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墨寶非寶:輕易放火

(2012-10-29 11:02:44) 下一個

  楔子
  淩晨三點,佳禾定了機票,關上電腦。
  和編審合作了三個本子,這部戲終於輪到她做大綱,一路從分場到劇本,整個組熬了三個月,導演順利通過,她自然鬆口氣定了去三亞的機票,準備徹底休息幾天。畢竟一個星期後開機,她就要在天寒地凍的橫店住上三個月,此時不偷懶更待何時?
  忽然,手機拚命亂抖著,打碎了她的哈欠。
  “一個好消息,兩個壞消息,先聽哪個?”製片喬喬興奮地叫喚著。
  “壞的。”佳禾重新打開電腦,開始迅速尋找劇本的文件夾,這時候接到製片的電話,不用說肯定和劇本有關。
  “好的,這次一定要先聽好的,”喬喬顯然把她當空氣,“男一定了,是你偶像。”
  佳禾下意識脫口:“Justin Bieber?”
  “靠,我們拍的是古裝戲!編劇大人!”
  “我最近迷得就是他,格萊美那個片段,我都看了二十幾遍了,”佳禾想起那個十七歲的小正太就兩眼放光,開始不停對著喬喬吐槽,“你不知道,他當初在YouTube紅的時候我就喜歡他——”
  “易文澤。”
  三個字,成功掐住她的喉嚨。
  易文澤?
  佳禾剛點開劇本,已經徹底愣住:“沒開玩笑吧?這麽傻的戲?”
  “恭喜你,你終於意識到這部戲傻了。”喬喬在那邊笑得歡快。
  佳禾沒計較她的小嘲笑,又頭重腳輕地追問了一句:“真的是易文澤?”
  “當然,剛談下來的,”喬喬繼續道,“現在是壞消息。他對劇本有意見,剛才和導演說了修改意見,所以第一個壞消息是你的假期結束了,第二個壞消息是你必須在開機前改完。順便附贈一句,他很專業也很雞婆,所以你跟組的三個月有的受了。”
  電腦桌麵上的易文澤惟妙惟肖,正衝著佳禾招牌淺笑。
  佳禾瞪著桌麵,根本就沒留意喬喬的最後一句,也沒意識到她已經掛了電話。隻看著這個自己從初中就喜歡的偶像,大腦放空。
  她有一整個文件夾的明星照,都是易文澤,還有一整個文件夾的word文檔,都是易文澤出道以來的新聞,不論好壞,一律存檔。當然,她還沒有像如今小女生追星一樣瘋狂到接機探班的地步,而且因為職業原因,大多數時候她都標榜自己對明星沒興趣,以顯示自己的專業……事實卻是,除了易文澤,別人在她眼裏永遠是曇花一現的小星星。
  屏幕右下角忽然蹦出小窗口。
  是新郵件的提示,佳禾順手打開,正看到導演轉來的郵件。
  轉來的……易文澤的劇本反饋。

  堵車堵車。
  佳禾胸悶地看著手機時間,心跳的越來越快。開機發布會早就開始了,她卻還堵在路上,終點遙遙無期,誰讓今天是情人節?上海的出租車裏都坐著一對對情侶,她打個車都用了一個小時,再加上堵車,隻怕是到了現場隻剩員工了。
  司機似乎感覺到了佳禾散發的氣場,不停笑著安慰說馬上就到了。
  “別怕,男人就該等,尤其是今天這日子。”
  佳禾哀怨地看著窗外:“要是真能等就好了。”發布會一向沒有編劇什麽事兒,她又不是演員導演?誰等她?
  “你都帶了行李,他還不等?”
  佳禾透過後視鏡看到司機炯炯有神的眼睛,本來想解釋,實在沒有心情說話。發布會一結束就跟組進橫店,她當然會帶著行李箱,可是一個女人情人節拖著行李箱去希爾頓酒店,換一百個人都是一個想法……
  紅燈變綠燈,綠燈變紅燈,都是變給空氣看的,沒有一輛車能動。
  就這樣,車爬到酒店時,已經接近六點。
  佳禾拖著行李箱,走到酒店樓下,看著幾小撮年輕小姑娘在寒風中,各個嬌俏可人地等著偶像,不住猜想哪一撮是易文澤的粉絲,想到馬上就要看到本人時,竟也不好意思起來,直到看到酒店門衛的打量眼神,才緩過神。
  這兩年編劇算是白做了,素來裝淡定有一套的她,偽裝徹底裂了。
  “我說,你可真抻得住,”電梯門一開,喬喬險些拿手機砸上來,“這都過半了你才來。”她邊說邊搶過佳禾的行李,健步如飛地奔進了會場。
  牆高的背景板,十數排座椅,一室華燈。
  此時已進入單獨采訪階段,幾個主角正在會場各處,被長槍短炮圍著采訪。女主角搶占了最漂亮的背景板,擺出完美的pose,內地新崛起的偶像,笑得還有些生澀。當初定角的時候,佳禾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特地在網上搜了資料,總想象不出她如何演一個大唐貴女,如今看來,起碼那身材……倒是附和了。
  喬喬忽然扯了下她,指了指主台的右側。
  那個位置,自然是易文澤。
  他身後的背景牆,是夜色中,燈火通明的大明宮。
  雖被十幾個記者圍著,卻因為身高優勢,仍能透過交錯的攝像機相機,清晰地看到他的側臉。黑色的短發,穿透力極強的眼神,都真實的讓佳禾發愣。
  此時,正有一個年紀很輕的記者發問,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什麽,問得有些磕磕絆絆,臉竟也有些隱隱泛紅,他卻隻微笑著,耐心聽著。直到記者問完,立刻很有禮貌地回複了問題,從這個距離能隱約聽到他的聲音,不太標準的國語,那麽熟悉也那麽陌生。
  “等采訪完,我讓導演介紹你們認識,”喬喬斜眼看她,“我這種小製片介紹,人家不一定記得住你,還是導演大牌。”
  佳禾努力保持鎮定,心神飄忽地發現自己應該穿高跟鞋,本就比喬喬矮大半個頭,如今她踩著高跟鞋站在身邊,弄得自己像是個超級名模助理。
  “鎮定,鎮定,”喬喬遞給她一杯水,“咱們要漠視他,你要敢露出認識崇拜的眼神就輸了。我發誓他一定會天天逼著你改劇本加戲——”
  “每次不都這樣?”佳禾喝了口水,鬱悶道,“不論男主女主,男配女配,拿到劇本第一句話就是‘這劇本有問題’,恨不得整場戲別人都是木頭,就自己一個不停說台詞,才算是好劇本。”
  “誒?你這話和我說幹嘛,去和導演說啊?”喬喬搶過她杯子,也喝了口,“我可是兩麵不是人,你別為難我。”喬喬忽閃著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佳禾。
  佳禾咬牙切齒地瞪了她一眼:“如果他們是嫖客,你就是老鴇。”
  喬喬險些噴水:“好好,有種易文澤要改的你別動。”
  佳禾正要再接話,薑導已經打發走了一個記者,看見她們兩個,招了招手。
  喬喬忙推了她一把,低聲道:“我去看看女一號,那女人很作,喜歡‘被重視’。”說完也不等她反應,就滿臉堆笑著擠進了記者堆。
  佳禾眼看著薑導走到易文澤身側,易文澤正不停和幾個小記者合影,見導演過去了才禮貌地打發走記者,低聲和導演說著話。她光是看著易文澤的側麵,就挪不動腳。
  直到導演再次抬頭叫她,易文澤也同時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像是是劇本裏的特效,慢鏡頭拉近了他的笑和眼神,視線隻落在佳禾一人身上,硬逼得她窘迫不安起來。不過隻是一瞬,她很快就擺了個微笑,走到薑導身側。
  薑導拍了拍家和的肩:“這是編劇,佳禾。”
  “你好。”易文澤點點頭,深邃漆黑的眼中盡是笑,不同於剛才對記者的禮貌疏離,倒是添了幾分溫和,他伸出手,輕握住佳禾的手。
  “你好。”佳禾因為剛入室內,手心還冰涼著,被他溫熱的手一握,心跳的更是厲害。
  “劇本改的怎麽樣了?”在兩人鬆開手後,薑導立刻開始逼債。
  “差不多了,今晚拷給你,”佳禾忙調整心情,立刻進入了工作備戰狀態,“不過有幾場戲還有些問題——”
  “好,”導演笑著打斷她,“到橫店再說。”
  佳禾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發現自己緊張的忘了現在是發布會,記者還在不遠處等著采訪。不過這麽一停下來,她倒也不知道說什麽了,隻悶著站在兩人身邊,假裝看著遠處女一號的采訪,易文澤和導演開始用粵語閑聊,她七七八八的能聽懂,大意是些劇本的事。
  她正研究著怎麽不動聲色溜走時,一個記者已經搶先過來采訪導演。
  易文澤看她:“我們去喝些水。”
  佳禾沒借口跑掉,隻能七上八下地跟著他走到長桌側,接過他遞來的橙汁。
  他也拿了杯橙汁握在手裏,扣在玻璃杯壁上的手指修長,關節保養的極好,但是手掌處卻和所有的演員一樣,長年累積下來了細傷和粗糙。
  “有問題嗎?”他忽然問。
  佳禾抬頭對上他的疑惑,才發現自己竟然盯著他的手發呆,忙笑了笑:“沒什麽,感歎你們做演員的辛苦。”
  易文澤明白她說的是什麽,一笑:“其實沒什麽,不過女演員要吃虧些,手背保養得再好,手心也難免會粗糙,尤其是演古裝戲。”
  佳禾笑:“是啊,天天被劍、韁繩和威亞折騰,再好的護手霜也沒用。”
  謙虛,待人有禮,低調,這是很多合作人給出的評價。
  而現在看來,本人也果真如此。
  佳禾就這麽一兩句的,和他隨便聊著,裝模作樣地端著橙汁,喝了小半口就沒敢再繼續,這種感覺就像是大學畢業後第一次麵試,表麵鎮定,內裏卻早已兵荒馬亂,生怕哪個眼神和細微動作給人留下不好印象。
  更何況,麵前的可是她十幾年的偶像。
  當年易文澤出道時,她才初中畢業。
  少女時代的易文澤是個青春偶像,在那個大陸電影還不是很多的年代,意外得到機會,在兩岸三地紅了多年,而如今的他,作品比當年少了很多。雖是半退居幕後,卻依舊是做得風生水起。
  忽然,喬喬的聲音傳來,大意是提醒大家抓緊采訪,馬上劇組就要離開了。
  因為這句話,很多一直遠觀的記者都湊過來,善意地打斷了兩人,想要再單獨做些訪問。佳禾很識相地讓路,走出宴會廳,在長餐桌上拿了些點心,草草果腹後便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等著喬喬的助理來帶自己上車。
  過了不知多久,手機忽然震起來。
  她接起來,竟然是喬喬的聲音:“幫我找下易文澤,他助理在我身邊,傻得要死,連他人都不知道在哪,”她的聲音被風吹得模糊,像是在戶外,似乎心情極不好,“他那個剛離婚的老婆正被采訪呢,快趁著記者沒接消息把他帶上車,我老板最討厭拿緋聞炒作,真是麻煩死了!”
  喬喬邊說著電話,邊和身邊人說開車過來。
  佳禾聽得一驚一乍的,掛了電話才發現,自己這編劇被喬喬當助理使喚了。
  可她也知道現在最好找到易文澤,不光喬喬的老板討厭惡意炒作,易文澤也向來抵觸這種新聞。就連她這鐵杆粉絲,也是在近半個月看到他分手的報道,才知道他竟和那女人結婚有兩年了。
  她曾來這裏幾次,所以對環境還算是熟悉,隻放下杯子,不動聲色地穿梭在演員和記者間,打量著每個角落,卻沒有發現半分蹤影。
  大概繞了兩三圈會場,佳禾才想起來,這裏有個樓梯間很少有人經過。
  推開樓梯間的大門時,裏邊隻有白色的燈光,很安靜。
  易文澤就站在拐角處,徹底關掉了手機,手心中的白光一閃而逝,他夾著兩指間的煙沉默了片刻,直到徹底點燃,才看了一眼樓梯口的佳禾。
  佳禾被他看得莫名心虛:“喬喬讓我帶你下去。”
  他點頭:“好,謝謝。”
  整個發布會禮貌笑著的易文澤,此時沒有半分笑顏,隻靜靜抽著煙,沒再看佳禾。
  易文澤不出聲,她也就隻能靠門站著。
  不同於宴會廳的暖黃燈光,這裏反而更亮一些,卻因為光線清白,突顯清冷。
  佳禾忽然想起大學時,喬喬為了見一麵王力宏,深夜跟著電視台記者去接機,回來卻長籲短歎著說真正見了,竟連自己喜歡他很多年的都不敢說。那時自己還笑著嘲她,眼下自己不也是如此,看來,偶像還是適合從電視網絡上接觸……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起來,她忙用手按住,過了會兒,易文澤似乎也聽到了聲響,回頭看了一眼,目光中帶了些禮貌詢問。
  她忙拿出手機,電話那邊是喬喬的聲音,明顯帶了幾分焦躁:“找到人沒有?”
  佳禾低聲說:“找到了,就在我身邊。”
  喬喬那邊顯然已經招架不住:“算了,電梯下來吧,車子就在酒店門口。”
  佳禾嗯了聲,看向他:“車已經在樓下了。”
  他按滅煙,走近佳禾:“路上差不多要四個小時,需不需要帶些點心?”
  語氣是詢問,卻先替她拉開了門。
  佳禾疑惑看他,怔了三四秒,才明白過來:“也好,看大家晚上都沒吃什麽,我去打包些,你想吃什麽?”外邊已經有無數相機候著,這時候還是分開走好,免得有什麽麻煩。
  他笑:“都可以。”
  她沒敢再多說,先一步出了樓梯間。
  有時候不過一張照片,就足以杜撰出讓人啼笑皆非的新聞。尤其易文澤那個前妻天楚,在離婚這半個月隔三差五上節目,哭得三地同悲,他卻始終不接受正麵采訪。要是這時候被拍到什麽和女人在一起的照片,簡直就是自撞槍口。
  她讓人包了兩盒點心,才和三兩個工作人員進了一趟電梯。
  下樓時,粉絲的尖叫,記者的追問,充斥著燈火通明的酒店大廳。
  易文澤已被樓下的記者再次圍住,不同於剛才例行公事的新劇采訪,此時那些人一個比一個激動,一個比一個嗓音高,不停重複著天楚前十分鍾在電視台談話節目裏的話,追問著是不是易文澤先提出的離婚,早已和天楚分居兩地。
  喬喬就在他身邊,伸手擋開靠得太近的人,臉上的笑明顯已經僵掉,連酒店保安都邊護著他們幾個,邊八卦地多看了兩眼易文澤。他卻始終很有涵養地笑著,不停叮囑周圍人小心腳下,除此之外,對任何提問都保持著應有的沉默。
  直到上了車,喬喬才重重滑上車門,將閃光燈隔絕在外,徒留了車內的寂靜。
  易文澤則就勢坐在了佳禾身側。
  佳禾抽了抽鼻子,沒敢說話,喬喬拿起手機給她發了個短信:大小姐,讓你找個人這麽難,還說把親近偶像的機會給你,淨給我添麻煩。
  佳禾理虧在先,回道:他要抽煙靜靜,我又不敢硬拉著他走。
  喬喬回頭,不動聲色地理著包,悄悄給了她一個鄙視眼神。
  兩側大廈將天空擠壓的隻剩了一條線,觀景燈變幻著各式城市標語,遮住了月和星。喬喬開始一個個打電話,小聲交待著工作,佳禾隻能尷尬看著窗外,情人節的上海街頭,像是每個人都理應手牽手,理應小鳥依人,理應玫瑰不斷。
  隻是這所有的理應,堆積在眼皮底下,卻讓氣氛更尷尬起來。
  易文澤就坐在身邊,一動也沒動過,直到車出了上海,依舊是一個姿勢。
  “麥姐電話。”助理阿清忽然接起個電話,立刻把自己手機遞給了他。
  麥姐是易文澤的經紀人,不用猜都知道是為了什麽。
  他接過手機,因為車內過於安靜,那邊的女聲起伏很明顯,節奏極快地說著天楚在訪談節目裏說的話,佳禾離得近,尷尬地聽了個清楚,易文澤由始至終隻嗯了兩聲,沒有太大反應,直到說了十分鍾才將電話從左耳換到右耳,低聲道:“沒電了,到橫店再說。”
  說完,果斷地掛了電話。
  “我剛充過電啊。”阿清接過手機,低聲喃喃了句。
  車一路從城市到高速,佳禾始終抱著兩紙盒點心,坐立難安。
  直到看到夜幕中的山脈時,喬喬才嘟囔了一句餓了,她立刻解脫一樣把點心盒塞給了她:“吃吧,特地給你拿的。”喬喬詫異看她:“你什麽時候這麽體貼了?”
  佳禾無言,繼續看窗外。
  整整四個小時的路程,她都沒敢打過半分鍾瞌睡,始終緊繃著神經挨到了橫店酒店。
  直到下了車,她才蹭到喬喬身邊:“我和你住一間?”
  喬喬笑嘲她:“想得美,你就住在薑導隔壁,編審沒來,你就等著被薑導折磨吧。”
  佳禾還要說什麽,喬喬已經壓低聲音道:“和你說,那個台灣人要來,不要打擾我。”
  佳禾詫異看她,說起喬喬那個台灣男人,她就頭疼。喬喬不知哪認識的一位年近四十的仁兄,號稱台灣貝斯手之翹楚,可初次見麵就已經嚇得她不輕。
  她油然記得在力保廣場的初見,黑色車門打開,伸出了兩條被蛇皮褲包裹的麻杆腿,然後是滿臉皺紋的臉和一頭不飄逸的長發……整個晚飯時間,貝斯達人都不停重複著吃飯要有營養,然後就非常謹慎地點了一份炒飯,一份河粉,一份粥,三個人分。
  台灣貝斯手翹楚,請人吃飯隻舍得點主食,你信嗎?喬喬就信……
  佳禾無意再聽她被蒙騙,還自得其樂的甜蜜生活,拖著箱子進了酒店。
  匆匆洗過澡,她才發現吹風機上貼了張字條:已壞,勿用。
  橫店的氣溫低得嚇人,吹風機簡直是必需品,她馬上用毛巾隨便擦了幾下,回到房間撥客服電話,誰知道那邊前台剛說了句你好,房門就被人敲響,她隻能對電話那頭草草報了房間號,立刻跑去開了門。
  敲門的,竟然是喬喬口中喜歡“被重視”的女一號廖靜,她身後相隔兩步,站著一身休閑裝的易文澤,他見佳禾出來,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招呼。
  廖靜則靠在門邊沿,笑著看她:“我和阿澤去和薑導說戲,要不要一起?”
  其實她很想說,等自己吹幹頭發再過去,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好啊,等我穿件外衣。”
  因為門被打開,逼近零度的空氣凍得她發抖,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轉身時去拿衣服時,一個服務員已經舉著吹風機,出現在了易文澤身後:“誰要吹風機?”
  明星見多了,倒像比一般人鎮定,依舊粗聲粗氣。
  “給我吧。”她尷尬伸手。
  “啊,你頭發還濕著呢,”廖靜像是剛注意到她才洗完澡,馬上笑著看易文澤,“我們先去吧,讓編劇先吹幹頭發。”
  佳禾更窘了:“沒關係的——”
  話沒說完,易文澤已經開口打斷:“先進去吹幹,不用著急。”
  白色的吹風機,胡亂被黑色電源線纏繞著。
  他就這樣隨手從服務員手中接過,說了句謝謝,遞到了自己麵前。佳禾下意識接了過來,直到他們離開時,才想起自己連謝謝都沒說……
  她關上門,鬱悶至極,用額頭抵著牆壁上,暗罵了自己半分鍾。
  她很快料理好一切,到薑導房間時,廖靜正笑著說自己資曆淺,自從知道和易老師配戲,天天都睡不好覺什麽的。薑導就勢嘲了易文澤幾句,他卻隻是搖頭笑了下,沒說什麽。
  其實,說是談戲,不過是幾個人說著閑話,劇本隻是隨意帶過。
  佳禾自己衝了杯咖啡,聽廖靜隨口說著自己第幾場情緒不到,戲不夠時,努力想聽仔細,卻因為是粵語隻能明白七七八八,但礙於薑導和易文澤都是香港人,不好意思打斷,隻能硬撐著理解,實在不明白了才舉手問幾句。
  她甚至開始佩服廖靜,一個剛紅起來的大陸明星,竟能把粵語學的這麽標準……
  “兵變那場戲,我感覺情緒也沒有到,”易文澤忽然出了聲,倒是用的國語,“李成器謀劃多年,卻在最後關頭被親弟李隆基陰謀奪兵權在先,兵變殺韋後在後,他卻隻帶走了李隆基的女人,沒有再爭奪,感覺上這個□像是戛然而止,”他握著杯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到‘戛然而止’時還想了想是否用的準確,“不過,我幾天前讀過這段曆史,這個本子戲說成分偏重,隻能翻過來去讀李成器這個人的記載……”
  佳禾認真聽著,直到他說完才放下杯子。
  這部戲,是唐玄宗的曆史劇,天下女人,不過就是這些戲碼。
  一般演員拿到本子,最多對著天書了解下角色,沒想到易文澤敬業到去讀了那段曆史,她心裏難得有種爭論的衝動,不吐不快。“其實,”她認真想了想,“他的情緒爆發點,是在最後。”
  ……
  薑導笑著聽兩人的爭論,始終沒有插話。
  就這麽一談,到了十一點多才算是結束,演員在第二天都要定妝,她隻能在今晚把要改的記下來,等到明天再一一修改。出房時,薑導才記起早先讓她改的幾場戲,佳禾忙跑到房裏拿回筆記本,在三人的注目下,按下了開機鍵。
  下一秒,她已經徹底僵住。
  有些習慣,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帶來滅頂之災。
  沒有密碼進入,屏幕黑了半秒後,慢慢地顯示出了桌麵。
  淡藍的底色上,是易文澤三年來所有的封麵拚接,有低頭沉默,有側頭淺笑,有徒留背影,總之……都是他一個人。
  右上角,是潦草的手寫體:You Smile I Smile。
  四周一時靜下來,易文澤就站在她右側,舉著杯茶,靜看著顯示屏。
  佳禾僵著笑,剛想要雙擊文件夾時,他卻忽然伸出手,指著一個位置問:“這是07年的《VOGUE》封麵?”
  “嗯。”她握著白色的鼠標,手心發麻。
  “阿清一直在找這期封麵,”他略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有時間拷給她。”
  佳禾又嗯了一聲,立刻雙擊文件,插上了U盤。
  U盤不停閃爍著紅光,提示著連接成功。
  廖靜忽然一笑,拿起花茶壺,伸手給對麵的薑導添了杯茶:“沒想到佳禾還是阿澤的粉絲。”薑導喝了口,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不說我都忘了,第一次見佳禾時候,她編審就提過,她做編劇就是為了有一天能給阿澤寫本子。”
  我有說過嗎?!
  佳禾有種胸口碎大石的衝動……
  易文澤笑了笑,轉而用粵語和薑導聊起了佳禾的編審。大家都是聰明人,不過是編劇恰好是男一號的鐵杆粉絲,很快就被他帶過了話題,佳禾迅速拷貝好修改劇本,找個借口逃出了房間。
  直到在走廊上,她才覺得臉燙的發昏,真是丟人丟大了。
  從薑導房間走到自己房間,十步之內她做了十幾種假設,怎麽才能偷奸耍滑,換個編劇來跟組……直到看到喬喬縮在自己床上,她才算找回了魂兒:“你怎麽來了?貝斯達人呢?”
  喬喬咬著後牙根:“他說有演出,不來了,”說完,用紙巾擦了擦鼻子,“他們這麽好,放你先回來了?”
  佳禾幽怨看她,快速複述了自己剛才的窘況,喬喬立刻破涕為笑,拍了拍床,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攬住她的肩:“潛規則他,你想想,易文澤情傷正濃,最適合男盜女娼。”
  佳禾立刻炸了毛:“你苟且不成,不甘心怎麽著?”
  喬喬哀嚎一聲,抱著枕頭栽倒在床上:“大小姐我心情低落,請注意措辭。”
  “從你大二失戀害我半夜爬牆出去開始,這輩子別指望再聽見好話了。”
  喬喬笑罵了聲,抱著枕頭,開始摸起手機拚命發短信。
  佳禾被她這幾句一搞,三魂七魄終於撿全了。
  有些事情總是亙古不變的,比如男女一號總有緋聞,比如喬喬總是逢戀必失,再比如佳禾那超強的自我安慰功能。她甚至慢慢地,開始感歎起易文澤頗有風度的反應,不愧是自己偶像,連這種尷尬局麵都能化解……
  “他都紅了十多年了,連我媽都是他的粉,你別以為做個編劇就了解娛樂圈。蘿卜在缸裏泡兩個月就是鹹菜,人在染缸裏泡二十年,早被壞水醃透了。”喬喬說完,倒頭就睡,編劇的作息是晚三早十,她可是要七點就爬起來定妝,耗不起。
  第二天早上七點,佳禾還在昏睡時就被小歐電話鬧醒,接起來那邊已經快哭了:“喬喬在不在你那兒,她手機關機。”佳禾把手機扔到喬喬臉上,繼續蒙頭睡覺,聽著喬喬叮呤當啷地折騰了十分鍾,才算是安靜下來。
  正在周公不計前嫌,準備再次收容她時,手機又驟然嗡鳴。
  “不要在九點前電話我,”佳禾連眼睛都睜不開,“我會缺覺致死的……”
  “瘋了,你猜我看到了誰。”喬喬不顧死活繼續呱噪。
  “……”
  “顧宇。”
  “……”
  “就是那個本來是個小記者,後來走了狗屎運爬到雜誌主編,把你甩了的顧宇!”
  “……我知道。”用這麽詳細重複一遍嗎?
  “他親自帶著記者來給廖靜做專訪,我發誓,絕對有貓膩!”
  “……然後。”
  “廖靜提到你的名字,他竟然要給你讓你一起做采訪,我給拒了。”
  佳禾摸著手邊的電腦,開始放歌,讓自己徹底從夢中清醒過來。
  “算了,他要給人情我們就接著。”
  緩緩而出的歌是《趁早》,張宇翻唱的版本更顯淒冷,佳禾問清房間號,掛了電話縮在被子裏,掙紮了很久才摸到衣服,一件件套上。她恍恍惚惚地,邊哀歎這種意外巧合,邊自動自發將這種天雷情節納入了大腦的素材庫,舊愛搭上女明星,多麽夠料,觀眾絕對攥著拳頭等女主爆發。
  爆發?她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想起自己和顧同誌已經五年沒見了。
  門當戶對適用於任何時代,當初她一個小記者,總不能指望雜誌主編守心如舊吧?娛樂圈是明著潛規則,媒體圈是暗著滾床單,婚就是用來搞外戀的,腿就是用來劈的。
  其實,當初分手時她真的沒有多痛苦,估計是因為自知,她的感情觀曆來是“識相”,人進一步,我進半步,人退一步,我退三步。
  所以在顧宇要退時,她已退得無路可退,隻能徹底退出了那個圈子。
  萬豪酒店老板很會做生意,大廳和走廊的中央空調是常年關閉的,冷得滲人,她搓了搓手,將圍巾裹了三圈,才沿著走廊走到那間房門口,輕叩了幾下門。
  昨晚因為太窘,她四點半才徹底睡著,此時出門真是周身困頓外加二月霜寒,爽透了。
  開門的是喬喬,她對著佳禾呲了一下牙,將她讓了進去。
  因為是專供化妝,這間房空調很足。
  裏邊人正在忙碌著,女一號卻坐在外間,等著接受采訪。她早早上了妝,高髻唐裝,很是養眼,握著個話筒,正低頭看早準備的稿子。一個年輕小記者立在一側,坐在廖靜身側的人穿著妥帖的西裝,沒有打領帶,側臉很是雋秀,正在低聲和她討論著細節。
  “顧老師,”喬喬皮笑肉不笑,“我們編劇來了。”
  顧宇抬起頭時,廖靜也放下了稿子:“佳禾,聽顧老師說你們以前是同事?”
  “很久以前是,”佳禾靜看著顧宇,“做記者做不過顧老師,隻能轉行謀生了。”
  顧宇亦是回視,卻笑而不語。
  “那正好,等下我們和阿澤一起拍個照,和定妝照同時發布。”她說完,對著顧宇柔笑了下,嬌而不媚,恰到好處。
  “佳禾一直都很迷易文澤,”顧宇清了清喉嚨,笑說,“這次也算是緣分了。”
  “原來你也知道?”廖靜笑出聲,“昨天薑導也說起來,佳禾就是為了阿澤才入行。”
  顧宇頗有興趣地抬起頭,看了一眼佳禾。
  “你知道的,我十三歲就喜歡他了。”佳禾老實地說出事實,卻像是用這句話告訴他,若按先來後到來說,你顧宇絕對不是第一個。
  喬喬按了下額頭,啼笑皆非地給了一個眼色。
  她感覺到微妙氣氛,才猛地回頭看化妝間方向,易文澤不知什麽時候出來的,穿著一襲月白古裝,眼中帶笑的看著他們。輕袍緩帶,眉目如鐫,竟看得佳禾有些分了神,腦中隻想起了本子上的那句話:縱是年少風流可入畫,卻也自成風骨難筆拓……
  此時的她,裹著厚重的羽絨服,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因為一直說話忘記脫下外衣,臉已經有些熱得發紅,落在旁人眼裏,自然多了些別的意思。
  廖靜是個聰明人,立刻嗤嗤的笑起來:“阿澤,被粉絲如此近距離告白,什麽心情?”
  易文澤笑意漸深:“很榮幸。”
  這種采訪很簡單,其實稿子已經事先做好,剛才顧宇和廖靜的溝通,也隻是稍作調整。若是懶一些的記者,大可以向劇組要照片刊登,根本沒必要跑這麽一趟,這些佳禾自然明白,也難怪喬喬說裏邊有貓膩。
  當然,對於劇組來說,有主流媒體的助力,求之不得,誰又去管這裏邊的你來我往?
  最後拍照時,廖靜真沒忘拉上佳禾,被她反複說不合規矩拒絕了。她坐在一邊,困頓地低著頭,考慮著是不是要回去補覺的時候,那邊已經拍完照,易文澤卻忽然站起身,走到佳禾身邊坐下:“喬喬,麻煩替我和佳禾拍張合照。”
  眾人皆愣,易文澤伸出手,自然地攬住佳禾的肩,微微一笑,旁若無人。
  轟地一聲,她腦子裏隻剩了一個念頭,不愧是自己偶像,連替粉絲打擊舊愛的活都包了……
  自從定妝照出來,網上瘋傳。
  佳禾忙得時候改劇本,閑得時候瀏覽網頁,看看易文澤的粉絲發言。
  其實她一直覺得編劇是個好職業,不用坐班,隻要和編審、其它編劇坐在一起閑扯,扯出個大綱分場,分別領了集數回去寫就好,就是跟組也隻要在房間裏坐著,不用忍受片場的酷暑嚴寒,正是宅女的不二職業選擇。
  此時此刻,盯著易文澤圍脖下幾百個回帖,她又多了個自我滿足的理由。
  今天的戲是她最喜歡的一場,男女主和一眾世家子弟在武則天麵前相鬥書法筆力。
  她特地提前問好通告,拜托喬喬帶自己去看看,結果當然是換來個鄙視的神情,外加不說二話的應承。
  她邊想著,邊琢磨換那件黑色羽絨服,讓自己徹底淹沒在片場裏,免得再出什麽窘況。好在這場的導演副導演都沒見過自己,隻是通過薑導提出劇本意見,自己隻需要站在某個角落,絕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正在出神時,MSN自動登錄,跳出了新聞框。
  刺目的頭條立刻晃了她的眼:天楚被爆婚外情在先,台灣某當紅歌手謝絕回應。
  字不大,足夠震撼。
  佳禾心漏跳了數拍,險些窒息,比當年看到顧宇摟著自己部門主管香肩還震撼。
  她迅速聯係著最近的八卦新聞,腦補著前因後果,眼前是發布會的樓梯間,易文澤靠著牆壁幾口抽完一根煙,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讓兩個人分開走,免得連累她被誤會。一股心頭火燒啊燒,正燒得她天旋地轉時,小歐已經敲開門,告訴她可以走了。
  她套上外衣,上的是喬喬的車,演員早到了片場準備,車上自然隻有司機和喬喬。
  喬喬低頭發短信,頭也不抬:“網蟲,看到新聞了?”
  佳禾嗯了聲,繼續燒著心頭火。
  “你偶像真夠憋屈的,”喬喬舔了下嘴唇,剛要抬頭,又是短信聲,忙打開繼續,“天楚出道很早,在香港一直唱不紅,去了台灣又被經紀人涮,連飯都吃不起,要不是靠著易文澤她絕對火不了。好了,用完了,直接搭上更紅的了。”
  嘩啦一桶油,劈頭蓋臉澆得佳禾燃起了三味真火。
  “誒,你說,”喬喬終於抽空看了她一眼,認真道,“那女人有什麽本事,怎麽能勾到別人和她結婚的?你是編劇,做人物性格最擅長,幫我分析分析。”因為逢戀必失,喬喬的恨嫁已經到了一定層次,完全屏蔽了佳禾的心情,直接探討起天楚的手腕來。
  佳禾炯炯有神盯著她,斬釘截鐵道:“因為易文澤人品好。”
  喬喬汗顏,舉起手機,繼續發短信。
  佳禾和喬喬到時,導演正盯著監視器討論,廖靜則披著羽絨服陪在一旁,場中的燈光師和助理在做著照明布光,工作人員的低聲交談,器械搬動的噪音,副導給演員說戲的激動聲音……一切的紛擾嘈雜,將她好不容易緩解的緊張又牽扯起來,佳禾下意識掃了一圈片場,想要找到一處坐坐。
  卻意外地,看到了易文澤。
  他所在的位置光線很暗,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他微低著頭,站在書案後提筆寫字。因為昨夜的大雨,天氣更冷了幾度,片場沒有任何取暖措施,大家都披著羽絨服,他卻隻穿了件休閑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連折疊的褶子都極規整。
  墨色的筆尖,落在雪白的宣紙上,轉瞬暈染開來,行雲流水地帶出了一行字。
  對於易文澤的明星檔案,佳禾絕對是倒背如流,從他喜歡的歌到討厭的動物,卻從不知道他竟然會毛筆字,她忽然萌生了些好奇,想要看看他的字究竟如何。此時,恰好服裝師開始招呼易文澤換戲裝,她借機悄悄走到桌旁,迅速看了眼他寫的字,心頭一跳。
  字字剛勁淩然,觸筆極深,正是劇中男主給女主的告白,也是她最得意的一句話:
  不怕念起,唯恐覺遲,既已執手,此生不負。
  “好字啊。”喬喬蹭到她身邊,也探頭看了眼。
  “當然。”佳禾小聲道。
  “真是不錯,”喬喬看了眼和導演說戲的易文澤,“就是被染缸泡了二十年,也是棵很有內涵的鹹菜。”
  “你能不用鹹菜形容我偶像嗎?”佳禾鄙視看她。
  “詞窮啊,我又不是編劇,”喬喬拿起那張宣紙,笑著對易文澤道,“易老師,這張字送我好不好?”
  易文澤被她一叫,看了一眼這裏,對兩人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隨手寫的,喜歡就拿走吧。”
  喬喬綻開個笑,刻意用粵語說了句多謝,立刻就把紙對折,遞到了佳禾眼前。
  眾目睽睽,佳禾石化。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的時候,喬喬已經扯過她的包,塞了進去。
  副導演坐在一邊看著樂嗬,隨口道:“喬喬,你以權謀私啊,把粉絲都帶進來了。”喬喬啊了聲,拍了拍佳禾的肩膀:“副導,這是編劇。”
  名聲,徹底壞了……
  佳禾認命地和兩個導演打了招呼,感覺自己包裏像放了定時炸彈,多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僵著笑,狠狠扯了下喬喬的外衣,給了一個必殺的眼神。喬喬很識相地收住了大肆介紹佳禾的意圖,打著哈哈說去另一場看看,帶著佳禾走了出去。
  直到黑帷幕放下來,佳禾才對著藍天悲催地歎了口氣。
  死不死的來湊熱鬧,她就該想到,從開機發布會開始,這部戲就成了她形象坍塌的舞台。
  但既然和喬喬出來了,總要象征性四處走走,兩個人就打發走了司機,自己開著車,將另外場戲也轉了,佳禾為了避免再回去尷尬,橫豎不肯走,兩個就在另一場戲的地方呆了整個下午。直到晚上,天陰陰暗暗地飄起了冬雨,喬喬才接了個電話,說是今天的戲很順利,收工早,招呼她一起去吃飯。
  進組後,這還是她頭次和劇組吃飯,喬喬特地挑了個大些的飯店,還沒下車,就看到大堂有批人熱鬧地交談著,時不時對著一排食物照指點,看那一水高質量的靚妹帥哥臉,就知道也是同在橫店拍戲的劇組。
  易文澤換下戲裝,隻穿了身簡單的運動服,自從下了車就輕易成為了眾人焦點。
  大堂裏年輕些的女演員兩眼立刻像雷達一樣,透過玻璃門定定地固在他身上,麵色興奮,低頭交流著。佳禾低落了一整個下午的心情,終於被這些□裸的崇拜目光調起來,你看,易文澤粉絲遍地,自己也不算太出格……
  易文澤卻是神色從容,一邊低聲和經紀人打電話,一邊順手替佳禾拉開了玻璃門。
  “謝謝。”她道。
  易文澤笑了笑,迅速掛了電話,身後助理阿清已經替他扶住門,兩人前後腳進了大堂。
  “喜歡吃什麽?”他停在一排實物照前,仔細看了兩眼。
  “饅頭熓肉。”佳禾一緊張,脫口而出了橫店的特色菜。
  其實,自己並不喜歡吃肉……
  易文澤點頭,要了兩份。
  “易老師,”喬喬跑過來,指了指樓上,“我來點菜,你們先上去。”說完,還用肩膀拱了下佳禾。佳禾盯了她一眼,看她那笑,絕對是老鴇神情。
  兩人進包房時,眾人正笑著閑聊,間或說起還沒確定的演員人選。佳禾有意蹭到小歐身邊坐下,看易文澤坐在對麵,才算是輕鬆下來。像那種隻有一兩句台詞的演員,到演員工會去找絕對沒錯,連小歐都懶得聽,佳禾卻頗有興趣地凝神聽了會。
  畢竟是自己弄出的故事,對每個人,哪怕端盤的丫鬟都極有感情。
  幾個人說著說著,忽然停下來,副導演煞有介事地端詳起佳禾:“說實話,咱們這編劇倒挺適合,隻有兩場戲,應該沒問題。”
  佳禾正喝了口茶水,立刻咕咚一聲吞了下去:“我不行,一對著相機就麵部僵硬,更別說對著鏡頭了。”
  小小分了一下神,怎麽話題就扯到自己身上了?演員工會數千美女待命,好不好的折騰她幹什麽?佳禾無辜地看了眼剛坐在自己身邊的喬喬。
  “點的不多,湊合著吃哈,”喬喬理了下頭發,正要摸手機時,才注意到佳禾的求助眼神,低聲道,“怎麽了?”
  “有個角色,一直沒定下來,想讓編劇客串下。”小歐同情地看佳禾,對於天生沒有表演天分的人,這種事簡直就是酷刑。
  喬喬笑眯起眼,難得忽視了手機短信:“不錯不錯,什麽角色?”
  “男主的某個小妾。”副導有力地補充。
  喬喬笑得幸災樂禍:“我記得男主被賜婚N個,都冷落著,心裏隻有女主?很有挑戰。”
  所求非人。
  佳禾再一次絕望了。
  此時營業員已經開始一道道上菜,玻璃轉盤不停帶著冒著熱氣的菜,從佳禾眼前一個個轉過,副導摸出打火機,給自己點著煙,又用手攏著火遞到了易文澤麵前,隨口道:“易老師覺得怎麽樣?”
  易文澤推了下轉盤,饅頭熓肉恰好停在了佳禾麵前,他這才接著副導的打火機,點燃煙,略微思索了下:“我覺得不錯。”
  有兩種人,女人都舍不得拒絕,一個是愛人,另一個……當然是偶像。
  佳禾整個晚飯時間,因為難以拒絕偶像的照顧,吃了半盤子饅頭熓肉,自此江湖一戰成名,造就了她三個月‘被照顧’天天吃饅頭熓肉的下場。當然,也因為易文澤一句“我覺得不錯”,沒敢再說什麽,接下來了這個人見人嫌的角色。
  晚上,她對著自己親自寫的劇本,開始唾棄自己,怎麽寫了這麽個幽怨惡女。
  其實很簡單,統共兩場戲。
  第一場,遠處一個幽怨凝視男女主的鏡頭。
  第二場,要給女主的寶貝兒子下藥,被男主發現,立刻梨花帶雨。
  明明寫的很high,輪到自己時候,就成了另外一回事。
  第二天早上,她頂著個時髦的天然煙熏妝坐在化妝間時,已經困得腦袋漿糊了。化妝師不停打量著她的臉,煞有介事地讚了句底子不錯,開始拿著各式軟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上妝。
  “你還挺優待自己的,”喬喬坐在旁邊,翻著劇本,“兩場戲都是一個景,一天就拍完了。”
  佳禾不能扭頭,抱怨道:“寫的時候,我可不知道是自己。”
  “別不知足,”喬喬假意安慰,“這種壞得滲出水的角色,最容易讓觀眾記住,說不定你一炮而紅了呢,記得找我當經紀人哈,肥水不流外人田。”
  佳禾不語,沉默無視。
  化妝師笑嗬嗬地安慰她:“別緊張,客串很正常,當初我給‘神話’做化妝師時候,還客串過宮女呢,就站在金喜善後邊。”
  佳禾禮貌一笑,繼續內傷。
  “為了你,我多在橫店留了一天,”喬喬晃了晃手機,湊在她耳邊低聲道,“連台灣男都不理了,就怕你緊張。”
  “他放了你二十幾次鴿子,你還不死心?”
  喬喬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遞給佳禾看:昨天他微薄上寫了‘獨自寂寞’,多明顯的意思,就是想我了。
  佳禾接過手機,刪除,重新打了一行字:你還真會腦補。
  喬喬聳肩,又打了行:如果我能碰上又帥又忠貞又油菜的男人,我就對他死心。
  佳禾眨眨眼,用口型說了三個字。
  易文澤。
  喬喬哈哈一笑:“算了吧你,我是很有原則的,從不將魔爪伸向好朋友的東西。”
  佳禾翻了個白眼,險些把未幹的睫毛膏沾在眼皮上。
  這一場她是和兩個主角對戲,廖靜一看她上了車,立刻大大讚美了一番。佳禾對著她那張女一號的臉,想到今天既要幽怨盯著她,又要殘害她的‘孩子’,心裏別扭的慌,不由越發佩服演員這個職業,入戲出戲自如,前一刻可以坐在監視前喝奶茶,後一刻就能在鏡頭前深情表白,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活。
  易文澤在合眸休息,喬喬繼續頻繁短信,順便更新微薄。
  佳禾被她的行為一提醒,也拿起手機,開始例行公事地看新聞,順便悄悄爬上了易文澤的微薄。仍舊是老樣子,自從天楚的新聞開始,易文澤的微薄就沒有更新過。但是下邊的留言卻是成幾何倍數的遞增,都是粉絲的留言,她本是滅了幾天的火氣,被數千同仇敵愾的姐妹們言語一刺激,又開始替易文澤不值。
  鬼使神差地,她迅速注冊個新賬號,留了一句:偶像,我挺你!
  寫完,還心虛地看了眼易文澤,正被喬喬逮到,不一會兒,喬喬的短信就發過來了:偷窺無罪!
  佳禾白了她一眼,不動聲色關了短信。
  忽然萌生了一個好奇心,輸入了天楚的名字,摸到她微薄上。
  不同於易文澤微薄下一致的留言,這裏算是鬧翻了天,有天楚的歌迷的支持,易文澤粉絲的謾罵,還有那個台灣紅歌手的歌迷的質疑。
  天楚倒好像是毫無所謂,依舊或正常地說著自己新專輯的內容,或發一些錄歌時的私人照,間或還曖昧地感歎下寂寞。佳禾邊看著邊不住感歎,新浪真是個好的炒作平台,天楚的團隊也真是擅於利用緋聞。
  倒是易文澤始終被動著,很男人的,不給天楚任何難堪。
  “不要臉。”阿清剛和喬喬說了句話,回頭正巧掃了眼佳禾的手機,低聲罵了句。
  易文澤睜眼看她,阿清哼了聲:“我是說某個知名歌手,還在微薄上炒作。”邊說著邊指了指佳禾的手機。
  老天,劈了我吧……
  佳禾鎮定地合上手機,閉眼,側頭,裝睡。
  到了片場,副導頗為盡責地給佳禾說戲,說了幾句,才反應過來:“誒?忘了,你不是編劇嘛,得了,不用我說了。”說完,立刻回到監視器前,理所當然地認為佳禾沒問題了。
  佳禾也不好說這不是一回事,隻能站在屏風側,端著茶盤,抑鬱地開始練習幽怨的眼神。
  易文澤和廖靜簡單對了下台詞,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佳禾剛練習的幽怨又崩了……
  繼續繼續,埋頭苦練。
  好在這一場,她就這麽個端著盤子,露半個臉,大部分的戲都在男女主那裏,自然比她自己想象的容易了不少。當導演說ok時,她鬆口氣,把盤子放在一邊,盯著喬喬求證,喬喬毫不放過調侃的機會:“不錯不錯,愛意濃烈,嫉妒更甚,演活了。”
  佳禾咬牙切齒:“謝謝。”
  下一場,很自然地讓她鬱悶了。
  易文澤看她緊張地舉著點心,對著小孩子第四次卡殼時,對自己助理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要喝水,其實誰都看得出,他是為了讓佳禾緩和一下情緒。導演了然,轉頭和廖靜說話,喬喬也極配合地說叫的奶茶來了,讓大家休息下。
  佳禾看這景象,更是內疚,也不知道今天要耗到什麽時候。
  易文澤邊喝水,邊讓助理拿個紙杯,給佳禾也倒了杯熱水:“喝口水,不急。”
  佳禾愧疚滿滿,接過水:“謝謝。”
  水是淡淡的暖棕色,喝起來甜滋滋的,胖大海的味道。
  “你是第一次客串?”易文澤喝得很慢。
  佳禾狠狠點頭,真的是第一次。
  易文澤毫不意外,開始慢慢地給她講戲,很細也很認真。佳禾聽他一句句說著,因為和他都身著古裝,竟一時有些恍惚,像是真回到了古代,莫名的有些入戲了。
  察覺到自己的心境變化時,她又一次深深感歎,不愧是自己偶像,比自己還懂這戲……
  約莫又休息了會兒,喬喬看易文澤走開,才上前低聲笑道:“你牛,人家是編劇給演員說戲,到你這裏就破天荒了,我還頭次見演員給編劇說戲。”
  一句話,徹底將對偶像的無限仰慕,變成了對自己的深深鄙視。
  “其實,你這場戲很簡單。”喬喬忽然道。
  佳禾嗤之以鼻:“說的簡單,你替我?”
  喬喬看了眼廖靜,低聲道:“你就把廖靜當做天楚,保你入戲。”
  佳禾徹底認定,喬喬就是來看自己笑話,外加吐槽的。
  經過易文澤的幫助,再對戲時,佳禾顯然好了不少。
  她順利地給小孩喂點心,笑得極賢良淑德,被易文澤入內發現後驚慌失措,然後對著他的冷暴力……卡殼了,梨花帶雨不出來。
  眼藥水太假,為了自己的戲,她怎麽也要堅持逼自己真實下,可她一個天天對著電腦碼字,不是科班出身的客串小演員,怎麽可能說哭就哭出來?
  於是,喬喬又開始招呼大家喝奶茶。
  易文澤倒也不急,反而和客串的“兒子”聊天,廖靜倒是有些不耐了,索性開始拿手機打電話,隱隱約約的,佳禾聽得出那邊的是誰。其實廖靜已經很小心了,但是她和顧宇在一起那麽久,早熟悉的像是一個人,對於他說話的方式太熟悉,以至於廖靜僅回了幾句話,她就能猜出問話的是誰。
  她忽然想起,當初顧宇出差,為了省手機費,自己隻能假裝加班,等到辦公室沒人了才用座機打他的電話。後來分手了,才知道,其實顧宇出差最頻繁的時候,都是和自己的那個主管一起的,說不定自己那麽晚給他電話,正好壞了他們的好事。
  心頭酸酸的,佳禾忽然道:“我好了,導演。”
  快演快演,情緒馬上就過去了。
  眾人雖有些莫名,但還是再次開拍。
  這次真是一次順利,給小孩下藥被發現,轉頭看到易文澤,立刻委屈的哭了出來。眼淚不停地湧出來,止也止不住,對著易文澤冷漠的神情,更是催化的慘烈了。
  易文澤長身而立,靜看了她很久,忽然伸出手,拭去了她的眼淚。
  四下裏出奇安靜,甚至隱約能聽到汽車開過的聲音。
  不過一個細微動作,就輕易揪起了所有人的心,佳禾定定地看著他,隻記得自己沒有台詞了,卻怎麽也想不出下一步該做什麽,隻在心中默默哀歎,怕是又要重拍了。
  易文澤倒是神色如常,不著痕跡地放下手:“今日一事,本王不會再追究,你也不必再留在王府了。”說完,彎腰抱起“兒子”,淡漠地離開了屋子。
  整個廳堂裏裏,就隻剩了淚痕滿麵的佳禾,孤單單的站著。
  ……
  “Cut!”導演臉上帶著愉悅,站起身,“好了,收工。”
  佳禾臉蛋上還掛著淚,尷尬地擦了兩下,走到門口時,立刻被喬喬用羽絨服罩了個嚴實:“有你的啊,一場絕情戲,險些讓你演成郎情妾意生離死別,還好你偶像反應夠快。”
  “很爛?”佳禾本就心裏沒底,被她一說更不安了。
  “還好,”喬喬塞給她一杯熱水,“想那麽多幹什麽,反正就是客串,你以為這場戲觀眾看得是你?都盯著易文澤呢。”
  雖是實話,卻讓她這個盡心盡業的龍套徹底胸悶了。
  眾人陸陸續續離開片場時,易文澤仍舊站在監視器旁打電話,不同於一貫的從容微笑,輕蹙著眉,邊說話邊揉按著太陽穴,佳禾悄悄看了他一眼,才磨蹭著,和喬喬出了門。
  接下來的三天,易文澤因為電影宣傳活動,向劇組請假回了香港。
  臨走前,他特地和薑導討論了接下來的戲,留下了不少反饋,結果就是小歐拿著滿滿十張A4紙,內疚地塞到佳禾手裏,並一字不落地轉達了薑導的話:為期三日,務必改好。
  小歐嘻嘻一笑,立刻飛也似的逃了。
  佳禾拿著紙,盯著這一摞密密麻麻的意見,忽然萌生了一個錯覺,這種感覺極像是小學念書時候,老師去外校進修離開三天,特地留了如山的作業,唯恐學生偷懶……
  不過,抱怨歸抱怨,她還是很敬業地閉關兩天,到第二天深夜才算是完成了任務。
  敲下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心情立刻大好,迅速打開了ie。微薄默認登錄的是那天注冊的新賬號,關注人隻有易文澤一個,她還沒來得及換自己常用的id,就發現易文澤閑置了一個月的微薄居然更新了。
  時間是今天午後,隻有一張機場的照片,沒有任何文字。黑色背景的微薄,午後機場的白光,混出了一種誘人的色調。
  她忽然記起很多年前,自己還是個高中生時,曾一整天坐在家裏剪雜誌,等滿床都是了再一張張貼在本子上。那時候沒有微薄,沒有娛樂新聞,沒有影迷會,自己喜歡的偶像隻能自己暗中大萌,最多是和幾個同學嘰嘰喳喳議論幾句。那時的偶像也真是幸福,私生活不會如此放大……酸甜苦辣,被鏡頭一放大,就都和砒霜一個味道了。
  飲鴆止渴,還真是做明星要學的第一個絕活。
  她算了算時間,照片從發出到現在不過六個小時,就跟了一千四百多條留言,看來偶像的人氣還不算太低。形態各異的留言中,明顯穿插了不少圈內人的話,不過都是寥寥數句的隱晦安慰,易文澤隻挑了幾條回複,言語閑淡詼諧,似是心情不錯。
  佳禾拖動著鼠標,把一千多條留言都看了個遍,才返回了自己微薄。
  沒有頭像簡介,職業設定,隻有單薄的一條‘偶像,我挺你’留在主頁麵上,奇怪的是,評論旁的顯示是“1”。
  誰這麽閑,這種白癡話也評論?
  她點開掃了眼,瞬時驚住,簡單的三個字——“謝謝你”,留言的是易文澤。
  枯燥的頁麵,傻傻的留言,而評論的人卻是個重磅炸彈,瞬間炸飛了佳禾剛才緩和的好心態。她立刻關掉網頁,再次登陸後,深吸口氣打開評論,仍舊是那三個字,仍舊是那個人。看了看自己注冊的名字,明明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絲毫沒有破綻。
  她忽然有種深夜看鬼片,被人摸了後脖頸的感覺。
  空調顯示屏上,微藍色的24度不停閃爍著,明明是很舒服的溫度,心卻是一會兒冰窟一會兒火坑。佳禾站起身,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隻能又坐下,頹敗地將頭抵在鍵盤上,試圖讓自己冷靜。
  因為額頭的用力,word文檔快速地記錄了無數亂碼,轉瞬堆滿,翻頁繼續……
  直到二十分鍾後,喬喬的突然出現,才算是拯救了她的電腦。
  “去唱K,”喬喬進門後,自主要替她關上電腦,卻發現滿屏的鬼畫符,“大小姐,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還是被鬼附身了?怎麽敲這種東西?”
  佳禾趕忙合上顯示屏:“你剛從上海回來,不累啊?”
  “薑導說你忙了兩天,讓我帶你去消遣,”喬喬也沒再追問,“走吧,車在樓下了。”
  佳禾看喬喬微紅的眼,就知道她是在借機發泄,估摸著這次又被人涮了。
  失戀為大,她這種被自己窘事刺激的人也隻能穿上羽絨服,被喬喬一路催著出了酒店,上車時才發現,竟然滿滿坐了一車的人。副導程皓忙起身,將位子讓給了喬喬和佳禾,自己則坐在了另一個人身邊,擠得那個人齜牙咧嘴的。
  “你還真是麵子大,”佳禾湊在喬喬耳邊,“一個心情不好,拉了這麽多人陪你折騰。”
  喬喬無辜看她:“不是說了嗎,是為了給你排解壓力。”
  佳禾決定放棄和她爭辯。
  道路兩邊的店鋪大半已經關了,招牌的光仍舊閃爍著,這種大冷天也少了不少遊客,車子七拐八拐地繞到KTV時,喬喬已經恢複了往昔神采,招呼著眾人入內。車上坐的都是早混熟了的人,也就沒客氣,一進包房就開始大張旗鼓點歌,一首首的,格外歡快。
  桌上堆著四打啤酒,轉瞬就滅掉了一半兒。
  佳禾對著電腦兩天,已經累得懶得去搶話筒,就擠在喬喬身邊,聽著她不時鼓掌叫好,不時對著MV,嘲笑裏邊的某個熟人老土,腦子中已開始過著新劇本的天書,盤算著是不是利用接下來幾天調整下,免得臨時抱佛腳受罪的是自己。
  喬喬忽然推了她一把:“看看看,天楚。”
  她下意識抬頭,正切換到了下一首歌。
  陽光明媚,空無一人的公路上,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提著黑色的抹胸禮裙,向著鏡頭的方向奔跑著,神情間的快樂讓全世界都嫉妒。這是天楚的成名MV,兩年前紅遍兩岸三地,也就是這首歌,將她徹底推到了一線地位。
  佳禾盯著晃眼的大屏幕,忽然記起媒體爆出的結婚日期,差不多就是這首歌大紅的時候,那時她隻知道這首歌是易文澤填的詞,自然很關注,卻沒有猜到背後的這段情。
  這首歌旋律極好,曾一度是自己的必唱曲目。
  易文澤的詞,簡單而不浮誇,卻能讓感覺到絲絲入扣的幸福,每次唱起這首歌,她都不用看屏幕,歌詞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佳禾抱起桌上那桶爆米花,聽著漫長的前奏,開始慶幸易文澤現在在香港,否則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
  不過,如果他真來了,估計也沒人這麽不識相。
  她正抓了一個準備扔嘴裏,包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對麵K歌的聲音猛地灌了進來。聽著是一個女人在聲嘶力竭地嚎‘死了都要愛’,佳禾坐在最靠門的地方,被衝進來的豪邁嗓音震得一哆嗦,正要用腳踢上門的時候,才發現進來的竟然是阿清。
  易文澤的助理,阿清。
  “可算是找到你們了,”阿清做了個無奈的神情,“喬喬你怎麽不看手機的?害得我挨個包房摸過來,險些被人圍追堵截死。”她一雙手被凍得發紅,不住地搓著取暖。
  她身後的人擋住了門外的光,簡單的休閑裝,因為戴著鴨舌帽,上半張臉被帽簷淺淺遮住,沒人能看到他那雙漂亮的眼睛,但是誰都知道他是誰……
  這一瞬,佳禾下意識想衝過去切歌,卻不料背對著門口的副導程皓極不識相,已經搶先喊了聲:“天楚的歌怎麽沒人唱?”他沒發現氣氛已經極尷尬,緊接著又道,“要不要切?”
  “我唱我唱。”喬喬立刻接了話茬,要是此時切歌,那就真是尷尬到爆了。
  可她剛拿起話筒,卻立刻卡了殼,喬喬性子直爽,一向不喜歡天楚的清純調調,所以很不幸地,她還真不會唱。
  好在,她腦子轉得快,立刻把話筒塞到了佳禾手裏,快速耳語道:“我不會她的歌,你快唱,別讓你偶像太尷尬。”
  包房的門仍舊打開著,對麵包房的女人停止了嚎‘死了都要愛’,開始轉戰‘北京一夜’。這邊的副歌早就過去了大半,屏幕上的字幕緩緩地由白變綠,卻沒人唱出一個音。
  佳禾左手抱著爆米花,右手握著紅色話筒,竟然忘了這首歌該怎麽唱。
  過了好幾秒鍾,才磕磕絆絆地跟著哼了幾句,效果真就和對麵那個女人不相上下了,調在哪且不追究,連看著屏幕都能唱錯詞,也算是種天分……
  “給我話筒。”易文澤走進包房,忽然對喬喬道。
  喬喬愣了下,才注意到黑色話筒也在自己手邊,趕忙遞給他。
  易文澤沒有看大屏幕,卻像是知道每一個字和旋律的節點,唱得毫不費力,音質低沉,略帶了些旅途的疲倦。佳禾不敢再出錯,小心緊張地唱著,兩個人的和聲很搭調,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包房的門還沒關,門外有人路過看到易文澤,立刻興奮地停下來聽歌,一來二去的,很快就圍了裏外三層。身為一個家喻戶曉的明星,竟在KTV和別的女人合唱前妻的歌,還是眾目睽睽之下,這種八卦自然沒人肯放過。
  直到一曲快唱完,阿清才發現有些不妥,忙笑著關上門,身子往上一靠,遮住了門上的透明玻璃,將一幹粉絲和看熱鬧的都隔在了包房之外。
  MV結尾,金燦燦的陽光下,天楚仰起頭,大喊了一聲“我愛你”。
  佳禾仍舊抱著爆米花桶,盯著結尾發呆,直到切換到了KTV廣告,才把話筒放在了桌上,繼續低頭吃爆米花。剛才那首《日光》究竟是誰點的,已經不可考,合唱完的兩個人,一個坐在門邊的沙發角落,抱著爆米花猛吃,另一個則站在一旁,把話筒遞給了身邊人。
  “易老師真該出專輯,絕對大賣。”喬喬狗腿地拿了瓶啤酒,遞給易文澤,邊說著邊踢了一腳佳禾,示意她讓個地方給易文澤坐。
  佳禾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可這麽多人,明目張膽地讓易文澤坐在身邊,她臉上還真掛不住,但是看易文澤拎著酒瓶站著,她又有些不忍,反複鬥爭下終於是偶像戰勝了一切,磨蹭著往喬喬身邊擠了擠,抬頭笑道:“易老師,坐這裏吧。”
  易文澤說了句謝謝,沒有任何推卻,坐在了佳禾身邊。
  今晚來了很多人,包房明顯不夠大,沙發上大家都擠成了一團。其實,她不是個很計較的人,又不是封建年代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可易文澤往身邊這一坐,她就開始渾身不自在,脖子隻僵硬地盯著大屏幕,卻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
  阿清早就溜到點歌台去了,易文澤就坐在門口,門外仍有稀稀拉拉的人有意走過,估計是聽說了易文澤在這裏,不時透過玻璃飄幾眼,他卻不動聲色地喝著啤酒,因為戴著鴨舌帽,又是坐著,門外自然沒人能認出他來,看幾眼也就作罷了。
  因為酒水作用,不時有人起身進出,或是抽煙或是去洗手間。
  易文澤的位置顯然有些擋了門,他自然地往佳禾這裏又靠近了下,佳禾立刻觸電一樣,又一次擠向了喬喬。
  “喬喬,你都快坐我腿上了。”副導程皓咳嗽了一聲。
  喬喬怨毒地看了眼佳禾,索性站起身,意味深長道:“真擠啊,我出去站站。”
  程皓還以為她說的是自己,也不好意思站起來:“你坐你坐,我出去站著。”
  兩個人讓來讓去下,倒是都沒再坐,空了很大的地方給佳禾和易文澤。餘下的人因為剛才點歌的尷尬,也不敢往這裏坐,由此就形成了一個奇特的景象:長沙發的三分之一地方,隻坐著兩個人,還奢侈地隔了一個人的空位,餘下的三分之二空間卻擠成了沙丁魚罐頭……
  “有沒有在寫新戲?”易文澤看著大屏幕,忽然道。
  佳禾嗯了聲,忽然覺得自己答得很矯情,趕緊補充道:“已經在天書了,還是古裝。”
  易文澤揚起一側嘴角,笑得很淺:“你很喜歡古裝戲?”
  佳禾笑笑:“小時候很迷一句詞,‘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自此之後就喜歡古裝戲了,尤其喜歡袖手搏千軍的角色。”
  易文澤喝了口啤酒,330ml的瓶子,握在他手中恰到好處。喜力的墨綠瓶子,透著屏幕的光,晶瑩剔透的像是琉璃,佳禾靜看著他,想起初中時用手指戳著電視,大叫著易文澤的情景,不知怎地就臉紅了。
  好在這裏很暗,臉紅是看不出的。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他低聲念出接下來的句子,輕搖頭,半是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演一部戲,背過這句詞。”
  “莫少安?”
  易文澤的戲她都看過,自然知道每個角色。莫少安那部是民國戲,紙醉金迷的上海灘,一個有著英雄情結的家族子弟,她甚至能記得起來,究竟是哪個場景細節下,易文澤背出了這首詞。
  易文澤側過頭看她,漆黑的瞳孔中盡是細碎的光,漂亮的讓人瞠目:“喜歡這個角色嗎?莫少安。”
  “喜歡,我喜歡有一定道德潔癖的角色,能夠自我約束的男人比較吸引人,”佳禾剖析的很認真,“莫少安就是因為這種道德潔癖,導致在那樣的大環境下落敗,衝突很鮮明。”
  易文澤笑了聲,慢悠悠地道:“我是說,作為一個觀眾,你喜歡他嗎?”
  佳禾被他這麽一問,才發現自己又犯了職業病:“不好意思,職業病犯了。作為一個觀眾……”她碰上他的目光,一邊心中腹誹著既然是偶像演的,當然什麽都好,一邊佯裝鎮定地拿了杯紅酒,權當解渴解尷尬,“很喜歡,尤其是他登船離開中國的那場戲。”
  就是那場戲,身穿中山裝的易文澤,對著大海念出了念奴嬌赤壁懷古。
  家國恨,兒女情,都在一首詞中盡去了……
  晚上回去時,喬喬蹭到她房裏睡。她一身的酒氣,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看繼續賣力打字的佳禾:“你偶像還真是優質,對粉絲這麽好。”
  佳禾盯著顯示屏,頭也不回:“當然。”
  “我老板不喜歡緋聞炒作,要不今天這一景還真是個好新聞,”喬喬嘟著嘴,天旋地轉地分析著,“你看最近上檔的那個清朝劇,導演和女演員的緋聞多紅。”
  佳禾沒接話,今晚和易文澤的閑聊,給了她一個劇本靈感,要不趕緊記下來就來不及了。因為喬喬要睡覺,她隻開了台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敲字,直到差不多兩千多字了才算是搞定,再抬頭才發現,脖子已經酸的不行了。
  她伸了個懶腰,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一點,正好可以去按摩一下。
  這個劇組還不錯,請了三個按摩師在酒店跟組,隻要兩點前去都沒什麽問題。明天有戲,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都睡了,按摩師應該閑著的。佳禾這麽想著,起身捅了捅蒙在被子裏的喬喬:“我出去按摩一下,一會兒給我開門。”
  喬喬輕哼了兩聲,算是聽到了,佳禾又把她的手機從震動調到最大音量,才算是安心出了門,反正是在酒店裏穿行,她也就沒講究,隻穿著運動衣和拖鞋,快速走到按摩房間前,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房門就被人打了開,這間房的窗簾是拉開的,站在房間裏就能清晰地看到帶著光暈的月牙,還有深夜裏那大片大片的雪白。
  原來,已經下雪了。
  她收回視線時,才發現最內側的按摩床上還有一個人,手邊扔著的外衣和鴨舌帽。
  他聽到聲響,抬起頭,微微笑了下,比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三個都是男的盲人按摩師,除了佳禾,沒人能看到他的手勢。佳禾愣愣看他,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是很配合地沒有出聲。
  “聽說這次主演是易文澤,”給佳禾按摩的人示意她趴上床,繼續對給易文澤按摩的人說道,“不是你偶像嗎?”
  易文澤身旁的人笑著道:“不是我,是我女兒。”
  “那等戲拍完後,拜托劇組人要個簽名?”
  “算了,”那人憨憨一笑,低聲道,“聽我女兒說,她偶像最近正在鬧離婚,肯定影響心情,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兩人說完,繼續安靜地做事。
  原來是在討論他……
  易文澤看她明白了,才又埋下頭繼續休息。
  此時,佳禾的按摩師也給她仔細搭了條長浴巾,開始低聲詢問哪裏要重點按摩,佳禾說了句脖頸,就將頭埋了下去。這種感覺很奇妙,屋子裏明明有很多人,自己和他之間的交流卻是旁若無人的,自然的像是普通朋友。
  佳禾心裏甜滋滋的感歎,原來和偶像已經成為朋友了。
  就這樣在被按得一陣陣的酸麻中,她迷迷糊糊地,像是回到了十幾歲的夏夜,在北京東單大街上抱著滑板,和一堆好朋友閑聊著,伴著深夜習習的涼風,舒適愜意。依稀地,像是有人拍了拍她的手臂,問要不要回去睡覺,她懶懶地拒絕了,陷入了更深的夢裏……
  再醒時,佳禾就睡在按摩房裏,身上蓋著被子。
  她心頭發虛地坐起來,看著外邊雪白天地,開始拚命回憶自己昨晚是怎麽睡著,又是怎麽從按摩床到了大床上,終是徒勞無功。
  心中有些隱隱猜測,那三個按摩師都是盲人,肯定不好抱自己上床,難道……她猛地拍了下腦袋,暗自罵著自己花癡。
  就這麽發了會兒愣,才下床,踩著拖鞋走到外間。
  三張按摩床都是空著的,按摩師都回去睡了,這個時間還沒開工,隻有她一個人在房間裏,空落落的。她看了看手機,才七點多,正琢磨著易文澤是什麽時候走得時候,身後門忽然被人打開,回過頭,易文澤正反手關上門。
  “早。”易文澤簡單地打著招呼。
  “早……”佳禾瞠目結舌看他,“你今天沒戲?”
  挺平凡的招呼,可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有點太玄幻了……
  易文澤把門卡放到小吧台上:“因為是提前回來,算是偷閑了一天。”
  佳禾笑笑,後來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麽,就莫名回房換了暖和的衣服,坐上了劇組留下的空車。易文澤開車的技術極好,對橫店也很熟,很快就把她帶到了一家港式茶餐廳。餐廳在一條正在修葺的馬路邊,車開不進去,隻能停在交叉路口,佳禾跟著他走下車,踩著薄雪,小心繞過水坑,仍舊是把鞋弄髒了。
  等到了門口,她特地在腳墊上反複蹭著鞋底,很怕一腳雪泥把地板弄髒。
  直到徹底幹淨了,她才推門走進去,易文澤正在和老板用粵語低聲聊著,笑著看佳禾進來,才對老板點了下,帶著她走到最裏處坐下。此時店裏稀稀拉拉的也坐了幾桌人,易文澤穿得普通,又壓著帽簷,沒有太引起別人注意。
  “車仔麵?”易文澤道。
  “好。”饑腸轆轆的,又是雪天,一碗車仔麵正好。
  “叉燒麵。”易文澤先點了,老板邊笑著記下來,邊嘲他長情,從不換麵的口味。
  怎麽……和自己的愛好一樣。
  佳禾一時卡住,點叉燒是習慣口味,可自己要是和他一樣會不會太刻意?她開始對著單子猛看,頭次發現了親近偶像的壞處,連吃個早飯也這麽如履薄冰。
  “這裏叉燒麵味道不錯,”易文澤看她,出言建議,“可以試試。”
  佳禾忙點頭,鬆了口氣。
  “喝什麽?”
  “咖啡,Espresso。”她搶言道。
  “看來你真的很困,”易文澤低頭看自己的單子,“這麽早喝這個對胃不好,喝Espresso的人,Breve和Mocha估計會嫌淡,Con Panna比較合適。”
  太體貼了……
  佳禾險些淚流滿麵。
  就在麵端上來時,她的電話忽然響起來,名字顯示是喬喬,這才心裏咯噔一聲,想起昨晚對她的囑咐。趕緊接起來,那邊喬喬哈欠連天:“我說,你和易文澤混到哪兒去了?”
  “我在吃早飯,一會兒到酒店再說天書的事。”佳禾裝模作樣。
  “靠,”喬喬笑著罵了聲,“別裝了,車都被你們開走了。”
  佳禾嗯了兩聲,拿筷子攪著麵,偷看了一眼易文澤。
  他正端起檸檬茶,喝了半口。
  “好了好了,”喬喬嘲笑道,“你緊張什麽,我還說讓你幫我帶杯熱飲呢,瞧你這驚慌失措的,算了,我還是衝雀巢吧。”說完,就很識相地掛了電話。
  佳禾把手機放在桌上,開始吃麵,看易文澤似乎不太著急回去,微低著頭看手機,她也不敢吃得太快,直到店裏剩了兩三個客人,才放了筷子。
  咖啡隻剩了小半杯,易文澤依舊在看手機,這個角度能清晰看到他的睫毛,窗外的晨光,還有合適的角度,麵前的人竟像是海報一樣的質感,教人沉淪。佳禾暗感歎了下,才發現自己太過肆無忌憚,忙低頭繼續攪著冷掉的咖啡。
  “抱歉,新戲劇本等著反饋。”易文澤抬頭,注意到佳禾仍在攪咖啡,便招手向老板又要了一杯,推到了佳禾麵前,示意她換一杯喝。
  分分秒秒,比演戲還磨人的相處,可她又不敢先說回去。
  她默默嘀咕的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本以為是喬喬,卻是另一個催命鬼。一接起電話,那邊就傳來蕭餘懶懶的聲音:“不是吧,我就是試著打一個,你竟然這個點兒接電話——”
  佳禾悶悶道:“在吃早飯。”
  “北京下雪了,上海下雪沒?”
  佳禾胸口悶得更厲害了:“我在橫店跟組呢。”
  “誰的戲?”
  佳禾心虛地看了眼易文澤,沒敢說他,隻報出了女主的名字。
  “勾搭你前男人的美女?”蕭餘也在吃早飯,說話含糊不清,“真人好看不?”
  得,緋聞都傳到一千四百公裏外了。
  佳禾歎了口氣:“好看,很好看,說重點,你打電話找我幹什麽?”
  “好好,編劇大人,”蕭餘那邊笑了聲,“我接了化妝品客戶,想找個一線女明星代言,你猜怎麽著?找了無數個經紀公司,別說一線的了,就是三線的都沒了,隻要是個女明星,脖子以上不管彩妝護膚全部簽了。”
  佳禾夾著電話,開始倒奶加糖:“所以呢?”
  “所以找你看看,有沒有什麽空缺的美人臉給我用,比如打聽下誰的合約快到了,我趕緊去簽下來。”
  “這事你該找喬喬,找我沒用,她是製片,認識的明星多。”
  “她說讓我找你啊,”那邊立刻哀怨分明,“剛掛了她電話,她說你最近搭上了易文澤,這種要求簡直是小兒科,誒,不說我都忘了,你是怎麽搭上你偶像的,聽著像台言一樣……”
  那邊滔滔不絕的感歎,佳禾臉上已經五顏六色,瞄了易文澤一眼,忍不住咳了幾聲:“打住,有事回去再說。”說完,立刻利索地掛電話,果斷關機求清淨。
  心裏還在翻騰時,易文澤已經抬眼看她:“怎麽了?”
  佳禾脫口道:“我一個朋友想找女明星代言化妝品,找不到沒代言的人。”
  她本是隨口說的,沒想到麵前人竟然拿起手機,給經紀公司打了個電話,大意是查下公司裏有沒有藝人合約快到期的,給個消息。
  他手握著黑色的ipone,中指輕叩著手機屏,發出輕微而有節奏的響聲。
  佳禾低著頭,連喝了兩口咖啡,心竟慢慢地隨著他指間的輕響,跳動的緩慢有力。她低頭看著桌上的菜單,壓在上邊的玻璃板有些細微的磨痕,卻很幹淨,她默念著一個個名字,腦子卻空白著,想要說算了不用那麽認真,可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
  過了會兒,易文澤才說了句多謝,掛上電話:“天楚的合約快到期了,如果你朋友有意,我可以讓她的經紀人來談。”
  佳禾幾乎掉了勺子,她竟忘了,易文澤和天楚是一家公司的。
  “不過,現在已經有幾家在談,她定位偏高端,如果你朋友是國際品牌比較好,如果是國內的,就隻能靠代言費取勝了。”易文澤平靜地說著,從表情到聲音沒有半點異常。
  佳禾嗯了幾聲,聲音都有了些澀意:“好,我問問她。”
  “吃完了?”易文澤收起手機。
  佳禾點點頭,迅速放下杯子,做出了隨時可以走的樣子。
  易文澤的笑漸深了些,站起身走到櫃台買單,正被門口坐著的兩個年輕人認出來,低頭交流了幾句後,女的立刻站起來,興致勃勃地請他合影,卻意外地被他微笑拒絕了。他邊從錢包裏拿出鈔票,邊說自己隻是和朋友吃飯,不方便合影,說的時候,佳禾正好走到他身邊,那女人立刻目光矍鑠地,盯了她足足三秒鍾。
  回到酒店時,喬喬仍舊裹著被子睡覺,佳禾看見她蒙著臉就一股火,掀起被子一角,嘩啦一抖,所有熱氣立刻撲飛,床上人一個激靈蹦起來:“瘋了!我今天難得睡懶覺啊啊!”
  “你們鏗鏘二人組,把我整的夠慘,還睡覺?”早上的內斂徹底沒了,隻剩了一個半抓狂狀態的佳禾。
  “我這是給你創造機會,”喬喬搶過棉被,迅速裹成粽子:“怎麽樣,他有沒有幫你?”
  “天楚,”佳禾咬牙道,“天楚代言合約快滿了。”
  喬喬怔了下,喃喃道:“天楚?沒搞錯吧。”
  “你聽聽就算了,別和蕭餘說。”佳禾把羽絨服扔到床上,擠了擠她,也鑽進了被子裏。
  “你傻啊,當然要說,而且要竭力促成,”喬喬斜看她:“你情我願的你怕什麽?易文澤肯為你談天楚,絕對是特殊對待,你要是不聲不響地啞火了,算什麽?那可是你的偶像。”
  佳禾閉眼睡覺,懶得理她。
  喬喬這才有些找回點神兒,立刻扯下她蒙頭的棉被:“就一晚上,他就肯為你找天楚拍廣告,說說,你們都幹什麽了?”
  “我自己在按摩房睡著了。”佳禾怒火中燒,已經逼近臨界點。
  “得了吧,我昨天半夜醒過,”喬喬煞有介事看她,“看你還沒回來,就去找你了,猜猜,我看見什麽了?”
  佳禾被她說得莫名心虛,正組織語言,準備抵抗任何流言蜚語時,手機又響了。
  她悲憤地接起電話,喂了一聲,那邊似乎很安靜,隻有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說:“你好,我是天楚。”
  今天的電話,還真是一個比一個無厘頭。
  佳禾捏著手機,反應了幾秒,才說了句:“你好。”
  喬喬張牙舞爪,用表情問她是誰,她食指比在唇上,下了床。
  “你一直不說話,我還以為撥錯了,”天楚輕鬆道,“有些唐突了,本來應該讓經紀人和你聯係,但既然是阿澤的朋友,就想著自己打個電話比較好。”
  她的聲音很好聽,佳禾本以為她像是某些歌星,永遠離不開錄音棚,可隻是這一個電話,她就明白了天楚能迅速躥紅的原因,不光是聰明地利用了人脈和緋聞,自身還是有些本錢的。
  “真是不好意思,”佳禾走進洗手間,快速上了鎖,“易老師可能已經和你說了,我的朋友是想為客戶找個化妝品代言人,拜托我幫忙,沒想到竟然能聯係到你這麽大牌的,才一時沒反應過來。”
  其實,真正沒想到的是,自己竟在和偶像吃完早飯後,接到了他前妻的電話。
  不同於對著微薄的咬牙切齒,佳禾竟格外冷靜,看來這幾年編劇不是白做的,除了麵對偶像比較失常外,再大牌的明星也是路人甲。
  天楚沉吟了會兒:“我會把你的聯係方式給我經紀人,如果可以希望能有機會合作。”她忽然說了句抱歉,停了下來,身邊似乎有人低聲和她說著話,因為電話被捂住聽不大清楚。
  佳禾耐心等著,看著洗手間的大鏡子,讓自己清醒。
  劇情太狗血,連她這種以狗血自詡的編劇都接受不能了……
  過了會兒,她才鬆開手,繼續道:“本來是麥姐來問的我,沒想到阿澤又親自給我打了個電話,”她沒再繼續說下去,隻笑了聲,繼續道,“這周我會去趟橫店,大家一起吃個飯。”
  佳禾說了個好字,又連著謝了幾次,那邊像是有急事也沒再說。待掛了電話,她才長出口氣,按著胸口正鎮定著,卻忽然想起個問題,這周來橫店?看偶像?難道是要破鏡重圓?
  她滿腦子問號,被這爆炸性猜想刺激的有些呆滯,門外人已經等不及了,開始一下下懶懶敲著門:“開門開門。”
  佳禾剛一開門,喬喬一張臉立刻湊上來,笑嘻嘻看著她:“誰啊,還特地躲在廁所聽。”
  “天楚。”佳禾老實匯報。
  喬喬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千裏追擊?你們倆到底誰是誰的情敵啊?”
  佳禾險些噴血:“是為了代言的事,還有,她說她這周會來橫店。”
  “橫店?”喬喬眯起眼,“拍戲?下午我讓小歐查查。”
  佳禾沒當真,摸出手機給蕭餘電話,那邊聽見這消息,立刻上演了大陸版驚聲尖叫,連帶著頻頻逼問佳禾是不是真和偶像有一腿,沒等佳禾說完,又立刻下了定論,讓她利用美色給自己搞一堆簽名照寄過去,好留著日後失業了重金拍賣……
  佳禾哭笑不得地打斷她,讓她等自己進一步消息,果斷掛了電話,撲倒在床上。棉被仍帶著溫度,她埋頭聽著喬喬一句句追問,努力保持裝死狀態。
  “好,”喬喬恨恨看她,“你不說是吧,那我也不告訴你,昨晚我到底看見什麽了,”她邊說邊穿好衣服,從門縫下拿起通告仔細看了看,“你可別求我哦。”
  佳禾深吸口氣,繼續裝死。
  很快喬喬就告訴她,天楚的確是來拍戲的,火速躥紅的她終於開始跨界了。
  【文】佳禾隻要一想起這件事,就禁不住想從易文澤臉上看到蛛絲馬跡,最後隻能感歎,偶像就是偶像,淡定的出奇了。
  【人】因為三天返港,接下來的幾天,易文澤幾乎從早到晚都被排滿了。
  【書】佳禾在酒店裏,開始借著沒有修改的空閑,和薑導聊下一個本子,有時候一說就是四五個小時,累了才跟車去劇組溜達溜達。她總是站在一堆人的後邊看易文澤演戲,或是聽導演說戲,有時候大家一起打個招呼,卻因為太忙,沒有什麽交流。
  【屋】微薄上,易文澤偶爾會放一些片場的照片,大多沒有文字留言。
  隻有一次比較特殊,他拍了盒飯裏的一道菜,感歎這雞腿是今日最佳菜肴。佳禾盯著那個雞腿,總是覺得眼熟,想了半天才記起來,那天那頓飯是大家一起圍在一起吃的……還是自己這個粉絲占便宜,那時候自己可就在盒飯的東45度,同樣啃著雞腿。
  想著想著,就開始右鍵保存,心裏小激動地把照片存在了文件夾裏,還煞有介事地命名為‘和偶像一起啃過的雞腿’。
  就這樣,佳禾的追星路漸入了原始期,看微薄比看真人多。
  這一天晚上,她和薑導聊戲到七八點,薑導忽然看了眼窗外:“又下雪了。”
  佳禾抱著杯子,扭頭也去看外麵,果真又下雪了。今年的天氣也真奇怪了,都已經是二月底卻還是冷的出奇,竟然還有雪下。
  “今天是外景,”薑導抬腕看表,“今天下午兩點才開工,這時候應該沒拍完,走,去看看。”
  佳禾沒敢耽擱,迅速裹上衣服,跟著薑導的車到了片場。
  雪下得不大,但是極冷。
  她到了片場,正有不少人圍在一起,喝著熱水。因為從酒店出來,車裏又有空調,剛下車時隻是覺得冷,走近了,才發現連道具椅上都蒙了層薄冰,這才對溫度有了些意識。她腦中開始反複回憶這場戲是拍的什麽,會不會凍壞偶像時,一雙黑靴已經出現在眼前。
  “天氣這麽冷還來片場?”易文澤道。
  偶像一句話,大腦順利格盤,啥也想不起來了。
  佳禾手插著口袋,被圍巾裹得隻剩了眼睛,烏黑烏黑的,盯了易文澤半秒才道:“薑導看下雪了,說來看看進度。”
  “要不要喝熱水?”易文澤溫和地詢問,身上仍舊披著厚重的袍帔戲裝,風流倜儻的一塌糊塗。
  佳禾忙搖頭:“剛才在酒店喝了不少,不用了,你趕緊進來躲躲風吧。”她說完,後退了兩步,給易文澤讓了個位置,期間險些踢倒一個椅子,順利踢飛一個燈籠……
  心裏暗自哀嚎,又丟人了。
  其實她站得地方也不暖和,但好歹能擋擋風。
  易文澤走近時,喬喬正好也看到佳禾,正要來打招呼,看到易文澤立刻停步,趁著他背對著自己時給了佳禾一個加油的手勢。佳禾欲哭無淚,卻仍要繃著臉,不敢讓偶像看到他身後的曲徑通幽。
  當然,這世上有一個識相的喬喬,就肯定有一個不識相的阿清。
  易文澤剛站定,阿清就抱著保溫瓶過來,理所當然地摸出兩個紙杯,一人一杯。佳禾想說不用也晚了,隻能接過偶像牌胖大海,熱乎乎的,傻乎乎的陪站著。雪越下越大,真像是抓住了冬天最後的尾巴,徹底揮霍了一次。
  “一直沒機會問你,你朋友的事情怎麽樣了?”易文澤高出她一個頭,正好站在擋風的位置,將佳禾隔在了寒風之外。
  “我已經替她和經紀人搭上線,接下來就看談的如何了,”佳禾感激滿滿,仍舊小心避諱‘天楚’這個名字,“謝謝你。”
  “不用這麽客氣,都是公司生意,如果能照顧朋友自然更好。”
  易文澤說完,對阿清交待了幾句,讓她去倒些熱水給探班的粉絲,佳禾聽他這麽說才發現,因為今天難得外景,遠處有十幾個粉絲在,易文澤的自然占了大半。因為馬上就要繼續開拍,他沒有走過去招呼,不像男配還過去對著粉絲扮了幾個鬼臉,但是光是倒水這一點就看出他仍舊是疼愛粉絲的。
  此時,導演已經招呼繼續,他把杯子遞給阿清,走到了燈光中心,開始低聲和廖靜對戲,開始預熱。佳禾正認真看時,身旁的阿清伸手給她添水,倒了一半卻忽然輕啊了聲,低聲道:“天啊,她怎麽來了?”
  佳禾嚇了一跳,反射性順著阿清的視線,看向另一側。
  一個穿著粉色長羽絨服的女人剛才站定,身邊跟著個女助理,正在不停接著電話。因為戴著口罩,還圍著圍巾,又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一時沒人注意到她,可佳禾卻一眼就能認出來。
  畢竟唱了那麽久她的歌,這個身形和眼睛,還是很容易認出來的。
  阿清繼續絮絮叨叨,先是用普通話抱怨,實在遇到難以表達的就用粵語補充。說的大意也不過是抱怨經紀人麥姐,沒有提前告知,萬一被媒體抓到兩人在橫店見麵,又是一條爆炸新聞。
  佳禾把手湊在手邊,嗬著熱氣,沒大聽進她說的話。
  雪下得更凶猛了,全場人凍得要死,導演卻情緒high的不行。
  本來這就是場雪景戲,真景拍攝自然最好,更何況易文澤和廖靜今天情緒又很到位,不枉費天公作美,很快就收了工。
  天楚等著在場的粉絲都走了,才走到易文澤身邊,摘下口罩打了個招呼,這一露麵無異於一顆重磅炸彈,工作人員都有些沒反應過來,眼神交流著裝作無事,卻仍是忍不住偷瞄著兩個人。
  隻有易文澤,像是早知道天楚會來,沒有任何意外神情。
  看這情景,佳禾才算是鬆了口氣,摸出手機,開始‘打怪獸’。
  剛才還擔心偶像的反應,現在想想倒是自己多慮了。娛樂圈分分合合的,早該見怪不怪,也許這次爆出離婚就是為了天楚的跨行預熱而已,她這麽想著,提前點了下屏幕,黃色小雞嗖地一下飛了出去,又一次過關失敗……
  “在打什麽?”頭頂忽然傳來偶像的聲音。
  佳禾遲疑了一下:“憤怒的小鳥。”說完,還刻意回憶了一下英文名,免得偶像不明白翻譯的名字,可以快速補充說明。
  易文澤似笑非笑:“玩到第幾關了?”此時的他已經脫了戲裝,簡單穿了件黑色羽絨服,低頭看著佳禾的手機屏,因為離的近,甚至能感覺到他說話時的溫熱氣息,不知怎地,竟讓她有些心猿意馬,忙調整笑容,訕訕道:“才第三大關的開局,玩的一點都不好。”
  易文澤笑了聲,安慰道:“多試幾次就好了。”他還沒說完,一旁收拾東西的阿清已經驕傲地補充道:“阿澤打的很好哦,可是一鳥通關的強人。”
  佳禾立刻崇拜看他:“一隻鳥可以連續通多少關?”
  這遊戲不難,可若要一鳥通關,卻是個技術活。迄今為止,互聯網的最高紀錄是連續十五關,已經讓佳禾慚愧的想重新投胎了。
  易文澤笑:“不出意外,可以連續四十三關。”
  佳禾絕倒,偶像就是偶像,不動聲色就打敗了令自己膜拜的十五關記錄……
  阿清笑嘻嘻地比了個V的手勢,得意地提著收拾好的東西,先走了出去。此時,天楚也恰好和薑導說完話,走過來,對著佳禾伸出了右手:“你好。”
  一笑一顰,皆是曼妙。
  “你好。”佳禾輕握了下她的手,不同於常年拍戲的演員,她的手心細膩光滑,帶著絲絲暖意。
  麵前人的五官立體鮮明,很有混血的感覺,她心中暗歎了一下,正想著說些話來打消陌生感,天楚已經鬆開了手:“佳禾,你看起來很麵善。”
  佳禾困惑看她,在腦中仔細回憶了一下,終是無果……當初做記者時負責的是財經版塊,後來轉行做了編劇也見的都是演員,和歌手實在沒什麽交集,自己倒是在電視上見了天楚無數次,可若說她見過自己,應該隻是錯覺而已。
  天楚見她沒答話,微側過頭,看了易文澤一眼,眼神夾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此時三人站著的位置,正是一條回廊,點著一排暖黃的燈籠,易文澤就斜靠在廊柱上,身後恰是一盞紙燈,淺淺地勾勒出了一個身形。
  他像是沒看到天楚的目光,倒是看著佳禾說:“先去吃飯,有話不急在一時。”聲音中,除了連續七個小時拍戲的倦意外,依舊是溫和適度。
  “啊,好。”佳禾立刻道,順手把手機塞進了衣兜裏。
  險些忘了,偶像折騰到現在還沒吃晚飯。
  可是,她掃了眼神色不快的天楚,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自己怎麽說都是個外人,就這麽跟去蹭飯總不大好意思。她邊想著,邊迅速尋找喬喬的蹤影,卻發現整個片場除了他們三個,隻剩下收拾器械的人在雪中忙碌著……
  “你們去吧,我和那邊劇組約好了一起吃飯,他們也等很久了,”天楚忽然道,邊說著邊把口罩重新戴上,又看了一眼佳禾,“反正要在橫店呆兩三個月,總有機會的。”
  佳禾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感覺出話中低沉的氣場,看了看易文澤,偶像依舊不鹹不淡地靠在廊柱上,用粵語和她說了句話:後天下午三點。
  天楚遲疑了下,說了句好,轉身出了回廊。積雪被高跟鞋一路踩出了兩行小巧的鞋印,印在一片雪白中,完美而倉促。
  佳禾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摸不到頭腦,看天楚剛才等了那麽久,絕對不是說上三兩句就走的打算,可為什麽忽然就走了呢?整個晚飯期間,她都悄悄觀察著易文澤,始終沒有找到答案,卻在他時不時的關照中,消滅了半盤饅頭熓肉……
  回到酒店房間,佳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所有易文澤的離婚新聞,仔細研究偶像真正離婚的原因。鬧得三地沸沸揚揚的離婚案,兩個主角卻相處的極為和諧,實在很沒道理。這世道,連周慧敏都為了複出搞出一宗小三案,天楚和易文澤正是新劇不斷,莫非也不過是一場炒作?
  她正對著屏幕細看,電話忽然劇烈震動起來,隨手接起,竟是顧宇的聲音。
  “佳禾,睡了嗎?”那邊的的聲音有些飄蕩,微醺的感覺。
  佳禾愣了下,半晌才說了句沒有,將電話夾在耳邊,開始一一關上三十幾個新聞窗口。
  兩個人都停了下來,沒人先開口說話,房間裏隻有清晰的鼠標點擊聲,間或穿插著鍵盤敲擊,五年後的第一個私人電話,曾經曆深愛背叛的兩人,竟隻剩了這些。
  過了會兒,顧宇才歎了口氣:“你在看電腦?”
  佳禾嗯了聲:“在看新聞。”
  “怎麽還沒睡?”
  “習慣了,”她隨口道,“這個時間對我來說,才剛吃完晚飯,進入夜生活。”
  顧宇的聲音一向很有磁性,加上淡淡的醉意,極像是午夜電台的主持人,帶著那麽一點點隱約的誘惑。佳禾以前很迷戀他的聲音,此時卻不知怎地,忽然記起了易文澤帶著港音的普通話,溫和而不浮誇,一句句分析什麽咖啡適合自己,不禁心浮了下,有些走神。
  “你爸媽身體還好嗎?”顧宇打斷了她分神。
  “還不錯,老爸天天釣魚,老媽剛學會了鬥地主,每天都要和我報備幾次戰績。”
  “爺爺奶奶呢?”
  ……
  “爺爺身體還行,奶奶去年去世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口看著遠處高低的小樓,開始思索他這通電話的用意,雖說當初分手時說好還是朋友,但那可是所有情侶分手的教科書式告別語。如此夜深人靜,自己接得還是長途漫遊電話,如此漫無目的地閑聊,還是很昂貴的……
  “自己也要注意休息,”顧宇繼續道,“那天看你精神很不好。”
  那天?要不是他忽然出現,自己還不會被迫七點多從床上爬起來,以至於整整一天都在混沌頭暈中渡過。麵對這句有些親近的叮囑,佳禾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保持沉默。
  顧宇像也發現自己說了不太合適的話,悠悠地笑了聲:“別介意,喝多了有些囉嗦。剛才和幾個朋友吃飯,想起你是編劇,就推薦了一下,正巧有人想要投資電視劇,可能要你的作品名單看看,或許有合作的機會。”
  佳禾默了下,才笑著說了聲謝謝:“改天有機會發封郵件給你。”
  “好,”顧宇道,“還是以前的郵箱,你知道的。”
  Yahoo的郵箱,id是jiahemyever
  那是她逼著顧宇注冊的,還是青蔥少年時,現在想起來簡直酸得令人發指……
  窗外有幾輛車開過,因為雪的緣故,打出的燈光很是朦朧。
  佳禾有些不知所措,隻想著要迅速結束這個話題,竟嘴比腦快地說了句:“對了,有個事情,正好和你八卦下,是關於易文澤的。”
  電話那邊遲疑了下:“說吧。”
  “我偶像……易文澤的離婚報道,是真的嗎?”還沒說完,她已經窘的用額頭撞上了玻璃,太低級了,竟然用偶像的八卦新聞來轉移話題。
  一段漫長的沉默後,顧宇才慢慢地道:“為什麽不直接問易文澤?”
  她一個粉絲,怎麽敢問偶像這種敏感問題?
  佳禾尷尬道:“我和他沒熟到這種地步。不好意思,隻想起你是做媒體的,竟忘了你做的是時尚雜誌主編,不是娛樂周刊。”
  她剛想說算了時,那邊已經笑了兩聲:“我還以為你做編劇後,能看淡明星偶像。”
  佳禾無言以對。
  此時,顧宇像是剛坐上出租車,對司機報了個地址後,才繼續道:“這期人物訪談做的是天楚,我也隻聽下邊人說了幾句,她雖然在香港出道,其實祖籍是浙江,兩個人協議離婚半年了,這次去橫店拍戲的空檔會正式辦手續。”
  顧宇的話,讓佳禾想起了易文澤的叮囑。
  原來那句‘後天下午三點’指得是這件事。當所有人還在猜測婚變的隱秘時,兩人已經趁著拍戲的空檔辦好手續,再公開發個聲明,也算是對公眾和歌迷影迷有了交待,隻是究竟能不能對自己有交待,誰又清楚,誰又關心?
  顧宇又說了些沒營養的話,才算是掛斷了電話。
  佳禾也因為自己無意的問話,刨出了天大的新聞,搞得一夜翻來覆去,到天蒙蒙亮了才算是睡著,卻又在十點準時爬起來,問小歐要了通告,看了看今天易文澤是哪場戲,小歐還以為她是想去片場,特地眉飛色舞地說導演看昨天下了那麽大的雪,就臨時調了下,把雪地騎馬救人的戲放在了今天拍。
  那組一大早就出去了,如果佳禾想要看還要打電話叫車。
  佳禾連忙打斷她,說自己隻是問問。
  其實,她隻是怕易文澤如果今天太空,難免會想到明天的事。她雖沒有過離婚的經曆,婚戀劇本卻寫了不少,也曾失戀絕望過,光是想想偶像會失落,心就有些空置的隱痛,想要做些什麽。
  “編劇,要不要叫車?”小歐已經掏出了手機。
  “不用了,”佳禾一笑,“房車在那邊?”
  小歐嗯了聲,莫名看佳禾,不懂她是什麽意思。
  佳禾想了想:“下雪天又是外景,肯定是很冷,要是能吃火鍋是最好的了,”為了怕小歐誤會,她忙又補充了一句,“喬喬和薑導都挺喜歡吃的。”
  小歐恍然明白,笑著道:“好主意啊,反正有房車在,也好弄一些。”
  佳禾看她答應的痛快,才算是鬆口氣,小歐叫來了兩個留守的助理,開始商量著買東西,順便給喬喬打電話請示了一下,喬喬正被天寒地凍的鬼天氣折磨,接到這個電話立刻興奮的不行,說自己要親自審核菜單,在掛電話之前,才叫小歐把電話給佳禾。
  “你可以的,”電話那邊呼啦啦地掛著風,喬喬抽著鼻子低聲道,“夠體貼,夠盡力,可惜我又當了回擋箭牌。”
  佳禾隨口笑罵兩句,掛了電話,開始和小歐仔細擬單子,期間不時收到喬喬的短信,一會兒說要百葉燕餃,一會兒又要木耳冬瓜,直到佳禾給她回短信罵了句,讓她考慮到下邊人的辛苦,別再那麽挑剔時,那邊才算是收斂了些。
  過了會兒,她倒是單獨給佳禾發了條短信:易文澤愛吃什麽,就不用我告訴你了吧?
  佳禾憤恨地回了一條:閉嘴。
  易文澤喜歡吃什麽,她當然再清楚不過,不光是明星檔案,還有那麽多年的娛樂新聞,總能有一些吃飯的照片,他的口味佳禾早記在心裏,甚至有時候想著偶像喜歡吃,連帶著自己也會多吃一些,漸漸地就養成了一樣的喜好。
  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她就寫下了十幾個名字。
  其餘的都交給了助理準備,佳禾隻和小歐親自挑了火鍋底料,易文澤愛吃辣,卻偏好雲貴的酸辣,不大吃西川的麻辣,因為這點,兩個人跑了好幾個地方才算是找到。
  “編劇,”小歐交完錢,把底料塞到包裏,“聽喬喬說你是北京人,怎麽這麽喜歡吃辣?”
  “其實還好,就是覺得辣鍋驅寒。”佳禾隨口敷衍。
  就這樣,忙活完已經是下午,佳禾和小歐隨便叫了幾個盒飯,帶著兩個助理吃完就把材料拿上車,向外景地開去。
  隔夜雪,最是寒。車剛停下,佳禾就看見喬喬裹得像個通緝犯,露出的大眼睛透過前車窗,對著佳禾拚命眨啊眨的,等到一熄火,就先主動替她拉開了門:“熱烈歡迎領導視察。”
  “好冷啊。”佳禾還沒來得及搭理她,就被凍得縮了脖子。
  “是啊,”喬喬嘴被圍巾捂著,口齒不清,“快凍死我了,馬還不聽話,NG無數次,連我都恨不得生啖其肉了,你偶像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我算是知道了,這個角色肯定是你為他量身定做的,溫潤如玉,波瀾不驚……什麽的,全占了。”
  佳禾伸手擰了她一把,示意身後還跟著人。
  喬喬本是圖個樂子,看她急了,才忙不停問著買了什麽材料鍋底,想要岔開話題。佳禾懶得搭理他,草草掃過四處,在白茫一片中很快就看到了易文澤。
  他正坐在馬上,俯身撫著馬脖子,試圖安撫因為天寒而暴躁的馬,那馬像是真明白他的意思,完全不像喬喬說的不聽話,反而一下下蹭著他的手,極親昵。
  佳禾遠看著馬這麽乖,莞爾道:“你看,那馬不是很乖嗎?”喬喬靠著車門,扒拉著她們買的食材,頭也沒回:“馬非草木,自然喜歡帥的。”
  偶像被誇,自然心情好。
  佳禾笑著拍了下她:“該你做苦力了,搬東西。”
  邊說著,剛要轉身,那邊馬上的人像是感覺到這裏的動靜,直身看了這邊一眼。
  紛紛擾擾的小雪中,明明隻看得到模糊的臉,那目光卻有如實質,讓佳禾恍惚了一下。
  不知不覺挨到收工,主配角和導演製片都上了車,看見火鍋顯是嚇了一跳,不停高呼著誰這麽體貼,紛紛上前接過小歐準備好的碗筷,連大衣都沒脫,盡數擠在了熱騰騰的火鍋旁。
  一整日的天寒地凍,忽然天降火鍋,哪管男女,誰紅誰不紅?都樂得找不到北了。一個六人長桌,兩側生生擠了十個人,還有不少站著的,佳禾因為瘦,擠在了靠窗的角落,對麵恰好就是易文澤。
  “你很喜歡吃辣?” 就在大家都被辣的咧嘴時,他卻像是很受用,慢條斯理地吃著。
  佳禾點點頭,埋頭吃木耳。
  易文澤的調料是她親自弄得,也不知合不合口……多想無益,再不濟也有鍋底撐著,這口味應該不會錯。她正想著,也不知誰叫了聲,蝦好了,無數雙筷子立刻伸向了鍋子,佳禾被擠的連鍋都看不見,隻能幹坐著眼饞,正是鬱悶時,碗裏忽然被人放了一隻河蝦。
  燒熟的河蝦本就泛紅,因為掛著辣油,更顯紅撲撲的,看著就格外美味。
  她詫異抬頭,正看見易文澤收了筷,碗裏卻沒有半隻蝦的影子。
  這算是……粉絲的福利嗎?
  佳禾低頭咬了一口,小心用牙褪著薄薄的蝦皮,隻覺得酸酸辣辣的味道,從嘴一路蔓延到了胃裏……瞬間就紅了臉。四周人隻盯著火鍋,忙著搶菜,誰都沒留意到靠窗的角落,和剛才發生的事情。
  “編劇,原來你不能吃辣啊?”小歐捧著碗,拿筷子指著佳禾,煞有介事道,“下午跑了好幾個地方買鍋底,我還以為你真能吃辣呢。”
  副導程皓早辣得眼泛淚花,終於明白了真凶是誰:“佳禾啊,你這是報複我讓你演配角嗎?早說啊,下次保證給你個女一號。”
  兩人一唱一和的,大家才發現佳禾的臉比熟蝦子還紅,紛紛笑著附和,說佳禾哪裏是來犒勞大夥,簡直是伺機報複,不過嘴裏雖是埋怨,仍舊一個比一個猴急,本是兩倍的量,轉瞬就被消滅了個幹淨。
  吃得差不多了,渾身也都暖和了起來,白天還盼著收工回去睡覺的眾人,眼下倒都熱鬧起來,最近正迷三國殺的程皓從兜裏摸出牌,嘿嘿一笑,車裏人立刻就圍了上去。佳禾不會玩,開始隻能在一旁看著,看得累了便下了車,想在車邊透透氣。
  車裏的吵鬧越來越遠,光亮也越來越弱。
  她不知不覺走得遠了,想起該回去工作了,才轉過身,想要先欣賞下自己的腳印,卻沒料到夜幕下,易文澤就立在不遠處。他一隻手插在口袋裏,右手間夾著煙,半明半暗地閃著火星,隻安靜地看著她,沒有出聲。
  因為被白色覆蓋,分不清土地石路,四周顯得格外空曠。
  好像在天地間,隻有他們兩個,相對望著。
  腦中瞬間閃過的,都是自己剛才踩雪的傻樣,佳禾大窘,尷尬道:“易老師,你怎麽也出來了?”
  “看你一直往暗處走,就跟來看看,”易文澤笑了一笑,把煙扔在了雪裏,火星湮滅,“差不多該回去了,明天很早就會開工。”
  他簡單的一句話,佳禾很快就想到了早開工的原因。
  是怎樣的原因,才會辜負這樣的人?
  佳禾忽然心裏酸了下,當初發現顧宇的背叛,隻能用不夠格來安慰自己,混了三四年依舊是個到處跑的小記者,而他卻是平步青雲,一路扶搖直上。可現在看著易文澤,她卻怎麽也想象不出,這樣的人,為什麽也會被辜負。
  車上不知道在玩什麽,佳禾走近了,才聽到車上有人在彈吉他,唱著歌。聽著嗓音很不錯,還有兩三個女聲合音著,她輕易就認出了五音不全的喬喬,正幸災樂禍時,走在前麵的易文澤停住腳步,轉過身,自己措不及防,險些撞在他身上。
  “謝謝你,”易文澤終於出了聲,“火鍋很好吃。”
  “那個啊,”佳禾笑了下,“別客氣。”
  她看著易文澤,猶豫了下,還是沒說出什麽安慰的話。不遠不近的距離,能同桌吃飯已經很好了,他的感情和生活,還是在看網頁新聞時,暗自腹誹的好。
  “下一首下一首,”車裏傳來喬喬的聲音,“誰抽到2了?”
  似乎是程皓承認了,連帶著辯解自己真的五音不全,引來喬喬一陣大罵,說自己這個標杆立在這兒,誰還敢說五音不全……
  易文澤靠在車尾:“你先進去,我一會兒再上車。”
  佳禾明白他的意思,先一步上了車,牌被扔在一邊兒,啤酒的易拉罐扔的到處倒是,大家似乎情緒高漲,毫不在意明天的早起開工。此時程皓已經被喬喬逼迫的,清了清嗓子,喬喬抱著吉他,翹著二郎腿,隨意撥了兩下:“唱什麽?”
  程皓撫額深歎,無奈道:“老人了,就挑個我印象深的吧,春泥。”
  喬喬斜看他:“這歌不是寫他和老婆的愛情嗎?現在都離婚了,多不吉利。”雖這麽說著,還是盡職盡責地為他起了調。程皓的聲音倒是很有潛質,一首《春泥》,熟悉的句子,熟悉的旋律:“漫天的話語紛落在耳際,你我沉默不回應,牽你的手,你卻哭紅了眼睛……”
  她還記得,八卦上曾記錄了這音樂才子和老婆的相識,很夢幻的選秀節目,一見鍾情相戀數十載……最後也不過落得婚外情的爆料,黯淡收場。不知怎地,她又想起了易文澤。
  漸入尾音時,易文澤才上了車,接過小歐遞上的啤酒。車內的熱鬧,沒有因為他進來而退卻,反而在他露麵時,更升溫了。
  喬喬狡黠地看了一眼佳禾,遞上自己的吉他,笑著對易文澤道:“易老師,壓軸的人就是你了。”她一開口,眾人嘩啦讓開了位子。易文澤微笑著,沒有拒絕,接過吉他試了幾個音,就開始緩慢地,彈出了一首低沉的曲子。
  佳禾蹭在喬喬身邊坐下,很容易就聽出,這是Don’t cry。
  一首老舊的曲子。
  沙啞又深沉的低吟,很容易讓人聯想很多,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想起了他那段沸沸揚揚的婚姻,自覺地都噤了聲。這首歌當初的成名,就是因為吉他手的強大伴奏和主唱的嗓音,而麵前靠在座椅上,抱著吉他的易文澤很輕易地,就把這兩者糅合在一起,完美地演繹,旁若無人的姿態。
  佳禾看著他的側臉,還有懷抱著吉他的姿勢,以及上下撥動琴弦的手指。這樣的歌,這樣的歌詞,的確可以讓人想到很多。
  之後怎麽回到酒店,喬喬怎麽用盡百般手段,逼問他們在車下幹什麽了,她都沒有太多印象,隻是洗完澡,立刻撲倒在床上,舉著手機胡亂上網,等反應過來,已經習慣性上了易文澤的微博。
  更新了一張照片,是雪夜上的一行腳印。
  耳邊怦怦怦怦地,盡是心跳如雷。她扔下手機,下床拿起水壺,走到洗手間灌水,然後再走回來按下開關燒水。
  水壺裏立刻發出了吵鬧聲,攪得她更亂了。
  盯著眼前小吧台的鏡子,她開始莫名注意自己的臉,分散注意力。唔,眼睛下邊都有小小的褐色斑點了,該保養了……正這麽想著的時候,手機響起了短信聲。
  拿起來,是顧宇的短信:五年的時間,還不夠你原諒我嗎?
  ……
  啪地一聲,水壺開關自動跳開,水燒開了。
  她嚇得伸手就去拿水壺,立刻燙了手,齜牙咧嘴地舉著手機,跑到洗手間衝水,然後……ipone很順利地被水洗了一遍,黑屏了。她哭笑不得地看著手機,發現自己狼狽的一塌糊塗,還沒來得及回短信撇清關係,就如此報廢了手機。
  分手後的一兩年,她曾想著顧宇再來找自己,該用怎樣不屑一顧的語氣拒絕,然後狠狠給他一個大耳光,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如今想來隻是覺得自己傻,隻希望這個人不要再出現,【wWw.wRsHu.cOm】提醒自己當年的傻事和不值。
  因為受的刺激太多,她早早就鑽進被子睡著了,不知是什麽時候,才被劇烈的敲門聲吵醒。爬下床磨蹭到門口,剛一打開門,喬喬就闖了進來:“編劇大人,您的手機怎麽關機?”
  “壞了。”佳禾眯眼看她,還沒適應被吵醒。
  “壞的真是時候,”喬喬晃了晃手機,給她看,“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十二點多了。”
  “今天又沒事兒,我還想著該回上海了呢,劇本要有什麽修改的,郵件我就可以了。”佳禾絮絮叨叨地,轉身回去,繼續鑽進被子裏取暖。
  還是回去好,無驚喜也無驚嚇。
  喬喬詫異看她:“這種情況你還回上海?”
  佳禾傻看她:“什麽情況?”
  喬喬爬上床,俯視看她:“給你說件事,你要鎮定,十二分鎮定。”
  佳禾被她嚇了一跳:“大早上的嚇唬人,有話就說……”
  “早上出事了,你偶像被送醫院了。”喬喬徹底把‘偶像出事’拆開來說,顯然用處不大,佳禾已經激靈一下鑽出被子:“什麽事?很嚴重?”
  “早上馬忽然發狂,他被甩下來,被馬踏了兩下,腿骨折了,”喬喬簡單明了,“現在在東陽中心醫院。我忙了一上午才算歇下來,給你電話也關機,快被氣死了,你要不要去?快說快說,我給你準備車。”
  佳禾點點頭,可又胡亂地搖頭:“我去了也沒用,很尷尬。”
  “為什麽不去?”喬喬詫異看她,“你傻了?廖靜什麽的都會去,你去怎麽了?純當朋友探望,別說你不樂意啊。”
  最後的討論結果,還是去,喬喬根本不給她反駁機會。
  她跟劇組的次數不少,卻從沒探望過受傷的演員,基本原因是她連那些演員的名字都記不住,八竿子打不著,就不湊熱鬧了。此時站在醫院大門口,還是猶豫了很久,才走進滿是消毒水的大廳,小歐就在不遠處,看見她立刻招了招手:“編劇,這裏。”
  直到到了病房的樓層,已經有不少人圍在外邊,阿清蹲在一個角落裏打電話,眼睛紅紅的不知道在說什麽,小歐拍了拍佳禾,說自己下去等人就又跑了。
  她退到樓梯口,又開始猶豫著,半天也沒動。
  過了會兒,忽然衝上來了不少記者,病房裏也走出了一個人,戴著墨鏡和口罩,低頭在助理的護送下,擠在記者當中,寸步難行地向外走。戴走到電梯口,她才摘下口罩,笑著對記者說:“阿澤傷勢不嚴重,多謝大家關心。”
  這一句如同一石千浪,立刻引來了更嘈雜的追問,‘請問你這次來是專程探望嗎?’‘請問你們是否有複合的意思?’‘聽說這次你這次的戲,就是易文澤牽線的,這算是複合的邀請嗎?’……
  天楚又恢複了緘默,帶著助理走進了電梯。
  記者像是說好的,兵分兩路,一半追趕天楚,一半守在這一層樓梯間,低聲交換著自己獲得的訊息。佳禾看門口記者那麽多,想著還是別摻和了,先下樓呆一會兒,等風頭過了再上來。因為電梯被堵著,她索性就沿著樓梯一路而下,卻在二樓轉角處看到了天楚。
  “佳禾,”天楚似乎在等她的樣子,“有時間說兩句話嗎?”
  佳禾走過去:“好。”
  天楚的助理在樓梯口守著,有意避開了一段距離,天楚掏出手機遞到她眼前:“這是前幾天一個朋友發給我的。”
  佳禾不解看她,她食指點了點屏幕,示意佳禾自己看。打開的網站上,是一條娛樂新聞,能看到一張照片,透過白色的商務車的側窗,易文澤正在發動汽車,右手隨意搭在方向盤上,而副駕駛位上的人……正是自己。
  “不止我看過,麥姐也看過,”天楚笑著看她,眼睛晶亮無害,“所以我相信,麥姐已經給阿澤看過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天楚收起手機,“看你的臉色,阿澤應該沒有告訴你這件事。你在這個圈子,我相信你也知道,現在這個時間,出現這種照片不太合適。”
  無妄之災……
  佳禾隻蹦出了這個念頭。
  兩個護士從樓上走下來,其中一個悄悄地又瞄了幾眼。估計也是聯想到了入住的易文澤,低聲和身邊人說著話,與佳禾擦肩而過。
  “其實,這些都沒必要特意解釋,”佳禾等四下無人了,才笑著看她,“易老師沒有告訴我,可能是因為覺得這種事沒必要關注,隻是一次簡單的早餐而已。”
  編劇真是個好職業,這種話信手拈來,毫不費力。不再像當年傻乎乎的隻知道聽人氣焰高漲的說,聽了半個小時,內傷的差點死掉……
  天楚完美地笑著,拍了拍她的肩:“不必太當真,這種事情多了就習慣了,以前我也是這樣,被人拍了都不知道,出了問題才大亂陣腳,狼狽的很。” 天楚的話是綿裏藏針,針針到位,卻不留痕跡。
  佳禾笑了笑:“不過,還是謝謝你。”
  天楚又說了些叮囑的話,看起來親和的像是老熟人,臨走前又想起了那件代言的事,特地對佳禾說如果有機會,自己一定會優先朋友的。佳禾也打著哈哈,連說多謝,心中卻在暗罵遠在北京的蕭餘……
  估計是怕記者圍攻,天楚很快就走了。
  佳禾沒有手表,手機又報廢了,隻能靠著肚餓程度估計了下時間,判斷自己是先吃飯再去看偶像,還是先看偶像再吃飯。就這樣又摸回了三樓,想要看看小歐在哪裏,此時記者已經被護士趕得一個都不剩了,病房外隻有阿清在打電話,依稀聽著像是在協調工作時間。
  “編劇,”阿清正好看見她,捂著電話叫了一聲,“正好沒人了,快過來吧。”
  招手,開門,一氣嗬成。
  佳禾也不好再說什麽,忙進了病房。
  房間很幹淨,隻有兩張病床,空置的那張上放了不少花束,姹紫嫣紅的很是好看。
  易文澤就坐在靠窗的床上,整個人籠在春日的暖陽裏,抬頭靜看了佳禾一眼。他身上是簡單的白襯衫,袖口被折疊著挽到手肘處,腿上為了防備記者的長槍短炮,搭著一條簡單的白色薄被。
  身邊是監測儀,身前竟然還放著一台開著的筆記本。
  佳禾看他戴著藍牙耳機,猜到他是在打電話,用口型叫了聲:易老師。
  他微微一笑:“先做一會兒,等我打完這個電話。”
  佳禾聽話地坐下來,把背包放在腿上,靜等著他打電話,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那邊像是電話會議,都是說著什麽報表,看來是易文澤公司的事。
  藝人是個辛苦活,有了錢自然都會拿去錢生錢,最好是賺得盆缽滿滿,不用再風吹日曬雨淋的。作為一個十幾年的資深粉,她對偶像的事業還是很關注的,雖不及那些手握多家上市公司的老一輩藝人,卻還是賺了不少身家的……
  佳禾暗歎著偶像的敬業,不覺就盯了他一會兒,直到易文澤拿起水杯,看了她一眼時,她這才忙把視線轉了個地方。喝了小半口潤喉後,易文澤放下玻璃杯,繼續電話會議,大多說狀態隻是認真在聽,偶爾才說上幾個字。
  “在想什麽?”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掛了電話,仍舊看著屏幕打字。
  “沒什麽。”佳禾忙道。
  “吃飯了嗎?”
  佳禾猶豫了下,老實說了句沒有。
  他掃了眼屏幕右下角:“一點半了,還沒吃飯?”
  佳禾想說自己根本沒機會吃飯,可話到嘴邊就咽了回去,隻隨口搪塞道:“忘了吃了。”
  “忘了?”易文澤的手停了一下,平淡地重複了一句。
  “起得太晚,”佳禾尷尬補充,“又聽喬喬說你受了傷,沒來得及吃飯就跑來了。”然後就看到一大堆記者,然後就被天楚刺激了一下,然後……明明是一個簡單問題,怎麽一碰到偶像就會弄得很複雜呢?!
  易文澤沒再追問,把阿清叫了進來,讓她去買份飯回來,在阿清剛要出門時,又隨口補了一句:“在附近看看有沒有現磨咖啡的餐廳,帶杯Con Panna回來,如果沒有Con Panna,就買Mocha。”
  阿清愣了下:“老師,你不是早就不喝咖啡了嗎?”
  易文澤隨口道:“是給佳禾的。”
  阿清哦了一聲,關上門跑走了。
  又是讓人坐立不安的安靜。
  佳禾開始苦苦地想,自己哪裏像是來探望病人的,一句禮貌安撫的話沒說,卻莫名讓人照顧了自己一頓飯……她盯著監測儀的跳動,忽然想起了那張照片的事。
  剛才和天楚說的理直氣壯,是因為對劈腿的天楚多少帶了一些敵意,可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如果這張照片被人傳出來,自己都想象不出結果是什麽。
  “有件事,”她決定還是問清楚的好,“我想知道對你有沒有影響。”
  “照片的事?”易文澤點了下鼠標,郵件發送成功。
  佳禾嗯了一聲,猶豫著要不要把天楚說的話告訴他,易文澤已經把電腦合上,隨手放在了右邊的桌子上:“天楚告訴你的?”
  佳禾點了下頭,有種把偶像當先知膜拜的衝動。
  “天楚的話你不用太在意,這件事不嚴重。”
  “那天晚上天楚……天老師說看我麵善,就是因為這張照片嗎?”
  既然都說到這裏,索性問個清楚。
  “大概是。”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佳禾脫口而出,忽然覺得這話很不妥,馬上補充,“我的意思是,萬一這張照片會造成麻煩,我如果知道情況,起碼可以事先準備好合適的說法……”
  措辭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什麽叫“合適說法”?搞得像是真有什麽似的。算了,還是直接道歉吧,都是自己不小心,讓人拍到了這麽清晰的臉。
  “抱歉,”易文澤的聲音很溫和,“隻是小事情,就沒特地告訴你。”
  佳禾詫異看他,連道歉的話都被人搶了……
  門忽然被推開。
  一個年輕護士走進來,看了下監測數據,又低聲詢問了幾句,聲音溫柔的能掐出水,佳禾開始不厚道地猜想,這間房負責的護士絕對是抽簽上崗……等護士忙完了,她才算是逮到空隙,想要再繼續話題時,門又被人敲了幾下。
  還真是熱鬧。
  “編劇,”小歐探了個腦袋進來,“喬喬說不等你吃飯了,讓你自己解決。”
  佳禾怨念道:“好。”
  “要我給你買上來嗎?”小歐道。
  “……不用了。”
  “都快兩點了,怎麽也要吃點兒吧?”小歐盡職盡責地勸慰。
  “小歐,”易文澤打斷了兩人的拉鋸戰,“阿清已經下去買飯了,麻煩你去看一下,她對這裏的路不太熟。”
  “哦,好。”小歐這才明白過來,縮了下脖子,識相地出去了。
  易文澤拿起水杯,才發現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佳禾自然地接過杯子:“我給你加點兒水,”她走到飲水機前,又停了一下:“要燙一些,還是溫一些的?”
  身後沉默了片刻:“燙一些。”
  佳禾按下開關,飲水機不大好用,水流很細,卻因為房間的安靜,連這種接水的聲音都清晰的滲人。佳禾僵著手臂,默念著快一些快一些,可那飲水機偏偏越發不爭氣,簡直慢的令人發指。
  “你的手機呢?”他忽然問了句。
  喬喬找她卻讓人傳話,顯然手機出了問題。
  “昨天不小心掉水裏,報廢了,”她按下開關,轉過身,把水杯遞給了易文澤,不好意思道,“還好馬上就回上海了,要不真怕耽誤工作,隻可惜了我的小鳥記錄——”
  “要回上海了?”易文澤接過玻璃杯,握在手裏,喝了一口。
  “是啊,”佳禾笑著看他,恰好對上他的視線,莫名緊張了一下,“下一部在北京,先要準備起來,先期總要去開幾次會,還是呆在上海比較方便。你知道的,薑導比較照顧編劇,通常溝通什麽的通過他就可以,別家可沒這麽好待遇。”
  想想別的公司跟組,她就頭發漲,恨不得整天不出門,就不用和那些演員打交道了。
  易文澤笑:“還沒適應?”
  佳禾尷尬一笑:“性格問題,要真是混熟了,開口讓我加幾句台詞什麽的,我都不知道怎麽拒絕。”世界上有一種人叫老好人,絕對就是指得自己,她一想起自己跟組時總像欠人錢一樣四處躲債,就內傷得要命。
  別人可以坦然吃喝玩樂,坦然打太極,為什麽自己就學不會呢?
  易文澤若有所思看她:“這麽說,下次如果再有合作的機會,我應該多和你吃飯,爭取下編劇的偏愛?”他雖說得正經,笑意卻已自唇邊蔓延到眼中,摻雜了些許玩笑的感覺。
  “那個……其實隻是說著好玩的,我要真有那麽大權力,還要編審和導演幹什麽?”佳禾佯裝輕鬆,清了清喉嚨。
  易文澤仍舊是笑著看她,隻是笑著,沒有再說什麽。
  阿清果真是不熟醫院附近的路,一頓飯買了很久,咖啡到手裏時已經有些涼了。
  從阿清進來後,易文澤就沒再說什麽話,隻隨手打開電腦,手指緩慢地敲了幾下鍵盤,開始慢條斯理地翻著網頁,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
  看著他微蹙起的眉心,佳禾才有些明白過來,自己肯定是打擾了偶像的正事,忙識相地扒拉了兩口,咖啡也沒來得及喝,就提在手裏,匆匆告辭出了門。
  來時的緊張早就消失殆盡,可剛才易文澤心不在焉的神情,卻總是揮之不去。
  直到電梯叮地一聲輕響,她才猛地想起沒有聯係小歐的方式,隻能又回到了三樓,想要找阿清借手機用用,剛才走到病房門口,就看見一個醫生帶著剛才那個年輕護士走出來,低聲道:“看看,大明星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換做一般人早在床上痛得起不來了。”
  佳禾聽得心慌慌的,等到阿清出來時,才問她:“怎麽了?”
  阿清啊了聲:“編劇,你怎麽又回來了?”
  佳禾示意她小聲點:“我來和你借手機,剛才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阿清立刻壓低了聲音:“上午做了不少術前檢查,本來是安排中午手術的,可是易老師堅持排到晚上,”她心疼地看著佳禾,感歎道,“剛才他說還有一半的電話會議要繼續,問醫生要了鎮痛劑,我這才發現他襯衫都濕透了。”
  護士正好端著盤子回來,兩個人忙讓開路,門被推開時,佳禾站得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窗口,心慌意亂地偷看了一眼。他依舊是那個姿勢,隻是臉色差了很多,看到護士進來也隻是伸出一隻手臂,凝神聽著電話。
  “什麽會這麽要緊?”佳禾脫口問完,才覺得不妥。
  “我也不知道,”阿清低聲道,“不過,聽易老師和律師的電話,這個公司在交接,可能是離婚後,要給天楚了。”她說的煞有介事,眼中的抱怨顯而易見。
  不聽還好,一聽更尷尬了。
  佳禾勉強扯笑:“這可是隱私,千萬別說了。”
  她打通電話時,才知道小歐臨時被叫回去了,隻能又撥給喬喬,那邊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姿態,說讓她在樓下曬會兒太陽就來。佳禾隻能溜達下樓,看著幾個背著相機的記者在樓下抽煙,依稀說著易文澤和天楚的名字……
  醫院大門很擁擠,她怕喬喬看不見自己,就站在大門外,踩著花壇十公分高的水泥邊沿,插著兜,無聊地看著一個個或是一對對人,打量著他們的神情,編纂著一個個背後故事,權當是專業練習。
  “佳禾。”喬喬用上海話叫了她一聲,按了下喇叭。
  佳禾一時沒回過勁兒,看了她半秒才反應過來,忙跑上車。
  “叫你半天了,”喬喬抱怨,“想什麽呢?害得別人都看我了。”
  “想新劇本呢。”佳禾隨口應付,從塑料袋裏拿出冷掉的咖啡,喝了口。
  因為前擋風玻璃上放著製作公司的銘牌,大門口的記者都特意瞄過來,端著相機看了兩眼,在確認隻是兩個不認識的女人後,才放下相機,繼續低聲閑聊著。
  喬喬笑了聲,說早知道就帶著廖靜來,來個男女主角因戲生情,舊愛不甘頻加探望的戲碼,兩部戲的投資人肯定都是皆大歡喜。她正說著高興,保安已經來拍車門,提醒車擋了大門口,她這才發動汽車出了醫院。
  一路暢通無阻。
  “幫我定下火車票,我要回上海。” 佳禾看著兩邊的房子飛快後退,又想起了剛才在醫院,和易文澤每句沒營養的話……
  “你偶像今晚手術,還有24小時ICU,你真舍得走?”喬喬快速超了輛車,隨口調侃。
  “手機壞了,要回去買個新的,北京那邊還有一攤子事兒呢。”看她實在開得太猛,佳禾摸出安全帶,弄了半天才算是扣上。
  “回去也好,”喬喬打了下方向盤,轉進了一條小路,“反正也拍得差不多了,等到易文澤兩個月後能下床,也就補幾個鏡頭,你在這兒也是浪費時間。”
  喬喬又絮絮叨叨說了幾句,讓佳禾回上海給她看下房子什麽的,佳禾心不在焉聽著,盯著眼前的小路,總覺得眼熟,直到看到那個茶餐廳的招牌,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自己那天和偶像吃早飯,被拍照的地方?
  因為接近清明節,票有些緊張,佳禾拿到票已經是第二天,車是晚上六點的。就在她把行禮扔上車,坐上副駕駛座時,阿清正從另一輛車下來,往酒店大堂走。
  “阿清,”喬喬停下來,叫了她一聲,“易老師怎麽樣了?”
  阿清回過身,找了半天才發現喬喬在車上,立刻燦爛一笑:“轉普通病房了,狀態挺好的,剛出來就開始談新劇本了。”
  喬喬說了句去吧,才對佳禾小聲道:“不打個電話問候下?”
  佳禾白了她一眼,立刻拿起和喬喬借來的手機,撥通北京那邊兒的電話,開始低聲說著自己的日程,定開會時間。
  車一路顛簸到義烏火車站,天已經徹底黑了。
  佳禾拉著行李走近火車站,在擁擠的人流中擠到候車大廳時,才看到火車誤點的提示,隻能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眼前到處都是人,不是在打電話就是在低聲聊天,各種聽不懂得口音連成了一片,直到第三次無聊地看著車票,和顯示屏對車次時,她才覺得自己應該打個電話問候下,畢竟昨天還探望過,他又幫了自己不少忙。
  直到翻出手機,她才想起自己其實沒有易文澤電話,猶豫了下才發了短息給喬喬。
  不一會兒,短信就回了過來,是一串號碼,外加喬喬的一句調侃。
  綠色的數字,在屏幕上漸成了一排,按下撥通鍵,她不由深吸口氣。
  勻速的嘟嘟聲,是在占線。
  佳禾長出口氣,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掛上電話才發現人流忽然開始動起來,顯示屏上的候車變成了檢票,忙拉起箱子跟著人流往前走。檢票口很窄,明明隻能過一排人,卻硬生生擠了三排,她好不容易到了口子,摸出票時,手機竟也響了起來。
  “快些好吧?”身後人不耐煩催了句。
  佳禾忙把票遞出,衝過了檢票口,人流都是順著一個方向而去,她卻拉著箱子逆流而行,躲到一個角落裏,把手機快速壓在了耳邊。
  “你好。”那邊是易文澤的聲音。
  “易老師,是我。”佳禾順手堵住了另一隻耳朵,讓自己聽得清楚。
  他似乎是在笑,“到火車站了?”
  “嗯,剛才在檢票。”
  “還沒上車?”
  “嗯。”
  “稍等,”易文澤那邊似乎有人在說話,他低聲用粵語說了句抱歉,又對著這邊道,“你可以邊走邊說。”
  佳禾大窘,應了句好,發現人流已經開始減少,立刻拉著箱子追上了大流。
  “火車站人多麽?”
  “很多,還晚點了,我等了很久。”佳禾本想說的字數多一些,免得讓他聽出自己的緊張,卻發現說的都是些與他無關的廢話……箱底的輪子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前邊的人越來越少,她不得不得抬頭找車廂位置,發現自己倒黴地在最後一節,要走最遠的路。
  乘務員三兩個地站在一邊聊天,有好心的還催促佳禾快些走。
  易文澤在那邊似乎聽到了,一直沒有說話,直到佳禾進了車廂,輕吐了口氣,他才問了句:“上車了?”
  “嗯,”佳禾拿著電話,避讓著人,“不好意思,易老師,我先找下座位。”因為上來的晚,車已經開始緩緩開動起來。
  “好。”
  她走到座位前,旁邊的一個大男孩見她個子小小的,顯然舉不動箱子,立刻起身搭了把手,她說了句謝謝,才靠著窗坐下來:“我好了。”
  “火車多長時間?”
  “兩個小時吧,大概。”
  “我這裏有個朋友,剛從上海過來,”那邊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斷斷續續的,佳禾使勁壓著電話,才勉強聽清,“下午——”
  悄無聲息地,電話徹底斷掉了。
  佳禾愣看著手機,電是滿格的……
  身邊的大男孩看她這樣子,立刻笑道:“小姑娘,高鐵一旦開起來,信號很差的。”
  佳禾悶看了他一眼,顯然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學生,就因為自己個子小,竟然叫自己小姑娘……:“就因為速度快?”
  那人點點頭,拿起前邊的雜誌開始翻看:“沒關係,下火車再打個電話過去,你男朋友肯定能理解。”
  ……
  佳禾無言。
  真是高科技的弊端,速度沒提多少,價錢卻高了不少,連帶著信號也飛到外太空了,她把手機放在腿上,開始想著易文澤要說的是什麽,終是毫無頭緒。車開了差不多半小時後,大多數人都睡著了,隻有一些年紀輕的小聲交談著,她想睡又睡不著,索性買了杯雀巢速溶咖啡,徹底提神。就這樣,把滾燙的杯子圍手心裏,側頭看夜景。
  忽然進來一條短信,隨手點開,隻有簡單的一行字:
  大概信號不好,一直打不通,下車給你電話。
  她連看了三遍,才有些回過神。
  身邊的大男孩已經睡著了,雜誌胡亂攤在一邊,佳禾隨手拿起一頁頁翻著,邊看邊感歎果真是大學畢業生,竟然還帶著八卦雜誌。翻著翻著,才被一頁的大幅照片吸引,是天楚和那個台灣歌星的合照,標題依舊醒目震撼:K哥首度開腔,稱與天楚隻是普通合作關係。
  她認真看著,翻到下一頁,是標準的八卦格式,按時間列出了天楚和易文澤的情史。香港狗仔真是有鑽研精神,把過去兩年的細節都一一挖出,最後竟然也列出了顧宇和自己說的那些,據友人稱兩人是半年前簽字協議離婚,但還沒有辦正式手續。
  自己和天楚的幾次碰麵,還有她在醫院的高調出現,說不定真是複合的信號……
  “小姑娘,你也喜歡易文澤啊?”那大男孩忽然醒了下,見她盯著易文澤的新聞,不禁笑著道,“照你這年紀應該喜歡快男什麽的才對啊,真是口味獨特。他成名時候,我才小學,沒想到一直紅到現在,可惜沒有以前的勢頭,隻能靠緋聞博位嘍。”
  佳禾靜看了他一眼:“他成名時候,我已經初中畢業了。”
  大男孩啊了聲,狼狽地抓了下頭發:“不好意思啊,姐姐。”
  好吧,她承認這句姐姐叫得自己很胸悶,但卻是自找的……
  就這樣,一路到了上海,手機都握在手裏,沒有離開過。
  她想著是不是要撥過去,又怕易文澤已經睡了,隻能安慰自己,人家手術後肯定是要休息的,自己又沒有什麽正事,還是別自討沒趣了。虹橋火車站到晚上沒什麽人,冷冷清清的,大堂裏的快餐店大多已經關門,佳禾實在餓得不行,就挑了間有熱湯的店,要了丸子湯和粽子,坐下吃得時候,易文澤的電話才忽然打了進來。
  “抱歉,剛才醫生來做檢查。”
  “沒關係沒關係。”佳禾咬著半個丸子,上不上下不下的,說話含糊不清。
  “在吃東西?”
  “嗯,下車才發現自己很餓,就隨便找了一家,”佳禾快速吞下丸子,“易老師你趕緊休息吧,我其實沒什麽事情,隻是想問候一下你。”誰知道拜高鐵所賜,一個問候從義烏到上海,才算是正式說出口。
  “沒關係,我還有朋友在。”
  有朋友?那就更不該打擾了……
  佳禾很識相地扯了謊,“其實是我手機沒電了,以後再聊吧,祝你早日康複。”
  “好。”
  佳禾忽然想起那半句話:“對了……剛才你是想和我說什麽?就是沒信號之前?”
  “下午上海在下雨,隻是確認下你有沒有人接站。”
  湯水燙了下舌頭,佳禾輕吸著氣,沒說出話。
  那邊易文澤似乎也不著急,隱約透過電話,能聽到阿清在說什麽,好像還有喬喬和程皓的聲音……那邊的熱鬧,更突顯自己這裏的冷清。此時已接近打烊時間,本來她進來的時候還有兩三個客人,現在卻隻剩了自己一個。
  四個店員已經在清潔地麵,從她身邊不停走過,明確暗示要關門了。
  佳禾用勺子攪了幾下湯,看著僅剩的一顆肉丸滾得歡快:“其實,虹橋火車站這裏還挺好打車的,我家離的也不遠。老師你早些休息,我手機馬上沒電了,就不多說了。”
  “好,注意安全。”
  他的聲音溫和如舊,似乎還壓低了幾分,佳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先掛斷電話。
  她迅速消滅著剩餘食物,手機忽然又震了一下。
  喬喬:你行的,一屋子人旁聽你們說上海下雨。
  佳禾險些咬了舌頭,好在自己識相掛了電話:都有誰在?
  喬喬:挺戲劇的,你上火車時易文澤經紀人來了,後來是廖靜和程皓,剛才醫生檢查的時候,天楚到了。總之,我現在就是那個瞧熱鬧的……
  兩排蠅頭小字,羅列了無數重量級的名字。
  佳禾迅速敲了行字,卻又立刻刪除再重新換了句話,就這樣折騰兩三次後,依舊對著空白的回複頁麵犯傻,究竟想問什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小姐,”店員拎著塊白色抹布,擦著她身邊的玻璃格欄,“不好意思,我們要關門了。”
  她想了想,還是沒回短信,收起手機出了餐廳。
  回去的路上果真是大雨磅礴,高架路堵得一塌糊塗,最可悲的是還有追尾事故。佳禾坐在出租車上,聽著電台的點歌節目,頭抵在玻璃窗上拿手機上網,一頁頁的翻過去,從國際新聞到熱帖點播,可就是不敢碰娛樂新聞……天楚的新專輯在打榜,連帶著老歌《日光》也被人點中,狹小的空間內肆意放大的旋律,竟連司機也跟著輕聲哼著。
  她把車窗拉下了一個縫隙,深吸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一個月,佳禾忙得不可開交。
  新劇本幾經波折,改得她都有些抵觸心理了,有時打開word連男女主角叫什麽都想不起來……手機換了個一模一樣的,小鳥記錄也順利升到了原來的關卡,除了喬喬時不時電話騷擾,匯報易文澤的恢複情況外,一切都是老樣子。
  一次在半夜三點,喬喬又一次和貝斯達人吵翻天,給她電話訴苦時,忽然道:“你真不好奇那天晚上我看到什麽,在按摩房?”
  佳禾愣了下,顯然已經把這件事忘了。
  “算了,”喬喬難得口風緊一次,“我決定這件事要爛在肚子裏,貝斯達人就說女人不能太八卦,所以我決定從你做起,重新為人。”
  佳禾果斷掛斷電話,繼續埋頭編造男女主第四次的狗血誤會……
  一個月後,就在她晃著車鑰匙走出來福士停車場時,一輛車正好在麵前停下,半開的車窗後露出了顧宇的臉:“佳禾,”他的輕比了個手勢,“在這裏等我,我馬上上來。”
  說完,也不等佳禾反應,就開下了停車庫。
  看著消失在入口的車尾,她是走也不是,留也不願。
  忽然有車開過來,一時沒刹住險些撞上來,好在身後有人拽開了她,正是剛走上來的顧宇。車裏的新手忙探頭說了句抱歉,佳禾搖了搖手,沒說話,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臂。
  副駕駛位上的女人倒是變了臉色,開門下車,低叫了一聲主編,顧宇神色迷惑了一下,卻又從容一笑,像是老熟人的樣子。那女人匆匆看了眼本該是事主,卻站在一旁打醬油的佳禾:“不好意思主編,我朋友剛學會開車,你朋友……沒事兒吧?”
  佳禾搶先道:“沒關係,也是我不好,不該站在入口地方等人。”
  女人仍舊小心陪著不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提心吊膽地上車離開,留了兩人相對著。
  顧宇低頭看她:“真沒事?”
  佳禾努力微笑:“沒事,剛才是你同事?”
  “可能是新來的,看著不是很熟。”
  他今天戴了眼鏡,純黑的金屬框架,暗啞的光澤,斯文雋秀。
  還記得她剛進大學時,顧宇已經大四,是那屆迎新晚會的主持。那時的他與踩著七寸高跟鞋的女主持談笑自如,迷煞了一眾初入大學校門的學妹。後來自己誤打誤撞成為他的女朋友,每日最大樂趣就是搶摘他的眼鏡,看那雙埋在眼鏡後的眼睛,是如何無奈地看著自己。
  顧宇問:“來買東西?”
  佳禾點頭:“喬喬說ipad1降價了,我來看看。”
  “來福士樓後的那個小店?”
  佳禾嗯了一聲,盤算著借口離開。
  “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那個朋友嗎?”顧宇指了指福州路方向,“我和他約了隨便吃點東西,不過時間還早,先陪你看看ipad。”
  一句話,將她的安排徹底打亂。
  當初兩個人談戀愛時,都因為工作忙得昏天黑地,一個星期見不到麵。那時佳禾真是日夜盼能有驚喜偶遇,卻沒一次成真,現在倒好,她本來是睡醒了隨便來逛逛,卻莫名其妙地從隨性購物,變成了一次尷尬的舊愛同遊。
  顧宇的陪遊很盡職,直到準備付賬時,還自然地掏出錢包拿卡。佳禾忙製止他,摸出自己的錢包搖了兩下:“不年不節的,千萬別送東西,我可不想日日惦記著還禮。”
  顧宇搖頭一笑,收好錢包,讓佳禾先驗貨,自己卻出了門。
  店主和佳禾早就混熟了,隨口取笑道:“這個不錯,真不錯。”
  佳禾笑笑:“別瞎說了,普通朋友。”
  她說完,低下頭沉默地驗貨,白色的盒子,打開是漂亮的銀色直板,依舊是蘋果的標配充電器,簡單幹淨。一層層地仔細拆開,她拿起每一樣配件,似乎檢查的極認真,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些什麽。
  直到顧宇拿著兩瓶水再回來時,店主剛替佳禾包好了電腦,裝進紙袋,自然地遞給了他。
  買完東西已經是六點多,天朦朦黑著,無數車堵在馬路上,綿延成了一條燈河。
  佳禾想要說自己該回去了,顧宇卻已經先打了個電話,掛斷後告訴她那邊兒已經在等了,可能要快些過去,沒有任何拒絕機會,她就被帶到了那間飯店。包房裏坐著七八個人,在兩人進來時都無一例外地盯著佳禾,笑著讓顧宇介紹。
  他將佳禾讓到裏側:“我的大學學妹,佳禾,”說完,又看向其中一個中年男人,“就是上次和你說過的,要給你介紹合作的編劇。”
  中年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他:“我記得上次你可不是這麽介紹的。”
  “好,重新介紹,”顧宇笑著坐下,喝了口茶,“佳禾,我的初戀女友,也是我至今念念不忘的人,革命尚未成功,本人仍在努力。”
  男人哈哈一笑,誇了句小子夠直白。此時,服務生忽然推開門,把幾籠蟹粉小籠放在了桌上,熱騰騰的蒸汽,隔開了眾人曖昧的視線。
  佳禾握著茶杯,勉強玩笑道:“別亂說了,你不是在追廖靜嗎?”
  有人忍不住笑了兩聲,顧宇也是啼笑皆非的神情,看著她沒說話,倒是那個中年男人先開了口:“怪了,我怎麽不知道你在追我妹妹?”
  顧宇不以為意:“你一句多關照,倒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原來是……誤會了。
  談笑依舊繼續,眾人打量的眼神也漸淡去,她悄然摸出手機,準備上個鬧鈴,好給自己找借口離開,正在按下確認時,手機卻意外響起來。
  陌生來電,卻是一串熟悉的數字,她怔怔地看了半天,才接了起來。
  “佳禾,方便嗎?”易文澤的聲音,隔著電話極有質感,依舊聽得心怦怦亂跳。
  本想叫聲易老師,可這麽多人在,終歸不太方便。到最後她也隻是淡淡地嗯了聲,示意顧宇讓下路,因為怕易文澤等太久,連抱歉都沒來得及說,就把那些不熟悉的歡聲笑語,隱晦調侃都拋到了身後。
  飯店裏外都很熱鬧,她直到出了大門,才算是找了個安靜無人的地方。
  易文澤始終安靜地等著,如同在火車站一樣,耐心好的不可思議。
  佳禾平複了一下呼吸:“易老師,不好意思,剛才在和朋友吃飯,不方便說話。”
  “沒關係,如果下次不方便,你可以叫我阿澤。”
  “……好。”
  她靠上木質圍欄,看著扶手電梯上的人來人往,繼續道:“你身體好些了嗎?”
  其實喬喬很負責,為了解說治療情況,恨不得把易文澤的X光片都影印給自己,她知道他恢複的很好,可這時候不問這些,卻又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今天剛出院,現在在車上。”
  “這麽快?”她忽然緊張起來,“傷筋動骨至少要養上三個月,醫生沒有說什麽嗎?”說著說著,才發現自己操心的有些過了,不覺就停了口。
  “恢複的很好,但還不能太早走路,所以這次來上海,也是為了休養一下。”反過來,倒像是他安慰自己的語氣。
  佳禾忽然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下意識重複:“你在上海?”
  “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到,”那邊停頓了一下,忽然問道,“你在吃晚飯?”
  佳禾嗯了一聲,就聽見電話那頭阿清在抬高聲音說著,要佳禾做東帶自己吃些好東西什麽的,不過剛說了三兩句,立刻又悄無聲息了。
  她這才明白過來:“其實還沒開始吃,我本來隻是想買些東西,正好碰上熟人,才被拉來吃飯的,”這種話聽起來,倒像自己刻意找借口約他吃飯,佳禾不覺卡了下殼,斷斷續續地解釋,“這裏的東西不是很好吃,除了那個朋友,又都是不認識的人,多虧了你這句話我才能逃出來……”
  最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隻能停下來,重新組織語言。
  直到她沒了聲音,那邊才說:“那麽,要不要我再搭救你一次?帶你吃些喜歡的東西?”
  二十分鍾後,佳禾就到了徐家匯附近。
  這裏是黃金地段,露天車位早就已滿了,她隻能拉下車窗,問男接待附近有什麽小區能停車,俊俏的大男孩看了眼她的車牌,忽然神秘兮兮地盯了她兩眼,詢問她是否姓佳。
  佳禾莫名點頭。
  那人立刻說:“佳禾小姐請下車吧,我來幫您找位。”
  直到進了單間,阿清笑著解釋這裏比較安全時,她才知道這家會所也有易文澤的股份。
  她曾來過兩三次,還是幾年前做財經專欄,采訪幾個地產大鱷時才有的機會。記得當年美食欄目的人無數次口水這家餐廳,卻無奈這裏的會員製度,根本不需要他們來做公關稿,搞得素來有口福的他們隻能嫉妒佳禾這個跑財經的人。
  “編劇,”阿清舉著菜單,“想吃什麽別客氣,就和自己家一樣。”
  因為知道佳禾是北京人,她故意在最後一個字拐了個兒話音,可愛的不像話。
  不幸的是,她剛說完這句話,就徹底無緣了這頓晚飯。縱然再小心,還是有記者發現易文澤到了上海,好在是自己的地方,隻是辛苦阿清去演一出調虎離山,免得給這裏的客人造成什麽困擾。要知道,那些長槍短炮可不是假的,萬一沒拍到易文澤,卻拍到了什麽人的小情人,也難交待。
  一個月沒見,再對著他,竟又回到了初見時的心態,小忐忑著,隻是喝茶。
  他依舊是簡單的穿著,淺灰色襯衫,搭著銀色袖扣,黑色的腕表在燈光下反射出淺淡的光暈,怎麽看,都是恰到好處。
  他把菜單遞給她:“喜歡吃什麽?”
  她想了想:“你是這裏的老板,有沒有推薦?”
  他笑:“我其實沒有來過幾次,或許還不如你熟。”
  他看佳禾喝的快,又替她添了些茶。
  佳禾兩手捧著茶杯,笑著唏噓:“我當初也是借著采訪幾個地產商,才有機會進來看看,”她認真算了一下,“大概也就是三次,還都是采訪第一,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麽。”
  還記得第一次來時,那個道貌岸然的地產商就說這裏光裝修就花費了幾個億,潛台詞就是很高檔,當時自己隻暗罵了一句俗,後來見識多了,也就明白光憑這“會員製度”四個字,一定就需要這樣的血本來鋪墊。做財經那幾年總跟著有錢人到處跑,她真是對美食免疫了,可一想到是偶像投資的餐廳,就覺得當初沒有好好嚐菜,真是罪過。
  他喝了口冰水:“以後你來,用我的名字就可以,如果覺得不方便,也可以給阿清電話定位。”
  佳禾搖頭:“我又不需要應酬什麽的,不用了。”
  他沒再說什麽,隻示意她繼續看餐單。
  餐桌上的吊燈很低,被暗紅的紙圍攏著,光線柔和得過分。
  她隨手翻著餐單,從蟹肉竹筍、清酒鵝肝一直溜了下去,既要考慮這道菜會不會影響吃相,又要顧及易文澤的口味,竟看到最後也沒點出一道菜。最後隻能翻回第一頁,繼續做功課,易文澤始終靜靠在椅子上,兩指間隨意夾了根煙,卻沒點燃。
  “怎麽了?”她看那根煙,沒發現有什麽異常。
  他微笑:“沒什麽,這裏是禁煙區。”
  佳禾隻覺得他的話很怪,這裏都是單間格局,怎麽會有禁煙區一說?不過既然他如此說,自己也不好一直追問,隻能又低頭去看餐單。
  他看佳禾猶豫不決:“沒有想吃的?”
  她氣餒:“其實是眼花了,看到什麽都想吃。”
  點菜是個技術活,尤其是和十幾年的偶像在一起,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倒成了負累。
  最後還是他挑了幾樣特色菜,都很合佳禾的口味,期間還特意詢問她是不是愛吃烤鴨,佳禾啼笑皆非地解釋了這個誤差,說烤鴨雖是北京特色,可不等於所有北京人都愛吃,自己反倒因為在內陸的時間多,更愛吃海鮮一些。
  她沒料到,本已定好的菜單,又立刻添了一份玫瑰凝露蝦球。
  深紅的花瓣,托著一個個小巧的淡粉色蝦仁,她小心拿筷子夾起蝦球,咬到嘴裏,玫瑰香四溢。
  差不多快吃完的時候,易文澤接了一個電話。
  佳禾聽著他寥寥數句,似乎是那邊有朋友要過來,馬上放下筷子,正想說自己不耽誤他見朋友時,門已經嘩啦一響,被人推了開。進來的人左手還拿著手機,隨便在易文澤身側坐下來:“我都等你半個小時了,”他說完,才對佳禾點了下頭,“你好,我是阿澤的朋友,吳誌倫。”
  佳禾對著這張陽光美男的臉,聽著這樣的自我介紹,一時想笑。
  光是情人節檔期的電影,這個人就有兩部是主演,這種走在馬路上會被人堵到寸步難行的人,竟然一本正經地做著這樣的自我介紹,真不知道他性格使然,還是在和自己開玩笑。
  她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你好,我是佳禾。”
  吳誌倫噢了聲:“家和萬事興?”
  佳禾覺得頭痛,開始細心解釋自己的名字怎麽寫,可無奈語言的差異,吳誌倫和她就簡單兩個字討論了兩分鍾,依舊是似懂非懂的,到最後連佳禾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解釋了,索性放棄:“就算是家和萬事興的‘家和’吧。”
  易文澤笑著看他們溝通,直到佳禾認輸時,才慢悠悠地對吳誌倫解釋說:“她是北京人,不大聽得懂粵語,也說不好。”
  吳誌倫瞥了他一眼,嘲他竟不主動介紹,為難自己。
  佳禾忙說自己聽得懂七八成,沒關係的,沒想到卻引來他的一句調侃:“七八成啊,那你們交流的時候,是普通話還是粵語?”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被他語調弄得極曖昧。
  佳禾答了句普通話,就開始低頭慢慢吸著著冰沙,努力讓自己成為空氣。不一會兒,就有人開了酒進來,她看著侍應生手裏的酒瓶,忽然記起易文澤正是恢複期,不宜飲酒。可又不方便在吳誌倫麵前說出來,隻能悄悄瞄了對麵一眼,卻不期然地,和他的目光交錯而過。
  他收回視線,對吳誌倫說:“我暫時不能喝酒。”
  “可惜了,我特地帶過來的,”吳誌倫顯然沒發覺自己徹底成了背景,邊晃著酒杯,邊隨口道,“剛才都還在說,你這部電視劇收視估計不錯,恭喜你,說不定可以徹底擺脫電視劇市場了。”
  佳禾明白他話裏的話,電視劇很累,片酬又不高,名氣也僅是限於國內,所以一般演員隻在人氣下滑或起步時混個臉熟。不過雖是如此理解,還是忍不住小內傷了一下……
  他倒不大在意:“拍電視劇也不錯。”
  吳誌倫笑:“算了你,這次是老朋友的製作公司,否則我都會勸你別沾電視劇。”
  兩個人似乎關係很好,一直說笑,佳禾光是聽著就覺像看時裝劇,養眼又有趣。
  差不多十點多時,易文澤才看了下表:“住的遠嗎?”
  佳禾算了下:“還可以,大概開車一個小時就能到。”
  吳誌倫聽到這裏,才算是明白易文澤再讓佳禾先走,立刻表示不滿:“難得來一次,總不能又是去你家看碟吧?”他看佳禾,“一起去阿澤家,他是工作狂,我和你加上兩個助理,正好可以湊一桌。”
  佳禾為難看他:“我不會打香港麻將。”
  吳誌倫顯然熱情高漲:“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易文澤似乎不大顧及他,隻繼續問道:“要不要安排車送你?”
  佳禾看了看吳誌倫,決定還是偶像為先:“不用了,我自己開車過來的。”
  於是乎,陽光美男的麻將邀請就這樣被無視了……
  佳禾走出大門時,才發覺已經是大雨傾盆,不禁感歎梅雨季節的上海,雨水真是豐厚的讓人瞠目。她看雨勢就知道高架路的擁擠程度,索性開著自己的小cooper,一步一挪地擠進了淮海路的車海,正是低頭無聊地調著電台時,車身忽然一震,立刻撞上了方向盤。
  瓢潑大雨,繁華的淮海西路,她悲劇地被追尾了。
  又是大雨,又是堵車,又是事故。
  佳禾沒帶傘,隻能一會兒窩在車裏,一會兒又跑出去配合交警。等到一切處理完,身上已經徹底被淋濕,狼狽的一塌糊塗。她本身就是個新手,經這麽一折騰更加不敢再上路,索性拿出手機準備讓喬喬來接自己,先換身幹淨衣服再說。
  沒想到這麽一會兒,已經顯示了三個未接來電。
  兩個是顧宇,還有一個是易文澤的。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解決自己的窘況,卻沒料到喬喬那邊始終占著線。撥了七八通後,她隻能暗罵著重色輕友,扔下了手機。
  前車窗的雨刷早就停下來,雨水不停地流下來,把車籠在雨幕中,看不清外邊的行人。電台裏正播著交通提示,說著哪裏哪裏堵車,哪裏哪裏出了事故,佳禾聽著更心煩,連著從情感節目跳到點歌節目,調了好幾個台也不滿意,隻能又回去繼續聽交通提示。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重新翻出未接來電,按下了易文澤的回撥。
  那邊接的很快,還能聽到吳誌倫的笑聲。
  “到家了?”
  她答:“沒有,還在路上。”
  略微沉默了一下,他忽然問:“是不是出了什麽狀況?”
  佳禾微怔,沒想到他輕易猜到這場意外:“外邊在下大雨,剛才被追尾了,家裏離得太遠不敢開回去,隻能等著喬喬來接我。”她都沒敢說自己渾身濕透的窘況,實在是太倒黴了。
  “她大概多久到?”
  佳禾哭笑不得:“還不知道呢,她一直在煲電話粥,我隻能靠在路邊等她,”她說完,想起還沒問易文澤找自己是什麽事,“你打電話給我,是有事嗎?”
  易文澤沒回答,繼續問道:“你在哪個路口?”
  佳禾看了下窗外,報了個方位。
  然後,她就聽到他用粵語在說話,卻不是對著自己,而是身邊的吳誌倫。吳誌倫笑著罵他,萬一被拍了照片,說不準成了自己的緋聞女友什麽的,很快,電話那邊又安靜下來。
  她這才反應過來,急道:“不用麻煩了,我等一會兒就好了。”
  他倒說得雲淡風輕:“沒關係,他在這裏也是閑聊,沒什麽正事。”
  佳禾被噎住,頭次發現偶像似乎很不講理……
  電台裏繼續說著糟糕的交通,他似乎不急著掛電話,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著,直到吳誌倫到了,才掛斷了電話。
  吳誌倫把傘扔到後座,拉下了連帽衫的帽子,笑吟吟看她:“走吧,你朋友家在哪裏?”
  佳禾把紙巾盒遞給他,示意他先擦下身上的水:“等我先打個電話問下。”
  這樣的路況,從徐家匯過來起碼要半個小時,她竟然就和易文澤就這樣說了半個小時,連給喬喬撥電話的機會都沒有……好在電話響了幾下就被接起來了,喬喬一聽她的情況,立刻開始一句接一句的追問,不給佳禾插嘴的機會,她正是鬱悶時,手機已經順手被身邊人拿了過去。
  吳誌倫用肩膀夾著電話,發動汽車:“這位靚女,先說下地址,我們過去你再問。”
  喬喬被嚇了一跳,脫口報了地址,然後……立刻被他掛了電話。
  “其實,不用麻煩你來的,萬一被記者拍到肯定麻煩。”佳禾實在是內疚滿滿。
  “也對啊,為了擺脫記者,我助理估計還要在高架堵上一個小時,”吳誌倫玩笑道:“阿澤既然把我當小弟使喚,就該故意讓記者跟來,想想看,你要是和我一起被偷拍,最麻煩的還是他。”
  佳禾無言,這真是那個麵對媒體,素來寡言少語的吳誌倫?
  直到開上主路,他才算擺了個認真表情:“其實呢,他剛簽字離婚,還是小心些好。”
  車拐了個路口,開上了南京西路。
  佳禾哦了一聲,沒有說什麽,隻側頭看窗外。
  “你是怎麽認識阿澤的?”吳誌倫忽然道。
  她老實回答:“我是他這部戲的編劇之一。”
  “編劇?”他食指有節奏地敲著方向盤,隨口道,“剛認識不久?”
  佳禾嗯了一聲:“差不多兩個月。”
  他兀自笑了笑,夾雜了一些不太分明的情緒。
  到喬喬家時,兩個人特地在樓下呆了一會兒,直到確認安全了才分別下了車。佳禾走在前麵按電梯,過了會兒吳誌倫用帽衫遮著臉,在公寓保安看賊一樣的目光中,兩手插兜走到電梯前,對佳禾擠了擠眼睛。
  這神色,儼然是去年賀歲檔的那個風流俏捕快。
  佳禾忽然想起來,當初在大學臥談時,喬喬曾大讚過吳誌倫演得那部隱晦同誌電影:“我朋友,好像一直挺喜歡你的。”
  吳誌倫笑,正要說話,電梯已經叮地一聲,雙門滑開。
  還沒等兩人出去,有人已經晃了進來,同時一隻女人手按住了電梯門:“我就說我朋友來住,你至於嗎?就為這個走?”喬喬未上妝的一張臉,氣得煞白煞白,直到說完才看到佳禾……和吳誌倫。
  佳禾咬唇看她,又看看貝斯達人,這下狗血了。
  喬喬視線在吳誌倫臉上停了三秒,立刻鬆開手,笑著對貝斯達人說:“再見。”
  從暴怒到禮貌告別,轉換的無懈可擊。
  於是,電梯載著那個麵色發黑的貝斯達人,留下了三個笑著相對的人,還沒等佳禾介紹,喬喬就已很有涵養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喬喬。”
  吳誌倫亦是紳士萬分:“你好,吳誌倫。”
  喬喬微笑著點點頭:“不好意思,來之前應該打個電話,我好下樓去接你們。”
  吳誌倫聳肩:“沒關係,我隻是送佳禾上來一下,馬上就走。”
  喬喬詫異:“不坐一下嗎?”
  要不是走廊裏冷颼颼的,要不是喬喬還穿著居家服,佳禾真懷疑自己是在什麽名品酒宴。他們不停寒暄著,從期盼合作已久一直說到了情人節檔期的票房,最後的結局是,吳誌倫盛情難卻地跟著她們兩個走到房門前,眼看著喬喬對緊閉的大門,徹底失聲。
  她竟然就這樣穿著拖鞋睡衣,把自己鎖在了門外。
  “要不……”佳禾真想一頭撞死,“去我家吧。”
  早知道就不折騰了,簡直是世紀大遷徙,本來是她一個人的交通事故,莫名拉著吳誌倫做司機,又連累喬喬被鎖在門外。
  吳誌倫倒是很鎮定,看了看鎖死的門,又看了看周身濕透的佳禾和踩著拖鞋的喬喬,果斷走到走廊另一邊,笑吟吟地撥了個電話,不用說肯定是給易文澤。
  “本人好帥。”喬喬竟還有心情感慨美男。
  佳禾哭笑不得:“還以為你沒感覺呢。”
  喬喬斜看她:“本人很專業的,好吧?當麵自然要裝得像個人。”
  佳禾懶得取笑她,快速道:“一會兒你開車,去我家?”
  喬喬對那個背影努了努嘴:“他呢?”
  “他當然回去了。”
  佳禾沒想到自己認為的理所當然,換到吳誌倫口裏就成了萬萬不成。她剛重申要喬喬開車載自己回家,吳誌倫立刻就說這樣兩個人,這麽個樣子,路上肯定不安全。佳禾正想對策時,喬喬竟添油加醋說什麽佳禾住的地方治安不好,自己老爸老媽今晚在杭州,又沒有鑰匙什麽的。
  就這樣一來二去,一唱一和下,最後的決定竟然是集體去易文澤家。
  一路上,前座兩個人都相談甚歡。路過楊浦大橋時,喬喬還指著不遠處的世博園,認真講解市政未來規劃,吳誌倫亦聽得津津有味。她的粵語一直說的不錯,此時正是用武之地,佳禾則聽得有一搭沒一搭的,直到聽到天楚的歌打榜,才有了些異樣。
  “這首歌聽過嗎?”吳誌倫從後視鏡裏看佳禾。
  佳禾搖頭:“新歌?”
  “其實不是,兩年前寫的。”
  佳禾哦了一聲。
  “阿澤做曲,我填得詞。”
  佳禾看他還在看自己,隻能點點頭,意外的是,他沒再繼續說。
  大橋上一排排的鋼索,橫亙在燈火之間,沒有光亮,卻明晰可見。
  喬喬被這詭異氣氛搞得,也停了話。
  浦東的馬路很寬,儼然和江對岸像是兩個城市,不知開了多久車才拐入了一片小區,沿水而行,幽靜不少。
  幾個人跟著吳誌倫下車進屋,他也不客氣,剛推開門就立刻招呼助理擺麻將桌。倒是那個小男孩看到頭發濕漉漉的佳禾和穿著拖鞋的喬喬,明顯回不過神。估計誰也不會猜到,這世上還有女人能以這種姿態出現在這種地方……站在玄關的壁燈下,佳禾窘然立著,直到阿清拉著自己小聲問要不要洗澡換衣服,才算是得以逃脫。
  她用的是樓下的浴室,溫熱的水,蒸汽肆意。
  才洗到一半,就依稀聽到外邊搓牌的聲音,她本是怕自己太過分,竟能蹭住到偶像家,眼下看來,自己顯然是最收斂的那一個。很快地,她迅速洗完,套上了阿清的運動服,正想著怎麽弄幹頭發時,已經有人敲開門。
  阿清探頭,遞了個吹風機進來。
  佳禾詫異看著她,還是說了句謝謝。
  阿清笑:“要好好謝我哦。我是短發,從來不用吹風機,這是剛才出去買的。”
  佳禾更不好意思了,立刻多說了兩句謝謝。
  阿清忙擺手:“說著玩的,別謝我,是易老師讓出去買的——”還沒說完,吳誌倫那邊已經咳嗽了兩聲,示意她趕緊回去繼續。
  佳禾接過吹風機,關門插上電源,整個洗手間立刻被嗡鳴聲充滿。
  洗手間有一整麵牆鏡,已經蒙了厚厚的一層霧氣,她邊吹頭發,邊伸手抹幹了一小塊,倒影出自己熱得發紅的臉,怎麽都覺得不真實。
  簡單的熱水澡,熱鬧的麻將戰場,像是普通的朋友聚會,地點卻太令人錯愕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擠出個自然些的笑臉,才收拾好一切出了浴室。
  樓下客廳儼然成了棋牌室。
  吳誌倫有意提點:“阿澤在樓上。”
  喬喬順水推舟:“佳禾同學,麻煩你上去幫我說聲謝謝,說我下次做東請大家吃飯。”
  阿清立刻補充:“編劇,易老師還沒睡。”
  隻有吳誌倫的助理沒說話,顯然是被牌麵打擊了,連分神都不願。
  明晃晃的客廳,熱鬧鬧的牌局,她就這樣,成了被人轟趕的對象。
  佳禾悶了一下,磨磨蹭蹭地看了會兒牌,也沒人搭理她。算了,既然來了,怎麽也要和主人打聲招呼,她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針,起身上了樓。
  原木的地板,軟綿的拖鞋,走上去沒有分毫聲響,卻更顯得局促。
  好在二樓的格局很清爽,隻有一間房是半敞著門,依稀能聽見易文澤的聲音,免去了她找尋的尷尬。她站定在門口,從這個位置,恰好可以看到外邊的露台,雨勢未減。
  她敲了下門,叫了聲易老師。
  易文澤似乎在打電話,說了句進來,就立刻又低聲和那邊交談。
  她猶豫了下,推開門。
  寬敞的書房,幾個壁燈都打開著,一室明亮。右邊整麵牆一半是書架,另外一半則被打成了CD架。他就坐在露台邊,身子陷在黑色沙發裏,輕揉著眉心,抬頭看了眼佳禾。
  此時,音樂正好跳到forever,Stratovarius主唱的低沉嗓音,填補著書房的每個角落。
  “天楚,”易文澤忽然對電話那邊道,“我的新曲子不是很適合你,當然這隻是我的意見,如果你一定要的話,可以找麥姐商量,不用特地電話我。”他說完,又靜聽了會兒,依舊按揉著眉心,神色添了些無奈:“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我這裏還有客人,不多說了。”
  佳禾尷尬地坐在另一個單人沙發上,凝神聽那首曲子,讓自己分神。
  直到易文澤掛了電話,她才笑著問:“你很喜歡Stratovarius?”
  想了很久,才找到這個話題來轉移注意。
  “很早就開始聽他們的歌,漸漸成了習慣,”易文澤把手機放在茶幾上,拿起花茶壺,給佳禾倒了杯茶,“芬蘭是個氣候陰鬱的地方,不過也是這種氛圍,造就了這種純粹的金屬樂。”
  佳禾問:“你去過芬蘭?”
  易文澤點頭。
  佳禾汗顏:“那裏的自殺率很高。”
  他沉默了一下:“是,通常高發期是在春季,因為冬天太難熬,很多人經過漫長等待後都有了深度憂鬱症。”
  好像……話題有些不對。
  佳禾想起他剛才掛得那個電話,還有現在的這些言論,在這樣陰鬱絕望的背景音下,忽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她握著茶杯,沉默了很久:“其實,被背叛沒什麽的,我也經曆過。”當然不能和離婚相比,但這個圈子這麽開放,估計性質也差的不多。
  易文澤輕揚眉:“顧主編?”
  佳禾低頭看茶杯:“嗯。”
  真是犧牲自己勸導偶像了,可本意是想說些安慰的話,話到嘴邊卻都是些被人說爛的話,什麽時間磨平一切之類的,說出來也沒什麽實際作用。
  就在她無以為繼的時,易文澤忽然叫了一聲佳禾。
  她抬頭,疑惑看他。
  那雙眼睛裏盡是細碎的笑意,溫和地看著她:“你是想安慰我?”
  佳禾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有些無措,眼睛胡亂掃過花茶壺,立刻伸手拿起來,走到飲水機旁加水:“不是,我隻是忽然想到。”
  易文澤笑了笑,沒說話。
  她把花茶壺放回到燭台上,給他的杯子添了些水,回身遞給他時,才發現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得……有些過分。
  因為要接茶杯,他略向前了一些,而她恰好遞茶,身子也自然湊近了一些……兩個人就這樣,隔著一杯茶的距離,看著對方。
  她穿著圓領運動服,這樣的距離,能清晰看到細巧的鎖骨。
  易文澤不動聲色地抬高視線,隻是這麽微妙的變化,已經轟地一聲,燒燙了她的臉。
  煙草味道,混著檸檬茶的香氣,侵占著每一寸意識……
  安靜了幾秒,佳禾才清了清喉嚨:“可能有點兒燙。”
  他接過茶杯,喝了小半口:“好像,是有些燙。”
  她眼帶征詢:“要不要加些涼水?”
  “不用。”
  或許因為離得太近,兩個人的聲音都有些輕。
  他又喝了小半口,很慢的動作,視線卻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那首曲子播完後自動循環到開始,像是永遠唱不到盡頭,樓下不知是誰贏了,吵鬧成了一片,有人似乎在叫佳禾的名字,卻又聽著不大清楚。
  她猶豫了很久,才說:“可能有人叫我,我下去看看。”
  他靜了會兒,才淡淡地笑了下:“去吧。”
  結果自然是她落荒而逃,腳下的地毯太軟,險些被自己絆倒。
  到了樓下,她就看到喬喬她擠眉弄眼地,似乎有話要說。於是搬了個椅子坐了過去,喬喬捏著一張牌,側頭耳語:“你手機剛才響了,我幫你看了一眼,是顧宇。”
  佳禾心裏咯噔一聲:“你接了嗎?”
  喬喬斜看她:“我懶得接,直接給你關機了。”
  佳禾嚇了一跳:“關機了?”
  “你還想接他電話?”
  “才不是,北京那邊說這兩天定開會時間,我一直在等電話呢。”
  喬喬聳肩:“那你開機吧,小心別被大灰狼叼回去。”
  佳禾哭笑不得,從包裏翻出手機,重新開機,五六條短信就這樣衝進來,目不暇接。她逐條打開,很多是銀行商場的促銷短信,隻有一條是顧宇的。
  一行簡單的字:我在你家樓下。
  她看著手機,沉默了很久,在回複還是不回複這個簡單問題上,猶豫著。直到喬喬摸完一圈牌,回頭看她時,她才下了決心,迅速打了一行字:我在虹橋機場了,去北京開會。
  剛發出去十秒,他就又回了一條:一路順風。
  佳禾還記得自己以前曾無數次抱怨,做飛機不能說“順風”,很不吉利,他卻總是一笑置之,笑自己迷信。
  她抽了抽鼻子,好像有點兒堵,估計是淋雨搞得。
  這次換吳誌倫看她:“怎麽了?阿澤欺負你了?”
  她無言,站起身:“阿清,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先帶我去睡的房間?”
  阿清忙丟下牌,在一堆人催促的背景音中,帶著她走進一間客房,關照著雖然不是經常住,但是房間裏的東西都是來之前新換的,讓她放心睡。佳禾被她說得更不好意思了,連說自己沒那麽挑剔的,直到關上房門,才算是鬆了口氣。
  這裏和樓上的裝修風格很像,淺色的原木地板,家具都是黑色的。
  床邊鋪著相同的白色地毯。
  折騰了一晚上,現在才算是真正放鬆下來。她就在外頭隱隱的吵鬧聲中,裹著被子睡了過去,直到半夜被渴醒,摸出去倒水喝時,才發現大家都已經睡了,樓上那間房仍舊半開著門,露出了微弱的燈光。
  她端著杯子,站在樓下一口口喝著,直到喝完,才回了房間。
  第二天醒時,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竟然已經是下午一點。
  床頭櫃貼了張白色的便條,拿下來看潦草字跡,就知道是喬喬的:我開你車去爸媽家拿鑰匙,晚上回來接你。
  晚上?佳禾頭昏腦脹地坐起身,嗓子火燒地疼,伸手摸了下額頭,貌似很燙。真是倒黴事都湊在一塊兒了,迅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間門才看到吳誌倫和易文澤坐在小吧台旁,像是在談事情,外邊有阿姨在收拾庭院,陽光明媚。
  聽到聲響,兩人同時看了她一眼。
  易文澤自然地掐滅煙:“睡得好嗎?”
  佳禾看了眼明顯神色曖昧的吳誌倫,憋了半天才說:“挺好的。”
  吳誌倫作勢看表:“都說女人睡覺認床,那句話怎麽說著來,”他做沉思狀,不知道是真忘了怎麽說,還是故意的,“對,是‘因人而異’。”
  她發誓,這個票房福星在自己心裏的形象徹底坍塌了……雖是怨念著,她還是記得自己出來的目的:“阿清呢?”
  其實淋雨發燒不是什麽大事,她都可以自己開車買藥,回家蒙著被子睡一覺就萬事大吉了。可是現在車被喬喬開走了,這裏又是外環之外的別墅區,更可悲的是還是偶像的家裏,她不想太麻煩他,想不到辦法,隻能先找阿清偷偷幫自己去買藥。
  “她和喬喬出去了,”易文澤問,“找她有事情?”
  佳禾想了想,說了句沒事,聲音已經有些啞起來。她怕兩個人看出什麽端倪,就到吧台邊拿起玻璃杯自己倒了杯熱水,想著回房間給喬喬打個電話,應該能挨到晚上她買藥回來。吳誌倫很識相地不再調侃,開始繼續剛才的話題,佳禾就背對著他們,兩手握著杯子,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才倒滿了一整杯。
  就在她轉過身時,易文澤忽然叫住她:“你看著臉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她努力笑了下:“沒有啊,估計是睡得太晚了。”
  就在他還要再問時候,輕掃庭院的阿姨已經進門,詢問要不要給這位小姐準備午餐。易文澤自然地點頭,說弄得簡單些就好。佳禾立在他身邊聽著,開始天旋地轉地叫苦,可現在這樣的時間,她沒有任何借口拒絕,隻能木木呆呆地坐在了餐桌旁。
  阿姨手腳很利索,從冰箱裏拿出餃子,炸得金黃燦爛的。
  很北方的做法,配了些醋,放到玻璃桌上:“易先生說你是北方人,應該是喜歡吃麵食的吧?這裏好久沒來人,麵都沒有準備,早上特地讓我老公擀麵包的。”阿姨很健談,繼續說著自己老公是北方人,包出來的餃子就是不一樣,皮很有咬勁。
  香噴噴的餃子,一向是佳禾最愛,可她覺得現在覺得自己呼出的氣,都快比餃子的熱氣還煞人了……她簡直是邊數著數量,邊往嘴裏塞,因為發燒而食不知味,隻想著一會兒要趕緊打電話讓喬喬回來,這麽油膩的東西一下肚,更難受了。
  吃完時,她還很勤勉地親自收拾。
  “佳禾。”
  她停下來看他,手裏還端著碗筷。
  他忽然伸手,用手背碰了下她的額頭,很禮貌的試探,卻讓她心跳得飛快。
  “你在發燒,”易文澤迅速下了定論,看吳誌倫,“去問問阿姨,哪裏有退燒藥。”他說完,伸手接過佳禾手裏的碗筷,放在了一側,“你先回房躺下,我馬上就過來。”
  佳禾想說沒事兒,淬不及防地腿軟了下,險些摔在地板上。
  可最後,卻是他先拉住她,直接失去重心撞到了吧台上。
  砰地一聲巨響,筷子被震得掉到地上,他手臂撐在台麵上,竟沒讓她碰到分毫。
  佳禾嚇得不輕,忙掙紮起來:“你怎麽樣?”
  她說完,從他的手臂,看到腿,確認那隻傷腿沒被自己撞到時,才算是鬆了半口氣,卻是更愧疚心疼:“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什麽,”易文澤安撫她,回頭對剛才站起身,還沒徹底反應過來的吳誌倫說,“麻煩幫我把她扶進房間。”
  接下來的一切,都變得格外戲劇化,不知道是不是被發現後鬆懈了神經,她一躺到床上就燒得一塌糊塗,渾身關節都疼得不行,隻看到吳誌倫拿藥端水,他的小助理在一側根本幫不上忙,易文澤就在她床邊。
  她每次被拍醒,都能看到他的臉,表情模糊不清。
  到了晚上,她才有些退了燒,房間裏卻隻有他們兩個。為了讓她能睡著,台燈已經調到了最低的光線,他坐在椅子上,腿上放著一台電腦,臉被顯示屏的白光照得,五官分明。佳禾盯了他一會兒,大腦一時轉不過來,過了很久才問:“你撞傷沒有?”
  他抬起頭看她,隨手合上了電腦:“餓了嗎?”
  一整天沒有吃東西,確實是餓了。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電話打進來,她不好意思看易文澤,他則很自然地把手機遞了過去。接起來是下部劇的導演:“佳禾啊,你的電話可真難打,怎麽樣,明天能過來嗎?”
  佳禾聲音還有些虛:“不好意思劉導,明天……明天應該可以吧。”
  睡到明天早上,應該差不多徹底退燒了,反正開會又不是體力活,應該應付得來。關鍵是……她終於有借口跑掉了,總不能一直在易文澤家裏。
  “那就好,趕緊說完,趕緊改,我還等著一二集分場排時間呢,”那邊似乎沒聽出佳禾聲音有什麽不對,“趕著五月初定……”
  易文澤忽然比了個手勢,示意佳禾把手機給他。
  佳禾愣了下,遞過去後,仍舊不明白他的意思。
  “劉導,你好,”易文澤接過電話,“我是易文澤。”
  佳禾茫然看他,直到聽到他說,自己在生病,可能會推遲一些到北京,才徹底清楚他在幹什麽,立刻徹底傻掉。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完了,不知道劉導會怎麽想……
  電話那邊似乎答應的很痛快,熱情度極高。
  易文澤又聽了會兒,才接著道:“好,如果有好劇本,希望有合作機會。”
  電話就此掛斷,佳禾依舊如在霧中。
  易文澤把手機放在旁邊,拿起電話,撥了個內線:“阿清,麻煩拿些吃的進來,謝謝。”
  清粥小菜,不知是因為感冒的原因,還是他一直看著自己吃,食到嘴裏淡而無味。好不容吃下所有東西,才放下碗:“幾點了?”
  易文澤抬腕:“九點。”
  九點?……
  竟然睡到了大半夜:“不好意思,打擾你這麽久。”
  他不置可否:“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睡……佳禾被他一語點破,忽然覺得自己真就就在他麵前,堂而皇之睡了很久。
  以前,自己也曾經看著他演得電視劇睡,在自己的房間裏,抱著被子就這樣迷迷糊糊睡過去,還覺得能聽著偶像的聲音睡覺,真是幸福。可現在,顯然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很暗的房間,隻有他們兩個,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
  “睡得太多了,想出去看看電視。”佳禾悶了很久,才憋出句很沒營養的話。
  長久的沉默後,他才笑著說:“看影碟好不好?”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估計易文澤家裏沒有有線電視……
  本來是為了避免獨處的尷尬,可到最後卻也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從客房換到了書房。相對於昨夜的熱鬧,今晚倒是冷清了不少,阿清隨口說吳誌倫今晚參加個活動,估計要半夜過來住,然後就給佳禾說花茶在哪裏,壺在哪裏,甚至連茶蠟的位置都特地帶她去看了一眼……
  其實,她燒早就退了,就是有些有氣無力,但相較於易文澤,也還算是個健康人。
  於是,自從阿清關上房門,她立刻就充當起照顧的角色。
  泡好茶,點上茶蠟,透明的茶壺就放在了火上。
  她這才停下來,看在書桌後坐著的易文澤:“要下樓拿點吃的嗎?”
  易文澤笑:“不用,碟片都在架子上,去挑吧。”
  既是自己提出的,佳禾也不好再客氣,隻能對著一排排的CD架子,細細看著。種類倒是很豐厚,特別有個架子上的碟片,放得都是最近才出的片子。
  一眼掃到阿嬌的新片,《前度》。
  這部戲風評還不錯,她也沒多想,就把盤塞到了碟機裏。
  開始還有些逗趣,可越到後邊,大多是阿嬌和前任男友曖昧不明的戲碼,越看越有了些異樣。佳禾不動聲色地把聲音調的低了些,悄然掃了易文澤一眼,看他仍舊在看資料,似乎沒有留意到電影畫麵,才算是暗鬆了口氣。
  可就中途換碟片的時候,他卻忽然出了聲。
  “怎麽,不好看?”
  佳禾支吾了一下:“沒有,忽然發現看過了。”
  “最近港產片裏,幾部小製作的都不錯,”易文澤邊拿著一摞文件簽字,邊說,“那部《誌明與春嬌》也不錯,很貼近現實生活。”
  佳禾脫口而出:“就是那個七日戀愛的片子?”
  餘文樂和楊千嬅主演的片子,從頭到尾徹底看完,留下的印象不過是七日浪漫戀曲,很符合現在的速食愛情,可她怎麽看著,都覺得根基薄弱。
  易文澤似乎很有閑情逸致,放下筆:“這兩部片子風評都不錯,你更喜歡哪個?”
  這話聽著,怎麽都像是在問,一個是前任的曖昧,一個是快速的新歡,你更喜歡哪個?
  茶蠟的火苗,不急不緩地,烤灼著茶水。
  佳禾猶豫了下:“說實話,我不大喜歡看都市電影,我更喜歡《東邪西毒》。”
  很老的片子,在大學時代,她就能背下幾乎所有的台詞。
  “你去看看第三排架子,第十張,應該是這張碟。”他忽然道。
  “老版新版?”
  “老版。”
  她依言走過去,抽出來,果真是這張碟。
  “94年出來的時候,這片子一度票房慘淡,卻因為得了很多大獎,忽然熱起來,”他停了下,笑看佳禾,“那時候你應該才十幾歲。”
  佳禾默算了下:“十歲不到,”她看他收的很妥帖,隨口問,“你也很喜歡這片子?”
  他答:“如果從攝影剪輯看,很喜歡,但是不是很欣賞主角的性格。”
  佳禾想起了哥哥張國榮,不禁唏噓:“自我放逐?”
  易文澤笑:“是他躲避感情的態度。”
  佳禾沒想到話題過渡到這裏,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隻能打著哈哈,邊說哥哥的演技好,邊把那張盤放進了碟機,繼續消磨時間。直到差不多十一點多,就在電影接近尾聲時,阿清才來敲門,說喬喬來了,佳禾聽這話像是得了特赦令,逃也似地下了樓。
  喬喬搬著兩箱出前一丁,正在樓下喝水,看到她立刻擠了擠眼:“一箱用來你討好偶像,一箱我用來討好貝斯達人,怎麽樣,夠意思吧?”
  阿清聽得哧哧笑,弄得佳禾極尷尬。
  她幫著喬喬把一箱麵拿到廚房間,另一箱則搬到了客房。
  “我能和你一起睡嗎?”喬喬忽然說。
  佳禾莫名看她:“為什麽不行?”
  喬喬立刻倒在床上,笑說:“不耽誤你好事嘛。”
  佳禾終於明白她的意思:“別鬧了,要不是你開走我的車,今晚也不至於還住在這兒。”
  喬喬上下左右掃她:“你下午昏睡的時候,我就回來了,怎麽不見你開車走?”
  “你下午回來過?”
  “當然,你高燒不退,我敢不回來?”喬喬笑,“可惜,顯然我是多餘的,連吳誌倫那麽有演技的都不敢當電燈泡,何況是我。”
  佳禾無言以對,下午自己睡得死沉,任她怎麽編纂也難拆穿,索性沉默。
  喬喬又折騰了會兒,才抱著枕頭沉睡過去。佳禾卻以為白天睡得太多,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到了一點還沒有睡著,出去倒水時,下意識去看書房,仍舊是亮著燈的。
  她猶豫了半分鍾,慢慢走上樓,敲了下門。
  “進來吧。”易文澤聲音略有些低沉,聽得出疲倦。
  她半推開門,看他竟然還坐在書桌後,對著電腦。
  茶蠟早就燒沒了,就剩了見底的茶水。
  屏幕上還是自己下樓時暫停的畫麵,張曼玉穿著大紅的衣裙,定格在一個動作上。
  他敲下最後一個字,才抬頭看她:“怎麽還沒睡?”
  好在佳禾上來之前就想好了借口,隻笑著說:“我睡著睡著就餓了,正好喬喬帶了一箱出前一丁,反正也是煮,你要吃就一起好了。”還是事先打好腹稿比較坦然,她越發佩服自己的鎮定。
  “好。”
  “要不要加個蛋?”
  她不大清楚香港人的口味,要不是喬喬的普及,甚至不知道‘出前一丁’這個麵的牌子,她隻常識性認為,煮麵就該打個蛋進去,才吃得香。
  他又點了下頭,笑意更深:“好。”
  佳禾本想著多問幾句,但想起他可能也不知道冰箱到底有什麽,倒不如自己去看看,有什麽好吃的,都加一些進去。她見易文澤似乎真有興趣,忙下了樓,摸到廚房裏翻東西。估計今天那個上海阿姨來帶了不少東西,她很快就翻出了午餐肉和雞蛋,拿出鍋燒上水,才發現那箱麵還沒有拆。
  箱子上是很寬的膠袋,她蹲在地上用手指慢慢地沿邊撕著,聽見水燒開的聲響,正要站起身時,身後已經有一隻手調小了火。
  她轉身,易文澤就靠著大理石台邊沿,對她說:“剪刀應該在右邊櫃子裏。”
  佳禾忙又蹲下身拿剪刀,拆開箱子,拿出了兩包麵。
  開水不停冒著熱氣,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把袋子拆開,拿出麵餅時,易文澤已經剪開午餐肉,拿出一個幹淨的塑料板,一刀刀切起來,手法極漂亮嫻熟,讓佳禾這種二把刀看得極汗顏。
  下麵,打蛋,放肉。
  幾乎都是他在操作,佳禾在一旁慢慢變成了遞東西的人,直到他拿著竹筷開始攪拌時,佳禾才想起來,貌似剛才是自己說要給他煮麵吃……
  她有些不好意思,開始沒話找話:“真巧,今天說的那兩個電影,都有煮麵的分場,看來你們香港人真是愛吃這個。”
  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拿兩個空碗。”
  佳禾忙又去翻碗櫃,拿了兩個白瓷大碗出來,很快就填滿了一碗。
  他又去倒了些涼水,開始燒水。
  “要不你先吃?”她幫他撕開另一袋麵。
  他說:“沒關係,很快就好了。”
  她有些窘:“本來是我說煮給你吃的……你這樣下樓,腿沒問題嗎?”
  他平靜道:“沒關係,隻要你沒有打球跑步的需求,應該都沒問題。”
  佳禾悶了下,如果自己有讓他打球跑步的要求,估計會被上至經紀公司,下至粉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了。
  細小的水泡從鍋底蔓延,慢慢地又開始沸騰起來。
  該遞的都遞了,再沒有什麽事情能做,又找不到話說,她隻能站在他身邊,盯著鍋底的泡泡讓自己分神。直到他倒出了另一碗麵,她才忙伸手去接鍋,想要先拿去洗幹淨。
  淬不及防地,就這樣碰到了他的手。
  “對不起。”她忙道歉,下一刻手就蹭到了鍋壁,被燙得噝噝抽氣。
  真是越急越亂。
  她下意識捏住耳垂:“易老師,讓我洗吧。”
  話還沒說完,易文澤已經擰開水龍頭,把她的手放到了水流下。水順著他的手指,流到她的手上,因為他擋住了大半的燈光,佳禾隻看得見眼前的水流和自己的手,不覺身上已是陣陣滾燙。
  好像過了很久,他才關上水,拉著她轉過身。
  佳禾不敢動,視線從他的襯衫鈕扣,一直飄忽到了桌上的兩碗麵。麵裏不過放了拇指大小的一包麻油,卻是香氣四溢,就這麽看著,已是饑腸轆轆。
  “麵再不吃,就不好吃了……”她開口,想轉身去拿麵。
  他背靠著大理石台,一隻手就把她拉到懷裏,很小的身子,幾乎淹沒在擁抱中。她不敢動,隻有體溫不斷上升著,燙得灼人。
  他聲音低下來:“佳禾。”
  “嗯?”她抬頭。
  “如果不願意,就告訴我。”
  不過九個字,她還沒組成一句話,他就已經低頭吻住了她。
  起初,隻是或輕或重的試探著,一寸寸地摩挲,等著她適應。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挑開她的雙唇,深深地吻了下去。這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卻出乎意料的融合,深入,他並不著急,他們有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還有漫長而無人驚擾的夜……直到舌尖若有似無掃過上顎時,佳禾才輕微戰栗著,溢出了一聲微弱的呻吟,輕得幾不可聞。
  換來的,卻是他更徹底的,攻城略地。
  起先,不知是誰在逃誰在追,最後,也終不過是繳械投降,徹底淪陷……
  直到他最後放開她,她才睜開眼,從一片盲白到他漆黑的眼,隻是怔怔出神。
  他伸手,輕彈了下佳禾的額頭:“吃麵。”
  然後是他端著兩碗麵,先走到餐廳,打開燈。
  她卻仍舊站在原地,看著他走出去,腦子裏都是剛才的畫麵,他身上的煙味,幾乎讓自己窒息的擁抱,還有……他很不厚道的那句話。
  被堵著嘴,即使不願意,怎麽告訴他……
  然後佳禾決定,這句話一定要寫進劇本裏,不能浪費。
  “不好吃?”易文澤看她幾乎是一根一根在吃,不禁笑。
  佳禾繼續夾起一根,小心咬著:“很好吃。”
  絕對不是謊話,真是好吃。
  他微笑著看她,不說話,直到把她看窘了,才問:“這碗麵有多少根?佳禾小姐。”
  佳禾啊了聲,聽他笑出聲,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被取笑了。
  餐廳的吊頂是簇新的,罩著暗紅的宣紙。
  真是把氣氛渲染到了曖昧頂點。
  佳禾捧著碗,喝了口麵湯,正要說話,門廳已經有了響聲。她立刻像做賊一樣放下碗,搶到吳誌倫開口前,先出了聲音:“怎麽這麽晚?”
  吳誌倫嚇了一跳,莫名看她:“你們在等我?”
  話說完,看見他們兩個人的樣子,還有麵前的麵,又接著問:“在等我吃宵夜?”
  佳禾窘然,馬上站起身:“還有一箱麵呢,你要吃我現在就煮。”
  吳誌倫看看她,看看易文澤,再看看她。
  “你粉絲燒糊塗了?還是忽然發現其實更粉我了?”
  “你算了,佳禾不喜歡長得太女人的男人。”喬喬神出鬼沒一樣,拿著個空杯子走出來,走到吧台倒了杯水,“我也餓了,一起煮吧。”
  怎麽……一個個都蹦出來了。
  佳禾頭皮發麻地跑到廚房間,給他們兩個煮了兩碗麵端出來,看易文澤吃完了,立刻又開始收拾碗筷,拿過去洗,再沒敢看幾個人的表情。直到徹底伺候完兩個半路殺出的人,才回到房間,百轉糾結著把被子揉成一團,抱著懷裏發呆。
  這算什麽?情不自禁?
  合適的時間地點,情動了一下,填補寂寞?
  心跳的一會兒快,一會兒慢,越發心煩氣躁。
  她索性拿起手機看日曆,準備明天就打電話定機票,去北京。
  “睡不著?”喬喬進來,關上門,笑得曖昧,“我也睡不著了,要不聊天吧。”
  佳禾瞪著她,總覺得她是看到什麽卻不說,可又不能直接問,隻能悶哼了聲:“我睡了一天了,當然睡不著。”
  喬喬踢掉鞋,爬上床,扯過她的被子:“問我啊?怎麽不問我?”
  佳禾轉過身背對她,不說話,其實心已經跳得飛快,恨不得鑽到床底下去。
  “是你主動,還是他主動的?”喬喬蹭到她身邊。
  佳禾險些滾下床:“你全看見了?”
  “看到個開頭,然後就趴在門邊聽動靜,時間很長啊……我足足等了十多分鍾。”
  佳禾更窘了。
  長久的沉默後,喬喬才悠悠地道:“你太強了,那天在按摩房我看到他抱你上床,還以為你已經吃掉他了,沒想到啊沒想到,進展緩慢。”
  吧嗒一聲,佳禾關上壁燈,隻憋出兩個字:睡覺。
  佳禾早早給手機上了鬧鍾,第二天就換上自己的衣服,收拾包準備走。喬喬難得看她這麽認真,不敢多話,立刻穿上衣服出去給車加油,先一步出了屋子。佳禾獨自留在房間裏,左左右右磨蹭了很久,腦子裏一直盤算著怎麽和易文澤告辭,卻總覺得不夠誠懇。
  算了,自己本來就是意外來借住,病好了當然要走。
  於是就這麽洗腦著,她才背上包,出了屋子。
  出乎意料地,除了阿姨在擦地板外,屋子裏像是沒有任何人。
  阿姨笑著招呼:“起來了?要吃早飯嗎?”
  佳禾搖頭:“不用了,我回家去吃好了,謝謝您。”
  阿姨哦了聲,低頭擦了兩下,又像是想起什麽:“現在出去嗎?易先生不在。”
  一句話,石頭落了地。
  終於不用再想什麽借口了,趁此機會趕緊走。
  就在門廳穿鞋時,她才覺得不太禮貌,怎麽也要感謝告辭一下,摸出手機愣了很久,終於放回去,問阿姨要了紙筆,寫了一行字:我走了,這兩天謝謝你,以後有機會請你吃飯。
  寫完,又覺得不妥,撕下那張紙,重新寫了一張:
  北京那邊很急,我先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見,請你吃飯。佳禾。
  她把字條交給阿姨,將那張廢紙揉成了一小團,就這麽塞進口袋,出了門。
  在這裏住了兩天,竟是頭次白天出來。她走到大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房子,二樓露台上擺著很多植物,綠的濃鬱。
  “佳禾。”喬喬把車停在門外,笑著叫了她一聲。
  她忙收回視線,有些心慌意亂地上了車。
  “看,”喬喬把手機給她看,是剛才抓拍的瞬間,“看你那小表情,絕對的依依不舍啊。”
  佳禾接過手機,鬼使神差地發到自己手機上,這才按下刪除。
  車上了楊浦大橋,陽光透過前擋風玻璃,照得她有些熱。
  “上海怎麽忽然熱了?”她穿得就是兩天前的衣服,可看看旁邊車裏的人,竟覺得自己像是火星來的。
  喬喬不答反問:“你告訴易文澤了?他怎麽說?”
  佳禾按下一半車窗:“他沒在家。”
  一陣風忽然吹進來,頭發有些糊了眼,她隨手捋順時,正看見反向行駛的一輛車上,似乎有阿清的影子,心不禁咯噔一聲,要是這時候看見,就太尷尬了……
  她埋頭要躲,卻猛地磕到了前麵,疼得叫出了聲。
  “幹什麽呢?”喬喬瞠目結舌,車已經加速開了過去。
  佳禾隨口敷衍:“找手機,訂機票。”
  隻要不趕上工作日,京滬航線算是航班最多的,攜程很快就定了機票,是晚上九點的航班。佳禾把喬喬送到公司,立刻開車回家收拾東西,冰箱裏還有些東西,都讓她扔到了垃圾桶,每次回北京都會住很久,就算是留著,回來也不能吃了。
  把所有都收拾完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半,她啃了兩口麵包,又開始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
  昨天的事,隻要一閑下來就會不停回放,她心猿意馬地摸出手機,滿腦子都是他的話,他的神情,和那個吻……擺弄了半小時手機,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麽。
  最後,她索性打開網頁,開始胡亂瀏覽新聞。
  QQ是自動登錄的,剛才上線,就看到蕭餘的頭像不停在跳。
  打開看,她已經打了一段字:我在開會,不方便打電話,快看吳誌倫微薄。
  佳禾嚇了一跳,按她說的,搜到吳誌倫微薄,草草掃了眼留言數量,非常高,但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問:怎麽了?
  蕭餘答:打開最後一條留言,找個叫‘純為八卦’的人。
  佳禾依言,找到那個人的微薄。
  隻有一張照片,像是專門為了發而注冊的,照片裏,是佳禾從自己車上下來,側頭和吳誌倫說話,位置很明顯,就是在易文澤家門外。
  轉載的數字,已經飆到了三萬多。
  那張照片的下邊,簡單跟了一行字:前天晚上睡不著,在陽台上吹風,竟然看到吳誌倫的隱形女友!還有哦,這個屋子的主人也不簡單,但是是我偶像,我就不扒了。
  一行小字,觸目驚心。
  佳禾愣了很久才迅速問蕭餘:你是怎麽看到的。
  蕭餘發了個不停扭屁股的兔子:你看看轉載的次數。這隻是原帖的轉載次數,還有無數次二手三手轉什麽的,我同事圍脖上也有,嚇得我差點心髒停跳。
  佳禾胸悶:我也快心髒停跳了……
  然後蕭餘再沒了聲音,似乎真是在開會,隻剩了那隻白色的胖兔子,樂嗬嗬的扭來扭去。
  佳禾扔掉手機,過了不到半秒,忙又把手機拿起來,盯著那張照片細看。雖然很遠,卻能看到側臉,絕對不是手機能達到的。
  很像是……單反。
  佳禾苦笑,現在連平民八卦都這麽專業了。
  還沒來得及想好安慰自己的話,手機就已經拚命響起來。
  “上網,”喬喬簡短迅速,“看娛樂新聞。”
  佳禾啞口無言。
  “上了沒有?”喬喬繼續催。
  “和我沒關吧?”佳禾拚命祈禱。
  喬喬啊了聲:“你知道了?圍脖真可怕,我在看扒你的帖子,基本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好在認識你的都留口德,隻有一些什麽‘知情人士’添油加醋。”
  佳禾欲哭無淚:“扒到真名沒有。”
  老天,千萬別。
  “別慌,吳誌倫剛才在圍脖上澄清了,隻是朋友,大家已經開始扒那個別墅是誰的了。”
  “還好。”佳禾鬆了口氣,卻又不知為什麽,聽到後半句又緊張起來。
  喬喬笑:“別高興太早,已經有人說在淮海路也看到吳誌倫和一個女生,還拿手機拍了照,雖然看不到臉,車和衣服可是一樣的。你想想,吳誌倫低調來上海,從淮海路到浦東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還開得是個玩具cooper,光腦補就夠你受的了。他最近又有電影上了,說不定一會兒就開始封口不回答媒體,那就更有趣了。”
  佳禾無心玩笑,隻罵了她一句,掛斷電話。
  好在,隻是一張側麵,又不是明星,很難能讓人記住臉。
  照片和真人有區別,而且區別很大,佳禾不停給自己腦補,當初喬喬和自己管的藝人被人拍到吃飯,也是除了幾個好友嘲了兩句,沒有任何影響。她現在隻能祈禱,千萬不要有好事的熟人湊熱鬧。
  她做記者時,從不看自己寫的稿子,怕印刷出來才覺得膚淺。
  她做編劇時,從不看自己寫的片子,怕開播了才覺得戲很雷。
  她被緋聞時,自然……也不敢去看論壇爆帖。
  一會兒想沒什麽,一會兒又怕真鬧出什麽。
  她就這樣糾結著,開始從洗手間走到臥室,然後看衣櫃,一樣樣地確認東西是否都帶全了。過了很久,才又摸出手機,看了眼攜程的短信,確認機票時間。還有五個多小時,反正在家裏也沒事兒,正好有時間吃頓像樣點兒的晚飯,她如此想著,立刻拉上箱子鎖門而出。
  等電梯時,隔壁趙阿姨正好出來扔垃圾,看見她立刻上前招呼:“佳禾,你在家啊?”
  佳禾點頭:“剛回來,又要去北京出差了。”
  叮地一聲,電梯打開,佳禾正要說再見時,趙阿姨卻已經跟進來:“陽光好,下樓走走。”
  佳禾莫名,按下一層時,趙阿姨才小聲道:“是去北京領證啊?”
  “啊?”佳禾嚇了一跳。
  “剛才我女兒玩電腦,給我看照片了,”趙阿姨笑得神秘兮兮,“你有這麽個男朋友,是不是以後看電影都不用付錢了?”
  佳禾啼笑皆非,原來對於這些阿姨來說,演員的好處這麽簡單……
  “阿姨,那是別人鬧著玩的,網上的話您千萬別信,都是假的。”
  趙阿姨嗯嗯了兩聲,點頭:“我懂的,我女兒都告訴我了,要封口,有記者問也不能說。”
  佳禾徹底默了。
  好不容易熬到一層,她搬著箱子走下台階,抽出拉杆:“阿姨,我走了。”
  “哎呀,佳禾,那個是易文澤嗎?”絕對聲音顫抖,驚喜過望,儼然沒聽到她的話。
  佳禾心跳了下,頓了很久,才扭頭看那個方向。
  心裏隻暗暗祈禱,希望趙阿姨看錯了。
  可惜,易文澤強大的氣場,早已把這裏渲成了外景片場。
  黑色的車停在水池邊,半敞著車門,他就那樣靠在車門旁,不過一件低調的黑色外衣,一個隨意插兜的姿勢,就讓她有種錯覺,好像隨時有人喊下action,就會上演一場撕心裂肺,狗血濃情的都市愛情劇。現在是上班時間,又是獨棟公寓,樓下隻有三兩個進出的人,卻都停步回望,興奮溢於言表……
  她的心一下快,一下慢的,僵立在原地。
  趙阿姨似乎在旁邊低聲抱怨忘帶手機,要不然拍照回去給女兒圍脖上傳,自己肯定就立刻成了網絡紅人什麽的……
  忽然,易文澤像是有了感應,側頭看這裏,很明顯地對她招了下手。
  自然的一個招呼,卻讓她有些失措。
  “阿姨,我走了。”她認命地拉著箱子,再次告別。
  趙阿姨看到這裏,才猛然覺醒:“難道易文澤才是你男朋友,吳誌倫是打醬油的?”
  佳禾想哭,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難道和明星認識……就一定要是緋聞嗎?!
  胸中是萬馬奔騰,她臉上卻仍扯著笑:“不是不是,我是他的編劇,單純合作關係,我們現在就是去公司開會。”說完,不等趙阿姨再問,立刻拉著箱子快步就跑。
  把行李遞給司機,她自己撞上車門,長出了一口氣。
  下一秒,她卻發現自己就這麽腿挨著腿,緊靠著易文澤,沒有一點縫隙,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她想挪開,又怕這樣會讓彼此尷尬,隻能隨口問:“你找我?”
  說完,悄無聲息地挪了幾寸。
  此時,車正越過大門口的減速帶,猛地顛簸了一下,她又撞回他身上。
  腿仍舊挨著腿,連身子都貼在一起了……
  易文澤禁不住微笑:“先去吃飯?”
  前排阿清塞著耳機,司機則目不轉睛地看著路,像是不約而同地留出空間讓他們說話。
  越是這樣,她越心虛:“我定了去北京的機票,是九點的。”
  “我知道,喬喬已經告訴我了,”他抬腕看表:“現在是六點,還有時間一起吃晚飯。”
  他說的自然,毫不牽強。佳禾也想答得自然,可憋了半天,也不過說了一個好字。
  過了會兒,阿清開始打電話,話裏時不時帶出一個飯店的名字,似乎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佳禾隻覺得耳熟,依稀知道是在哪裏,雖幽靜卻是公共場合……
  “還是去你的會所吧。”她猶豫道。
  易文澤看了她一眼:“怎麽了?”
  “那裏是公眾場合,不太好。”佳禾解釋。
  “沒關係。”
  她欲言又止,總不好說自己是怕再被拍照。
  易文澤沒再說話,隨手拿了本雜誌,在手上翻著。兩個人就這麽緊挨著,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他翻頁的輕微動作,但鑒於剛才的前車之鑒,她直到下車也沒敢再動一下。
  車停下時,阿清忽然叫了聲薑導,佳禾循聲看去,正看到薑導和副導程皓在門口說話。原來是劇組的聚餐,她這才鬆了口氣,沒想到進了包房卻有些意外。這裏不止有《永安》的劇組人,還有很多陌生麵孔,最讓她意外的是吳誌倫也在。
  他看到佳禾,立刻捂住正在接通的手機:“緋聞女友,好久不見。”
  雖然都是圈內人,誰也不會胡亂八卦,可這種調侃仍是讓好幾桌人都側過頭,多看了她幾眼。吳誌倫還想再說什麽,易文澤已經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頗為成功地封住了那張嘴。
  包房裏安排了六桌。佳禾本想著和喬喬坐一起,卻發現她沒在,隻能亦步亦趨地跟著易文澤,直到他和幾個人說完話,準備上主桌時,才忽然停了下來。
  易文澤低頭看她:“怎麽了?”
  “我能跟著阿清坐嗎?”她低聲請示。
  他考慮了幾秒,最後還是點頭說:“去吧。”
  剛說完,就有人上來招呼,佳禾趁機溜之大吉。
  阿清坐的那桌是角落,有大半的空位,很是清靜。
  佳禾拉開椅子坐下時,阿清才看到她,立刻愕然道:“編劇,你怎麽坐這裏了?”
  “這裏好,”佳禾打著哈哈,“你看一桌子菜半桌人吃,多劃算。”
  阿清哦了聲,似乎覺得有道理,但又覺得很沒道理,想了半天也沒再問。
  身邊是熱絡的交談,倒是都與她無關,隻是偶爾有劇組人過來打招呼,她才笑著應對兩句,很快就把自己當空氣一樣,開始默默吃飯。不知誰起的頭,忽然有人說起易文澤要和吳誌倫合作開電影製作公司,已經開始和很多公司談合作的事情。這個話題一起,很多人就開始調侃兩個人,娛樂圈最帥的兩個製作公司老板,以後的桃花想攔都攔不住了。
  她不禁看了主桌兩眼,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菜。
  直到差不多快飽的時候,肩膀才忽然被人按住,吳誌倫站在她身側,低笑道:“家和萬事興,為了你,最不愛應酬的阿澤都肯請人吃飯了。”
  佳禾不解。
  “我和你,加上這麽多人,”他掃了眼四周,“又是公眾場合,今天不知道會有多少照片流出去。再加上製作公司的消息,誰還會留意那個圍脖?”
  佳禾恍然,喝了口茶水。
  本是該一顆心落地,卻意外的,更是惶惶不安。
  吳誌倫頗有深意地拍了拍她的肩,拿著酒杯晃走了。
  原來是這樣的安排。
  她又側頭看主桌,易文澤正在和一個人說話,就在她要移開視線時,他卻不經意地看了這裏一眼。佳禾驚得立刻端起杯子,佯裝四處亂看,避開了他的目光。
  差不多快七點半時,易文澤才帶著佳禾離開了飯店。車就停在門外,似乎是早就安排好的時間,兩個人上車後,立刻就上了高架直奔機場。
  “謝謝你,”車裏很安靜,她隻能把聲音壓得很低,以免被前排司機聽到,“吳誌倫說這頓飯,是為了化解那張照片的影響。”
  “沒什麽,這頓飯是在計劃內的,不過是時間提前了一些。”
  佳禾嗯了聲,心想,總之道謝是沒錯的。
  靜了一會兒,他卻忽然道:“那天沒送你,是因為腿還不能開車。”
  佳禾繼續嗯了聲,卻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平靜地補了一句:“所以,緋聞這件事,我並沒打算讓他替我。”
  佳禾愣了愣,抬頭時,他也正好看過來。
  就在他微微低下頭時,手機忽然震了下,她急忙埋頭翻包,平時三秒內就能摸到的位置,卻翻了足足一分鍾。看到是顧宇發來的短信,心更是虛了下,索性點了刪除,看都不敢看。
  可是這樣的距離……這麽大的屏幕,他又離得這麽近。
  佳禾猶豫了很久,才說:“是顧宇給我的短信。”
  易文澤淡淡地嗯了聲:“他還在找你?”
  佳禾想否認,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終究還是老老實實地嗯了一聲,隨手拿起易文澤下午看過的雜誌,他沒再繼續問,隻替她打開閱讀燈:“買的經濟艙?”
  然後,遞給她一瓶水,隨手擰開了瓶蓋。
  佳禾接過瓶子,喝了口:“經濟艙,兩小時不到的時間,打個瞌睡就到了。”又不是國際航線長時間折磨,也不需要像明星一樣避開公眾視線,自然不需要浪費銀子。
  易文澤點頭:“你習慣就好。”
  她喝了口水,隨意翻著雜誌,終歸不習慣大篇的英文閱讀,隻能又放回原處:“有沒有中文雜誌,就是那種不用看什麽文字的雜誌。”其實她不是那麽喜歡看雜誌,隻是這樣並肩坐著,不拿點兒什麽分神總不踏實。
  易文澤還沒答話,司機就先指了指副駕座:“阿清剛才扔下的,她喜歡看這類。”
  佳禾探身去看時,副駕座上果真放著一摞八卦雜誌,還有不少時尚雜誌,她看到有幾本封麵是易文澤,不好意思拿來看,隻能探著身子繼續挑揀。忽然一個刹車,還沒來得及反應,易文澤就已經扶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來。
  “謝謝。”她不敢看他,隻能低頭看隨手攥著的雜誌,封麵正巧是易文澤和天楚的合照,還特意在中間做了一個撕開的效果。真是……巧嗬,佳禾不動聲色地把封麵翻開,新歌排行榜首又是天楚的新歌,正準備再翻過時,易文澤已經掃了眼,她立刻指著新歌榜首,沒話找話道:“吳誌倫那天和我說,這歌是你們兩年前寫的?”
  剛問完就後悔了,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易文澤掃了一眼她指得地方:“曲子寫了很久,詞是他兩年前填的。”
  他聲音平靜,神色平靜,總之一切都沒什麽不妥。
  佳禾哦了聲,想要轉開話題,他又說了一句:“這是為我一個歌迷寫的,大概是99年的時候。”
  佳禾立刻感歎:“真幸福。”
  他笑了笑,沒說話。
  車到機場時,才不到八點。平時明明很堵的路,今天卻格外順暢。
  佳禾看了眼出發口,燈火通明,依舊是旅客如潮,於是很謹慎地轉頭看易文澤:“那邊兒肯定還在等你回去,我自己先進去了。”
  他倒沒反駁,隻是簡述了自己的行程:“這段時間我會在上海,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去北京。”
  下個月就去北京?
  她有些意外:“是為了新戲?”
  如果沒記錯的話,之前在橫店,他就一直在給新劇本反饋。
  司機走下車,打開後備箱拿行李,車裏隻剩下他們兩個。
  易文澤笑:“你不是說有機會請我吃飯?”
  佳禾想起那張字條,立刻笑著點頭說:“我在北京的時間自由,隻要你有空就給我電話,我帶你吃些好東西,”說完,又補了句,“很不一樣的東西。”
  “好。”他簡單應了。
  佳禾想說再見,可又覺得應該再說些什麽告別。
  突來的寂靜,讓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她清了清喉嚨,不自覺抬頭看他時,他已經笑著低頭,很快地碰了下她的唇:“注意安全。”
  極淺的吻,一觸即離,很溫和,也很禮貌。
  佳禾怔怔地看了他三秒,喃喃了句再見,逃也似的下了車。
  接過行李,低聲告別,然後離開。一切都順利地繼續著,可佳禾直到check in時,心裏依舊翻江倒海,捏著身份證出神。“小姐,有要托運的行李嗎?”工作人員開口詢問,她才忙把行李放到了運輸帶上。
  因為不是周末,飛機空了不少位子,這一排隻有四五個人,都很安靜地在等著起飛,身後卻有一男兩女在笑談著,有些吵。
  她看時間差不多了,拿出手機正要關機,空姐卻忽然在廣播裏告知飛機在排隊,等候起飛,潛台詞就是又延誤了,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飛。身後一男兩女抱怨了兩句,轉而又說起今年的芒果台選秀節目,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了很久,還是撥了易文澤的電話。
  “還沒起飛?”易文澤接的很快,身邊有些吵,估計已經是回到飯店了。
  “我想和你解釋一些事情。”佳禾低聲道。
  “好。”他的聲音依舊溫和。
  佳禾很怕自己開口後,兩個人見麵都會尷尬,可是不說……心裏又很堵。
  “我覺得,有些事你可能誤會了,”她終於鼓起勇氣,“前兩天住在你家真的是個意外,我沒有什麽特殊目的,可能是喬喬喜歡開玩笑,才弄得關係這麽尷尬,”那邊一直不出聲,似乎在聽,又似乎沒在認真聽,她隻覺得心跳得越來越慢,頓了很久才又繼續道,“昨晚的事,其實真的沒那麽嚴重,但是如果再這麽相處下去,我怕……真的會喜歡上你。”
  一口氣說完,她立刻鬆了口氣,緊張地把手機壓在耳朵上,像是隨時準備聽到他說你想多了,那隻是個朋友的告別吻什麽的。
  豈料,他隻溫和地問了句:“還有嗎?”
  “沒有了。”
  他說了句稍等,就沒再說話。電話那邊從嘈雜到安靜,自己身後依舊是選秀的利弊論,佳禾看著窗外燈火通明的航站樓,等著他。
  其實自己真是不聰明的,身邊像這樣的關係比比皆是,不過是男女曖昧,隻要處理得當便是紅顏知已。可她太了解自己,要是這樣發展,最後一定會徹底栽進去,然後注定是傷筋錯骨。
  過了會兒,那邊才有了聲音:“佳禾,你和我在一起很沒安全感?”
  “也不是……”她一時卡住。
  “因為才剛剛開始,我不想給你太大的壓力,”他的聲音也壓得低了些,卻很清晰,“我知道對於一般情侶,公開感情才是正常的,可太大的關注度,很可能會傷害到你。”
  他的話,一點一滴地灌入耳中,聽得她像是做夢一樣,頭抵著前排座位,臉燙得幾乎燒起來。
  “佳禾。”他似乎發現她有些不對,於是叫她。
  “其實……”佳禾聲音有些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其實’什麽……
  飛機忽然開始動起來,嘀地一聲輕響後,空姐開始例行公事地告知即將起飛,請乘客係好安全帶,關上一切電子設備。易文澤似乎也聽到了聲音:“要起飛了?”
  佳禾輕嗯了聲。
  “先關機,到了北京告訴我。”
  她又嗯了聲,依舊維持著原先的姿勢,等著他先掛斷電話。
  時間像是靜止一樣,沒人先掛電話,也沒人再說話。
  過了會兒,易文澤才笑著問:“怎麽不掛電話?”
  佳禾悶了半天,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在等他先掛,隻好先按了掛斷。
  直到空姐送飲料時,她仍舊是愣愣地,要了杯橙汁,一下子喝了半杯,冰涼酸甜的,可口的很。耳邊是空姐不厭其煩,一個個詢問的聲音,身後那三個年輕人依舊是歡暢聊著,她卻不再覺得呱噪,反正基本也聽不進耳朵裏……
  到北京時,是蕭餘接的機。
  大學同學裏,就她和蕭餘是北京人,自然感情很好,要不然也沒有那通電話,威逼利誘自己去找女演員代言。她就把車停在出發口,極踝的紫色連衣裙,卻靠著輛SUV,很是顯眼。直到佳禾走出來,她才過去接下行禮,笑著看她:“怎麽臉紅撲撲的,看來上海的氣候不錯。”
  佳禾臉又紅了些,心裏滿滿的,總有和人分享的衝動,可又覺得這事兒發生的自己都不能接受,隻能看著她,摸出手機默默發了個短信:我到北京了。
  很快,他就回了電話。
  佳禾大窘,盯著手機不敢接,蕭餘邊把行李扔到後備箱,邊奇怪看她:“怎麽不接電話?”
  她這才接起來,低低地喂了聲。
  “大概什麽時候到家?”
  “我今天住在朋友家,”說完,忙又補充了一句,“是女的朋友。”可補充完又覺得自己傻的可以。那邊似乎在笑,她更不好意思了,隻草草說了幾句,就道了晚安。
  可真掛了又開始後悔,明明等了一路,想和他多說兩句的……
  開到市區時,已經接近十二點。
  兩人隻能在東二環隨便找了個餐廳吃宵夜,坐下時,佳禾才發現這世上巧合真是多,身邊那一桌就是飛機上的一男兩女,其實她並沒認真看過他們的臉,可那男人的聲音倒是很有特色,此時再看兩個小女生也生的好,倒像是藝校類出來的。
  蕭餘掃了眼那小青年臉上的墨鏡,低聲對佳禾道:“小明星?”
  佳禾聳肩:“不知道,可能拍過兩部戲吧,”由於那男人的呱噪,她又很不厚道地補了句,“說不定是演過什麽太監總管,有十幾句台詞類的。”
  兩個人心照不宣,相對一笑。
  “我上次見過吳誌倫,”那小青年的聲音依舊很大,“其實他們大明星底下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我還和他一起抽過煙。你知道最近他圍脖那件事兒不?其實是有內幕的。”
  佳禾正喝了口水,險些噴了出來。
  蕭餘低頭,不動聲色地夾了個蝦餃扔給她,目光灼灼。
  “別看他澄清的快,依我在圈子裏這麽多年的經驗,兩個人絕對有關係。”他摸出火柴盒,捏出根火柴。
  “靠,”蕭餘難得爆粗口,低聲道,“還裝字母。”
  “別吵。”佳禾瞪了她一眼,繼續豎耳朵等。
  那兩個藝校小女生顯然也很有興趣,其中一個還極亢奮地說著自己一直喜歡吳誌倫,情人節檔期電影,連著看了三四次,那小青年把火焰籠在手心,很是深沉地吸了口,才接著道:“知道易文澤的新戲不,今天片花出來了,內部有哥們給我分享了一下,裏邊就有那個女人,看著戲份還不少。你說要是沒什麽關係,怎麽會有個從沒露過臉的新人和易文澤配戲?”
  他有意賣了個關子。
  小女生之一立刻接了口:“對啊,吳誌倫和易文澤是十幾年的朋友,那就是吳誌倫讓易文澤和劇組說了幾句,推自己女友上位?”
  佳禾一抖手,把醋倒小碟外邊了。
  太強了……這推理能力,這小姑娘不適合演戲,絕對適合做編劇。
  蕭餘忙抽出餐巾紙,邊給她收拾殘局邊低笑:“聽著倒挺真。”
  “聽他胡說,”佳禾無語,“我是被喬喬他們合夥逼得,總共就幾分鍾的戲,三句台詞……還因為我是編劇,說是無形支持劇組,連錢都沒給。”
  蕭餘嗤嗤笑:“有喬喬的風範,落井下石,外加精打細算。”
  佳禾把整個蝦餃吃進嘴裏,回去一定要看片花,怎麽就有自己這張臉呢……
  那邊還在繼續呱噪著,她們兩個火速吃完,蕭餘正在買單時,一個小姑娘仍在喃喃那件事:“看論壇帖子八卦,那女的都過二十六七了,怎麽吳誌倫會喜歡這麽老的。”
  佳禾抽了抽鼻子,很老嗎?吳誌倫都三十五了……
  “算了,這就是命,”另一個歎口氣,道,“過兩天我去試鏡,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這麽好命,碰上什麽大明星。”
  蕭餘倒是沒什麽大反應,接過服務員遞來的卡和消費單,塞進包裏,皮笑肉不笑地轉頭,對那個正在用手機當鏡子,看自己臉的小女生說:“試鏡啊,建議你先去磨個腮什麽的,老倒是不怕,畫個妝都遮住了,可是臉稍微大點,上鏡就真成大餅了。”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兩桌人聽見。
  那邊顯然已經愣住,待反應過來,剛要開口罵的時候,卻在看到佳禾時,明顯頓了一下,沒發出聲音。
  佳禾萬馬奔騰著,拉著蕭餘就往外走。
  直到上了車,她才用包猛打蕭餘,那邊邊笑邊擋:“替你出氣還不好啊。”
  “開車。”佳禾出夠了氣,抱著包怒視前方,決定漠視她。
  車上了三環,很快就到了蕭餘家,她迅速洗完澡,趴在床上開始拿著手機發呆,認真考慮是不是要打個電話說自己睡覺了。
  最後猶豫了半天,還是上網找喬喬要了片花,那邊聽她一說立刻請功,說自己特地在一旁盯了很久,好不容易加了她的鏡頭,佳禾哭笑不得,也懶得和她多說自己今晚的窘況,火速拿到,立刻斷了網。
  三分鍾的片花,從頭到尾,從尾到頭,足足看了四五遍。
  該死的是,竟然被虐的哭了半天。
  正是不停抽麵巾紙時,手機進來短信,她心跳了下,約莫猜到是誰,心裏七上八下地拿起來,果真是易文澤:睡了嗎?
  她立刻按了回撥鍵,可又馬上掛斷。完了,自己剛哭過,肯定聲音很難聽……
  很快,電話就撥過來,她拚命咳嗽了兩聲,讓自己聲音正常後,才接起電話,佯裝輕鬆地先說了句:“怎麽知道我還沒睡?”
  那邊似乎喝了口水,才慢悠悠地說:“你的作息,我已經很熟悉了。”
  外邊是蕭餘在洗澡的聲音,佳禾有些心虛地走到窗口,看著外邊仍舊車來車往的馬路,手指不自覺在玻璃上胡亂畫著:“你怎麽還不睡?”
  他笑:“在等你的電話。”
  她哦了聲,忽然不知道再繼續說什麽。
  平時自己打電話,都是看到什麽想起什麽,隨口就說出來,可和他應該說什麽呢……她正是糾結萬分的時候,易文澤忽然問:“你剛才哭過?”
  “……嗯。”
  “怎麽了?”
  她隻能坦白:“剛看了片花,被虐哭了。”
  那邊沉默了片刻,才隱隱帶著笑音說:“下次寫的輕鬆些。”
  她聽他笑,心裏咯噔一聲,小心道:“你也覺得太悲情了?”
  “還好。”
  “你看片花什麽感覺?”
  他隨口分析:“最近國內沒什麽悲情劇,如果宣傳的好,收視應該不錯。”
  佳禾默然,怎麽答得這麽……官方:“我的意思是你不感動嗎?”
  那邊似乎是認真想了想:“還好,隻要結局是好的,就足夠了。”
  不知為什麽,她覺得自己被打擊了。
  “我看到你和廖靜那什麽的時候,哭了很久。”
  她想說的是:那場吻戲的時候,可話到嘴邊,總覺得別扭,心裏還有那麽一些些不舒服,就沒說出來。原來自己最愛看易文澤的吻戲……凡是有吻戲的片子,都能立刻找出時間點在哪裏。果真換了身份,就開始介意了。
  他忽然道:“吻戲隻是演戲需要,你不用太介意。”
  佳禾熱了臉,他竟然這麽就聽出來了。自己可是編劇啊,看得這麽多了竟然還會需要人開導,豈不是顯得很小器?
  她還沒想出應對的話,那邊就有人笑:“家和萬事興,我教你個辦法,他以後一拍吻戲,你就在家補回來,別人一次,你就一百次,最後肯定麻木了。”
  是吳誌倫。
  佳禾一瞬間懵了,竟然有人旁聽……她立刻不敢再多說,忙問:“你那邊還有人?”
  “嗯,”他淡淡地道,“在公司開會。”
  開會?
  竟然還是在開會?
  “那我先睡了。”她迅速說完掛了電話。
  在屋子裏轉來轉去,越想越不好意思,隻能又發個短信過去:其實我不介意……
  叮地一聲,短信回來:沒什麽,介意很正常。早些睡。
  如果是在開會,肯定不止一個人。
  可是吳誌倫就說出那些話,別人一聽就知道易文澤在和女朋友打電話。
  女朋友……佳禾晃晃腦袋,竟還覺得虛幻。
  接下來的日子,佳禾忙得不可開交,因為晚了幾天來,平時都是半天開會半天休息整理資料,這一個星期下來,卻是整天整天的開會,整理資料到半夜三四點。也因為這樣,她隻能在休息片刻撥個電話給易文澤,或隻是發幾個短信。
  不過也好在是這樣循序漸進的接觸,佳禾才開始慢慢地接受,自己真的是和他在一起。
  有時候不好意思了,她也會問:“你會不會介意我太忙了?”
  他倒不在意:“我也是難得這麽空閑,真正進入工作,時間會排的很滿,你要做好準備。”
  佳禾想了想,也難怪,演員談個戀愛很辛苦。談戀愛,不就是要談才能維持感情嗎?
  她靠在走廊上,低聲道:“沒關係,到時候我就多接幾個本子,沒日沒夜的寫,就不會太想你了,”話說完,她才覺得不好意思,“你真忙的時候告訴我,我不會打擾你的。”
  走廊有人走過,笑著和佳禾點頭招呼,佳禾忙回笑,有些緊張剛才的話被人聽到。
  “回去查下郵箱,”易文澤頓了頓,說,“我這裏有客人來,晚上再說。”
  “好。”
  佳禾掛了電話,回到會議室時,大家正在笑著互開玩笑。
  她悄無聲息地倒了杯水,走到自己位子坐下,點開郵箱,正進來一封郵件。
  隻有簡單一行字:這是最新的。
  她有些莫名,打開附件才暮地一愣,像是被碰到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隻覺感動。
  他發來的是自己的工作排期,整個下半年的安排。
  背景音依舊是熱鬧,她卻像置身世外,甚至沒注意大家開始把話題轉向了新劇,繼續討論接下來的階段內容。
  “佳禾啊。”劉導忽然叫了她一聲。
  她茫茫然抬頭,過了會兒才有些清醒:“怎麽了?劉導?”
  劉導笑:“我看過你上部戲的片花了,肯定會紅。”
  佳禾不好意思笑笑:“希望是吧。”
  “易文澤那個角色,也肯定會再次大紅,”劉導繼續道,“昨天我還在考慮,是不是要趕緊找個本子發過去,借《永安》的勢再來部古裝。”
  佳禾幹笑,不停祈禱,劉導您別再說了。
  好在,他隻是笑著點點頭,停下了這個話題。
  經過一星期的密集會議,她到晚上才算有功夫回了家。在老媽數落自己沒良心的控訴下,她好不容易收拾好東西,成功勸導老媽繼續去鬥地主後,鑽進自己房間。
  電腦後就貼著易文澤的海報,還是當初他剛成名時,自己在西單圖書大廈買的,那時候自己不過十五六歲,沒想到十幾年後會有這樣的交集。知不覺兩個星期,兩個人就這麽用電話聯係,有時想想,還真像是網戀……
  她拿著電話,忽然萌生個念頭:“你電腦……有攝像頭嗎?”
  他那邊靜了會兒,才道:“稍等,我讓阿清調一下。”
  她嗯了聲,阿清已經接過電話:“編劇,msn你用嗎?”
  佳禾把msn報給她,一會兒就有人加了,竟然……直接用的是‘易文澤’三個字。兩個女人搗鼓半天,終於看到了畫麵,那邊是他的書房,阿清的腦袋晃來晃去的,看了半天,才對著電腦說:“編劇,你房間可真粉嫩……”
  佳禾笑笑:“好久沒回來了,還是高中的房間。”
  阿清很識相地讓開,視頻那一邊豁然開朗,熟悉的臉,就這樣撞入眼簾。佳禾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麽就沒換件衣服呢……
  正要說話時,門忽然就被推了開。
  老媽一手舉著果盤,邊說要多吃草莓抗衰老,邊掃了一眼電腦屏幕,立刻道:“又是易文澤啊?你怎麽還沒換偶像?”佳禾呆掉,來不及關掉窗口,老媽已經湊近細看:“是視頻嗎?不是演唱會?還挺生活化。”
  佳禾想哭,一緊張竟然脫口道:“是偷拍視頻……”
  那邊兒,易文澤正在點煙,聽見她的話,明顯手停了下,微微一笑。
  “誒?你不是說你偶像很優質嗎?怎麽也有豔照門?”老媽一聽偷拍,立刻來了精神,徹底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不是那種視頻……”
  “偷拍,不就是拍那種嗎?”老媽一副我懂的神情。
  “當然不是,他人品很好的!”佳禾開始發昏,滿嘴胡謅,“這叫生活透視,您不知道現在流行這個,粉絲喜歡看偶像的真實生活,那個什麽芒果台的選秀,今年不是要有參賽者72小時完全跟拍嗎?就是這種。”邊說著,邊拚命用腳在桌子底下亂踢。
  插頭呢?插頭呢?!
  忽然,易文澤抬起頭,對著身邊說了句話,像是門口的位置。
  老媽立刻發問:“要開始了?你偶像和誰說話呢?”
  她胸悶:“我哪兒知道。”
  死活都找不到插座,難道換位置了……
  “怎麽看著不像偷拍阿,閨女,”老媽還沒說完,鏡頭前已經出現了一個人,端著個杯子走到易文澤身後,刻意看了眼攝像頭,“哎?這小夥子看什麽呢?”
  看著那精致漂亮的臉,佳禾欲哭無淚,再碰到吳誌倫,一定打爆他的頭……
  好在,下一秒,視頻已經黑了下來。
  接下來老媽所說的,都大半沒聽進耳朵,她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強行將她推了出去,臨走了老太太還特意補了句:“以後有這種QQ傳給我啊,你不是編劇嗎?最好有費翔的,我喜歡他。”
  “好好。”佳禾鎖上門,長出口氣,靠到了牆上。
  過了很久,她才撥過去電話,低聲道歉:“對不起,我沒想到我媽忽然進來。”
  易文澤很淡地嗯了聲:“還視頻嗎?”
  “不用了……”
  “門鎖了嗎?”
  她嗯了聲。
  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我很想你。”
  佳禾沒說話,把這句話在腦子裏轉了一遍,又轉了一遍。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說,聲音依舊是淡淡的溫和的,帶著些低沉的磁性。以前每次看他在電影裏的告白,她都能看得熱血澎湃,比女主角還激動,可現在,這是他頭次對著自己這麽說。
  隔著電話,隔著一千四百多公裏,對自己說:我很想你。
  不過四個字,她又鬼使神差地開了msn。
  攝像頭似乎移了個地方,這個角度幾乎能看到大半個書房。易文澤倒了杯水,走過來,坐下,隻那麽靜看著她,沒急著說話。佳禾有些別扭地坐著,眼神不住飄著,最後實在不好意思了才看他一眼,可一見那太不真實的眉眼,就更別扭了。
  “北京熱嗎?”他忽然道。
  “不是很熱。”佳禾實在不好意思直視他,隻能低頭看鍵盤。
  “明天有什麽安排?”
  “暫時沒有,這周末休息。”
  她繼續數鍵盤。
  “我是上午的飛機,應該十二點到北京。”
  佳禾噢了聲,繼續數鍵盤,數著數著才猛地抬頭看他:“你要來北京?”
  他不置可否:“想好帶我吃什麽了嗎?”
  ……
  接下來的話,顯然是在震驚中應答,到最後關了視頻,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除了知道是三號航站樓十二點到達,竟連航班都沒問。算了,還是先睡覺吧,她把手機上到早上八點的鬧鍾,琢磨著要用一個小時穿衣服,一個小時……總之要早起。
  於是她就帶著早起的心願,抱著被子翻來覆去到三點,仍舊精神矍鑠地睜著眼,看天花板,懊惱地想撞牆。
  睡不著,怎麽都睡不著……
  直接結果是,第二天在出租車裏,她睡得幾乎昏過去。
  車到機場才不到十一點,她去一樓買了大杯咖啡,坐在角落裏消磨時間。是該在出口等,還是在停車場?或是遠遠看著尾隨?想了半天也沒個結果,看了眼時間,剛過去六分鍾。
  雙手攏著紙杯,開始考慮下一個議題。
  第一句話,該叫他什麽呢?
  易老師?顯然不合適,阿澤?好像也很奇怪。身後正好有個小女孩拿著電話,聲音囁囁柔柔地低語著,一聽就是和男朋友在聊天,和喬喬一樣的習慣,都是左一句老公右一句老公的稱呼著,很是甜蜜。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身邊人都已經習慣這麽稱呼男朋友……一想起對著的是易文澤,就已經接受不能,更緊張了。
  再看一眼時間,才過了三分鍾。
  忽然,手機就響起來,黑白分明的一個名字在閃著。
  她嚇了一跳,立刻接起來。
  那邊四周有些許嘈雜:“起床了嗎?”
  “起了,你飛機誤點了?”
  這個時間應該在飛機上,她第一反應就是誤點了。晚點兒到也好,讓自己多些心理準備時間。
  “沒有誤點,”那邊忽然吵起來,像是有記者的聲音,應該還有粉絲接機,他的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溫和,讓她聽著立刻安下心來,“我在地下車庫等你,到了給我電話。”
  說完,電話就已經掛斷。
  佳禾回味這句話,難道他已經早到了?不是十二點嗎?
  她立刻撥回去:“我已經到了。”
  易文澤微有些詫異:“這麽早?”
  佳禾窘然:“我起早了,在家沒事做就出來了。你怎麽這麽快就到了?”民航局怎麽了?平時自己坐都是百分之百誤點,難道看見飛機上有明星就加速了?那也不該早了一個小時啊……
  那邊兒易文澤應該是在往出走,過了會兒才說:“航班是十一點十分到機場,我加了一些延誤的時間,怕你等太久。”
  他說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十一點十分到達,那就是,留了五十分鍾的延誤時間。
  她不知怎麽回答,隻能一手攥著手機,一手下意識捏著紙杯……直到噗地一聲輕響,才發現杯子已經被自己捏的變了形,這才低聲道:“你到了車上,告訴我是在哪個區,我去找你。”
  “好,不急,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沒關係,我等你。”
  等到短信進來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鍾後,她才算體會到‘可能需要一些時間’的真正含義。T3航站樓的地下車庫,每次都能讓她迷路,這次卻意外頭腦清晰地摸到位置,阿清在車下張望著,看到她立刻招了招手,等她走近了才說:“易老師在那邊,我先走了。”
  說完就真走了,佳禾茫然順著一溜車找過去,才看到最裏頭一輛上坐著易文澤,他就在駕駛座的位置,似乎是看到了她。
  就差了這麽十步的距離,她竟然躊躇了,這可完全不同於打電話,真實地這麽個人就在十步遠的車裏等自己,自己卻沒想好第一句該說什麽。
  然而,第一句話還是被他搶了先,就在她剛坐上車,想要體貼地問一句累不累之流的話時,他已經自然地先問了一句:“先去吃飯,還是先去公司?”
  仍舊是那麽自然,像是每天在電話裏一樣的語氣。
  她這才有了些真實感:“吃飯吧,剛才有很多記者接機嗎?”
  他發動汽車:“不少,不過都已經被吳誌倫帶走了。”
  她鬆口氣,想了想:“要不去你公司吃?自在些。”
  “好。”他忽然看了她一眼。
  佳禾有些莫名,剛想問怎麽了,他已經探身過來,伸手,替她扣上了安全帶。
  其實她開始過來還在擔心他的腿,雖然電話裏一直說恢複的很好,終歸是不放心,現在看他開車的樣子才算是安了心。現在正是暖和的時候,風透過半開的車窗吹進來,隻覺得舒服,不過一會兒,她就已經開始不自覺地打瞌睡,頭一點一點地,卻仍是撐在那裏不敢睡著。
  易文澤看著好笑,於是問:“幾點睡的?”
  佳禾老實回答,其實一晚上都沒怎麽睡著。
  “回自己家還不適應?”
  “可能吧,”佳禾鬱悶,“不知道為什麽,翻來覆去都睡不著,看到天蒙蒙亮了才眯了會兒,我是不是臉色很不好?”
  易文澤側頭看了一眼:“有些蒼白,到我辦公室你可以睡一會兒。”
  佳禾嗯了聲,腦子裏開始不停回蕩,睡一會兒,睡一會兒……
  然後,就臉紅了。
  過了會兒,她就徹底堅持不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醒時車已經停在了一幢三層小樓前,易文澤就靠在座椅上,合眼休息。她不敢出聲打擾他,隻輕眨著眼睛,讓隱形眼鏡恢複濕潤,卻忽然右眼一片模糊,眼鏡掉了……
  倒黴。
  她鬱悶地揉了下眼睛,才發現易文澤已經醒了:“隱形眼鏡掉了?”
  “平時沒這麽容易掉的,可能因為昨晚沒睡好。”
  “沒關係,我這裏有。”
  佳禾啞然看他。
  他微微笑:“隨身給你帶了些,臨時要用的話,方便很多。”
  佳禾噢了聲,腦子裏開始不停回蕩,臨時要用,臨時要用……
  然後,臉又紅了。
  兩個人下車時,吳誌倫的車才開進來,他那輛上似乎有不少人,跟著他下來時,都笑著和易文澤打招呼,佳禾默默站在一側,努力讓自己隱形。好在,吳誌倫當著外人麵,還是很沉默斯文的,絕對和對外宣傳的憂鬱偶像沒區別,他隻是在點頭招呼時,才對著佳禾隱晦笑,隱晦笑,再隱晦笑……
  佳禾由於一隻眼模糊著,隻能打著晃兒,小心跟著易文澤進門上樓。樓梯和地板都是鏤空的不鏽鋼板,她開始還覺得現代,越走越高時才發現因為太簡易,感覺像是在走鋼絲。
  然,不幸的是,她有恐高症……
  上到二層已經開始腿發軟,豈料易文澤仍在往上走,佳禾暗暗哀嚎著,鼓足勇氣繼續往上走,不覺攥緊了很細的扶手,手心都是冷汗。她這恐高症從小就有,當初嘉年華到上海,她本是興奮而去,到最後卻隻能做個打醬油的,站在下邊看那些驚險高空設備,被喬喬嘲笑無數次。然後最悲催的是,第二年在北京蕭餘約她出去消遣,竟然又是嘉年華……
  她眼前昏呼呼的,每走一步,心跳都迅速加快著,正有個小男生從三樓跑下來,本就很窄的樓梯,更顯得擠了,她小心挪了半步,靠著欄杆,努力分散注意力。
  “老板。”小男生點頭招呼。
  易文澤嗯了聲:“在準備試鏡?”
  “是啊,下午兩點開始,”小男生說完,看了眼佳禾,立刻添了十二萬分熱情,“老板娘好。”佳禾嚇了一跳,下意識看了眼易文澤,他隻是笑,不說話。
  她看人家這麽熱情……隻能嗯了聲,然後更暈了。
  那小男生嘻嘻笑著跑下去,易文澤才注意她的臉色:“不舒服嗎?”
  “沒……”隻要上去,隻要上到三樓一定會好。
  易文澤轉過身,細看她。
  佳禾手攥著欄杆,不停祈禱,別看了,快走吧……
  “我忘了,你有恐高症,”易文澤有些抱歉,伸手摟住她,把她擁在懷裏往上走,“一樓都是工作間,明天我會讓人把辦公室移到二樓。”
  佳禾有些傻,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估計又是喬喬說的。
  因為被他摟著,她又刻意不看腳下,慢慢緩和了不少,但終究是難克服心理障礙,也顧不得什麽大庭廣眾不好意思了,很自覺地就又往他懷裏靠了靠。
  走上三樓時,阿清正從一間房出來,竟然先是張了張嘴,立刻往旁邊看,笑得明顯:“易老師,我看了試鏡的名單了,三天估計不夠。”
  易文澤有些意外,大致和她交待了兩句,便讓她幫忙去找些附近飯店的菜單,阿清立刻識相地跑了。佳禾顯然仍在恐高的餘震中,就這麽旁聽著,直到進了房間,才發現自己還擠在他懷裏……
  她腦中飛快想著借口,終於靈光一現:“你不是要給我找隱形眼鏡嗎?”
  然後成功脫逃。
  午飯菜不多,剛好夠兩個人吃完。佳禾剛放了筷子,易文澤就隨手收好,用報紙裹在一起,再用塑料袋套好放在了門口。佳禾看他行雲流水做著一切,就開始不停在心裏驕傲著,看看,偶像多優質多平易近人,不愧是自己偶像。
  然後,他隨手拿起綠色的小瓶,倒出一粒口香糖:“要喝水嗎?”
  “咖啡。”佳禾說完,就覺得自己大逆不道,竟然把偶像當小廝使喚了。
  所以,還沒等他動,她已經先衝進了茶水間。
  架子上,足足放了七八種咖啡。
  有簡易的,也有調配的,還有咖啡粉和咖啡豆,她盯著看了會兒,還是拿出一袋最簡單的雀巢,回頭問:“你喝什麽?”
  “冰水就可以,”他走進來,看了一眼她手裏的袋子,“怎麽不煮?”
  “這樣方便,”她順手撕開,“我喝咖啡就是提神,最後喝著喝著就習慣,其實一點兒都不講究,隻要有這個味道就行。”
  他接過她的手裏的袋子:“咖啡粉很方便。”
  說完,就把袋子扔到垃圾桶裏,從高處拿下咖啡壺,用涼水衝洗幹淨,開始非常嫻熟地替她泡咖啡:“我以前也喜歡喝咖啡,後來拍戲胃不好,強行戒了。”
  水開始慢慢沸騰,咕嘟咕嘟作響。
  他隻是耐心等待,右手隨便搭在玻璃台上,佳禾的視線從他的衣領,挪到了手,最後滑到了指尖。味道慢慢出來的時候,他手指忽然動了下,她這才如夢初醒,抬頭時他的臉已經近在咫尺,然後,終於低下來,溫柔地吻住了她。
  咖啡香氣,還有他舌尖的薄荷香氣,一瞬間沾滿了所有意識。
  不同於初次的唐突,對於他們的關係,一切都在自然不過。可她卻仍是天旋地轉地眩昏著,難以呼吸,過了很久,空白的大腦才闖入一個念頭。
  完了,自己沒吃口香糖。
  易文澤正摟緊她,側過頭準備深入時,她忽然推了下。
  他抵著她的唇,輕聲問:“怎麽了?”
  “那什麽,”總不能怪他不給自己吃口香糖吧,她猶豫了下,“時間過了,40秒。”
  還好她會泡咖啡,靜置40秒後,需要下一步操作。
  他默了片刻,才又淺顯地吻了下,放開她開始倒咖啡,明顯帶著隱隱的笑,佳禾假裝未見,蹭開了一些。
  知識的力量,果真偉大……
  走出茶水間時,門下已被人放了幾張紙。易文澤拿起看了兩眼,是這兩天工作的時間表,佳禾掃了眼,想起剛才說的試鏡:“你們新電影開始找演員了?”
  他點頭:“這兩天在試鏡。”
  “是什麽題材?”
  “民國,”易文澤把紙放在桌上,“除了女主角,其它女演員沒什麽太大戲份,沒想到試鏡的人這麽多。”
  那是因為有你和吳誌倫,佳禾暗自腹誹。
  他忽然問:“試鏡就在一樓,開放式的,要不要看看?”
  佳禾想起這高度,鬱悶了一下:“算了,這種高度,我都不敢往下看。”
  到時候血壓一升,來個高空墜物,就更熱鬧了……
  “沒關係,我會陪你。”
  因為製作公司剛剛開始,又立刻和內陸老大益華合作啟動了一個大項目,易文澤很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佳禾就坐在窗邊藤椅上,拿了一摞報紙隨便翻著,陽光透過玻璃,經溫暖無限放大。然後瞌睡蟲就這樣到來了……直到嘩啦一聲輕響,她才猛地清醒過來,發現報紙已經從膝蓋上滑了下去。
  易文澤笑看她:“進去睡一會兒。”
  她忙說:“沒關係的。”
  真是犯罪,人家忙的焦頭爛額,自己還在打瞌睡。
  這時候樓下忽然開始有了聲音,試鏡像是開始了。她這才有了脫離窘況的借口,忙又打岔道:“試鏡開始了?”
  “出去看看,”他輕活動了一下手指,站起身:“正好休息一下。”
  兩個人出了門,一樓已經坐滿了人,還真是開放式。
  佳禾剛才看了一眼,腿立刻軟了,想退後時已是周身一暖,易文澤就這樣兩手扶著欄杆,把她圈在了胸前:“這樣好些沒有?”
  “好多了。”佳禾低聲道,雖然知道這是克服恐高最好的方式,可樓下那麽多人……二樓三樓也有人在看,終是不好吧?
  正猶豫要不要回去時,已經換了下一個人。
  從這個角度,佳禾看不到那個小女生的臉,但看身材就料定,美女一枚。
  豈料一開口,聲音竟然很熟悉:“各位老師好,我是十三號,薑幸。”
  為什麽會很熟呢?
  佳禾認真想了想,自己應該不認識這個人,名字沒聽過。
  佳禾沒再深想,估計是恰好和自己認識的人聲音像。她看了眼坐著的人,吳誌倫就坐在最右側,很嚴肅憂鬱的神情,不禁笑出聲,低聲道:“吳誌倫的定位肯定是錯的,明明很陽光明媚的一張臉,卻總演心理很複雜陰暗的角色。”
  易文澤也壓低聲音:“和他的經曆有關,他以前住在屋村,家境不是很好。後來試鏡了很多次模特,都沒成功,考培訓班也沒成功,隻能在片場等龍套戲份。”
  佳禾隻知道吳誌倫紅了七八年,但不是自己那盤菜,自然沒多關注過。現在認真想想,他和易文澤一樣大,但是卻晚紅了很多年,應該是很不容易。
  “在香港出道挺不容易的吧?”貌似熬出頭的,都是跑很多年龍套的人。
  易文澤很平淡地嗯了聲。
  她忽然想起喬喬說的,天楚也是掙紮了很多年。
  不過,現在就問前任的話題,肯定不大適合。佳禾很識相地忍住了,再去看下邊,那個小女生已經按要求,演了段認親戲,又被要求和身邊人搭戲,演癡兒。
  她認真看了兩眼,真是不錯,就是仍然覺得聲音真的挺熟的。
  差不多快結束時,吳誌倫看起來也很滿意:“很快的回答我,你最近印象最深的事是什麽?”
  那小女生不敢耽擱,脫口道:“是見到你的緋聞女友。”
  一語擲地,所有人都愣了,吳誌倫臉色從疑惑,到了然,最後啼笑皆非,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三樓。佳禾早傻掉,被他一看才猛地想起來,為什麽覺得這個女生聲音很熟了,不就是那天晚上說試鏡的那個人?
  她正翻江倒海著,耳邊已有了些溫熱。
  “你見過她?”
  她幹幹地笑著:“是啊,真巧了。”
  然後,立刻三言兩語把那天的情景交待了下,這邊兒說完了,樓下吳誌倫卻還沒開口說話,像是在考慮什麽,漫長的等待後,才似是而非道:“有機會合作的話,你會再見到她。”
  說完,低聲和身側人交流兩句,換了下一個繼續試鏡。
  “吳誌倫會要她嗎?”
  這個小女生還不錯,這次他們的電影也算是不小的製作,再加上兩個老板的名氣,宣傳應該不費力,要是能有機會,出彩的話是個好機會。
  他搖頭:“照他的個性,應該不會。”
  佳禾詫異:“就因為提到緋聞女友?”
  易文澤笑:“是,但不是你想的那種原因。今天這麽多人試鏡,她說這句話,很容易就能讓人記住她。這是個很聰明的話題,我有不少隨便些的朋友,就喜歡這種自己能跳出來演員,可惜阿倫不是這種人。”
  佳禾哦了聲:“他是苦過來的,應該更喜歡踏實些的。”
  易文澤不置可否。
  佳禾忽然想起那天吃飯,一堆甲乙丙丁說的那些調笑,忽然很曖昧地看著他:“你說,吳誌倫既是明星,又做了製作公司的老板,會不會每天半夜都被美女敲門?”剛說完,她就後悔了,怎麽聽著,像是自己在借吳誌倫影射他……
  易文澤在笑,很隱晦地笑,卻因為距離太近被無限放大。
  “他不太好說,”他壓低聲音,很正經地說:“不過我有個好習慣,睡前會鎖門。”
  ……
  她幹笑:“的確好習慣。”
  樓下仍在繼續,兩個人看了會兒就進了屋,佳禾看他在忙,自己也不能一直閑坐著,就小心問:“你這裏有多餘的電腦嗎?”
  反正也是閑著,倒不如把前兩天開會的天書寫好。
  易文澤看她,她立刻拿出U盤:“職業病,隨身帶著東西,抽空就寫。”
  他這才打了個電話,阿清很快就送了個筆記本來。
  她剛才插上U盤,吳誌倫就進了屋,還跟著幾個人,看這架勢應該是談正事來了。佳禾正猶豫自己要不要出去,免得不參與還平白當個活背景,易文澤忽然指了下另一間房:“這裏有些吵,你可以進去寫。”
  佳禾嗯了聲,抱起電腦,走過吳誌倫身邊時,他明顯挑了下眉,笑得很有味道。她莫名看他,鑒於人多眼雜,沒好意思問他到底搞什麽鬼,卻在推開那間房門時,窘然了。
  這間房……是臥室。
  背後已進入工作狀態,她又不好說什麽,隻能硬著頭皮走進去,看了一眼大床,再看了一眼長沙發,再看了眼床,然後……一本正經地坐在了沙發上,低頭看電腦,剛才開機切換輸入法,就發現了更窘的問題,這台電腦隻有一個輸入法——香港形碼輸入。
  也就是說,她根本無事可做了。
  最後隻能走到窗邊,發呆。
  隔著一道門,依稀能聽見外邊兒的聲音,似乎正是熱火朝天,她一邊饒有興致地辨認哪個是易文澤的聲音,一邊認真回憶著今天的行程,最後竟發現沒幹一件有營養的事情。
  易文澤看上去沒什麽安排的樣子。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是不是該特別點?看電影?等於往娛記槍口上撞。吃飯?貌似中午吃的也不錯。
  算了,看電影不如看碟,吃飯不如叫外賣。
  正是自我開導時,身後忽然傳來了開門聲。
  她回頭看,易文澤正端了杯咖啡,反手關上了門。
  “在看什麽?”
  她忙轉過身,背抵著窗台:“沒看什麽,你怎麽進來了?”
  他笑了笑:“已經談完了。”
  說完,把咖啡放到了茶幾上,向著佳禾走過來。
  佳禾看著他越來越近,不知怎麽地就有些發慌,貨真價實的臥室,左邊是怒大的一張床,右邊是雙人沙發,實在不是她多想……這個空間太讓人有壓力了。
  最後,他終於停在了三步遠的地方,隨手從金屬架上抽出了幾張DVD。
  “我要去次益華,要不要讓阿清陪你出去走走?”
  佳禾暗鬆口氣:“不用了,我在這裏等你。”
  他淡淡地嗯了聲,把碟片拿出來:“如果餓了,冰箱裏有三明治。”
  她嗯了聲。
  “如果不喜歡我挑的,就自己找些來打發時間,”他邊說邊替他打開DVD,見她隻是點頭,最後才說:“困了,就自己在床上睡一會兒。”
  佳禾不自在地點頭。
  直到他走了,佳禾才想起來自己沒問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到底會什麽時候回來,可現在追出去問,肯定會被吳誌倫嘲笑。舉棋不定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傻等著算了,總歸不會到明天才回來吧?她邊自我安慰,邊鬼使神差地回到了窗邊,偷偷瞄著樓下的那輛車。
  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大門口,不過片刻,易文澤就走了出來,到車旁才拿出根煙,很安靜地抽著,似乎在等人。佳禾就在窗戶旁邊看著他,看那些守在外邊的小姑娘邊雀躍指點著,邊低聲笑著談論,而他卻恍若未見,隻是很安靜地獨自站著。
  佳禾怎麽看,怎麽覺得,今天陽光真是明媚……
  兩三分鍾後,吳誌倫才走出來,兩個人說了幾句話,準備上車時他卻忽然抬起頭,很自然地掃了一眼三樓。完了,偷窺被發現了,佳禾立刻尷尬地擺了下手,閃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探頭看了一眼,直到確認車徹底開走了,才算是鬆了口氣。
  她打開臥室門,邊放著碟片,邊跑到外邊收拾,把剛才所有人用的杯子都洗了一遍。很清冷的水流,衝洗著半透明的玻璃杯,臥室裏是很悠揚地電影配樂,一切都和諧的一塌糊塗。
  徹底收拾幹淨後,她很滿意地環視了一眼,才回到臥室,抱著抱枕看電影。
  屏幕上的畫麵一幀幀過去,她足足看了十分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什麽,隻是心猿意馬地看著屋裏一樣樣擺設……這還是第一次呆在易文澤的臥室,到處都是清淡的男人味道,她把臉埋在抱枕裏狠狠地吸了口氣,然後眯起眼,很滿意地長出了一口氣。
  唔,沒有一點女人的氣味。
  屋裏屋外都很安靜,隻有電視裏的幾個男主在爭來鬥去,佳禾凝神看到最後,卻發現腦子開始嗡嗡地,不停叫囂著困死了困死了。直到第三次滑倒在沙發上,她才糾結著關上門,很謹慎地從床上抱起枕頭和被子,徹底倒在沙發上,睡死過去。
  漫長的沉睡,夢中都是淡淡煙味。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來,喉嚨有些發幹。
  她伸手想掀開被子,去倒點水喝,稍稍動了一下,才感覺到自己是被人抱在懷裏的,立刻渾身僵直,不敢再動一下。均勻的呼吸,溫熱地撲在自己的臉上,她本就是被熱醒的,感覺到這樣的處境,身上更加滾燙,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過了很久,她才悄悄睜開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似乎睡得很沉,就這樣和衣躺在被子外,隔著簇白的棉被,把自己摟在懷裏。這樣的距離,能清晰看到他的下巴,鼻尖,再抬高些視線,是閉合的眼睛。這麽安靜的地方,他就這樣睡在自己身邊……好在,隻是自己醒了,他的睫毛始終沒動過,看起來真的很累。
  四周其實很黑,不知道是因為時間晚了,還是因為他拉上了窗簾。
  佳禾不敢動,自然也不能解開這個疑問。
  她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易文澤,心中有個火苗,不停地躥動著。
  你看,都在一起兩個星期零三天了,自己還沒有主動親過他。她看著那唇角漂亮的弧線,給自己打氣,高中就因為太崇拜他,以他為藍本選男友,果斷錯過了純純早戀的機會;大學時終於降低標準,又因為滿屋子都是他的海報,還和顧宇大吵過,現在……總該連本帶利討回來了。
  她不停給自己洗腦,正牌女友,怕什麽?
  終於,她開始挪動起來。因為是蜷在他懷裏的位置,她隻能慢慢地往上蹭了下,看看易文澤沒反應,然後很滿意地又往上蹭了一下,那張臉有太過漂亮的輪廓,在這樣暗的房間裏,模糊的像是老電影的黑白畫麵。就是這樣的感覺,當初他剛紅的時候,在電視上就是這樣幹幹淨淨的,笑很禮貌,明明是刻意收斂著,沉默著,卻讓她立刻陷了進去。
  佳禾出神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把心一橫,極快地,在他嘴角碰了下。
  然後,屏住呼吸,心滿意足地蹭回原處。
  腰上的手似乎壓得緊了些,她還陷在亢奮中,沒大在意地動了兩下。
  “別動。”頭頂傳來很輕的聲音,很軟,帶著濃鬱的睡意。
  轟然一聲,佳禾傻了。
  過了很久她才裝作剛睡醒的樣子,迷糊著去看他:“你醒了?”
  “醒了一會兒,”他好笑看她,“還要繼續嗎?”
  佳禾徹底無意識了……
  他稍微用了下力,兩個人就靠得更近了些。
  太快了吧……不行,太快了。
  佳禾閉了下眼睛,然後睜開:“那什麽……”
  離得太近,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地,都撲在自己臉上。很熱,從臉到手心,身上……佳禾感覺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都有些燙人。
  怎麽說?怎麽說?誰告訴她怎麽說?
  “還想繼續睡嗎?”他把頭低下來,很近的距離,幾乎是碰著她的鼻尖在說話。
  這話太微妙了……不過好在,終於有了‘睡’這個重點,佳禾盡量讓自己聲音平靜,努力扯開話題:“你還困嗎?”
  “已經醒了。”他言簡意賅。
  “那……不睡了?”她小心請示。
  他似乎沒有異議:“晚上想做什麽?”
  問題又丟回來了。
  滿腦子堆滿了不純潔字眼,怎麽繞來繞去都這麽曖昧?不是睡就是做……
  好在,手機忽然開始快樂的唱歌,老媽的禦用鈴聲救了她一命。她動了下手臂,想要借機起身,易文澤卻已經隨手從茶幾上拿起手機,遞給她,成功打碎了她逃離的打算。佳禾隻好尷尬笑笑,說了句‘我媽’,馬上接起來喂了聲。
  “在哪兒呢?什麽時候回來?”
  佳禾隨口道:“今天不回來了,”說完覺得不對,又立刻道,“不對,是晚點兒回來。”
  “怎麽不說一聲啊,我菜都燒好了,”老媽埋怨,“這次的導演怎麽回事,工作日也就算了,周末還要你開會。”
  佳禾心虛地嗯了聲:“是我不好,晚到了兩天。”
  “和你那什麽導演說,今天家裏有事,”老媽聲音忽然低下來,“顧宇來了。”
  佳禾心裏咯噔一聲:“他來幹什麽?”
  老媽似乎很興奮:“說是來看看我和你爸,你看這孩子人多好,當初你甩了人家,他都沒記恨過,看樣子還惦記著你呢,你老媽我特地把他留下來吃晚飯,給你爭取時間,你可要快點回來啊——”
  佳禾啞口無言,說謊話的報應來了。
  當初自己和他分手,怕老媽為自己傷心,就隻說是自己的問題,忽然感情淡了什麽的。老媽追著自己罵了好幾個月,她那時還覺得自己挺明智的,總比老媽知道自己寶貝女兒被甩,心疼好幾個月強。可現在她才發現,人果真不能說謊。
  關鍵問題是,這麽近的距離,易文澤肯定聽了個清楚。
  安靜,很安靜。
  他仍舊離自己很近,近得自己都不敢再說什麽。
  老媽在那邊叫了聲佳禾,她這才很苦悶地開了口:“回家——”隻蹦出兩個字,後邊的‘再說’還沒有出來,就被淬不及防地堵上了嘴,易文澤勾住她的腰,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輕輕重重地碰著她的唇,一寸寸地摩挲著,動作不急,卻很專注……
  電話那邊,老媽喂了兩聲,念叨著怎麽忽然沒信號了。
  這邊佳禾已經徹底沒了聲音,房間太黑,她幾乎什麽都看不見,隻感覺著兩個人深陷在沙發裏,從心到身,完全被牽製住,哪兒還有說話的空隙。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掛斷的,直到手機屏幕燈滅掉,徹底湮滅了最後一絲光線。
  她呼吸急促,滿腦子都是怎麽解釋,他是不是生氣了,直到他手心的灼熱滑過腰間的皮膚,她才有些清醒,掙紮地推起他,喘了兩口氣:“那什麽,顧宇的事,我申請解釋一下。”
  易文澤低頭看她,這個角度,這個眼神,天啊,她昏死算了。
  這不是片場,這不是偶像劇,偶像你這麽敬業幹什麽……
  “當初我沒和我媽說實話,”佳禾又輕喘了口氣,仍覺得大腦有些缺氧,“我是怕我媽傷心,自己寶貝了這麽大的閨女,別人說欺負就欺負了……所以,我說是我不要他,我媽就覺得我對不起人家了。”
  真沒臉嗬,被甩了還自己往臉上貼金……
  易文澤笑了笑:“這不是事實嗎?”
  佳禾被噎住,認真回想了下,小聲嘟囔:“其實,的確是我先說的。”
  可性質完全不同啊!
  “所以,”他笑意更深,“這和我們正在做的事,有什麽關係?”
  沉默,她窘然地沉默著。
  就算是我不厚道,找了個借口打斷,偶像你也不要這麽直接拆穿,好不好……
  沙發又微陷了下,佳禾下意識想閉眼,卻發現他已經坐起來。她心裏咯噔一下,立刻抱著被子爬起來:“你去幹嘛?”
  該不是生氣了吧?這件事的確有點過分,顧宇那家夥沒事兒吃飽了撐的,去我家幹什麽?害得偶像誤會我……
  “你不是說不睡了?”他看了下表。
  佳禾悶了下,好像自己真這麽說過。
  易文澤回頭看了她一眼:“難道你還想繼續?”
  ……
  “當然不想,”佳禾脫口否認,說完又後悔了,怕他以為自己是聽到顧宇才不想的,忙又解釋,“其實,也不是不想……”
  易文澤看她,示意她繼續說。
  佳禾想哭,怎麽說都不對,讓她怎麽繼續?
  最後還是他先放過了她,笑了笑:“餓不餓?”
  佳禾如被大赦,連忙點頭:“很餓,餓死了。”
  他站起身,把外衣遞給她:“麥姐在天津,我們今晚開車過去。”
  “這麽急?”佳禾錯愕看他,剛才到北京又去天津?
  易文澤站起來,走到衣櫃前挑衣服,拿出一件休閑上衣:“忽然很想吃天津小吃。”
  “其實,北京也有賣天津小吃的……”
  佳禾說到一半,忽然有了個不好的想法,難道偶像是有意把自己帶走?她瞄了一眼易文澤,看他很自然地脫下了西裝外套,立刻兩眼一黑,從沙發上躥起來:“我去喝點兒水。”說完,也不等他反應,就踩上小平底鞋,狂奔出了屋子。
  直到到了茶水間,心還是怦怦直跳。
  黑暗中,飲水機的燈一閃一閃的,她摸了半天才找到開關,打開壁燈。
  外邊走廊裏,似乎有人在說話,很高的聲音,評論著今天試鏡的演員,還有接下來的新戲,佳禾拿起玻璃杯接水,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誤差,他不就是換件外衣……自己跑什麽啊?跑什麽啊啊啊啊?
  她徹底淩亂了,二十六七歲了,竟然還像個純戀少女。
  是丟人呢?還是丟人呢?還是丟人呢……
  易文澤很快就收拾好,兩個人到樓下的時候,吳誌倫正趴在窗台上打電話,看到兩個人出去,叫了易文澤一聲:“去哪兒啊?吃飯帶上我。”
  易文澤抬頭看他:“去天津。”
  吳誌倫險些掉了手機:“不是明天才去嗎?這都2011年了,你們還玩私奔啊?”
  易文澤比了個閉嘴的手勢,打開車門,先上了車。
  佳禾也坐上車,剛要撞上車門時,吳誌倫又叫了一句:“等我十分鍾。”
  佳禾正是猶豫時,易文澤已經示意她關門,然後果斷發動汽車,揚長而去。
  正是楊樹飄白絮的時候,佳禾才開了一會兒窗,就被吹了一頭的白色絨毛。她懊惱地關上窗,磨磨蹭蹭拿出手機,想要給老媽打個電話,可又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具體行程安排,隻能看了眼易文澤:“我們……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你想什麽時候?”
  “你沒計劃嗎?”佳禾傻看他。
  “隻有個小工作,差不多半天時間,其它時間暫時沒計劃。”
  “你在北京不是有工作嗎?”佳禾繼續引導。
  今天周六,明天周日,我可是周一要繼續開會的……
  “今天處理的差不多了,可以休息兩天。”
  佳禾淚目。
  還真像私奔,什麽都沒帶,也沒計劃。
  也不對,他剛才說可以休息兩天,明明就是有計劃有預謀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不死心,繼續問:“那你去天津見麥姐,總是有正事的吧?”
  好歹給個時間安排,老媽難得等到自己出差回北京,自己又玩人間蒸發,沒有半句交待,回去後絕對是抽筋扒皮。再說……老媽對顧宇心心念念的,自己又不在北京,指不定老太太能做出什麽事來。
  “是我的電影宣傳。”
  佳禾啊了聲:“那我去幹什麽?”
  易文澤一手搭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替她摘去劉海上的楊樹絨毛:“以後會很忙,所以能在一起的時候,盡量都會帶著你。”
  因為戴著鴨舌帽,上半張臉有些很淺的陰影,更顯得那雙眼的深邃。
  佳禾本想說自己沒帶換洗的衣服,可眼看著他對自己笑,看著他等待自己反應,看著他滿意地發現自己沒異議,然後回過頭去繼續開車,整個過程竟是如此流暢,流暢的她連一個字都沒擠出來。
  壓力,壓力太大了,英雄都闖不過美人關,何況自己一個小編劇。
  現在就這樣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怎麽過啊……
  直到車出了三環,她終於認命地摸出手機,決定告訴老媽自己臨時出遠差,然後再想個借口和劉導請假,正是糾結請假理由時,才發覺這條路很熟,怎麽看都像是自己家的方向,仔細觀察了半天才小聲請示:“咱們不是去天津嗎?”
  易文澤很淡地嗯了聲:“先去你家拿些換洗衣服。”
  去……我……家?!
  佳禾立刻一個激靈:“不用了,我帶著信用卡呢,大不了去天津再買,我沒那麽挑剔,很隨意很隨意的。”
  他笑:“沒關係,正好順路。”
  佳禾拿著手機,眼前開始冒星星。
  一個東南,一個西北,很順路嗎?很順路嗎……
  車一路向北,佳禾隨手開了電台,正有人點撥周董的一路向北,真是……喜感。
  到了小區門口時,看門大爺伸手攔住,走到了車前。易文澤剛想拉下車窗說話,就已經被佳禾撲身按住手臂:“讓我說。”全民圍脖時代,偶像這張臉還是藏著安全。
  她說完,不等易文澤反應就下了車,和保安打了個招呼。
  “佳禾啊,”大爺笑得很得瑟,“今天你們家可占了兩個車位了,怎麽還有車?”
  佳禾幹笑:“今天我生日……”
  “這樣啊,”大爺哦了聲,拍了下額頭:“你等會兒,我屋裏正好袋老婆餅,人家從廣州帶來的。”
  佳禾默然,隻能等著熱情的大爺拿出老婆餅,期間瞄了車窗兩次,確認是看不到易文澤的臉,才算小鬆了一口氣。
  等到上車時,易文澤看了她懷裏的東西一眼:“給的你什麽?”
  “老婆餅,”佳禾老實匯報,“你愛吃嗎?”
  易文澤視線從她臉上,滑到她懷裏的老婆餅,“還好,你要是喜歡,以後帶你回香港吃。”
  佳禾哦了聲,隻覺得“回”那個字,很玄妙。
  “接下來怎麽走?”
  佳禾這才反應過來,指著左邊說:“沿著左邊的路,一直到底,然後右轉第三幢樓就是,”她說完,忽然發現一個重大問題,“你是怎麽知道我家地址的?”
  就算喬喬再八卦,也不該事無巨細吧……
  “我事先問過喬喬,”易文澤隨口道,“對北京的路不是很熟,怕臨時要來會找不到。”
  佳禾哦了聲,心不停地搖晃著,隻覺得自己要醉了。
  他打了下方向盤,車就沿著左手的路一直開了下去,小區的路燈不多,隻能看到車附近的範圍,才開過兩三幢樓,對麵就有車開過來。因為路很窄,易文澤略微靠裏讓了一下,那輛車開過去,佳禾才看到裏邊是顧宇。
  他似乎也看到了佳禾,很快就停了下來。
  佳禾心裏咯噔一聲,正要說什麽的時候,車已經很穩地停了下來。
  “我可以下去一下,和他說幾句話嗎?”佳禾不自在地問了句。
  易文澤笑了笑:“需要我下車嗎?”
  “啊……”佳禾猶豫。
  其實她就想下去和顧宇說清楚,免得以後有什麽誤會。
  “想聽聽我的想法嗎?”
  “你說。”佳禾豎起耳朵。
  “你在這裏等我,一分鍾。”
  他伸手解開安全帶,看了佳禾一眼,似乎是在征詢。佳禾被他看得一陣恍惚,大腦立刻被放空,順著他的目光,猶豫著點了下頭。
  直到車門被砰地一聲撞上,她才聽見自己心在跳,劇烈的跳。
  當初她肝腸寸斷的時候,曾發誓要找個比顧宇好的,甚至無數次夢想自己挽著新男朋友,昂首挺胸地走過顧宇麵前,氣得他嘔血三升。當然這隻是夢想而已,可眼下,在自己家樓下,夢想奇妙的成真了,隻不過設計好的重逢,貌似變成了單挑……
  佳禾,冷靜,冷靜……
  她平複了幾秒,才連忙轉過身,趴在兩個座椅中間,努力讓自己看清車後的情況。從這個角度,能看見易文澤的背影,他很快走到顧宇車旁,俯身對裏邊說了句話。天太黑,看不清他的神色,佳禾隻覺得後悔,生怕顧宇說了什麽,讓他誤會生氣。
  好在,他隻說了這麽一句,就直起身,隨手拍了拍車頂。
  佳禾立刻一顆心提到嗓子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等著。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場麵,如果顧宇下車,自己一定要衝下去,擋在偶像前麵說清楚。說什麽好呢?
  這是個問題……但不是最大的問題,先衝下去再說。
  反正不管什麽,她一定不能就這麽幹等著。
  這個念頭剛才落下,車就忽然動了下,然後……開走了?!
  易文澤兩手插著兜,很淡定地走過來,上車,開車,那表情動作,儼然是下車交了次加油費,沒有半點的異樣,隻覺得那雙隱在帽簷下邊的眼睛,更不真實了。
  “他和你說什麽了?”她忐忑著問他。
  “沒說什麽。”他專心開車。
  完了,肯定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佳禾緊張看他:“他說什麽你都別當真,真的,我和他早沒關係了。”
  易文澤看了她一眼,神色平淡。
  “真的,”她隻覺得心慌意亂,想要說很多話去解釋,可終歸不知道顧宇說了什麽,更不知道該解釋什麽……她看易文澤還不說話,更急了,“雖然我們開始不久,但我是最討厭那種朝三暮四,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人,你知道,道德底線是很重要的……”
  車忽然停了下來,佳禾更慌了,緊盯著他。
  他微微笑了下:“到了。”
  厄?!
  佳禾這才側頭看了一眼,果真到樓下了。
  她驚魂不定地回了頭,繼續看易文澤:“你還生氣嗎?”
  易文澤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真的沒說一句話。”
  “一句沒說就走了?”她仍不敢相信。
  如果剛才沒看錯,易文澤應該隻低頭說了句話,車就走了。
  她看著易文澤點頭,腦中隻蹦出了兩個血紅大字——‘秒殺’。
  易文澤笑著搖了搖頭:“走吧。”
  他說完,就開門下了車。
  佳禾坐在車裏愣了三秒,才立刻躥下車,從車前繞過去,站到他麵前:“我自己上去吧。”他要是出現在自己家門口,老媽百分之一百二心髒病發……
  易文澤低頭看她:“怎麽了?”
  老舊的路燈,光線淡如月光。
  她整張臉都籠在柔和的光線裏,一雙眼睛緊瞅著他,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卻似乎又在猶豫權衡。四周很安靜,依稀能聽到一樓的人家在做飯,討論著漲價的青菜,到處都彌漫著真實的生活氣息,唯獨麵前的人,太過不真實。
  憋了半天,她還是那句:“還是我自己上去吧。”
  他聲音低下來:“到底怎麽了?”
  “我們才剛開始,”她終於一鼓作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不能讓我媽太早看到你……這次還是我自己上去拿東西吧?”
  他啼笑皆非:“我不能見人嗎?”
  佳禾忙解釋:“不是……我是覺得太快了,你的身份又這麽特殊。”
  她看他,再看他,認真看他。
  易文澤終於點頭同意,示意她上樓。
  佳禾這才長出口氣,剛轉身走了兩步,又很小心地轉回來看他:“你到車上等我吧?”這麽紮眼一個人站在樓下,說不定下來時候,老媽不知道,全小區人都知道了。
  這次換易文澤沉默了,最後隻能拉開車門,坐到車裏。
  透過前擋風玻璃,還能看見佳禾打量著車,似乎還是覺得不安全。直到易文澤熄火滅燈,車裏徹底沒了光,她才算是滿意地進了樓梯口。
  佳禾三步並作兩步,爬到五樓已經氣喘籲籲,一打開門老媽就迎了上來,不停說著顧宇剛走,有沒有看到什麽的。到最後越說越興奮,竟然都開始要撥電話叫顧宇回來了,佳禾這才覺得事態嚴重,立刻說自己在樓下碰見他,人家有事先走了,老媽這才放棄,轉身進廚房切果盤。
  行李箱還是昨天拉回來的,因為怕易文澤等的太久,她索性就直接檢查了下,把箱子拿到客廳,說自己去天津出差,過幾天才回來。老媽聽見這話,立刻從廚房探頭出來:“我說,顧宇剛才說了,這一個星期都在北京,你就不能在家呆兩天?”
  看來不解釋清楚,老媽還真就當顧宇是準女婿了……
  為了日後的平靜生活,她終於不情願地靠在廚房門口,很小心地對老媽說:“媽,以後別提顧宇了,我剛才也和他說清楚了。”
  老媽手頓了下,小心誘導:“他真不錯,比以前成熟多了。”
  佳禾別扭地看老媽:“我有男朋友了。”
  “啊?”老太太險些把草莓拍爛,“什麽時候的事兒,你怎麽沒告訴我?”
  “剛開始,”佳禾看那可憐的果盤,更加斷定自己剛才的選擇是對的,“等穩定了再帶來給你看。”到時候您可別嚇跑他……
  “做什麽的?”
  “演員。”
  老媽冷颼颼掃了她一眼,一副了解的神情:“演藝圈很亂,不是什麽好選擇。”
  佳禾汗顏:“我不也是這個圈子的。”
  “反正不踏實,”老媽揮舞著水果刀,又補了一句,“你別是天天迷易文澤,迷的隻看重長相了吧?閨女,咱可要清醒一點,你以為你真能嫁給易文澤那樣的?”
  ……
  佳禾很窘地沉默著。
  這一句男朋友,簡直是激發了老媽的教育潛能,她眼看著老媽揮刀切西瓜,已經做好長聊的架勢,立刻提著箱子,開門就跑。剛才下了四樓,身後就傳來了叫聲:“我還沒說完呢!顧宇真不錯,都主編了……”
  佳禾悶不吱聲,火速跑下樓,直到把行李交給易文澤,兩個人都上了車,才鬆了口氣,還沒說出半個字,電話就追來了。
  “我媽,”她對易文澤苦笑了下,接起電話:“我真要走了,等下星期回來再說?”
  那邊陰測測一笑:“我剛才可看見了,人挺高的,沒看見臉,可怎麽瞅都像是照著你偶像挑的,看著年紀不大?該不是你劇組裏的小演員吧?”
  佳禾哭笑不得,看了眼易文澤的打扮,的確挺像的……
  “不是,沒電了沒電了。”她低聲說著,然後火速掛了電話。
  再抬頭,車已經開出了小區,她很心虛地看了眼易文澤,糾結了半天,終是想到一個突破口:“剛才,你和顧宇說了什麽?”
  正好是紅燈,易文澤很穩地停下來,側過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在佳禾十五歲那年,我見過她,所以是你來遲了’。”
  這話太容易懂,每個字都很清晰,可連在一起,她卻不懂了。
  十五歲那年,自己還在四中念高一,整日整日地補課,連外校的人都不怎麽認識。更何況,在那之前她從沒離開過北京半步,自然也不可能去香港,怎麽可能見過他?
  難道……佳禾看他。
  是哪部片子的台詞?夠煽情,適合秒殺。
  此時正好有電話進來,佳禾隻能盯著紅燈變綠燈,扯了下他的袖口,示意可以繼續開車了。易文澤一手握著方向盤,戴好耳機,開始說話,聽著交談應該是吳誌倫,看樣子是開車追來了,三言兩語間,還冒出了‘天楚’的名字。
  兩個字悄然溜入耳朵,她實在不想偷聽,可易文澤竟然沒有避諱。
  電話一掛斷,她立刻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繼續剛才的問題:“你為什麽這麽說?”
  “忽然想到的,”易文澤似乎沒打算解釋,反而輕描淡寫地轉開了話題,“我的那部電影,已經確定是天楚唱主題曲,這次到天津你可能會看到她。”佳禾沒想到他把話題轉到這上麵,打了個磕巴,才笑著說:“她現在正紅,你們也算是強強聯手,宣傳效果應該會不錯。”
  何止是不錯,剛離婚的兩個人再度合作,鋪天蓋地的新聞大潮又要來了。
  她想到見天楚,忽然有些別扭。
  兩三個月前在橫店的事,她還記憶猶新,當時自己還一口咬定絕沒有什麽關係,現在……她雖然不怕見她,可怎麽莫名有種撒了謊的感覺。天楚當時在想什麽,自己大概也能猜到,餘情未了?再續前緣?
  她瞄了易文澤一眼,到底問還是不問,問到什麽地步好呢?
  易文澤又開始一個個接電話,根本沒給她間隙問,直到上了高速,他才算是空了下來:“上高速了,係好安全帶。”佳禾哦了聲,反手拉過安全帶,就在啪嗒一聲扣上時,他又出了聲:“天楚是個自尊心太強的人,如果她和你說了什麽,都不用太在意。”
  佳禾點頭,發覺他在開車,似乎看不到自己,忙又嗯了聲。
  “我和她是一年前簽字離婚的,這件事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隻是兩個人感情不和,”他言簡意賅,“如果你看到新聞寫了什麽,就當是在看故事好了,不用太當真。”
  易文澤太坦白,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明白,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會這麽小心眼計較的,”她頓了下,試探地問了句,“我感覺……她好像還想複合。”
  說完,隻覺得自己牙酸。
  男女朋友,問這個不過分吧?她忐忑著看了眼易文澤,似乎沒什麽反感的表情,這才稍微安心了些。易文澤似乎在考慮怎麽說,過了會兒才道:“她在橫店提過。”
  車開的不算快,不停有車飛速超過,兩個人一時有些沉默。
  直到停下加油時,他才在下車前很平淡地補了句:“她應該知道我現在有女朋友。”
  佳禾噢了聲,雖然還有好多疑問,但還是忍住了。再問下去,真像是自己在逼問了,其實他一直做得很好,才剛剛開始,不能顯得太小心眼。
  今天路況不錯,兩個人到天津才用了一個多小時。
  直到進了天津市區,她才覺得餓,看著路兩側不時有各類飯店、快餐店飄過,下意識想說要不找個地方吃飯吧,可話到嘴邊才想起來他不能這麽隨便露麵,隻能安慰自己和偶像在一起,總要有犧牲,諸如現在。
  餓,餓的胃疼,她悄悄揉著胃,默默祈禱快到酒店。
  “餓了?”
  她忙鬆開手:“還好。”
  “很快就到了,”他伸手揉了揉佳禾的頭,笑道,“再堅持會兒。”
  易文澤說話很靠譜,果真五分鍾之內就進了一幢大廈,兩個人在地下車庫等電梯時,身邊有五六個年輕人也在等著,一看到易文澤立刻紛紛低語著,有幾個大膽的拿出手機想要拍照,他隻笑著說可以合影,但不能偷拍。
  佳禾忙裝作不認識的樣子,站在一側角落裏,看他和幾個人合影,進了電梯也是刻意在離他最遠的地方站著,好在他們上的高層,很快最後一個人就出了電梯,門合上時,她忽然感覺到手被人握住,很暖,也很有力。
  回頭看,易文澤正低頭對她笑,帶了些歉意:“有我這樣的男朋友,會不會不自在?”佳禾有意思考了一下,才忽然笑道:“有我這樣的女朋友,會不會不方便?”他無奈一笑:“的確。”
  “啊?”佳禾鬱悶看他。
  他湊近她的耳朵:“我總需要考慮,怎麽做才能讓你安心。”
  耳邊的溫熱,讓她有些心猿意馬,忽然叮地一聲輕響,電梯門已經滑開。
  她忙抽出手,示意他先走。
  直到進了餐廳,領路小姐看到易文澤,立刻很熱情地領路:“易先生,這邊請。”直到走到包房門口,他剛伸手要推門時,佳禾忽然扯了下他的袖口。
  他疑惑回頭。
  她認真看他:“其實每個人剛開始一段感情,都會有患得患失的感覺,慢慢就會好了,你不用太在意,”她頓了下,才低聲說出了中心思想,“反正,我是絕對相信你的。”
  包房內很是熱鬧,聽著是有不少人在。
  她剛一說完,就覺得自己太過煽情了,偏易文澤還不說話,正是尷尬時,門已經被人從裏邊拉開來,吳誌倫邊低頭打電話,邊往外快步走,險些撞到她身上。
  佳禾被嚇了一跳,吳誌倫也下意識倒退了半步,轉瞬綻開了一個被我逮到的得意笑臉:“怎麽是我先到了?”說完,迅速掛了電話,抬頭看表,“耽誤了半個小時哦。”
  他一雙眼掃過佳禾,再掃易文澤,再掃佳禾,生怕別人不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易文澤拍了拍他的肩,語氣平靜:“相信我,半小時太短,不夠做任何事情。”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三個人聽清楚。
  然後,就拉起啞口無言的佳禾,進了門。
  包房內人很多,她草草掃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天楚,還有她身邊的女人。這些年,佳禾雖沒見過她本人,卻看過很多采訪,很快就認出這個女人就是麥姐。
  因為被易文澤拉著手,她有些不大好意思,輕點了下頭:“麥姐。”
  麥姐笑得很友善:“是佳禾吧?過兩天就是《永安》的媒體見麵會了,片花我看過,如果我沒估計錯,你的身價會大漲。”
  在這樣的環境下,這算是最適合的開場白了。
  佳禾心裏一暖,稍緩和了緊張:“謝謝麥姐。”
  麥姐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這才側頭看易文澤:“前天給你電話,怎麽都不肯今天來,現在又改變主意了?”易文澤讓佳禾坐在自己身邊,這才摘下棒球帽,隨手放在了桌上:“臨時有些事,就提前過來了。”
  例行公事的工作餐,因為易文澤是拉著她的手露麵,所以不管認識不認識的,都立刻心知肚明了兩人關係,盡管刻意裝著自然地笑談,但那一雙雙眼中的八卦心情,佳禾卻看得明白。
  飯到過半,天楚一杯杯灌下去,已經喝了不少。
  佳禾有些不自在地看著,這種事她看得多了,可一旦自己成了主角,又被那麽多人盯著,總歸會有些別扭。更何況這裏是易文澤公司的人,都和天楚都共事了多年,怎麽看她都更像是個外人。
  不過貌似這種感覺隻有她有,易文澤卻很坦然,很快就吃完飯,低聲問她:“要不要回酒店休息?”佳禾立刻如釋重負,低聲問:“你不需要在這裏嗎?要不然你告訴我酒店名字,我自己打車去?”他倒不大在意:“不用,我也很累了。”
  佳禾想了想,也覺得越做越尷尬,索性坦白:“那走吧。”
  兩個人達成共識後,易文澤開始象征性地和幾個人碰了杯,說著從上海過來就沒好好休息過,太累了,就不陪了。眾人倒也不為難,隻不過笑著寒暄了兩句,還有喝了太多的幾個人極不識相地看著佳禾,嘲了他幾句。
  佳禾聽得更是尷尬,也不好和喝醉的人計較,隻能借口上洗手間,起身逃離。這間房外有單獨的洗手間,自然很安靜,她拿起手機給易文澤發了個短信:你好了告訴我,我在門口等你。
  短信很快就回了過來:好,別急,很快。
  剛才放下手機,洗手間的門就被一隻手推開,天楚有些微醉著走進來,看到佳禾愣了下: “要走了嗎?”佳禾看她反手鎖上門,有些摸不到底,隻笑了笑:“一路開車過來的,有點兒累,想回去休息了。”
  天楚的眼睛微蒙著酒氣,還有別的什麽,靜了會兒才說:“你和他一起多久了?”
  佳禾本不想說,看她的樣子,心有些軟:“不是很久。”
  她笑了笑,去照鏡子,擦了擦眼下暈染的痕跡:“王子和灰姑娘嗎?你們的距離還蠻大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這才聞到了些硝煙味道。
  看來,總是要碰到,然後再麵對這樣的場景……她有些無奈,但還是開了口:“一定意義上,他對我來說的確是王子,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是一無是處、隻有一顆善良心的灰姑娘,”她努力讓自己語氣溫和,不去刺激這個酒醉七分的人,“按照正常標準,我有個很和睦的家庭,還有個不錯的職業,也能夠自己供房買車,或許我們會有家庭環境的差異、文化的差異,總會產生磨合碰撞,但都不算是大問題。”
  太一本正經的話,她說完自己都繃不住了,索性輕歎口氣,半開玩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看看香港金融危機那兩年,不少藝人都買樓虧了本。要是以後哪天他也投資破產了,或許還要我來養家還債。”
  本來就是嘛,編劇就是個到老都吃香的,明星可不是,到老落魄的有的是。
  佳禾自我腦補了一句,然後,給自己的表現打了九十分……
  天楚仍是對著鏡子,沒有再說話,佳禾也覺得此地多呆無益,很快就打開門遛了。
  門關上時,她才長出口氣,拿起手機正準備給易文澤發個短信,就看到吳誌倫靠在水池邊,笑得曖昧:“這裏不隔音,我可不是故意要聽的。”
  她正是傻眼時,易文澤走出來,叫了聲佳禾。
  她回過頭看他,門還沒有關上,裏邊穿走閑聊敬酒的人像是喧鬧的背景,而他就在這背景前望著她,因為喝了些酒,漆黑的眸子像是蒙了層浮光,就這樣看著她。
  這一刹那,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他。
  是因為他的眼睛,總是如此的專注,隻要是看著你,就不會再有其它任何的影子。
  “走了?”吳誌倫詫異看他。
  易文澤走過來:“你繼續,我帶佳禾回去了。”然後,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佳禾忽然想起天楚就在洗手間裏,如此出來撞見更是尷尬,於是索性抬頭看他:“快走吧。”
  他還沒說話,吳誌倫就揚起嘴角,低聲道:“你知道家和萬事興說了什麽?”佳禾隻覺得腦袋嗡嗡響,實在想把他塞回到門裏,徹底毀屍滅跡。
  好在易文澤並沒表現出任何興趣,微微笑著,把帽子扣在他頭上:“少喝些。”
  吳誌倫笑著推了他一把,低頭看佳禾:“阿澤雖然是建築係畢業的,卻很有理財頭腦,放寬心,絕對不用你來養家還債。”說完,伸手把帽簷側了個弧度,很是瀟灑地繞過易文澤,進了房門。
  直到車上,易文澤也沒有追問吳誌倫話中的意思。
  倒是佳禾有些心不在焉,總是想起天楚說的那句話,在洗手間裏她是自衛反擊,自然要腦補一堆理由來讓自己強大。可是那句話,何嚐不是偶爾躥入腦中的念頭,終究是有疑問和不解,終究是有不安和彷徨。
  她忽然很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做著被分手的準備。
  前麵不知出了什麽事故,堵成了一鍋粥,不停有司機下來觀望,也有猛按著喇叭,不耐煩催促的,佳禾覺得很吵,試著把音樂聲音調大,卻仍然蓋不住外邊的喧鬧。就這樣過了會兒,倒是易文澤先問了句:“有心事?”
  好吧,要坦白,有疑惑就問出來。
  她內心小掙紮著,還是開了口:“我在想,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估計在這城市的某個角落,一定有人也在追問這句話,上演頻率僅次於‘我愛你’和‘分手吧’。大多人是為了證實到底有多愛,總會不停追問著你覺得我哪裏好?你為什麽會愛上我?可她是真的想知道,為什麽被各種優秀女人環繞了十幾年的易文澤,會喜歡自己。
  這個圈子太浮華。
  佳禾本以為他會認真想一下,豈料他竟是笑著看了自己一眼,很慢的說:“按照正常標準,你有個很和睦的家庭,還有個不錯的職業,也能夠自己供房買車,”
  佳禾目瞪口呆,恨不得開門奪路而逃,什麽該死的餐廳,不會這麽不隔音吧……
  那豈不是整個房間人都聽到了?!
  然而不幸的是,他很快又補上了最後一句,“萬一以後哪天我投資破產了,或許可以靠你來養家還債。”
  外邊的吵鬧,車裏的寂靜,像是冰火兩極,她身上忽冷忽熱,再不敢看他,隻覺得自己丟人丟到西伯利亞了。
  “是天楚撥通我的手機,故意讓我聽的。”
  ……
  那就是隻有他聽見了?
  她鬆了口氣,然而,心卻沒有鬆下來,反而更沉了。
  原來……他們關係還是這麽好。
  前麵的路已經通了,陸續有車開始移動,似乎不是什麽說話的好時機。
  她的視線從他的側臉,飄到了方向盤,然後徹底收了回來,最後還是沒忍住,低聲說了句:“我好像吃醋了。”
  安靜,很安靜。他沒說話。
  安全帶有些緊,弄得她有些難受,佳禾伸手稍微弄鬆了些,然後坐正,盯著前方的車流。自己是不是太坦白了?連吃醋都說出來了……直到拐上另一條路,易文澤才拿起手機,撥弄兩下,隨手遞給了她。
  沒開玩笑吧?讓我查崗?
  佳禾愣看他,沒料到是這個反應,沒敢接,易文澤這才笑了聲:“看吧。”
  那個笑容很暖,外邊正好有燈閃過,在兩個人之間劃出了一條白光。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過手機低頭看,微藍的屏幕上,顯示著已撥電話,很長很長的名單,都不過是‘佳禾’兩個字。
  “我不是很喜歡打私人電話,如果有工作,也主要是接電話,”他認真看她,“這樣會不會舒服些?”
  怎麽會舒服,佳禾淚目。
  他這麽坦蕩,豈不顯得自己太小肚雞腸了……
  然後,那個很大方的人又繼續說了句:“我和她工作沒什麽交集,如果你真的介意,我會把她的電話直接轉到阿清手機上。”
  這太過分了吧……自己還沒對顧宇做到這麽絕。
  要真這樣,自己豈不成了放火的州官?
  “不用,這樣太傷人了。”
  “對我來說,你很重要。”他下了定義。
  沒有用‘更’重要,也就沒有任何比較的意圖。
  簡單的四個字,她就立刻繳械投降:“真不用,我……”她想說我沒那麽小肚雞腸,可連說這話的底氣都沒了,隻能抽了抽鼻子,自動沉默。
  酒店離的並不遠。
  兩個人刻意隔開時間進門,因為時間晚,隻有寥寥幾個人。佳禾坐下,遞出身份證時,易文澤就在她身邊坐下,給佳禾登記的前台偷瞄了眼旁邊的電腦,很小聲對她說:“你和易文澤住隔壁哦,好幸福。”她眼中閃爍著興奮,佳禾隻能裝作驚訝,低聲說:“真的?”那個小姑娘猛點頭,然後迅速幫她辦好,把身份證和房卡推到她麵前:“你看著他站起來再走,肯定能坐一部電梯上去。”
  真熱情嗬……佳禾窘然說了句謝謝。
  兩個人的房間都是阿清定的,自然相鄰。
  “今晚還有些事情要做。”他替她把行李放好。
  “正好,”佳禾忙從包裏拿出筆記本,“我也有東西要做,各忙各的吧。”然後立刻又摸出電源和鼠標,迅速插上,示意自己真的沒說謊。
  他看她按下開機,才若有所思說:“沒想到我女朋友是工作狂。”
  佳禾鬱悶看他:“還不是你,突然來天津,我都沒想好怎麽和劉導說。”
  “沒關係,我和他說。”
  佳禾啊了聲:“別了,我很敬業的,總不能一直拿你做借口偷懶。”
  “他發了劇本給我,一直說要麵談,”易文澤替她拉上窗簾,“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過來就可以了。”
  對哦……
  佳禾立刻滿臉崇拜,這樣周一的會議肯定就取消了。
  “先說好了,不許說我是你女朋友。”
  其實圈子裏說真沒問題,可想想劉導要和自己合作幾個月,就別扭。
  易文澤無奈:“你是準備徹底雪藏我了?”
  佳禾目光炯炯:“等我一集上萬了,就公開你。”
  他笑著搖頭:“下部戲讓阿倫簽你,”他從窗邊走回來,掃了眼佳禾的電腦桌麵,微微一笑,“買我一個公開身份。”佳禾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立刻熱了臉,迅速合上電腦,推著他往前走:“算了,我還是要自己努力。快去吧,都很晚了。”
  他走到門邊,卻忽然停住,靜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俯□,給了她一個晚安吻。
  很淺的碰觸,因為喝過酒,他的唇有些燙,還帶著濃鬱的酒香。
  明明很討厭醉酒的人,可偏就因為是他,隻覺馨香。心怦怦怦怦地猛跳著,她閉著眼,很自然地迎了上去。愛情是個奇怪的東西,剛開始總是有無盡熱情和衝動,不停靠近不停試探,隻想著再近一些,還能不能再近一些,【wWw.wRsHu.cOm】到底近到什麽地步才能滿足……中央空調發出細微的嗡鳴,而她就這樣被他圈在懷裏,背抵著牆,直到他先鬆開,低聲說:“早些睡。”
  她眼神有些迷亂,盯著他,低聲問:“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會喜歡我?”
  好吧,她承認自己真是記性太好了……她實在太好奇,也真的是不安。她不敢讓他露麵,不敢向周圍人公開他,是怕他不過一時念起,新鮮過了便會消失無蹤,她不是個適合閃戀的人,可就因為是他,才頭昏腦脹地一頭栽了進去。
  然而,她真的沒有信心。
  能抓牢這樣的人。
  近在咫尺的眼睛,漸漸變得溫柔,他說:“其實,我不太會說話。”
  她疑惑看他。
  他頭抵上她的額頭:“所以不要一次都問完,留些給我。”
  她仍舊迷惑,甚至開始迷茫。
  “這些話,留給我求婚時說。”
  聲音很輕,卻是如此清晰。
  這輩子頭次,有人對著她說‘求婚’兩個字,而這個人偏就是她一直喜歡的,本該沒有任何交集的人……不過是簡短的對話,卻成功封住了所有思維。
  直到哢噠一聲清響,門徹底合上時,佳禾仍靠著牆,連呼吸都不敢。
  首映是晚上七點半,佳禾本以為易文澤會出去吃工作餐,沒料到,他五點半還沒有走的樣子。她雖然在上網,卻不停瞄他,直到最後他發現了才清了清喉嚨:“再不出去,就來不及吃飯了。”
  他看了眼時間:“餓了?”
  “還沒有。”
  我是豬嗎?為什麽總要問我是不是餓了……
  她低下頭,繼續看電腦,暮然發現word上很多錯字。完了,又要重新來過,坐在他身邊果真工作效率低下。她懊惱皺眉,易文澤又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阿清已經訂飯了,一會兒就會送來。佳禾詫異問為什麽不出去吃工作餐?他倒是意外:“你有安排?”
  當然沒有,自己意外來天津能有什麽安排?
  “不需要和他們吃飯嗎?”
  “不用,”易文澤站起來,從衣櫃拿出幹淨衣服,“我陪你吃完飯再去。”
  然後,他就如此坦然地進了洗手間。
  直到聽到很清晰的水聲,佳禾才茫茫然地收回視線,又低頭看電腦,改錯字。啪嗒啪嗒的鍵盤聲,嘩啦嘩啦的水聲,慢慢攪合成一團,佳禾看著屏幕上改了幾遍,還是錯字連篇的天書,心中暗暗滴血,這效率簡直就是小學生水平,一整天出不來三百字……
  不是她滿腦子成人遊戲,實在是這酒店太講情調,洗手間是落地玻璃,雖然易文澤在裏邊拉上了浴簾,可那晃來晃去的影子,真的很考驗人的定力。她晃了晃腦袋,算了,物盡其用,去寫激情戲。
  電腦裏還有段激情戲卡了三天,此時不寫更待何時?
  她咬唇,看了眼浴室,迅速開工:
  Δ酒店外空境。
  Δ房內,M在床上翻雜誌,心神不寧。
  ΔS迅速脫了外衣,從衣櫃拿出襯衫,走到浴室門口停下,手撐門看M。
  S:(微笑)要不你先洗?
  M:(緊張)我在等電話,你先好了。
  ΔS笑而不語,走進浴室。
  Δ水聲由弱漸強,浴簾後,若隱若現著S身影。
  ……
  怦怦幾聲,有人在敲門。
  佳禾險些從床上翻下去,忙把電腦扔在床上,狂奔到門口,深呼吸了一下才問:“誰啊?”
  “編劇,是我。”阿清帶笑的聲音。
  她開門:“快進來吧。”
  阿清拎著個大號紙袋,剛才興致勃勃地邁了一步,轉瞬又臉紅著後跳了兩步:“隨便買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說完就伸出手,把袋子塞給佳禾,“快些吃啊,還熱著。”
  佳禾默然接過,有種百口莫辯的悲涼感。
  基於自己的立場,她總不能對易文澤助理說什麽也發生,你別多想吧?她尷尬著說謝謝,剛想認命關上門,身後已經有人說:“讓車七點在樓下等。”阿清哦了聲,忙又補了句:“還早還早。”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出來的……還真是時候。
  佳禾木然轉過身,他已經接過了她手裏的袋子。眼前人發梢滴著水,襯衫還沒來得及全扣上,半敞著,簡直就像在拍浴室廣告……而他就這樣拎著一個紙袋子,掛著很淺的笑,問她:“要不要洗澡?”
  一側是白霧彌漫的浴室,一側是落地鏡,無限放大著空間,還有他的笑。
  佳禾隻覺得渾身血液都沸騰著,就快把自己煮熟了。
  憋了半天,才擠出句話:“先吃飯吧,來不及就麻煩了。”
  眼前飛速閃過的都是剛才寫的激情戲,真實的畫麵感,一幀幀從腦子裏蹦出來,瞬間就燒紅了她的臉,連指尖都開始發燙。佳禾火速移開視線:“要不要喝水?”說完,立刻走到吧台邊,蹲下打開小冰箱,等著他答複。
  說句話吧,說句話吧,這樣太尷尬了。
  手指無意識滑過所有易拉罐和塑料瓶,很冰,可還是壓不下剛才窘迫。她用眼角餘光看他走過來,然後彎腰,一隻手撐在吧台上,一隻手從冰箱裏拿純淨水。這樣的姿勢,正好把她環在胸前,頭發上的水,擦到她耳尖上,立刻讓她僵直了身子。
  [5]好在,最後隻是拿了兩瓶水。
  [1]“替我選套衣服,”他說,“晚上穿。”
  [7]佳禾聽這話有些傻:“我不太會挑男人衣服,沒什麽眼光。”
  [z]易文澤直起身,又拿了兩個杯子:“沒關係,我的衣服顏色都很簡單,公開場合也都是襯衫西服,很好選。”
  [小]佳禾哦了聲,看他開始倒水,示意自己去衣櫃選,也隻能趕鴨子上架地走過去。其實易文澤的著裝品味絕對一流,自己這麽多年光看新聞街拍,早就爛熟於心了,可真要她挑……卻還是有些心虛。
  [說]不過在打開衣櫃後,看著那一排黑白灰,立刻就淡定了。
  [網]這種配色,怎麽挑都不會有錯。
  “我記得你《永安》發布會穿的就是這個?”她拎起一件問。
  印象實在太深了,這是自己第一次見他的衣服,以後一定要好好收藏。
  沙發就在窗邊,此時天色已黯淡了,從這裏看過去,倒像是很幹淨的幕布,點綴著遠近的燈火。很小的礦泉水瓶子,就這樣被他握在手心裏,然後隨手擰開,很淡地嗯了聲。
  水流的聲響,忽然變得很清晰,她轉過身,一件件撥弄著襯衫。
  其實不多,但卻看了很久:“穿休閑襯衫吧,我喜歡你穿白色。”
  “好。”
  “其實還是穿休閑服好看,不過這種場合還是算了,”她拿出兩件襯衫,“哪個好?”不過是款式的細微差別,她還是拿不準。
  易文澤喝了口水:“你喜歡哪個?”
  佳禾糾結了一下,舉起右手的:“這個。”
  “那就這個。”
  得到初步首肯,她越來越自如,開始一件件和他討論,最後卻發現不管自己怎麽說,他都是點頭說好,弄到最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你是不是故意順著我說的?”
  他笑了笑:“這種事,你做主就可以。”
  語氣很平淡,眼神很溫和,就這樣說你做主就可以了。
  她終於走過來,又像是不放心:“要不要佩飾什麽的?”易文澤這才一盒盒拿出飯菜:“不用這麽講究,隻是首映式。”佳禾還想再問,他已經把筷子遞給她:“以後多的是機會,先吃飯。”
  佳禾哦了聲,伸手接筷子,卻被他順著握住手,拉到腿上坐下:“那天你穿的就是現在的襯衫,外邊是粉色羽絨服,很好看。”
  很普通的一句話,怎麽到他這裏,總這麽煽情?
  佳禾眼神亂飄,努力不去看他開著的領口。很不幸地,那一幀幀畫麵又立刻跳了出來,簡直是現場演習,下次再不能寫這種東西了,尤其不能用他做藍本……最後的理智在叫囂著,冷靜冷靜,來不及了,她終於掙脫他:“你腿才剛好,這樣會出問題的。”
  然後,她塞給他冰水。
  冷靜冷靜,大家都要冷靜。
  易文澤坐的是安排好的車,佳禾索性開著他的車,自己到了電影院。因為是首映式,四周車位早被搶光了,她開車繞了很久,才算是找到個居民區停靠,又悲催地走了十分鍾回到電影院。
  到處都是人,四處都是議論,興奮的議論。
  佳禾看著這些人,忽然也有了些悸動,這麽好的反響這麽多的影迷,她想不驕傲都難。她晃著車鑰匙,嘴角始終是揚著的,環視一周,最後選了二層東邊的角落,視線開闊。
  剛才站定,門口就有人大叫著易文澤,她忙探頭,卻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
  “佳禾?”身後人有些不確定。
  佳禾回頭看,很俊朗的一張臉,很熟,她在腦中搜索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周俊?”上部戲的小配角,真沒想到在這裏看見。
  周俊摘下墨鏡:“真是你啊,我還以為看錯了,這麽巧?”
  “是啊,好巧。”佳禾隨口應付,此時樓下騷亂成一片,忙又扭頭去看。易文澤已經走進大廳,一路微笑著往電梯口走,在他身側的女人穿著小禮服,笑得很甜。佳禾正在回憶這個女一號的名字,周俊又在身邊低聲說:“來這裏接新戲?”
  佳禾搖頭笑:“不是,來和朋友玩。”
  “男朋友?”他倒是問得直接。
  佳禾愣了下,我和你很熟嗎?怎麽什麽都問。
  不過出於禮貌,她還是嗯了聲,看著周俊又有意追問,忙先說:“開始了,我要進去了。”周俊驚喜看她:“你也是看《暗城》?”佳禾點頭,他掏出票:“我也是,別人送的票,我就想著來看看,說不定能碰上什麽老朋友。”
  佳禾哦了聲,他又問:“看看你的票,是不是在一起。”
  這人……還真是自來熟。
  佳禾摸出票,遞給他,那邊兒剛才接過就感歎:“好票阿,這種座次都是製作方的吧?”
  他拿著票感歎了好幾句,佳禾很窘然地聽著,既然拿到這樣的票,總不好說自己和劇組人不熟,隻能找到阿清又要了一張。她本想著隨便打發就好,豈料阿清一聽是她開口,立刻當做了頭等大事,硬是搞了一張緊挨著佳禾的。
  兩個人坐下時,周俊仍不停低聲說著,盡是有意的逗趣。
  佳禾有些不自在,忽然想起了這個人的傳聞。其實她不大記得住演員的名字,之所以能記住這小演員,是因為他女朋友正是上部戲幾個編劇之一。當時曾聽人私下非議過,他在片場最愛說的話就是:我女朋友是編劇,想給誰加戲就加戲,想讓人誰死就讓誰死……
  想到這兒,她窘了。
  該不會……
  應該不會吧……
  例行公事的介紹,感想,互動,直到最後易文澤登台,氣氛徹底進入了□。主持人很活絡,可無論是什麽問題,他都輕描淡寫地說幾個字,不痛不癢,不輕不重。以前每每看他的采訪新聞,佳禾都覺得自己偶像很有腔調,可現在聽著,卻覺得好笑……
  直到最後暗場,仍是有人叫著他的名字。
  身側,周俊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佳禾實在受不了,噓了聲:“開始了,先看片子。”
  話音剛才落下,身側的空位就有人坐了下來,是易文澤。
  他輕握了下佳禾的手,正要說話時,周俊立刻探出頭,驚訝道:“易老師?”
  佳禾下意識想抽手,卻忽然被握緊了,下一秒易文澤又鬆了力。可就是這個動作,她就再不敢抽出來,鼓足勇氣,讓自己鎮定再鎮定。
  易文澤看了周俊一眼,頷首說:“你好。”
  周俊忙四處摸手機,然後立刻探出半個身子,笑得熱情:“易老師,我一直是你的粉絲,從小就看你演的電影。”易文澤點頭,示意他繼續說,可就是這麽個平淡的神情,反而讓人更有壓力,佳禾看著都為周俊捏冷汗。
  電影已經開始,立體回聲立刻湮滅了所有的雜音,四周人都安靜下來。
  因為有了光,周俊這才後知後覺看到兩人握著的手,有些發懵,然後立刻重新綻笑:“我和佳禾是好朋友,聽說易老師開了製作公司,不知道以後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佳禾暗自磨牙。
  往易文澤身邊蹭了下,該死的,都快趴到自己身上了。
  易文澤繼續禮貌點頭:“希望有機會合作。”
  很官腔。
  完全漠視了他拿起手機,想要討要號碼的企圖,周俊似乎還在猶豫,佳禾已經輕咳了聲,繼續往易文澤身邊蹭了下。這動靜太大,周俊終於收到被嫌棄的信息,一咬牙還是說道:“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留個號碼,以後有機會再來天津,我請您吃飯。”
  佳禾憤恨看他。
  你也就是個男的,要是女人打爆你的頭。
  厄……
  男的似乎也有些問題,現在人都比較開放……她掃了眼周俊趨近整形過的尖下巴,偷偷看了眼易文澤太漂亮的眼睛,還有在自己心裏萬年不老的臉。其實真的不老啊,誰讓你那麽早成名,不過三十幾歲,誰遇上都說句從小看你電影,搞得像五十幾歲似的……
  易文澤笑了笑:“我不習慣留私人電話。”
  說完,他終於對上佳禾閃爍了無數言語的眼睛,佳禾馬上心虛地扭頭,鎮定地看電影。
  周俊終於懂得了什麽是識相,乖乖坐回去看大屏幕了。
  過了會兒,佳禾才小小聲和易文澤咬耳朵:“太崇拜你了,我怎麽就學不會拒絕人?”
  他從身邊拿起一瓶水,擰開遞給她:“慢慢就會了。”佳禾接過水喝了口,剛才準備和他要瓶蓋擰上,易文澤又隨手在她腿上放了大桶爆米花……佳禾愣愣看爆米花,這是什麽時候買的?影院贈送給演員的?
  因為畫麵的轉換,光影不停交錯著,佳禾又灌了口水:“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好,感覺太不真實了,我總感覺自己像在演電影……”易文澤眼睛掛著笑,低聲說:“我有很多缺點,慢慢就會暴露的。”然後接過她手裏的瓶子,又握住她的手,轉頭繼續看電影。
  哪裏有缺點,明明就是高大全……
  佳禾看他眼睛裏不停閃著光,抓起一個爆米花,剛想塞嘴裏,又覺得不對,隻能小心翼翼地遞到他麵前。
  他笑著咬住,吃了下去。
  指尖碰到些溫熱,佳禾心顫了下,忙抓起一顆塞到嘴裏冷靜。
  多好的片子啊,可看了整整兩個小時,她愣是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麽。原因很簡單,兩個小時期間易文澤握著自己的手,挪動了三次,從輕握,到五指交握,到最後拉到自己腿上放著,佳禾雖從未敢坐過過山車,但發誓這過程絕不輸於那種刺激。
  她瞄了易文澤無數次,看他看得認真,也不敢抽回手。
  直到結束前,易文澤才低聲問她:“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佳禾剛想點頭,想起被自己停到某小區的車,隻能鬱悶地壓低聲音:“我要去取車,停得地方太複雜,估計除了我沒人找的到。”
  “好,我先回酒店,你到了來找我。”
  說完他才放開手,站起身先離開了坐席。為了避免遮住後排人,他很禮貌地彎下腰,可這剪影太醒目,就這麽快速離場,仍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到徹底散場了,佳禾才抱著爆米花站起身,周俊立刻笑著問要不要幫她拿,那語調就像要幫著扛煤氣罐似的。佳禾匪夷所思看他,說了句再見就要走。
  “你和易老師是……?”周俊戴上墨鏡,故作神秘問她。
  佳禾對他笑笑,沒答話。
  廢話,不是……還拉著手,難道他還需要被我潛規則,才能有戲演?
  直到出了電影院,她琢磨了半天也舍不得扔掉爆米花,索性抱著就去開車。二十分鍾後,當她在小區繞了三圈也沒找到車時,終於悲催的發現自己迷路了,最後隻能撥通易文澤電話:“你車牌號是什麽?”易文澤報了個數字:“出什麽問題了?”佳禾掩不住的沮喪:“找不到車了,準備問清號碼,讓保安幫我找。”
  那邊沉默著,佳禾趕忙掛了電話。
  直到進了酒店,她剛才走過旋轉門,就看到換班的幾個工作人員走過來,其中一個還就是給她登記的前台,看到她立刻笑著問:“怎麽樣?看到易文澤沒有?他今天首映式呢,我都沒趕上。”佳禾嗯嗯啊啊著,說自己出去開會了,也沒看到。
  她剛才走出電梯,手機就開始拚命叫起來。
  竟然是久未有消息的喬喬同學。
  那邊先沒說話,隻抽泣了一會兒,佳禾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狀況,喬喬同學又失戀了。她默默等了會兒,直到喬喬抽抽嗒嗒地哼了聲,才問:“這次又為了什麽分手?”
  “你怎麽知道……”濃重的鼻音,絲毫擋不住她的驚訝。
  “猜的。”哭成這樣,除了失戀還有什麽。
  “我知道你現在是非常戀愛時期,”喬喬誠懇認錯,“可是我打電話給蕭餘,她三句話就給我拍回來了,我這才找你尋求安慰的。”
  佳禾立刻來了精神,毒舌蕭餘不是吹的,三句話就解決了?
  “她說什麽了?”
  喬喬憤恨:“她說‘你和每個男人都分手七八次,我都聽煩了,下次分手半年了再告訴我。’你說她絕情不絕情?太可怕了。”
  佳禾悶聲笑:“絕對的真理。”
  喬喬繼續抱怨:“我知道她毒舌,可我就需要她毒舌啊。然後我就低聲下氣對她說‘我就想聽你罵我,罵清醒了就行。’”
  “她說什麽?”
  “她說‘滾,這男的我都罵三次了,沒新詞兒了,下次請錄音回放。’”
  ……
  “第三句是什麽?”
  “‘再見’……”
  “哦,”佳禾懂了,“所以你就來騷擾我了?”
  “我必須傾訴,太憋屈了,”喬喬急著說,生怕她也掛斷,“你知道嗎?他太可怕了,今天問我如果結婚,會想要什麽。我想著他現在事業剛起步,就很體貼地說一個小鑽戒就可以,很小就可以,隻要有個紀念意義。”
  “要求很合理啊,”佳禾不解,“他不是台灣第一貝斯手嗎?一個小鑽戒買不起?”
  “是啊,”喬喬憤恨,“他竟然立刻大怒,說我嫁給他就是為了鑽戒,然後你猜他說什麽?”
  佳禾窘然:“你這個男友是極品,我猜不到。”
  “他竟然說,好,我送你鑽戒,那你也要送我東西,我要十萬的表。”
  ……
  “你用你文藝腔,安慰我一下吧。”
  佳禾正走到易文澤房門口,輕敲了幾下門,易文澤一露臉,她就用口型說了句‘喬喬’,繼續邊打電話,邊走了進去。
  “那什麽,”她認命地想了想,“你要很曆史宏觀地思考一下,失戀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說穿了,生活還是要繼續,最多是身邊換個人,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錯誒,”喬喬沉吟了下,“下次更新到圍脖上,我也文藝一把,你再多說兩句,我半個月的QQ簽名就有了。”
  佳禾沉默,再沉默:“你把我當槍手,當習慣了?”
  喬喬嘿嘿一笑,默認了。
  那邊抽抽嗒嗒又說了半天,終是掛斷了。
  房間裏隻開了盞壁燈,易文澤坐回沙發抽煙,笑得很有深意。佳禾被他笑得心虛,琢磨著剛才自己的話,是有那麽點兒不大好,於是訕笑著把爆米花放在玻璃桌上,拿了瓶可樂:“喬喬失戀了,我在安慰她。”
  潛台詞是,說什麽都不是我本意,絕對不是我本意。
  “那個男人太極品,自己問喬喬結婚要什麽,喬喬隻說要個很小的鑽戒,他竟然就發火了,說喬喬結婚就是圖他錢,”佳禾啪地一聲打開可樂,小喝了口,感同身受地控訴,“他竟然還說,既然喬喬要他送鑽戒,那喬喬就要送他十萬的表。”
  易文澤嗯了聲:“和她說,下次配眼鏡找個好點的店。”
  佳禾把這話繞了一圈,才聽出意思,不禁笑了聲,忽然想起明天就周一:“你約了劉導沒?”易文澤按滅煙:“他明天來天津,大概會有兩天。”
  佳禾長出口氣,才算是徹底放心,她走到窗邊看外邊燈火,正想問什麽時候回北京,就被易文澤從身後徹底環抱住。他一隻手環住她的腰,托起佳禾的下巴,力道很輕,卻讓人心顫得厲害。她就這樣半仰著頭,從燈火闌珊的繁華,一路跌進那漆黑濃鬱的眼中,任由他吻下來。
  他的手很燙,兩個人的呼吸慢慢地亂了套,早已分不清彼此。
  佳禾隻覺得昏昏乎乎地,卻又覺有哪裏不對,是哪裏呢?
  是了,房間裏始終在放著音樂,可這聲音怎麽聽著都熟。幾乎要失去意識時,她才猛地想起來,這是自己電腦的音樂。走得時候沒關電腦,就一直是循環著這首歌,Word也沒關,自己從來不設待機……
  完了,激情戲……Word裏的激情戲……
  全被他看見了?!
  她發誓,他一定看到了……
  他不會以為是自己故意打開的吧?
  如果因為這個……那還真是虧大了。
  可是這麽溫柔,這麽眷戀的吻,她終不過難以抵抗,丟盔卸甲。
  喜歡他,喜歡他的溫柔,喜歡他對自己毫無理由的好。到底夠不夠?夠不夠繼續下去?她有些缺氧,漸進入思考無能狀態。推開?順從?完全沒有答案的糾結,直到那溫熱從唇,一路到臉頰、脖頸,最後停在了耳邊。
  “不常寫激情戲?”
  啊?
  這節奏,也跳躍的太快了吧?
  她很悶地嗯了聲。
  ……誰沒事老寫激情戲。
  “有時候,不需要太多的對話,”他在她耳邊低語著,聲音渲了幾分暗啞,“如果你愛著一個人,你會控製不住,想要靠近她,碰碰她的手,親親她的臉,看著她手足無措。反複碰觸,隻是想反複確認、求證,真的是在一起的,真的是我的。所以最好的激情戲,應該是從身體輕微的碰觸開始,慢慢渲染氣氛。”
  話聽著挺正經。
  可也不用現場示範吧……
  玻璃上疊著兩人的影子,城市的燈火太絢麗,星光反而被壓得淡了下去。
  “就像這樣,我會不由自主地留意你,每個細微的地方都想看得更仔細,而不僅是為了最後一步,”他五指穿過她的手指縫隙,很輕地摩挲著,“你緊張的時候,五指都會半握著,蜷成小小一團,我總會想著怎麽讓它舒展開,握在手裏仔細看,”他視線落在她手上,“指甲很小,修剪的很整齊,很瘦,手指很長。”
  他的手很好看,從發布會第一次看到,佳禾就已經感歎過。
  而現在,他就這樣仔細看著自己的手,放在手心。
  她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視線去看自己的手,因為瘦,關節顯得有些突兀,血管還很突出……明明很醜。她有些脫力,不自在地抽回手。
  然後,竟很敏感地發現,自己果真有些緊張,保持著半握的狀態。
  兩個人身上都很熱,房間明明開著空調,卻已是周身浮汗。從玻璃上能看到他的輪廓,還有身後的房間,佳禾看著他又低下頭,瞬間緊繃了神經,脖後的溫熱像是個導火索,點燃了所有的血液,心口有什麽蠢蠢欲動著,每一寸靠近,都隻嫌不夠……
  電話忽然又響了起來。
  她一個激靈,險些破窗而出。
  發虛地掏出手機,還是喬喬。
  “不行,我睡不著,我需要發泄。”那邊兒顯然不知道自己扮演了什麽角色,依舊哀怨地撒嬌。“等一下,”佳禾熱淚盈眶,頭次發現她失戀的很是時候,她捂住電話,轉身對易文澤做了個無奈的表情,“還是喬喬。”
  易文澤無奈笑著,親了親她的鼻尖:“告訴她,沒有下次了,以後過了十點是拒絕通話時間。”佳禾心口突突著,嘴角僵僵地挑了個笑:“你先睡吧,我回房間打電話。”他替她收好電腦,遞給她:“早些睡。”
  直到回到房間,她才背靠著門,抱著電腦平複心情。
  “我是不是打斷什麽精彩劇情了?編劇?”喬喬終於敏感了。
  “易某人說,讓你十點後不要打電話給我。”佳禾原封不動複述,仰麵躺倒在床上。
  “啊,”喬喬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太早了,你們夫妻生活開始太早了,太能折騰了。”
  ……
  她忽然發現,身邊每個人都很有對白天賦,除了自己。
  “說,你不是要傾訴嗎?”
  “我隻想和你說……在這過去的半小時內,全國人民都發來了賀電,祝賀我分手。”
  “所以,就差天津這一份賀電了嗎?”
  喬喬嘿嘿一笑:“說實話,你們發展的如何?已經那什麽了?”
  “打住。”佳禾翻過身,盯著天花板,喃喃了一句不真實,開始絮絮叨叨說著這段日子的紛亂複雜,到最後喬喬才總結了一句:“也就是說,你把一個最讓人覬覦的男朋友,當作見不得人的醜事,雪藏了?”
  “說什麽呢……”
  佳禾反思了一下,還好吧?那些中了五百萬的人,不都是口罩眼鏡擋著,生怕別人知道自己被餡餅砸頭?這感覺應該差不多吧?
  “其實吧,我能理解你的感覺,”那邊兒開始盡職盡責開導,顯然忘了自己打電話的初衷,“和這麽個人在一起,尋常人能做的事都不能做,聽著挺夢幻,活得也挺憋屈的。現在才剛開始,以後他一拍戲就幾個月見不到人,還動不動就漫天飛緋聞,你有個頭疼腦熱的,最起碼的陪同看病都做不到——”
  “打住,”佳禾有些心不在焉,“說你的事兒,我不需要你開導。”
  那邊兒再說什麽,她也隻是嗯嗯啊啊,其實失戀的人,都需要一隻耳朵就夠了。你勸或是不勸,都於事無補,該難過還是難過,沒有半點效果。
  再說……她滿腦子還是易文澤剛才話。
  “《永安》媒體見麵會定在下周,北京,你那時候還在吧?”
  “應該還在,下部戲差不多了,就是原著作者比較搞,”佳禾想起這個就犯愁,“本來不想接這種改編劇的,據說是個美女作家,書不怎麽暢銷,脾氣倒不小。”
  喬喬幸災樂禍:“早和你說了,改編好了,功勞是原作者的,改編不好,挨罵的全是編劇。”佳禾抑鬱:“關編劇什麽事,碰上強勢的金主,編劇也就是個打字機,劇情完全不自主。”
  自從接到,她冥冥中就有個感覺,這個劇不會太平。
  一通電話聊到天蒙蒙亮,害得佳禾隻能眼底烏青著去陪易文澤吃午餐。她邊吃還邊想著,其實也沒有那麽差,你看,尋常人做男朋友肯定受不了自己的作息,如果真找了個坐辦公室什麽的,每天早起沒有早飯,晚上睡覺身邊都是空的,估計不出半年就家變了……
  她握著筷子發愣。
  “昨晚沒睡好?”
  “嗯,”佳禾這才把筷子上的魚咬住,邊吃邊替他盛了碗湯,白色的小瓷碗,被她環握在手裏,因為燙她還禁不住蜷縮起指尖,迅速放到他麵前,“燙死我了。”
  她捏著耳朵看他,看著他一勺勺吃湯。
  這煩囂城市中,無論你的臉是不是路人皆知,我們都過得和別人一樣的生活,也需要吃飯,也會生病。你看,多真實?
  正是感歎著,忽然覺得鼻子熱熱的,用手抹,一手鮮血。
  她嚇了一跳,易文澤已經放下碗,很快把她拉到洗手間,用手捧水給她洗幹淨鼻子:“怎麽忽然流鼻血了?”佳禾很鬱悶地看著鏡子,易文澤已經捏住她鼻梁上端,很滑稽的動作:“不知道,估計是天太幹了。”
  春躁啊春躁。
  好在不是昨晚流鼻血……
  “自己洗幹淨手。”他提醒她。
  佳禾噢了聲,忙又擰開水龍頭,迅速洗幹淨手。
  就這樣被他捏了兩分鍾,血才算止住,他拿出酒店附送的棉花球,準備給她塞住時,佳禾看到那嫩粉色的棉花球,徹底窘了,死活不要。
  讓她在鼻子裏塞個粉色棉花球,在他麵前走來走去?
  醜死了。
  易文澤笑著彎腰,很仔細替她塞好:“很好看,很配你。”
  佳禾眼睛快噴火了:“誰鼻子裏塞棉花會好看?”
  “我女朋友。”他應答自如。
  佳禾想要伸手去拿,已經被他提前拉住手:“佳禾,我要認真和你說些話。”從嘴角到眼神,完全勾出了一個嚴肅的表情,不容質疑。
  她傻眼,不會吧,就為了一個棉花球就這麽嚴肅了。
  一秒鍾,兩秒鍾,她緊張得又要流鼻血了。
  豈料,他竟是忽然一笑,輕勾著她的鼻尖:“你以後會生病,一定會臉色蒼白,頭發亂糟糟的,比現在還要難看。難道就不見我了?”佳禾啞巴了,想想也對,他這才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如果有一天懷孕了,身材會走形,腿也會浮腫,難道你就十個月都不見我?”
  轟然一聲,她徹底被煮熟了。
  從臉到頭頂,都像冒著熱氣,然而那個說話的人卻還笑著看自己。
  佳禾咬著嘴角,強迫自己鎮定鎮定。
  可這話題實在太刺激了,從一個棉花球上升到懷孕……
  她發誓,易文澤絕對是個言情高手。
  為什麽自己早沒發現呢?
  自從棉花門開始,佳禾總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了什麽變化。像是他從屏幕上走下來,不再扮演吻醒公主的王子,他給她的不止是擁吻電影爆米花,還有棉花球……厄,為什麽自己總想到棉花球。
  這一輩子也就那麽三兩次流鼻血,還就被他看到了。
  佳禾咬著巧克力,默默地看了眼站在窗邊打電話的人,隻覺得鼻子熱乎乎地……用手一抹,立刻兩眼一黑飛奔進洗手間。
  三日後,返京。
  在天津時是住酒店,可以開兩間房,要是回了北京……她既不能住在他房間,又不能明目張膽在公司樓裏住。
  她瞄了易文澤一眼,在專心開車。馬上就進北京了,回家的渴望被無限放大著,百爪撓心一樣。她想了半天,還是慢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剛想說話,身子已經猛地前衝,立刻又被安全帶拽了回來。
  車停住了。
  她被晃得有些腦袋發脹,茫然去看易文澤時,才發現他一隻手按在自己身前,眼底流淌著微微的慍色,笑意全無。
  佳禾看著變道的車,意識到是自己犯錯了。
  那雙眼睛閃著危險的光線,她胸口像是揣著個小兔子,撲通撲通地蹦躂著,別提多慌了……“我忘了是在高速路上……”她訕笑,“先開車吧,這樣停著太危險了。”
  他中指輕敲了幾下方向盤,終是沒說話,繼續開車。
  在帽子下的半張臉,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安靜地看著前路,嘴唇抿著,對,是抿著的。
  佳禾抑鬱了。
  這麵部表情太熟悉了。那麽多電影看下來,這個微妙的符號,就代表著三個字“很生氣”,是“很”生氣,不是一般生氣哦……佳禾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儀表盤,很穩定,心理素質實在太好了,竟然沒有任何變化。如果是自己,估計生氣時能一腳油門到底。
  “你要抽煙嗎?”她小心試探。
  “不用,”他淡淡地說,“我在戒煙。”
  厄……
  “為什麽?”
  問完,腦袋蹦出“懷孕”二字。
  該不會是……這麽早就要戒煙準備了吧?這一念起,她自己先打住了。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純潔,要純潔。
  易文澤沒說話,繼續開車。
  罵我吧,還是罵我兩句吧?佳禾看他,再看他。
  “其實,”她鎮定地拍了句馬屁,“我一直覺得你生氣時候很好看。”
  易文澤靜看了她一眼。
  那麽濃鬱的黑,她連戴美瞳都沒有這種效果,不禁暗歎什麽叫老天不公,什麽叫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真的,去年那個賀歲片,你生氣時候冷冷淡淡的樣子,我看得心都揪起來了,感同身受,我都替女主捏把汗。”
  就像現在一樣,哎……
  她盯著他,那下巴的弧線有了些變化,慢慢蔓延出了笑意,他終是無奈叮囑:“下次別在高速上胡鬧,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佳禾乖乖地點頭,這才算是鬆口氣。所以人太漂亮總是占便宜,她默默反思了下自己的手段,怎麽那麽像紈絝子弟哄女友?正是再次感歎英雄難過美人關時,易文澤已經摘下帽子,扣在她頭上,帽簷恰好遮住了眼前的光:“自己先睡一會兒,不要幹擾我開車。”
  她嗯了聲,到底還是沒提出回家的申請。
  好在,車一進北京,她就發現車是朝自己家方向去的。
  快到小區了,她才問他:“你今晚有工作?”她悲哀地發現,當他不說一句話把自己送回家,自己反倒更糾結了。“我臨時要飛香港,最快三天後回來,”他似乎在思考什麽,然後才問她,“要和我一起去嗎?”
  佳禾潛意識覺得和天楚有關,搖頭說:“接下來兩個星期,我絕對不能離開北京,否則就太沒信用了。”他倒沒強求,語氣平靜道:“離婚的時候,有些財產手續還沒有辦妥,這次回去後就差不多了。”
  佳禾嗯了聲,心裏癢癢的,想要追問,卻還是沒問出口。
  進家門的時候,老媽正在書房裏偷菜,瞟了門口一眼,立刻從房間跑出來,殷勤地給她倒水。佳禾有些受寵若驚,本以為是一場追問,竟然是一杯熱茶?
  下一秒,她就懂了。
  “閨女,把身份證號給我報一下。”
  佳禾警覺:“幹嘛?”
  “注冊QQ農場,”老媽盡心解釋,“一個身份證隻能注冊兩個,我和你老爸的注冊了三個,不夠用。”佳禾愕然:“四個農場還不夠你玩兒的?”
  “你以為老媽像你一樣,有那麽多同學玩QQ?總共號上就你叔叔,你嬸嬸,還有你,對了,你的農場還常年沒東西。”
  佳禾撫額:“我哪兒有空去種東西。”
  “還有你侄子,都算上了,不夠我偷十分鍾的,”老媽繼續解釋,“還有鬥地主,每天有限額的——”
  佳禾投降:“別解釋了,反正我也聽不懂。”說完,立刻報出自己的身份證,以求太平。豈料報完老媽還是閃爍著眼睛盯著她,像是盯著塊剛出鍋的紅燒肉……佳禾再次警覺:“不是給你了嗎?”
  “還有你男朋友的,”老媽善意提點,“這樣又能多兩個號了。”
  拿易文澤的身份證去注冊QQ農場?不如殺了我算了……她忽然想到,易文澤沒有身份證這個東西,這才有了借口:“他是香港人,沒有身份證。”
  老媽眼神黯淡,嘟囔了句:“沒事兒找什麽香港人,還是國產的好。”
  她忽然發現,老媽竟然對自己的男朋友不感興趣了,倒是饒有興趣地追問了句:“媽,你今天不對誒,怎麽不追著教育我了?”
  老媽自己倒了杯茶:“還能怎麽樣,你也算是大齡女青年了,該嫁就嫁了吧,我也開通一回。”然後,立刻端著茶,回去注冊賬號了。
  ……
  就在她把箱子扔到一邊兒,準備去洗澡時,老媽又探頭出來:“對了,這兩天有個選秀節目,有人模仿你偶像,還挺像的。”
  看著老媽又回去偷菜,她悲涼地發現,易文澤的確不是那麽好隨便公開的。
  接下來的日子,真是兵荒馬亂。本是寫好的天書,到原著作者那邊盡數推翻,反饋意見都是讓人哭笑不得,明明是很有衝突的場口,非要不停加內心戲。內心戲,內心戲,還真以為這是小說啊,心理活動可以磨嘰數千字。
  佳禾戴著耳機和易文澤電話,很苦悶地抱怨:“你說,哪個觀眾有耐心坐在電視前十分鍾,就聽內心旁白?如果是我直接摔電視了。”易文澤的聲音有些倦意,卻還是很溫和:“不如這樣想,改編有原著做底,會輕鬆很多。”
  想想也對:“算了,總不能好處都占了,錢好賺,別的地方總會不容易。”
  她不想住在製作公司,家裏又離得遠,就隻好一直蹭住在蕭餘家。
  都過十二點了,屋子裏還是自己一個,出奇的安靜。
  兩個人說話都不大頻繁,可電話也沒有掛斷,隻是想起來就說上兩句。過了很久,她才掃了眼屏幕右下角,聲音不禁軟下來:“你先去睡吧,這麽晚了。”那邊不大在意,隻說:“沒關係,我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夜深人靜,最疲累的時候,會有個人在陪著你。
  即便不能做什麽,隻是這麽陪著就讓人暖融融的,連帶著心頭氣都消了不少,她很輕地嗯了聲:“還沒處理好嗎?”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會有太大的麻煩,隻是公司手續上的問題,”他頓了頓,接著道,“我和天楚這次同時回香港,應該會有很多媒體留意,明天正好有個公開活動,也許會有人問出敏感問題。”佳禾嗯了聲,輕鬆道:“不用都告訴我,你有那麽多機會被人圍追堵截,要是都報備的話,我也記不住。”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她怕易文澤就這麽陪著自己,隻能謊稱改好了,要去睡了。這才掛了電話,繼續奮戰。
  直到第二天中午了,她才從床上爬起來,看到蕭餘在客廳裏,縮在沙發裏盤腿上網。她看到佳禾出來,斜著看了她一眼:“我早上才回來,你怎麽不知道打電話關懷一下?”
  佳禾看著她,無奈道:“你比我夜生活還徹底,我可不想自討苦吃。”
  蕭餘仰麵躺倒,眯眯笑,當真是風情萬種,萬種風情。
  佳禾有些莫名時,她已經伸手,把電腦遞了出來:“看看,你男朋友的新聞。”
  佳禾接過電腦,IE打開了無數窗口,正開著的網頁有一排活動照片。下邊寥寥數句很標準的活動采訪,寫著的話很簡單,卻很醒目。
  據知情人透露,易文澤和天楚離婚後,都各自有了新的感情生活。
  知情人還很篤定地爆料,易文澤的新女友是因戲結緣,有人猜測是新戲的女主角,大陸新晉女演員廖靜。活動結束後,在場香港媒體記者湧向後台,對易文澤進行連續追問,易文澤開始僅表示自己入行十幾年,從不當眾談感情事,對有人接連追問是否是廖靜時,竟意外開口澄清,笑說是子虛烏有。
  至新聞發出截止,天楚對此事未做任何回應。
  心裏有些怪怪的,說不出感覺。這還是頭次看他的新聞,一點都不興奮。
  正是分神時,蕭餘已經抽走電腦,拍了拍她的肩:“鬱悶吧?鬱悶就請我吃涮羊肉去,荷包一瘦,你注意力就轉移了。”

  番外 命中命中
  易文澤第一次見到天楚,是在2005年。
  他記得那是一次朋友聚會,天楚跟著個製作人遲到,其實最開始印象不算很深,大多是客氣寒暄,對著他說從小就看你的電影,相當崇拜之類的話。
  每次提到那天晚上,天楚總會追問,到底為什麽他會記得自己?
  他總是耐心重複,那天晚上她唱了一首自己的老歌,明明是很抒情,偏唱得頹廢傷感。那時候KTV包房裏都是演員製片,沒人留意她的神情、反應,倒是因為自己不大愛應酬,反而更習慣留意每個人的細微之處。
  光影變幻的背景下,她一隻手舉著麥克,另一隻手自然地環抱在胸前,這個是自我保護的下意識動作。隻這一個動作,就莫名就有著熟悉感,他當初入行迅速走紅,巨大壓力無處排解,漸有了嚴重的抑鬱症,也常以這個動作麵對媒體。
  那時通告漫天,他又是個不善拒絕人的性格,仍舊盡力配合宣傳腳步。
  到麥姐發現時,他已經不願再見任何人,那年夏天,他在北京長住了數月,因為個小女孩的無心之舉,才知道逃避的可笑。
  那個夏天的轉折,對一個初入行的他,很重要。
  所以他也想,給這個自我保護的歌手一個機會,幫她邁過這道坎。
  然後,他牽線找人替她做了複出的專輯。
  因為電影拍攝,他再見她,專輯已接近製作尾聲。
  那是他第二次見她,在錄音棚外,他看著她錄歌,低聲和朋友交流時,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立刻目光閃爍著盯著看不到人的玻璃,說易老師謝謝你。
  這條路不好走,幫過易文澤的人也不計其數,他並不大在意自己做了什麽,倒是很關注天楚新專輯的成績。
  大賣,火速躥紅。
  她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他的眼光。
  她的回報,卻都很細微。
  從簡單的咖啡,到盒飯,再到片場探班。他大概知道這個女孩想要的是什麽,可兩人之間似乎還缺了些東西,他始終很有禮貌地說謝謝,維持著兩人的距離,讓之後的拒絕沒有那麽難堪。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或許是當自己發現,她竟然很努力地學好粵語,和自己打電話炫耀。
  或許是自己母親病倒,他飛回新西蘭,守在床邊多日,終於覺得累,然後接到她的電話。
  或許是那一次,他看到她被製作人掌扇,卻忍氣吞聲開始的。
  他覺得夠了,她做的足夠了,自己也已有了心疼、心動。
  所以在她事業上升期,他成了她徹底的倚靠,無論是歌曲,還是生活。
  她是漂亮的,因為越來越多的自信,趨近完美。
  他始終是欣賞她,而她起初也是欣賞他的。欣賞他的沉默、低調,以及圈內極好的人緣,可到兩人結婚後,她卻先嚐試性地提出隱婚,兩個人都是偶像派的明星,太早傳出婚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隻是天楚不了解,易文澤這麽多年沉浮,卻始終沒有改變過本質。
  他有很和睦的家庭,從父母到兄妹,都是感情細水長流,相互尊重維持,所以即便他定位是偶像明星,卻從沒想過隱婚。不過,他理解天楚,一個女孩在娛樂圈起伏跌宕這麽多年,熬了很久才有機會出頭,遠不像自己的運氣。
  況且,在他眼裏,天楚還隻是年紀小的女孩而已。
  有野心,有事業心,也是好事。
  他獎項一個接一個,雖麵對記者偶爾追問私生活,都微笑著沉默。
  娛樂圈夫妻,聚少離多很正常。
  最開始的爭吵,都很細微。
  生活瑣事,他不是喜歡說的人,通常工作排解就足夠。可她是個喜歡說的人,卻因為這份愛開始太艱辛,她始終忍著不說。媒體的影射有時很傷人,從合作拍戲的對象,到最後連公司裏的人,她都會記在心裏。
  徹底爆發的那次,讓他傷害到了家人。
  他拍戲回來,剛進家門正好接到母親電話,自從那次重病起,他體會到了珍惜家人,每每給父母電話,最後都一定會說‘I love you’,維持了十多年的習慣,始終未變。
  豈料她竟是一把奪過電話,狠狠地摔到了牆上。
  客廳沒有開燈,她背對著落地窗,整個身影在顫抖著。他沉默看著她,終是說了句:“是新西蘭的電話。”說完蹲□,把分離的電池和手機撿起來,他很累,不想吵,她卻已經緩緩蹲□子,抱著腿痛哭起來。
  很大的聲音,像是鬱結了很久。
  他走過去,半蹲在她身邊:“下次可以先問我一句,我會給你解釋。”她仰頭看他:“你解釋我也不會信,我會懷疑,會胡思亂想,現在你說什麽,我都會想很多,想到根本就睡不著覺,整夜整夜失眠,你知道嗎?”
  易文澤靜看著她:“我讓你很沒安全感嗎?”
  那張臉又太精致的妝,或許是為了迎接他回家,可是現在已經被淚水徹底衝散,模糊成了一片:“是我自己的問題,開始的太低聲下氣,我明白感情是我強求來的,所以你隻要皺眉,我就會認為你是在生我的氣,隻要你隨便對人一笑,隻要是女人,漂亮的女人,我就會理解成你在移情別戀。”
  無言以對,他隻能苦笑,最後伸手抱住她。
  她的不安他能理解,他做了所能做的一切,最後打破心理障礙也隻能靠她自己。
  回到房間,他又給母親撥了電話,麵對電話那頭的憂心忡忡,他隻說:“很晚了,你先休息,這些事不用太操心。”
  他當年成名時,公司還剛起步,他投入了很多資金,做到現在也已經拿到了不少股份和話語權。為了讓天楚安心,他特地讓麥姐在她合約到期後,以高價簽下五年合約。
  因為是私人關係,他更注重她的發展路線,如果不成功,那就是他給公司帶來的虧損。
  好在,天楚也很拚命。
  她似乎想要不停地前進,他知道她的自尊心,用盡人脈為她爭取機會,最好的作詞作曲,最好的製作人。她每張專輯都是重金打造,一年十二張專輯,這絕非常人能做到,她卻日以繼夜做到,到最後甚至在錄音棚當眾失聲。
  那段日子,他為了宣傳,連著在內陸跑遍了17個城市,一個月後深夜航班,回到公司發現她還在錄音棚。他還是看著她錄音,她聽見他的聲音卻失聲痛哭,說自己累了,不想再這麽拚了。
  易文澤支走所有工作人員,走進去抱住她,哄了很久:“如果不想拚,就歇一歇。”雖然在前年因為父親公司虧損,他填補了不少債務,可這幾年順利發展,他已經入手了不少穩賺的樓盤,和吳誌倫的投資也漸入正軌。
  他笑著吻了吻她的臉:“養太太,我還是有能力的。”
  那個夜晚,他以為他們和好如初了。
  然後,她真的就開始在家,整日打電玩,給他做飯,兩個人偶爾也有閑聊。那一年的年尾,還回到了新西蘭,和父母過了個熱鬧的節日。
  當母親問起要孩子的打算時,易文澤笑了笑,看天楚:“順其自然吧。”母親從沒當他是個明星,在她眼裏,自己還是當初那個考了建築係,整日熬夜製圖的寶貝兒子。
  天楚有些不自在,很快定了機票,先期回了香港。
  因為妹妹的婚禮,他多在新西蘭呆了兩個月,回到香港時,突如其來新聞讓他措手不及。天楚在休息一年後決定複出,為了愛進軍台灣……麥姐的電話隨後而來,這麽多年他和麥姐早已是合作夥伴,而非單純靠經紀合約維係,所以大概能猜到,會發生什麽事。
  在會議室,他看到了天楚。
  “我想再唱歌,”她看著他,手不自覺環抱在胸前,“但是一年的休息,已經讓我人氣減弱太多,阿澤,我們離婚吧,我想去台灣。”
  易文澤沉默很久,才走過去,她又退後了兩步:“自從認識你,我就像是每天都在做夢,你太好,太專一,太完美。所以我費盡心力讓你看我,留意到我,可最後得到了我卻發現自己很痛苦。阿澤你太好了,不適合做丈夫,我有時候想你如果像其它男人一樣,偶爾逢場作戲,或許還能讓我吃醋,讓我吵架,讓我感覺到真實。可你什麽都不做,就因為你什麽都沒做過,我會想你肯定有一天會做對不起我的事,太完美的東西如果有天崩裂了,我會更難接受。你最後讓我一次,讓我先說離婚,我會好受很多。”
  他一輩子演了很多電影,卻沒有任何對白比現在更有戲劇性。
  接下來的簽字離婚,財產分割。
  都是麥姐幫著辦理,他甚至不想露麵,好在有朋友在。
  一年的片約推了大半,他飛回新西蘭,回到母校。那裏他仍舊是路人皆知的臉,卻不用再避諱很多,他陪著妹妹做產檢,竟遇到外國影迷簽名,神秘詢問是否是妻子,易文澤隻能苦笑著搖頭:“No,I'm single”。製作公司的籌備已進入最後階段,吳誌倫天天電話抱怨,自己多麽多麽累,天天那麽多美女環繞,實在吃不消,他這才訂了機票回國。
  然後呢?
  緋聞爆發,隱婚揭露,無數的媒體日夜追問。
  這好薑導發來劇本,邀他接拍內地新戲,老朋友的邀請無從推拒,也正好是離開香港的好借口。那天的發布會,他在無數長槍短炮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十年沒見,那個小女孩還是飄忽著目光,笑得……很自得其樂。
  不同的是,十年前她看得是海報,而現在,她看得是真實的自己。
  饑腸轆轆,外加心情確實低落。
  最後真就開車去吃涮羊肉,因為是工作日,中午人不多。兩個人索性要了包房,蕭餘連菜單都沒認真看,就一個個劃下去,佳禾看得是百爪撓心,那服務員卻笑得收不住了。到最後一整個台麵都擺不下,她才哭笑不得問:“你這是點了幾頓飯?”
  蕭餘夾起肉,扔到銅爐的沸水裏,攪合了兩下:“午飯加晚飯。”
  “真是不客氣……”
  蕭餘抬手看表:“從中午十二點,一直到晚上十二點,這段時間免費給你。按照我客戶總監的薪金標準,日付833,這樣的飯能吃兩頓了吧?”
  那雙眼睛裏,不停跑著的絕對是紅色票子……
  其實佳禾明白,她不過是想陪著自己。
  兩個人各自埋頭吃著,她總覺得忘了什麽,直到撐到不行時,才想起來今天是永安的媒體見麵會。喬喬和易文澤都提過,竟然被新聞一刺激給忘了,自己還和易文澤約好結束吃晚飯的……三點開始,現在已經是兩點半了,她忙抽了張餐巾紙擦嘴:“我忘了,今天下午還有媒體見麵會。”
  “你不是導演也不是演員,著什麽急?我記得編劇不用去這種活動的。”
  佳禾發現她絕對是成心的,索性攤牌:“我要去看易文澤。”
  然後呢?還沒想好。
  也不知道他回來之後是什麽安排。
  “我就知道,”蕭餘晃了晃手機,“喬喬早上給我電話,今天新聞太爆料,媒體見麵會肯定會有人問,讓你別湊熱鬧了。”
  原來是有計劃的圈禁?佳禾終於懂了。
  她隻能象征性繼續吃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我又不是沒聽過緋聞,不用這麽草木皆兵吧。”
  “算了,”蕭餘笑,“喬喬也是為你好,現場聽和事後聽還是很有差別的,你看那些被第三者的,旁觀時都清醒著呢,一二三說得有條有理,真到自己就變歇斯底裏了。”
  佳禾說不過她,可被她說得更不是滋味了:“誰被第三者了……”
  “你這個還要命,用顯微鏡玩過火沒?”蕭餘往她碗裏扔了些牛百葉,“有合適的陽光,隻要顯微鏡一聚焦,立刻就冒火。一樣的道理,任何小東西,被大眾一聚焦,立刻燒著。你看易文澤意外澄清廖靜的事,那是對你好吧?如果我是娛記,我就會寫,你看十幾年不說感情事,卻特地為這麽個小演員澄清,肯定有貓膩。”
  白色的百葉,零星沾著些辣椒碎片,佳禾扔到嘴裏,味同嚼蠟。
  “我說這麽幾句,你就受不了了?現場要是有無數人問,你看著他打太極,心還不碎成渣了?”蕭餘拿過包,摸出煙盒,又像是想起什麽,扔了回去,“忘了,你有咽炎。”
  時間過了三點,又過了四點,再過了五點……
  整個房間都是熱氣騰騰,布滿了羊肉味道,兩個人早就吃不動,索性托著下巴閑聊。佳禾明顯心不在焉,手撥著遙控器,不停換台。一輩子不看電視了,竟然發現每個台都是看不懂的電視劇,哭得莫名其妙,笑得假模假樣。
  忽然閃過娛樂新聞,剛想撥過去,就已經閃過易文澤被采訪的畫麵。
  佳禾心突突跳著,聽兩個男女主持在說著八卦新聞,快速把中午看到的報道複述了一遍,這才話鋒一轉,說到今天的媒體見麵會。通常這種電視劇發布會,如果沒有大新聞,不大會上這種娛樂節目,想到這兒,她有些想換台。
  可還是忍住了,看吧看吧,沒什麽好怕的,不就是緋聞嗎?
  佳禾咬了口小燒餅,再說還是我先雪藏他的,怎麽算都不虧。
  剪輯的很好,媒體見麵會完全是背景,直接切入犀利話題。
  有無數人圍著他在追問,不停提到廖靜的名字,果真還有像蕭餘問的那樣,問他這麽多年都不開口,是否這次是有意維護……易文澤看了一眼那個記者。
  一秒的停頓,卻像被無限拉長。
  門忽然被推開,服務員走進來,迅速收著盤子。電視裏易文澤已經開了口:“我不喜歡拿婚姻做新聞,也不喜歡用愛情開玩笑,”他很淡地笑了笑,“我的確已經遇到了很重要的人。”
  服務員輕啊了聲,蕭餘掉了筷子。
  我們的女主角卻已經徹底沒了魂,盯著電視機,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從裏到外,一層層地燒起來,連眼睛都些發燙。
  “她是個普通人,”易文澤很平靜,迅速做了結語,“我在人群中能發現她,很不容易,失去她卻很容易,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再繼續追問,希望再公布的會是喜訊。”他說完,低下頭不再說話,一路在人群擁擠中消失。
  畫麵切換的很快,又剪輯了早上他在香港接受采訪的話,主持人開始做著總結,甚至握著小拳頭玩笑道:“看來此事已得到了證實,我的情敵也出現了。”男主持笑著調侃:“易文澤這部新戲在宣傳,你要不要調派去采訪?”
  兩個人又嘻哈玩笑著,都像是隔著層水霧,再也聽不分明。
  服務員低聲感歎了句感動,端著盤子出了包房。
  蕭餘看了眼佳禾:“我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佳禾抱著半杯可樂,早神遊天外,直到蕭餘說完,才立刻清醒,忙在包裏狂找手機。自己爽約了,本來說好要和他吃晚飯的……可摸出手機,她又糾結了,該怎麽解釋自己沒去媒體見麵會呢?直接說?還是找個合適的借口?
  正是躊躇時,電話像是先知一樣,先嗡嗡震了起來。
  易文澤的名字不停晃著,她手指有些抖,終於在蕭餘犀利的眼神中接了起來:“結束了?”
  那邊隻有很輕的音樂,像是在車上,易文澤先對人說了句話,才對她說:“結束了,是不是昨天睡得太晚了?現在才起床?”
  佳禾看窗外夕陽,覺得自己的形象真的很豬仔。
  她咬著嘴唇,不敢說自己因為他的緋聞,被人保護性圈禁了,可又找不到好借口。那邊等了會兒,才又問:“怎麽了?”她這才回神,低聲說假話:“臨時有些事,我朋友失戀了,被她拉來陪吃陪喝。”
  蕭餘翻了個白眼,自生下來還從沒戀愛過,你以為我是喬喬啊?
  “你朋友都很容易失戀。”易文澤笑著總結。
  佳禾心虛地歎了口氣:“她們總是遇人不淑唄。”
  蕭餘拿起半瓶可樂,在手裏揮了揮,潛台詞很明顯,你小樣再胡說就爆頭。
  易文澤仔細問了地址,就說讓她慢慢吃,自己很快就到。佳禾看著一桌子殘羹剩飯,怎麽都覺得不好,索性掏出錢包要結賬,蕭餘已經先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這頓我請,就當份子錢了。”佳禾被她說得哭笑不得,也懶得和她爭。
  到了飯店外,她立刻就看到了易文澤的車。
  很遠的距離,四周不停有人在倒車、開走,在車燈交錯中,那輛黑色的車就安靜停靠著。透過前擋風玻璃隻能看到個人影,心卻已經收不住,想要立刻跑過去。
  “讓我觀賞下大明星,沒問題吧?”
  佳禾抱緊包,遲疑點頭,應該沒問題吧?
  她們走下台階時,正好有車從身前開過。
  易文澤在車裏視線很窄,像是一個狹小的鏡頭,暗場中,一道光掃過,佳禾伸手擋著身邊的女人,似乎在示意她小心。車燈遠去,她們才小心走過來,背著很大的背包,他知道那裏邊一定裝著電腦,真是個工作狂。
  明明穿著很短的連衣裙,卻在和身邊人說話,很小心地扯了下裙子。
  十幾年過來,她本該是個特定片段中的配角。
  他仰頭靠在座椅上,看大門口的她。這麽多人,這麽多年,他能再遇到她,的確很不容易。
  眼前有很多畫麵,交錯疊加著,明晃晃的太陽光下,她穿著有些寬大的校服,很賣力地往前走著。很大的書包,塞滿了書,書包的一角還露出卷成一團的海報。
  那時他看著她,不知道她家究竟多遠,隻知道她在圖書大廈,為了買自己的海報,花光了所有的錢。後來那麽多年,再想起來,他始終後悔沒有追上去給她車費回家。
  然後說句謝謝。
  然而,再遇見她,卻不隻想說簡單的謝謝。
  直到她跑過來,他才搖下車窗,佳禾探身看他,低聲說:“我朋友想要看看你。”
  他走下了車,隨手開了後車門:“既然是朋友,就一起去吃飯吧。”佳禾不好意思說已經吃了一個下午,蕭餘已經對易文澤禮貌一笑:“你好,我是蕭餘。”
  易文澤點頭招呼:“你好。”
  多麽正常的招呼,可下一秒蕭餘就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今天的話很男人,我這關算過了,以後佳禾就拜托你了,她可是以前的係花,你運氣很好。不過先說好,平民百姓,紅包什麽的最多隻能包5000。”
  佳禾徹底傻眼,完了,她怎麽都說了……
  易文澤笑得有禮有節,語氣也是一本正經:“估計會在新西蘭,紅包就不用了,附贈往返機票三夜住宿,怎麽樣?”
  蕭餘先是一愣,後又笑起來,拍了拍佳禾的肩:“小紅帽,快回家吧,我不湊熱鬧了。”
  直到上了車,佳禾仍舊找不出話題,解除自認為很尷尬的氣氛。
  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從閑話切入:“我朋友好看吧?”
  “還不錯。”
  “以前的係花呢。”佳禾倒很驕傲。
  易文澤啼笑皆非:“你們係有幾個女孩?”
  佳禾窘然:“她是貨真價實,外語係係花。我們船舶係隻有三個女人,純屬惡搞的……”
  他若有所思:“我的初戀,好像也被人稱作係花。”
  佳禾裝作不在意地哦了聲,哼,初戀,最討厭初戀!什麽純純的,什麽忘不掉的……她正是含恨磨牙時,易文澤才接著說:“那時候我六歲,她來教我小提琴,記得總有個男孩來接她,我還很生氣,拉著她的裙子不讓她走。”
  嘩啦一盆冰水,徹底滅了心頭火。
  這也叫初戀……那我還暗戀我小學體育老師呢……
  兩個人還沒商量好吃什麽,吳誌倫已經打來電話,說準備了牛排紅酒,隻偏就沒有煎牛排、陪喝酒的人。於是一頓簡單的晚餐,就在吳同學的奉獻下,變成了一場燭光晚餐,隻可不是兩兩相望,而是三人對飲。
  “我算我們家最不能喝的,我上初中的表弟妹,每頓飯都是一個口杯,”佳禾怕吳誌倫不懂,還特意拿起手邊的玻璃杯,比劃了一下:“就是這樣的的杯子,56°白酒,他們都是當飲料喝的。上次我們同學聚會,正好碰上我表弟妹放學,看我被逼酒,立刻走馬上陣,四個初中生哦,喝趴了一桌人。”
  在吳誌倫醉得不省人事前,佳禾做了如上總結陳詞。
  呼,還好走了。
  吳誌倫太能喝了,這樣的窖藏,竟真就一杯杯倒過來。他絕對是故意的……
  佳禾看著可憐的小助理扛走他,直到門撞上,才從地毯上晃悠著站起來。拚酒這東西就是堵著一口氣,一旦分出勝負,才是最徹底的兵敗如山。
  因為酒精作用,她視線飄忽著,找了半天才看見易文澤就坐在沙發上:“完了,我也醉了。”易文澤隨手把酒杯放在一側茶幾上,伸手示意佳禾過來:“過來坐一會兒。”
  佳禾深淺不穩地走過去,做到他身邊,很乖地趴到他腿上。努力維持著最後一點清醒,眼前卻已是海嘯來襲。
  他穿的是休閑褲,布料柔軟,她用臉輕蹭了兩下,隻覺得迷迷糊糊的想睡覺。
  眼前景象被無限地虛化,從地毯到茶幾,再到落地窗,都像是打了一層強光。從這個角度,能看到茶幾上就一個高腳杯,杯底還剩了小半口酒,燈光斜穿過玻璃,在茶幾上打下很淡的陰影。
  他喝了多少?估計不多。
  從第一瓶被倒完,自己就被吳誌倫忽悠著喝酒,還真是暴殄天物……看他多好,多節製。她呼出一口氣,用頭枕著他的腿,仰麵看他:“你喝了多少?臉色一點兒都沒變。”
  她似乎聽到他在笑,然後有聲音說:“差不多兩瓶半。”
  很遙遠的地方飄來的聲音,她仔細聽著,有些費力。
  兩瓶半嗬……真能喝……兩瓶半?!
  她看著他,認真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才猛地撐住手臂,探頭去數桌上的瓶子。不多不少六個空瓶,他幾乎喝了兩個人的倍數?果真是偶像啊!
  她萬分崇敬地回過頭:“你頭昏不?要不要衝些濃茶喝?”說完,又趕緊補了一句,“還是要先去躺一會兒?”她邊說著,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要測試他的清醒程度,卻險些自己滑下去。
  他扶住她:“剛才怕你們拚的太厲害,就多喝了些,我酒量還好。”他是真不想打擾兩個人的好興致,可紅酒後勁太大,這兩個人又不知節製,隻能趁著他們喝得不亦樂乎的空擋,幫他們消滅了大半。
  其實認真算起來,差不多有三瓶。
  佳禾悲哀地發現,真正的酒神在這裏。
  “能喝好,能喝才好……也不對,你不能說自己能喝酒,”佳禾含糊不清著感歎,倒是有十二分認真,“以後你去我家,肯定會被我家裏人喝到不省人事,你知道北方人都有這個習慣,尤其是女婿第一次登門……”
  聲音嘎然而止。
  易文澤倒是笑了:“該喝的時候,還是要喝的。”
  淺顯的一句話,卻徹底燒燙了她的臉。佳禾緊盯著他,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完了完了,不要讓我感動到哭,我醉了,哭起來就止不住了……
  因為醉意,那滾燙的手揪著他的襯衫,幾乎整個人陷在他懷裏……其實喝了這麽多,他總是有些反應的,可也就是這恰到好處的醉意,幾乎放大了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軟綿的呼吸,帶著葡萄酒的香氣,近在咫尺。
  他終於暗歎口氣:“要不要進去睡?”
  “啊?”佳禾睜大眼睛。
  “現在這樣子,送你回家也不放心。”
  那可是我家,有什麽不放心的……她默念著,可是心中總有另一個聲音說,留下吧留下吧,沒什麽的,在天津也一起住過的,沒什麽的……
  她百般糾結著,閉了下眼睛。
  卻就為這半秒的黑暗,徹底陷入了酒精漩渦,天旋地轉的,再難睜開眼。
  門外有人走過的聲音,她有些心虛地給自己找借口,你看,喝成這樣出去多給他丟人。虧得人家還叫自己‘老板娘’……因為老板娘這三個字,她順利地又暈乎了,掙紮了很久才很小聲地說:“我睡沙發吧。”
  他的聲音飄進耳朵:“我抱你進去,今晚還有些事要做,我睡沙發。”
  佳禾哦了聲,然後就感覺身子縮成一團,被他抱在了胸前。腳步很穩,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直到身子陷入綿軟中,她才感覺自己躺到了床上,驚得下意識攥緊拳頭,緊張地等他離開,卻沒意識到自己的手指攪著他的襯衫,幾乎都要把扣子扯掉了……
  易文澤看她緊張的已經呼哧喘氣,隻覺得好笑,拍了拍她的手:“快睡吧。”
  我要睡啊,你怎麽還不走呢?
  心跳在無限放大,放大到了極限。這樣僵持了很久,她才在昏睡和清醒中,掙紮著,努力睜開了眼睛,這才看到自己緊拽著他的襯衫。而他也因為她的用力,隻好一手撐在她身側,俯□子遷就著她。
  因為是抱著她進來,他還沒來得及開燈。
  月光,隻有月光。她從沒覺得北京的月亮這麽亮,竟能照亮半間房,而他就近在咫尺,被月光勾出一個曖昧的輪廓。
  “要開燈嗎?”他問。
  佳禾動了動手指,正巧穿過襯衫的縫隙,碰到了他的皮膚。就這麽一個動作,她就已經被自己嚇到,不敢再有任何妄動,努力眨了下眼睛。
  “我忘了摘隱形眼鏡,眼睛好幹。”她沒話找話。
  “看著我,別眨眼睛。”他伸出手,借著月光仔細看她。
  視線中,他的手指被無限放大著,佳禾努力屏著氣,克製眨眼抗拒的衝動,直到異樣的觸感後,眼前已變得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了。
  “快睡吧,”他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我出去了。”
  佳禾嗯了聲,轉過身抱住被子。
  “謝謝你今天說的那些話,”還真是酒壯慫人膽,她憋了一晚上的話,總算是說出來了,“其實……我做了心理準備,隻要適應幾天,就好了。”
  思維很難連貫,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到最後也沒表達完全。她把臉埋在被子裏,感覺他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動。
  “還有嗎?”聲音忽然擦過耳邊。
  “沒了。”佳禾咬住嘴唇,感覺著他的呼吸,很近,幾乎已經碰到的距離。可她就這麽等著怕著彷徨著,易文澤卻始終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心時快時慢著,一下下地喘著氣,到最後連他也被感染到,亂了的呼吸就在耳邊,誘惑著、消磨著她的意識。
  可就是這樣,他仍舊沒有動一下。
  佳禾想哭,最後終於從被子裏探出頭:“我身上很難聞嗎?”
  “沒有。”他頓了下,才很低地笑了聲。
  明明是很安靜的房間,他的話他的笑,卻像隔著層水霧。
  還是醉了啊。她閉上眼,認命地想著你就是嫌棄我喝醉了,過了很久,才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不甘心地問:“那你為什麽不親我。”
  安靜,很安靜。
  她幾乎要不能呼吸了,卻還聽不到他的聲音。完了完了,果真是酒醉害人,形象全都崩壞了……她不敢動一下,卻覺得臉上忽然沾了些溫熱,很慢地挪下來,直到碰到她的嘴唇,才略微停了下:“因為你喝醉了。”
  她困惑著,想要分清這話的真假,卻已被他徹底吻了下來。整個身子都陷入棉被裏,他沒有留給自己任何餘地,壓迫的窒息,讓她如同溺水一樣抓緊他,很軟的布料,就在手心中褶皺成痕。
  這是一個漫長而深入的吻。
  直到有手機在客廳響起,她才迷糊地睜開眼,輕拍他的背。
  “是阿倫的手機。”他低聲解釋。
  “要不要拿給他?”
  不用,他邊說著,邊用更深的吻壓住了她的話。
  一層層地剝落,他的動作緩慢而專注,直到撫上她的柔滑皮膚,才發現身下人已是渾身滾燙。因為更親密的碰觸,她如同驚弓之鳥一樣,暮地睜大眼睛,努力看他。易文澤稍微停了下,看著她在暗處的臉,那帶著水光的唇,緊抿著,眼中盡是兵荒馬亂,彷徨無措……
  “告訴我,”他暗歎口氣,轉而去輕吻她的脖子,摩挲著讓她放鬆,“喜歡男孩,還是更喜歡女孩?”
  都喜歡,她在他的步步緊逼中,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那就各生一個,他很慢地解開她裙帶,不停摩挲那細嫩的脖頸耳根,柔聲說,我和我妹妹是龍鳳胎,或許我們也可以一次解決。她已經徹底看不清任何東西,索性閉上眼,很輕地嗯了聲。仿佛永不會停止的吻,像是要維持一整個夜,直到他很輕地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胸前。
  指尖下的硬物,很小,是襯衫的紐扣。
  明明很簡單的動作,她卻足足試了四次,才算是解開了第一顆。
  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她,直到把她抱進棉被裏,再無任何阻礙地靠近她,才注意到她眉心輕蹙著,試著去碰她的臉,懷裏人卻又蹙緊眉,徹底紮到他懷裏,緊緊環住他□的上身,安靜了下來。
  竟然一動不動,徹底睡著了。
  易文澤低頭看著她,過了很久,才啞然失笑。
  還真是醉了……
  漫長的夜,深醉的連夢都沒有。
  佳禾隻覺得快被燒著時,有水從嘴裏灌進來,很清涼。然後又很舒服地抱緊了溫暖,再次沉睡。很快又有電話聲響起來,她不舒服地動了兩下,頭疼難耐著睜開眼,暮然入眼的竟是他的臉,恍惚中,才感覺到自己幾乎沒穿什麽衣服,就這麽緊抱著他……
  搭在他腰上的手臂已經酸麻難耐,像是維持了很久。昨天的事都是片段,她隻記得什麽男孩女孩龍鳳胎的話,自己好像還替他解衣服,然後……然後就睡著了?!
  身上都是汗,黏糊的讓人煩躁,她卻不敢動上分毫。
  堅持著堅持著,到最後竟又有些困頓,好熱,真的好熱。
  “醒了?”很輕的聲音,帶著沉睡後的慵懶。
  “嗯……”她不敢睜眼。
  “睡得舒服嗎?”
  “嗯……”
  舒服是舒服,但實在是舒服過頭了……
  要不要洗澡?他坐起來,用被子裹住她抱到自己腿上。她這才被迫睜開眼,我還想再睡會兒。他拿起枕邊手表,快十一點了,要不要先吃些東西?好,她心虛理虧的一塌糊塗,隻能順從點頭。
  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明明是件挺浪漫的事。大眾前的告白,一場燭光晚餐,合適的酒醉,然後……問題就在於,自己不合適的徹底醉了。
  灰色的地毯,散落著兩人的衣服,大大小小,淩亂而溫馨。
  他一邊抱著她,一邊從床邊撿起了兩人的衣服,直到拿起襯衫,準備穿上時,佳禾才拉住了他的手,大義淩然地說:“要不,再來一次吧。”
  那麽細的手指,緊攥著他的手掌。
  那一臉正色,倒不像是曖昧求歡,完全一副肇事賠償的表情。
  佳禾看著他視線下移,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麽,忙又把手臂抽回來,裹在被子裏拚命後悔。太,太,太衝動了,這都什麽和什麽啊?昨天可是酒精、月光、深夜,三大浪漫元素刺激下才有的勇氣。可現在,她瞄著易文澤的影子,可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啊……
  易文澤忽然放下襯衫,她立刻抖了下。
  完了,完了。
  她咬牙硬挺著,滿腦子都想著他會不會誤會自己,誤會自己是那種縱情聲色毫不在意的人。房間太亮,兩個人又這麽對著,她更覺得渾身的血拚命往上湧著,隻想解釋其實自己真的……還沒有經驗。可話還沒出口,就被他淬不及防的摟住,她險些跳床,可自己裹得像個粽子似的,根本沒有任何移動的可能。
  算了,橫豎都是一刀。
  她心一橫:“你能不能,一會兒循序漸進一些?其實……我可能和你想的有點兒不一樣。”
  這樣的陽光普照,這樣的距離,怎麽感覺像是在做□片的預熱溝通?
  他用手捋順她的長發:“你以為我是怎麽想的?”
  佳禾想哭,都這麽直白了,竟然還問?
  “我是說,可能,也許,”這都什麽和什麽啊?我不就是交過一個男朋友,怎麽就這麽難解釋?!誰說交過男朋友就一定會那什麽的?她往被子裏縮了縮,“其實,那什麽,昨天我是喝多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麽……主動。”
  明明該是喜滋滋甜蜜蜜地說出來,怎麽反倒是罪大惡極的感覺?
  “我知道。”易文澤在她耳邊說。
  話說完,一個臉是越來越紅,一個笑是越來越深。
  真知道?我可是話中有話的……
  她還想解釋,就被他平放在了床上,立刻抓緊被子,拚命想著不緊張不緊張。直到易文澤抱住她,吻上來,她還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緊張不緊張……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因為緊閉眼睛,整個臉都皺成了一團,像是刀俎間的魚肉。
  沒有開空調,她體溫在迅速攀升,兩個人的呼吸漸漸攪合在一起,不知是誰打亂了誰。周身浮了層薄汗,黏膩潮濕,她不知何時已抓住了他的手腕,細微的脈搏,竟在指尖的感觸下變得如此清晰。
  “我十二點要出去,”他終於撐起手肘從她身上離開,笑著說,“一個小時太緊張了。”
  不合適的時間,不合適的時機,他不想這麽倉促,也不需要這麽倉促。
  佳禾這才如夢初醒,翻來覆去思量這話,騰地一下臉就徹底變番茄了。
  她沒吱聲,也沒睜眼。
  直到床陷了下,才感覺周身一輕,她這才如夢初醒,終於敢去看時,他已經進了洗手間。
  呼。
  慶幸,失落?還真是糾結啊……
  就隔著一個門,直到有水聲響起,她立刻從被子裏爬出來,飛速穿好衣服。正襟危坐了一分鍾又覺得不妥,忙去規規矩矩把床鋪好,再把他的衣服都理好,弄得沒有半點兒奸情的味道才算安心。
  繼續正襟危坐。
  他忽然叫她。
  佳禾忙狗腿地跑到門口,問怎麽了?幫我拿件幹淨襯衫和褲子,他很正常提出了要求。襯衫褲子啊……佳禾重複了一下,很自然地蹦出要不要拿內褲的問題,好在迅速收住,隻給了他說的衣服。
  直到晚上吃飯時,他才提起自己第二天就要進組,開始新電影的拍攝,所以今晚會夜航直接離開北京。佳禾傻看著他,有些回不過神。
  眼睛眨啊眨的,憋了半天才問:“怎麽不早點兒說。”
  一進組,就是好久不見,自己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
  “我給你發的工作安排,你沒有認真看過?”
  佳禾啊了聲,立刻明白自己疏忽了,也就是他發過來的時候甜蜜了下,可的確是沒有認真對過時間。她低頭切菜,咄咄地聲響,都快追上心跳了。
  “對不起,”直到菜快炒熟了,她才主動認錯,“我沒認真看。”然後隨手拿起調料瓶,挖了一勺就要往鍋裏倒。
  “拿錯了,是糖。”易文澤善意提醒,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找鹽,隻覺得有趣。
  其實他是有意沒提,免得她昨晚就開始惦記這件事。
  “這次要多久?”佳禾終於找到鹽罐,挖了一大勺就要撒,又被他按住手。
  他把勺子裏的鹽倒回去大半,才替她撒了進去:“大概兩個月。”
  兩個月啊。
  佳禾有些心不在焉地哦了聲,炒了兩下,關火出鍋。
  仔細回憶那工作排期,的確很忙。拍戲的話,他一向是認真的人,肯定不能頻繁探班讓別人非議,她努力算著日子,兩個月過後都該是秋天了。
  以前總被人誇腿細穿裙子好看,前幾個月逛街的時候總是自然而然地買很多裙子,長的短的各色的,蕭餘被嚇得嘲自己要開淘寶店,其實不過是盤算著接下來一整個夏天,在他身邊都能有裙子穿,穿給他看。
  兩菜一湯,她的手藝其實很好,可最後一道菜明顯火候過了,味道有些老。
  臨行前一頓飯竟然做成這樣,她有些沮喪。今天下午特地趁著他不在去買了三天的菜,看來都要浪費了。吃完飯,她才說要不要送他走?易文澤從客廳拿行李,說也好,正好你在北京沒有車,可以開我的。佳禾看著他拿行李,才注意到應該是昨晚就已經放在這兒,根本沒有開過箱,自己竟然一直沒看見。
  送走他,回家時才去仔細研究那工作排期,竟發現他還細心地在這兩個月上標了紅字,提醒自己是‘夜戲偏多’。通常電影都要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夜戲,既然他能特意標出來,那估計要更多了。
  然而這四個字,她反複想了半天,卻莫名冒出了很多想法。諸如他剛才康複,這麽拍戲是不是吃得消,諸如自己探班是不是更麻煩了……
  永安順利上星,似乎反響不錯。
  正好那部改編劇時間很趕,她就徹底日以繼夜陷入了瘋狂工作狀態。直到有一天蕭餘實在忍無可忍了,拎著陽台上的衣服問她:“我說,你新買的那些裙子都變賣了?怎麽一整個月,就是兩件衣服換來換去的穿,連我都審美疲勞了。”
  佳禾自從扒開兩眼,就在打字,這才森森然看了她一眼:“你看看一句好對白影響力多大,這句‘審美疲勞’都快進辭海了。”
  然後回過頭繼續打字。
  蕭餘覺得自己是雞同鴨講,隻能把幹衣服扔到沙發上:“你那部戲不錯,我天天上班就聽人討論劇情,都快精神分裂了,真想貼個便簽在腦門上,”她義正言辭拆開薯片,“我不看狗血電視劇,不要和我說什麽易文澤。”
  易文澤三個打字,在佳禾眼前閃了閃。
  她一卡殼,徹底忘了要寫什麽了。
  “我都沒看見你打過幾個電話,難道是行業限製,都忘了怎麽談情說愛了?”蕭餘從冰箱裏拿出整個西瓜,切成兩半,扔了一個在佳禾手邊。
  我也想啊。
  佳禾苦悶拿起勺子,在西瓜上轉了個圈,整齊地挖下一整塊:“他大部分都拍的是夜戲,白天要睡覺,晚上要拍戲。”蕭餘哦了聲:“那你就下午打唄。”
  “可我摸不準他哪天是白天拍,”佳禾咬了口西瓜,沁涼入口,卻瞬間冰得牙疼,完了,又要看牙醫了,“有一次下午打過去他就在片場,別提多窘了。”
  蕭餘語重心長,拍了拍她的肩:“星嫂不好做啊,不好做。”
  其實她算算時間,也琢磨著該去探班看看他了。可跟組和探班完全是兩回事,她一想起自己出現在片場,難保不見到些熟人,也難保不見到些他拍各種危險動作、激情動作,就有些怯場。最後還是在消滅了半個西瓜後,給他發了條短信:你還在四川嗎?
  發完,她有些忐忑地等著,可好久好久,也沒有回來。
  片刻失落後才給自己找了理由,在拍戲在拍戲,一定是在拍戲。
  因為那半個西瓜,她順利去了協和醫院。
  其實這裏的口腔科一般,但卻是離的最近的,佳禾掛完號坐在候診室裏等著,熙熙攘攘的人聲很吵,心煩氣躁下,牙更疼了。她始終握著手機等著,生怕他有空回過來的時候自己沒看見,錯過了他的休息時間。
  直到醫生給她檢查,還是握著手機,那醫生哭笑不得看她:“小姑娘,在等麵試電話啊?”
  佳禾忙說沒有,這才把手機放到包裏,躺到了床上。一係列檢查下來,堅守了三年的牙算是要徹底拔掉了,醫生說著今天排滿了,要不要約明天的時候,正好有短信聲進來。
  她忙對醫生說不好意思,很緊急的,然後從包裏摸出手機。
  很簡單的兩個字:還在。
  佳禾猶豫了下:我想去看看你。
  等了半天,還是沒回話,醫生看了看門外,提醒她還有病人,讓她和護士預約下時間,明天來拔牙。佳禾等不到消息也不敢答應,隻能問過幾天行不行。估計這醫生沒見過這種反反複複的病人,有些笑不出來了,隻冷下臉讓她去和護士預約,順便提醒她不拔的話接下來幾天肯定會很疼。
  當然疼,現在就疼得要死了。
  因為是下午,候診室人漸漸變少了些,直到最後剩了她和幾個老太太,就再沒了其它人。護士看著差不多醫生要下班,走過來挨個詢問情況,佳禾想了想還是沒預約時間。
  下班時間,路上堵得要死,她好不容易一步一挪到加油站,正探頭說工作人員說話時,手機響了起來,下意識想去接時,那個小夥子忙說:“這裏不能打手機。”
  她這才反應過來,猶豫著掐斷了電話。
  過了會兒,就進來一條短信:我明天在成都,媒體見麵會。
  明天嗬……佳禾滋滋吸著氣,真是疼死了:好,我明天去成都。
  雖然他不喜歡熱鬧。
  必要時卻總要有些應酬,比如現在。有朋友從香港來M,正巧劇組回到成都準備媒體見麵會,他自然難逃被拉來的命運。好在全程有老板在陪,卡座挑的好,但總免不了引了些驚聲尖叫,易文澤特地把帽簷壓低,仍是奪了不少台上的好風光。
  他剛才坐下,老板就問要不要盤幾個女孩過來,身邊好玩的自然樂得如此,倒是讓幾個女演員很臉黑……“易老師,我坐在你身邊好不好?”剛進組的一個女演員被人擠得沒地方,隻能可憐巴巴看他。
  他挪了個位置:“坐吧。”
  然後整個人就靠著邊沿,當真是紳士的可以。
  台上的大男人抱著吉他,壓低聲音,曖昧地讚了句成都美女不負盛名,台下立刻尖叫一片。他不禁搖頭笑,這小子還真是到哪兒都愛調侃。身邊的女人問了句,易老師今天沒用武替,聽說傷了胳膊?易文澤笑了下,不太嚴重。
  手機忽然震了下,拿起來是佳禾:我在訂機票,什麽時候好?
  見麵會是下午三點,他算了下時間,上網查好航班,才直接發了個航班號過去。
  不一會兒短信又回來了:好感動~就這個了~
  晦暗曖昧的光線下,手機上晃動著一個淚流滿麵的表情。
  眼前晃過一個多月前的畫麵,她舉著筷子,躊躇問自己炒得老了,要不要再弄別的菜。那個早晨,她幾乎□著在被子裏主動請纓,真是……從來都隻懂放火,不懂滅火。
  他嘴角溢出一抹淺笑,回了個短信:感動就不用了,明晚以身相許吧。
  順利發送出去後,很久都沒有反應。
  肯定被嚇得不輕了,他隨手拿起酒,喝了口。酒不錯,口感黏稠柔和,其實那晚的酒更不錯,隻不過阿倫總喜歡逗她,到最後弄得難以收拾。
  “易老師,是女朋友?”身邊人問了句。
  他不置可否,那年輕女人又豔羨地感歎了句:“那天您的采訪我看了,我要是你女朋友的話,肯定會幸福死。”
  他微微笑著:“她好像沒什麽太大反應。”
  或者說,是喝醉了才敢說出來。
  那年輕女人啊了聲,戴著美瞳的大眼睛更顯黑亮:“老師,八卦下,你女朋友是什麽人?這麽淡定?”
  “是編劇。”他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才女啊。”
  女人感歎了句,剛想說什麽,台上表演的那位已經閃過來,隨手摘下了易文澤的帽子:“怎麽樣,我剛才?”易文澤比了個很棒的手勢,低低一笑:“破音了。”那人大窘,本想坐下來,看了那年輕女人一眼,她立刻識相起身:“你們坐。”
  “謝了,”他坐下來攬住易文澤的肩:“真不知道天楚為什麽離婚,你整個一奇葩。我看這小姑娘都快貼你身上了,你還有心思玩兒手機。”
  這人是個北方人,說話幹脆利索,他忽然想起佳禾偶爾和家人打電話,飛快地說著北京話,就覺得那小舌頭真是厲害。
  身邊也不知道是誰,發現隔壁也是個劇組,立刻提出拚卡,來往更熱鬧了。
  昨天妹妹打電話過來,那邊兒有人在依依呀呀地叫uncle。小孩子軟糯的聲音總能讓人徹底放鬆,直到他開始吐字不清地問aunt在哪裏,才了些無奈,隻好哄著說aunt還在北京忙,有空就去新西蘭看你。
  肯定是文潤教的,她自從知道佳禾的事,就整天電話追著問,說是要八卦自己怎麽學會loli養成的。Loli養成?看來真是被老公寵壞了,整天呆在家裏就學這種東西,說不定倒和她有共同話題……
  他輕晃著酒杯,又看了眼手機,該不會摔壞了?
  短信忽然進來:剛才……手機掉了。
  果真。
  他站起來,想找個安靜地方回電話,卻不料身後一陣碎響,回頭看竟然是一地碎片,剛才坐在身邊的年輕女人竟用酒瓶砸碎了一麵鏡子,四周人都有些傻,倒是那鏡子附近的一個男人臉色爆紅,看來喝了不少,晃悠著上前兩步:“怎麽著,就和你說兩句話,就不給臉了?”
  一時劍拔弩張,臨近幾個卡的人都忙湧上前張望。
  易文澤蹙眉看著,這個人不認識,應該是拚卡的。那男人身邊幾個人忙上前拉著,七嘴八舌說和個小姑娘計較什麽,男人倒是越勸越火,眼看就扯著袖子要上了。
  “好了,一個男人和女人計較什麽。”他這才出了聲。
  然後,徹底寂靜。
  實在是因為,他剛才帶著帽子坐在角落,又是酒吧昏暗不明。現在一出聲,拚卡的那批人才看見這邊兒竟然……有易文澤。
  那男人隻差沒自倒杯酒賠罪,易文澤笑著拍了下他的肩,他立刻噗通一下坐回了原處。“這是賠償費,”他從錢包裏摸出三千塊,遞給一旁鬆了口氣的老板,“不好意思,都喝多了有些沒分寸。”M老板忙推他的手,卻還是被他塞到了手裏。
  臨卡的人還在眼睛閃爍,他卻低頭看手機。
  竟然自動關機了。
  有事先走,你們繼續,他交待了句,坐在一邊看戲的朋友忙站起來,連帶也比了個很棒的手勢低聲說,我破音了,倒是讓你小子震場了。易文澤似笑非笑看他,抬下巴指了下那女演員說,照顧一些。那人笑得隱晦,怎麽?開竅了?易文澤懶得和他多話,扔下一句有婦之夫要回去睡覺了,你看著辦吧。
  易文澤沒回短信。
  這件事似乎很嚴重,佳禾坐在窗台上猛吸氣,牙疼的心煩氣躁。端著手機琢磨,要不要再發個短信呢?不是今天已經回成都了?應該不是在拍戲啊。
  該不是因為自己沒回那句以身相許,生氣了?
  她忽然想起,那天早上易文澤均勻完美的背影,就這麽進了洗手間……鼻子有些熱。完了,該不是跟了他之後,就落下病根兒了吧?她按著腮幫子,腦中忽然冒出了粉絲聯盟的一句話:‘若得易文澤,必金屋藏嬌之’,立刻華麗麗囧了。
  以至於蕭餘回來時,見到的景象就是她微腫著半張臉,齜牙咧嘴對著手機笑……她走過去看她的臉:“不是去看牙了嗎?什麽時候拔?”
  “我明天去成都,等回來再說。”她覺得連說話都困難了。
  蕭餘怔了下,才搖頭笑:“星嫂不好做,不好做啊。”
  本是七點抵達,卻一直延誤到近十二點。出來時,成都正是大雨。
  等行李的人烏泱泱的一片,佳禾乘電梯下來時,暗自慶幸沒帶行李。因為雨大,大廳裏人更是多,大多是拿著手機,或是電話或是短信,都是在等人。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易文澤發來的車牌號,開始暗暗祈禱千萬不要太顯眼。
  豈料找到時,竟然是劇組的商務車。
  商務車?易文澤?這兩樣東西怎麽都不搭調。
  “太神奇了,你竟然也能開這種車。”她關上車門,低聲嘟囔了句。
  “你臉怎麽了?”他探身過來,捏住她的下巴讓她轉過來,佳禾沒料到這麽快就露陷了,隻能齜牙咧嘴地拍他的手:“輕點兒,牙疼。”
  都說小別勝新婚,飛機一落地她就開始小心跳,小緊張,小雀躍。可真沒想到,見到第一句話竟然這麽……生活化。佳禾又不自主想起那句金屋藏嬌的話,更不自然了,想說些預先演習好的話來培養氣氛,才看見他仿佛在皺眉:“腫的這麽厲害,先去醫院看看。”
  “不去行嗎?”俺來成都,不是為了去醫院的啊……
  結局當然是無效駁回……於是她的探班旅程,先變成了成都醫院一夜遊。值班醫生邊搖頭邊說長了智齒,佳禾愣了下,指著自己那顆壞牙:“不是這個嗎?”那醫生又檢查了下,繼續搖頭:“就是智齒,長在你這顆牙後邊的,先吊鹽水吧。”
  佳禾翻了個白眼,昨天那個無良醫生竟然就順著自己說,要拔牙。
  拔牙拔牙,難道有提成咩?
  可是吊鹽水誒,易文澤怎麽辦?佳禾想了下:“能先開點兒藥嗎?”
  “這麽嚴重,你不疼嗎?”醫生翹個二郎腿,覺得這小姑娘頗有意思。
  最後還是開了藥。
  她上車時,口齒不清地敘述了對昨日醫生的憤恨,和對今日值班醫生的醫德讚頌。易文澤拿過她的病例,仔細看了兩眼,又問了兩句醫囑,佳禾借著自己不宜多說話的由頭,隻隨意含糊而過。
  回到酒店已經是後半夜,佳禾跟著他進了房,才捂著臉問自己的房間是不是隔壁,易文澤拿起礦泉水,擰開倒進水壺裏:“今晚沒有空房了。”
  ……
  她險些淚眼婆娑,過了很久才蹭過去,拉了下他的襯衫。
  “怎麽了?”他慢條斯理地按下開關,開始拿起幾個藥盒看劑量說明。
  “牙疼。”佳禾憋了半天,也沒說出想說的話。
  他嗯了聲:“我在給你燒水,一會兒吃藥睡覺。”
  吃藥睡覺……她很沮喪地想著,原來大老遠來,就是換了個地方吃藥睡覺。下飛機以來連個擁抱都沒有……
  正是心裏亂七八糟時,忽然門被人輕敲了兩下,嚇得她手一抖,又碰到自己的智齒,齜牙咧嘴地看易文澤。半夜兩點?鬧鬼啊……
  “易老師,你睡了嗎?”女人的聲音,很溫柔。
  房間裏悄然安靜下來,隻有水沸騰的聲響,清晰得讓人煩躁。佳禾捂著臉,捅了捅他的胳膊,示意他去開門。
  易文澤沒抬頭,繼續看說明書。
  佳禾又捅了捅他,他這才抬頭看她,佳禾很小聲地說:“是誰啊?”
  哢噠一聲,水正好跳了開關,他倒了半杯水:“聲音不是很有印象,可能是劇組的。”佳禾哦了聲:“說不定找你有事,去看看唄。”她說完,才覺得自己口氣酸鼓鼓的。
  門又被敲了兩下,真是不死心嗬。
  “去吧,”佳禾對大門努努嘴,“人家不見你睡不著。”她說完穿過走廊,坐在了床上,拿起遙控器開了電視。
  話剛說完,他就真去開了門。
  靠,當我是死的……佳禾暗自磨牙。
  走廊的燈昏暗不明,站在門口的正是昨晚被易文澤幫過的年輕女人,她似乎剛才洗過澡,長發及腰,泛著些細微的水洗光澤。
  “易老師,你還沒睡阿?”
  廢話,睡了也被你敲醒了。
  佳禾暗自腹誹,悄悄蹭到一邊兒,默念著你敢再近一步,我就……我就……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不能太暴力,要是引來八卦圍觀,豈不是有損易文澤的形象?
  不能太退縮,要是這麽好說話,自己走了豈不是夜夜敲門了?
  易文澤沒有回答,反而單刀直入:“有事嗎?”
  “沒什麽事,”女人笑了笑,“想問問易老師胳膊的傷怎麽樣了。”
  傷?
  佳禾心裏咯噔一聲,又往前蹭了一步,連眼睛都不敢眨,唯恐聽到什麽不該聽的,會再重蹈多年覆轍。眼晃過曾經雜誌社的大廈,茶水間裏她看到的一幕無聲擁吻,心底忽然有一個聲音在小聲說著。
  佳禾,保衛幸福,要保衛幸福。
  “謝謝,”易文澤禮貌一笑,“如果沒事,我女……”他還沒說完,就覺得腰上忽然暖暖的,被人從伸後環住,一個很溫柔的聲音說:“老公,牙疼……”
  他低頭,看著她從自己手臂下鑽出來,莞爾道:“你好,要進來坐坐嗎?我們都還沒睡。”他本想當著她的麵拒絕這個女人,可有時候,她總能做出一些連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走廊的晦暗燈光,如喧囂夜色。身後的暖黃光線,卻似家中壁燈。
  那女人徹底僵住,眼看著易文澤低下頭看懷裏人,笑中竟是帶了十二分的溫柔。他輕咳了聲,忽然有種衝動,卻說不清自己到底想做什麽。
  最終還是握住她的手,隨手關上了門:“不是牙疼嗎?先去吃藥。”
  佳禾看他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就這麽撞上了門,反倒有些犯傻。他怎麽了?不像他啊?……他拿起藥板,把水遞到他懷裏。
  很輕微的聲響,錫紙剛被捏破,佳禾就自然伸出手接藥,卻被他捏著一片藥,很溫柔地塞到了嘴裏。
  拆藥,喂藥,一氣嗬成。
  她本想冷著臉問問這女人為什麽會半夜來,可卻很不爭氣地,就因為這麽一個動作熄了大半的火氣:“你哪裏傷了?怎麽不告訴我?”她拉起易文澤右邊的袖子,看了看沒有傷口,又去看左邊,這才看到一條很深割傷。
  看顏色,也就是這一兩天的傷。
  《文》“是道具割傷的,不是很嚴重。”他放下袖口,卻又被她一把按住:“易文澤。”
  《人》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叫他,倒是真讓他怔了下,然後笑著把她抱到吧台上坐著:“這麽嚴肅,想說什麽?”
  《書》“我必須很嚴肅的告訴你,”她屏著氣,坐在這樣的位置,正好可以直視他的眼睛,“你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屋》他笑而不語,坦蕩蕩看她。
  “我覺得你沒有正視我們的關係,我們不是在演偶像劇,隻需要分享大喜大悲。你看我牙疼你也會陪我看醫生,可你受了傷,先不說是大傷小傷,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就是最大的錯誤。”
  佳禾越說越委屈,這才覺得嘴裏泛苦,想起來嘴裏還含著藥,立刻皺起眉,連喝三大口水才算是把溶化的藥吞下去:“好苦……”真是又苦又疼,難受的要死了。
  正是組合接下來的談判語言時,卻被他突然摟住,堵住了嘴。
  舌尖上還是濃鬱的苦,他卻像沒感覺一樣,和自己徹底糾纏深入。怎麽,怎麽……忽然就這樣了,殘存的意識不停回蕩著這個疑問,後背就抵著鏡子,她一隻手按在桌子上,手心下剛好是那片藥板。
  她下意識攥緊拳頭,把藥板捏得噗噗作響。一個多月,三十四天,這麽短的時間,怎麽像是一輩子沒見了,連這纏吻都變得陌生而炙熱。她緊閉著眼,竟忘了折磨自己的牙疼,試著去回應他,他卻忽然離開,單手撐住她身後的鏡麵,平複自己的衝動。
  數不清多少次在片場拍攝受傷,可這一次的感覺他從未有過,直到包紮傷口,竟然接到她的短信,忽然有些猶豫。要不要養好傷再讓她來?
  沒想到,她反應真是這麽大。
  “還苦嗎?”他問。
  佳禾迷糊著嗯了聲,他又再次壓上來,繼續很慢地,用舌尖掃過她的唇齒。她在越來越深入的汲取中,聽見他說該睡覺了。從吧台到床上,都是被他攔腰抱著的,早被他弄得沒了火氣,她最後隻乖乖躺在他的手臂上,做著最後的掙紮:“我還沒說完。”
  “說吧。”他的手從背後滑入衣底,每一寸移動,都溫柔而專注。
  你這樣……讓我怎麽說……
  佳禾哀怨地看著他。
  “怎麽了?”他低頭,咬住她的耳尖。
  溫熱的氣息,熏染在耳邊脖頸,悄然瓦解,悄然深入。
  她閉上眼睛,試著集中注意力:“以後你哪怕被指甲刀剪破手,也必須和我匯報。”
  “應該不太會,”他順著她脖頸的弧線,一直吻到鎖骨,“這種事你比較容易做到。”
  她險些被噎死:“我隻是打個比方……”易文澤嗯了聲:“明白了。”然後拉過深耦色的薄被,蓋在了兩人身上,開始有條不紊地繼續手下的工作。
  屏幕上閃著不知所謂的電視劇,無非是情情愛愛,婚外戀第三者,這種狗血家庭劇還真是萬年不變的熱題材。伴著抽抽嗒嗒的哭聲,主演正淚如雨下地質問著:為什麽你會受不了誘惑,難道五年婚姻還比不過認識幾天的人。
  還真是……應景阿。
  佳禾努力抓住最後的神智,拉住他的手腕:“我可沒說不生氣,隻不過先解決外憂,才是內患。”他把她摟在懷裏:“哪裏有外憂?”
  她咬著下唇,幾乎感覺到他的衝動,麵紅耳赤地閉上眼,喃喃著你對誰都那麽好,根本就是有意招花引蝶,對我對別人根本沒差別。易文澤笑了笑,低聲問她,你覺得我會對別人這樣嗎?
  說不定呢,她仍是嘴硬,卻更軟了幾分。他終於有些無奈,開始試著讓她放鬆,我從來不會為任何人打斷工作電話,不會主動讓人住在家裏,也從不會為了別人去麵對媒體,更不會無時無刻帶著一個人,舍不得放她離開……肌膚緊貼著,分不清是誰先滾燙如火,到最後不過徹底相融。
  會怕,會忐忑,但她仍舊沒有拒絕,雙手漸抱住他的背,感覺手心的潮濕灼熱,耳邊的呼吸明顯起伏著。有點痛,卻更多是燥動難耐,很溫柔,卻也是折磨。
  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的煎熬。
  他卻忽然靜下來,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佳禾迷惘睜開眼。
  老婆,跟我回新西蘭,好不好?他的聲音莫名低沉,蠱惑而誘人。像是被人捏住了心尖兒,她哽著呼吸,很慢地嗯了聲,剛想說什麽,卻猛地抓緊手下的皮膚,幾乎深嵌了進去……
  很深的夜,她幾乎整個就紮在他懷裏,越想越覺得他太險惡了,狠狠地捏著一把他的手臂。他很輕地動了下,沒有躲:“這傷口看來要多養幾天了。”她觸電一樣,忙抽回手:“捏到你哪裏了?”
  易文澤沒答話,隻低低笑了聲,好聽的醉人。
  電視還開著,不知道轉到了什麽節目,沒什麽對白,卻有很大的背景音。佳禾聽著奇怪,卻寧可渾身汗涔涔地窩在他懷裏,也不敢冒頭看他的臉,隻悶著聲音好奇問,電視放什麽呢,聲音這麽奇怪?
  他很淡地看了眼電視,然後收緊她腰間的手,又一次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低聲說,午夜成人節目。你,你想幹嘛?佳禾差點呻吟出聲,整個身體無法抑製地顫抖著,稍微找回的神智又被他徹底擊碎,湮滅沉陷……
  到最後的最後,她才努力探頭看了眼電視,立刻怒火中燒,明明是民樂音樂會!易文澤嗯了聲,把她整個抱在懷裏,連手腳都貼在一起,午夜的成人觀看節目。
  太過分了……
  眼皮重若千斤,她也隻能縮在他懷裏暗罵了兩句,沉沉睡去。
  不過睡了一小會兒,就已經周身冷嗖嗖。
  佳禾從夢裏掙紮著醒來,聽見門輕打開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問:“幾點了?”身後有聲音貼過來,很近:“六點。”這麽早啊……佳禾覺得頭一陣陣發脹,渾身酸痛的快死過去了,偏他還在耳邊問:“還疼嗎?”
  能……能不疼嗎?佳禾緊閉著眼,嗯了聲。
  “要不要吃藥?”他似乎從床邊走開了,然後就聽見倒水燒水的聲響,佳禾這才明白他問得是什麽,從頭到腳都窘的發燙了。
  易文澤是白天的戲,佳禾和他商量了下,定了晚上回去的機票。
  他走得很早,佳禾迷糊著又接著睡了會兒,直到快十二點才去辦了退房手續。
  前台接過房卡輸入信息,立刻不動聲色地瞄了她一眼,佳禾隻好裝傻,一個勁兒地低頭看手機。“小姐,可以簽單了。”單子被推到眼前時,她才放下手機拿筆,卻發現前者的不動聲色已變為了□裸的八卦神情。
  佳禾莫名拿起單子掃了一眼,立刻懂了。消費清單裏有明晃晃的……那什麽一盒。
  盯著那單子足足鬱悶了三秒,她才大筆一劃,隨便寫了個字母當名字……
  航班是晚上八點,整個下午都是空檔期,她最後還是去了錦裏吃東西。
  走走停停,吃吃看看,自己每次來成都出差都來這裏,蕭餘總嘲她淨去那種本地人不去的商業街。可這裏多好,轉一圈都把大部分眼饞的成都小吃吃完了,最適合她這種懶得不行的人。
  省時省力,還省交通費。
  直到吃不下了,她才尋了個咖啡廳角落坐著,打開電腦無聊地看著網頁。雖然曬不到,仍是到處有著陽光的味道,明明汗涔涔的,卻還覺得享受。
  看了會兒國際新聞,卻終是定不下心,不一會兒就鬼使神差地摸上了他的圍脖。人的心態總是很奇怪,自從和他在一起,自己更加不敢看他的圍脖和新聞,總是懷著不安,怕自己能窺探到什麽。
  很少的更新量,估計是因為新戲太忙。
  最新的一條,就是今天早上六點的。
  很簡單的一句話:
  這麽多年總以為,幻象與現實會有落差,沒想到,卻是現實更圓滿。
  一句話從頭到尾,她默默看了十幾遍。
  因為暗示的太明顯,留言竟然爆發性突破,不過是一個上午就破了三千的回複量。易文澤成名的太早,粉絲大多都是成年人,相對於八卦表白的心情,更多的卻是暖心祝福。各種簡單的話,都不過是問是否好事將近,何時公布什麽的。
  佳禾掃了幾眼,就已經再不敢看下去,徹底縮在沙發裏,咬著指甲,眼神飄忽著發呆,一會兒就忽然臉紅了起來,馬上捂住臉讓自己冷靜。
  完了完了,大白天的都在想什麽啊啊啊啊……
  服務員正端過來咖啡,被她嚇了一跳:“靚女,不舒服嗎?”
  佳禾反而被他嚇得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大庭廣眾的犯花癡,立刻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喉嚨:“沒什麽,謝謝。”
  就因為這短短的一句話,報廢了她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當她對著一場離別戲寫了四個小時後,終於徹底放棄了工作的可能性,索性合上電腦買單。
  走出店門時天已經有些黑了下來,路兩側一長串紅燈籠晃蕩著,不時有三兩個人擦肩而過。她邊走邊盤算著要不要先去機場時,等了一天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收工了?”她努力壓抑著興奮,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
  他嗯了聲:“吃飯了嗎?”
  “還沒正經吃,可是差不多已經飽了,”她邊隨意走著,邊聞著四周的飄香,還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眼能不能再吃進去什麽,每次來四川都是這樣……不撐死不罷休,“你呢?吃飯了嗎?”
  “還沒有,快進成都了,你在哪裏?”
  佳禾猛地停下來:“你不是在外邊嗎?怎麽又回來了?”
  “想見你,就回來了。”易文澤聲音不輕不重,卻剛好扣住她的七寸,佳禾捏著電話,有些不知道怎麽說,過了會兒才很輕地說,“我在錦裏。”
  那邊兒阿清在問去哪裏,易文澤回了句錦裏,阿清立刻大叫太好了,一次性吃個夠。佳禾默然,她和自己還真有共同語言。
  “大概十五分鍾,你先找個地方等我,”他說完,又補了句,“我這裏人有些多。”佳禾啊了聲:“誰啊?”他笑著說:“都是劇組的人。”
  佳禾想了想:“那我先去找個大些的飯店。”
  等到他到的時候,果真有十幾個人,佳禾看著他進來,忙站起來。直到他拉住自己的手,笑著對身邊的導演說這是我女朋友,才算是放開了些。導演笑得像個彌勒佛,和她邊握手邊感歎,我們可是為了你,做了一回群眾演員。
  佳禾不好意思笑,狠狠捏了下易文澤的手。
  “你怎麽就回來了,”到大家各自開吃,她才小聲問他,“不會耽誤正事吧?”
  易文澤的敬業不是一兩天的傳聞,以前的報道都是如何在片場搏命,如何各地跑宣傳累得胃出血。像今天這樣無緣無故跑這麽遠的路吃飯,絕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他笑:“有些特殊日子,還是要破例的。”
  她咬著竹簽上的肉,又想起了那條圍脖,然後果斷低頭,裝死。
  四川的食物,總能讓人胃口大開。
  到最後眾人吃得高興,也開起了佳禾的玩笑,一個男製片煞有介事看著她,玩笑說:“進組前我老婆聽說有易老師,幾乎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要我給她弄簽名照,還說一定要打探出大眾情敵是哪個,好讓她少女夢徹底破滅,”他把一根竹簽扔到桌上,撫胸長歎,“今天我總算完成任務了。”
  另一個人也湊熱鬧,笑說:“奇了,我女朋友也說過這話。”
  佳禾難得被人這麽開玩笑,一時有些難應付,正好看時間差不多了,索性就和易文澤說自己要先走。
  眾人一聽,立刻起哄說讓她留下算了,明天易文澤是夜戲,正好今天能留在成都。
  佳禾忙解釋:“就是因為夜戲,今天才要好好休息,”說完,才覺得話不對味兒,又馬上追加了一句,“我明天一早也要進組,就不多陪你們了,有機會再見。”
  那男製片立刻笑:“常來探班啊編劇,這才好放心。”
  他說完,始終坐在角落裏那個年輕女人,終於變了變臉色。佳禾卻是笑了笑,終於很應景地開了個玩笑:“放在外邊兒怎麽都不安全,我的目標可是金屋藏嬌。”
  眾人哈哈大笑,誇說不愧是編劇。
  易文澤倒是很淡地笑了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隨時恭候。”
  為了陪他,佳禾幾乎是踩著點兒叫的出租,到了機場,才悲催地發現飛機又慣性延誤了。她坐在候機大廳,看著要登記的廊橋旁還是空著的,更是哀怨了,飛機竟然還沒有到……
  正摸出手機準備發條短信抱怨時,身邊就坐下了一個人。
  “這麽巧?”
  再熟不過的聲音,她側過頭:“好巧,你回上海?”
  尷尬總是有的,那天他在自己家樓下,竟然都沒有下去打聲招呼,這麽一晃已經是幾個月了。顧宇隻點了下頭:“你也回上海?”
  “沒有,”佳禾搖頭,“回北京,還有工作要做。”
  她說完,兩個人都沒再說話,正好易文澤的電話進來,她說了句不好意思,站起身走遠了些。那邊已經不太吵了,估計是在車上,礙於那邊兒人實在太多,佳禾和他說了兩句就說不方便的話,到北京再說吧。
  掛了電話,顧宇還沒走,她總不好做的太明顯,隻能又回到原位坐下。
  掃了眼停機坪,飛機已經來了,大批的人流正從廊橋中走出來。她這才算看到了登機的希望,暗自祈禱著趕緊登機,好不再繼續這麽尷尬的呆著。
  “你的戲收視率很好,”顧宇忽然說,“我前幾天看審題,有人要采訪你。”
  佳禾反應了下,才笑著說:“不是吧,這麽誇張?我還沒有這麽值錢。”
  編劇行業在大陸就是弱勢,除了擅於自我炒作和真的瞬間成名的,還真難像是演員一樣,動不動就有什麽專訪提高知名度。
  顧宇還沒答話,就忽然響起登機提示,是去上海的航班。
  太好了……佳禾馬上指了指遠處的登機口:“是你的吧?”
  顧宇嗯了聲,站起身:“不過那個采訪我取消了,我猜要是以前的你,應該不大喜歡拋頭露麵。”佳禾尷尬地扯了下唇角:“謝謝,我還真是這樣的人。”
  他拉起行李,放佛才忽然想起什麽,又回頭看她:“我朋友好像有個戲要做,前幾天向我問起你。怎麽樣,有興趣嗎?”
  “我後半年排滿了,”她果斷搖頭,“如果需要,我可以介紹更好的給他。”
  這麽明顯的拒絕,是個聰明人都懂的。
  顧宇很平靜地看了她一眼,終是沒再說什麽。
  佳禾繼續幹坐著,看著送餐車往飛機上運餐,手機又忽然響起來。屏幕上閃著易文澤的名字,她有些詫異,接起來喂了聲,那邊兒安靜著,她一時有些緊張起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兒,忙追著問了句:“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沒有,”他的聲音很平靜地傳過來,“剛才在關門。”
  佳禾哦了聲,有些酸溜溜地說:“該不是又有誰來敲你門了吧?”
  “親愛的老婆,”易文澤慢悠悠地說,“今天特地帶了這麽多人來吃飯,就是為了讓你安心返京。”那兩個字一叫,反倒是她先沒了脾氣:“誰讓你這麽叫我的……”
  她低下頭,盯著自己包上的蒙奇奇,開始不合時宜地苦悶自己腫著半張臉,不光是見了他,還讓整個劇組人看到了。人家回去時肯定會暗暗議論,看易文澤的女朋友也就just so so嘛……
  他的聲音有些飄忽,似乎是信號不大好。
  過了會兒才終於清楚了,空曠的像是在室外:“佳禾?”佳禾嗯了聲,仍舊對自己的小腫臉耿耿於懷,他的聲音卻已經柔和下來:“有些事,應該我來做,下次別再和我搶了。”
  “幾次?”
  ……
  “快點說嘛~你知道我的,隻要你不滿足我,我是絕不罷休的~”
  佳禾終於從一盤子薯條中抬起頭,扭捏地舉了三個指頭。
  “厲害!”喬喬兩眼放光,往她身邊擠了擠,然後認真算了下,“不過……貌似也還好,一整個晚上呢。”
  佳禾橫了她一眼,低聲道:“其實……是最後沒有那個了。”偶像的地位是一定要保住的,尤其在這種關鍵層麵,絕不能含糊……
  啪地一聲,喬喬義憤填膺地拍了下桌子:“太不夠意思了,好歹是五星級,竟然就給最小盒。你們怎麽不和前台再要啊?”佳禾險些把薯條盤子拍她頭上:“你想讓我明天上天涯嗎?!”
  “也對哦,”喬喬恍然,捏起根薯條,沾了下番茄醬,“所以說,跟這種人也不好,隨時隨地受限製~”她尾音小小拐了個彎兒,立刻意思就豐富了。
  佳禾臉上五顏六色的,正準備還口,就看見對麵蕭餘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夠了啊。”
  一句話成功讓兩個人都低下頭,無聲吃薯條。佳禾為了安撫她的心靈,還特地抬頭讚了句:“你這句話這個動作太有腔調了,要有這樣的男人,我馬上心水,絕對就不看偶像了。”蕭餘斜眼看她,沒說話,喬喬立刻扯著她的胳膊提醒:“她這腔調像誰你還不知道嗎……你敢搶她的人?不活了?”
  佳禾眨了眨眼,繼續低頭,無聲吃薯條。
  其實……我隻想拍個馬屁……
  幾個人吃完東西,才各自分道揚鑣。臨走前佳禾才覺得蹊蹺,抓著蕭餘的胳膊問:“你們怎麽知道我……那什麽了。”蕭餘半笑不笑地看她:“你男人的圍脖可是有無數人盯著,‘圓滿’兩個字,你以為我們猜不到啊?”
  這也能猜到,才是不正常好吧……
  她哦了聲,很淡定地轉身要走,卻被蕭餘叫住:“我想起來了,前幾天我剛拍完天楚的廣告,本人很漂亮。”佳禾嘴角有些塌,蕭餘拍著她的肩,話鋒一轉:“有信心了吧?這樣的人都被你打敗了,那些魑魅魍魎連浮雲都算不上。”
  佳禾這才明白她的意思,虛踢了她一腳,心花怒放地閃了。
  新劇終於開工,她也算是暫且閑了下來,好在自己沒有邊拍邊寫飛稿的習慣,都是在開拍前搞定一切。這一段時間她都是開著易文澤的車代步,可太名貴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到製作公司,隻能每次都離得遠遠地找個停車場,再步行過去。
  每次都是滿頭大汗,次次被導演調侃:佳禾啊,給你的報酬不少,怎麽連車都舍不得打?她總是鬱悶吹著空調,不停揣度著,他是故意的呢,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
  也因為有了這代步車,在中秋節那天,她終於淪為了全家的司機。
  老媽對於好車的意識僅限於奔馳寶馬的牌子,隻覺得坐著這車舒服:“閨女啊,我看這車就不錯,不比寶馬差,上次去上海做你那個什麽小玩具車,還要移開前座才能鑽進去,太費勁了,”她很是大度地從後視鏡看佳禾,“以後就買這車給我吧,我不嫌棄。”
  您可真識貨……
  佳禾淚目地看著老媽,無聲地被打擊了。
  直到把老媽拉到樓下,她才又轉戰去了政法。
  大學校門口都是名車,自然識貨的多,她才不過在車邊站了一會兒,就有種被人當二奶參觀的錯覺,隻能又苦悶地爬上車等……遲到了十多分鍾,表妹才背著書包跑出來,一認清車牌號立刻拿出手機,一陣猛拍,最後還拍了拍車窗,佳禾搖下來看她。
  “老姐,給我和你車拍個合影。”表妹閃爍著大眼睛,隻差沒手舞足蹈。
  佳禾窘然:“快上車,拍什麽拍……”
  “拍一個嘛。”小孩用出了撒嬌殺手鐧,佳禾無奈,隻能下車給她連拍了N張才算是哄上車。誰知道坐上車,表妹立刻壓低聲音,長歎口氣:“老姐,你終於從二奶車鳥槍換炮了,是不是給人做小了?”
  佳禾一個激靈,莫名看她:“說什麽呢?”
  表妹很痛心地繼續表態:“我可不支持啊,不對,是堅決反對。這是一條不歸路,咱就是嫁不出去也不能走這條路啊~你妹妹我可是學法律的,雖然我國現有體製很讓人心寒,竟然取消了重婚罪,雖然現在的社會道德淪喪,竟然默認這種現象,但是,”她正義淩然,頓了頓繼續道,“我,作為一個擁護一夫一妻製的未來婚姻法大家,絕不能姑息你這種行為。”
  這一大套還真是,有理有據。
  佳禾哭笑不得:“這車是你姐夫的,”說完竟有了些臉熱,她又清了清喉嚨說,“我老實交待,他雖然離過婚,現在可是幹幹淨淨的未婚男人。”
  “啊?找了個二手貨?”表妹仔細審查她表情,將信將疑:“你不是都五年沒人要了嗎?怎麽忽然就有了?”
  我有五年沒人要嗎?!是我不要好不好?
  再說,易文澤也不是二手貨……
  佳禾憤恨看她:“是我眼光高,不是沒人要。”
  “你啊,”表妹想了想,“倒也是,你那麽喜歡易文澤那麽愛做夢,的確眼光高。”佳禾成功被噎住,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她要是知道自己姐夫是易文澤會不會昏死過去?不過,現在小朋友接受度都高,要不要先試探一下她?
  表妹正在繼續感歎她比自己還能做夢時,佳禾忽然認真看她:“如果,我真找了一個像易文澤那麽好的呢?從外形到人品都不輸他的呢?”
  車內飄蕩著小音樂,除了這個,再沒有任何雜音。
  麵前人的臉色從發傻、驚訝,一路過渡為了徹骨心痛,仍是沒說出話……
  最後竟然探出手,摸上了佳禾的額頭。
  “老姐,你燒了吧?還是已經燒壞了?”她試了下溫度,正常啊,“追星追到你這份兒上也夠可怕的。對了,上回二姨兒還說你找了個挺像易文澤的小演員,該不是你仗著是編劇把人家怎麽樣了?”
  佳禾沉默著轉頭,事實證明,這次溝通失敗了。
  她必須想個大家能接受的方法……想著想著,又覺得不對了,怎麽已經開始做讓他進門的準備了……她恍惚了下,正要開走時,易文澤的電話進來了。
  她心虛地看了眼表妹,很低地喂了聲。
  小丫頭本是不在意,一聽她這麽軟的聲音,立刻懂了,用口型問她:離婚男?
  佳禾瞪了她一眼,才聽見那邊說:“老婆,在做什麽?”她小小聲說:“我來接我表妹放學,去姥爺家過中秋。”易文澤嗯了聲:“機票已經訂好了,今晚11點起飛,大概1點半到北京。”
  還是定了夜航啊……
  佳禾雀躍了下,正是小甜蜜的時候,忽然手上一空,被表妹搶走了手機。那小丫頭樂滋滋地對著手機說:“姐夫是吧,我是你小姨子,穆穆。”
  她想搶回來時,穆穆趕緊又補了句:“中秋節的大家都在,正好適合見家長,來吧,我替你說好話,你未來丈母娘可好說話了。”說完,立刻對佳禾說:姐夫聲音真好聽。
  佳禾被她逼得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怎麽辦,卻眼看著穆穆目光呆滯下來,盯著自己,張嘴再張嘴,然後……驚聲叫了聲,把手機扔到了她懷裏。
  壞了……
  她忙拿起手機:“你和她說什麽了?”
  電話那邊很平靜地說:“沒什麽,我隻說今天飛機會很晚到,下次請她來看《盛世》的首映。”
  聽起來的確沒說什麽。
  可絕對是故意嚇唬人的……《盛世》全明星陣營,打的招牌就是他領銜主演啊。
  傻子也能明白了。
  佳禾說了句回頭再說,忙掛了電話看穆穆:“你別嚇我……沒這麽嚇人吧?”
  完了,她都這樣了,要是真讓老媽知道豈不更麻煩了。
  穆穆按著胸口,給了她一個閉嘴的手勢,自我安撫了足足半分鍾才幽幽地吐了口氣:“告訴我,我是不是聽錯了?”
  佳禾沉痛搖頭:“你沒聽錯……”
  穆穆抓著胸口,哀怨看她:“你我本是同根生,為什麽到最後,卻是你走了狗屎運?”
  ……
  她窘然開車,決定徹底緘默。
  一路上,穆穆就沒停止過追問,各種奇思妙想的問題,讓她應不暇接。直到她問你們是怎麽爆發奸情的,她才認真回憶了下,說貌似是有次被追尾,他找吳誌倫給我當司機開始的……
  “等等,快靠邊兒停!”穆穆大吼一聲,她敢忙找空地靠了邊兒,險些被嚇死。
  “我想起來了,你的爛車技是有目共睹的,”她果斷下車換了位子,“還是我來吧,我可不想大中秋的回不了家,”扣上安全帶後,才炯炯有神地看她,“太神了,就這樣也能勾搭上大明星。姐,你怎麽不喜歡吳誌倫啊?明明那個更美型些。”
  佳禾嗤之以鼻,那個酒鬼,哪裏比得上你姐夫……
  最後進家門,她還非常嚴肅地給予封口的警告,穆穆一口答應,沒問題,把你ipad送我。於是乎,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她就損失了一個ipad……整個晚上,連切水果時她都是膽戰心驚地盯著穆穆,唯恐她說漏了什麽,直到分了月餅準備回家時,才算是有了喘息的機會。
  走得時候,姥爺忽然拍腦袋說了句,忘了連續劇。說完就跑去撥了台,佳禾才掃了眼就傻了,是《永安》。“哎呀,”老媽一屁股坐下來,“您看這個呢,我也看呢,佳禾寫的,讓她劇透她還不肯。”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她,表弟指著易文澤就說:“老姐,你出息了啊,終於抱上偶像大腿了。”佳禾正齜牙嚇唬他,穆穆卻意味深長地拍了下表弟的肩:“老姐她如此風華絕代,何止是抱人家大腿這麽簡單。”
  眾人剛才擠在一起看電視,因為這句話,又都炯炯有神看佳禾。
  佳禾瞪了穆穆一眼,指了指桌上剛損失的ipad,穆穆吐了下舌頭認輸。豈料,老媽卻是煞有介事地接了口:“哎,還是原版看著順眼,”她很沉痛地對姥爺總結陳詞,“您外孫女兒找了個盜版的,和易文澤可像呢。”
  佳禾已然無語……
  姥爺啊了聲,剛想追問,卻忽然指著電視說:“哎呦,這丫頭長得真像佳禾,還哭呢。”
  佳禾徹底石化……
  這麽折騰到十一點多,她才算是順利逃離了大眾的逼問。
  把穆穆送回學校時,直接就開到了宿舍樓下,穆穆剛才下車,她就聽見有人叫自己。回過頭,正看見自己的高中同學,佳禾努力回憶了下名字,才叫了聲。
  真是狗記性豬腦袋,幾年前還去他婚禮湊過份子呢。
  那個男人走過來,笑著招呼:“這就把我忘了?”
  佳禾訕笑,開門下車,說了句哪兒能啊。那男人正要再說什麽,宿舍樓就蹦出個很漂亮的小姑娘,衝過來抱住他的手臂:“誰啊?”說完才看了眼佳禾,又去看了眼她的車。
  佳禾看那小姑娘纏繞的小胳膊,腦子一脹,懂了。
  穆穆倒是抱著書包不說話,直到兩個人走了,她才哼了聲:“這是我同學。”佳禾淡定點頭,對她也說了句:“這也是我同學。”穆穆很鄙視地看了她一眼:“你同學都什麽人啊?道德淪喪。”佳禾默然看她,你同學貌似也不是好鳥啊。
  這種事兒聽著沒大感覺,可一想到自己同學,胳膊上掛著個和穆穆一樣大的小姑娘,就百爪撓心的別扭。穆穆又鄙夷說了句:“不過,你同學挺有錢,沒事兒竟送雙C的東西。”佳禾立刻警覺:“你可別弄這個,姥爺要知道肯定心髒病發。”穆穆點頭:“我要想要,找你就行了,找這種大叔幹什麽?”
  俺又不是大款,佳禾心頭滴血,卻還硬挺著教育她:“還有啊,你媽剛才讓我傳達下,交男朋友可以,不要隨便那啥,”她覺得這話不是很有力度,又補了句經驗之談,“我所有朋友裏,凡是那方麵保守的,最後都嫁的很好,不騙你,你要守住。”
  穆穆拍了拍她的肩:“老姐,你是在暗示我,你就靠這個套牢了易文澤嗎?下次直白點兒,不用這麽隱晦。”
  ……
  果真是五年一代溝,十年一天塹。
  她果斷放棄說教,飛速而去。
  夜航的人不多,停車場很安靜。
  直到易文澤上了車,她才忽然反應過來,這樣的時間很尷尬。難道自己又要住他那裏?想到“住”這個詞,立刻聯想起那天晚上……渾身都覺得怪怪的。默了半晌,她才扭頭問他:“你餓嗎?公司裏有什麽吃的嗎?”如果沒有的話,還真是要去便利店買些東西回去。
  易文澤沒說話,看著她笑了笑。
  厄,這是什麽意思?
  然後……然後直到車開進一個陌生小區,她才有了些思緒,小心問他:“你又一個家阿?”還真是狡兔三窟。可是看他在公司的房間,應該是打算常住的,北京就是有房子也不該自己住吧?
  他嗯了聲,熄火下車,拿下行李上樓。
  佳禾跟著他進了門,整個客廳空曠的像是大禮堂,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半件兒家具也沒。燈光打在暗紅色的地板上,太過幹淨,似乎從沒有進來過人。
  她打開鞋櫃,沒有拖鞋:“你確定今晚要住這裏?”身後有箱子放下的聲音,然後她覺得腳下一空,被易文澤抱了起來:“喜歡嗎?”
  喜歡嗎……
  佳禾的視線落在他的領口,心裏有個小天使在撲棱著翅膀,不停問她喜歡嗎喜歡嗎,然後易文澤用手指碰了碰她的唇,又重複了句:“喜歡嗎?”
  就這麽一個動作,她的所有的觸感,都集中在了他的手指和自己的嘴唇上,心頭一陣陣地發虛,像是在心裏嗯了聲,可還是發出了聲音。
  他依舊摩挲著她的唇,佳禾覺得這動作太曖昧了,一狠心咬了下他的手指,硬挺著玩笑道:“別告訴我,是送我的。”她說完,才覺得喉嚨發澀,然後就被他抱著穿過了客廳,經過飯廳和好幾個緊閉的房門,進了主臥:“是送你的,不過是我們兩個一起住。”
  一起住啊……
  佳禾聽見自己耳邊嗡嗡地響著,眼前不停有粉色泡泡飄來蕩去,最後還不忘維持理智:“那我上海的房子怎麽辦,要不賣了咱倆各付一半兒吧?”說完,才發現自己說了多傻的問題,自己就那麽一小套房產,估計賣完也就能付個三分之一,就在腦子裏迅速換算資產時,他才說:“中國男人自古接受的傳統教育,就是買房娶老婆生孩子,老婆,你隻要專心做好最後一樣就可以了。”
  她哦了聲,徹底偃旗息鼓了。
  臥室倒是有張床,隻是一張床而已。
  直到被他放到床上,易文澤才蹲下來問她:“要不要先洗澡?”她眼神飄忽著,看著四周:“你這兒一窮二白的,能洗澡嗎?”
  半夜兩點多,難道真要上便利店買生活必需品?
  “浴室東西應該是齊全的,”他站起來,“我箱子裏有你要換的衣服,還有隱形眼鏡。”佳禾有些懵,哦了聲,木木然走進浴室。
  果真是一應俱全啊,她看著所有未拆封的沐浴露洗發液,還有浴巾什麽的,更懵了。開了水,很快就冒起了白煙,易文澤這才敲門遞進來衣服,佳禾從門縫裏接進來,看了一眼後就崩潰了。誰能告訴她,這些沒拆標簽的內外衣都是誰去買的……
  小白兔上門,大鍋已經煮好水,調料齊備,刀叉就位。
  這就是佳禾現在的感覺。
  她對著那扇門,連鎖還是不鎖都徘徊了半分鍾,覺得自己要被折磨瘋了。
  然後才心一橫,迅速把自己洗幹淨,出來時候老老實實拆了標簽,連開衫最後一個扣子都係好,才磨蹭著走出去。
  沒有拖鞋,隻能光著腳走在地板上,踩出了一排水印。
  她抬頭想說話,才看到易文澤在脫衣服,上半身已經是風光盡顯,牛仔褲也解開了腰帶,鬆垮地搭在跨上。燈光不亮不暗,恰到好處,他看了眼佳禾:“很冷嗎?”……佳禾眨眨眼,再眨眨眼,很不自然地說了句有點兒,然後一本正經地走向屋中唯一的實體,那張大床。
  絕對是故意的,故意的!
  你就不能進了浴室再脫衣服嗎?
  哢噠一聲,他已經在身後關上門。
  佳禾這才淚眼婆娑地坐到床上,好大的房子好大的床,可除了這些啥也沒有。她連看電視轉移注意力的機會都沒了。
  直到易文澤洗完出來,她還是乖乖地低頭坐著,腳一下下擦著地板,其實已經全身緊繃的快累死了。完全不像是第一次,那絕對是他趁自己牙疼下手的偷襲,這次可是從洗澡開始有條不紊地……厄,等待著。
  她看著易文澤的腳靠近,停在自己麵前:“明天去買家具?”
  “買家具?”佳禾這才抬頭,看他在用浴巾擦頭發,然後……然後,徹底燥得要葷菜了,自己是穿的嚴謹的不能再嚴謹,他竟然是能不穿的都不穿了……
  “上床說,很晚了。”
  佳禾哦了聲,開始低頭,很慢很慢地脫衣服。
  才脫了件外衣就開始冒汗,悲哀地默念著白洗澡了……易文澤看著她一副待宰羔羊的神態,耳根子都紅了,才嘴角微揚了下,直接把她抱到床上,替她一件件脫下來。
  “我自己來吧……”佳禾覺得他不光是在脫,還在不動聲色地幹些別的。
  “你太慢了,老婆,”他好像在笑,“我很累了。”
  這像是累了嗎?
  佳禾認命地抱住他,還是控製不住,從指尖到心尖兒,都有些發顫。明明是秋天了,可還是很快就熱得不行,幾乎有汗滴下來的感覺。
  直到他的手覆在脖子後,俯身下來,佳禾才眨了眨眼:“那什麽,你忘了那什麽。”他有意笑:“什麽?”佳禾往後躲:“你不會準備了所有東西,就忘了最重要的吧?”
  “老婆,我有個很可愛的外甥,”他輕撚她的耳垂,“都快兩歲了。”
  佳禾嗯了聲,帶了些顫音,不帶這樣分散注意力的啊……
  “你看,我都三十多歲了。”他低下頭,徹底含住她的唇,她牙關發軟,卻還惦記著他後邊的話,直到他徹底深入時,才說完了後半句:“該要孩子了。”
  ……
  到最後,他終於抱著她去洗澡,佳禾連眼皮都黏在一起了,整個人縮在浴缸裏,低聲喃喃著,以後一定要多探班,不能再這麽久見一次了,太可怕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她才爬起來。
  因為眼睛疲累,隱形眼鏡帶上時不停流著眼淚,紅得像兔子,易文澤很詫異問她怎麽了?佳禾立刻憤恨看他,一夜沒睡,眼鏡都快戴不上了。
  買家具時,兩個人特地分開走,她看到喜歡的就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怎麽走,哪個牌子的,然後再轉戰其他地方。本來還想商量下,最後發現他都是照單全收,她隻能越發小心回憶自己都挑了什麽,千萬別出現不倫不類的效果。
  正買了瓶水,站在中庭休息時,蕭餘的電話忽然進來:“幹什麽呢?”
  “買家具。”佳禾老實匯報。
  “還真是快啊,”蕭餘感歎,“該不會下次給你電話,你已經在做產檢了吧?”佳禾險些拿不住水瓶,暮地想起昨晚,心一跳一跳的,還真有點兒忐忑了。
  “今早還剛聽說一對兒明星離婚的,我們客戶勃然大怒,說廣告剛開播就離婚,正和人家經紀公司協商,要人家賠錢呢,”那邊兒悠悠一歎,“半年前拍的時候還家庭和樂,如今就這樣了,我都替你捏把汗。”
  她扶著圍欄邊,看著中庭下三三兩兩的人走過。
  遠遠能看見易文澤走進二樓的店,似乎在看自己挑的家具,為了避嫌,他身邊特地帶了阿清幾個人。幾個服務員都有些竊喜,很是熱情地湊上前介紹,還留了個盡責的人守在門口,阻攔人拍照。
  隻這麽遠看著,頗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覺。
  佳禾晃了晃腦袋,打碎了那點兒不踏實:“和普通人戀愛結婚,也到處是分手離婚的,早上我還碰見我已婚高中同學找大學生呢。”
  蕭餘在笑,然後掛了電話。
  大廳裏正播著周董很老的歌,她趴在欄杆上,咬著瓶口,最後隻聽進了一句話:喜歡在人潮中你隻屬於我的那畫麵。
  永安的成績有些超出想象,佳禾剛才交了改編劇的最後一集,那邊兒的薑導已經來了電話,大意不過是要拍永安續集。佳禾趴在床上嗯嗯啊啊著,還有些迷糊,扔掉電話翻了個身,又紮進易文澤懷裏繼續睡。
  過了足足一分鍾,她才把那幾句話連在了一起。
  然後抓著易文澤的胳膊開始搖晃:“續集,我最恨續集了。”
  麵前人的睫毛抖了下,沒有睜開,伸出手臂把她圈牢:“早安老婆。”他的呼吸撲在耳邊,幾乎悄無聲息地,就將她的聲音徹底封死。很快,電話又響起來,她從被子裏伸出手,掙紮著摸了半天才接起來。
  那邊兒喬喬在笑:“恭喜你,續集談起來,價錢開起來,我就靠著你成名製片了。”佳禾幾乎喘不上氣,努力讓自己聲音正常:“一會兒……打給你。”
  喬喬詫異:“這麽早都忙啊?作息不像你啊。”
  佳禾咬緊牙關,已經說不出話,電話很快被身上的人接過去,易文澤聲音溫和有度,帶著稍許的歉意:“我老婆在做早操健身,一會兒打給你。”
  電話掛斷的瞬間,佳禾的耳朵幾乎被喬喬震聾……
  做完早操,她直接又想睡死過去,才想起來今天還有會,隻能咬牙切齒地起了床:“怎麽辦,續集怎麽寫,都到成親生子天下大定了,難道再弄出個小三?”腦中飛快組織著國內火熱劇最愛搞的形式,自己先窘了。
  要是這麽寫,不如打死我算了。
  “現在多少一集了?”他拿來幹淨衣服,邊擰開熱水邊低頭吻她。
  “差不多八九千吧,還沒正經談,”佳禾推了他一下,臉都紅得能染布了:“說正經的呢。”
  嘩嘩的水流聲,浴缸裏的水位線慢慢升高,一層層漣漪拍打在白瓷上,彌漫著水霧。他彎腰看她,安靜地笑著:“老婆,這是非常正經的事。”
  佳禾幾乎快被他逼死了,很窘地推他進浴缸:“不是剛才做完早操嗎……”說完,自己先被噎住了,立刻摔門出去,免得再被牽連。
  易文澤自從回來,倒是閑了一段時間,很盡責地每日客串佳禾的專職司機。隻是每次都被他逼得離開很遠就停下,不許露麵,最後連吳誌倫都嘲易文澤被金屋藏嬌的非常徹底。其實最憋屈的是佳禾自己,如影隨形,讓她始終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
  直到易文澤去做雜誌采訪棚拍,佳禾才抽了空,去徹底逛了次街。
  晚上易文澤回到家時,她坐在沙發上忽閃著眼睛,身邊放著一大堆袋子。
  他站在玄關換鞋,佳禾已經迫不及待地掏出了大大小小的……短褲襪子:“我給你買了很多。”她邊說著邊念叨著尺碼,易文澤靜看著她,直到她鋪陳展示完了,才微笑道:“你今天忙了一天,就是買這些去了?”
  “顯然,累死我了,”佳禾拿著剪刀,一個個拆標簽,“雖然你總穿無菌內衣,可我怎麽看都別扭,我們家也隻有我叔叔,因為是外科醫生才像你一樣的習慣。可人家是每次動手術嫌髒,你嘛,還是正常些好了。”
  忽然之間。
  他低頭笑了下,然後走過來坐在她身邊,從身側抱住她:“怎麽這麽清楚我的尺寸?”
  ……都一起住那麽久了。
  當然這話她沒說出來,隻把所有東西都疊好:“你呢,每天洗完澡,就把髒衣服扔到洗衣機旁邊的籃子裏,記得按類分開放,我會分批給你洗。”她掙開他的手臂,抱著一大堆褲褲襪襪走進了臥室。
  他坐在沙發上,下意識想摸煙,想了想才放棄,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佳禾出來時,看見他在認真看著電視屏幕,光是聽著對白就知道是什麽。她走過去坐在他身邊,還是頭一次認真看自己寫過的東西……“你不覺得別扭嗎?看自己演的東西?”她很好奇,難道易文澤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她是寫的人,光聽著這些狗血來狗血去的對白,就覺得臉紅。
  他是演的人,自己演這些天雷來天雷去的戲碼,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咩?
  “我在想,你寫這些的感覺。”他若有所思,屏幕上他正抱著廖靜,柔聲說著大段的煽情對白。佳禾抱著靠墊,哼唧了半天才說:“我也不知道,劇情需要。”完了完了,她都能背下來,要吻戲了……
  忽然,屏幕就徹底暗下來。
  因為剛才關了燈,佳禾的眼睛一時沒適應黑暗,就被他吻了個徹底。她還在想著接下來的吻戲,心裏有些別扭,想推他時,已經被他很自然地摟在了懷裏。佳禾哼唧了一聲:“別想用美色賄賂我,續集沒激情戲。”
  氣死了氣死了,演的那麽纏綿……
  她聽見他說:“我朋友要開演唱會,請我做嘉賓。”
  你就轉移話題吧你,佳禾繼續憤恨著,續集續集,我不要寫續集……想到易文澤的吻戲,就心裏酸酸的,難過的要死。
  “這是他在內地的首場,”易文澤低聲說著,“你要不要去看?”
  佳禾安靜地靠在他懷裏,默念著俺不稀罕,別想用一張演唱會的票就賄賂我。不過她還是有了些小蕩漾,很久了,除了剛出道時他錄過一兩張專輯,就再沒開口唱過。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熬不住的心癢難耐,主動搖尾巴道:“給我三張。”
  然後,淬不及防地親了他一下,想了想,不解氣,又親了兩下。
  吳家誌倫說的對,他在外邊親人一次,自己就找回來一百次,總該不會別扭了。易文澤輕揚眉:“你這算是主動邀約?”
  什麽叫引火焚身?她絕對是自找的。
  ……
  直到拿到票,她才明白易文澤說的是誰。
  喬喬給她豎了個大拇指,你牛的,這票都炒到什麽價了,竟然連著弄了三張。佳禾撅嘴,故意裝十三地瞥了她一眼,也不看看我男人是誰。蕭餘很沉痛地拍她的肩,找個明星壞處一堆,好處也就這麽一點兒了,你還真自得其樂。
  因為喬喬和蕭餘過來的晚,三人沒時間吃飯,就在門口星巴克的駐紮點買了咖啡和蛋糕,捧在手裏,混在了無數大小美眉中進了場。直到坐下來,佳禾看著四周人揮著熒光棒,才發現三個老人家已經忘了看演唱會的必備武器了。
  她捅了下喬喬:“出去買幾根最大的進來。”
  喬喬正喝了口咖啡:“怎麽總指使我啊?”
  “我出的票,你當然要出力,”她看了眼淡定的蕭餘,“你要是能請的動笑笑,隨你。”喬喬抑鬱:“惹不起開白牌車的,我還是差遣自己好了。”
  就在喬喬出去時,佳禾才看到蕭餘後背的新紋身,咋舌道:“真去紋了?”蕭餘嗯了聲,沒說話。她很識相地悶頭喝咖啡,身後有幾個歌迷在嘰喳猜著今天的嘉賓,她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咬唇看蕭餘:“我說,十二年了,你那個還沒反應嗎?”
  蕭餘低頭,拆開麵包的塑料袋,咬了一口:“我愛他是自願的,他沒有義務回報。”
  “要不,”佳禾閃爍著眼睛,“我給你撮合吳誌倫吧?”
  “你不是說他長得又女人,又是酒鬼嗎?”蕭餘一副你強買強賣的神情。
  佳禾很憤恨地扯開塑料袋:“我真想給他寫封匿名信,王子再不吻下去,睡美人就直接睡眠過渡,變植物人了。”
  蕭餘正喝了口咖啡,險些噴出來。
  喬喬回來時,台上已經開始了樂隊熱場。她把熒光棒塞到兩個人手裏,立刻跟著站起來大叫著名字,佳禾窘然看她,來之前還說不喜歡,這麽快就進入狀態了。
  不過這種氣氛,所有人都站著,她們兩個坐著還真是什麽都看不到,最後也隻能隨波逐流,跟著站起來,連著聽了五首歌,才算是得閑坐下來。
  台上人忽然對著麥,清咳了聲:“這次的嘉賓,你們一定猜了很久,要不是因為他在北京,我還真難約到。”
  佳禾心尖兒一顫,胳膊已經被喬喬捅了下:“要震場了,易文澤都多少年沒唱了?”佳禾心不在焉道:“很多年了,我都快記不清了。”
  她們這兩句話間,正有人從舞台側麵,拎著個吉他走出來。
  因為是陰暗處,又特地沒有追光,除了內場最前幾排,後邊都看不清。一時間隻聽見前麵有人在大叫著,外場的卻有些靜,聽不清那前排的聲音,都提著心肝猜測著。
  直到他走到追光處,還沒拿起話筒,全場已是貫穿尖叫,徹底沸騰了。
  無數熒光棒,無數人,高叫著易文澤,我愛你。
  他拿起話筒,“我也愛你們,”說完,才很淡地笑了笑,“很久沒站在這種舞台上,似乎有些不習慣了。”
  尖叫,還是尖叫。
  連佳禾都有些熱血沸騰,徹底轉為了亢奮的歌迷。
  追光燈下,是他們兩個的身影,兩側的大屏幕上,是他的近景。
  主角笑著摟他的肩,調侃著熱場,大意不過是北京的人土風情,來時的趣事。佳禾聽得正樂嗬時,台上已經話鋒一轉,開起了他的私人玩笑:“女朋友有沒有來?”
  易文澤坐下來,低頭調音,溫聲道:“她在。”
  微妙的安靜後,爆發的是更大的尖叫,連喬喬都捂住耳朵,大聲抗議瘋了瘋了。這一瞬間,像是有什麽滑入心底最深處,佳禾握著熒光棒有些僵,幾乎聽不到了喬喬的取笑。
  “這首歌不是我寫的,卻適合今晚,給你們,還有她。”
  他低下頭,單純的吉他伴奏,沒有任何雜音。
  “如果明天看不見太陽,整個世界會變成怎樣,在最後這一刻,讓我緊緊抱你。抱著你,抱著你,抱著你。如果生命果真是無常,我願坦然麵對而不慌,有你在我身旁,有你給我力量。抱著你,抱著你,抱著你……
  聲音很淡,也很幹淨,壓下了整場的氣氛。
  明明是演唱會,可太安靜,安靜的像是他就坐在自己麵前,很隨意地唱著這首歌。
  續集的事,編審那邊兒還沒有正式簽合約,喬喬那裏就已經發了消息,無數的采訪鋪天蓋地,真真假假炒的熱鬧。佳禾問他要不要接續集,易文澤倒是很認真地說應該沒檔期。
  她聽了,說不出是興奮還是失落。
  他演吧,自己會別扭,不演吧,不是他主演這部戲也就沒看頭了。
  佳禾站在製作公司樓下,盯著書報亭裏他半月前露臉的雜誌,正感歎自己的矯情時,身邊有人叫了她一聲。
  佳禾回頭看,是劉導的助理,那小助理邊對她笑,邊對著老板說:“那本。”拿過來正是易文澤的封麵,微低頭笑著,似乎是剛說完一句話,在耐心聽人問著什麽。
  佳禾眨了眨眼,自己也買了一本。
  小助理立刻兩眼放光:“編劇你也喜歡他啊?”
  喜歡,何止是喜歡……
  她點頭:“喜歡很多年了。”小助理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我也是呢,”說完才恍然,“忘記了,編劇上部戲不就是他主演的?還說要拍續集?”
  佳禾唔了聲,很此地無銀地來了句:“他很敬業,也很有禮貌。”
  說完自己都牙酸。
  小姑娘一路溫言軟語的,足足走了十分鍾,除了感歎自己錯過演唱會,他女朋友好幸福之類的話,並沒有追問很多問題。完全不像尋常意義上的粉絲,遇到這種機會都要追問本人如何啦,跟組看到什麽八卦啦。
  不過細想想,他這麽多年一貫低調,粉絲也都是悄無聲息的。
  除了離婚那次,基本沒什麽緋聞造勢。
  就連這次也是一次解決,再不回答任何問題。她記得事後去翻他的貼吧官網,粉絲也都很維護,有生人或是媒體闖進來探話時,多是回答偶像不喜歡說私事。甚至還有人禮貌提醒,過去的都過去了,請不要再無謂追問。
  真是……什麽人什麽粉。
  回到房間,大家還沒在討論狀態,她拆開雜誌隨便翻著。
  其實他的訪談,大多內容差不多,難免帶到最後的感情問題。這篇筆者倒是很俏皮,一句話就帶過了:他說很穩定哦,哎,一看到他笑,我就不好意思再問了。
  “編劇啊,”身邊忽然有人叫她,“我老婆我媽都在追你的劇,透露下,續集會寫什麽?好讓我回家哄老婆用。”
  佳禾苦悶看他:“說實話,不知道。”
  雖然編審她老人家把續集交了大權……可自己憋了很多天也沒什麽眉目,徹底枯竭了。
  那人笑嘲佳禾口嚴,隨口又說:“廖靜那小演員真不簡單,第二部就和易文澤配戲,還傳緋聞。昨天有人轉她發的圍脖,那叫一個曖昧,‘謝謝你,給我這一瞬的快樂’。網上都八卦瘋了,好多人說在橫店兩個人一起徹夜瘋玩了好幾次。”
  佳禾心顫了下,小助理正在發打印的修改意見,很正經地澄清:“不可能,那是她在炒作,要真是易文澤的女朋友,肯定不是這種人品。”
  果真是鐵杆粉,她聽得骨頭都酥了。
  “由戲生情,分析的有模有樣呢。”那人把電腦轉過來,給兩個人看。
  大意不過是兩個人重合的時間軌跡,巧的是那天演唱會,廖靜剛好就在北京。最狠的是有人扒出了橫店的那場KTV鬧劇,揚言看到廖靜在唱天楚的歌,易文澤就在現場。
  她草草掃了兩眼,各種爆料,翻了十幾頁……
  小助理越看越沉默,到最後竟看了她一眼,似是想要求證。佳禾本不想搭茬,可偏那個人還添了句:“看看,連你都信了吧?”那姑娘聽完這話,急得眼睛都泛紅了。
  佳禾實在於心不忍,隻好清了清喉嚨,隨口道:“據我所知,應該不大會。”
  一語擲地,眾人皆抬頭看她。
  原來都在聽啊……
  她低下頭,翻著手中三張單薄的A4紙,隻能硬撐著圓謊:“有次一起吃飯,他開玩笑說過,不是很喜歡高個子的女人,”說完又趕緊補了句,“別信我啊,我隨口胡說的。”
  三張紙,在手中翻來覆去看著,最後還假模假樣地拿筆在上邊劃了兩下。
  可眾人依舊目光灼灼,不肯放過她。
  好在最後小助理救了場:“編劇,咱們偶像不喜歡說私事,清者自清,不理他們。”
  佳禾猛點頭,沒白為你爆料,好孩子……
  就因為這一句話,整個下午都被人圍追堵截。
  直到晚上才算是逃脫。易文澤因為公司的第一部戲進入後製,連著趕了十幾天的班,他這麽個敬業的老板一首當其衝,底下的小青年們自然幹勁十足。佳禾開車過去時,正好是晚飯時間,那些員工早和她混得熟了,一見她停車下來,就主動叫著老板娘,還不忘提點老板在飯廳呢。
  佳禾邊不停說說辛苦了,邊往裏走。
  進飯廳時,正看到窗口的大師傅給易文澤遞飯,連帶著和他說了幾句話。
  因為離得遠,佳禾自然聽不到,可卻格外享受這畫麵。她喜歡看他對每一個人都這麽友善,也喜歡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永遠沒有半點繁瑣裝飾,幹幹淨淨一件襯衫,冷的時候添件外衣,大多時候是低調的黑色。
  他從不把自己當偶像,總能讓相處的人舒服隨意。
  可一到工作上,言情舉止卻又真是公眾人物,對自己要求極嚴。
  大盤子裏放著個小盤子,有十幾隻椒鹽瀨尿蝦。
  她坐在椅子上,撐著下巴看他,直到他給自己拿來飯和果汁,才忽然問他:“以前有沒有人向你獻過殷勤,別說沒有,我可不信。”
  易文澤把吸管外的塑料薄膜拆掉,插到她杯子裏:“這算是政審?”
  佳禾咬住吸管:“就是忽然想到了。”
  “拍戲期間會有人準備很多暖包,”他若有所思道,“送些熱食什麽的。我有時候很遲鈍,還會送些東西做回禮。”
  佳禾哦了聲,吸了口果汁:“不新鮮,還有沒?”
  他笑:“還有人,會指明要我演對手戲。”
  你還真老實,佳禾咬著吸管,繼續喝,繼續喝。
  “還要聽嗎?”他笑得溫和無害。
  “當然。”佳禾看他微笑著,似乎在認真思考,隻覺得自己心在滴血。果真人都有自虐傾向,你說為什麽非要問呢?為什麽呢,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真是糾結的人生啊。
  易文澤拿出濕紙巾擦幹淨手,她忙放下筷子,狗腿地給他挽起襯衫袖子。看著那漂亮的手指很靈活地剝蝦,她就享受的不行。正是邊看美色邊等美食時,易文澤才又慢悠悠地說:“還有人,會在電腦上放我十幾張照片暗示我,會在大雪天,給我在外景準備火鍋。現在想起來,倒是這兩次印象很深。”
  她正夾了一個蝦,扔到嘴裏,立刻被椒鹽嗆得咳嗽。
  那時候,明明沒起什麽狼心啊……
  後製的時間表總是很緊,這邊到了深夜,易文澤才帶著她又去了離公司不遠的錄音棚。
  這裏平時就不熱鬧,現在又這麽晚,除了留下了加班的人,休息室已經沒什麽人在走動了。易文澤在工作間慰問人民大眾,佳禾就在外邊溜達著,擺弄著各種東西。
  從Wifi開始,一路玩到了台球,裏邊依舊是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沒有半點兒休息的征兆。
  她實在無聊,隻能從各個袋子裏摸出球擺好,拿起球杆開始像模像樣地比劃著,砰地一聲後,各色小球們依舊抱作一團,開球順利失敗。
  太菜了……
  她鬱悶看著球,正決定放棄時,已經被身後人環在身前,擺正她架杆的手勢:“運杆不夠穩,出杆要直。”他的手握住她的手,一擊落袋。
  佳禾更苦悶了:“都是高手啊。我家笑笑就是這樣,號稱自己從初一就開始玩桌球,每次都全盤單手贏我,看來我還是適合打打字看看碟。”易文澤貼在她耳邊,笑著說:“前幾天打網球,我就已經發現了。”
  她險些吐血,訕訕放下球杆,去吧台泡了咖啡,然後憤恨地坐在了遠處的沙發裏。
  再抬頭,易文澤仍是雙手撐在台球桌邊沿,笑著看自己。
  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
  她哀歎著,摸出手機說:“易文澤同學,給我擺幾個帥的驚天地泣鬼神的pose,以寬慰我被你傷害的心。”易文澤笑看她,俯□做了個擊球動作。從眼神到手勢,連握杆那隻手臂的彎曲弧度,都標準的無懈可擊。
  完美的構圖。最重要的是那個人,完美的,隻屬於自己。
  她拍完,特地加了個桃心,才去拿給他看:“你不是到80歲都要這麽帥吧?那我還活不活了。”
  他笑著掃了眼:“開心了?”
  佳禾唔了聲:“開心了,既往不咎了。”
  直到半夜,工作才算是該一段落,佳禾跟著他進工作間,立刻有人站起來笑著說易老師你看看,剛才重新做的。說完立刻識相地走出去,單獨留了兩個人。
  易文澤很認真地聽著,她則很乖地坐在一邊兒玩手機:“今天我碰到你一個資深粉,別人稍微說了幾句不好的話,就急得快要哭了。我以前也是這樣,聽不得別人說你半句不好,最討厭別人議論你的緋聞,尤其說你是gay。”
  他又回放了一遍,隻笑著聽,沒說話。
  想起過往追星歲月,她又唏噓地感歎了一句:“最傻的一件事,就是我會把10086設置成你的名字。一收到欠費短信,手機都會顯示易文澤三個字,每次看到都會心跳加速,花癡吧?”
  回放的聲音依舊很清晰,她還在感慨著,就被他安靜而無聲地封住了聲音。
  有些窒息的緊逼,幾乎沒有任何餘地,這是他第一次在外邊這樣……她下意識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仰著頭去迎合他,直到聽到門口的聲音才抖了下,卻又立刻聽到門被帶上的響聲。
  直到他放開,佳禾才結結巴巴地說,有,有人看到了。
  她把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做了什麽天大的壞事,拚命猜測著到底是誰進來了,要是易文澤公司的宣傳助理什麽的還好,要是不相幹的人就麻煩了。他離得很近,卻長時間沉默著,看著她慢慢靜下來,疑惑盯著自己,然後才笑起來。
  笑意從唇邊蔓延到眼中,暖得讓人心慌。
  “老婆,我愛你。”
  他說,老婆……我愛你。
  說完這句話,他正了身子繼續回放片段。屏幕上的少女正在低頭遞出荷包時,忽然有人輕叩了門。很規整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小心問詢。佳禾緊張地看了眼易文澤,他隻是安靜看著畫麵,很平淡地說了句進來。
  推門而入的,正是起先很識相跑出去的人。像是要化解尷尬,他特地端了兩杯茶:“易老師看得怎麽樣?”易文澤接過兩杯茶,隨手遞給佳禾一杯:“女人的聲音太小了,需要換個20歲左右的重新配,”說完頓了頓,征詢性看她,“你覺得呢?”
  佳禾捧著杯子,答得字正腔圓:“這個小姑娘的聲音是太嫩了,”為了證明自己真的聽過,還特意補了句,“感覺像未成年少女在說話,整個感情戲看起來怪怪的。”[
  然後一本正經地喝了口水。
  完了,他說我愛你,我竟然什麽都沒說……
  到第二天睡醒,這件事已徹底成為了心結。
  她咬著牙刷看鏡子裏的畫麵,易文澤正在拿浴巾擦幹頭發,自己則是半嘴泡沫,太煞風景了。最後她還是忍不住給蕭餘打了個電話。
  “你是編劇,什麽時間什麽場合最好,還用問我?”蕭餘正在新疆拍汽車廣告,呲啦啦的風聲,聽得她耳朵都疼:“真奇怪,為什麽第一次說出來這麽難?”
  那邊有人在溝通意見,蕭餘囑咐了幾句,才似乎找了個風小的地方:“其實不難,第一次接吻,第一次過夜你都有機會說,那天在錄音棚,你也可以配合一句,怎麽都讓你錯過了。”
  佳禾亦是唏噓,你說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女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
  對所有的第一次都記得這麽清楚,也刻意想要不一樣。其實誰都明白,打破了第一次,就變成了每日早安的代名詞了。那天晚上易文澤不過是隨心而至,換做她卻變成了艱巨任務。
  好在易文澤就生在秋天,11月17日。
  她琢磨了很多節目,可看了看後製排期,還是決定不折騰了。7寸的Cheese蛋糕,鋪著一層芒果和草莓,蕭餘看著直撇嘴,說這東西吃完,肯定要膩死了。佳禾嗤之以鼻:“易文澤就愛吃Cheese的。”
  當然,自己也喜歡。
  “還有什麽餘興節目?”
  她對著玻璃櫃搖頭:“沒了,他最近很忙,我可不想再折騰了。”
  “明明是第一次慶生,你怎麽過得這麽老夫老妻?”
  佳禾接過蛋糕盒,小心拎在手裏:“那我告訴你,他今晚要先和北京影迷在一起慶生,很晚才會回公司,你會怎麽說?”
  蕭餘沉痛重複:“星嫂不容易啊,不容易。”
  影迷慶生會是在七點開始,她怕易文澤早回來,就在店裏買了個熱狗,回到製作公司泡杯熱咖啡,算是解決了晚飯。
  今年的秋天特別冷,這幾天供暖又有些問題。等到九點多時,她已經冷得上躥下跳,隻好開了電熱毯,縮在臥室的床上,繼續看電視消磨時間。才剛有了些手腳溫熱,又忽然記起蛋糕應該放進冰箱,忙不迭從被子裏鑽出來放蛋糕。
  客廳本就不大,又因為是他的生日,堆滿了各地影迷歌迷寄來的禮物。
  她總說要收拾幹淨,可偏就騰不出時間來歸類整理,沒想到卻在今天有了閑工夫。大大小小的盒子,還有信,她整理得頭昏腦脹時,就聽見有人在敲門。
  沒帶鑰匙?應該不會啊。
  走過去開門,才看到是吳誌倫的小助理,一看見是她竟有些無措:“易老師不在?”
  佳禾搖頭:“還沒回來,有事嗎?”
  小助理支吾了半天才說沒事兒,抱著盒子又要走。她看那包裝就知道是禮物,搞不懂這小孩怎麽連送個生日禮物都這麽扭捏,隻好主動說,你是不是要送生日禮物?小男孩回頭看她,繼續心理鬥爭,到最後還是一咬牙,盒子遞給她說,是幫人帶給易老師的。
  淡綠的盒子,紮著銀色緞帶,很小巧。
  她才接過來,小助理就跑了。直到進屋關上門,她才明白了讓這小男孩無措的原因,盒子外沒有黏著卡片,可一翻過來能看見底部的字:阿澤,34歲生日快樂。落款的字跡龍飛鳳舞,可還能看出是天楚兩個字。
  銀色的筆跡,在壁燈的光線下,頗顯奢華。
  她想到自己準備的生日禮物,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怎麽就不挑點實質性可保留的東西呢?這樣很多年後還能是個紀念。
  屋子越來越冷,本來就特意穿了短裙,這麽一折騰倒有些鼻塞,佳禾苦悶了幾分鍾後,隨手把盒子放在了桌上,繼續鑽進臥室的被子裏取暖。從清醒到迷糊,再從迷糊到清醒,清冷的房間裏隻有電視機的聲響,眼看著時間都快過十二點了,才有鑰匙開門的聲音。
  回來了?
  她忙從被子裏鑽出來,跑出臥室時,易文澤正反手關上門。
  因為從天寒地凍的室外進來,他周身還透著冷氣,佳禾剛靠近一點就止不住哆嗦。這麽冷的天連易文澤都穿著皮衣,她竟隻穿了條短裙,晃到他麵前:“吃了嗎?還餓嗎?”
  頭發有些亂,一看就是睡覺壓的。
  易文澤伸出手替她理好:“吃完了,他們買了很多東西,還有個很大的Cheese蛋糕。”
  一句話,徹底熄了火。
  她本來想在黑暗的屋子裏,吹滅蠟燭,來點兒稍微有感覺的畫麵,說一些很有紀念意義的話。可一聽他已經被影迷的蛋糕喂飽了,就立刻沒了計劃。
  總不能給他倒杯熱水,說‘親愛的生日快樂,我愛你’吧?
  易文澤把外衣脫下來掛上,看她看在盯著自己,才問:“餓了?”佳禾這才反應過來,忙去給他倒熱茶,說我不是早說了嗎,今天回家吃的飯,我媽做了很多菜,現在還撐著呢。
  他接過水,放在手心捂了會兒,才去摸她的臉:“對不起,今天他們鬧得有些晚。”
  手心是熱了,手指還有些涼意,碰到臉上很有觸感。
  今天的影迷會早就告訴自己了,眼下鬱悶的卻是又沒了一個機會。佳禾暗歎了句矯情,才努嘴:“你北京影迷一向最熱情,這個時間已經算早的了。”反正已經沒了浪漫的環境基礎,‘生日快樂’也在早上起床時說過了,她終於吸了吸鼻子,徹底偃旗息鼓,鑽回了臥室。
  關掉電視,開了音樂。
  正是準備做睡前催眠時,才發覺外屋一直沒動靜,不知道易文澤在幹什麽。可又那麽冷,她隻能抬高了聲音:“很晚了,要不要先洗澡?”問完沒動靜,她隻能第三次爬出溫暖的被子,客廳沒人,廚房開著燈。
  她環抱著手臂走進去時,易文澤正彎腰,從櫥櫃裏拿出了刀,桌上正放著自己買的蛋糕。
  佳禾詫異:“不是吃飽了嗎?”
  暗銀色的刀鋒,很整齊地把蛋糕切成了六塊,最要命的是他還切的很細心,每一小塊上都完整地留了個草莓,點綴在嫩黃色的芒果上,鮮紅誘人。
  可問題是,對於一個剛才吃過Cheese,還已經吃飽了的人來說,或許就沒這麽誘人了。
  “忽然有些餓。”易文澤洗幹淨手,捏起一塊吃了口。
  音樂正循環著forever,Stratovarius主唱的低沉嗓音,從臥室傳過來,像是那晚在他書房。完全和計劃好的一樣,隻是沒有蠟燭,過生日的人還自己切了蛋糕……佳禾認命地走過去,陪著他吃了一個,草莓和芒果的微酸,淡化了Cheese甜膩。
  她吃得很慢,然後很輕地說了句:“生日快樂。”
  他低頭,很輕的吻落在她唇上:“謝謝老婆。”
  效果也不錯,不是嗎?
  她自我安慰著,繼續小口咬著蛋糕,可吃到一半兒就覺得有些不對了。他已經拿起第三塊在吃,很安靜,神情像是在細品。她盯著他看,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這樣吃,會膩死的。”
  真是被笑笑的烏鴉嘴說中了……
  易文澤拿起第四塊,直接把唯一的草莓喂到她嘴裏:“為什麽挑這首歌?”佳禾咬住草莓,含糊不清地喃喃著:“明知故問……”
  他繼續細嚼慢咽:“你第一次住在我那裏,我書房就放著這首歌。”
  佳禾臉紅了下,怎麽放到他嘴裏就這麽……這麽奇怪?
  她還在回憶那晚,自己有多緊張他會為情傷而抑鬱,就忽然被他拉到懷裏,吻了下去。濃鬱撲鼻,整個廚房間都彌漫著這個香氣,卻敵不過唇齒的味覺。分不清是蛋糕太甜膩,還是他的吻太溫柔,不過一小會兒,她就已經喘不上氣,掙紮著躲開他:“還有一塊沒吃呢……”他倒是笑了:“老婆,下次別買Cheese了。”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口味嗎?”
  “加上這裏的,我今天吃的Cheese已經超過九寸了。”他看似很平靜,隨手拿起架子上的玻璃杯,接了滿滿一杯涼水。這個無聲的動作,很直白地告訴佳禾同學,他真的被膩死了……歌曲不知道循環到了第幾遍,明明很喜感的事,可卻讓她微酸了鼻子。
  看著他一口喝下半杯水,她才走過去,拉住他的胳膊。
  他低頭看她,那雙眼中有太濃鬱的溫柔,幾乎讓她忘了說什麽。頓了很久,她才很努力地直視他的眼睛:“我愛你。”
  結果他隻是笑了笑,繼續喝完了後半杯水。
  就這麽簡單?心底悄然有些失落,正準備再說些什麽來填補時,就看到他靠近自己,伸手很輕地環住自己。佳禾不解看他,卻忽覺脖間一涼,像是被戴上了什麽東西。
  他就站在自己麵前,幾乎是緊貼著,手臂繞在後邊在係搭扣,很慢,似乎是因為借著月光,有些看不清,所以更慢了。
  “是什麽?”她伸手摸著掛墜的形狀。
  “小金豬。”
  看不到,隻摸得到凹凸有致的紋路,像是很怪異的造型:“我本命年還沒到啊。”今天明明是他的生日,卻先送了自己東西。客廳的燈光映進來,隻能借到半間房的亮度,他又接了杯水,又喝了兩口:“下午看到很適合你,就買了。”
  她哦了聲,立刻頭重腳輕地走出了廚房,裝模作樣地去廁所,其實是對著鏡子猛看胸前的掛墜。很卡通的一隻豬舉著一個棒棒糖,連棒棒糖的螺紋細節都像模像樣的。
  我就這形象?她終於窘了。
  她本以為他沒反應,可直到趴在浴缸裏,被他揉了渾身泡沫時,才哼哼唧唧地說了句:“自作孽不可活。”蒸騰著的熱氣中,他的笑很淺,卻被無限放大著,直到他用很厚的羊絨毯把她從頭到腳裹嚴實,抱回到床上時,她已經困得太陽穴發緊。
  像是被柔軟的唇碰了下額頭,然後聽見他說睡吧。
  她才忽然想起來自己忘了告訴他,生日禮物的問題:“我也有禮物要送你。”她想要爬起來,又被他一隻手拉回來:“明天再說。”
  她哦了聲,忽然想起天楚的那個禮物:“我忘了和你說,桌上有天楚給你的生日禮物,明天你自己看吧。”剛才開電熱毯卻還是覺得冷,可現在貼著他卻是暖意融融的,她往他懷裏又擠了下,才隻聽著他嗯了聲:“阿倫和我說過,他下午開會碰見天楚,托他帶了份禮物給我。”
  因為不習慣睡覺戴著項鏈,她覺得脖子癢癢的,輕扯了下脖子上的小豬,不過一個細微的動作,易文澤倒是發現了,低頭看她的脖頸:“怎麽了?不舒服嗎?”
  “沒有,”她喃喃了句,“易文澤,你怎麽對我的生日禮物一點兒都不好奇?”
  這也太挫敗了吧?
  他被她逗得失笑:“最重要的生日禮物,我已經收了。”
  很簡單的話,卻像被人輕撓了下心尖兒,說不出的感覺。
  佳禾這才回想起自己說的話,心微顫了下,很不好意思地動了下,卻立刻被他摟緊在懷裏,然後就聽見他的聲音說:“老婆,我愛你。”
  明明不是第一次聽,也不是第一次說,卻還是讓她亂了心跳。
  她低聲道:“我真的準備了生日禮物,不過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她攥著那個小金豬,默了好一會兒:“我辦好簽證了,新西蘭的。”
  身後許久都沒有聲音,她等得心跳都快要停了,才聽見他在耳邊說:“老婆,謝謝你。”
  五個字,在心裏默念了七八遍。
  她偷笑著往後擠了擠,很安心地窩在他懷裏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他很早就走了。佳禾跑到廚房看有什麽吃的,才發現冰箱裏早有三明治,看日期是昨天買的,自己怎麽沒注意他還買好了午飯?她正撕開薄膜,扔進微波爐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敲門。
  吳誌倫一個大大的笑臉,還沒摘下墨鏡,嚇了她一跳。
  “我房間裏什麽都沒有了,來來,給做個午飯吃。”佳禾窘然看他:“你倒不客氣。”她讓開門口的位置,正聽見微波爐在亂叫,忙扯了兩張紙巾去墊著拿出三明治,用刀切成兩半兒,把偏大一些的遞給這隻惡狼:“你怎麽知道我這裏有吃的?”
  “猜的,”吳誌倫接過三明治,自己倒了杯熱水:“既然你習慣每天睡到中午,他肯定要給你準備吃的,沒錯吧?”
  有些事明明很淺顯,可偏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才能被點透。
  她低頭笑了下,很受用地咬了口三明治,含糊不清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昨天,就是讓我助理送禮物的時候,怕打擾你們就沒親自來,”他邊喝水邊解釋,“其實是我連續三十幾個小時沒睡,一到就徹底不行了。”
  佳禾唔了聲,倒是心知肚明。
  這禮物是天楚特意拜托的,他肯定不敢私藏著,送過來又怕自己做了歹人,當然就讓小助理當炮灰了。昨天禮物是自己收下的,那小男孩回去絕對一五一十交待了……她又咬了口三明治,熏肉的濃鬱味道,混著色拉融在嘴裏,真是充饑的美食。
  念及至此才有了些猜測,那禮物究竟是什麽呢?
  正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吳誌倫忽然接了個電話,邊咬著三明治邊含糊地嗯嗯啊啊著,最後才詫異地回問了句:“要多久?”然後又過了幾秒,才掛了電話,上上下下掃了佳禾好幾圈,笑意由淺入深,看得佳禾不明所以。
  “家和萬事興,”他終於把視線落在了她的小腹上,“有喜事了?”
  她愣了下,險些被噎死:“說什麽呢。”
  “剛才阿澤的電話,”他一副我懂的神情,“這部戲後製結束他就要回新西蘭,你知道後邊兒還有多少宣傳等著他?公司第一部片子,和益華合作的,還是他掛名做的製片,竟然都放手給我了。”佳禾一瞬間懵了,這麽快就決定了?
  他說完就出了廚房,佳禾也不好直接追問,掃了眼沙發上堆滿的禮物,正想要騰出個地方讓他坐時,就聽見身後咦了聲:“這小子連看都不看?”她回頭,才明白吳誌倫說的是什麽,天楚的禮物還是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似乎真的沒有打開過。
  通常這些影迷歌迷的禮物,到最後都會交給阿清篩選收納。
  他沒去刻意拆開,意思已經很明顯。
  吳誌倫把盒子又放回原位,感歎了句:“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阿澤比我看得清楚。”
  佳禾笑了下,沒接話。其實即便是他拆開看,自己也不會多想什麽,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和他之間就已經有了完全的信任。那種感覺,就像是對家人一樣。
  直到把他哄走,她才摸出手機給易文澤打了個電話。他似乎是在忙,她拿著電話從廚房走到臥室,再晃蕩到洗手間,漫無目的地滿屋飄蕩著,那邊兒忽然接起來時,倒是把自己嚇了一跳:“你在忙嗎?”
  “剛才在接另一個電話。”
  她想到新西蘭三個字,從裏到外的,像是要層層燒起來,明明是自己先悄悄辦好簽證給他個驚喜,可沒想到這麽快……雖然吳誌倫沒說具體日期,但話裏話外很明顯地提示她,馬上就要見他家裏人了。
  易文澤聽她沒出聲,叫了聲佳禾。
  她這才回過神:“剛才吳誌倫來蹭吃,說你準備後製結束就回新西蘭?”他很淡地嗯了聲:“大概需要一個星期。”聽這話的口氣,倒像是她在催他,佳禾食指無意識地在洗手台上畫著圓圈,支吾了半天:“其實不用那麽急,我辦的是三個月的。”
  潛台詞就是,其實我還沒準備好,真的不急。
  他倒是笑了聲:“沒關係,正好我的小外甥過三歲生日,他電話裏提了很多次要你去看他,我父母也很想見見你。”
  佳禾被他說得更緊張了,一時也想不出好的借口,隻能有的沒的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她盯著鏡子足足看了一分鍾,完了完了,就記得小浪漫了,這下當真是趕鴨子上架了。
  直接導致的結果是,下午她索性打車去蕭餘公司樓下,逼她翹班出來喝下午茶。
  誰知她才聽自己說了不到三句,就很氣定神閑地喝了口茶:“有了?”佳禾險些一頭撞死:“你們怎麽都這麽理解?”蕭餘撇嘴,直接拿起電話撥通喬喬:“易文澤下星期要帶佳禾回新西蘭。”
  說完,立刻把電話放到她耳邊,那邊兒一驚一乍地叫了句:“中招啦?!”
  這種音量,足以讓拿著電話的蕭餘也聽到,她看著佳禾哭笑不得的臉,這才把電話拿回來:“好了,一會兒再打給你,”說完也不管喬喬一連串的追問掛了電話,“你看?不是我不純潔,這是一般人的正常思維。”
  佳禾徹底被噎死,低頭喝茶,再喝茶。
  “一個星期時間挺緊張的,”蕭餘認真替她算了下,“去做個一周密集護理吧,再想想帶什麽禮物,大人小朋友都要有,第一次見公婆小姑什麽的,禮肯定要做足的。”
  她說的理所當然,佳禾也被她牽著思維,猛點頭。
  蕭餘看她一副‘我聽你的’的完全信任神情就頭疼,咬牙切齒地用勺子挖了口栗子糕:“我這裏有張護理卡,你就用我常用的吧,免得去亂七八糟的地方被人騙錢。至於送什麽要好好想想,”她想了想,“我可以送你份禮物,讓我爺爺寫副字給你帶去。”
  佳禾立刻兩眼放光,別說蕭老爺子的字了,就是他隨便一個徒弟的字拿出去,都絕對能叫上高價……聽說這幾年老人家除了寫字送給世交做壽禮,幾乎已經是半封筆狀態。
  雖比不得古董,也絕對是當代墨寶。
  佳禾搖著尾巴笑:“得友如此,夫複何求啊。”
  蕭餘繼續吃蛋糕,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沒什麽,就當換新西蘭三日遊了,”她咬著勺子,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含糊不清道,“對了,問問你家易文澤什麽時候辦酒,我好提前去辦簽證。”
  佳禾咬著茶杯邊沿,成功燒透了。
  “還有,”蕭餘摘下腕上纏了十幾圈的黑繩,邊係頭發好,邊問,“你確認你真沒中招?”
  佳禾抖了下,被茶杯硌得牙疼。
  蕭餘倒也不急,有條不紊地纏繞著頭發,直到打了個活扣才繼續道:“一直都沒做防範措施吧?”問的這麽直接,也隻有蕭大小姐。
  佳禾嗯了聲,繼續拿勺子挖蛋糕,不停挖啊挖。
  蕭餘摸出錢包,叫了句買單,然後就領著她一路從茶坊走到了藥店。正是下午三點多的時間,藥店裏沒有太多的人,隻有幾個老阿姨湊在一起聊天。佳禾草木皆兵地掃了眼四周:“超市也有吧?還是自主消費。”
  “有是有,可就怕質量沒保障,”蕭餘一句話說完,才對著圍聚的眾人問了句:“請問有驗孕棒嗎?”她沒料到她竟能如此坦然,立刻有了奪路而逃的念想。
  好在幾個阿姨也沒見過這麽理直氣壯的,略靜了幾秒,立刻鳥散開。留了一個老阿姨,清了清嗓子,一陣正經說:“有,要什麽牌子的?”
  蕭餘微笑:“我沒經驗,阿姨您推薦一個吧。”
  老阿姨氣定神閑,說了句你等等,就走到另一側的櫃台裏拿出了三個盒子。走過來放在她麵前說,其實價錢都差不多,但是買這個的多一些。說完,重點推出了一個盒子。蕭餘唔了聲,拿起來看了兩眼,直接說就這個吧,給我五盒。
  老阿姨眼神抖了下,扯來本子開票。
  結果兩人出藥店時,手裏就多了個袋子。佳禾偏還就背了很小的一個包,將將好能塞下錢包和手機鑰匙,想要藏起來都不能。豔陽高照下,她就這麽看著蕭餘揚長而去,拎著個半透明的袋子,無處可去了。
  最後還是去買了個不透明的布袋,好好地放好,紮好袋口,才算是安撫了心虛。
  回家有老媽在監督,要是發現自己拿了這麽一堆東西,估計能下最後通牒要見所謂的盜版易文澤。去蕭餘家?她剛才說自己今晚不在家。回家?她很苦悶的發現,自己在北京真正的家,就是和易文澤的家。
  最後一個去處是製作公司,還是他的地盤。
  就在路口輾轉反側不知道如何是好時,她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去看電影,然後在洗手間……然後的然後,電話就響了。
  “不在公司?”他問。
  她嗯了聲,隨口編謊話:“新劇有些東西要改,我去和他開個小會。”
  那邊難得沉默了下,才問:“在哪裏?我去接你。”
  她仰頭看蕭餘公司的大廈,繼續往下編:“開完會來找蕭餘了,就在東方廣場樓下。”
  話音剛落,就聽見電話那邊兒有熟悉的聲音在說話,一個男人的聲音。她愣了下,立刻淚目了,果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是劉導。她怎麽就忘了呢,他們兩個是有合作的,在天津還特地見過麵。
  易文澤笑著應對了幾句,才對著她說:“很快就到,我訂個位子,你直接進去等我。”
  佳禾的視線從櫥窗模特的臉,滑到豔麗的妮子大衣,再到過膝長靴,終於還是理虧地認了:“好,一會兒訂好了,把名字發短信給我。”
  曝光了,徹底曝光了。
  他絕對是故意的……
  這家餐廳她曾在慶功宴時來過,所以在易文澤來之前就算了下時間,點了一桌子的菜,咬牙切齒地給他浪費銀子。放下菜單時,他的短信正好進來:馬上就到。
  一句馬上,三分鍾後門就被推了開,引路的小姐明顯熱情的過了頭,正主還沒露麵,就不停說易先生如何如何的。佳禾猛低頭看菜單,直到感覺有兩個人坐下來,才忽然被一隻手抽走了菜單:“都點好了?”
  佳禾尷尬抬頭,透過鏤空的燈影,嗯了聲,才對著劉導扯唇笑:“劉導。”
  “啊,是佳禾啊?”劉導很刻意地笑著,然後才歎了句,“早知道了,你就別緊張了。”佳禾倒是真傻了,側頭去看易文澤,他正慢條斯理地翻著菜單,很淡地笑了下:“在天津時,不小心說漏了。”
  所以,一直都是她在自欺欺人?掩耳盜鈴?一葉遮目?!
  所以,他還是故意的……
  芥末拌菠菜,真是吃的她淚流滿麵,正要伸手拿橙汁,碰到杯子才發現是冰涼的。她猶豫著,想起身邊那個不透明黑色袋子裏的東西,才心虛地出聲,叫小姐添了杯加熱的椰奶。說完就被易文澤看了一眼。
  好吧,她承認她一直喜歡喝冰橙汁下飯的。
  最後到了車上,自己很小心地把那個袋子扔到後座,他才問了句:“今天去哪兒了?”佳禾想起自己還欠他一個解釋,可怎麽都找不到更稀罕的借口,隻能很淡定地說:“蕭餘失戀了,我去陪她。”
  笑笑,我對不起你。
  她默念了一句,易文澤倒真是無奈笑了:“你朋友那麽容易失戀?”
  她十分篤定地嗯了聲,還很沉痛地說:“她也覺得這樣太丟人了,所以千叮萬囑不要讓我說出去。”
  他終於放過她:“今天不舒服?”
  真是細心,她很苦悶地暗歎了句,嗯了聲。
  黑色的袋子,拎在手裏就覺得心虛。
  她就這麽跟著他下了車,上了樓,進了房。看著他換衣服,洗澡,最後坐到辦公桌後開始看堆了一疊的文件,才算是找到了最好的時機,鑽進了洗手間。
  剛才拿出一盒,認真看說明書,就聽見他走進臥室,然後是接電話的聲音,不輕不重環繞在耳邊,弄得她幾行字看了好久。明明是很直白的說明,還配了圖,可她就是看不下去,好長的電話,也不知道是誰這麽能說。
  她怕他察覺自己太久,隻能擰開洗澡的開關,在嘩嘩的水聲中才算是放鬆下來。
  忽然的叩門聲,嚇得她險些掉了手中的紙。
  “你沒拿衣服?”
  “啊,是啊,忘記了。”
  過了一會兒,他有敲門,她隻好很心虛地探頭出去,看到他拿著自己的內衣和睡衣:“這幾天一直在降溫,不要裹著浴巾出來。”
  她接過來,笑了笑,迅速關了門。
  在巨大的壓力下,她終於把衣服丟在架子上,伸手撕開了包裝。一秒兩秒,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隻覺得喉頭發緊,幹得想喝水。
  結果,很清晰的一道紅線,隻有一道。
  一道是什麽來著?拿起說明書又小心看了一眼,嗯,是沒有。
  還是不確信地用完了五盒,她才徹底落了心。
  火速收好所有東西,洗幹淨穿好衣服出去,這種時候倒是氣定神閑,心裏有譜了。
  就看見易文澤靠在椅子上,輕揉著眉心看文件,她走過去也掃了眼。是賀歲電影的宣傳通告,密密麻麻的列了十幾個城市,她默默看了眼最後的日期,兩星期後的吉隆坡。兩星期……她的心飄忽了一下,揪了一整天的情緒終於落下來,徹底輕鬆了。
  他回頭看她,正好撞上她燦爛的笑臉,不禁也是一笑:“什麽事,笑得這麽開心?”
  不知怎地,被他這麽一問反倒內疚了。怎麽說好呢?
  她猶豫著,拉起他的手,很鄭重地走到沙發上坐下。每走一步她都能想出一句台詞,可真坐下來又沉默了,仍舊不知道怎麽說。
  他似乎有些累,隻靠在沙發上,伸手把她拉到腿上躺著,低頭看著她:“還沒想好怎麽說?”聽起來倒像是什麽都猜到一樣,佳禾眨了眨眼:“我說了,你別生氣。”他溫和地笑著,伸手把她睡衣上邊的紐扣係好:“為什麽要生氣?”
  也對啊。
  他反問回來,佳禾才覺得又不是自己的錯,你說哈,要真那麽什麽也是一人一半的責任。她亂七八糟地想著想著,就臉紅了。這都什麽和什麽啊,怎麽才被他看了兩眼,就有種求子多年,肚子不爭氣的內疚感……
  她翻了個身,臉對著外側,喃喃道:“今天笑笑提醒我要不要查下,有沒有那麽什麽,”她停頓了下,聽見他沒說話,應該聽懂了吧?“然後呢……我就查了下,發現還沒有那什麽。”歎,自己這編劇算是白當了,所有重要對白都用“那什麽”取代了。
  還是沒聲音啊,不會真生氣了吧?又不怪我。
  也不對啊,還沒結婚呢,當然不能那什麽……
  她百般糾結著轉過去,仰頭看著他的臉。然後就感覺剛才被他係上的扣子,又被他堂而皇之地解開了。一顆一顆,不急不緩,還有很低的帶笑的聲音問她:“所以你就洗的幹幹淨淨,準備繼續努力了?”
  厄,我有嗎?
  這是在客廳,房間又是在二樓接近樓梯口的位置。
  房間裏雖然很安靜,可外邊盡是有人說話走動的聲音,她直到摟住他的脖子還是在掙紮著,低聲說進房吧。他的聲音就貼著耳根,就這裏。眩暈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強烈,她抱著他的胳膊都開始發軟,皮膚被他的吻灼的滾燙,呼出的氣也是熱的。
  沙發很軟,兩個人的重量壓上去,幾乎已盡極限。
  忽然的敲門聲,嚇得她險些叫出聲。
  死命咬著唇,就聽見吳誌倫的聲音在叫我餓了,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然後就被他的呼吸聲徹底模糊掉,熱燙迷亂。她覺得自己的臉都要滴血了,那鍥而不舍的敲門聲才停了下來,然後就有人大叫了聲:“易文澤你重色輕友!”
  屋子裏的暖氣已經很熱了,他又開了空調,明明是十月中了,最後兩個人還是汗流浹背的。她熱的隻拿了件吊帶裙衝去洗澡,出來時正拿著浴巾擦幹頭發,就被他一把拉到床上坐下,翻出了冬天穿的圓領運動衫往頭上套,然後是運動褲。
  他穿的很快,佳禾幾乎是目瞪口呆地任他擺布,超五星級服務啊。
  到最後,他看到運動衫袖子有些長,還替她挽了一圈,她抽了下鼻子,低聲道:“好了。”然後就看著他站起身,走到書桌旁撥了個內線電話:“阿倫,過來吧。”
  啊?佳禾險些從沙發上摔下去。
  這不是不打自招,剛才兩個人就在屋內不開門?!
  因為剛洗完澡,就穿的這麽多,她又開始冒汗。聽見敲門聲立刻跳起來說,我去給你們倒水喝,說完就衝進了茶水間。眼睛從架子上掃來掃去,花茶紅茶普洱茶,那種好呢?最後決定煮咖啡,這樣時間會長些……
  外邊他們在笑著說話,直到咖啡煮好,她端著兩杯咖啡和一杯茶出去,吳誌倫才停下來,拎著個紙袋說:“我本來是送東西的,順便看看有什麽好吃的,你就這麽對我?”
  佳禾本是心虛的可以,被他一說反倒有些奇怪:“和我有什麽關係?”
  吳誌倫笑著看易文澤,後者倒是接過佳禾遞來的玻璃杯,但笑不語。佳禾把咖啡也遞給吳誌倫,拿過他手裏的紙袋,很簡單地寫了個易文澤“有你”。她不大確定地又看了眼易文澤,偏他還是不說話。
  倒是吳誌倫咳了兩聲:“你們兩個還沒膩夠?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眉來眼去的。”認識這麽久,佳禾早知道他國語其實很好,每次一說這種話就肯定是嘲笑她……佳禾把紙袋放在桌上,有意漠視他,揪著易文澤的袖子,眼冒光地問:“你要出單曲?”
  天大的新聞啊,那麽多年都沒有出聲了。
  易文澤微笑著點頭:“高興嗎?”
  她忙不迭點頭:“當然。”
  吳誌倫笑道:“我可是百忙之中填的詞,”他又拎起紙袋,在佳禾麵前晃,“家和萬事興,我告訴你易文澤真的有很大的缺點,比如說重色輕友,比如很懶,什麽都喜歡扔給我做。”
  “重色輕友”四個字音調頗為用力,佳禾又被他說得低頭,猛喝了口咖啡,險些被燙掉舌頭。就聽見易文澤終於開了口,卻是對吳誌倫:“感覺如何?”
  吳誌倫笑眯眯道:“十分好,非常好。有你的曲我的詞,還有你肯開口唱,我相信不用公關,也絕對會大紅。”
  他們接下來說的都是單曲的宣傳,佳禾聽得雲裏霧裏的,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錄好做好,馬上就要開始這麽大的宣傳。
  直到吳誌倫走了,她才邊洗杯子,邊隨口問他:“單曲過後,是不是要出新碟了?”他接過她遞的杯子,放在架子上:“還沒有計劃。”
  佳禾啊了聲,歎了句可惜了,她不用聽也知道這歌一定會紅,借勢出新碟才是王道。雖然她不大懂唱片市場,可易文澤那天在演唱會一開口唱,她就知道他天生就是明星啊,連隨口唱別人的歌都能那麽……
  想起這件事兒,又想起他那句話,後知後覺地覺得幸福的冒泡,一個杯子翻來覆去洗了半天,直到緩過神才看他靠在台子邊,很好笑地看著自己,才關上水,把杯子塞到他手裏:“睡覺。”
  接下來的三天,易文澤連著飛了四五個城市,佳禾就捧著個手機,不時看著短信。因為把去新西蘭當作了頭等大事,她幾乎將所有工作都推到了下個月。蕭餘給她拿來裝裱好的字時,她鋪開看了很久,雖然不善此道,最後還是豎起大拇指連讚了十幾句好。
  蕭餘坐在客廳裏,看了眼四周的家具,很是心痛地問她:“都是你挑的?”
  佳禾很是警惕地看著他:“不許說不好。”
  蕭餘靠在沙發上,長歎口氣:“我記得曾有人評價明星裏,易文澤的品味算是很好的,可惜了可惜了。”
  佳禾正在擦陽台的玻璃門,遇到高處隻能跳啊跳的,到最後還是蕭餘接過布,替她抹了兩下:“你什麽時候這麽勤快了,上海那小破房子還是用鍾點工,回北京立刻賢良淑德了?”佳禾看著她不過彎著手臂,就把每個角落都擦了個幹淨,很是嫉妒:“現在不能請啊,怕人亂說話。”
  蕭餘看了她一眼:“結婚就好了。”
  佳禾嗯了聲,接過布扔到陽台的水池裏洗,正是擰幹時,就聽見素來淡定的蕭餘鬼叫了聲,嚇得她立刻跑回客廳:“怎麽了?怎麽了?”
  蕭餘抱著她的筆記本電腦,幽幽抬眼看她:“爆炸新聞。”
  佳禾心裏咯噔一聲,被她嚇得心虛:“別嚇唬我。”
  “和你沒關係,”蕭餘很慢地把電腦轉向她,“你看這個鑽戒有多大?”
  佳禾坐在她身邊,是一段視頻的鏡子畫麵。因為蕭餘的問題,她直接將視線落到了畫麵中那個鑽戒上,努力照著盒子和手的尺寸,猜著說:“有兩克拉以上吧?夠閃的。”
  “這人你認識嗎?”蕭餘指了指視頻裏的男人。
  佳禾這才去看那男人,好熟啊……“我想起來了,是程皓,是之前拍永安的時候,劇組的一個副導演。”自從3月從劇組離開,也有大半年沒見了。
  “他認識喬喬嗎?”蕭餘繼續誘導。
  “認識啊,那時候唱歌吃飯什麽的,經常在一起,”佳禾繼續道,“不過應該不是很熟吧?沒怎麽聽喬喬說起過。”
  蕭餘唔了聲,恢複了平靜:“被求婚了。這孩子還真實誠,竟然發在圍脖上……看看轉載率吧……”
  “啊?不是吧?”佳禾抖著手指去按播放。
  畫麵中的程皓舉著個盒子,盯著視頻說:“喬喬,生日快樂。10.25的鑽戒我暫時還買不起,這個鑽戒隻有2.25克拉,我找了很久,”他把鑽戒從盒子裏拿出來,清了清喉嚨才說,“我現在在東京電影節,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成功,不管成敗與否,嫁給我。”
  像是在海邊的景色,還有風聲的雜音。
  程皓握著盒子的那隻手,緊張的用力。
  很短的視頻,她不知怎地,看得鼻子發酸,真感人啊。
  可是……她看了一眼蕭餘,看了眼視頻,又看了眼蕭餘:“她從來都是戀愛告知狂,不可能和程皓在一起不告訴我啊?”
  蕭餘險些噴出一口水:“也就是還沒戀愛,就求婚了?!”
  兩人陰森森對視了一眼,同時摸出手機,同時撥喬喬的電話。最後是佳禾搶了先機,那邊兒喬喬接起來,吸著鼻子喂了聲,佳禾立刻兩眼放光:“你感動的哭了?”
  佳禾果斷按了免提,把電話放在了桌子上。
  “什麽啊?”喬喬的聲音有濃重的鼻音,“凍死我了,拍外景呢。”
  “你還不知道?!”佳禾掃了眼轉載,很好,20分鍾突破9000了,然當事人還不知道。
  那邊很是無奈:“有什麽事快說,我有電話進來。”
  “那個……”佳禾決定循序漸進一下,“你最近有新男朋友嗎?自從那個貝斯渣男之後?”喬喬默了下:“你是戀愛太幸福了,來撫慰失戀人士嗎?”
  佳禾窘然,和我有啥關係:“真的沒有?或者有什麽小萌芽小曖昧,就差捅破窗戶紙的那種?”怎麽樣也有點兒苗頭吧?要不然這兄弟不是找死咩?
  “當然沒有,你給我介紹?”喬喬已經快抓狂了。
  “有件事,告訴你你要冷靜。”佳禾看了蕭餘一眼,意思很明顯:你來刺激她吧。
  蕭餘清了清嗓子:“戀愛狂,告訴你件不幸的事情,你離人群遠一些,找個僻靜的地方。”喬喬啊了聲:“你們兩個在一起啊?”那邊兒靜了下,才又叫起來,“我知道了,你們兩個終於內疚了,今天我生日竟然沒發短信祝賀。你知道從昨天十二點開始,有多少藝人給我短信嗎?人家那麽忙都記得,你們兩個天天混吃等死的,竟然都忘了給我短信。”
  佳禾窘看蕭餘,蕭餘出聲打斷她:“程皓你認識嗎?”
  “認識啊,”喬喬立刻說,“佳禾也認識,一起做過永安的。後來他就不在我們公司了,怎麽了?你看上他了?”
  ……
  蕭餘也窘了,看了眼佳禾,才很平靜地對著手機說:“他向你求婚了。”
  安靜,很安靜。
  佳禾心肝兒都揪起來了,那邊兒才切了聲:“今天是我生日,又不是愚人節,我都半年沒見他了,連手機號都掉了。”
  “你去上你自己的圍脖,早有人給你轉過去了,2.25克拉很閃眼,尤其是在自然光下。”蕭餘迅速總結完,那邊立刻掛了電話。
  一分鍾後,手機又在桌子上震起來,佳禾深吸口氣,比自己被求婚還要激動,按下接聽就聽見抽抽嗒嗒,抽抽嗒嗒地,女主角已經說不出話了:“你說……這是不是在整人啊……”蕭餘很淡定地說:“看現在破萬的轉載量,應該沒人這麽整自己。”
  兩個人就聽著她稀裏嘩啦了很久,佳禾才按耐不住問她:“喂,你打算怎麽辦,”她認真想了下,“你說這程皓也真是的,還沒戀愛呢,就先求婚了,這不是讓你難辦嗎?”雖然挺浪漫的,但是也要看當事人願意不願意啊?
  “我覺得,”那邊猶豫著,說了句更震驚的話,“我愛上他了。”
  ……
  佳禾覺得大腦不負重荷了,蕭餘隻嗯了聲:“現在去辦簽證,下來的話應該趕得上電影節的閉幕式。”兩個行動派迅速交流了數句,電話掛斷了,佳禾才明白喬喬要幹什麽,立刻目瞪口呆地盯著蕭餘:“不是吧,她頭腦發熱,你也支持她?去東京?”
  “如果一個男人在沒有任何把握情況下,堵上自己的麵子這麽做,嫁給他也挺好啊,”蕭餘不置可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遇上這種事,反正和誰一起都有可能分開,為什麽不選個這麽傻又有才的人?你要知道他得獎了,這可就不止是一萬多人的見證了。”
  佳禾茫然點頭,再點頭,為啥笑笑說啥都這麽有道理?
  等笑笑走了,她想起來還是禁不住亢奮,索性給易文澤撥了個電話,很激動地說了那個傻男人沒戀愛就求婚,喬喬被求婚立刻愛上的精彩片段,那邊隻笑著聽,到最後若有所思道:“這次的確有兩個中國影片入圍,希望他能成功。”
  很溫和很冷靜,佳禾立刻偃旗息鼓,哦了聲。
  到他從哈爾濱回來時,北京又降了一次溫。
  本來是早了一小時出門,卻是晚了兩小時到,事情歸根結底隻有一個原因,佳禾同學又一次出現了駕車刮蹭事件。快到停車庫時,易文澤竟然正在接受采訪。阿清看見車開過來,才幫著她把車倒進了車位,拉住她的手臂說:“等會兒吧,有媒體在車上。”
  佳禾理虧點頭:“怎麽在停車場采訪啊?”
  “本來是約了一小時後在國貿附近的,”阿清擠眉弄眼,“因為馬上要去電視台做衛視的訪談節目,所以來不及了,那個記者就開車來了機場。”
  佳禾更理虧了,看表問:“那現在還來得及嗎?”
  阿清也看了眼:“要走了,我去催催他們。”說完立刻上了車,不一會兒就有兩個人下來,佳禾正準備上車,就有人不確定地叫了她一聲,回過頭看正是剛才車上下來的記者,竟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學。
  那女人邊收著錄音筆,邊走過來招呼:“來接人啊?”佳禾想搖頭,可一想自己不接人沒事兒來機場停車庫幹嘛?便點頭說:“是啊,你呢?”
  那女人快走兩步,拉住她胳膊:“采訪易文澤啊。”
  佳禾哦了聲,那女人才又指著身後人說:“這是我同事,對了你現在在哪兒混呢?”
  “做編劇。”佳禾眼睛瞄著車頭被自己蹭到的地方,又去瞄那輛車,阿清剛才下來,看到這裏的狀況又回頭對裏邊說了句話。
  “編劇啊?”麵前人笑,“最好片子大紅,有天能采訪你。”
  佳禾打著哈哈:“好啊好啊,記得把我寫的猶如文曲星降世。”麵前人笑著拍她肩:“得了,現在不流行這個了,最好寫你十幾歲就是小太妹,天天混在外邊,然後出國一圈回來天降奇緣,得名導點撥。”
  佳禾窘看她,想起易文澤接下來的節目,忙伸手攬住她肩打斷:“不說了,有機會我去找你吃飯,我急著接人呢。”說完就鎖上車,轉身就往電梯那裏走。
  直到看到他們開車走了,才長出口氣,又原路折了回來。
  阿清站在車尾不停給她使眼色,可臉都擰到一塊兒了她也沒看到,直到從車尾轉過來,看到易文澤正彎腰看車……
  完了。
  她衝阿清比了個回避的手勢,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的腰,很諂媚地用臉蹭了蹭他的後背:“歡迎回家,親愛的。”好酸啊,不過此時不用美人計,更待何時?
  看不見他的臉,就被他要過車鑰匙,成功拎到了車上。
  把鑰匙插進去後,他才靜看了她一眼:“學開車幾年了?”
  “大學就學了,”佳禾算了算,“好多年了。”
  “以後別開車了,”他看著表,很平淡地說了句,“如果要出門我開車送你,我不在北京就打車,實在覺得不方便就請個司機。”
  佳禾的嘴角慢慢地拉下來,什麽叫一句定生死?這就是了。
  豈料正是百轉千回,琢磨怎麽扳回一城時,易文澤已經探過身,用手掌覆在她脖子後,很輕易地拉近了距離,給了一個非常纏綿的吻。因為剛在室外呆了會兒,兩個人的唇都是冰涼的,可是吻卻是熱的。
  空調的聲響有些吵,她被他搞得有些措手不及,隻一味迎合著,直到他鬆開手才嘟囔了句你也不怕被人看到。還沒說完就覺得他徹底湊近,從前麵俯身又堵住了她的嘴,正好遮住了車前晃過的燈光。到最後,他終於替她係好安全帶:“駕駛證給我。”
  ……什麽是美人計?!這才是!
  佳禾成功地交出了自己好不容易考下來的駕照,看到易文澤隨手放到口袋裏,心裏還不免哀悼了一下,易文澤與開車不可兼得也,罷了罷了。
  直到車開出了車庫,他才緩緩揚起嘴角,微笑了起來。
  因為自己的過錯,實在是來不及回家,她隻能跟著易文澤到了電視台樓下。本來說是要等在車上,可阿清說這訪談節目要很久,還是把她扯到了樓上。化妝間裏正有女主持在,看到易文澤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易老師,有兩三年沒見了。”
  易文澤輕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抱歉,路上有些堵車。”
  女主持笑著把他讓進化妝間:“這次的單曲太棒了。隻有幾天,我們這裏的小姑娘都換了當彩鈴,粵語的國語的,我都快瘋了,不論打誰的手機都是這歌。”
  不愧是名嘴,碰上易文澤這樣不愛寒暄的,都不免附和著說了兩句,到最後易文澤坐下時,佳禾才站在他身邊,看著化妝師在示意性地給他整理發型。當初她隻看過易文澤化妝出來的成品,從沒見過過程,還以為有多有趣,最後發現實在沒什麽可看的。
  女主持還在對著鏡子調整,他已經在喝水等著了。
  什麽叫天生麗質難自棄,這就是了。
  晚上回到家時,佳禾親自煮了麵給他吃。
  她撐著下巴看著他吃麵,努力用最溫柔的聲音問他:“好吃嗎?”易文澤慢條斯理地拉過她,讓她坐在身邊,挑著遞到她嘴邊。
  很濃的醬料,她湊著吃了一口,再抬頭想說話時,易文澤已經隨口問了句:“好吃嗎?”
  佳禾嗯了聲,成功把要開車的事兒扔到腦後了。
  等到他去洗澡的時候,佳禾才打開電腦,戴上耳機開始處理工作郵件。深更半夜的竟然收了十幾封郵件,她一個個看過來,到最後都有些抓狂。很多兩三年前已經交了差的本子,一直沒有開拍,到現在永安的收視走高,都開始折回來修改,準備開拍。
  都是自己寫的,隻能負責到底,可是好多好多的本子啊。
  佳禾正看的眼紅的時候,就聽見手機響起來,大半夜的竟然是老媽的電話。她嚇了一跳,忙接起來聽,邊兒老媽大驚小怪地叫喚著:“完了閨女,你老爸頭腦不清楚了,滿嘴隻叫著你的名字。”
  “啊?”佳禾按住胸口,“別急別急,還能走不?能動不?打120沒有?”
  “打了啊,”老媽在那邊兒不停說,“老頭子別急啊,有啥事兒咱說,別急。”
  佳禾光是聽著就心驚膽戰:“急救車到了你先上,然後把醫院的名字發給我啊,我馬上開車回去。”掛了電話,易文澤也剛洗澡出來,看見她火急火燎就往身上套衣服,兵荒馬亂地摸了手機就往出跑,立刻給她又拎了回來:“等我穿衣服一起去。”
  佳禾腦子亂哄哄地,被他這一說更嚇了一跳:“你幹嘛去?”
  易文澤很快拿出襯衫,邊係扣子邊讓她去拿自己的錢包車鑰匙,佳禾被他指揮的團團轉,直到上了車,才給老媽又打了個電話,竟然還不是老媽接的,是穆穆:“老姐,手機在我這兒啊,120來了我給你短信告訴你地方哈。”說完立刻掛了電話。
  佳禾心跳的頭疼了,茫然看易文澤,易文澤正在點火發動汽車,感覺到她看著自己,立刻把她拉過來抱了抱:“沒事的。”
  說完,親了下她的額頭。
  空調才剛開,車裏凍得有些嚇人,可就是他這麽一個動作,就讓她覺得暖融融的。剛才那一瞬冰冷的手,都有了些知覺。
  手機忽然震了下,是穆穆的短信。
  她下意識報出醫院名,卻忽然猶豫了:“我自己開車去吧?”
  這種公眾地方,總覺得不適合他出現。
  易文澤隻笑了下:“雖然見麵的時間不太好,但你也不能剝奪我作為男朋友的權利,對不對?”佳禾嗯了聲,仿佛就因為這句話,心才有了些著落。
  到醫院的時,已經是半夜,依舊是人滿為患的大廳,還有濃重的消毒水味。
  佳禾也顧不上別的,邊打著電話問樓層,邊順著穆穆的指示往急診室跑。易文澤就跟著她一路大步走了進去,身邊不停有人停下來,回頭張望著,幾乎全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直到急診室外,她才忽然停下來,回頭看了眼易文澤。
  易文澤沒說話,輕握住她的手,替她推開了門。
  病房裏明明是人滿為患,卻因為兩人進來,立刻安靜下來。
  佳禾環視四周,立刻看到一個病床旁圍了裏外三層,全是叔叔舅舅姑姑姨姨們。她正要走過去,就聽到一聲尖叫,嚇得她險些坐地上。
  穆穆狂奔過來揪著佳禾的胳膊:“我姐夫怎麽來了啊?!”佳禾喘著氣問他:“我爸怎麽樣了。”話音未落,所有床邊的都回了頭,全一副被粽子噎住,還偏找不到水的表情。
  就連穆穆都被看得膽顫,結巴著說:“沒,沒事兒……就,就是低血糖……”
  “低血糖?!”佳禾有種血衝上腦袋的感覺,“我爸不是三高嗎?!”
  老媽不知道是從哪兒回來,竟然站在他和易文澤身後補充解釋:“嚇死我了閨女,沒事哈,別急,CT也照過了,腦子一點兒事兒都沒,醫生說了,你爸就是吃降血糖的藥吃多了。”
  佳禾這才是昏昏糊糊放了心,回頭看了一眼易文澤,還不知道說什麽,就看見老媽走進來,估計是猜到背對著自己的男人就是被女兒雪藏的盜版易文澤,很端了個架子,認真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成功地安靜了。
  易文澤很鄭重地點頭說:“伯母,你好,我是易文澤。”
  佳禾的老媽愣了足足五秒,才清了清喉嚨,拍了拍他的胳膊:“小易啊,讓你受驚了,真是的,這第一次見麵就這麽尷尬。”說完還笑了兩聲。
  無比之雍容大方。
  叔叔舅舅姑姑姨姨們立刻配合著笑,這才把床邊讓出來:“快過來看看你爸吧,吊完鹽水可精神了。”床是讓出來,老爸顯然是剛被人拍醒,正被二姨從床上扶起來,靠著床頭迷糊呢。
  佳禾忽然有了種被捉奸的錯覺,不敢挪動腳步。
  到最後竟然是易文澤先一步走上去,她才屁顛跟著,易文澤到床邊略彎了腰:“伯父,你好,現在感覺怎麽樣?”他說完,還很自然地伸手替老爸把枕頭墊在背後。
  老爸迷糊抬眼看他,沒吱聲,倒是老媽幾步上來,擰了下他的胳膊:“和你說話呢!”
  “啊,”老爸這才被擰醒,“還不錯,真不錯,”說完還活動了下胳膊,“別擔心,結實著呢。”說完還是忍不住,回頭對老媽低聲問了句:“這也長的太像了吧?”
  一句話,險些讓她淚流滿麵,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真要像,也不能像成這樣吧……
  “這就是本人!”老媽眼睛都冒火了,抬頭的一瞬,又立刻換了最妥帖的微笑,“真是麻煩了,你看你這麽個大忙人,真是,哎——”她越想越氣,狠狠又擰了一把佳禾老爸。
  易文澤隻笑著說:“這是應該的,我母親也特地叮囑過,按習俗,一定要在佳禾去新西蘭前先拜訪二位。”
  一句話,又成功讓所有人把注意力轉向了兩人。
  佳禾握著他的手掌,扭捏了半天,才哼哼唧唧地說:“最近正好有空……”
  “我靠,這大半夜的也有明星慈善節目?!”
  門口的驚呼成功打斷了她,眾人森森回頭,隻看到佳禾的大表弟彎著腰,似乎是跑的急了,邊喘邊對身後的小表弟揮手:“快,快給姐電話,是易文澤,在醫院。”
  真是……她沉痛看易文澤,真是個永生難忘的見麵會啊……
  好在有老媽撐場,很快就從醫院回了家。易文澤開車帶著一家人進小區時,老媽還很配合地搶先一步下車,生怕保安看到開車的人,連上樓亦是膽戰心驚的。
  到進了家門,佳禾趁著老媽泡水,跟著她進了廚房,仔細打量她:“媽,你沒事兒吧?”
  “怎麽樣,”老媽挑眉,笑的得意,“你老媽沒給你丟人吧?”
  佳禾嗯嗯啊啊的:“無比之雍容華貴,大方得體。”
  “端進去,”老媽把整個果盤塞給她,“顯示你賢良淑德的時候到了,回頭再審你。”
  佳禾吐了下舌頭,乖乖把果盤端進了自己房間。
  剛才進門,就看到易文澤身邊堆著五大本相冊,正看得怡然自得。
  逢人來就展示自己培育閨女的成果,真是老媽萬年不變的習俗啊。佳禾生怕他看到什麽傻得要死的照片,忙把果盤放在一邊兒,揪了幾個葡萄伸手喂了他一個。
  老媽最喜歡的凍葡萄,大冬天在暖氣房裏含一顆,酸甜又降火。
  她偷掃了一眼他翻到的那夜,竟然是自己在少年宮跳新疆舞的照片。那時候自己的個子小,衣服又都是統一買的,別人明明穿的很合身,落到自己身上就成了水袖戲服。看著自己額心那個醒目的口紅點,佳禾徹底窘了:“別看了,看電視吧。”
  他咬住葡萄,笑看她:“你學過跳舞?”
  佳禾嗯了聲,趁勢抽走了相冊:“小時候學過,不止是舞蹈,那時候我家到景山少年宮要兩個小時,我媽想著反正也去了,索性就報了三四個班。無的放矢,最後弄得一無所成。”
  她仰頭長歎,才發覺自己牆上林林總總的海報,頓時僵住。
  完了,怎麽事先沒拿下來?!
  她偷瞄易文澤,看他又隨手拿起別的相冊,翻看著。隻能蹭到他身邊,低聲問:“要不你去書房看?”
  易文澤看了她一眼,她心虛地說:“我要換衣服。”順便趁著換衣服把海報都拿下來……易文澤好像在笑,又似乎沒大當回事兒:“換吧。”
  好吧,這借口太菜了。
  佳禾梗著脖子,繼續硬撐:“我好久沒回來,你好歹讓我先收拾下房間吧?”
  他終於隨手合上相冊,抬頭看了眼靠近陽台門的那張最大的:“這張也算絕版了,拿回家吧。”一句話徹底敲散了她的僥幸,佳禾嗯嗯啊啊著說了句隨便,就拿著才喝了一口茶的杯子,跑出去繼續給他倒茶。
  最後的結局是,他不光要走了那張海報,還要走了四十幾張照片。
  老媽倒是對著他很大方,大手一揮說,都拿走吧,反正擱在家裏也占地方。佳禾淚眼婆娑看著老媽,沒敢反駁,天知道她是多想老媽有點兒戀女情懷……
  到了半夜,佳禾才抱著新的被子和枕頭,拿到了自己房間,對他小聲說:“今晚你睡這裏哈,我睡在客房。”老媽死活要留下他,大半夜的自己也不好說什麽,偏易文澤還很自然地應承下來。
  她替他鋪好床,剛想轉身,就被他一把抱到了床上。
  自己的房間,熟悉的燈光和床,還有寫字台,陽台外的植物都是高中就開始養的。她曾睡在這張床上背書看電視,被老媽清晨掀開被子催促起床,而現在整個人都陷在被子裏,躺在他的手臂上,被他悄無聲息地吻住。
  門是虛掩著的,能聽見老媽在低聲催著老爸睡覺。依稀還有老爸低聲問要不要煮個宵夜吃,被老媽一句話封死念想,關上了主臥的門,整個房子都忽然安靜下來。
  佳禾剛洗完澡,頭發還濕著,很快就把被子暈得發潮。他的吻從未有過的溫和,從嘴唇上移開,滑到耳根,輕咬著她的耳垂低聲說:“老婆?”佳禾忍不住躲了下,卻被他成功箍住,隻能抓住最後那一絲絲理智,輕嗯了聲。
  他倒不急著說話,又開始順著她極細的脖頸,一路吻到鎖骨,用牙齒解開了一粒紐扣。
  不是有話要說嗎?佳禾腦子裏還在拚命想著他要說什麽,直到他不動聲色地解開第三粒,她才反應過來,立刻從他懷裏滾到床另一側:“……回家再說。”
  身子又往後蹭了下,卻一個顫悠,險些掉下床。
  好在他手快,把她一把拉了回來:“說什麽?”
  佳禾被問得啞口無言,不好意思再說下去,感覺著體溫在迅速升高著,靠著他同樣發燙的身子,掙紮了半天才低聲說:“不是剛才出門前才……”
  她努力擺出一個認真嚴肅的表情,卻做賊心虛地豎著耳朵,凝神聽客廳的動靜。
  他忽然低笑了聲:“什麽?”
  這麽安靜的空間,卻偏是自己的房間,這種違和的曖昧,讓她心跳的有些急。
  混亂的呼吸,是因為太過熟悉的身體。似乎有個小天平在心裏不停晃著,她搖擺不定地掙紮著,直到他用最挑逗的方式壓住自己的唇,才閉上眼,認命地哀歎了聲晚節不保。
  很綿長的吻,很深。
  “老婆,”她耳邊的聲音極低,又帶了些哄溺的味道:“快去睡覺。”
  厄?
  佳禾睜開眼看他,從那漆黑的眼睛中看著自己的影子。在這樣的安靜中,她迷糊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倏地漲的通紅,躥下床,火速逃離了現場。
  一路從安靜的客廳跑進客房,她的臉也沒褪色,反倒是更紅了。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直到睡得口幹舌燥了,她才睜開眼,太陽已經升起老高,竟又是一覺中午。她迷糊著爬起來,想要去敲醒易文澤時,老媽已經在廚房邊燒飯邊說:“早走了,看看人家多勤奮,五點多就起床走了,再看看你,哎,果真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難怪他可以成名那麽早。”
  佳禾愣了下,才想起來他今天似乎是要去上海宣傳的,這才放了一顆心:“職業不同嘛,你閨女我也很勤奮啊。”
  老媽若有所思看著她,直到把她看得發毛了,才悠悠然歎了句:“你說你們作息差這麽多,以後生孩子怎麽辦?”
  佳禾正咬著牙刷,準備發短信,聽見這句話立刻森森回頭,看著那十二分憂心的老媽,徹底被打敗了。
  在老媽逼問了一個小時後,她終於假裝接了個電話,才算是擺脫。
  上了出租車,她才解開圍巾,深吸口氣。司機問了地址,很是誇讚地看了她一眼:“好樓盤啊。”佳禾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聽見電台的娛樂新聞在說著天楚。火速訂婚,從未出現在公眾麵前的某富家子,這幾年都是這樣的新聞,偏因為是易文澤的前妻,總會扯上他的名字。
  DJ說的繪聲繪色,她聽得有一搭沒一搭的,隨手給易文澤發了個短信:到了嗎?很快就回了過來:到了,在開會。到家了嗎?
  佳禾回了短信,收起手機時司機才隨口說:“這兩年娛樂圈結婚年啊,大齡的嫁不出去的,還有這二婚的,都趕在2012前把自己嫁出去了。”佳禾隨口附和著,司機又道:“這兩天這個天楚新聞真是多啊,那天我載一個客人,據說是知道內幕。”
  佳禾很配合地哦了聲。這年頭,還真人人都自稱內幕帝啊?
  “你可不知道,這明星效應有多好,很多內地的企業家都是直接開價,讓經紀公司提供女明星做女朋友,不是包養哦,就是純炒作女朋友的新聞。這可比廣告管用,曝光率不是一般二般的高。這天楚啊,離婚的時候炒得多紅,現在可是最高價的戀愛標價。”
  佳禾默然。這算是新時代新代言?
  司機由此神展開,越說越樂嗬。
  佳禾快到家時,忽然接了個陌生號碼的電話,竟然是易文澤公司的人,似乎就在自己家樓下等著,卻也不說是什麽事。直到她下了車,才見樓梯外的小男生凍得上躥下跳的,看見她才笑嘻嘻跑過來:“老板娘,你再不來,我就凍死了。”
  佳禾內疚地摸出門卡:“上去說吧。”
  “不用不用,我就是送個東西來,”小男生把個包裝盒塞到她手裏,“老板的任務我可算是提前完成了。”說完就飛也似地跑了。
  佳禾抱著盒子上了樓,邊進門邊拆,盒子裏放著十幾個相框,一看就是用來貼相片牆的。她反手關上門,一個個拿出來看,很快就鋪滿了整個沙發,大大小小的竟全是自己自小到大的照片……
  她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慢慢看著。
  照片都特地做了處理,在暖光下有一種歲月的痕跡,卻很溫暖。
  正是看得出神時,茶幾上的電話忽然震了起來,竟然是穆穆。那邊兒用一種打了雞血的狀態在念叨著冷靜冷靜,佳禾聽得哭笑不得:“喂,你撥錯電話了?怎麽自言自語的?”
  “姐,我需要冷靜,”穆穆十二分認真地告訴她,“電視你是看不到了,快上網,甭管土豆優酷,還是什麽,隻要是視頻網站肯定都有下載的,我姐夫的節目訪談。”
  “話說清楚些。”佳禾握著手機,莫名就有些心跳加速。
  電話那頭隻是歎氣,再歎氣,忽然變了語氣:“你自己去看吧,記得去冰箱裏拿些冰塊,冰凍冷靜。”說完,就立刻掛了電話。
  她想了又想,才去臥室抱來電腦,搜索‘易文澤最新訪談’,竟然一下子跳出了幾十頁,老師那天她陪著他去上的節目。名字起的各種各校,她掃了眼,點開‘驚天隱秘,易文澤自爆戀愛史’,盯著屏幕的緩衝條,深吸口氣。
  千萬不要太浪漫,我真會吃醋的。
  很正常的開場,主持人比那天在化妝間還要健談,總笑著自稱是他多年影迷,易文澤隻在沙發上很舒適地坐著,不停微笑著點頭,偶爾說上兩個字就已經引得台下影迷的尖叫。那些曆史回顧的Video,穿插著成名以來的所有畫麵,連她都看得激動。
  直到主持人笑著問:“不知道,今天我能不能打破你的習慣。”
  易文澤笑了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
  主持人笑顏如花,連吧了三四口氣,倒是先對著台下說:“你們想知道嗎?”
  台下笑成了一片,幾個女生齊聲道:“不想!”
  佳禾噗地笑出來,這主持人真可憐,估計還沒見過如此守護偶像的粉絲。
  主持人倒是笑得自如,隨口說著自己早就做了心理準備,今天麵對的不僅是一個人的緘默,還會有幾十個粉絲的掩護。粉絲附和著大叫著不問隱私,不說隱私。場麵一時搞笑得要死。易文澤隻是笑,到最後才說:“你和我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
  “是啊,”主持人成分感激他能說句話,過渡了這場的尷尬,“所以,我決定頂住編導壓力放你一次。”
  他笑,調整了舒服的坐姿。
  佳禾從茶幾下摸出餅幹盒,打開開始翻著自己愛吃的口味。
  “第一次見到我未婚妻,也是在北京,十幾年前。”
  視頻中一片寂靜,轉瞬是尖叫洶湧。
  餅幹剛撕到一半,手指已經僵得不知如何彎曲了。
  在北京,十幾年前?怎麽可能?
  等等…...什麽時候成“未婚妻”了?
  主持人也是誇張地捂住嘴,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著鏡頭說:“編導我要加工資,易文澤第一次武器,第一次開口說感情哦。”她說完,又去捂住胸口,看易文澤:“阿澤,你讓我先適應一下,我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問什麽。”
  底下粉絲更是叫的厲害。
  他笑:“不用問,我老實交待。”
  然後很自然地拿起來礦泉水,喝了小半口。
  佳禾一瞬不瞬地盯著電腦,發現餅幹都被自己捏碎了。
  “我算是比較幸運的,入行很順利,似乎沒經過什麽波折,”他頓了頓,繼續道,“其實我在入行之前,是個很SHY的人,突然每天都要麵對媒體和公眾,總有些難適應。還好麥姐是個很寬容的人,沒有任何要求,就放了我兩個月的大假。”
  他的話,像是有一種很溫和的力量,讓每個人都安靜下來。
  “那時候我在北京,大概住了一個月。我記得是你們西單圖書大廈剛營業的時候,我和一個朋友約在附近喝茶,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坐了很久,然後指著玻璃外對我說‘一起沒覺得你是偶像,今天算是深有體會了。那個小姑娘,為買你的海報,把回家的車費都用了。’”
  鏡頭是拉近的,他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那麽不真實。
  佳禾幾乎忘了呼吸,隱約想起,似乎很多年前自己做過這麽一件事。但是很遙遠了,連自己都記不清了,竟然和他有關?隻隔著一層玻璃的距離,自己十幾年前就見過他?
  或者說,應該是他見過自己。
  節目很審時度勢。
  很慢地放出他的新單曲《有你》。
  很舒緩的旋律,讓他的聲音更顯溫柔。
  “當時我隔著玻璃,看到個小姑娘,背著很大的書包,應該是塞滿了書,書包的一角露出很長的一截紙筒,象是被卷起來的海報。我問我朋友‘你怎麽知道她沒錢回家了?’,他說,去挑書的時候,看到這個小姑娘,自言自語在計算著車費能買多少東西,然後很高興的發現,居然可以買三張海報。”
  “後來呢?”
  “後來,”他笑了笑,“你是指那天,還是指再後來?”
  佳禾站起來,又坐下,過了三秒又立刻站了起來。那天自己就在休息室,竟然、竟然他就說了這些,自己卻什麽都不知道。
  後來呢?後來呢?場外無數粉絲追問著。
  他笑道搖頭:“那天沒有後來,我欠她一次回家的車費,很多年後再見到她,算上利息和物價,似乎賒欠太多,隻好用中國人最常用的方式還賬了。”
  明顯的玩笑,很淡的玩笑。
  她反應了許久,才在粉絲的“以身相許”中回過神來。
  從裏到外,一層層地溢出的幸福感,幾乎迷糊了視線。
  主持人先是被感動得說不出話,最後憋了很久,才長歎一句都是命啊,這裏的粉絲估計都寧肯走著回家,去換易文澤幾張海報,可茫茫人海中,他隻看到了她,在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最是讓人咬牙切齒羨慕的是,還能在多年後再遇見。
  視頻噶然而止,看來是易文澤的鐵杆粉,專門為了這段而剪輯的。
  佳禾連窗口都忘記關,就轉悠著,進了廚房。大冬天的,竟然摸出了一瓶礦泉水,猛灌了幾大口,可是心頭的火苗依舊躥啊躥的,全身像是燒著了一樣,燙得嚇人。
  直到喝完了一整瓶,她才把空瓶扔到垃圾桶,繼續靠著牆壁出神。
  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巧合。
  他見過自己,還是在北京。
  腦中斷斷續續地記起曾有過提示的片段,畫麵停止在他和顧宇第二次的碰麵。他曾很清楚說過,十五歲那年見過自己。實在太丟人了,自己竟然還以為他在背什麽電影的台詞......
  她捂著臉,唉聲歎氣時,忽然聽見大門響了聲。
  完了,易文澤回來了。
  她剛才邁出一步,竟然很不好意思地扭捏著,聽見腳步聲近了,才揉了揉臉,走出了廚房。他走到飲水機著,倒了杯熱水,看到她走出來,隨口問:“相框拿到了嗎?”
  佳禾紅著臉,支吾著說拿到了。
  不行,想起他竟然見過自己青蔥年代,醜兮兮的模樣,就覺得別扭。
  她佯裝淡定,從他身邊走過時,卻被易文澤一把抱在懷裏:“怎麽了?”
  “沒怎麽啊。”她笑得甘甜。
  他微微笑著,低頭含住她的嘴角,兩個人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因為喝了整瓶的冰水,佳禾舌尖很涼,而他的卻是溫熱舒服,就這樣不斷不斷地吻著,到她有些喘不過所時,已被他一把橫抱起來,走到了客廳。
  沙發上都是相框,他掃了眼,索性抱著她坐到了桌側的地毯上。
  佳禾蹭在他懷裏,剛想問要不要燒點東西給他吃,就掃見了桌上還開著的電腦,立刻抱住他的脖子,擋住了他的視線:“累嗎?“
  完了完了,視頻是關了,一整屏的搜索結果,看到豈不是糗大了。
  易文澤靠著身後的沙發:“還好,上飛機前吃了晚飯。“
  她又坐直了些,拚命想找借口讓他遠離這台電腦,易文澤看著她努力思考的臉,忽然笑,剛想說什麽就被她主動親了上來,小舌頭猶猶豫豫的滑進他嘴裏,就是有些閃躲,卻還偏要身體力行的做法,徹底的點了火。
  可他卻偏不做反應,享受她難得的主動。
  “喂,”佳禾終於繃不住了,眼神飄忽地看他,“你怎麽沒反應?”
  他反問:“什麽反應?”
  “我都這樣了......”佳禾想哭,“你不是外邊有女人吧?”這個念頭一起,她倒是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趴在他身上上下聞了聞。就在頭低下去的時候,易文澤剛好掃見電腦屏幕,馬上明白了她想做什麽。
  佳禾抬起頭,狐疑看他:“難道你最近太累了?不想那個了?”
  一定是。
  要不然也太挫敗了,自己難得主動獻身,竟然、竟然沒反應!
  他把她抱起來,翻身壓在了向下,手撐著頭,很近看她。
  佳禾倒是喜笑顏開:“有反應了?”
  問完,才發現自己何其露骨,立刻啞巴了。
  他被逗得笑起來:“報告老婆大人,很有反應。”
  說完,才低下頭一下下親吻著她的臉,慢慢地移到耳邊,很輕地說了句:“這件事我早就告訴你了,怎麽現在才想起來?”
  ......
  佳禾啊了聲,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那天......以為你在開玩笑。”
  他噢了聲,聲音幾不可聞:“我什麽時候用你開過玩笑?”
  好像,貌似,大概從來沒有過。
  她始終有條不紊地繼續,直到手伸入她背後,解開搭扣才又問了句:“這裏?還是臥室?”
  簡單的一句話,讓她剛才獻身的勇氣徹底消失,猶豫了很久才說:“臥室吧......”易文澤說了聲好,剛要把她抱起來,她才想起一個嚴重問題,立刻瞪大眼睛看他:“要不,你還是睡覺吧,北京上海折騰一天了,多累啊?我給你去鋪床。”
  他哭笑不得:“老婆,又怎麽了?”
  哼哼唧唧半天,她才很內疚地親了他一下:“我忘了,今天不方便......”
  電腦裏日曆隻剩一個星期。
  之前,她用了一個星期不停求證他爸媽妹妹都喜歡什麽,連挑個玩具都逛了三天。到這個星期,一切妥當後,反倒開始坐立不安了。
  如此緊張的情緒,直接影響到了睡眠質量。
  才七點過,她就迎著清晨的日頭,掙紮著爬起來,迷迷糊糊摸到廚房給他煎蛋。到最後聞到焦味了,鍋鏟才被身後人接了過去:“重新煎吧?”
  於是……又一次諂媚的機會,成功變為了對資深偶像的摧殘。
  香噴噴的蛋端上桌,還配了很清淡的白粥。
  他遞給她筷子:“今天有工作?”她集中精力想了想:“沒有,這一個月什麽工作都沒有。”易文澤把勺子放到她碗裏:“怎麽這麽早起來了?”她又努力想了想:“睡不著,總是一個個的做夢。”
  他笑,沒說話。
  佳禾喝了口粥,很是忐忑看他:“你媽會問我什麽問題嗎?我英語不是很好,僅限於聽,粵語好像也是……”好吧,她承認,剛才就是夢到見到他媽媽,很是溫文爾雅的一個女子。可是隻對著自己說聽不懂得語言,明知道是夢,卻越是著急越是醒不過來。
  這種東西,可不是惡補能出來的。
  他挑了個張古典音樂的CD。
  然後就在樂聲中走回來,坐到她對麵:“我的中文就是父母教的,你和他們溝通起來,應該不會有什麽障礙。”  她暗鬆口氣,很快吃完粥和煎蛋,又心滿意足地回去補覺了。
  睡到中午時,進來了電話。她一夜沒睡好,懶得去接,就任由鈴聲一遍遍地唱著,直到易文澤接起來,說了句話後,手撐在她身側,輕聲說:“老婆,你朋友電話。”
  佳禾哼哼了兩聲,翻了個身:“告訴她,等我睡醒再說。”
  易文澤無奈地一手抱起她,把手機貼在她耳邊:“她說要請你做伴娘。”
  伴娘……伴娘?!
  她睜大眼睛,心髒都被嚇得抽痛,然後就如此被棉被裹著,坐在易文澤腿上,顫悠悠地對電話說:“誰……誰要找我做伴娘?”
  “我!你閨蜜我!”喬喬的聲音帶著亢奮。
  她深呼吸著,小心問她:“是你那個圍脖男嗎?”
  自從笑笑這麽叫以來,她也跟著如此叫了很久,倒是把喬喬問的一默。
  然後就聽見電話那邊,她對身側人說了句喂,你被改名了,圍脖男。說完,喬喬才繼續對她說:“圍脖男拿了獎,為了表示慶祝,我們準備結婚了。”
  她沉默了半天,仰頭去看易文澤,想說什麽,卻是大腦一片空白。
  閃婚閃成這樣,真是夠嚇人的。
  “夠格做我伴娘的,隻有你和笑笑,可是笑笑比我高又比我好看,絕對是被剔除對象,”喬喬喜滋滋地繼續說,“所以恭喜你,榮升為我的伴娘了。”
  她下意識嗯了聲,又很快反應過來:“什麽時候?”
  “這周末。”
  周末?她徹底清醒了:“來得及定酒店婚紗什麽的嗎?”
  喬喬笑:“他來日本之前準備好一切了,隻等著我回去做新娘。”
  每個字都是那麽理所當然,可連起來,絕不是正常人幹的事情啊?程皓去日本之前,那可是還沒戀愛就求婚,原來不光買了鑽戒,連酒店禮服都一應俱全了。她腦中簡直混亂一片,偏當事人還覺得再正常不過。
  “今天回國,和你細說。”
  八個字,就這麽掛了電話。
  易文澤把手機放在一側:“還睡嗎?”
  哪裏還睡得著。
  她在他胸口蹭了兩下,努力找些真實感,然後才喃喃說:“喬喬要結婚,要我做伴娘,就在這周末。”他的聲音帶著笑:“要我陪你買禮服嗎?還是直接找公司的裁縫做?”
  禮服?
  根本不是問題的關鍵啊。
  “我們不是要去新西蘭嗎?”她憋了很久,才說了句重點。
  “周末過了再去,不急。”
  她算了算日程:“周末你不是在吉隆坡嗎?”
  他倒不大在意,邊扯開被子,給她穿睡衣,邊說:“我盡量趕回來。”
  她笑,喬喬和程皓本就是圈內人,能讓他出席婚禮,肯定會把那丫頭樂開了花。這麽想著,已經被他套上了運動衣,很是歡喜地湊在他嘴角,親了下:“謝謝。”
  他倒沒料到,她能這麽開心:“看來,我真要趕回來了。”
  喬喬的一句話,徹底將她整個一星期都調到了上海。
  回到家,她才發現自己和易文澤在一起後,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所有家具都蒙了塵。她用了整天時間打掃幹淨房間,才給他打了個電話:“你說,上海的房子是留著呢,還是賣了呢?要是留著的話,是租著呢,還是空著呢?如果租很麻煩,如果空著會很髒,還要請阿姨定期來打掃。”
  她說了一大串話,也不過是給了ABCD的選項。
  易文澤笑著聽完,才說:“我在上海有房子,平時回去住沒問題,你這裏的話,看自己喜歡吧。”
  她就知道,問他肯定是這句話。
  沉默了很久,才故意歎了口氣:“還是留著吧,以後離婚的話,我還有點兒家當。”
  “簽個婚前協議吧?”
  婚前協議?其實這點她自己也想過,這樣的話,對他公平一些。
  “好吧,”她答得認真,“找律師嗎?還是讓你們公司法務幫著擬下協議?”
  更長的沉默後,他才喝了口水,溫聲說:“不用,我就可以,隻要一句話就夠了,”他聲音柔下來,“如果離婚,易文澤淨身出戶。”
  佳禾聽得有些楞,坐在沙發上,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下的越來越明顯。
  到最後才笑了聲:“打死我也不簽,你要是淪落街頭了,萬千粉絲會把我砍死的。”
  他笑了聲,低聲說老婆,我要上飛機了。
  房子姑且可以放一放,倒是車要賣了。
  買這輛mini cooper的時候,還是托蕭餘訂的限量款。當時自己舍不得,被她勸說了很久,現在托人賣車才發現好處,本以為要從新西蘭回來才能出手,卻沒想到兩天後就有人要試車。
  她開的少,買了兩年,跑的公裏數還不如人家買兩個月的。
  小姑娘試車的時候,很是開心了一把,連感歎這車買的值了,隨口問她:“這麽難訂到的車,怎麽就想要賣了呢?看你也沒開多少公裏?”
  她還在想好的說法,喬喬已經舀了勺冰激淩,邊喂給她,邊對那個小姑娘笑:“她找了個絕版,這個限量的就不稀罕了。”
  那小姑娘很是豔羨:“絕版啊?下次轉手記得先找我。”
  佳禾沉默著,看了眼喬喬,後者卻已徹底笑到了內傷。
  到最後檢車時,喬喬才輕歎口氣:“今年初春還說過,如果能碰上又帥又忠貞又油菜的男人,我就對貝斯男死心。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可真是死心了,老天卻把這樣的男人給了你。”
  佳禾被她逗得笑起來:“要不,我們換換?”
  喬喬想了想,一副你饒了我的神情:“算了吧,和全民偶像kiss,再做些少兒不宜的事……恕小女子接受不能。”
  其實她也這麽想過,可是偏偏就是易文澤。
  他太聰明,幾乎掃除了所有障礙,打碎了所有的不安。
  晚上打電話的時候,她閑聊起喬喬的感歎,忽然問他,你不會真有戀童癖吧?我上初中時候可真得不好看的,短短的頭發,還不喜歡穿裙子。易文澤正在等著轉機,聲音有些淡淡的倦意:“你是想說,loli養成嗎?”
  易文澤似乎歎了口氣:“我妹妹一定很喜歡你。”
  佳禾問:“為什麽?”
  “這個詞,她和我解釋了很久,讓我一定要告訴你。”
  佳禾忍不住笑起來:“你告訴她,我明白了,也領會了精神。”
  兩個人又隨口說了兩句,她才想起他還沒說真正的原因。其實她隻是想問為什麽?為什麽是我,不是別人?這麽多年,和他合作過的人,單是編劇這一類恐怕都不計其數了。若是說起來,他粉絲裏,自己絕對是最內斂的,談不上多麽感動人心。
  她在窗台上躺著,把兩隻腳搭在了玻璃上,因為室內外溫差,不一會兒就印出了兩個水印。易文澤一直在和旁邊的人交待工作,她等了很久,他才問:“還不睡?”
  她難得不滿了一次:“我還沒問完呢?”
  他笑:“問吧  。”
  “為什麽選了我?”
  那邊沉默了片刻,像在思考。
  她心底有個小聲音,不滿地埋怨著:需要考慮這麽久嗎?
  “這個問題,你問過,”他笑,“如果是同樣的問題,我問你,你會怎麽回答?”
  佳禾沒想到他把問題又丟了回來,腦子裏想了很多原因,到最後都摒除了,隻含糊著說:“其實真不是因為你是我偶像,為什麽……我也說不出來。”
  他似是猜到了她的答案:“這個問題需要當麵說,不過見了麵,也就不用說了。”
  喬喬是讓公司裁縫做的禮服,從網上下載了十幾種樣子,哪卿歪歪和裁縫扯了很久。佳禾撐著下巴,等著她,兩個人累了,喬喬才忽然想起她:“要不要連你的一起做?”
  她對著暖風,烤著手:“不用,某入說,己經給我買好了。”
  適應了北京的暖氣,回來上海反倒是受不住了。
  她很是嫉妒的看了眼佳禾:“我怎麽覺得你現在己經從上進女青年,變成了蛀蟲?你那個某人,還有什麽是不給你準備周到的嗎?估計除了孩子要你生,其它的都包辦了。”
  佳禾縮在沙發一笑的得意:“嫉妒吧?”
  “得瑟了,看看,這就得瑟了,”她抬高手臂,拽著布料的邊沿,任由裁縫在身側彎腰丈量著,“我都結婚了,你呢?難道長期隱著?”
  佳禾眨眨眼,看她:“己婚婦女,你怎麽這麽驕傲啊?
  四個字,成功讓喬喬撲身過來,和她扭打成了一團。
  其實……她總覺得他在做著準備,也僅是感覺而已。
  快遞公司送來禮服時,她正在把小件的擺設裝箱,免得下次回來還要重新再擦一遍。很寬大的盒子,她很小心地拿剪刀拆了外邊的塑膠帶和塑料紙,白色的盒子打開,是一層層的磨砂紙,每揭開一層,都有著悉悉素索的響聲。
  淡淡的紫色禮服裙,鬆垮地係著白色的緞帶,緞帶上寫著設計師的簽名。
  拿出來,癱在床上,她看了半天,覺得自己穿這個肯定會被喬喬直接滅口……
  於是為了提前和準新娘報備下,晚上去吃日本料理時,直接把禮服也帶了去。
  喬喬目瞪口呆,倍受打擊:“我說,你家易文澤是故意的嗎?把我婚禮當成你們婚禮彩排了?”佳禾小口喝著茶壺楊,一副我很無辜的神情:“我真的不知道,他定的是這家的,所以拿給你來看看……”
  很淡的燈光,很新鮮的魚生。
  她邊說著,邊夾了一塊三文魚,心虛地占了下醬油,豈料因為盯著喬喬,字占了太多的芥末,反倒是吃的刺鼻流淚。
  於是服務員拉開門,給兩個人換盤的時候,看到的是佳禾眼淚汪汪,麵前人橫眉冷對的場麵,很是同情地看了眼佳禾,快速退了出去。
  “你說,她的潛台詞是什麽?”佳禾試圖轉移話題,來掩蓋自己禮服太招搖的罪過,“會不會覺得我們在談判,比如我們其中一個是小三?”
  喬喬險些咬到舌頭:“編劇大人,你覺得咱倆更像是三兒?”
  她抽了抽鼻子,很識相地沉默了。
  晚上易文澤趕回上海時,正下著暴雨。
  她拿著電話,聽著外邊的雷聲,和他商量是不是來接自己過去。這裏畢竟小,又沒有他換洗的衣服,住起來多少有些不方便。
  他倒是不以為意:“不用這麽麻煩了,我住在你那裏。
  佳禾哦了聲:“那你一會兒上來的時候,讓阿姨替你去便利店買些吃的回來吧,我這裏什麽都沒有,這兩天也是在外邊吃的。明早都沒有東西給你做早飯。”
  她隻是想著做早飯的材料,可易文澤卻足足提了兩大袋東西上來,這樣的量,三天也吃不完……她打開冰箱門,分類放了進去,順便盯著一堆食材,想著明天給他做什麽吃。因為在用心,手一會兒就被冷氣弄得冰涼。
  怎麽對著冰箱發呆,易文澤從身後關上門,一隻手從身後環住她,“要洗澡嗎?
  他身上有很淡的浴液味道,是自己最喜歡的西瓜味
  聞到鼻子裏有種奇妙的違和感,這還是他第一次住在自己這裏。這個房子自己買了有五年,認真算起來還沒有男人來過……她往後靠過去,成功被他兩隻手摟在了身前。因為剛洗完澡,這個擁抱格外的溫暖,還帶著微微的潮濕。
  “我被你害慘了,”她回頭看他,“我又不是新娘,你給我做這麽好看的禮服,喬喬會把我大卸八塊的。”他笑著,用臉貼著她的臉,不答反問:“喜歡嗎?”
  佳禾嗅著他的味道,有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很喜歡,聞起來甜甜的。
  他啞然失笑,關上冰箱門,直接把她抱了起來。
  很小的房子,廚房也是空問狹小。
  這麽個浪漫的動作,倒是成功讓她踢倒了桌台上的醬油瓶,當地一聲嚇了她一跳。易文澤一手抱著她,一手扶起瓶子,低聲說:“看來這房子認生。
  “是哦,”她摟著他的脖子,也笑著接話,“這可算是真真正正的閨房,從沒有男人進來過。”他笑著,沒說話,一路很是小心地抱著她進了臥室。
  因為喜歡在地毯上看書,她當初隻買了寬版的單人床。
  此時看著,倒真是有些尷尬了……
  結果她是一夜不敢亂動,連翻身都i受有過,到了早上睡醒時,腰酸背疼的幾乎昏過去。早晨醒來時,她才勉強動了下:“下次還是直接睡地上吧,這樣太受罪了。”易文澤摟住她,直接抱到了身上,伸手給她揉著腰。
  很慢的力道,溫熱的手心,真是舒服極了。
  她很滿意地趴在他胸口,立刻改了口:“我改主意了,還是睡床吧。”
  “怎麽了:”他的手滑入她睡衣裏,繼續不動聲色地替她揉著。
  她享受的眯起眼睛,喃喃著有這種五星級服務,值了。他笑著役說話,直到她輕喘著氣,想要從身上逃走時,才直接把她剝幹淨,徹底服務了一次。
  最直接的結果是,她連床都懶得下了, 趴在被子裏哼哼哪哪地,看著輕鬆地站起身,嫉妒的咬牙切齒:“你一晚上這麽睡不難過嗎?真有體力……”
  他笑著彎腰,正要說什麽;忽然有人敲了門。
  是隔壁趙阿姨的聲音,在大聲問:“佳禾,在不在?”
  她正要指揮易文澤去開門,才猛地反應過來,立刻穿好衣服跑去開了門。
  因為剛從被窩爬出來,又很賣力地做了一次早操,她身上還有汗。這麽一拉開門反倒是被冷風凍得哆嗦。趙阿姨站在門外,舉這個掃把,一副要戰鬥的姿勢,一看是她才放下手裏的東西,長歎口氣:“嚇死我了,佳禾,我以為你家裏進賊了。
  佳禾迷茫看她:“怎麽了、”
  趙阿姨很是盡責地解釋:“你一聲不響地就消失了,好幾個月不在,忽然昨天回來也不和我打個招呼。我半夜聽見巨響,嚇得不行。
  巨響?
  貌似就是個醬油瓶倒了而己……
  不過趙阿姨素來如此,她至今還記得那句‘吳誌倫打醬油’的經典理論,若論無厘頭,絕對堪比大師級的周星星。她揉了下眼睛,大概能猜到她來的意圖:“阿姨,是不是小區又收了什麽費了,你告訴我,我給你錢。”
  趙阿姨忙擺手:“不是,小區每戶發了十塊錢,我先幫你收了,現在給你,”她邊說著,邊從兜裏掏出二十塊錢,“我家i受零錢,你找的開嗎?”
  “算了吧,”佳禾開玩笑說,“就當是給您的壓驚費了。”
  “那可不行,”趙阿姨一本正經,“放在我這兒都快兩個月了,我天天惦記著,都睡不好覺。”佳禾看她堅持,隻好說稍等哦,剛想轉身就覺得身上一暖,被罩上了外衣。
  “我去拿。”易文澤在身後說完,進了房。”
  又一陣冷風吹過。
  趙阿姨的表情始終凝固在半笑不笑,兩指捏著那二十塊錢驚得說不出話。直到易文澤又走出來,把十塊錢遞給她,才扯了扯嘴角:“幸會幸會。”
  易文澤禮貌一笑,聲音頗是溫和:“謝謝你,一直照顧佳禾。”
  “應該的應該的……”趙阿姨接過十塊錢,把二十塊錢顫悠悠地遞出來,然後就飄蕩著回了自家.
  佳禾哭笑不得看了眼易文澤:“我覺得吧,這房子一定要賣掉……”
  否則下次再回來,他住過這裏,肯定會人盡皆知了。
  婚禮一步步逼近時,她簡直忙的焦頭爛額。下午把易文澤送走後,她就果斷在房產中介登記,然後去了辦婚禮的酒店。她很奇怪那個圍脖男是如何摸清喬喬對婚禮的夢想,竟然嚴絲合縫的,不差分毫。
  整個酒店的草坪都預定了出來,不像是婚禮,倒像是徹夜狂歡的part會場。
  她光是想著一場婚禮要持續十二個小時,就絕望的想要殺人……
  婚禮的司儀在滔滔不絕地講解著,喬喬聽得極認真,每個程序每個步驟·都要深入探討,一場準備會議,到了三個小時後才說完整個儀式的流程。佳禾拿著小本本玉不停記錄著自己每一步要做什麽,到最後看著密密麻麻的十幾頁,終於哀歎一聲:“你殺了我吧,我從大學畢業就沒記過筆記……”
  喬喬還敷著麵膜,真是不顧及在公共場合,儼然是在片場休息的明星
  不過每個女人最期盼的,都不過是結婚這天擁有自己的舞台,和唯一的關往。她忽然在想,自己那天不知道是什麽樣的……
  正是亂七八糟地暢想時,喬喬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一般伴娘都是要撮合給伴郎的,我可不敢請你家男人做伴郎,怕出門被人砍死。可要是找別人,我又舊被你家易文澤砍死。要不你幫我問問吳誌倫?雖然比不上易文澤,可也絕對是最讓人嫉妒的伴郎了。
  佳禾合上本子:“你不怕他蓋過新郎的風頭?”
  喬喬接下麵膜,很是自得地說:“你不覺得程浩很有氣質嗎?比吳誌倫耐看多了。”
  佳禾抽了抽嘴角,“氣質”真是個萬能詞……
  婚禮前奏曲3
  結果一通電話,吳誌倫就爽快答應了,還很是興奮了一把,說從來沒人找他做過伴郎,估計是太帥了,新郎會有壓力。
  佳禾很是無言了一把,附和著說:“沒錯,估計找你做伴郎,新娘也會很有壓力的……”那邊兒很以為然:“也對哦,我要和阿澤商量下,你們的婚禮我還是回避的好,免得你有壓力。”
  她心跳了下,想問他易文澤是不是說過什麽。
  可是想了想,還是成功吞了回去。
  好在天化作美,婚禮當天是豔陽高照,隻可惜深冬季節,冷的嚇人。
  佳禾坐在化妝間,看著她驚豔到不行的妝容,很是感歎了一句:“如果你肯去削成錐子臉,一定可以演戲了。”喬喬怒視她:“你能不在我最亢奮的日子,說我最不愛聽的話嗎?”她笑:“那天我看圍脖,有句話很想轉給你,‘通常你身邊說話最刻薄不留情的,都是最關心你的人’。”
  喬喬齜牙:“那你隻能排第二,論刻薄,誰都比不上蕭餘。”
  佳禾很以為然,走過去,替她理好婚紗:“一會兒有六個花童呢, 你慢點走,小心被絆倒就麻煩了。”
  她隻是隨口一說,喬喬立刻草木皆兵,開始和她討論自己被絆倒要如何處理,連倒下和爬起來的優雅姿勢都練了一遍,最後把化妝師笑的不行,估計沒見過這麽無厘頭的新娘。
  隻是她沒有想的是,意外無處不在。
  當神父宣布二人可以互換戒指時,一側衣冠楚楚的伴郎,忽然很輕地叫了聲:“喬喬。”
  喬喬愣了下,新郎徹底傻了。
  吳誌倫在眾目睽睽下,說的深情款款:“其實我一直喜歡你,答應做伴郎的時候,本想著能真心祝福你,但我做不到,”他很慢地伸出手,“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一時場中靜下來,連神父都瞪大了眼睛,估計隻從電影裏見過,沒想到自己撞大運了。
  一個是新晉獲獎導演,一個是紅了十幾年的偶像明星。
  喬喬的人生,終於在結婚時徹底翻盤了……
  她默了很久,似乎是在考慮。
  坐在主桌上的蕭餘很不厚道地看佳禾:“是不是你導演的?”佳禾啊了聲:“你怎麽知道?”蕭餘哭笑不得:“易文澤那位好兄弟,也真敢演,不過這對白豐爛了,你一定沒有用心寫。”佳禾很挫敗地看她,正要說什麽,喬喬已經說了話。
  她先是親了親新郎:“親愛的,對不起。”
  然後,很深地看著吳誌倫,那感覺,到真像是要跟著他走。
  豈料接下來,她像是繃不住,笑了聲:“說吧,佳禾給了你多少出場費?我本來想陪你演的,可惜這天下最好的男人就在我身邊,壓倒性勝過了你。”
  吳誌倫下意識摸了摸鼻子:“說起來,她還沒和我談出場費,算了,罷演了。”
  兩個人這麽一說,眾人才恍然,紛紛笑起來。
  喬喬這才對臉色幾變的新郎溫柔笑,說完了後半句:“親愛的,對不起,我交了一幫損友,嚇壞你了。”程皓扯了下領帶,臉色還是白的……
  於是一場盛大的婚禮,就如此開了場。
  在冬日的暖陽裏,當喬喬的手搭上新郎的,開始跳她夢了二十幾年的開場舞時,她幾乎是一瞬哭了下來。佳禾感同身受地鼻酸了一把,看著程皓摟著她,不停在耳邊低語著,喬喬卻是越勸越哭,最後儼然成了淚人,忘了舞步。
  程皓為了她這個開場舞的夢,幾乎練了整整一個星期,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緊張到出錯,卻沒料到他隻嫻熟地抱著喬喬,完美地將所有人都帶入了開場舞中。
  佳禾撐著桌,看著這樣的畫麵,忽然羨慕的不行。
  “想跳舞嗎?”耳邊忽然有聲音擦過。
  她嚇了一跳,回頭對上的是易文澤的笑,心更是跳的不行:“你不是說趕不及了嗎?”易文澤隻是笑:“不想跳舞嗎?”
  佳禾哀怨看他:“我跳的不好。”
  結果還是毫無疑問地,被他拉進了場內。她有些緊張地看著他,這裏人很多,雖然有很多都是熟人,卻還有很多外人在,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公開如此。
  看了太久,他終於低頭回看她:“今天可是你朋友婚禮,你想做主角?”
  佳禾沒反應過來,仍舊疑惑看著他,他離得更近了些:“我很多天沒見你了,如果你有這個想法,我也不會太介意。”這個眼神,這個角度……她徹底淚目了:“我是伴娘,要敬業,千萬別砸場……喬喬會砍死我的。”
  整場婚禮整整持續了十二個小時,到最後大家都喝High了,佳禾才扯著喬喬說:“我先走了啊,撐不住了。”喬喬很是了然:“去吧,你是怕你家易文澤被人眼神消滅吧?”佳禾哼唧了聲,沒敢說其實易文澤今天連著飛了兩次才趕回來,她是怕他太累。
  晚上回去時,她立刻開始馬不停蹄地收拾東西。
  從樓上到樓下,不停小心拆開包問他好不好,又再仔仔細細地封上裝箱。易文澤坐在吧台邊喝水,看她緊張的盯著自己,便對她招了招手:“不用這麽著急,我們明天下午飛機走,上午再收拾。”
  她被他這麽一說,才發現已經是半夜了。
  難為他累了一天,還陪自己在喬喬那裏呆了十幾個小時……她走過去,順著他的杯子,喝了口水,放柔了聲音:“累了吧?睡覺好不好?”他拉開她,往杯子裏添了些熱水:“冬天不要喝太多冷水。”
  她唔了聲,接過杯子捂在手裏,亦步亦趨跟著他上了樓。
  進了臥室,忽然有種特別的感覺。兩個人結緣在上海,卻是住在北京,這裏她每間房都熟悉,偏就是他的臥室從沒進來過。不過閉著眼睛也能猜到,他習慣的布局和內飾的顏色,她光著腳,捧著玻璃杯很是愜意地審核了臥室,有意抽了抽鼻子:“好像,有女人的味道嘛?”
  易文澤很不以為然:“剛進來一個。”
  她抿著杯口,很滿意地把杯子放在桌上,主動走過去,捧著他的臉,笑著說:“這位帥哥,剛才在婚宴上,我盯了你很久哦。”
  易文澤難得見她這麽興奮,猜到她是被好朋友的喜事影響,很是配合地單手摟住了她的腰,壓低了身子,隻是看著她。過了會兒,才輕聲道:“搭訕,應該讓男人來。”
  說完,微微一個笑,就成功讓她心跳超速。
  演技派,不是能輕易挑釁的……
  到了第二天,就下起了大雨。
  佳禾邊在整理最後的東西,邊給喬喬打了個電話:“你太幸運了,昨天天氣那麽好。”喬喬嗯嗯啊啊地,過了會兒才問:“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佳禾合上箱子:“星期天啊。”喬喬那邊兒很是沉默了一下,才哀怨地說:“是我結婚第二天!洞房第二天!俗稱蜜月期,懂不懂?懂不懂!”
  完了……
  佳禾知道那邊徹底炸毛了,剛想說什麽趕緊掛電話時,她忽然又接著說:“算了,念在你下午飛機太興奮,就原諒你了。伴娘大人,我送了你個很好的旅行禮物,記得去機場要戴墨鏡、口罩、帽子,”她壓低聲音,繼續道,“最好是那種海灘的遮陽帽,要足夠大。”
  “……不用這麽嚴重吧?”易文澤的行程又不是全透明的。
  “誰讓你們昨天公開跳舞,現在是圍脖社會,懂嗎?”
  徹底完了……
  她掛了電話,很是忐忑地看易文澤從樓上下來,一步一挪地走過去:“完了。”他啼笑皆非:“什麽完了?”佳禾緊張地攥著他的胳膊:“一會兒,我們一定要分開去機場,從這裏走就分兩輛車。”
  “為什麽?”
  “怕記者……”她老實交待,“昨天參加婚禮的人,肯定有拿手機拍照,上傳圍脖了。我怕跟著你會被圍追堵截,你麻煩。”
  他笑了笑:“你要習慣。”
  習慣?
  佳禾看他不大在意的表情,更忐忑了。她一直都是習慣躲在聚光燈之後的人,最好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她,輕輕鬆鬆,隨隨便便。可……她本來就緊張的新西蘭之旅,如今光是想如何出門都要膽戰心驚了。
  易文澤看著她盯著自己,欲言又止的,用手捋順她的頭發:“隻是這第一次,都比較想知道你的樣子,大大方方的任他們拍了,下次就會自然了。”
  道理都懂,可是哪兒有那麽簡單……接下來就是緊密關注,什麽易文澤女友的邋遢外出照,什麽兩個很久未見,分手疑雲等等等等……她光是想著就一個頭兩個大。難怪很多人都選擇隱形,各有各的好處,自己這種性格說不定更適合隱著……
  正是亂七八糟想的時候,易文澤已經做了決定:“老婆,你嫁給個大眾偶像,總要有所交代,我的影迷歌迷都很理智的,應該會護著你。”
  又開始美人記了……佳禾認命地暗歎口氣。
  罷了罷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她咬著牙根,喃喃著:“誰嫁了……”
  他很淡地笑著,答得意味深長:“你的目標不是‘金屋藏嬌’嗎?我已經恭候幾個月了。”佳禾張了張嘴,徹底蔫了。
  他不會……讓我求婚吧?
  這個疑團,在她腦袋上方盤旋著,到了機場還是在揣摩著他的意思。可是想到他說的話,有些事,應該他來做……算了算了,不多想了。都是看喬喬結婚太興奮了,其實在一起還不到一年,哪兒有這麽快的。
  她下車前,還很認真地問阿清討口罩。
  阿清瞪大眼睛看她:“老板娘,你要那東西幹嘛,你要是往老板身邊一站,那就是青春派女主角。”佳禾險些噎死,低聲說:“饒了我吧,快,有什麽遮麵的都交出來。”
  易文澤在身邊看了她一眼,很是好笑的說:“你不怕別人寫,易文澤未婚妻整容未恢複,戴口罩擋鏡頭?”
  新西蘭之旅1
  佳禾張了張嘴,啞巴了。
  最後還是阿清先下了車,很快地說:“應該沒什麽太多的人,我們快點走,最多有乘客拍照的時候,你不好意思就低下頭,盯著地麵就混過去了。”
  佳禾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一咬牙下了車。
  開始還沒有什麽人注意,到兩個人從貴賓室check in出來,就已經被記者圍了上來。她默念著阿清的囑咐,緊拉著易文澤的胳膊,臉上的表情徹底僵到不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笑,還是不會笑了……
  不停有人尖叫著易文澤,還有記者不停地追問,她光是掃著長槍短炮就徹底葷菜了。
  阿清和公司的人禮貌擋著記者,各樣的問題卻擋也擋不住:“請問,你閃這次是出國結婚嗎?還是已經秘密注冊了?”“易老師,可以說句話嗎?這就是你在節目裏說的未婚妻嗎?”“請問易老師!你們見過雙方父母?”……
  她真想找個殼,把自己罩住算了……
  易文澤始終摟著她的肩膀,幾乎是半抱著護在懷裏,沒有說話。不知道誰扯了下她的手,指甲劃到了她的手背,嚇得她抽回了胳膊。
  易文澤低頭看她,輕握了下她的手,忽然頓了腳步。
  短短幾秒的停頓,已經讓場麵都靜了下來。
  就在眾人都有些尷尬時,他才很溫和地開了句玩笑:“各位,你們再問下去,她很可能就逃婚不嫁了,這樣我會很無辜。”他難得當眾開玩笑,所有記者聽到都有些愣,隨後很禮貌地退後了兩步,繼續重複著剛才的問題,音量卻也都降了不少。
  佳禾緊跟著他的腳步,不敢再耽擱,一路進了安檢口。
  直到上了飛機,她依舊有些腦袋發懵。
  饒是平時看的多了,真放在自己身上還是難以適應。空姐拉上簾,擋開了過多的關注視線,她這才鬆了口氣,側過頭,臉貼著椅背看他:“我有點明白,你當初為什麽會有了抑鬱症,如果是我估計直接精神崩潰了。”
  他笑看她:“多謝老婆的理解。”
  聲音很輕,可這裏還是有兩個別的乘客,加上空姐,簡直都是不買票的觀眾。
  她抑鬱看他:“我決定睡覺,不要和我說話,千萬不要和我再說什麽話……”
  “你準備睡十一個小時?”他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額頭,“到新西蘭就好了,那裏我不是演員,也不是歌手,不會有人太注意我們。”
  易文澤早就給她點好了餐,都是她最愛吃的東西。
  佳禾吃飽喝足了,想著下了飛機的場景,忽然有了些期待。
  這可是和他在一起後,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坦然的出遊。在國內他這張臉就是個定時炸彈,兩個人除了在公司家裏就沒有什麽太多的外出,偶爾陪他出差吃吃飯就是最大娛樂。她想了想,還是非常感歎的,低聲耳語說:“其實呢我真的很虧,和你在一起很多事情沒做過。”
  他笑著看她,剛想說什麽,佳禾又補了一句:“不過呢,我很不喜歡運動和外出,這樣算起來,真是最適合你的。”
  他很以為然:“那這次就委屈你一次,陪我在新西蘭多走走?”
  她順著他的話,故意歎了口氣:“好吧,我就委屈一下,陪你追憶下年輕歲月。”
  易文澤側過頭,輕吻了下她的臉,示意她可以睡覺了。
  漫長的飛行,她迷糊著渴醒時,易文澤還在睡著。
  很安靜的表情,真是……好看。她很是感歎了下上帝對他的偏愛,回頭輕聲和空姐要了杯冰水,空姐端過來時,對她很友善地笑了笑。
  佳禾立刻心領神會,她一定是易文澤的粉絲。
  她也笑了下,低聲說:“謝謝。”
  空姐彎起眼睛,無聲說了句加油,接回了杯子。
  佳禾側頭看易文澤,他胸前還放著本半開的書,封麵是很幹淨的設計,隻是深藍色的素色底。他的手搭在上麵,手指彎成個弧度,連這樣都能讓她看上很久,她就這麽側躺著看著他,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同樣是在著雨,可這裏卻帶著夏天的味道,從天寒地凍的上海落到此地,倒真像是為度假而來。當然,如果沒有那個笑吟吟看著自己,幾乎是易文澤翻版的美女,她更會自然些。
  “佳禾,”易文潤走過來,狠狠地給她一個大擁抱,“你長得好可愛,好小。”
  ……好吧,就當是表揚。
  她笑著回抱易文潤:“他說我一定會喜歡你,現在我相信了。”
  易文潤鬆開她,低聲說:“其實呢,他很怕我欺負你。”
  她的普通話還是很生疏,但是咬字的聲音也很可愛,尤其是這張臉,實在和易文澤有七分相像,這麽對視著就莫名讓她有些臉熱。“臉紅了?”易文潤直接去看易文澤,“我真的把你的太太嚇壞了?”
  那麽自然地說著“太太”兩個字,又弄得她在些心跳超速。
  易文澤隻是微笑著看她:“她是看你這張臉,想起了我。”
  不動聲色的打擊,讓麵前人垮了臉,不甘心地繼續問佳禾:“你不覺得這張臉,如果是女人的話更好看嗎?你不覺得我哥哥沒我漂亮嗎?”佳禾煞有介事地點頭,說:“開始不覺得,見到你了,我才發現這樣的五官【wWw.wRsHu.cOm】,果真更適合女人。”
  兩個女人對視了一眼,立刻都笑了起來。
  易文潤是自己開車來的,到進了奧克蘭,她才似乎想起來他父母家是在首都惠靈頓,而不是在這裏。“我們不去先看你父母嗎?”她湊在他耳邊,低聲問。
  “他們還在旅遊,”易文澤笑了笑,“而且怕你太緊張,讓我們先在文潤家住幾天,再過去看他們。”好體貼……佳禾忽然放鬆了些,輕籲口氣:“你也不早告訴我,害我緊張了半天。”
  從為人著想這點看,他們一家人都是如此。
  她忽然想到自己寫的那些婚戀劇,婆媳之間為了洗澡的時間,都會有芥蒂。估計真的是編的多了,根深蒂固地怕‘婆媳關係’這種東西。
  “在想什麽?”他遞給她一瓶牛奶。
  她接過來喝了口:“在想婆媳關係。”
  他半笑不笑地,又遞給她濕紙巾,佳禾正接過來擦著嘴時,就聽見開車的易文潤笑了聲:“我媽媽要是聽到你這麽說,肯定開心的不行。她這輩子還沒真正體會過什麽是‘婆媳關係’,一直和我說人生有缺憾,”佳禾看了易文澤一眼,就聽見文潤忽然反應過來:“完了,我說錯話了。”
  “沒關係,”佳禾笑了聲,本來隻是想到了,倒是被她這麽一說弄得有些尷尬,“我也沒體會過,其實會很怕。”說完,往易文澤身上靠過去,耳語說:“這位有婚史的同學,我可是身家清白的,你要珍惜。”
  易文澤好笑看她:“你想我怎麽珍惜?”
  她盯著他看啊看,忽然腦子裏出現了限製畫麵,才收回視線,猛看窗外。
  文潤的老公是高中老師,明明是每天講課的人,卻極不善言辭,整個晚餐除了用英文說你多吃一些,就沒了別的話。到最後兩個人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擠在一起聊天時,她才很是感歎了一句:“文潤那麽愛說話,碰上這麽不善言辭的,豈不是很寂寞。”
  “親愛的老婆,”易文澤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他和我是校友,是法律係的。”佳禾很是詫異,盯著他說:“那還這麽不愛說話?”
  “是文潤不讓他多說話,”他點破了奧秘,“他不會說中文,怕說話太多你會尷尬。”
  佳禾噢了聲,很是不好意思地喃喃了句:“其實我英文沒那麽差……”
  腳邊的兩隻大狗蹭來蹭去,竟然不讓生,有一隻還伸出舌頭,輕舔著她的腿,癢得她把腳抬起來,直接放到了他腿上。易文澤用英語對著狗說了句話,狗狗便很聽話地趴了下來,佳禾很是崇拜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狗一眼:“我忽然很崇拜這兩隻狗,他們什麽英文都聽得懂,估計有四級水平了……”
  易文澤被她逗得不行,正要說話,就聽見遠處有人奶聲奶氣地叫Aunt,2歲的小外甥光著腳從草地上走過不,晃晃悠悠地,佳禾看著就抖,想要下去抱他,卻被易文澤拉住:“沒關係,他早就會走了。”
  真狠心……
  佳禾眼巴巴地盯著他很慢地走過來,才伸出手,把他抱到了懷裏。
  她本來就是被易文澤抱著的,此時懷裏又抱了個孩子,三個疊在一起,這種感覺忽然讓她心裏很軟。小孩子還不怎麽會說話,隻是一聲聲叫著Aunt,然後就摸摸她的臉,鼻子和嘴巴。她一邊任由他摸著自己,一邊不經意地看了眼易文澤,沒想到他似乎也想到了什麽,同一時間低下頭,看著她。
  兩個人的臉湊得很近,幾乎能聞到彼此的呼吸。
  “喂,注意影響。”
  佳禾眨眨眼,努力往後挪了下,剛想說什麽話時,忽然啊了聲。
  “怎麽了?”
  她尷尬地看著他,又看了看懷裏的小外甥,哀怨地說:“他剛才摸我的……”她伸手指了指胸前,這孩子太壞了,竟然還是手伸進去摸的……易文澤笑了聲,握住小孩子的手,很認真地說:“那裏是舅舅的,你不能隨便亂摸,明白嗎?”
  佳禾哭笑不得:“有你這麽教小孩子的嗎?”
  他低看她:“我在教他,男人要懂得保護自己的東西。”
  新西蘭之旅2
  兩個人還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小外甥竟就趴在她懷裏睡著了,一隻手還是自然地摸在她胸前。易文澤終於不動聲色,接過來,把熟睡的小孩子抱進了屋裏,佳禾看著他走出來,剛想說要不要出去走走,就看到他走過來,半蹲下身:“我帶你出去走走。”
  佳禾看著他,徹底傻了:“幹什麽?”
  他做了個手勢,聲音溫和的讓人心醉:“很多事情,我沒有辦法在國內做,可是在這裏,總要給你些回憶。”
  夜空下,庭院裏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
  她靜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被他勾住了腿,很輕鬆地背了起來。很熱的天氣,兩個人貼在一起,不一會兒就出了汗,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我們去哪兒?”
  “去海邊。”他言簡意賅,竟然連氣都不喘。
  “偶像大人,你是在想練習負重遠足嗎?”她覺得熱,卻舍不得下來,就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如果是我以前,看到你這麽背著女人走,估計會心疼的咬電腦屏幕的。”
  這個比喻……也就她這個天天對著電腦的人,能說出來。
  路很長,人卻很少,兩個人身側有一對年輕的男女騎著車行過,很快女人回了頭,像是說了句話。佳禾被看了這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埋頭在他肩膀上,低聲說:“我怎麽感覺,像是在的你演青春偶像劇?”
  易文澤嗯了聲:“‘真愛’公益短片。”
  她笑了聲。
  忽然覺得他和在國內有很大不同,估計是回到了從小生長的地方,忽然星光盡去,成了一個普通人。當然,要是個好看到讓人嫉妒的普通人……
  她本以為他是說著玩,可很快就看到了海。
  “文潤的房子就在海邊,每次走過來都很方便,”他終於把她放下來,解釋說,“她是個很享受生活的人,當初麥姐很想拉她做模特,可惜她根本沒興趣。”
  佳禾笑,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胳膊:“很羨慕吧?你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耳邊是海浪的聲音,不遠處還有一堆年輕人在聚會,愜意非常。
  他笑著看她,沒說話。隻是用手托住她的後脖頸,剛才湊近,就被她直接避開,輕聲說:“就是沒有記者,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好說完,很快退後了半步,卻被碎石隔了腳。
  因為他的突發奇想,竟然沒有穿鞋,就這樣光著腳出來了。她很躊躇地看著不算細的沙子,還有很多細碎的貝殼,光是這樣站著就覺得腳心有些難受。
  易文澤看她糾結的表情,很自然抱住她的腰,提高了幾分:“踩著我的腳背。”
  佳禾噢了聲,順著他的話,踩上他的腳背,用手摟住了他的腰。
  “易文澤。”
  她忽然低聲叫他,他嗯了聲。
  要不,我自己求婚吧……她努力給自己打氣。這也算是驚天地泣鬼神了,誰說隻有男人能求婚的,不就是注冊過日子嗎?其實從心底裏,他們兩個像是早就已經結婚了,很平靜的生活,點點滴滴都那麽真實。
  可是要怎麽說呢?該怎麽說呢?
  我是真沒經驗啊……
  剛才鼓起的勇氣,被他短短一句話,打的煙消雲散。她臉貼在他胸口上,聽著他平緩的心跳聲,很驕傲地認定,自己老公連心跳的頻率都是最完美的……“跟我來,”他把她放到沙灘上,牽著她走到那堆年輕人麵前,很禮貌的用英文說:“我可以借用下你的吉他嗎?”
  抱著吉他的那個立刻站起來,很熱情地遞給他。圍坐著的幾個人似乎認出了他是誰,低聲交談了幾句,其中一個女孩子才臉紅著問他:“你是易文澤嗎?”易文澤笑了笑,點頭說:“是,”他拉著佳禾坐下來,“這是我未婚妻。”
  佳禾沒想到他這麽大方,有些傻,隻能對所有人笑了笑。
  一時間,圍 坐著的年輕人都興奮起來,不停問著是不是回來結婚?還是已經秘密結婚了?雖然問的是和記者一樣的問題,可這樣的環境,和熱情的態度,倒讓她放鬆下來,隻是不好意思地坐在他身側,看著他手指輕撥了幾下。
  這個旋律太熟悉了。
  眾人都靜了下來,他看著她,隨意哼唱著那首《有你》。蟬聯排行榜兩個月的單曲,她是初次聽他在麵前唱,安靜的目光,隻昌看著她。開始是用中文唱著,身側有人低聲問著,有沒有英文版本的?他笑了笑,竟然很快就轉成了英文。
  這首歌,在發行時隻有中文和粵語兩個版本,她沒想到還有英文版。
  易文澤微側過頭,在最後一句時忽然息了聲,很溫柔地堵住了她的唇,徹底深入,又迅速離開。佳禾措手不及,直到他鬆開自己,才啞然看著他,心跳的幾乎要停止……
  兩人回去時,那些年輕人頗是依依不舍,紛紛說著祝福的話,卻沒有任何人拿出手機偷拍,或是提留影的要求。到了家,她跟在他身後,隨手關上了燈。
  他轉過身,看她。
  “你說,他們為什麽不要求合影呢?看起來,有兩個人像是你的粉絲。”她走過去,伸手輕解他襯衫的第一顆紐扣,手指很軟。
  他了然笑著,輕聲說:“她們很喜歡你,會怕你尷尬。”
  她解開第二顆紐扣,莫名有些手抖。
  真是的,明明住在一起很久了,可是難得這麽主動。她暗歎著,果真度假容易讓人衝動,他又做了那麽多的事情,整整幾個小時,像要把能做到的都做完。一舉一動,細微之處,都像是提著自己的心尖尖,卻又偏偏不說任何話。
  他絕對是故意的。
  佳禾暗歎了口氣,伸手捧著他的臉:“易文澤。”
  好吧,我做好準備了,我就不信你會不要……
  他低頭看著她,像是在笑。
  忽然,一陣敲門聲:“你們回來了?”
  是文潤。
  佳禾無辜的地看著易文澤,他也很無奈,對門外說:“回來了,要睡了。”
  門外沉默了一下,文潤的聲音很是委屈:“我兒子不睡,一定要和他Aunt睡,折騰我幾個小時了,哥你做回善事,幫我哄他睡覺吧……”說完,開始嘀嘀咕咕地輕聲說著話,像在在哄著小孩子。
  易文澤輕擰了下佳禾的鼻尖,輕聲說:“有些事,讓我來做。”
  佳禾臉燙了下,看著他去開了門。文潤抱著小外甥,困頓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很是抱歉地看佳禾說:“易太太,你對小孩子很有魔力,他連媽咪都不要了。”
  佳禾伸手接過半睡半醒的小外甥,低聲說:“沒關係,我很喜歡他的。”
  文潤又說了些話,晃悠著腳步,回了房。
  佳禾抱著小孩子,感覺他摩挲著,又摸到了自己的前胸……很是想哭地看向易文澤,輕聲說:“他以後絕對是個花花公子。”易文澤也頗是無奈,用食指挑開他的手,成功把他的注意力轉移開,隻是更可悲的是,那小手緊攥著他的食指,徹底不放了。
  兩個人這麽站著,倒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過了會兒,兩個才用唇語交流著,很是費勁地氫他弄到床上。輪流抱著他,換另一個人去洗澡,到徹底梳洗幹淨了,小孩子才徹底紮到佳禾懷裏,沉沉睡了過去。
  佳禾摟著懷裏的人,側躺著看著他,輕聲說:“你怎麽還不睡?”
  在窗處的月光中,這麽看著他的側臉和眼睛,真是享受,隻可惜來新西蘭的第一晚,中間就躺了個‘第三者’。
  他的笑意蔓延到眼底:“你放了火,卻沒滅火,讓我怎麽睡?”
  佳禾噓了聲:“你外甥已經很會泡女人了,不要再教壞他。”
  安靜了一小會兒,小孩子忽然動了下。
  易文澤察覺到,輕伸出手抱起他,去了洗手間。再回來的時候小外甥竟然又被他哄睡著了,放回了佳禾的懷裏。
  她在黑暗中看他做著一切,忽然心生感慨:“你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他笑了聲,低聲說:“快睡覺。”
  小孩子的作息都很健康,佳禾還在沉睡中,就感覺懷裏的人開始動起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著他無辜地盯著自己:“Aunt。”
  她繼續迷糊著,盯著他,一秒,兩秒……
  終於明白過來懷裏的人是誰,立刻清醒過來,抱著他坐起來,檢查是不是有他尿床的痕跡。摸了半天,四處都是幹幹的,才長出口氣。
  “醒了?”易文澤端著牛奶和水果進來。
  她嗯了聲:“太神奇了,這孩子才兩歲就不尿床了。”
  易文澤把牛奶遞到她嘴邊,很淡地說了句:“晚上我帶他出去三次,你沒感覺?”佳禾正喝下半口,險些噴出來:“不是吧?”
  他把水果遞到她嘴邊:“還睡嗎?”
  這個時間,正是她睡得最香的時候,她閉著眼,吃下水果,很不好意思地說:“在你妹妹家,怎麽好意思睡懶覺。”懷中一涼,小處甥已經被他抱了起來:“沒關係,她還在睡,我把他抱給他爸爸,回來陪你。”
  她嗯了聲,立刻睡了下去。
  以前抱著易文澤睡,因為他的懷抱很寬,睡得很舒服。可這一夜抱著小孩子,卻是要整個護著他,幾乎是蜷縮的姿勢,現在這麽一放鬆才覺得腰酸背痛,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她正是半夢半醒的時候,就感覺嘴唇上軟軟,被輕含住。
  她哼哼了兩聲,他的舌頭已經直接滑到了嘴裏,很溫柔地給了她一個纏綿的早安吻。隻不過吻太長,她都快喘不上氣,口幹舌燥地咽了口口水。這麽個細微的動作,卻讓他靜了下來,佳禾迷惑地睜開眼:“怎麽了?”
  他笑了笑,把她抱在懷裏:“快睡覺。”
  新西蘭之旅3
  下午文潤帶著小外甥去超市,易文澤就帶著她去了母校。
  佳禾念書的時候,總覺得交大老校區很有感覺,可是進了奧克蘭大學,卻覺得不像學校。所有的建築都隱藏在綠茵花叢中,因為沒有所謂大門和圍牆,遠近走著的很多都不是學生,倒更像是植物園。
  她走在易文澤身邊,聽他講一些大學的事情,很享受地感歎著:“算起來,我母校的世界排名,比你差了百位數,太挫敗了。”
  他笑著看她:“你怎麽知道?”
  她挑眉說:“我當初看你明星資料嘛,看你在哪裏畢業後,特地查了下這個學校,”她很自滿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我還知道你們學校附近,就是奧克蘭最大的國家公園,老實交待,你當初有沒有在那裏和別人約會過?”
  本來是開玩笑著問,他卻笑而不語。
  哼,我就知道有……
  佳禾裝作大方的說:“青春年少,總會春心萌動,放心,我既往不咎。”
  易文澤依舊保持沉默,笑著看她。
  佳禾終於繃不住,盯著他說:“你不會觸景生情,開始回憶了嗎?”
  “很遺憾,”他終於笑了,“當時我除了圖書館和各個階梯教室,基本就沒有去過別的地方。”佳禾哦了聲:“真遺憾。”心裏早已美滋滋地樂開了花。
  兩個人走走停停,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縱然是再開放的學校,可還是讓她找回了學生時代的感覺,跟著他的腳步,很輕地拉住了他的手指,五指交叉握著:“餓了。”
  “好,回家。”他很簡單地說完,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讓我開始後悔,當初在大學沒有戀愛。”佳禾把這話在腦子裏繞了兩圈,才很滿意地點頭:“同學,晚了,你已經是有婦之夫了。”
  樹很低,能透過縫隙,看到遠處的白色鍾樓,很漂亮。
  她挽著他的胳膊,一步一步地走著,然後忽然有感而發地說:“有時候我會想,大學時候要是好好讀書,不談戀愛,就會完完整整地愛上你,隻愛你,那多好。可是有時候又會想,如果沒有之前,我就不會轉行做編劇,也就不會認識你……”
  生活真是處處是辯證啊,不知怎麽了,竟然很是感慨了一把。
  他的笑很淺,聽著她說完,才說:“同學,我可以認識你嗎?”
  她怔了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馬上鬆開他的手臂,退後了兩步,裝作抱著書的樣子,很是靦腆地看著他:“為什麽?”
  易文澤目光漸柔和了下來:“我想,你的未來應該和我有關。”
  盛夏的熱浪,還有他的眼神,都灼著她的心。
  不知道是他演技太好,還是這個環境本就能讓人產生幻想。她竟覺得易文澤真的就是這個學校的建築係大帥哥,而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每天隻想著如何不掛科的女生。她眼神秋收萬顆子飄著,努力想說出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對白,可是想了很久,也沒有什麽好的台詞。
  而易文澤也就隻是這麽看著她,單手插兜,很是隨意地站著。
  “編劇,接下來怎麽演?”他微微笑著,終於又開了口“要不要cut?”
  “不要,”她努力挽回麵子,“你不知道此時無聲勝有聲嗎?”
  她忽然想起和他唯一那兩場對戲,還是飾演淚眼婆娑的棄婦,本想找點兒感覺,徹底被回憶打敗了。她看著他,最後終於歎了口氣:“對不起,我大學不想……”
  好吧,咱也演一次拒絕人的人。
  “是嗎?”他笑著看她,走上來兩步,就這麽低下頭嘴唇碰了下她的嘴唇。
  很輕,也很純的一個吻。四周還有人走過,佳禾心怦怦地亂跳著,根本就沒猜到他這一步的運作,隻下意識退後一步,頭重腳輕地看著他:“你跳集了?怎麽剛搭訕就吻戲呢?況且我還拒絕你了。”
  易文澤很是正經地看她:“還沒演過登徒子,想試試感覺。”
  她哦了聲,把玩著脖子裏的小金豬,明明被調戲了,竟還笑的像中了大獎。
  到晚上時,易文澤接了個電話。
  佳禾看著他站在窗口,很溫柔地說著話,立刻心跳的有些不穩。這個半音這個電話,老佛爺要見兒媳婦了……她見過易文澤一家的照片,不得不說他們兄妹兩個長得很像媽媽,尤其是那雙眼睛,都很溫和,視線專注的讓人很有安全感。
  可是,畢竟是見未來婆婆。
  她有些小緊張的想起老媽的叮囑。一定要說話溫柔,不要穿著太隨便,要幫著做一些事情顯示自己不是個懶人……她腦子裏過著這些話的時候,易文澤已經掛了電話,看她開始翻著箱子裏的衣服,拿出了一件七分袖的外衣,又去挑很長的裙子。
  他看著她對著鏡子比對,才笑著說:“你這麽穿,不熱嗎?”
  她很認真地看他:“保守一些,總好過穿的暴露。”
  易文澤也很認真地看她:“老婆,說實話,你平時已經很保守了。”
  她張了張嘴巴,啞巴了。
  這算是誇獎?還是抱怨?
  最後為了第二天的見麵,她一夜翻來覆去沒睡著。易文澤看她實在緊張,就陪著她說話,她懷裏是小孩子,兩個人也不敢很大聲,就這樣貼在耳邊耳語著,到天蒙蒙亮了才算是睡了會兒。直接的結果就是,她臉色真的有些差。
  車開進惠靈頓時,她就開始看他,一眼又一眼的,終於他把逼得笑起來:“老婆,你讓我也開始緊張了。你知道你現在感覺像什麽?”
  “什麽?”佳禾緊張看他,“是不是臉色很難看?”
  “像白雪公主去見惡毒後母,”他盡量用童話來形容,企圖讓她放鬆,“你可以試著這麽想,你要見的不是後母,而是吻醒你的王子的母親。”
  易文澤難得話這麽酸,徹底讓她笑出了聲,也輕鬆了些:“我應該把你這段話錄下來,賣給國內媒體的話,絕對是爆炸性的效果。”
  他隻是笑了笑:“我不介意。”
  佳禾看了他一眼,你不介意,我介意……
  結果兩個人剛才進門,易文澤母親的三句話,就讓她徹底不會說話了。
  第一句:你們準備在新西蘭辦婚禮嗎?
  第二句:定好日子了嗎?
  第三句:需要我開始準備了嗎?
  她看著麵前笑吟吟的完美婆婆,森森然回頭看易文澤。怎麽感覺是買了堆昂貴裝備,膽戰心驚準備打大boss,到關卡時卻直接被告知:您已順利通關。
  “怎麽?”易文澤母親也去看他,“這次回來不是結婚嗎?”
  易文澤笑著把熱茶遞給佳禾,示意她鎮定,才對母親說:“您再說下去,就把我想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易文澤母親驚異看他,再看佳禾,又去看他。
  最後終於長歎口氣:“太過分了,”她繼續回頭看佳禾,“你們在一起這麽久了,他竟然還沒有求過婚?佳禾,你該好好思考下,不能這麽放任男人。”
  佳禾窘然點頭。
  這哪兒是婆婆,親媽啊這是……
  兩個女人很投機,她媽媽竟像是隻有個普通的兒子,從來對演藝圈沒有了解一樣。隻是笑著不停問佳禾編劇的各種趣事,聽得興起,還會把遠處陪父親說話的易文澤叫過來,讓他再說些有趣的事情。
  這樣的氣氛,佳禾很快就放鬆下來。
  到了半夜,易文澤母親終於很神秘地拉著她站起來:“我昨天一回來,就特地給你們布置了房間,你來看看喜歡不喜歡?”佳禾很是喜感地看易文澤,然後就聽見他母親又耳語了一句:“今晚試試,讓他求婚。”
  佳禾啞然,盛情難卻下隻好點點頭,徹底不知道說什麽了。
  兩個人的房間在二樓,走廊最盡頭的那一間。
  易文澤母親推開門時,她徹底就被震撼了。
  她總被蕭餘喬喬嘲笑有粉紅少女心,可現在才發現,真正有少女心的是身邊這位漂亮的婆婆大人。易文澤和她進了房,門就被他母親主動關了上。
  房間裏有數百隻蠟燭,沒有燈光。
  星星點點中,床上都是玫瑰花瓣,地上也都是,大片大片的讓人瞠目。
  這樣俗的場景,卻是所有女人的最愛。
  可是她現在站在他身邊,卻隻想笑,最後實在忍得不行,兩隻手抱著他的胳膊,蹭來蹭去終於笑了出來。聲音是刻意壓低的,忍得胃都疼了。最後才抬起頭,看他也是一副很震驚很忍俊不禁的表情:“如果我不知道你是易文澤,我肯定會認定你是娶不到老婆的大齡剩男……你媽實在太可愛了。”
  他走過去,用開瓶器打開紅酒,倒在杯子裏,輕抿了一口:“這應該還有文潤的功勞。”
  佳禾更是笑個不停,走過去,湊著他的杯子也喝了品:“好吧,我認輸了,我投降了。”
  他笑著捏了下她的臉:“你不是昨天一夜沒睡嗎,快睡吧。”
  她笑著指了下床:“老公,你真想睡在一堆花瓣上?”
  於是兩個人費盡力氣,才把被子上和被子裏所有的花瓣清理幹淨。佳禾看著滿地的各色花瓣,很是歎了口氣:“這些明天整理起來更麻煩,果真浪漫是要付出代價的。”
  飛機上十幾個小時的折磨,再加上這兩天都在伺候小孩子,兩個人早就累得不行。
  此時難得有個舒服安靜的睡覺環境,也顧不上有多浪漫,很快就睡著了。
  易氏雙胞胎
  接下來的十幾天,她很快就融入了這個家庭。
  易文澤母親是個很喜歡燒飯的人,尤其喜歡中國菜。佳禾也樂得陪她閑聊,接下來的幾天倒是和他母親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兩個人每天睡醒了就在研究,這一天兩頓飯要吃什麽。說到兩個人都不會做的菜,就上網查菜譜,詳細研究。
  最後易文澤和他父親都受不了了,才說服兩個人晚上就在院子裏燒烤,不要再為了一頓飯籌備兩三個小時,將兩個大男人晾在一邊。
  “佳禾,你胃口很好,”他母親很是滿意,用白色的刷子,給新鮮的蔬菜刷著橄欖油,“我就喜歡小姑娘能吃能喝,健健康康的。”
  早不是小姑娘了……
  她笑著說:“我一般冬天吃的多,夏天會沒有什麽胃口,可有現在還是在中國的狀態,還有冬天的好胃口。”麵前人很有深意看著她,忽然壓低了聲音:“你們有沒有做過防禦措施?”佳禾啊了聲,被 問得半天沒說上話。
  太直接了,連自己老媽都沒這麽直接問過……
  她低著頭,拚命往雞翅上刷著油,憋了半天才輕聲說:“沒有。”
  應該不會啊,這幾個月都是正常的月事。也沒有什麽過分的反應,除了……她想了想,貌似除了胸圍有些變化,其餘的都和平時一樣,應該不會吧?
  她越想越有些不好意思,偏身邊人還看著自己。
  火苗在不停躥動著,雞翅放在上邊,很快就發出了香氣。手邊忽然有人遞來調料刷,她這才回過神,忙去掃了峽穀下,就聽見他的聲音在問:“想什麽呢?”
  佳禾臉更燙了,醞釀了半天也沒說出話。
  上次就是誤會了懷孕,滿懷期待地測了半天卻沒有。這次要是再來這麽一次,笑也被人笑死了……在越來越濃的香氣裏,她終於滿懷忐忑地,偷偷看了眼易文澤:“你覺得……我是不是該測一測?”
  完了,還是說了。
  她眼神亂飄著,差點燙到手。
  易文澤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很在意料之內:“我已經預約好了,明天早上你可能要早起一些。”啊?佳禾不敢置信看他:“你什麽時候約的?”
  “來之前,在上海的時候,”他把所有烤好的東西,放在了盤子上,“怕你太緊張,沒有提前告訴你。”佳禾目瞪口呆看著他端過去,又走回來,繼續烤新的東西,過了很久才幽幽地盯著他說:“我都沒感覺,你怎麽會有感覺……”
  “我是孩子的爸爸,怎麽會沒感覺?”他神色平淡,理所當然。
  她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有點兒道理,雖然沒什麽科學依據,權當心有靈犀好了……
  第二天還沒睡醒,就被他抱著起來,開始穿衣服。
  她迷迷糊糊了半天,才想起來今天要做什麽,看著他想說什麽,發現他穿的格外的妥貼。自從跟他在一起,佳禾還以為自己慢慢地就免疫了,這麽個早上猛一睜眼,還是覺得被驚豔到了,真想拿手機拍下來,永久留念。
  他看她一直盯著自己,很是無奈:“睡醒了?”
  她嗯了聲,放棄了這個很花癡的想法,乖乖跟著他下樓。
  兩個人到了醫院就開始有條不紊地檢查,她隻管被易文澤帶著,不停進各個房間,做各種測試,所有的醫生隻是對她客客氣氣地,卻多一句有用的信息也不說。
  最後等報告的時候,他和醫生私下說了幾句話。
  佳禾坐在沙發上,看著他沒有半分波瀾的表情,猜想可能他怕自己失望,才事先和醫生說好的。不得不說他在這一點上,還是非常心細的。
  最後她很忐忑地出了醫院,也沒有追問他。
  如果有的話,醫生都會有很詳細的解釋和醫囑的……看看易文澤的臉,像是沒有什麽話要說,估計是怕自己又一次失望,在考慮如何告訴自己。就這麽亂七八糟的想著,她又開始有了強烈的內疚感,不停在心中想著各種說辭。
  直到車開到一片開闊的綠地,才慢慢停下來。
  綠地盡頭就是沙灘,太過清澈的海,在日光下泛著白色的光,光是這麽看著就讓人心境大好。她跟著他下了車,沿著沙灘走著,遠近都沒有人,隻有他們 兩個。
  安安靜靜的,隻有一陣陣的海浪聲。
  有?還是沒有?
  他是想給自己驚喜?還是在想著怎麽安慰自己?
  佳禾暗歎了口氣,真是糾結的人生,為什麽不直接問呢?
  “以後, 你想小孩子叫什麽?”他很淡地問了句。
  她跟在他身後,整張臉都藏在了遮陽帽的陰影中,踩著他印在沙灘上的腳印,亦步亦趨。叫什麽啊?還真沒認真想過。她看著易文澤衣冠楚楚的背影,又狠狠內疚了一把,等回去一定再接再厲……“你想了嗎?”
  “艾佳,艾禾。”他倒是答的很自然。
  她頓了下腳步,就看到他回過頭:“不喜歡嗎?”
  她眼眶微微酸起來。怎麽了?是他越來越會言情了,還是自己越來越少女心了。不就是兩個名字嗎?還是中國最俗的最讓人一眼就看透的示愛方式。她多少次寫過這樣的對白,可一想到孩子姓易,再叫這樣的名字……
  心跳的越來越慢,像是要停下來一樣。
  她看著他走回來,低頭看著自己,才抽了抽鼻子說:“你怎麽知道一定是雙胞胎?”
  他的聲音帶著笑,很平靜地看著她:“醫生告訴我的,報告也這麽說。”
  ……
  她盯著他,緊盯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問:“真,真的?”她的手下意識按在小腹上,不敢相信他的話,莫名有種求子多年喜極而泣的快感,真實的嚇人。
  他伸手,捋順她被風吹得有些亂的頭發,低頭貼在她耳邊說:“佳禾,嫁給我。”
  淺顯的一句話,溫柔的無以複加。
  像是每天早上,輕聲對她說‘老婆早安’,也像是隨口問她‘餓了?’,可是卻徹底燙到了她的心。她呆呆地抬頭看他, 眼睛像是再不負重荷,一瞬間滾出了大片的淚。
  該死的,竟然這麽簡單的求婚,也能哭成這樣……
  身為編劇,她太明白所有的浪漫放到現實中,簡直就是天雷滾滾。她甚至想過如果易文澤當眾說出什麽,做出什麽,自己一定會徹底窘死,窘到還沒體會到幸福就已心髒病發了。所以她才總想關,自己來求婚算了,免得太脆弱被嚇到。
  幸福不需要驚喜,隻要每天醒來都能看到你。這才是她想要的結局。
  而現在,完全如她所想。他始終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隻是人無人的海灘,沒有人圍觀。
  隻有他和自己,平平淡淡,可是隻有甜,純純粹粹隻有甜。
  ”不願意?“他壓低聲音,又追問了句。
  佳禾咬牙切齒看他,你就故意吧,我肚子裏帶著你的孩子,難道還想做單親媽媽?可是她努力了很久,竟然 什麽都說不出,身上一陣陣滾燙著,比海邊的烈日還要灼人。她清了清喉嚨,想說什麽,眼眶又濕了。
  易文澤笑著掀起她的遮陽帽,很輕地吻了下她的鼻尖,單膝跪了下來。白色的衣褲,在日光下泛白的細沙,完美融合在一起。
  佳禾傻傻看著他,靈魂像已飛出了身體,站在遠處看著自己……
  他的眼中都是認真,隻這麽專注地看著她,就已讓她抵不住心跳,手早已軟的不行。
  ”我曾有過抑鬱症,但幸運的是在那年夏天,遇到了一個人,讓我能順利走到今天。我也曾有過失敗的婚姻,也幸好在2011年的春天,遇到了一個人,讓我不止想和她在一起,還想讓她一輩子隻看著我,”他從身上摸出了個盒子,很輕地打開,婚戒在目光 下閃著讓人心醉的碎光,安靜地躺在盒子裏,“最幸運的是,她們都是同一個人,你覺得我不把她娶回家,是不是全世界都會不答應?”
  陌生的國度,陌生的海灘上,隻有眼前人是熟悉的。
  她看著他,連求婚的姿勢,對白都是那麽無懈可擊。兩個人就這麽對視著,過了很久,她才伸手,啞著聲音說:“我覺得,我不能和全世界為敵。”
  很小的戒指,尺寸毫無偏差,套上她的無名指時,他也同時交叉著握住了她的手。
  像是劇本裏的特效,慢鏡頭拉近了他的目光和臉。兩個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麵,他回過頭時,也是這樣看著她。視線隻落在她一個人的身上,深邃漆黑的眼中盡是笑。
  她腦中閃過一幀幀一畫麵,而他已經低下頭,卻在要碰上時,她忽然笑了:“我覺得,我說錯了,我好像做了件與全世界為敵的事。”
  說完,伸手捧住他的臉,主動吻了上去。
  在唇齒相抵的一瞬,她忽然覺得這輩子就這麽交待了,五年,十年,二十年,四十年,她的下半生都交給了他。
  因為是易文澤,所以隻會是幸福。
  番外
  胎教篇
  佳禾早晨起來,就在房間晨走來走去。
  對於常年靠電腦自娛自樂的人,被嚴令限製了使用自由,每天隻能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到晚上他回來,從上鎖的櫃子裏拿出電腦……
  “老公……”今年難得他在家,她隻諂媚地蹭過去,摸著肚子說,“你兒子的媽,要得產前抑鬱症了。”
  他手前開著兩台電腦,她隻這麽掃了眼熟悉的自由微軟辦公軟件---word文檔,就有種見到親人的感覺,隨便敲幾個鍵盤,就能打出很多字,多高級啊……她成功的發現,自己真的抑鬱了。
  易文澤隨手合上電腦:“想做什麽,我陪你。”
  她想了很久,出門?隨時有可能被人拍到自己大腹便便的窘相,必然是頭版頭條,還要加個大標題,諸如什麽易文澤新婚妻子腫麵出行,身材走形……可是不出門,家裏這一畝三分地早就被自己踩爛了。
  到最後,她隻是輕歎口氣,認命地坐在陽台的秋千上:“給我讀書吧,那時候我看《生死朗讀》,哭的稀裏嘩啦的,演的實在太好了,尤其是男主角給女人讀書的時候。”
  她總容易被愛情故事打動,《生死朗讀》裏一對忘年戀人,少年不停地給中年女人讀著各種各樣的書籍,私會在很破舊的房間裏,兩人悄然生出的情愫感染了所有人。可是少年的怯懦,卻終究害女人抱憾慘死……
  她坐在搖椅上,很是滿足地看著易文澤。
  如果不是他,自己肯定還有膽戰心驚,駐足不前。
  他走過來,拿了幾本書過來,抽出英文版的獅子王劇本,在她身邊坐下。很淡的聲音,伴著盛夏的陽光,她趴在他胳膊上,曬著日光吹著空調,真是奢侈的不行……他的聲音很輕,醇而溫柔的倫敦腔,讓她迷迷糊糊地,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醒來時,他還坐在身邊,自己枕著的那隻手臂一動不動,另一隻手在翻著書。
  這個畫麵,讓她想起了最初的最初,和他喝第一杯咖啡的時候,窗外的晨光,還有合適的角度,麵前的人依舊是海報一樣的質感。此時不止是沉淪,還是幸福。
  “醒了?”易文澤感覺到她挪動了頭。
  佳禾嗯了聲,兩隻手挽著他的胳膊:“我在想,好幸福啊,好幸福。”
  他無奈笑著,親了親她的鼻尖:“性福?”
  她又嗯了聲,剛想說自己剛才想到的東西,忽然覺得他笑的很有深意,怔了下才反應過來,立刻皺著鼻子,製止他吻自己“啊喂,要注意胎教。”
  他順著她的鼻尖,吻住她的唇:“我給他們念了一下午的獅子王,他們也該睡著了。”
  她嗅著他的味道,從衣服到身體,到最後終於深吸了口氣,捉住他的領子,很認真地說:“我不想他們像你外甥那麽早熟,所以老公,胎教很重要。”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各自拿了一本書,一個占據了書房一個占據了臥室,足足三四個小時都沒有接觸。到了晚上,易文澤終於把電腦給她拿出來,佳禾立刻開始了植物大戰僵屍,一堆僵屍七扭八歪的,被她揍得不行。
  她正是在詭異的音樂中自得其樂時,易文澤忽然很淡地說了句:“易太太,你晚上玩這麽恐怖的東西,會不會對小孩子不好?”
  佳禾正是弄了個玉米炮,扔向如潮湧來的僵屍:“多卡通,最適合他們。”
  易文澤但笑不語,暫且放了她一馬,也坐在她身側打開電腦,開始看製作公司發來的劇本。不時會和她說幾句話,半是工作半是閑聊,她很快就分了神,一隻僵屍搖曳著走進了後院,傳來了幾聲詭笑,血紅的英文在說著:你腦子被吃了。
  佳禾長歎口氣,正要抱怨時,易文澤已經看了眼屏幕:“你確定這是卡通遊戲?”
  淡淡的燈光下,他的目光幽深,溫柔的讓她冒汗。
  怕什麽,孕婦最大……
  佳禾不停給自己腦補著,搖著尾巴說:“我從小就怕鬼,也恐高,很多遊戲都玩不了,難得受得了這個,正好也能培養他們的膽量,多好?”
  易文澤隻是笑著點頭:“我隻是說說,你繼續,我出去打個電話。”
  佳禾唔了聲,按下new start,繼續開始她的僵屍奮鬥生涯。不知道過了多久,打到了艱難一局,無數次被吃腦後終是長歎一聲,才發現易文澤還沒回來。
  空蕩蕩的書房,屏幕綠油油地,還帶著血紅的大字。
  她終於開始怕了,迅速合上電腦,走到客廳去看了眼,易文澤在看碟,竟然還戴著耳機……難怪沒有聲音。看見有了個喘氣的她才算是緩過來,心驚膽戰地走過去,爬到沙發上摘下他的耳機:“老公,我還以為你被人了腦子了……”
  近在咫尺的臉,盡是無奈的笑。
  “怕了?”
  她嗯了聲:“剛才一回頭沒你,真是怕了。”
  “不玩了?”他給她腰後墊了個軟墊子,站起身去換碟,很快就換上了宮崎駿的動畫片。佳禾左右搖擺著,終於哀怨地下了承諾:“不玩兒了。”
  就知道他是故意的,非要讓自己放棄最癡迷的娛樂活動。
  他走回來,也脫了鞋斜靠在沙發上,佳禾立刻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被他摟著開始看動畫片。四五個月的肚子,因為養著一對兒大寶貝,比尋常人這時候的要大很多,也就是每次被他這麽摟著才最舒服,腰背都是軟軟的,溫溫熱熱。
  畫麵上一隻小豬飛過時,她終於想起了什麽,低聲問他:“那天我看網上八卦,說你是先上車後補票。”易文澤嗯了聲:“然後呢?”
  “你不怕影響不好?”她在他胸口蹭了下,真舒服。
  “我隻怕你總看八卦新聞,影響心情。”他隨口說著,手輕放關她隆起的腹部,“我聽說,我好像最近有緋聞。”
  佳禾怔了下,立刻兩眼放光看著他:“說說,說說,我怎麽不知道?”問完,又很哀怨地看著他,“說實話你每天隻讓我上網一個小時,是不是就是怕我看你在外的花花草草。”
  “我又不是園丁,”他直接敲碎她的八卦心,很正經地說,“注意胎教。”
  她抑鬱看他:“我在很嚴肅的問你,快老實交待,如若不然,我立刻帶球跑。”
  易文澤啼笑皆非看她:“‘帶球跑’?”
  佳禾眯眯笑:“這說法可愛吧,最近我看網絡小說,女人懷了寶寶主家出走的,都叫‘帶球跑’。”他頗有深意地看著她:“這幾天阿倫被他女朋友管著,據說有直接限製網站的軟件,我覺得我有必要也給你裝一個。”
  佳禾徹底悄無聲息了,繼續去看屏幕上飛來飛去的植物。
  過了會兒,依舊心癢難耐,稍許挪動了下:“繼續說,你的緋聞。”
  “真想知道。”他好笑看她。
  “孕婦很容易胡思亂想的,”佳禾幽幽看他,“你現在不說,我就會胡思亂想,你想想,以後你一在家,我就亂七八糟的想你的花花草草……”
  易文澤沉吟了片刻,接著道:“然後就‘帶球跑’了?”
  她笑著點頭,孺子可教也。
  “前幾天媒體見麵會,導演接受采訪時開玩笑說了句話,”易文澤回憶了下,“好像是說我自從結婚以後,就避免激情戲,估計是長期不和老婆同床,怕出問題。”
  佳禾很滿意看他:“然後呢?”
  “有些媒體曲解了意思,說我和你婚姻有問題,因長期不同床,以至於禁止我拍激情戲。”他伸手,端著溫熱的牛奶,遞到她嘴邊。
  佳禾滿頭黑線,差不多的話,顛三倒四一說還滿像真的。
  她喝了口牛奶:“然後,最近你和哪個女人一起被拍到,就成了緋聞了?”
  他笑:“你沒聽喬喬說嗎?”
  她疑惑看他,慢慢反應過來,立刻笑出了聲:“不是吧?你和她傳緋聞?”
  倒是真有可能,最近他們一直在談片子,貌似易文澤就接了程皓的新戲……她越想想可樂,實在忍不住,拍著他的胳膊說:“快,快,快把手機給我。”
  易文澤很隱晦地笑著,把藍牙耳機遞給她,還很體貼地主動撥了喬喬的電話。
  等了很久,那邊兒才接通,聽起來像是帶著鼻音,喬喬很溫柔地說:“孕婦大人,有何吩咐?”佳禾忍住笑,壓低聲音,帶著些不敢置信的情緒:“你和我老公幹什麽了?”
  “沒什麽啊?”喬喬裝輕鬆。
  “說吧……”佳禾更是哀怨了,“那麽多年朋友了,你要還有一點兒良心,就直接告訴我,”她正說著,易文澤已經站起身去廚房,似乎是燕窩燉好了,“他剛才和我大吵一架,已經離家出走了。”
  那邊很長時間的安靜,忽然就抽抽嗒嗒起來:“真,真沒什麽。這都什麽事兒啊,你還不信我嗎?”
  佳禾本來是開玩笑,沒想到她真哭了,立刻慌了:“喂,你哭什麽啊,這時候該哭的應該是我啊?”
  這話說完,電話那頭徹底失聲痛哭,語無倫次了。
  佳禾窘然,抬頭看易文澤用毛巾墊著瓷碗,把燕窩放到桌上:“我錯了,逗你玩的……我家十全好男人剛才和我說完,我就想和你開個玩笑。”易文澤揚眉看她,輕聲問:“玩夠了?”電話那頭哭的更厲害了,佳禾悔得腸子都青了,苦著臉用口型說:哭了……
  易文澤笑了笑,往燕窩裏倒了些牛奶。
  她很是無奈地張嘴,被他喂了口燕窩,開始彌補自己闖的禍,對電話那頭的喬喬不停勸說著,過了會兒才算是平息來,喬喬不停抽著鼻子:“靠,我家醋缸剛才鬧過,你竟然還敢嚇我。”佳禾倒是沒想到:“你家醋缸不信你?”
  “信,可他連送快遞的都會吃醋,就別說你家易文澤了。就是信,也還是吃飛醋……”
  喬喬的哭中還帶著驕傲,聽得她哭笑不得。
  兩個人沒說兩句就掛斷了,這種無事生非的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本來想開玩笑,順便嘲笑她兩句,沒想到倒成了催淚彈。佳禾很抑鬱地吃完了燕窩,繼續趴在易文澤懷裏,蹭來蹭去的不安生。
  難怪人家都說孕婦心情起伏大,剛才還挺滿足的,現在怎麽又覺得無聊了呢?
  她隻是摟著他,正是暗歎的時候,易文澤終於壓低聲音,告誡她:“別動。”
  佳禾疑惑看他,過了會兒才感覺到他眼中似乎有了些欲望,立刻僵著身子,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連話都不敢亂說。直到他終於輕歎口氣,把自己一把抱起來,才更是忐忑地摟住他脖子問:“這麽早就睡了?”
  他嗯了聲:“你先上床,我去洗個澡。”
  佳禾眨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笑的不行,很是意味深長地咬著他的耳朵:“我怎麽覺得十月懷胎,你比我還辛苦?”
  他的聲音很軟,抵在她耳邊,寵溺而又無奈:“注意胎教,老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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