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樹下

心等虛空─毀我不嗔,讚我不喜。心等無量─慈悲喜舍,如如不動。心等平等─廣大包容,平等無二。心等真如─上下十方,無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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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我所見證的輪回

(2008-11-24 05:32:30) 下一個

芸芸眾生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死亡的結局。因而,死亡便成了司空見慣的常事:人們往往對不相幹的生命的死熟視無睹;對自己摯愛、親朋的死雖曾心痛,而後仍舊是麻木,直至忘卻;等到自己麵對死神猙獰的麵孔,雖感措手不及、驚心動魄,卻也無能為力。黃泉路上無老幼,生命無常——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在哪裏死,也不知道將以怎樣的方式死。這是我在不滿九歲的女兒突然慘遭不幸猝然離世後,才有的最切膚的體驗。也就是從那時起,我猛然醒悟,從而走上了尋求解脫的路。

或許是宿世的善緣成熟,一九九一年幾乎是在沒有任何外緣影響的情況下,我突然萌發了皈依信仰佛法的強烈願望。我對六道輪回有著與生俱來的信奉,而那時我所能理解的佛,是局限在我身心之外具有諸多功德的,從其可以獲得庇護的聖哲和最高級的神靈。但我始終堅定地承認他的存在。從當時僅能讀到的《覺海慈行》和《禮敬佛陀》兩本小冊裏,我了解到佛法的最大殊勝是引導眾生脫離輪回。佛法可以使死亡變成一件輕鬆的事,這使我產生了如同獲得摩尼寶珠般的欣喜。然而當時,我雖人生在中國,卻也猶如邊地。那時我周圍的信眾很少,正信的善知識更如白晝的星星般難尋。對於大多數的信仰者,信佛似乎就是去寺院請尊佛像供奉在家中的佛龕裏,而修行就是在佛龕前磕磕頭、上上香。那時的我雖然從書本上自學了一套禮佛和念佛的簡略儀軌,有時會虔誠地做幾天功課,但由於對因果、輪回和無常等佛的教理沒有生起真正的信解,更多的時候還是:平時不燒香,生活工作不如意時才想起抱佛腳。

人世間的造作千差萬別,眾生的果報也就百般不同。導演這人生悲歡離合的正是人類自己。然而,毫無修持的凡夫,隻能象業海的浮萍任憑命運風浪的驅逐。

一九九六年春節除夕之夜,我依照往年的習慣在佛前燃上了三柱香,祈禱佛菩薩保佑家人吉祥平安,並依香譜看一年的吉凶緣起,但結果讓我大吃一驚,香譜所顯示的是大凶的抽丁香:“掛號來標名,地獄抽了丁。”我當然不願相信這會是真的,但又不敢掉以輕心。於是,慌忙重新撚香、禮拜、懺悔,並祈禱諸佛菩薩慈悲加護遣除災難。一定是我的虔誠得到了感應,第二柱香譜出現了消災香:“請神禍病災消完,急速燒香謝蒼天。”當我按要求第三次燃香禮拜時,心裏鬆了一口氣。然而我怎麽會料到,不久之後我將要麵臨的一場生離死別和諸佛菩薩慈悲救度的曆程,哪裏象燒香讀香譜這樣的輕鬆容易,一蹴而就。

在這之後的日子裏,我經常會看到一些不吉祥的征兆。春節的那幾天,一向沉默寡言的公公突然興奮異常,好像這家人從來沒團圓過似的,他絮絮叨叨地強調團圓。而我的心情卻反常的壞,每次聽到“團圓”就更加煩躁難耐。初一那天,在公公的要求下照了全家福。在民間有個習俗,在家庭成員發生重大變化或即將要發生重大變化時,新婚、有孩子新生或老人年邁將不久於世時,才照全家福。而輕易照全家福則被視為不吉利。我當時並不了解這個習俗,但對這個毫無緣由的舉動異常反感並借辭沒有合影,以至這張全家福照片當時因缺我而沒能成為“全家福”,後來卻並非因為缺少我而成了全家誰都不忍再去回顧的永遠的缺憾。

春節過後,我的心仍處在一種不安的狀態中,杞人憂天般地擔心天降橫禍。那時我的女兒已讀小學三年級,學校離家隻有一道之隔。因我當時工作繁忙,女兒從開始上學就養成了沒有大人接送的習慣,放學一個人在家也成了常事。可在春節過後的日子裏,我突然對她的安全擔憂起來:不能讓孩子把鑰匙掛在脖子上,萬一壞人用鑰匙鏈繩把她勒死怎麽辦。這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裏閃動。下班回家,我看到折斷的鏈繩已被女兒扔在樓梯的台階上,自以為一定是佛菩薩幫我把所擔憂的事消除了。進家門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女兒的鑰匙用鬆緊帶結一個環,套在她的手腕上,以為這樣可以免除隱患。

我心頭的陰影仍揮之不去,可到底要發生什麽,我又無從知曉。與愛人的同事聊天,聽說他認識一個能預知未來的神婆,我說服丈夫與我一起去,希望能問個究竟。然而當見到她時,我似乎被一種巨大外力懾住了,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渾身發抖,竟然忘了來此的目的。我一無所獲,而丈夫卻說他對神婆的一句話非常反感,以為很不吉利。我問是什麽話?他說:孩子將來要花一大筆錢。我吃驚,剛才我們始終在一起,我卻沒有聽到這句話,否則可以再詳細問問。

我的擔心仍未消除。我將憂慮講給一位女友,她的女兒剛好是我女兒的同學,她的家裏存有一套祖傳的關帝簽,據說非常靈驗,我聽後急不可耐地跟到她家。她將卦簽從佛龕的抽屜裏拿出來,我淨手上香,虔誠九拜,而後抽簽。抽到的是九號簽,簽名是:入海求珠。解簽的卦書是手抄的漂亮的行書,我至今還記得最清楚的第一句話是:“開花恰逢雪”,以後的內容大致是:家中禍事生,神鬼不佑,二魔……孕能解……。當時我不能完全理解卦裏的玄機,直到一切發生後我才明白,卦簽第一句指的正是我女兒的名字,我的丈夫姓“薛”,剛好諧“雪”音,而我女兒名“菁菲”,正是花草的意思。“二魔”指的該是殺害我女兒的凶手,盡管後來隻有一人承擔了全部罪責,但我始終認為凶手的姐姐也該是幫凶或教唆了此事。我一直把這事放在心裏沒有再追究過。

三月初一,陰雨蒙蒙,我的心猶如天一樣沉。那天我竟忘了向佛燒香祈禱,大概是佛慈悲,不忍再見我這即將大難臨頭卻一無所知、毫不醒悟、依舊隻知道一心向外求助的可憐凡夫。在這天之前,我將女兒所有的衣物一件一件清洗、整理、打包,堆在沙發上。這個旅行的行囊實在是太大了,也許那時的我已經知道她此去的行程太遠,又遙遙不知歸期。夜裏我做了一個噩夢:我在與自己所居住的城市臨近的一個縣城裏(而傷害我女兒的凶手的家剛好就住在那個縣屬的鄉下)遇到了一夥強盜,我被他們團團圍住無法逃脫,我朝身邊的女兒喊,讓她自己先逃,她茫然可憐的雙眼望著我不情願地走了。那眼神雖然是在夢裏,但在我記憶裏卻永遠無法抹去。

三月初二是星期五。我依舊去上班,周例會一直開到十二點多。有時我不能按時回家,孩子就寄托在鄰居的家裏。那天女兒反常地一直站在路邊等我回來,不肯去鄰居家吃飯。我接到電話急忙趕回家。做午飯已經來不及,我帶她去一家她平時喜歡的快餐廳,要了一碗牛肉麵和兩個小菜。她的頭發有些擋眼睛,從餐館出來後,我為她買了一個發卡戴上。我們一同回家,牆上的石英鍾突然停了,分別的時間已經到了。我斜倚著床頭,女兒同我道別,告訴我她走了,我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誰知這竟成了訣別。

那天下午,我帶著幾個記者去火車站迎接參加全國比賽返回的運動員,火車還沒進站,站台很冷清,我茫然地望著天空,隻見滾滾烏雲從西邊的天空壓過來,好似千軍萬馬,沒過多久,雲又慢慢向西方散去。“又有誰被接回天界了吧?”我在心裏默念著。天空瀝瀝地落下了眼淚。如同無法挽留的雲一樣,女兒與此同時走了。

女兒是在放學後,被一個曾在我弟弟那兒打工的不滿十八歲的男孩騙走的,她叫他叔叔,當時他已離開弟弟的店很久了。他騙說我弟弟給她買了兩條小狗(那一直是我女兒最想要的),接她去看看。女兒被引到一棟住宅樓樓底的黑暗的閥門間,他用繩子將女兒勒死,並在我家門上留下索要十六萬人民幣的字條。第二天,他在取錢的時候被抓獲。而我的女兒卻沒有回來。

慈悲是化解仇怨的最佳良藥。解決人生痛苦的最究竟的方法隻有佛法。

女兒的死讓家人和許多朋友對傷害她的人生起了極大的嗔恨。丈夫多次發狠:要讓他生不如死。一些公檢法的朋友也告訴我他在獄中受到的種種磨難,並想借此給我一些安慰。然而,在我心裏卻沒有也不敢再有絲毫的怨恨,相反卻充滿了同情與慈悲。在女兒的遺體前,我囑咐她:不要怨恨,怨恨就會墮落,帶著怨恨是無法到達極樂世界的。我的弟弟發誓要殺掉凶手全家來報仇,我苦苦勸阻並開導他:一切都是因果,放下仇恨才會讓走的人安心,多行善業才能給亡者帶來利益。如果因為她,再去傷害更多的人,隻能給她增加罪業。如此仇殺下去,就生生世世永遠不會了結了。弟弟最終聽從了我的勸告,從而避免了更大的災難的發生。

因為凶手的年齡僅差兩個月不滿十八歲,依法被判處死緩。開庭那天,剛好是四月初八——釋迦牟尼佛聖誕日。我真誠祈禱佛祖化解這場仇怨,讓他能在餘生有機緣值遇佛法而獲得解救,願他能免除五百世被殺的果報。

人總是僥幸地以為厄運離自己最遠,然而,寥遠的天空落下一個雨點也許就會砸到你的頭上。女兒的不幸讓我深深地體驗了無常,也更堅定我放下一切精進修行的決心。那時,我的唯一願望就是讓失去的女兒再轉世回來,我要讓周圍人親眼見證輪回,要讓與我有緣的人因我的經曆而能對佛法生起信心從而獲得解脫。我相信諸佛菩薩的慈悲,我堅信佛事門前有求必應。我將這個計劃秘密地在心裏實施著。

在常人的眼裏女兒走了。但在心底,我告訴自己:她隻是暫時去旅行了,她很快就會回來。

依靠這超乎尋常的信念,以全身心所皈依信仰的佛法僧三寶的不可思議的力量,把那些科學的現代人認為不可能的神話變成現實。

處理完女兒的後事,為了暫時擺脫一下環境,丈夫被單位派到我市駐南方各個辦事處考核幹部,我也一起隨行。

在廣州番禹的蓮花山,有一尊巨大的望海觀音。仰望菩薩慈悲的麵容,我淚如雨下。我一遍遍在心裏祈禱著:觀音菩薩啊!因我無知造作了惡業,現在我的業果已經成熟,遭到了失去女兒的惡報,我不知道她淪落在什麽地方了,請大慈大悲的您幫我找到女兒,把她送回來吧……我敬獻的三支香呈現出佛祖臨壇的香譜。我似乎感應到菩薩答應了我的請求。在準備返回廣州登車的那一瞬間,我突然萌生一個念頭:在即將要到的廈門南普陀寺做一次超拔佛事。

我在南普陀寺為女兒預定的佛事是往生普佛,時間被安排在她走後的第二十一天下午。我帶著鮮花和水果提前來到大殿。那時,寺院的住持妙湛法師剛剛圓寂不久,院子裏陳列著他的荼毗法會、留下的舍利子等各種照片。我站在他的法照前,祈禱他加持今天主法的法師一切圓滿。在整個佛事過程中,我專心致誌,惟恐不虔誠。我在心裏默默祈願:觀世音菩薩啊,我把孩子交給您了,隻有您才是她最可靠的依怙。從今以後,我會將天下所有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像您一樣平等慈悲對待每一位眾生,願我的善心能給我的女兒和所有的孩子帶來福德,從而不再受任何苦痛,願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能和我一樣發出如此的善願,從而永遠免受失去兒女的痛苦……

我與女兒一定和觀世音菩薩有著甚深法緣。在她去世的第四十六天,我所住城市唯一一座正在籌建中的寺院打觀音七。之前我並不知此事,我與監院原本很熟識,剛好當時又沒有主壇的施主,於是,女兒的照片被安放在了主壇的位置。

那些日子,我放下一切瑣事,也拒絕了單位為我升職的好意,每天潛心於顯教的早晚功課。台灣淨空法師所講的《了凡四訓》給我的修行帶來了很大啟示。我決定要以“了凡精神”重新安排自己的人生軌跡。佛是人天之師,修習佛法就是要像佛一樣做眾生的榜樣。佛法絕不是遭受了苦難打擊的人痛苦的麻醉劑,更不是懦夫們消極遁世的避風港。一個好的修行者,要通過改變自己而改變自己的命運,為別人做出示現,要使周圍的人從你身上看到:佛法不僅能引導眾生走向究竟的解脫,而且能使眾生獲得今生的暫時安樂。這樣才會有更多的人願意並跟著你學佛。

正是依靠這種願力,依靠佛菩薩的加持,我努力擺脫了失去女兒的巨大痛苦。我時時觀察自己的心念,痛苦的妄念一生起就立刻打斷,那時我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心性的最初級的修行訓練狀態。

為了能預知女兒轉生的結果,我按照一位老居士所教的方法,每天禮拜持誦地藏王菩薩聖號,每晚臨睡前,虔誠祈禱地藏菩薩加持我在夢中見到女兒。第一次在夢裏見到她時,我不知道她已經死了,她已屬於別的人家,她生活的環境好像很好,但她似乎被周圍的什麽人看護著,沒有自由,她心情很不好,我的心很難過。於是我設法幫她逃離。終於她坐著一輛紅色小汽車逃脫了。還有幾次夢到她,都是寄居在別處,無法回來,夢的時間都很短,而且彼此距離很遠的樣子。有時夢見她,同一些陌生的像流浪的孩子在一起玩。

女兒去世後的兩個月左右,我夢到和她去參加一個婚禮。夢裏沒有光,環境很陰暗,好象白天的太陽被厚厚的烏雲遮住的樣子。是誰的婚禮我不知道,周圍很多幫忙籌備的人也都不認識。一個區長身份的人(該是主管一方的城隍)給我和女兒分派的工作是給結婚的人送布娃娃禮品。當時我的手裏捧著一個高個的女孩,女兒手裏則是矮小的男孩。我們似乎去晚了,婚禮的車隊從我們前麵開過去了。我向旁邊的人打聽那家的住址,他問我:那家人姓什麽?我的心一驚,惟恐忘了似的,但迅速想起來,順嘴說出:“姓崔”。那人順手指了方向:“就在那兒”。我和女兒立刻到了,但所見的是座紅色的帷帳,女兒獨自進去了。早上醒來,這個夢仍舊很清晰,尤其是“姓崔”的回答更是記得清楚。我將這個夢告訴過那個指導我修行的老居士,沒對別人提起過,生怕泄密,會給孩子的轉世造成障礙。

為了進一步證實女兒能轉世回來,我找到大學時的一個校友,據說他有個外甥可以通靈。麵對這個當時隻有十一、二歲的男孩,我的內心沒有懷疑,對他的神通真實與否也不做任何試探,我把女兒的照片拿給他看,告訴他,她已經死了,並問:“她現在在哪兒?怎麽樣?”或許是我的清淨感應,他很平靜地回答道:“在天道,不太好,她想回來”。“她能回來嗎?”“能,明年四月或六月”,並且告訴了我單雙日,但我當時沒能記住。他還說:“她回來時還是女孩。”我又問:“我怎麽能知道是她回來呢?”“她自己會告訴你”。最後他要我寫出七句話,每句六個字,念誦多遍。說這樣可以使她心情好一些。我都一一照辦了。當時正是一九九六年的深秋時節。

不久之後,我再次在夢裏見到她。我站在一口大的天井邊,下邊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我似乎看到一棵大樹,女兒從那邊走過來,身上穿著一件墨綠色的絲絨裙,顯得很興奮,這是在夢裏,我第一次見到她高興。她邊走邊和旁邊的一個夥伴說著什麽。我小心地輕輕叫她,怕別人聽到,她好像知道我在等她,她被我迅速從洞裏拽了上來。另外還有個孩子,我不能扔下不管,於是又去伸手拉那個。這時,有人出來阻攔了,說:她上去就不管了,但這個不行。我低氣地哀求:“就讓他上來吧!”。那人似乎很尊重我,便默許了。我趁機把那個孩子也拉了上來。

一九九七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時候,我遇到一位從外地來的四十多歲的女人。我們彼此不認識,當她見到我後很疑惑地問:“你沒有孩子嗎?”我謊說:“有”。她更加疑惑:“不對,我怎麽看見觀世音菩薩給你送孩子呢?”我問:““是男孩還是女孩?”她說:“是男孩””。我讓她再仔細看看,她肯定地說:“是男孩”。我問:“他什麽時候出生?”她說:“九月”。

為了女兒轉世,我在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取掉了避孕環,卻始終沒有懷孕。四月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每次出門都會很留意周圍,希望能撿到棄嬰。然而我的希望落空了。有一天,我又夢到了女兒,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紗裙,我們之間隔著透明的玻璃樣的東西,她從裏麵跑出來,緊緊地抱著我,我仿佛感到不是在夢裏,我們是真的團聚了。而且那個夢境是明亮的,區別於以前中陰時那種陰暗的狀態。我背著她,沿著盤旋的天梯向上走著,她對我說:“你再要個孩子吧”,我問:“再要孩子會不會有事了?”她說:“不會”。我問:“再要孩子叫什麽名呢?”她說:“就叫薛日綢吧。”我問:“是未雨綢繆的‘綢’嗎?”她說:“是”。夢醒後我問自己:我真的會有兩個孩子?

一九九八年元旦過後,很快春節又要到了。我想給母親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我的娘家住在同省相距五百多公裏的另外一個城市。我十七歲考學讀書隻身來到現在這個城市。那時我想去離家最遠的廣州,但沒能掙脫命運的束縛,陰差陽錯地聽憑了業緣的擺布。弟弟從小到大一直是家裏的大患,而我從小到大都為有這樣的弟弟感到煩惱。那些年,我最擔心的是弟弟的行為惹來橫禍,而使父母遭遇晚年喪子的痛苦。為了給父母減輕精神的負擔,我把他弄到自己身邊,希望他能因環境的改變而有所改變。雖然我相信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因緣,但在心底我一直不肯原諒弟弟,埋怨是家人給我帶來了災難。

母親接到我的電話很高興,我忘記有多久沒給家裏打電話了。我能感應到母親歉疚甚至自卑的心理,我知道,直到現在,母親的這種心理也沒有完全消除。這使我每次想起來都很痛心。她小心地試探著提起孩子轉世的事,終於告訴我:她在八個月前撿到了一個孩子。聽到這,我的眼淚撲簌而下,我知道女兒終於回來了。

如果不是女兒以這樣的方式回來,或許我這一生再也不會回家了。

她用自己的死讓我的慧命獲得了新生,她又用這樣的生讓我避免了今生的憾事,使我的人生能日臻完善。

女兒的再生日是四月初十,修學密法後我才知道,這不是一個平常的日子。我見到她時已經八個月大了,媽媽說她非常怕見陌生人,有生人接近就嚇得大哭,甚至渾身顫抖。我怕驚著她,慢慢靠近她。然而,她對我卻沒有任何恐懼的反應。媽媽讓我看她的脖子,在她脖子的動脈處有一塊指甲大的紅色胎記,形狀像個指印。我說:“是她回來了!”父母見我如此肯定,像是吃了顆定心丸,又像是卸下了一個巨大的重壓似的鬆了一口氣,欣喜起來。母親詳細向我講了孩子回來的經過。

女兒的離世給弟弟帶來了同樣的痛苦。他一直很喜愛她,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而孩子的遭遇又緣於他的工人,這更加劇了他的痛苦。那時他盡了一切所能做到的,隻要說能給另外一個世界的她帶來利益,他都去做。也正因為如此,他放棄了複仇的計劃。那時他依照一些懂得術數的人指教,做了很多民間常用的燒施法。在一次做燒施時,裏麵一個木製的樓閣樣式的工藝品——據說這是用做她在那邊居住的房子,突然從火堆中飛升起來,距離地麵有近一米的高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撥火的木棍在它下方來回撥動,下麵真的是空的,燃燒的“閣樓”居然在空中停了好一會兒。

他一直想領養個女孩,長大後再送給我,以此來作為補償。有一天他夢到在一輛公交車裏遇見了我女兒,他要領她回家,但女兒卻不願理睬他。而我忽然也想起,那天愛人沒回來,夜裏我一個人睡在床上,卻清醒地感到,我翻個身,意外發現女兒正躺在我的被子裏。她渾身赤條條的,我問:“你現在住在哪兒?”她說:“住在展覽館。”我又問:“你是怎麽回來的?”她說:“是坐公共汽車。”我當時為不能照顧她,讓她一個人奔波感到難過。她通曉我的心思,憂傷地說:“也沒辦法。”接下來我好像是真睡著了。早上醒來時,我後悔沒再多問她些什麽,而她說的住址也正是一個烈士紀念館,她一定是在投胎前住過那兒。

很快,有個朋友告訴弟弟醫院有個棄嬰,是女孩。他急忙拿著包裹趕到醫院。女孩是引產下來的,因在母體不足月,體重不滿兩公斤,引產時又因嚴重缺氧全身青紫,已經奄奄一息。弟弟腦海猛然浮現女兒遇難後的樣子,下意識感到她一定是我的女兒。他毫不猶豫地把孩子抱走,轉到另外一所醫院搶救(據說在弟弟去醫院前已經有人先到了,但見到孩子的狀況認為無法養活就放棄了。等我弟弟剛把孩子抱走,那家人又返回來要領孩子,卻晚了一步)。女兒在醫院搶救治療了一個月,其間,弟弟曾連續七天七夜守在保溫箱邊。回想那時我曾夢到的與女兒間隔著的玻璃樣的東西,應該就是保溫箱的玻璃罩了。

找到了女兒,弟弟似乎也完成了他的任務,結束了自己全部生意,帶著孩子一同返回了故地。

我與眾生本為一體,自然與我所緣無別。如果我們仔細觀察,善於總結,就會發現,身外的世界正是我們自身的影子。

女兒剛走的那幾天,為了安慰我,有位同事說她曾在書攤上見過一本《來生轉世》的書,我很感興趣,想了解裏麵內容。書買回來了,但封麵已經磨損了很多,同事解釋說隻剩下這最後一本了。然而,正是因為買到了這本舊的新書的緣起,讓我第一次獲得了女兒即將轉世的訊息。

當今淨土大成就者黃念祖圓寂後,友人送我一本他的《心聲錄》文集,我當時對於書裏所講的教理雖能讀懂,因沒有修證的體悟,看罷也就忘了。但裏麵記載的國外兩個孩子轉世的報道卻讓我記憶猶新。

“國外有兩個姐妹,妹妹五、六歲,姐姐十一歲,因車禍同時撞死了。他們的父母很傷心,怕睹物思人,換了住處。過了一段時候,母親又懷孕了,生了一對雙胞胎。她們身上都有記:一個在頭上,一個在胸上,正是兩姐妹撞車受傷致命的地方。等她們大了會說話之後,媽媽帶她們去原來的房子,把原來那對姐妹生前的許多娃娃給她們,她們一見就親熱地抱住,而且每個孩子都能叫出這些娃娃的名字,這使父母非常吃驚,她們在前一世給玩物起的名字,這一世一見仍能叫得出。她們倆還常常在半夜裏抱著大哭,大叫:不好了,車衝我們開過來了。心理學家、醫學家們對上述種種跡象進行研究,都認為現在這對雙胞胎就是前生被車撞死的姐妹的轉世。”

這個故事在書裏曾兩次提到,我感覺黃老是在以此來點化我。我的女兒如果能轉世一定也是這樣,這是我當時希望的也是預見到的。

從父母家回來不久,有一天,辦公室突然來了一個陌生男人,他進屋後確認了我,就遞給我預先早就拿在手裏的身份證,自我介紹叫崔~華,我看了一眼身份證名字。他說是我弟弟的朋友,最近找不到他了,弟弟買了他的車但還欠一部分錢沒還。他抱怨弟弟不義氣,弟弟現在領養的孩子就是他聯係醫院要到的,他反複強調這事。我當時隻顧生弟弟的氣,告訴對方我和弟弟沒什麽來往,以後關於他的事不要來找我。那人也就走了。

我帶著對弟弟的不滿,下班回到家裏,但當我剛剛坐進沙發的瞬間,猛然醒悟:姓崔!他是被護法神派來叫我驗證一年以前的那個夢的。那時我還誤以為女兒是投胎到了姓崔的人家。

既然女兒回來了,我也就沒有再生孩子的打算了,但還沒等到我采取避孕措施,卻突然懷孕了,我知道這次一定是個男孩。計算一下剛好是農曆九月將生,也正應了那個女人“觀音送子九月出生”的話。

眾生因執著而蒙蔽了心靈,從而不見實相。因不見實相而執迷假相為實有,從而蒙受諸多痛苦。

從了義的角度說,輪回原本是虛妄的假相,然而,眾生隻能通過這些虛幻的表象,才可見到事物的本來,從而明了輪回的本質,進而獲得解脫。

因種種的業力因緣,女兒回到自己的家時已經是十五個月大了。在這之前,我一直盤算著如何說服丈夫。丈夫一直為我家給他帶來了災難耿耿於懷。又以為佛沒有保佑他這個好人,而對我的信奉也不以為然。讓他同意孩子回來很難,而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曆盡生死的孩子回來了卻被拒之門外。我祈求菩薩能讓他心裏的仇怨和痛苦化解。我很了解他的性格,麵對麵交流是不可能的,他倔強的個性絕不會聽我說下去,我隻好給他寫了一封長信,將能證明孩子轉世的經過寫給他,請求他同意把孩子接回來。他把信拿走讀了卻毫無結果。但我已經決定不管他同意與否,必須在肚裏的孩子出生前把女兒接回來。那時我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我一邊祈禱佛加持,一邊尋找著時機。終於在一九九八年八月他去青海開會,我趁機回家將女兒接了回來。

七個月前見過一麵後,我和女兒就一直沒再見過。我在家裏住了三天,每天陪著她,以便她能熟悉我。她因為先天不足,身體很弱,當時各項發育隻相當於十二個月的孩子,甚至更小些。而我再有兩個多月就要臨產了。那時我已經三十五歲,體力也不似二十幾歲的時候。但為了孩子能回家我也顧不得辛苦。臨回家的前一天,我試探地問她:“我明天要回家了,你跟我回家嗎?”她看著我突然叫聲:“媽媽!”便撲到我懷裏。而後來見到我丈夫時,同樣是在沒人教過的情況下自然地叫他爸爸。站在旁邊的妹妹說:“我一直逗她叫我媽媽,但她從來沒叫過一句。”而那時我弟弟一直要她叫他爸爸,她同樣也沒叫過一句。那時她的生活費用都是由弟弟承擔的,弟弟非常喜愛她,給她的所用都是最好的。但女兒對他卻非常冷漠,不像是一個周歲孩子的樣子。記得她八個月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一邊哄她睡覺一邊輕輕哼唱著她前世熟悉的《搖籃曲》,她靜靜地躺著,聽著,一行淚水從眼角流下。我確信她一定記得前世。

第二天,接我們回家的汽車到了,她突然變得急不可耐,不肯呆在屋裏,飯也不吃,隻有坐在車裏才能安靜,惟恐把她扔下似的。在這幾天,我也常看到弟弟或妹夫開車回來,但她從沒有過這樣的表現。

她坐在車裏,一直等到我吃完飯上車起程。汽車開動時,她對這裏撫養了她十五個月的家人竟沒表示出一點留戀。因為堵車,返程用了將近七個小時。她一直表現得非常安靜。進了家門也不哭不鬧,她好似對這個家很熟悉,吃完晚飯就睡著了。

孩子的回來讓丈夫大為惱火,他開始是吵鬧抱怨,而後是整天拉長臉生悶氣。女兒遠遠盯著他,而他仍舊陰沉著臉不看孩子一眼。眼淚在女兒眼圈打著轉,我仔細觀察著女兒的表情,看來她真的沒有忘記前世。

丈夫很快接受了女兒,並且非常喜愛她,如同己出。而女兒對他的親密程度甚至超過他自己的親生兒子對他的親密。

女兒對她的前世果然沒有忘記。在她二十二個月左右大的時候,一天下午五點多鍾,她每到這個時候常會煩躁不安,有時甚至哭鬧不止。當時因為是冬季,天已蒙蒙黑,她拿著一個帽子走進臥室,忽然聽到她叫喊:“怕!”我趕緊跑過去,她玩弄是模仿清朝時的官帽,上麵的長辮正纏在她的脖子。我試探地問:“怎麽了?”她說:“怕。”我問:“怕什麽?”她說:“打。”我問:“誰打?”她說:“叔叔打。”我問:“叔叔叫什麽?”她卻嘟嘟囔囔說不清了。那個時期我還觀察到,她總是把該稱呼叔叔的人叫成哥哥。

等到她滿兩周歲後,一天晚上,我和女兒躺在床上玩。孩子的嬸嬸抱著我兒子站在門邊。我故意指著她脖子上的紅色胎記問:“你脖子上的印是怎麽弄的呀?”她說;“是叔叔打的。”我問:“在哪兒打的?”“在樓下的小黑屋裏,不是這個樓下,”她特意解釋說,而後指著她當年遇難地點的方向說:“是那個樓下。”我繼續問:“叔叔打你後怎麽樣了?”“我哭了,爸爸也找不著我了,媽媽也找不著我了,三叔也找不著我了,都找不著我了。”“後來你回來了嗎?”“回來了,然後就搬家了”。我們搬家時正是女兒走後一個多月。

在女兒三歲又兩、三個月時,我們再次搬遷新家。那天,婆婆為了證實她始終懷疑的這件事,故意逗引她說:“我有兩塊糖沒給你小弟弟,特意留給你的,你告訴我你脖子上的記是怎麽回事。”“是叔叔掐的。”“在哪兒掐的?”“在一個小黑屋裏。”婆婆又問:“掐完後怎麽樣了?”女兒回答:“我就死了唄。”“死了怎麽在這兒呢?”“後來我又活了,就回來了。” “是誰告訴你的?是不是你媽媽?”“不是,是我自己知道的。”

 女兒的轉世是真實的。我也曾將這件事的經過講給一些親友,我知道他們是信的,但卻很難從心底裏真信。即使是隨我一起修行佛法的親友們,也都承認是隨著他們修行的精進,一直到今天才剛剛生起的具信。

末法時期眾生剛強難調,人道眾生疑心尤重。而堅信因果輪回是生起出離心的關鍵。願我的曆程能使具緣的眾生對此生起定解。我將這一切詳細回憶記錄下來,要感謝我的恩師色達五明佛學院希阿榮博大堪布。那時我們剛剛認識,我偶爾簡短地提及此事,他要求我寫出來,我當時答應下來,卻遲遲沒動筆。後來上師又一次催促,我不敢再拖延。在回憶的過程中,我感謝上師三寶的加持,讓我把每個細節都能清晰地憶起。我想強調的是,我所記錄的一切的都是當年的真實再現,我力求語言和措詞準確,每個情節,即使是微小的細節都追求完全的真實。

我願以此功德回向我的女兒和我的所有家人,回向那個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回向與此結下因緣的一切眾生。是他們陪我走完了這段人生最艱難的曆程,並和我一起共同圓滿完成了這部人世間悲歡離合的正劇的創作與表演。我願所有的有緣眾生因此獲得啟示和利益。

彭措卓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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