饑餓的感覺

公元1960年代。
我還在幼年，曾與億萬中國人經曆過一個饑餓的年代。
所以，我的人生曾經強烈地感受過饑餓。
那時，雖然年幼，但此種感覺卻刻骨銘心，這相對於我的下一代，應當是另類的生存體驗，姑且記之，錄以存證。

當時，造成饑餓的條件：因天災人禍，人們無糧可吃飽，可食之物盡以裹腹，聽說甚至發生過“人相食”的慘劇。

記得，每人按月由政府統一賣給少量的糧食，任何人私自囤積或倒賣糧食，則以罪行論處。
成人每月14公斤左右，兒童更少些。以玉米粉為主，兼雜以高粱米或極少的麵粉。
無肉，無蛋，無魚，無油，無糖可食用。
可食之物盡已搜尋下肚，包括草根樹皮之類。

長期饑餓的體驗，主要有以下五個。

一是頭暈。
這種迷迷糊糊的感覺經常伴隨著你。有時，還會兩眼冒金花。雙腳及雙膝無力，如同踩在棉花上，並有虛汗冒出來。注意力很難集中，抓心撓肝地，一刻不停地在想來想去，使思維活躍起來，再變得遲鈍下去。

二是腸鳴。
肚子裏麵咕咕亂叫，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即非痛，又非脹，如同撒一把煤渣在裏邊揉搓。使胃壁發出一種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流淚感。

這第三種感覺很奇妙：餓到極時，人的牙根會發出一陣陣的奇癢，很難忍耐。伴隨著這種奇癢，人的脾氣很壞，想摔東西，摔不動；想罵人，聲很輕，心裏麵亂糟糟的。
但是，牙根癢，有時也會給人帶來些許快感，轉瞬即逝。

當遠處飄來一陣煮熟的米粥香氣，你會非常敏感，覺得萬分濃鬱而溫馨誘人，這味道竟可以吞入口中，使已經粘稠變少的唾液再湧出一些，漫卷著一絲米粥的馨香一同下肚。

最為令人驚奇的感覺是：
當你已多日未見那朝思暮想的白麵饅頭，卻突然看到有人在啃食，而你又嗅到那濃鬱的，蒸熟的麥麵之香，你會留漣忘返，如同以後當你發育成熟，處於青春年華，性欲勃發，突然麵對一個一絲不掛的豐滿裸女一般，其擁有的欲念會常駐你心，令你揮之難去，你將忍受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