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泉 - 香穀先生

學者,詩人,書畫家,一級美術師。職業認證網球教練。現任“北美中紅書院”主席,”中華文化交流大使“等職。號白水道人,老泉,畫泉(多用於畫款),西邑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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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當前書法創作及當代書法的思考

(2019-06-04 06:43:28) 下一個

 

陳洪武:關於當前書法創作及當代書法的思考

 

陳洪武,筆名蕭風。現任中國書協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書法作品多次入選中國書法蘭亭獎、國展、中青展、青年展等全國性專業展覽。出版有《心象·蕭風書法藝術》《中國美術館當代名家係列作品集·蕭風卷》《張猛龍碑解析》《蕭風書法小品》《陳洪武書周易的智慧》《天地符號·書法心解手稿》《冷風景》等書法集、詩文集。發表《欲縻好爵,終遁塵外——楊凝式在清泰年間的人生境遇》《從<詩經>中探尋中國書法的審美源流》《顏真卿書法篆籀氣考略》等論文。

 

無論從曆史的維度還是現實的視野,考察當代書法及其創作都具有重要的學術意義。這不僅因為當代書法在與時俱進中彰顯出強大的生命力,而且也因為當代書家在現代化的新變進程中做出了時代性的探索,並為之付出艱辛的努力。然而發展不可避免地帶來新問題,曆經傳統文化百年斷裂的今天,脫離了實用的書法成為一門純藝術,傳統文人手中沉甸甸的手筆,到了當代書家手中變得有些輕飄了,盡管在筆墨技法的錘煉上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古老的書法所蘊含的文化基因和精神內核正在悄然流失。在源遠流長的中華文脈中,書法的技法、文化、精神早已相互滲透,相濡相生,結成一個渾然一統的生命體。當代書家如何全麵地繼承傳統,如何厘清三者之間的關係十分重要,這關係到我們這代書法人正在續寫的當代書法史能否依舊厚重,能否無愧於曆史、無愧於時代。這需要我們靜下心來深入梳理,對當代書法創作做一次整體體檢,找出短板和不足,推動當代書法向更高層次發展。

 

 

傳統技法意識的覺醒及當代意義

 

近十年來,書法界對傳統筆墨技法的研習表現出極大的熱忱,由過去書家個體的探索逐漸發展成為群體的自覺追求,從比較單一的某家某帖的追摹,漸漸演化為對曆史上多種風格多種流派的融合借鑒。自上世紀八十年代書法複興以來,對傳統技法如此大規模的傳承與開掘尚屬首次,成為時代審美的一種新潮流。這個向傳統技法進軍的群體正是活躍在當代書壇的中青年書家,其先行推動者是一些傳統功力深厚的國展、蘭亭獎獲獎作者。與前輩相比,這些書家大多成長於傳統文化迅速回歸的大環境中,雖然年輕但創作理念卻很古典,對傳統技法有著天然的敏感和饑渴,善於撲捉細節與規律,尋繹傳統筆法中的高精尖,複原古人的書寫方法,並借助現代高科技手段對傳統技法進行解析,研究探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訓練方法。他們這種崇古重技的理念迅速在中青年書家和廣大愛好者中擴展漫延。近年來,在技法熱的滾滾熱潮中,以入展獲獎為目標的各類技法培訓班非常火爆,尤其是以古人筆法為參照的訓練體係,路徑相對純正,使初學者能在較短的時間內得到進步,少走彎路,因而受到書法愛好者的普遍追捧。

 

這種崇古重技的潮流大致呈現出三個特征:一是把視角伸向傳統技法深處,追求精細與惟妙惟肖,在別人容易忽略的細節上能夠精準表達,集古字的能力超強,學哪家像哪家。二是追求技術純熟,一往情深的沉醉於古典精粹裏,窮年累月,退筆成塚,如同運動員一樣,每天訓練十多小時,苦其心力,反複打磨,有的作品重複書寫數十遍甚至上百遍。三是把眼光盯在技術和形式上,忽略文本,不太講究書寫內容,甚至為了炫技不惜割裂文本,選擇自己擅長的字形和線條,刻意表現,隨意組合拚貼,以致錯誤百出,無法卒讀。近幾年來,在中國書協評審理念的主導下,割裂文本的輕文傾向已有所回撥。

 

從本質上講,這類書家群體有一種以古為美的擬古情結,參照係數就是古人,筆下的一招一式都有淵源,表現出當代中青年書家神往古人的審美取向。這種擬古的風尚始於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曾先後出現過米芾風、王鐸風、明清風、二王風等等,近幾年擬古書風呈多元趨向,打破清一色的格局,一進展廳,幾乎曆史上各個時期的碑帖和書家風格都有不同程度的呈現,斑斕而多姿。不僅在取法的廣度上更加豐富多樣,而且在深度的開掘上也有了質的提升,從對一家之法的心摹手追開始向多家融會的方向發展,師古而不泥古,表現出較強的化古典為己用的能力。

 

 

回望近代以來的百年書法史,書風的嬗變都有其曆史與時代的成因。當前崇古重技潮流的出現,一方麵有展覽機製與展廳文化催生的客觀原因,另一方麵也反映出這一群體對深入傳統的理性思考。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書法熱的迅速升溫,“強調筆墨當隨時代,創造時代新風格成為書壇的潮流”,大多數書家還未來得及細細咀嚼傳統,在筆墨技法積澱還不深厚的情況下就匆匆上陣,在創新時難免顯得力不從心,後勁不足。也許正是看到前輩書家藝術探索的形跡,新生一代的中青年書家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和果敢把視角聚焦到傳統技法的傳承上,試圖與古人合轍,在一點一線間體味古法,用古人技法涵養自己。他們的創作有明顯克製自我個性介入的特征,其長處在於不過早的結殼與定型,不形成不良習氣,使筆下的線條和結體更富古意,表現出這一代書家傳統技法意識的覺醒。毋庸置疑,當下古典技法潮流的出現是當代書法發展到現階段的必然,這些中青年書家試圖沿著傳統正脈的路徑前行,借助曆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沒有的宏富碑帖和宏闊眼界,用自己的技法實踐鉤沉中國古代書法的技法演化進程,從而續寫當代書法藝術的新高度。

 

值得注意的是,向傳統取法的道路並不平坦,有許多艱難險阻要克服。如果將當代書法放入曆史長河中縱向比較,我們在技法層麵上深入傳統的時間並不長,打進去的還遠遠不深,對此要有清醒的認識。就書家個體而言,有部分書家走的比較紮實,一步一個腳印不斷精進,當相當於一部分作者創作水平並不穩定,精心打造的參展作品水平較高,平時書寫往往功力不濟,技法仍然停留在表層,未固化為自己的能力,離通化境界尚有不小的差距。

 

 

有的作者略有小成就就固步自封,在傳統上不再吸收,越寫越僵硬,表現出明顯退步的痕跡。當書家沉溺於追摹古人技法時,我們還要警惕一味擬古對創造性的束縛,若墨守一家,執法不變,亦會沒入“隨人作計”的惰性中,在酷似與絕肖中,漸漸消磨掉個性與才華。因此,我們不能過高估計當前書法創作的實際水平,對傳統的汲取還有漫長的路要跋涉,切不可稍有涉獵就急於跳出來、再打進去再跳出來的循環往複不斷追求的韌勁,通過海納百川式的技法積澱,兼收並覽,總而成之,最終獲得開我生麵的全新境界。在曆史文脈的長河中,真正的藝術永遠不是“是”的重複,而是“似”的超越。我們欣喜地看到,一些優秀的中青年書家已不滿足與單純的擬古,而是在精研多家流派的基礎上,擇其精要,雜糅融化,以成通變。他們試圖尋找出屬於自己的筆墨語係,盡管這樣的探索還沒達到人們期待的高度,但從中已透出令人心動的信息。

 

縱觀當代書法主要呈現出兩大審美取向,一個是以取法傳統經典為主。傳統經典是曆朝曆代文人庚續遵循的書法傳統正脈,其參照係數以曆代經典風格為圭臬,既有魏晉以來被共認的傳統文人的書法樣式,也包括先秦以來的成熟的金石碑刻等,資源豐厚,社會基礎廣泛。在這條路上行走,要想獲取成功,必須站在曆代經典的基礎上有所發展,因而異常艱難,而對傳統經典這座大山,想往前突破一步都充滿著無限艱辛,以至當代書家時常發出寫不過古人的浩歎。民間書法也是傳統中的一部分。取法民間書法的這一群體的審美脈絡主要是承習清代碑學以來的傳統,在正脈之外另辟蹊徑,把視野從經典伸向了民間,著力從偏冷的民間書法中汲取養分,大膽參入現代空間構成意識和創新筆墨,尚異好奇,張揚個性,追求趣味,不守成規,從而凸顯出特定時期的創新精神。當然,這樣的創新要獲得廣泛認同而進入書法史同樣異常艱難。這兩條路實際上都是行走在傳統大道之中,兩者各有其長,也各有其短,不應兩相對立。當代書法要取得更深沉雄闊的時代發展,應該保持一種寬容與冷靜,將兩者相互借鑒、融合與生化,以其膨化出新的氣象。

 

 

讓當代書法複植於深厚的民族文化土壤中

 

書法離不開精湛的技法。書家的情感和才華隻有通過筆墨才能表達出來,技法過不了關,再豐富的情感,再高的學養也難以注入到點線之中。但技法不是書法的全部,一部厚重的書法史絕非簡單的書法技法史,它承辨、思想情感、審美理想以及燦若繁星的華彩辭章,這一切相互滲透、彼此交融,共同構成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當前中青年書家中有一種隻師古人之跡而不師古人之心的傾向,這種重技法輕文化、重形式輕內涵的現象應該引起我們的警覺。

 

當古老的書法藝術進入二十世紀以後,伴隨著幾次重大的社會文化變革,經曆了前所未有的衝擊與挑戰,特別是毛筆脫離實用,托付於書法的表情達意功能隱然弱化,書法的文化土壤漸漸流失,當代書家與傳統國學漸行漸遠。在古代社會,書法家首先是一個文人,在他的筆下,書法與詩文是一種共生的狀態,無論是吟詩作文還是日常記事、公文信劄,書者的情感、書寫的內容都與筆墨線條天然交融。當代書家則不同,社會職業分工很細,一些書家認為隻要把字寫好就是書法家,將獲獎入展當作衡量書家職業水平的唯一標準,把精力全部投入到技法的淬煉上。在強調書法的藝術性與專業性中,當代書家群體的文化良知正在被“稀釋”,有一種自覺或不自覺地放棄自己是文人身份的傾向。有的書家認為書法就是“手藝活”,與文化無關,隻要技術含量夠了就足矣。有的還拿大詩人、大學者不是書法家來佐證書法與文化沒有必然的關聯。這樣的言論,看似將書法引向了“專業化”的道路,但無形中削弱了漢字書法賴以維係的傳統文化的根基。

 

與此同時,展廳文化的興起改變了書法案頭展玩的功能,拓展了書法的審美空間,突出了“看”的特質,消解了“讀”的價值,書法變成一種純視覺藝術。在這個大的文化背景下,書家的理念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看得見的筆墨線條上,追求技法的純熟,強調製作與形式,忽視作品背後所深含的文化內蘊,缺乏從曆史維度上辨析、探尋書法的文化根性。當我們在展廳駐足時,時常覺得當代書法作品不耐看。事實上,優秀的書法作品傳達出的信息應該是豐富的,除了線條、結構、筆法、墨法、章法、形式等所透出的形線和節奏之美外,還有附著其間深刻而雋永的內容。書法以文字為載體,書寫內容無論是古人的還是自己的都能傳導出書者的心性與懷抱。當代書家寫自己詩文的很少,大多借古人辭章而暢情。如果書寫的內容同書者的情感自然交會,融入筆端,可以提升作品的感染力,煥發出耀人的神采。實現書法審美功能的疊加。從某種意義上說,一件書法作品可以在技法上略有瑕疵,但文心和意境不能蒼白乏味,若抽掉深刻的思想內涵和豐富的情感,那書法就隻剩下筆墨形式這一空殼。如果視技法、形式為全部,書法史就不會誕生《蘭亭序》《祭侄稿》《寒食帖》這樣詞翰雙美的作品。

 

文化傳統是書法藝術的血脈和土壤。縱觀曆史上的書法巨匠首先是文化巨人。張懷瓘在《書議》中就指出:“論人才能,先文而後墨。羲、獻等十九人,皆兼文墨。”陸維釗認為:“古往今來從無沒有學問的‘大書家’。學書者必須要把主要精力與時間用在鑽研學問、提高素養上。把提高學問、素養放在寫字之上,然後再潛心臨池,則可能把字寫好。”啟功也說:“文史不通,筆下空空。”書家的學養資質和字外功夫都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審美境界。書法技法的訓練固然很難,但陶蘊文心詩意更難,因為技法經過一些時間的訓練和積累可以在筆下表達出來,而文心詩意則是無形的,看不見摸不著,但他對書法境界的提升具有潛移默化的滋養作用,具有直抵人心的力量。“富有詩書氣自華”。我們隻有以“直掛雲帆濟滄海”的豪邁氣概與曆史擔當,含英咀華、吞吐八荒,方能真正開啟新時代書法藝術的大格局、大氣象、大境界。

 

 

當代書壇有些過去寫的很好的獲獎書家出現了明顯的退步,越寫越不知道朝哪個方向寫了。有的書家對自己筆下的一些不良習氣,還自認為是個人書法風格的形成。究其原因,他們的問題不是出在技法上,而是審美發生了鈍化。審美境界的提高,有賴於心靈的陶蘊和文化的培育。中青年書家正處於風華正茂的年齡階段,書法藝術的路還很長。二十年後會怎樣?三十年後又會怎樣?書家之間相互比較的是什麽?如果一輩子把精力都放在技法上,那隻是個寫字匠。林散之說:“不讀書,越工越俗,再寫總是個‘書匠’。謹防學成‘書匠’。書法與舊文學是離不開的。所謂書卷氣,就是書讀多了,不是學成的,而是養成的。”

 

曆史上用學問涵養書法要數蘇東坡與黃山穀最為典型。二人既是當時文壇的領袖又是尚意書風的先驅,天生氣質上的差異使他們在審美上各具風采。蘇東坡是一位天才型的人物,他的詩詞文賦雄渾恣肆、高朗開闊、行雲流水,就書法而言,他強調“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將深厚的學問化為意脈流動的筆墨,點畫信手,不事雕琢,開創了剛健沉雄、自然天縱的風格,折射出他曠逸豁達的人生態度。相比東坡而言,黃山穀是一位苦學派,一生更偏重以學問涵泳詩書,主張“士大夫下筆,須使有數萬卷書氣象,始無俗態”,他的詩書皆有“屈折瘦硬”“無一字無來處”“從學問中”來的特征,成為他獨標一格的創造而名垂後世。今天,我們透過蘇黃書法,感受到的不隻是他們曆經宦海挫辱的人生況味,還有“鬱鬱芊芊發於筆墨間”的學問與涵養。在他們殊路同歸的審美追求中,共同負載著中國文人書家自由浪漫而又極富文化背景的精神氣度。

 

文化的積累是漫長的寂寞之道。石濤有一句話很值得玩味:“嘔血十鬥,不如齧雪一團。”嘔心瀝血去獨創,不如齧一團雪以涵養。文化的提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來的,是要靠溫火慢慢的煲出。“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裏之行,始於足下。”黃賓虹五歲讀書習字,六歲學畫作詩,一生向學,八十餘年如一日,用功不怠,至死方休。他曾四登岱嶽,九上黃山,周覽名山大川,心師造化,精研古代書論畫史,頗多見解。所作山水畫渾厚華滋,所作篆書高古爛漫。賓虹老人常說:“古人一藝之成,必竭苦功。如修煉後得成仙佛,非徒賴生知,學力居其大多數,未可視為遊戲之事忽之也。”所以,我們當誌存高遠,用恒定如鐵的毅力在風起雲湧的時代畫卷裏和深厚的民族文化土壤中陶鑄出我們這一代書法人的文化脊梁。

 

 

當代書法精神的追尋與重建

 

當代書法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得到迅猛發展,但在繁榮的背後也深藏著隱憂。一段時間以來,書法屆於其它藝術門類一樣彌漫著浮躁之氣,以表麵熱鬧的展賽透支向深層挖掘的動力,以急功近利的速成取代十年冷凳的積累,以沉醉於玩形式技巧或粗製濫造掩蓋人文精神的缺失與匱乏。市場機製一方麵激發了書家創作的熱情與動力,但另一方麵它的逐利性也會對書法創作產生誤導,讓書家盲目追求經濟利益,追求物質至上。書家之間相互比職務高下、比潤格高低,比畫室大小,忽視精神的頤養,帶來的最大弊端是當代書法精神的滑落和文化的衰減。“藝之至,未始不與精神通。”書法藝術是書家精神的外化,而精神則是心靈流瀉出來的生命氣象,包括懷抱、胸次、人格、情操、品節、境界等,直接指向本心。魯迅指出,“知精神現象實人類生活之極巔,非發揮其輝光,於人生為無當。”“其首在立人,人立而後凡事舉;若其道術,乃必尊個性而張精神。”要實現當代書法藝術的複興偉業,重建當代書法精神當為第一要務。中國書法藝術之所以綿延不絕,重要的因素就在於其數千年來一以貫之的精神特質。倘若當代書法沒有深厚傳統文化的滋養,沒有時代精神的催化,沒有創作主體人格的養煉;沒有一代書法人的自覺雄起,很難產生震古爍今的作品,當代書法精神可以簡要概括為以下四個方麵:

 

一是剛健有為的精神。這是中華人民族的基本精神,幾千年來,它始終激勵著人們百折不撓、頑強生存和不斷進取。這一精神源自《周易》自強不息、昂揚向上、剛毅不屈和含弘光大的宇宙觀。同樣,漢字書法的胎骨結構和書寫節奏自創始之初就深含著易變精神,將時空、古今裹合一體,呈現出生生不息、舍我其誰的生命脈動而成為中華傳統文化中的獨特的精神標識。

 

當代書法家要懷揣家國情懷、憂患意識,將個人的命運同國家、民族的命運緊緊聯係在一起,“立萬象於胸懷,傳千祀於毫翰”,積極投身於火熱的實踐中,用手中的毛筆書寫時代,以篤定的恒心攀登藝術高峰。當代草聖林散之一生同詩書為伴,苦心孤詣,上下求索,誓“與古人爭一席”。他說:“古人大家,有氣概,有風度,總要立足千古,不同一切凡人。”他還認為:“不要學名於一時,要能站的住,要站幾百年不朽才行。”陸儼少在人生的灰暗時期,敢於向命運抗爭,許多十多一平米大小的繪畫,都是在陰暗潮濕的小屋裏畫出來的,卻吞吐山河、氣象萬千。從藝的道路一定會布滿荊棘充滿困難,我們要有一股“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勁頭,無論在何種人生際遇中都要善養浩然之氣:榮,不淫其誌;辱,不改其節;毀,不失其正;窮,不移其真,以更大的抱負與膽識化煉精神的力量,剛健而有為地追求藝術創作上的深層超越。

 

 

二是天地為心的精神。天地為心的要義就是以磅礴萬物的胸襟成其宇宙大我,掙脫世俗的束縛,努力讓精神高舉上達,實現“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境界。“書肇於自然”亦本乎天地精神,其特有的形式和意味無不顯現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內在本質。

 

當代藝術家普遍缺少古人那種天地為心的至真至誠的藝術精神:古賢人重節操重身後名,而今人追求現世的享受;古賢人追求作品的經典和傳世,而今人重眼前名利,作品急於市場兌現;古賢人“十日畫一水,五日畫一石”,而今人為潤筆能日書百張;古賢人為己而寫、為心而發,沒有太多的顧忌,而今人為展廳、獲獎、市場而寫,被現實牽著走。這些對比,讓我們明白為什麽那些曆史經典能夠越千年而不朽,正是古賢人將浩博宏偉的胸襟氣度化入筆端,讓自己的精神在與天地的交融律動中獲得永生。

 

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書法家,應該努力回歸自然本真,感受天地的博大雄沉,摒棄急功近利的心態,獨與天地精神往來,遊心於無垠,在內外兼修中將人生從技術的解放落實到心靈自由之上的精神逍遙。於不期然而然中歸向“所好者道也”的境界。

 

 

三是高標獨立的精神。崇尚高標獨立是中國文人的一貫傳統。《象》曰:君子獨立不懼,遁世無悶。”《世說新語》品藻人物:“風格秀整,高標自持。”書法家的本質上應該有詩人卓異的氣質,高標挺然,卓爾不群、超凡脫俗,始終護持心靈的曠遠與精神的自由,中正不倚,淡定超拔。

 

古往今來,經典書法作品都浸透著深刻的道德意味,作品與作者永遠分離不開。倘若當代中青年書家把精力隻放在技法形式上去巧做文章,而忽視生活的曆練和人格精神的修為,自會影響精神層級的純化。作者精神層級的高下往往會影響作品境界的高下,而日常的人格修養可以轉化、提升精神層級。所以,書家的人品是第一位。我們要堅守藝術理想,不與世俯仰,不為世俗浮華所左右,在學術上不隨波逐流。已故女書法大家蕭嫻,就有一個深厚而遠大的胸襟,虛己靜心,堅持以漢隸北碑為骨,從不改變自己的初衷。她曾感慨地說:“學書者務必脫略名利。名利之貪心萌發,藝術之真趣頓失。若無殉於藝術的操守,藝術斷無成就。藝術需要癡情,名利窒息一切藝術。”蛻閣老人用她獨立的人格風標衣被後人。今天我們探究蕭嫻書法古拙、蒼雄、野逸、奇崛風格的確立,與她孤沉而獨往的精神有著極其深刻的內在聯係。

 

 

四是和合日新的精神。“和合”是中國文化的精髓,具有天人合一與貴和持中的理念,包容融突和諧、和而不同及包容的特征。“日新”意出商湯《盤銘》:“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在中國傳統哲學思維中,既無絕對的新,也無絕對的舊,可將新舊對立的兩端合起來神度。書法的線性運動充分體現了這一哲學思想,在新與舊之間回環生化,於似同實異的和合日新中脫胎換骨。新不脫離舊,舊亦連著新。書法的創新不是推倒前人重來,而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取精用宏,自具變化。顏真卿、楊凝式、米芾、王鐸、林散之書法皆出於二王一脈,但又能獨出機杼,變通適懷,陶寫新我。他們這種既深入古法之內,又能悟生於古法之外的創新精神,不僅成為書法史上守正出新的光輝典範,而且也為書法的不斷發展提供了豐富的實踐經驗與風格樣式。對此,我們要清新地意識到存在的差距。當前的書法創作總體偏重於技巧與形式,盡管筆墨駕馭得精到入微,許多地方出人意料,但就是氣格小、新變少,同質化傾向較為嚴重,缺乏感染力,有刻意擺弄的痕跡,尚未達到和合會通的境地。有的作品雖然筆力雄強,奔放開合,但細一看總會覺得點畫狼藉間透著粗俗,缺乏一種從生命內質裏升發出來的雄渾剛健、拙樸深沉的大美,總覺得與我們身處的波瀾壯闊的時代和文化氣度還不相稱。

 

書法是詩性藝術的象征,它將識讀文詞以可感可賞的點線形態生動地呈現出來,從而傳導書寫者獨特的精神氣象。所以,對於一個有誌於攀登藝術高峰的書法家來說,技法、文化、精神缺一不可。要知道,曆史上無數傑出的書法家所共構的書法藝術的內在本質,具有千年一貫、無與倫比的恒定性。當代書法若要真正要出現堪與古人匹配的高峰,出現曆史級的書法大家,隻有依循大道,會古通今,不媚於群,回到心靈的曠野,讓精神在廣闊的宇宙空間裏無限擴展,將對天、地、人的思考化煉為書,實現“人書合一”的至高境界。

 

我以為,這就是當代書法的理想。

 

 

來源:書法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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