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葡萄球:你不會知道錯過什麽

(2011-04-01 08:55:55) 下一個

葡萄球如果不說,你不會知道錯過什麽
  朱祝其人
  和煦的陽光從窗口溜進來,手機鬧鍾已經響了第三次,我用少數蘇醒過來的理智鼓勵自己,今天是周五,明天就可以睡懶覺了。
  學生時代一路走來,小學,中學,大學,工作,檔案裏沒有汙點也沒有獎勵,生活裏沒有激情也沒有沉淪。唯一給自己做的最大主兒,是離開父母的新居,搬出來獨自住在老房子裏,心情好的時候會打掃的一塵不染,心情不好的時候連續幾周都好似狗窩也依然覺得溫馨。
  開始媽媽還常叨叨,爸爸也經常來視察,他們總覺得我離開了他們是沒辦法好好生活的,其實我的自理能力還算不差,說給他們聽,他們不信,後來也就不再強調了,隻是堅持要搬出來。獨自生活帶給我自由當然也會有些孤寂,人要獲得什麽自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我一直這樣認為。半年以後,父母看我工作生活都還能安排自如,也就減少了對我的監管,漸漸把我當大人來看了。
  洗臉刷牙著裝,我也不化妝,20分鍾絕對搞定了,穿鞋的時候,瞥見門口的小鍾,已經過了7點三刻了,看了一眼廚房的垃圾,也不高興再進去拿了,直接背包鎖門飛奔出去……
  雖然公司不打卡,但是人總要識相,不能早到給領導擦桌子倒水,但至少別遲到,讓人抓到話柄。我隻是一個小小的文員,擁有一張小小的辦公桌,卻有做不完的雜七雜八的事兒,現在這光景,能找份工作就不易了,所以我對自己說上班的8個小時我絕不偷懶,算是賣給公司了,但是下班後就算一分鍾我也不會義務加班,憑什麽呀?那麽低的工資還要壓榨我的剩餘勞動力?
  公司離開家也就公車5站路,但是兩頭要走很多路才能到兩個車站,公司到車站要走15分鍾,車站到家要走10分鍾,這讓我很頭疼,沒辦法,安慰自己說本來就缺乏運動,姑且就當散步或者快走,鍛煉一下自己吧。
  公車喘著粗氣,每次刹車都伴隨這刺耳的金屬摩擦音,弄的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時不時瞄一眼車頭電子報站顯示屏旁邊的時鍾,如果8點10分我不能下車的話,就肯定準時不了了。車開開停停,看著旁邊有帶人的摩托車在機動車縫隙間穿行,我真是恨不得扒著窗口跳下去。
  終於開到站台了,可惡的司機卻不開門,愣要等前麵幾輛車開走了,才慢吞吞的騰到站裏開門下客,我腳一沾地,飛一樣的跑到路口要搶那個綠燈,否則一等又要耽誤我起碼3分鍾。大拐小拐的車真多,弄的我正常過馬路也要瞻前顧後的,跟老鼠似的進2步,退一步。
  好不容易過了,手機顯示8:20,我鬆了一口氣,因為我習慣把時間調快5分鍾,離上班還差一刻鍾。買了一個菜包,一袋豆漿,雖然杯裝的也有,但是杯裝的都放了糖,我不喜歡。
  總算坐到有冷氣的辦公室,我那小小的辦公桌上,散放著昨天下班時做了一半的工作,還有一個小尾巴沒做好,我可不是一個任勞任怨的員工。趁電腦開機的時間,我擦了桌子,咬了口包子,把豆漿倒入一次性杯子。
  邊吃,邊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擊著,不到9點,就做完了,打印整理裝訂好,Amanda剛剛到辦公室來,正好交給她,看著她完美的眼線下那諂媚的眼睛,我就沒來由的難受,可是人的屋簷下,哪能不低頭?我也不是那麽清高的,她和經理的關係就如我這樣對人際關係木訥的人都能看出來了,所以她遲到,早退辦公室裏沒人說,她昨天下午說要出去開會,順手就把整理會議記要的工作交給我,我還不是一樣要幫她做的妥妥帖帖交給她?
  不過這個女人的確漂亮,巴掌大的臉,精製的五官,有點像電影明星章子怡,勻稱的身材,如果不是妝有點濃,眼神過於諂媚,可以算得上清秀,在評論一個人的外表上,我是很客觀的,不能因為主觀不喜歡,就貶低人家與生俱來的資本。
  Amanda用甜膩膩的聲音對我說thanks,我覺得口氣挺真誠的,回報她一個無所謂的微笑,轉過身就垮下臉,人在職場表情要豐富,這是實習的時候,一個老師告訴我的,無論心理有什麽想法,都要盡量不表現出來,倒不是讓你故意去逢迎拍馬,隻是別太外露。
  媽媽說我還是如同小孩子一樣會把心事放在臉上,但我覺得那是在家裏,麵對父母,我沒必要裝啊,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在公司裏我還是會一點基本的人情世故的,隻是我說了,媽媽依然覺得不放心,他們看不到自然是不會信的。
  雖然會覺得同樣是admin,為什麽Amanda就可以這樣無視公司的規章,然後加工資出去旅遊還都有她的份兒不公平,但是轉念想想,那是人家的本事,這年頭能哄好領導也是一門手藝,換做我的確做不來,還有什麽可說的呢?
  經理王一達是售後服務部的經理,兼任我們damin的頭兒,很年輕好像才30出頭,未婚,本來他和Amanda郎情妾意,幹柴烈火的也很好理解,隻是他們既未正式公開,也沒有以情侶身份出現,弄的曖昧的不得了,卻偏袒的很過分。我們這些小女生也隻敢怒不敢言,我比較孤僻,在同事裏屬於不聲不響的,所以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在背後說他們的壞話,反正我心理是怨的,隻是從來沒在公司說過。
  中午吃飯了,別人都是三三兩兩結伴出去吃了,Amanda總歸是去售後服務部找王經理了,12點敲過,辦公室裏隻留下我一個人,想著今天是出去吃呢還是索性就吃點餅幹算了,正猶豫著,突然接到公關部蘇部長的電話,說是有一份培訓資料需要複印和裝訂,很急,人手不夠來我們這裏調人,隻有我一個在,所以我隻好餓著肚子跑去幫忙。
  蘇部長也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好像做過某省的省長秘書,後來出國充電,並且在國外和她老公相識相戀,生了孩子以後人還小巧得不得了,對人說話總是輕輕柔柔,客客氣氣的,很舒服的感覺,但是在為數不多的幾次看到她待人接物的樣子,我唯一的感覺就是這個女人最好還是敬而遠之。
  如果知道後來會發生的事情,我死都不會接這個電話了。
  
  複印間的芭蕾
  複印間在三樓的盡頭,我從一樓上去,看到複印間裏蘇部長正在探頭張望我,她應該隻是覺得我臉熟,因為前台何曉曉上個廁所啊,或者有點兒什麽事兒都會讓我替她坐在前台,接電話啊,接待來客什麽的。蘇部長張口卻叫不出我的名字,我自己給自己台階,說:“部長,我叫朱祝。”
  交代好複印的件數,裝訂的注意事項,做好後送到哪裏,部長就去其他地方忙了,領走還說等會兒再叫個人來幫我。
  我一個人在複印間忙的那叫一個手忙腳亂,天翻地覆,一來複印原稿就有49頁之多,還要印112份,可不忙得一塌糊塗嗎?我把複印間的門關上,地上鋪滿了一份一份的資料,還好沒窗,不然風一吹我還不知道怎麽收拾呢。也不見蘇部長叫來的第二個人來幫忙,雖然麻煩點兒,要走來走去,把一頁一頁分開,但是一個人幹也還忙的過來。
  突然有人敲敲門,透過玻璃,我看到一個穿了T恤,中褲的年輕人站在外麵,看到鋪滿了文件,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跳著“芭蕾”小心翼翼地去開門,由於文件比較密集,我踮這左腳,右腳騰空,兩手扒著門開了一條縫,隻聽對方說:“蘇部長……”
  “哦,你是蘇部長叫來幫忙的吧?我一個能行,你去忙吧!”我微笑著回答,怕他還要跟我客氣客氣,我這個姿勢實在不舒服,於是立馬兒把門關上,不管他,繼續跳著腳尖舞回到複印機旁,把又打印好的稿子拿出來,換上一張原稿,加紙,按下start。
  回頭一看,他還在門口,透過全玻璃的門對我微笑。我對他揮揮手,示意他離開好了。然後蹲下來開始分複印件。
  突然外麵又敲,抬頭看,還是他,他拉開一條縫,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我沒聽清,見我疑惑起來,他在門口蹲下來,和我差不多高度,說“小姐,你走光了”我低頭一看,因為穿了套裙,又單膝下跪……我立刻兩膝著地,尷尬的不敢看他。感覺到他似乎微微一笑,然後起身走了,我長噓一口氣。其實複印間在盡頭,本就沒人會經過,又是中午吃飯,大家都出去了,要不是他跑來,誰也不會看到。我懊惱的一下把他從好心提醒我的陌生人,降級到存心吃我豆腐的大壞蛋。
  終於厚厚一疊材料全部分好,裝訂好了,整理一下,包起來準備交到6樓的小禮堂裏去。
  小禮堂是各個事業部開會的地方,能容納112個人,主席台上是領導位,公司內部招聘啊,招標啊,員工培訓啊都在小禮堂。作為很低級的職員,我在公司工作近一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小禮堂內部的樣子。如同一個小型的電影院吧。
  蘇部長忙碌著指揮搬桌子,放花,貼標語,調試幻燈機。看到我抱著快把眼睛遮掉的A4稿進來,茫然的不知道該放在那裏,馬上手一指。我客氣的問蘇部長還有什麽事情,她竟然真的安排我往主席台上搬椅子,口吻甜膩客氣卻不容你拒絕,可憐我肚子已經開始唱空城計,淹沒在嘈雜的人來人往聲中。
  全部安排好,已經是下午1點多了,接受了蘇部長客氣而又不失領導氣概的“謝謝,辛苦了”5個字以後,我帶著轆轆的饑腸回到辦公室。
  沒人知道我沒吃飯,大家各自埋頭在自己的工作裏,看到桌上有一份手寫體的稿子和一張N次貼:
  小朱:
  這是8樓派下來的稿子,望整理成電子版,下班前要。
  Amanda
  8樓是公司的大老板們所在的樓層,瞥了一眼Amanda的位置,空著,看來又有節目了。
  我到底屬於什麽部門,做了一年多,卻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當初招聘的時候說是行政助理,來了之後,發現是一個十三不靠的部門(因為門上都沒有標牌):
  在9層樓高的公司總部,一樓大廳接待處的背後,有一間小小的辦公室,4張桌子,5個人――顧彥和龔雪晴是負責收集行業內信息,進行整理編輯,每個月要出一份行業動態給每個部門的經理;何曉曉是前台(所以不需要辦公桌),我有時候也替換一下她,然後做一些端茶倒水的雜事,如果顧彥她們來不及整理文稿,也會要我做一部分,Amanada的分工是什麽,我不清楚,反正自我來時,她就很春風得意的樣子,做了很多秘書和公關部的工作,在我們這裏也就放一張桌子,我覺得她總有一天要飛出這裏的。
  因為Amanda常常在老總門開會的時候出現,所以上頭最熟悉的就是她,這種打稿子的事情,不讓秘書做,反倒會打電話下來叫她上去拿。她那美麗的長指甲哪能打字?所以她就會分攤給其他人,可幾乎每次都讓我做。上頭對她的印象好的不得了,長的又漂亮,人都活絡,事情還做的快,哪個領導會不喜歡?誰會追究這個文章到底是不是她打的?
  可能因為餓著了的關係吧,我心理有點氣惱,不過氣歸氣,事情還是要替她做的,我一邊嚼著餅幹,一邊打著文稿。不知是哪位寫的,字雖然漂亮,但是龍飛鳳舞,我連猜帶蒙,聯係上下文,估摸著是這個字,大概是那個字,打的我辛苦的不得了。
  這位領導也忒能寫了,洋洋灑灑寫了8k多字,我打了快2個鍾頭,累死了,眼睛也花了,但是還是有大概7~8個字看不出來,問了小顧她們也沒人知道。Amanda不在,也不知道是誰派下來的文章,又要得急。我想著要不出去轉轉,也許就遇到一個老法師能看的出來這些字是什麽呢。
  拿著稿子,也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人,站在電梯口不知道要到幾樓,低著頭連電梯到了都不知道。“hi”有人打招呼,我抬起頭,不知道這個招呼是否是對我的,電梯裏的那個人穿著T恤和中褲――不認識――哦,對了,中午在複印間見過的。我回報一個微笑,見他沒有出電梯的意思,我走了進去。
  他訕訕的說,剛剛進電梯的時候沒看清,他想向上的,結果電梯自己往下走了。問我去幹嗎,我老實的說想找個人幫忙看看稿子裏的字,他接過稿子看起來,告訴我那幾個我想破了頭的字是什麽,大喜,他到了,我對他道謝,再重新回到1樓。
  問題解決了,又是周五的下午4點,心情極其好。Amandal臨下班了才回來,看到我已經打好的文檔隨便地道了個謝,我是心花怒放著明天可以睡懶覺,也不計較什麽。
  臨走了,電話響起,其實我已經整理好包準備走了,聽到鈴聲又跑回來接的……
  
  奇背無比的周末
  “喂,朱祝在嗎?”
  “我是”
  “公關部的蘇部長讓你上來幫忙,有會議,你們辦公室還有其他人嗎?也一起上來”
  “他們都走了”
  “哦,那你先上來吧”
  我心情鬱悶的不行,幹嗎多事來接這個電話,走了也就走了。公司的領導們都有毛病的,幹嗎下班了還開會啊!你們拿著年薪,每年都是百八十萬,自然是對工作要“兢兢業業”了,我一個小admin,一個月才2000,還要扣掉三金和稅,好意思讓我也跟著加班?也沒有加班費的。
  我盤算著,如果現在溜掉,上頭會不會震怒?想來想去還是膽小,不敢冒著掉飯碗的危險。懊惱的把包甩到椅子上。
  6樓小禮堂,燈火通明,一點也沒有下班的樣子,人忙忙碌碌,來來去去的,蘇部長看到我,一臉熱絡,好像真的跟我有多熟悉似的,讓我在每個座位扶手的水杯圈裏放上農夫山泉。
  Amanda在主席台上調試話筒的高度,音量,一般別人要幹什麽我從來不關心,當然Amanda也不在辦公室說的,她看到我似乎一愣,不過馬上又若無其事,連微笑也吝嗇的不給我一個,好像兩個人完全不認識一樣。
  越發覺得心理不平衡,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背,盼了那麽久的周末,隻想快點回家,卻不幸淪落到捧著那麽重的東西一排一排去擺放。
  議會在6:00準時開始,所有工作人員都離開了小禮堂,聽到領導們陸續進入禮堂的腳步聲,聽到Amanda宣布會議開始的聲音,我們男男女女6~7個人退到隔壁的小會議室,我隻想著什麽時候可以走,蘇部長來了,點了幾個人留下最後善後,我想應該是她自己部門的人,我和另外一個女孩子就放我們回去了,我狂喜,但是不能表現,淡淡的客氣了一下讓蘇部長以後有事再找我之類的。
  回到辦公室,想拿包走人了,誰知道一看,座位上空空如也,我明明記得剛才把包順手就放在椅子上了,左看右看也沒有,抽屜很小,放不下我的包的,辦公室的門剛才我是帶上的,但是沒鎖,難道有人順手牽羊?立刻打自己的手機――“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雖然有預感,但是壞消息被證實以後,心裏還是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包裏值錢的東西就是錢包和手機,但是最傷腦筋的是鑰匙,錢包裏麵統共也就100多塊錢和一張交通卡,沒有證件也沒有銀行卡,手機也已經用了2年了,重新買固然對我是損失,但是手機現在也便宜。隻有鑰匙,辦公室的鑰匙,家裏的鑰匙,還好我嫌天天帶很多鑰匙麻煩,把父母家的鑰匙分出來沒有隨身帶。現在我怎麽辦?
  不能告訴爸媽我丟東西,否則又會惹來一陣嘮叨,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在父母那裏建立起來的獨立生活的能力可能就此抹煞得一幹二淨;今天不能去父母家,要趕快回去換鎖;辦公桌的鑰匙等周一讓何曉曉幫我再配一把;當下最迫切的事情是怎麽回去?
  打了個電話回家,告訴媽媽晚上有活動,不回來吃飯,禮拜六回家,還說手機沒電了,不要打我手機。媽媽囑咐了幾句,不疑有他。
  身無分文,同事也都走光了,如果走的話,起碼要走1、2個小時吧,而且回去了,換鎖也一樣要錢啊,也不想讓路邊攤來家裏換,萬一他多配了一把鑰匙什麽的怎麽辦?打完電話我迅速盤算著。
  因為和自己部門的同事關係都不鹹不淡的,我發現除了何曉曉,其他人我連手機號碼都沒一個,可惜曉曉的電話也跟著被盜的手機一起失去了。其他部門的同事,我更是鮮少接觸了。
  本想去問問門衛有沒有可疑的人,可轉念一想,問了也白問,看他們平時懶散的樣子,隻有看到大老板的車進出的時候最有神采,況且就算有又怎麽樣?到哪兒去追啊。要是公司能裝個攝像頭就好了,還能調一下監視錄映帶來看,無巧不巧的是監視係統才安裝,還沒開始啟用呢。
  一路在想怎麽辦。實在不行隻能到樓上去問一下那些認都不認識的同事借車錢了,但是實在難以開口。突然我想到Amanda不是還在嗎?雖然想到她聽到我有求於她時那得意的樣子很不舒服,但總算也是一個解決辦法。隻不過要等到他們開好會散場。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又不是孤身一人在這個城市,隻不過是不願意放下尊嚴向討厭的同事求助或讓父母出麵擺平罷了,如果願意還是可以有解決的辦法的,我低頭勸慰自己。問Amanda借一下算了,反正就200塊錢,還是能還的,至少這樣不用讓父母擔心,聽他們嘮叨了。
  下意識的走到電梯口,低著頭想著不知道領導們會議會開到幾點。
  電梯門打開,看到一個人蹲在電梯的地上,在包裏翻找著什麽,定睛一看是那個中褲男,他看到我,不好意思的對我笑笑,提起包往外走,我也回應了一個禮節性的表情。關上電梯,我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
  電梯到了,門打開,我錯愕的看著門外的人,而那個人也用同樣的表情看著我――“你一直在裏麵?”中褲男問
  我抬頭看原來我一直在1樓,剛才關了門就沒按幾樓,“嗬嗬”我訕訕的笑。
  “想什麽呢?”中褲男已經走進來,和我並肩站著“到幾樓?”
  “隨便吧,我也不知道到幾樓”我老實的說
  顯然我的回答讓他挺意外的,看到他按了6樓,轉過頭來看著我,“其實我也要到6樓,開個玩笑”我用微笑掩飾自己的無措。
  6樓很快就到了,他開門大跨步出去,我跟著,似乎背後有把槍頂著,很不情願的樣子,突然中褲男說了句“等我一下”就直奔小禮堂方向,留下我傻傻的不能理解,呆在原地。
  等他?我是不是聽錯了?幹嗎要等他啊!不一會兒,他回來了,隻對我說了句“走吧”我就又跟著他回到了電梯裏。
  後來想想當初真的很傻,怎麽就跟一個受了催眠的人一樣他說什麽就聽著呢?如果我再勇敢一點,去小會議室隨便問個人借200或者等Amanda開好會問她借,後來也就不會發生那麽許多事了。
  “我叫陸沅”
  “我叫朱祝”
  “今天我們遇到了四次,我幫了你很多忙,你請我吃飯吧”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這個嬉皮笑臉,卻對請客吃飯異常認真的陌生人,好似他是剛剛從飛碟上下來的外星來客。雖然是周五,可以穿便裝,但是他穿的實在是太隨便了,T恤,中褲,沙灘鞋;他是幫過我,但也就認了幾個字而已,至於請客那麽嚴重嗎?何況大家隻有幾麵之緣,點頭之誼!他腦袋有毛病啊!
  雖然心理咒罵著禍不單行,覺得這個人真的很13點,印象分一下子變成負數,但是應有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怎麽說我也是客串前台接待的,而且我萬分不願意讓人看我出醜,雖然是小人物,可小人物也有自尊啊!把驚奇的表情收起來,換上職業的笑容:
  “我很想請你吃飯,可惜看來我的錢包和你無緣,我剛剛發現我整個包都被偷走了,連錢包帶手機所有的東西都沒了,所以沒辦法請你了”我很滿意地從他臉上找到不可置信的表情――那表情並不代表不相信我的包被偷,而是不相信我怎麽能用這樣“愉悅”的表情和神態訴說這樣一件事情。
  沒勁的是,他馬上就撫平了情緒,不多給我半秒享受他錯愕的舒暢。“我說你怎麽把自己關在1樓的電梯裏呢,那我請你吃飯好了”他不甘示弱的報複道。可能是本能的反擊吧,我一口回絕“抱歉,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急著回去換鎖”電梯到了,我大步跨出來,朝大門走去。
  陸沅沒跟上來,我心想,不就是走回去嘛,走就走!再不行就走到爸媽那兒去,大不了就是被說一頓,不讓我單獨住罷了,有什麽嚴重的?
  步伐從出了公司就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我敗興的想:本來挺開心的一個星期五,怎麽就弄成這樣?先是被調上去複印,然後沒午飯吃,然後是打稿子,然後是布置會場,要是中午去吃飯,不接那個電話就好了,以後一定要吃午飯!
  兩手空空真是很不習慣,以前還會因為公司發個勞防用品一大包,還背著個包覺得累贅,現在真的到手裏什麽都沒有,甩著膀子在路上走了,卻怎麽都覺得便扭。
  經過每天坐車的車站,我抬頭盯著車牌狠狠的咽著口水,好像這破舊的鐵皮是多麽美味的大餐。我底下頭轉身不去看,甩甩頭發堅定自己走回去的信心。
  回家的路其實就是一條筆直的大道,足足5站,身邊汽車川流不息,發動機沉重的喘息中夾雜著自行車,助動車的喇叭,刹車聲。今天的車好像也存心跟我作對,喇叭異常頻繁,總是在我身後此起彼伏,兩頓飯沒吃,我連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聲音都聽不到,不過它在裏麵翻跟頭還是能感覺到的。
  有時候想到那個偷我包的人會不會飛車去我家??不過包裏也沒有顯示地址的東西,公司裏麵資料上大多寫的是父母的地址,沒人知道我住的具體地方。想到這裏我鬆了一口氣,慶幸起自己是一個不合群的人起來。
  前途茫茫,一點也看不到希望的樣子,不過除了走還能怎麽樣呢?而且到了家怎麽說服別人幫我來開鎖呢?前些天才看了電視新聞說小偷騙開鎖匠說忘記帶要是,開了別人家的門,堂而皇之的進去偷竊。老房子是獨棟的石窟門房子,我小時候就搬走了,附近的鄰居認識我的人肯定比我認識的多得多,完了完了,連個證明人都找不到,想到這裏,我有懊惱起自己這種孤僻的性格。
  沒有手機,連時間都不清楚,我隻知道自己一直走一直走,過了一條又一條橫馬路,堅持著一口氣要走到第四個車站,因為如果回老房子就要繼續筆直走,如果要去爸媽那兒,就要拐彎了。
  終於看到第四站的站牌了,我突然覺得任何事情隻要你想還是能做到的。天已經從出公司時的灰暗變成了全黑了,腳走的無比痛,看到公車站廣告牌下麵的座位,幾乎是用手拔靠背坐下去的,到底是應該筆直還是拐彎呢?這個問題值得我好好想想。才撇頭,就看到一輛很拉風的摩托車,雖然我不喜歡摩托,但是我喜歡與眾不同的東西,怎麽說呢,一看就知道是高檔貨,有點電視上看到的概念車的感覺,塗裝也應該是自己弄的,很炫目的藍,夾雜著黃色,紅色等抽象的色彩,一個黑色的頭盔掛在車把上,不過上麵的人就不咋地了,穿了一件普通的T恤,中褲,一雙涼鞋…………
  “Hi”中褲男無比自然的跟我打著招呼
  “怎麽是你?”其實我是想說“你一直跟著我?”
  “是啊”
  “我們順路?”其實我是想說“你幹嗎要跟著我!”
  “你什麽都沒有了,我想看看你能到哪裏去,怎麽去”
  “哦~~~”其實我是想說“關你p事!”
  “你還真能走啊!不過我更慘,要推著摩托跟著你,我的車很重的!”
  “嗬嗬”其實我想說“活該,誰讓你跟著我來著!”
  “你家在哪兒啊?
  “不遠了”其實我想說“幹嗎要告訴你?”
  “你幹嗎那麽倔?”
  “我倔怎麽啦!”無名之火騰一下就竄上來,我惡狠狠的扔給他一句。
  就這樣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在公車站上。
  其實對於我來說,現在身無一物,有人能伸出友誼的手,就應該順著竿子馬上爬,才是識時務的俊傑,可惜今天一天都不順,午飯也沒吃,又餓又氣,卻沒有發泄的地方,正好有個衝頭冒出來,還不上趕著被我當出氣筒嗎?再說了,我又不認識他,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看到他的機車――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借的,其他一無所知,幹嗎要接受他的幫助?
  陸沅大概被我衝的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不曉得該怎麽回答,愣在當下,一聲公車的喇叭聲,把他嚇了一個激靈,原來是有公車要進站,他的摩托擋了去路,他也不說,跨上摩托,一個發動,揚長而去。
  
  破財消災
  我氣鼓鼓的用手扇著夾帶著塵土的汽油味,羨慕得看著公車的下客們匆匆的步履,每個人都有明確的的目標,在這個周末的傍晚,我感覺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說不出的輕鬆,隻有我一臉沉重。
  老呆在車站總不是一回兒事,最後我對自己妥協了:既然沒有能力辦的事情,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了,還是回去跟爸爸媽媽老實交代好了,父母永遠是兒女的庇蔭,當然這兩棵“大樹”非常非常的嘮叨,反正搬回家肯定是不搬的,大不了再被他們監督半年,嘮叨半年。
  起身準備到路口過馬路,轉彎去父母那裏,一陣馬達轟鳴由遠及近的聲音吸引了我。
  雖然我不怎麽懂車,但是好的發動機聲音還是能粗粗聽出來的,低沉的怒吼,有時候一輛改裝車從身邊飛速駛過,那由遠及進,再由近及遠的聲音,就好像環繞立體聲,從一個喇叭把聲音傳到另一個喇叭裏去的感覺。當然在最靠近自己的時候,那轟鳴震的耳膜也會騰,不過因為速度都非常快,所以也隻是一瞬間的。
  但這輛車則到我身邊,聲音就嘎然而止,我猜就是陸沅,回頭一看果然是,心中不禁生出一份得意:雖然我不是美女,但總算是氣質型的,你終於還是不能扔下我不管吧!
  “換一把鎖要多少錢?”他問我
  “不知道!”我昂著頭,高傲的回答,一來我的確不知道那個門上的鎖要多少錢,人分高低貴賤,鎖TMD也分!至於幹嗎要昂著頭,我想這是對他似乎有意“施舍”給我錢換鎖的一種本能的抵抗吧。
  “這是300塊,你周一還我好了!”陸沅從中褲兜裏摸出皺皺巴巴的百元大鈔,看了一眼遞給我。
  我立刻開始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到底是拿還是不拿,還什麽都沒分析清楚,又有公車要進站了,陸沅把錢往我套裝口袋裏一塞,飛馳而去。
  如果當時有雞蛋,我想我的嘴裏肯定能整個塞下一個,一來為這個男人不容分說的霸道,二來他怎麽可以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接觸我的身體呢?衣服也不行啊!
  當然我是不會和自己過不去的,既然現在有錢了,既然已經沒辦法馬上還給他了,既然腿已經很疼了,既然可以不用麻煩爸爸媽媽,避免被嘮叨的後果了,那還等著幹嗎?伸手攔車,打的回去。
  舊石窟門房子有個好處,就是但凡誰家有點什麽人,有什麽本事,街裏街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問了一個還算麵熟的阿婆,順利的找到了在家吃飯的鎖匠,鎖匠三口兩口吃好,雖然是粗茶淡飯,但是看的我真饞。到我家發現我的鎖,還特別牢,一時半會兒還拆不下來,而且就算拆下來,也不能馬上找到合適的鎖按上,鎖匠建議查查有沒有沒關上的窗戶,爬進去。
  老房子在二樓,當初也是父母怕我一個人住不安全,特地找的特別結實的鎖和門給我換的,現在反倒困住了我,鎖匠看看穿了套裝的我,跟我說,給他150塊,他負責給我爬窗,明天再來換鎖,當然鎖的錢要另算。
  我倒不是舍不得錢,主要是我清楚的記得我的窗戶昨晚臨睡前我都關好了,因為我本就疑心有人會爬窗。早上也沒動過,如果鎖匠爬上去,勢必要把窗戶的搭扣弄壞,才能進去,這樣一來,今晚我豈不是夜不能昧了?
  正猶豫著,鎖匠大概是猜我在考慮價格,在旁邊唾沫橫飛的說什麽那麽晚了,他要回去了,沒其他辦法了,附近也沒有鎖匠了,那種趁火打劫的表情一覽無遺,把我弄的心煩意亂的。
  電視劇裏英雄救美的場景沒出現,最後還是讓鎖匠爬了臥室的窗,門從裏麵打開,我給了他150塊錢,鎖匠說第二天他再來。還算他有良心,給我找了個螺絲把塑鋼窗的搭扣又按上了,其實剛剛他就那麽使勁一搖,搭扣就掉了,我心想,這種東西也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第二天鎖匠來給我把鎖換了,我特地找了和原來的鎖一個牌子的鎖,這樣鑰匙也就是一樣的,以後逮個機會把爸媽那邊的鑰匙換一下。
  出去補了一張SIM卡,買了一個跟丟掉的一摸一樣的手機――既然不想讓父母知道,就要把能想到的,能瞞到的都做足,2年前3000塊的手機,現在才900多,還找了好幾個店才買到的。
  算起來這個周末七七八八花了我1000多,安慰自己說,“破財消災,破財消災”。可是破了財,真的能消災嗎?
  我看――不見得!
  
  樹倒猢猻散
  周日去父母那裏,偷偷給他們換了新鑰匙,媽媽嘮叨說周五幾點回去?爸爸一臉不以為然的讓媽媽開懷:孩子長大了,總歸要有自己的活動,交一些新朋友的。我訕訕的笑著。
  我們家都是倒過來的,其他人家都是媽媽張羅著女兒相親啊,嫁人啊,爸爸老舍不得的;我們家是老爸常常念我有沒有認識新的朋友啊,有沒有要好的男同事啊?媽媽卻叮囑我說,這個世界上即便隻有1%的壞人,隻要讓你碰上,你就是100%的倒黴,所以要格外小心,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因為我還不會分辨好人壞人。
  我這個人對“人”的眼光極差,意思是即便和對方認識很久,也未必知道對方的喜好,品質,潛能。而有些人,就有那種本事,隻看你一樣,說幾句話,就能知道對方的大致的工作啊,性格啊,人品啊,能不能利用啊。我屬於對“人際”非常漠視,或者說極其沒興趣的。我一直覺得,這種品質是很難能可貴的,並且為之沾沾自喜。
  但是很久以後,當我因為這種對人際關係非常不敏感的特質,而知道了那紛繁複雜的關係,笑裏藏刀的勾當,並且成為別人搬弄是非的主角,自我解嘲道:“終於我也有這個“資本”被別人在背後戳一刀了“的時候,我可真是笑不出來了。
  周一去公司,我就提了一下鑰匙掉了,借小顧的鑰匙配一下辦公室鑰匙,也沒提整個包都沒有的事情,更不好說是在辦公室丟的,我不想給Amanada又提供一個談資給王一達也好,給哪個領導也好。
  Amanada一早破天荒的準時來上班,打扮得光鮮亮麗,聽說我掉了鑰匙,還貌似關懷的問有沒有掉其他東西,我笑說沒有,她又問我周五怎麽下班了還去6樓幫忙?我心裏冷笑想,原來你是要問這個,就直接告訴她,是蘇部長人手不夠,臨時去幫忙的。Amanada意味深長的哦了一下。
  至於陸沅,我也不知道他是哪兒的,也不知道他的手機,反正我錢帶來了,是準備還的,所以我心安理得。
  整整一個周一,倒下班,陸沅也沒有出現,我想他大概今天忘記這個事兒了,反正隻要我每天帶著要還他的錢,一遇到他就給他。
  周二,陸沅還是沒來。
  周三,我都把這事兒給忘記了,隻有翻皮夾的時候,看到那三張百元大鈔才會想起來(一般我不會帶那麽多,帶個100多就差不多了)。
  周四,內部郵件發出,調Amanda去公關部當副部長。這是在大家心理都早有準備的,本來Amanda就總是做一些公關部要做的事情,什麽接待外國賓客啊,主持個會議什麽的。
  周四下午Amanda就收拾東西走了,連句再見也沒有,本來她就不大來上班,就算來上班也總不在位子上的,所以她走了,也沒給其他人有多少不適應。
  周五,人事部的孫經理就找我們三個人談話(何曉曉除外),說我們這個部門似乎一門沒有存在的必要,要重新分配工作。我納悶,雖然我進公司才1年多,這個部門沒有明確的定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麽前一天Amanda走了,第二天就要解散我們??難道這個部門就是為了Amanda才建立起來的??――很久以後,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我被派到7樓研發部,當溝通專員(我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狗p職位),顧彥做還信息收集,編輯成冊的工作,但是頭銜卻變成了前台,兼信息收集;讓人意外的是,龔雪晴被派去當了王一達的秘書。
  還沒細想我自己的事情,首先是開始8卦別人:小顧也沒什麽可8的,但是小龔真是苦了,她看不慣王一達偏袒Amanada是辦公室裏都知道的,她還有次當著王一達的麵,嘲笑Amanada是不是晚上太累了,早上起不來,既然經理喜歡你,大可以不用來上班了。弄的王一達麵子很過不去。隻是當時小龔的工作的確沒有人能代替,而且每月的剪報是總裁,經理都人手一份的,大概也不好動她。現在小龔直接歸他領導了,這還不是羊入虎口?
  至於我自己,根本不知道所謂溝通專員是幹嗎的,從字麵上來看,應該是把技術部和市場部聯係起來的職位。
  我們公司是生產保健品啊香精香料的,所以有研發部,其中一個產品還賣的蠻好的,不過在外地更好,上海大概因為保健品太多了,人們都有很多選擇,所以銷量就不好,於是市場部就怪研發部研發的產品不好,所以賣不動;研發部就說市場部市場拓展做的不好,廣告拍的不好,促銷力度不大。反正是相互推卸責任。我突然脊背上一陣涼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要辭退員工的前兆:找一個他/她不能勝任,或者本來就是燙手的山芋,然後好找個借口辭退?
  而且是哪個領導眼光那麽差,讓我做這種工作?我本來就是個不會看臉色行事,不懂得周旋,不會八麵玲瓏的,能不要跟人溝通就絕不多說一句話!市場部那些人個個都是人精一樣的,笑著說話,一會兒給你下個套,一會兒給你挖個坑的;研發部那些專業名詞,術語,能生生把個正常人弄傻了。看來我是要找退路了。可惜現在工作真的很難找。
  在這樣一個不平靜的周五,除了顧彥,其他人都懷著不同的心情離開了這個辦公室,我想Amanada肯定是雀躍的,龔雪晴應該和我一樣是忐忑的。
  而陸沅,我都懷疑是否曾經出現過這樣一個人?如果不是曾經的那三張百元大鈔,我真會懷疑,他是我自己胰想出來的人物了――當然這隻是懷疑。
  
  債權人出現了
  我被派到7樓研發部,當溝通專員(我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狗p職位),顧彥做還信息收集,編輯成冊的工作,但是頭銜卻變成了前台,兼信息收集;讓人意外的是,龔雪晴被派去當了王一達的秘書。
  還沒細想我自己的事情,首先是開始8卦別人:小顧也沒什麽可8的,但是小龔真是苦了,她看不慣王一達偏袒Amanada是辦公室裏都知道的,她還有次當著王一達的麵,嘲笑Amanada是不是晚上太累了,早上起不來,既然經理喜歡你,大可以不用來上班了。弄的王一達麵子很過不去。隻是當時小龔的工作的確沒有人能代替,而且每月的剪報是總裁,經理都人手一份的,大概也不好動她。現在小龔直接歸他領導了,這還不是羊入虎口?
  至於我自己,根本不知道所謂溝通專員是幹嗎的,從字麵上來看,應該是把技術部和市場部聯係起來的職位。
  我們公司是生產保健品啊香精香料的,所以有研發部,其中一個產品還賣的蠻好的,不過在外地更好,上海大概因為保健品太多了,人們都有很多選擇,所以銷量就不好,於是市場部就怪研發部研發的產品不好,所以賣不動;研發部就說市場部市場拓展做的不好,廣告拍的不好,促銷力度不大。反正是相互推卸責任。我突然脊背上一陣涼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要辭退員工的前兆:找一個他/她不能勝任,或者本來就是燙手的山芋,然後好找個借口辭退?
  而且是哪個領導眼光那麽差,讓我做這種工作?我本來就是個不會看臉色行事,不懂得周旋,不會八麵玲瓏的,能不要跟人溝通就絕不多說一句話!市場部那些人個個都是人精一樣的,笑著說話,一會兒給你下個套,一會兒給你挖個坑的;研發部那些專業名詞,術語,能生生把個正常人弄傻了。看來我是要找退路了。可惜現在工作真的很難找。
  在這樣一個不平靜的周五,除了顧彥,其他人都懷著不同的心情離開了這個辦公室,我想Amanada肯定是雀躍的,龔雪晴應該和我一樣是忐忑的。
  而陸沅,我都懷疑是否曾經出現過這樣一個人?如果不是曾經的那三張百元大鈔,我真會懷疑,他是我自己胰想出來的人物了――當然這隻是懷疑。
  周一開始在7樓上班了,感覺就是不一樣,有什麽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
  我的辦公室是一個茶水間改建的,所以有個水鬥,還有飲水機啊,櫃子啊,弄的跟我家一樣,但是沒有窗戶。研發部的經理姓李,是博士,平時大家都叫他李博,很和藹可親的長輩,大概40多50歲的樣子,風度儒雅,現在除了管研發,也分管工廠的生產,所以常常不在總公司。
  而我,除了禮拜五搬東西的時候,人事孫經理找人把我帶上來,告訴我這是我的辦公室以外,再也沒人來管我。
  我不知道該怎麽去研發實驗室,怎麽開口告訴那些完全不認識的人我是誰,我是幹嘛的,我想著總歸要有人帶領的吧,而且進實驗室要換衣服,換鞋子的,我也不敢冒冒然就去了,免得多做多錯。
  沒人管我是吧,好啊,我樂得沒人管,反正現在我一個人一間房間,一台電腦,連洗手,泡茶都不用出去,讓我一個人蝸居在這裏,正合了我的心意了。
  還沒開心半天,我就知道是誰把我弄到這個不尷不尬的地步來的。
  下午,李博回來了,於是約了市場部的經理和相關人士開會,談一下這些日子兩個部門之間的一些問題,總經理賀育主持,參與著有國內市場部經理張明芝,國際市場部經理周瑞,還有一些當天在公司的業務員。
  我進公司那麽多時候,還是第一次那麽近距離,同時見到那麽多高管,緊張先不說,連抬頭正眼瞧都不敢瞧了。
  會議由我記錄,還好我給Amanada整理了那麽多次會議記錄,對格式啊,領導的名字啊都比較熟悉,不會寫錯,不然難道還傻兮兮的問“賀總,你的名字怎麽寫?”真是要丟死人了。
  開了大概10分鍾,我就聽出來,原來賀總是想當個和事佬,化解一下研發和市場的矛盾,而設立我這樣一個可以“全權代表研發部”的發言人,是希望讓李博能更好的看著工廠的事情,這邊和市場部的溝通就交給我了。
  其實聽到我耳朵裏,就是讓我站在前麵,那些不好聽的,難搞的事情,都我出麵,得罪市場部的事情,話都我來,這樣即便以後有什麽事情,也可以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李博和整個研發部也能有轉圜的餘地,而我則變成一個犧牲品。
  我斜眼撇見那幾個業務員幸災樂禍的表情,誰都知道我這個虛職事多麽吃力不討好,市場部事我們公司的命脈,哪個部門都不敢碰,誰讓他們是賺錢的部門呢?
  正為自己悲哀呢,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了,那個該死不死,消失了1個禮拜的人出現了!我第一個念頭是――難道他討債討到這兒來了?
  
  總算把錢給還上了
  那個念頭一閃即逝,正常人都知道不可能啦!
  這個人的來頭比我想象的要大,應該說我根本沒想象過他有什麽來頭,所以也無從比較。
  陸沅一邊抱歉說飛機晚點了,一邊找了個最近的位置坐下,我尋思著,要不要起來給他泡杯茶,因為現在除了我,每個人麵前都有茶,而且這裏又好像是我地位最低下,而且還沒搞清楚他是以什麽身份出席會議的,萬一他是個有很大來頭的人,我這樣做,有點溜須拍馬的感覺,我討厭拍馬屁的人,也討厭被人誤會成拍馬屁的人。
  正陰晴不定呢,隻聽賀總說“小陸,辛苦了,趕過來,路上不堵吧!先喝口水吧!”賀總都這樣說了,我馬上起身給他倒水,反正是賀總讓倒的。放在他麵前的時候,也不敢看他。
  隨即賀總對著市場部宣布說,要對市場部的管理層進行一點點小的改動,今天一並介紹掉:陸沅,作為市場部總經理進駐。也就是說,原本獨立的國際市場部,國內市場部現在歸並到一起,在兩個部門經理之上設立一個監管的人。
  我充滿著報複的快意看著市場部的人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周瑞先伸手同陸沅致意,然後是張明芳,然後是幾個業務員,相互寒暄。
  然後介紹李博,介紹我。同陸沅握手的一刹那,我感覺自己手心出汗,而他則清清爽爽的。
  會議是怎麽結束的我忘記了,反正有一個印象很明確――以後我和他要常常打交道了。
  市場部的人和陸沅下去開會了,國內市場部分布在2、3樓,國際市場部則分布在3、4樓,因為沒有空房間,陸沅的辦公室暫時設置在3樓的那個複印間,把複印機先移到走廊盡頭。
  日理萬機的賀總也走了。李博給我講了一些研發部的組成,帶我進實驗室參觀了一下,認識了一下研發人員。
  時間過的好快啊,突然就下班了。
  我收拾收拾,按了電梯準備回家,突然辦公桌上電話響起,我習慣性的拿起:“喂,您好,請問找哪位?”(以前在樓上,除了會接到何小小找我替換一下,她上上洗手間的電話,基本就沒電話找我了)
  “除了你,這個辦公室還有其他人嗎?我是來討債的”
  “是你啊!我天天帶著錢,就等著你來找了,你在幾樓,下班了,我下來給你”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很公式化的說“明天再說吧”突然就掛了電話。
  我被弄的莫名其妙,是他先用調侃的口氣打電話來的,現在又這樣突兀的掛我電話,什麽意思嘛!氣人!!!
  錢是你的,我也不賴,反正是你不要的,我也不會巴巴的給你送去。
  於是拿包走人!同時還鎖上了門(反正我一個人一間,可以鎖了,不然還要顧忌其他人是不是要回來)
  接下來幾天,陸沅都沒有再來問我討過什麽債,我也不主動去找他。開始接觸一些專業的詞匯,什麽菌啊,什麽素啊,什麽核杆酸啊之類的話充斥著整個腦子。
  爸爸很高興我換了這樣一個崗位,按照他的想法啊,我能接觸很多高學曆的專業人士,沒準兒就能找到對眼的。媽媽似乎也積極起來,說讀書多的人,總是有本事的,人應該不會是壞人,讓我每天穿的好看點,別瘌痢邋遢的。
  一個星期飛快的過去了,的確比在1樓的時候要有挑戰性,有成就感,雖然現在還沒進入和市場部對壘的地步,但是我心底的某些好戰的因子卻不知道什麽原因,活動異常頻繁,不知是公對公的,還是私對私的,又或者是相互參雜在一起的。
  周五下班快,接到陸沅的“催債”電話,時間真的會消磨一些東西,對於“還債”和“感恩”,經曆了兩周的情緒起伏,已經激不起我波動,淡淡的說,“好,我下來”。
  他的辦公室,已經換了地毯,擺了大辦公桌,添了沙發,書架,檔案櫃等等,連門上都赫然出現“市場部經理室”的不鏽鋼玻璃標牌,幾乎認不出原來的樣子。
  我已經把300快拿在手上,敲門進去,他正在抽煙,因為這間屋子沒窗戶,所以空氣流通特別差,我好不避諱用手在麵前扇著。
  “給你!謝謝你的幫忙”我有些言不由衷的感謝道。其實一般別人幫了我,我都挺感激涕零的,但是唯獨對這個人,我覺得他幾次不守信用來拿錢,反而變成了心裏的梗,對他就是感激不起來。
  他毫不客氣的收下錢,對我笑著,我清了清喉嚨,說“那我走了,陸經理慢慢忙!”轉過身,就吐了吐舌頭――其實我也知道這句話說的有夠便扭的,從小媽媽教我,如果和長輩一起吃飯,吃好了,長輩還沒吃好,離桌前要說“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我沒來由的排斥這句話,總是不肯說,而現在用在這裏,更是奇怪非常。
  他也沒攔我,說了句“好的,再見!”
  走出去的時候,我故意沒把門帶上,他房間裏的煙味實在太大了。
  工作還是如常進行,我還是那麽閉塞,以前在辦公室裏聽聽小顧啊,小龔她們聊天,還能知道一些公司裏麵的事情,現在一個人一間,整個7樓,除了我和李博的辦公室在實驗室外麵,其他人都在實驗室裏麵,實驗室又有兩道玻璃門隔著,沒有實驗人員的胸卡是不能進去的。李博到公司的時間越來越少,當然,就算他來,對我來說也跟沒來木有什麽區別。
  我享受孤獨,但是卻排斥孤立,沒人記得我,沒人需要我,沒人跟我說話,我隻能上上網,看看資料,不明確自己的工作到底是什麽,有時候,工作太輕鬆,太閑了,也讓人感到壓力!
  終於我受不了了,我跑到前台去找何曉曉,在這個公司裏,我覺得就她是我熟悉的,願意跟我說話的。不過她做前台,是公司的門麵,也不能多說什麽,隻是我覺得她看我的眼神,說話的語氣和以前大不一樣了,說什麽我高升了,上班要坐電梯了,而她卻依然坐在前台什麽什麽的。
  我也理解這種心情,但這也不是我選擇的啊!又必要表現的那麽明顯嗎?到後麵辦公室裏,顧彥在,辦公室裏麵倒還保留著原來的4張桌子,沒動,顧彥抬頭看看我,對我微笑,我印象裏,顧彥好像從來沒笑過,可能是從來沒對我笑過,所以一愣。
  我還沒開口,顧彥就張羅著我坐在她身邊,說開去,我以後好久沒跟人說話,沒聽人說話了,一時覺得特別開心。
  顧彥訴說著工作有多忙,以前她和小龔兩個人都忙不過來,還要分我做一些的,現在全部都讓她一個人做,她有多麽的忙碌;小龔當了王一達的秘書被支使的很慘,王一達成天要她接那些投訴電話,客戶罵人,有一次都把小龔罵哭了;Amanda春風得意,現在公關部正在搞分裂,蘇部長一派,Amanda一派,鬧的不可開交,誰都不讓誰……
  女人嘛,天生就愛東家長,西家短的,我不愛說,不代表我不愛聽,說了一會兒,顧彥說,她一個人在這裏,小何又不能進來,要坐在外麵,沒人說話,可把她憋壞了,我一下子好像找到知音,同病相憐,於是附和道:是啊是啊!
  顧彥羨慕我現在一個人一間辦公室,而且在7樓,在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眼裏,在公司上班,辦公室樓層越高,就代表越重要,我訕訕的謙虛道:其實我辦公室裏沒窗的,空氣不好的。
  說了一會兒,我看看時間,已經過去2個鍾頭了,想想不能太過分,就告辭上樓了。
  誰知道,空了那麽多日子,偏巧就著兩個小時,出事了!!!
  
  走馬上任第一樁任務
  我們公司的產品不但包括市場上可以買到的保健品,好包括一些保健品原料,作為添加劑賣給有些食品公司。
  一客戶(還是一大客戶,一年要買我們100來噸貨呢)的產品被投訴,然後他就拿著原料去檢驗,檢驗出來我們提供的一個原料中,某指標不達標(我們的標簽說某物質X含量能達到95%以上,他送去檢測,卻隻有20%不到)於是向市場部發難。
  市場部說讓售後解決,王一達說這個是研發中本來就存在的問題,不屬於他能解決的範疇(原話不得而知,反正就是推卸責任),由於是大客戶,市場部很緊張,那些人都是靠提成吃飯的,於是跑到研發部興師問罪。
  李博不在,可巧我也不在辦公室,把國內市場部的經理張明芝氣的,就差當街罵娘了(張其實是個男的,看名字比較像女的)。
  我回到辦公室,就被一個電話叫到2樓,怎麽說也是我不對,工作時間不在自己的崗位,我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何況對方也是經理,我隻是個小老百姓,要不是我工作調動,估計再過10年,我也見不到他的“天顏”啊!
  打電話給李博,李博手機大概沒在身邊,沒人接,張明芝氣急敗壞的讓我解決,天曉得我隻是一個剛剛從什麽都不懂的文員,做到那樣一個尷尬的位置上,我怎麽解決?
  大概是客戶還一狀告到總裁,經理那邊去了,張接了電話,說到6樓小會議室開會,我低著頭,乖乖的跟著。
  賀總,陸總(就是陸沅),周總(國際市場部經理周瑞)已經到了。會議上,張唾沫橫飛的說著這個客戶的重要性,占著公司收益的比重,他當初多麽辛苦才戰勝其他公司爭取來的……賀總打斷了張激動的發言,說:現在重要的是解決這個問題。然後瞟了我一眼,看到我一臉無措,木木的樣子,也沒為難我,就問周總和陸總怎麽看。
  周瑞反正是兩手一攤,開始風馬牛不相及地說什麽他們國際部最近也有很大新的單子在洽談什麽的,反正就是不想惹這個事兒。一邊說一邊拿眼瞟著陸沅。
  其實他的態度也對,換做我,我也這樣,既然頭頂上有總管經理,何必自己要趟這個混水?解決好了,等於說張明芝沒本事,平級的經理能解決的問題,為什麽他張明芝就不行?解決不好,又讓其他人看了笑話。而且這本就跟他沒關係,不過最後,他倒是很良心的說了一句:這個產品他也做過,到現在還沒有接到類似投訴。
  陸沅拿著客戶送來的檢測報告看了很久,一直一言不發,我是陪著十萬分的小心,看著陰晴不定的老總們,心理暗暗叫慘。
  總於一陣冷場後,陸沅開腔了:這個檢驗公司也不是特別大,特別權威的,我覺得需要複查,何況客戶送樣,有沒有可能送錯了,並不是我們的產品?這個也沒有第三方能作證。當然我們自己也要做進一步的檢測,看看到底是否是我們的產品真的有問題,做到自己心裏有底。
  如果是我們的產品有問題,那麽到底是在這個批次的生產上出現操作失誤,是一個個例,還是研發本身有問題,是一個通病?如果不是我們的產品問題,我們也要抱著幫客戶解決到底的態度去對待。
  一席話說的賀總連連點頭。
  陸沅接著說:這事情我來負責,也算是我為市場部做的第一件事情吧,我相信我和小朱會解決好這個事情的。
  會議終於散了,沒人提到我失蹤的2小時,周總一臉事不管己的第一個走出去,張總氣呼呼的接了一個客戶的電話,然後立刻滿臉堆笑的跑出去,賀總拍拍陸沅的肩膀,什麽也沒說。
  小會議室裏隻省下我和他,我為剛才沒人把我擅離職守捅到桌麵上而慶幸,也為即將到來的有事可幹而興奮,當然更多的是一種忐忑,無助,不知道從何下手的茫然。
  
  陰謀的味道
  “這樣,你安排一下讓研發部按照這張報告的檢測的項目,重新檢測一下我們的產品,同時我們自己送到這個檢測機構去檢測一下,換一個名稱,我要這兩份報告!盡快給我!”陸沅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著。
  我趕忙答應著,就想快點離開這裏生怕哪個經理想起什麽,又回頭來找。
  “你剛才去哪裏了?”他似乎算是不經意的問了那麽一句
  “我去找前台聊天了”我很心虛的回答著
  “那前台怎麽說沒見過你呢?反正以後不要離開自己的崗位,就算離開也要帶上手機,方便聯絡”陸沅邁開大步往外走著。
  我想著大概是何曉曉沒看到我到後麵辦公室去吧,又或者她想幫我隱瞞我找她們聊天的事情,而且這也波及到她的。不知道是我天真,還是愚蠢,但是當時我真的是這樣感覺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與世無爭了。
  研發部的報告第二天就出來了,並沒有異常,那個檢測公司的報告也在三天後出爐了,和研發部的結論一致(當然數值上不可能完全一樣,不過就統計學意義來說,結論是一樣的),那麽到底是什麽地方出現了紕漏呢?
  當我拿到這兩份報告走在通往陸沅辦公室的路上時,心情那叫一個輕鬆,走路也飄起來:怎麽說我也是研發的人,既然產品質量沒問題,那就等於跟我們部門沒關係,進而跟我們公司也沒關係,無責一身輕,我想陸沅看到這兩份報告應該會和我一樣輕鬆吧,至少他上任第一個把火,不會燒到他自己吧。
  出乎我的意料,陸沅看到這兩份“振奮人心”的報告,並沒有顯示出多大的意外,或驚喜,當然也沒有如我一樣長舒一口氣的感覺。當然我也沒有看到他眼裏什麽深邃啊,放光啊這樣細節的東西,隻是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就覺得不正常。
  我問是否需要複印一些給賀總,張總他們,畢竟這事情過了三天,需要一個交代。陸沅示意我他會去交待的,我想想也是,老總跟老總交流好過我跟那些完全不認識的人交流,我還挺感激陸沅的。
  剛要走,陸沅拿出了一個我很熟悉的信封,說“這個什麽時候你請我吃飯的時候在用吧”說完就示意我可以走了。等我拿著信封走出去的時候,才感覺不對勁,但已經出來了,也不好意思再回去。
  我又過回到很閉塞的茶水間生活。
  後來我們公司最後還是賠付了客戶一定的費用,當然客戶基於我們對處理問題積極的態度,似乎更相信我們了,還續簽了更長的合同,加大的需求量,並且和陸沅稱兄道弟的,陸沅一下子掌握了國內市場部營銷份額的3成,並且讓張明芝也好,王一達也好都臉上無光,讓公司所有的人都對一個才到公司1個月不到的他刮目相看――這是在風波過去大概快2個月後我才知道的,因為那時候陸沅已經很紅了,基本上每次在一樓大廳遠遠的看到他,都能見到身邊的那些我不認識的同事,陸總陸總的跟他致意時,我就問何曉曉怎麽這個人現在那麽紅。
  高管間的人事鬥爭我也知道,當然並不是那麽直接,深刻的認識,隻是這件事情,我對陸沅是很不屑的,研發部都是些做研究的,自然不會多嘴,而且他們被圈在實驗室裏,不大和外界接觸。而唯一知道這件事情真相的,我想就隻有我了――你陸沅要建立威信,要搶營銷份額,大可以正大光明去開發新的客戶群,這樣去搶張明芳的肉,也太卑鄙了,我不喜歡張明芳,就衝他那天把我訓的樣兒,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 ,可看來陸沅也不是什麽好人。
  想歸想,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我也有數,何況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還說它幹嗎?隻是我隱約覺得這個在我印象裏隨意,邋遢的陸沅(可能因為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穿了T恤,中褲,摸出來皺巴巴的錢的關係吧)野心不會隻有這一點點。
  慶幸著還好他是市場部,我是研發部井水不犯河水;他是老總,我是小助理,我威脅不到他,他垂涎我不到我;他在3樓,我在7樓,也不能算低頭不見抬頭見。
  事後回想起來,隻怪我自己太遲鈍,或鼻子實在不靈光,沒有嗅到危險的氣味,以為自己置身事外,卻原來自己就是那塊陷阱上的肉。
  
  還債飯
  陸沅也沒再問我討過什麽債,我想在他眼裏,300塊真的是無所謂的小錢,有那份心思還不如多動動腦筋怎麽馴服周瑞(國際市場部經理)的好。
  那天去3樓複印,發現複印機又被搬回了複印間,想想也是,陸沅現在那麽紅,怎麽可能還“暫住”在一間連窗戶都沒有的辦公室裏呢?
  他在哪裏我無從知曉,不過一直沒有想著主動還錢給他的我,卻突然很有衝動去問何曉曉他現在的辦公室,好去把錢還給他,這樣我和他就錢貨兩清了,再也不要個他有什麽瓜葛,一分也不要!
  他的辦公室搬到了4樓,國際市場部的樓層,和周瑞的辦公室,一個在最西頭,一個在最東頭,西頭夏天有西曬,就算有空調也是比東邊要差那麽點,何曉曉說那時候周瑞是說要把東頭的房間讓給陸沅,陸沅推辭說不用,就直接搬到西邊去了。我覺得官場上,職場上的男人真虛偽的可以,我們整撞大樓,還沒有哪個領導的辦公室是在最最西頭的,因為夏天的確不好受。
  當然比起沒窗戶的複印間,這裏是好很多的了。
  趕上中午吃飯,同事們應該都陸陸續續出去了,那個信封裏還靜靜的躺著3張大鈔,我屬上自己的名字,我想如果他在就當麵給他,如果他不在就直接放在他的桌子上,他看到了應該明白。我期望是後一種情況。
  什麽叫天不遂人願?這就叫天不遂人願――他在!
  什麽叫禍不單行?這就叫禍不單行――他說要我用這300塊請他吃午飯!
  什麽叫軟硬兼施?這就叫軟硬兼施――我推脫著說已經和別人約好了,他竟然說什麽以前幫過我,而且他現在又是我領導,要跟我談談工作(他有什麽p工作要跟我談啊!)
  就算要吃飯也找一個公司同事不大去的地方啊,他可好,挑了我們公司的“食堂”――公司旁邊的味千拉麵。
  一進門,就看到無數同事(就算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大家也沒有什麽製服需要穿的,但臉總歸熟的,一看就知道是我們公司的),幾乎絕大部分人都用疑惑,驚異的眼光看著我,然後跟他打招呼,他微笑著一一點頭示意――我當時就在想,你們tmd就不能好好吃自己的飯啊!就不能當沒看到他啊!幹嗎要打招呼啊!他的頭就要斷掉了,弄得我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找了一個帶沙發的位置,我在想是讓他坐沙發上,我坐椅子上呢,還是我本著良心去做沙發?他很紳士的讓了讓我,我心想誰讓你挑了這麽個地方,讓我感覺尷尬,幹嗎還要委屈自己呢?於是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小姐來點單,他還在看,我根本就沒翻菜單,就說要燒牛肉飯。他點了一個豬扒定食,一份卷心菜泡菜,一份餃子(之所以能記住,是因為都是我愛吃,必吃的東西)。
  好像是63塊,味千是要先買單的,我正想掏錢,他已經付了,等服務員走了以後,他竟然說叫我回去給他,在這裏讓我買單他沒麵子(我faint)
  他毫不在意其他同事的竊竊私語,還嫌熱的脫了西服外套,那你就老實點掛在自己的椅子上呢!反正正好可以掛,他偏偏說椅子太矮,掛起來衣下擺要拖到地上,遞給我示意放在沙發上。
  我心理罵道:你不知道旁邊這些人都斜著眼睛看著我們啊!你不知道他們都豎著耳朵聽著我們啊!
  一頓飯不能說吃的索然無味(我很餓了),但是吃的也是渾身雞皮疙瘩,還好他後來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比如夾根我套餐裏的黃瓜啊,說些會讓人誤會的話什麽的。可別人的眼光裏分明已經確定了什麽似的。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如果不是有血親關係,就必定有情人關係,如果不是情人關係,就必定是地下情人關係~~~
  吃完了,我習慣的叫服務員添水(我要漱口的),漱口的時候我在想,我是把這口茶咽下去呢,還是吐出來?(我一般是吐出來的,剛吃好飯喝茶並不好)看到他已經吐出來了,我也沒什麽不好意思,也吐了出來。
  一路無語,我一出來就把裝錢的信封給了他。他也沒看我,我也沒看他(也可能是我沒看他,所以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我),何曉曉也不在座位上,進了電梯,他到4樓就出去的,我到7樓。
  我想,他是陸總,我是小朱,從此,沒有必要,我不想跟這個人接觸,太危險了,都不知道他要幹嗎。
  如果有人要問午飯是怎麽回事,我想我也能解釋清楚,當然,不會有人來問――是我想錯了嗎?

  他到底想幹嗎?
  下班,平安無事。
  第二天,正常上班。
  中午,下樓覓食。
  酒足飯飽後,回去過我的茶水間密室生活。
  電話鈴響起來,一個女聲“小朱啊,我是小何,樓下有你一份快遞!”
  我的快遞??天大的笑話了,連我父母都不清楚我們公司的地址,我更沒有接觸過什麽客戶,哪裏能有快遞??
  帶著疑惑下樓,拿了一份圓通快遞的大信封。
  其實我是很喜歡收信的,覺得信和mail還是前者更讓人感到激動和興奮,隻是連我自己都懶的不高興動筆,又怎麽能要求別人?何況也沒人吃飽了那麽空。
  而快遞又給了我那種收信的感覺,真的很棒。
  快遞裏沒有隻字片語,有的隻是237塊人民幣――我氣得想踢一腳飲水機,想想是公共財產,賠一個大概要2、300,隻好作罷。
  好,你給我玩陰的,我也不是好惹的!
  立刻撥了分機到陸沅那裏,一聲“喂,你好”倒堵得我有點慌亂,倒不是因為對方是陸沅,而是我本就不習慣跟人打電話,應該說我不習慣說話,更願意以msn or QQ的方式跟人交流。
  “我是研發部的朱祝!”
  “哦,你好”他明明就知道我找他是為了什麽,他偏不開頭,氣的我牙癢。
  “237塊錢,今天晚上解決掉!”我說。
  以為他會使壞,推脫什麽的,正想著怎麽能把他的話給堵回去,對方倒也幹脆“好,下班等我電話”
  整一個下午,我就在盤算,哪裏吃飯能又把237塊吃掉,又不至於要貼錢(肯定不可能正好的,那麽也不能少於237,留下哪怕1塊錢,我都怕他什麽時候會讓我兩個饅頭給他吃,但是如果超過,也不好超過太多,否則豈不是我自己要貼錢了?我還想這個月能買個菲利普的榨汁機呢)
  4點半了,他沒來電話,我想他大概要下班的時候打來;
  5點了,他沒來電話,我想領導嘛,下班都要拖一拖的,繼續玩電腦;
  5點半了,我在看一個鬼故事,還想他別現在來電話,讓我看完再說;
  6點了,故事也看完了,他還沒來電話,我急了。
  一個分機過去,“喂,你是不是忘記你中午說的話啦!”我覺得他也太不尊重人了,從一開始的一開始說要來拿錢,到後來幾次催債,哪一個不是他忙,沒辦法來拿,到後麵有點我故意賴帳的意思。就算你貴人事忙,我就不信,連打個電話的時候都沒有?還是我太無足輕重,可以讓他一次次的失信?
  “沒有,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呢!”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他既然這樣說,我也不好再發作了。我想的很好,找一個火鍋店,因為火鍋店點單自己劃,而且旁邊都有價錢的,這樣我就可以隨意組合,沒準兒真能組合出正好237也不一定呢!而且我算術不好,看得一目了然的,比較好算。
  他也沒拒絕,兩個人走著去了公司附近的某著名品牌火鍋店,坐在熱氣騰騰的店裏,人聲鼎沸的,我也不征求他的意見,一坐下就拿著單子在算。
  我發現自己的數學真退化的可以,真恨不得拿個手機出來算,要知道2個人吃237塊還真挺難的,終於拚拚湊湊差不多了,服務員也說我點的太多,他們這裏可以點半份的什麽,我看了他一間,他沒說話,我說就這樣點吧。
  那個火鍋不用調料的,就是好吃,我知道火鍋湯是不能喝的,所以還沒開始涮,我先喝幾口湯。亂七八糟來了一大堆,桌子上放不下,堆在旁邊的推車上。我也不跟他說什麽,自顧自吃著,反正錢在我手裏,吃完了,買單走人。
  他偶爾動動筷子,也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把我扔進去的大堆東西分分開。大家都不說話,極沒有火鍋的氣氛。
  吃完了,因為他基本沒動,我其實胃口也不大,所以點的東西還剩下2/3,浪費的連我自己都感覺很臉紅。
  叫了買單,我直接給錢,算上毛巾和筷子,還有可樂,我貼了8塊。付了錢,我去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發現桌子上多了一袋一次性飯盒,我驚奇的看著他,對他說了整頓飯以來的第一句話:火鍋店原來也有打包的啊!
  他笑笑。
  出了火鍋店,我說陸總,現在我們總沒有什麽交集了吧!得意而張狂,終於他也有被我打敗的一次。他依然笑笑,不做聲。我說,那再見了!打車回了家。
  回去就發現自己真的吃撐了,胃漲得不行,吃了馬丁林才算舒服點。
  我以為我贏了,達到目的了,卻不知道,我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隔夜飯
  過了2天,又星期五了,今天心情不好,因為小何問我,前幾天跟陸總中午在味千拉麵吃飯的人是不是我。我想我可能真的是沒人注意到過吧,那些八卦的人要找那麽多天,才能找到我。
  我說是,就把事情的緣由,包丟了,怎麽欠了他300塊大致說了一下,因為當時我要重新配辦公室鑰匙,小何是知道的,所以她是相信的。當然我也不好說,本來就想還了錢算了,誰知道陸總一定要吃飯來抵債――雖然是事實,但這樣說,怎麽聽都有點像我在炫耀陸總對我有意思的感覺――隻能說我因為感謝,所以請陸總吃個飯。就此看來,還是有人八卦我的,隻不過小何是唯一正麵來問我的罷了。
  不過也隻是一個敗興的插曲,星期五下午還是能讓人忘記一切煩惱和不愉快的,而且我的工作也沒有什麽必要帶回家啊或者加班的。
  今天的公車一如既往的慢,本來是要回爸爸媽媽那兒的,後來他們說今天要去看我姨婆,我本就怕那個姨婆,小時候老教訓我,硬是讓我吃月餅,我根本不愛吃那個東西,甜死了。
  想著晚上喝點酸奶,吃個蘋果就對付過去了,又清腸胃,又減肥,還健康。
  因為是星期五,連那些鄰居的麵孔都覺得順眼多了,碰到幾個住的比較近的,還點點頭,我都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就那麽高興嗬嗬。
  終於知道為什麽了,因為有一種現象叫回光返照,有一種人會陰魂不散。我一下子從剛才莫名其妙的開心跌到了鬱悶無比的境地。
  “你找人?”
  “恩”
  “你真有本事,這個地址我似乎沒出現在公司檔案裏吧”
  “恩”
  “我們已經兩不相欠了對吧”
  “恩”
  “那你又想搞什麽花樣?”
  “前天,是你一個人吃的,我什麽也沒吃,不是嗎?”
  “恩”
  “雖然你花光了錢,但是你剩下了很多菜沒吃,所以今天我們要把那些菜都吃光,才算真正的兩不相欠”
  “啊!”
  我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男人竟然這樣叫真。
  把他讓進屋子(雖然說不能讓陌生男人進單身女子的屋子,但是怎麽說也是相處幾個月的同事,也不算陌生,至於男人麽,我壓根兒就不把他當男人,隻是一個想馬上跟他做個了斷的討厭鬼)。
  屋子很亂,這陣子正好遇到我覺得亂亂的狗窩比較溫馨的心態,拖鞋東一個西一個,水槽裏堆著沒洗的碗碟,屋子裏晾著陰幹的衣服,被子我是從來不疊的,我覺得沒必要,也不衛生。
  照常理來說我應該臉紅吧,一個大姑娘家家的,這樣邋遢,還是在一個男士麵前,可巧這位男士是穿西服,打領帶,皮鞋亮的能當鏡子照的人。可我沒有。
  我覺得我表現的挺自然的,換了鞋,徑直進屋。讓他自己找個地方坐,連拖鞋也沒準備給他,後來發現他自己找了一雙粉紅色的棉拖,褲管遮了他的腳後跟,不知道小多少,反正他也沒說難受。
  既然要算帳吃飯嘛,我還是去把碗洗了,洗碗期間目不斜視,專心致誌,發現了很多以前沒發現的碗邊的小缺口。
  他不說話,什麽聲響都沒發出來,我甚至以為我隻是一個人在屋子裏,我最討厭他的就是這種樣子,我希望看到他的情緒起伏,看到他感情的外露,這樣的人給我安全感,可他永遠是那樣,用審視的眼光、俯視的角度去看人,要麽不說話,一說就說得你啞口無言,讓我總是惴惴不安。
  我懷念起第一次在電梯裏,我平靜的告訴他整個包被偷了時,他那一瞬的驚訝,迄今為止,我隻有那麽一次成功的左右了他的情緒 ,並且不自禁的表露出來。
  洗好鍋碗瓢盆,我轉過來,看著他,發現他已經在餐桌上放了大大小小的飯盒,密封碗(不是一次性的,都是那種塑料的類似樂扣樂扣的東西),我說“你屬貓的啊!什麽聲音都沒有!”
  “那是因為你洗碗的流水聲太大了”
  “那天晚上你後來還跟著我?所以知道我住這裏?”我想麽,也隻有這一個可能性了。
  “是,我想證實一下”
  “證實一下”我眯起眼睛,我最討厭不相信我的人,如同我父母從來不相信我能照顧我好自己,我希望被人信任,享受那種被信任,被依靠的感覺!
  “不過你的警覺性實在是很差!”
  “那是因為我很正常,所以從來不會想到還有人做這樣無聊之極的事情”他成功的把我的注意力轉了過來,我不甘示弱回敬道。
  “你有微波爐嗎?”
  “沒有”――“有也不告訴你”我心裏嘀咕著
  “你有鍋嗎?”
  我剛想說沒有,突然想到鍋不是才洗了放在身後嗎。不過就算你看到了,我也偏不給你用。
  我沉默不回答,就這樣僵持著。
  還是他先開口“你就不打算整理整理房間?”
  我“哼”了一聲。
  “你整理房間吧,我把菜熱一熱”他又吩咐我,他竟然在我家吩咐我!
  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知錯能改。我當然也知道家裏亂的不適合招待客人,也就是賭氣不願意做,不過事情的是非我還是能分的出來的,整理一下是應該的,於是我還是去做了:把衣服塞到大櫥裏,把被子鋪好,把門口的鞋子歸整,把窗簾打開,推開窗戶(這是留個心眼,什麽事兒不怕一萬就怕個萬一,萬一他想幹嗎,我就扯開喉嚨嚷嚷)。
  等他熱好菜,我也弄的差不多,還是挺溫馨的。
  那些菜果然是火鍋店裏剩下的,因為燒了燒,體積小了很多,即使沒有飯,我估摸著也差不多了。他放好碗筷(也不用他找,都是剛才洗好的,現成放在台麵上),我坐在他左首(四方的桌子,房子牆角,占去兩條邊)。
  我不愛吃剩菜,但是如果這菜是熱的,我還是吃的。燒的一般,沒什麽特別好吃的,但我腦子裏想著是拚死我也要吃光它們,省得又變成他的借口,武器。
  他慢條斯理的吃著,還是不說話,我真要被弄的瘋掉了,這個男人到底想幹嗎!!!
  終於吃完了,我就差把菜湯都喝下去了,撐的我直想解褲帶,肯定要要吃馬丁林了。
  “飯盒我是不洗的”我表明著立場“你要洗,帶回去洗好了”我吝嗇的連水和洗潔精都不願意提供。
  他還是用那該死的看不出一絲感情的微笑回答著我,收拾起飯盒。
  他走了,很出乎意料的,沒有多半句話,沒有再糾纏,似乎隻為了讓我吃那一桌隔夜菜。
  
  硝煙彌漫
  我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麽,到底他為什麽?
  想不通就不要想,如同考試做題,遇到不會的,就跳過去,先把會的做完,最後再來攻克這道難的,實在做不出,寫點公式,交卷,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周六,周日在父母那裏做豬養膘,周一早晨出門還是睡不醒。
  周一中午吃好飯回來,我就感覺不對,那些一貫把我當透明人的同事們,似乎都開始若有若無的注意我。
  我問小何,小何倒也快人快語:大家都知道你跟那個新來的陸總關係不一般。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我就知道!隻是這種反應也太慢了點,也許真的是我太過於孤僻,沒人認識我,所以這種流言蜚語超光速的時代,唯獨我這件事情,過了一周才蕩起漣漪。
  不過還好我一個人一間房間,不用去麵對別人探究和曖昧的目光。我已經和陸沅沒有任何關係了,散夥飯都吃了3天了,所以根本沒有可發泄無奈的對象。如果要追溯源頭,就是那個周五中午接了蘇部長的那一個電話了,真後悔,再次堅定了我一定要吃午飯的信念。
  連續2~3天了,我想就算是明星的緋聞麽也有平息的時刻,何況我算什麽?
  他還當他的陸總,我還當我的小朱。
  李博是讀書人,搞技術的,偶爾回一次公司,我給他當月的剪報,以及售後和銷售部零星提出的一些客戶對產品的建議和問題,我覺得隻有李博對我的態度還一如往昔:不溫不火――大概他也不知道什麽緋聞,即便知道,以他的學識,層麵,年紀也已經對此不感興趣了。
  公關部最近要搞一個大型的學術研討,旨在推動國內外技術研究,提供一個良好的交流平台,其實說穿了就是想推廣研發部的一個新產品,請點客戶老總來,大家吃吃喝喝,旅遊旅遊,然後酒桌上談談生意什麽的。
  蘇部長負責接待外國來賓,Amanda負責接待國內客戶。看上去蘇部長好像檔次要比Amanda高,但其實外國來賓主要是一些大學裏麵做學術研究的,國內則多是一些客戶,經銷商等,到底孰重孰輕不言而喻。
  為了這個事兒,李博在公司的時間開始長了,與其說我是什麽溝通專員,倒不如說我現在變成了李博的秘書。
  要跟公關部不斷溝通與李博有關的發言,時間,場地,接待的人,參觀者。向市場部了解與會的廠商,用的大致產品,有沒有突出的問題,以備不時之需,安排李博的行程,不要有什麽衝突的地方。
  由於整個研討會曆時才3天,活動又多,所以很多活動都是讓與會者自行選擇的,常常有兩個活動在不同地點平行進行。
  最累的是一次某個活動蘇部長這邊也有李博,Amanda這個也有李博,大概交叉了半個小時,加上兩個活動不在一個地方,有車程的問題,約有1小時的重疊,把我急的!兩邊互不相讓,都不肯改變時間,把我當皮球一樣兩邊踢,弄的我苦不堪言,又不好說什麽。最後是李博自己權衡,以各出席一半最終解決。
  我知道蘇部長和Amanda這次是來真的了,一山不容二虎,這次活動完了,兩個人肯定得走一個。
  外國賓客大多選擇參觀一下公司,研發實驗室什麽的,中國客戶大多選擇出去玩玩,我作為研發部的人,也陪同進進出出走實驗室,次數多了,李博不在,我也能幫著解說什麽的,不亦樂乎(還好我隻要說中文,讓隨行翻譯來負責英語部分),周瑞和陸沅似乎相互較勁,每一批都陪同左右,即便有時候周總有什麽事兒不能來,也總派一個國際市場部的業務員來。人家周瑞也不傻啊,看到你陸沅搞掉了張明芝那麽大一個客戶,他在看張明芝笑話的同時,也感到了唇亡齒寒。
  一次,講解已經結束了,是讓外國客人自己參觀一下的時候,其中一個外國客人問問題,正好翻譯在其他地方忙活,陸沅就充當起臨時翻譯,把我的敘述慢慢翻譯給對方聽。外國人其實是很好問的,隻不過來中國,能遇到會流利英語的不容易,所以他們都憋著,沒處問去,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就問起來不停,有些我知道我就回答,有些我不知道,陸沅會自己跟他唧唧呱呱說一會兒。
  有些原本在跟翻譯講話的外國佬,可能覺得那邊人太多了,就往我們三個人這邊湊。我本來什麽都沒感覺,覺得挺正常的,大家都是在為公司打知名度。說完了,賓客陸陸續續坐電梯下樓了。
  周總突然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說了一句我畢生難忘陰陽怪氣的話“到底是自己人啊,連講解都有不同對待啊”他的意思我很明白,怪我單獨給“陸沅的客人”講解,把其他客人撂下了。
  天曉得我講的也就是剛才講過的一些東西,你心理對陸沅有氣也不用撒我頭上吧,流言蜚語你要信我也沒辦法,但還有少數客人在,就算你是領導,就你這種氣度,不識大體,我也瞧不起你。所以也沒給他好臉色,不響。事後想想,挺有讓人誤會我有陸沅做後台,啥人物都不怕的架勢,不過我的確沒那麽想。
  我以為陸沅不會像我這樣,他是多麽沉得住氣的人啊,啥感情都不會表露出來的,最多笑笑,打打哈哈也就過去了,誰知道陸沅說了句更狠的話:“周總啊,人品好呢,誰都願意幫你,人品有問題呢,是誰也瞧不起的。還拍拍周瑞的肩膀。把周瑞氣的!我趕忙躲到辦公室去了。(陸沅應該上mop,rpwt那麽經典的詞他都知道)
  看來這次會議不僅是蘇部長和Amanda之間的戰役,更是陸沅和周瑞的決鬥。而我在其中充當什麽樣的角色呢?導火線?籌碼?棋子?或者,根本就是炮灰?
  
  試探口風
  公關部由於在舉辦此次會議中有突出表現,公司獎勵全體公關部的員工去青島旅遊,當然分兩批去,不然都沒人工作了;李博在研討會上的精彩的發言,大大提升了公司在國際專業領域的形象,也嘉獎了攜家人的出境遊;市場部也談下了幾個單子,提成也是拿得盆滿缽滿,應該說是皆大歡喜的一個局麵,整個公司頭似乎沉浸在一片祥和中
  而我知道,我想不止我一個知道,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距離研討會閉幕已經過去1個多月了,旅遊的都回來了,提成都分發了,我卻沒有聽到電閃雷鳴。我迷惑的問自己,難道一切都是我多心了?我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再是原來那個什麽都不知道,都不願意去打聽,不願意費心去研究別人的心思的我了?答案很明確:從認識那個叫陸沅的人開始。
  一天,李博找我去,開篇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最最重點是,感謝我在研討會期間給予他的配合和幫助,為此他向公司爭取了一點小小的獎勵,說著遞給我一個信封,對於一個月才賺1k多2k不到的女生來說,不管這個信封裏麵有多少(總不會少過200去吧),都是一筆額外的,不小的外快。
  我感慨萬千,說實話,在看到其他部門都拿錢的拿錢,得福利的得福利,賺名氣的賺名氣,我心理真的很不平衡,如同一直以來被人遺忘,這一次同樣被遺漏選擇的我,心裏憤憤不平,隻是也無可奈何。今天李博的一席話和獎勵,讓我突然覺得他真的很和藹可親,隻有他沒有忘記我,隻有他還掛念著茶水間裏小小的我。
  我當下對自己說,以後但凡李博的事情都要盡心盡力,知恩要圖報。
  李博話鋒一轉,繼續說,但是活動期間,有人反應,說我對待來訪賓客的態度不一,這是很要不得的。我一聽就知道是周瑞在嚼舌根,氣的不行,又不好打斷李博的話。之後其實李博也沒說什麽實質性的東西,就是重申了研發部的立場,以及我這個職位其實是研發部和其他部門溝通,交流的重要的崗位,所以要更注意言行舉止等等。說實話,要不是考慮到李博最後一句:小朱啊,以後我不在,你就是代表整個研發部的。我真想衝到周瑞辦公室去理論清楚。
  拿著信封回去關上門就急不可耐的拆開數,整整800塊啊,是我半個月的薪水,我原來可沒想到這次會能有這樣的收獲,但也盡心盡力,所謂好心有好報吧。
  陸沅和周瑞如何在台麵底下相互踢,我也不知道,Amanda從青島回來倒是更春風得意,似乎穩操勝券的感覺。一天非常非常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會打電話來約我一起吃午飯。
  還是在味千吃的飯,還是有很多公司同事,我還是吃的燒牛肉飯,Amanda點的是招牌拉麵。
  其實她也沒說什麽,她那麽精明怎麽可能跟我說什麽,要麽就是她們公關部的誰誰怎麽怎麽了(其實我壓根兒對不上這個人的名字和臉);要麽是她最近胃口不好,隻願意吃些湯湯水水的東西(你不吃,也跟我沒什麽關係),我其實一直在想,她找我的動機到底是什麽。
  “小朱,我們好歹也是在一個辦公室裏共過事的,我這個人你還不清楚?說老實話,我學曆是低,但是這一年,我也憑本事把大專讀出來了。現在高分低能的人到處都是,關鍵要看你的工作能力是不是?我做的事情,你也看到的,我有今天也是我自己努力的結果。可是就有些人,硬要說我靠的關係,靠的臉蛋,還抓著我的學曆做文章。其實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樣,沒有施展能力的舞台,這半年來,你在研發部做的工作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關鍵就在於是不是給你一個機會,對不對?如果你還是那個小助理,大家也看不到你還能給李博做那麽多事,就衝你幫李博安排日程,跟我們溝通,我就知道,你是很能勝任現在工作的。”
  “小朱,我和蘇恬的關係惡劣大家都知道,我相信你也聽到過。表麵上好像是我爭強好勝,其實我真的是被逼無奈啊!蘇恬是什麽人?陰的很,笑裏藏刀對她來說小菜一碟,我如果不好好保護我自己,不替自己說話,爭取機會,還有誰會來幫我?人,最終要靠自己,你心裏想什麽,怎麽想的,都要說出來給領導知道,不然就算有那麽一個好機會,領導也不知道你願意去做,並且可以勝任啊!等到這個機會給了別人,你再後悔就來不及了。所以如果不說,你永遠不會自己自己錯過了什麽!”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句話,而且是從一個我從來沒想到會跟我說這樣的話的人嘴裏吐出來的。
  “聽說你和市場部的陸總熟悉?”Amanda試探我的口氣。我釋然,原來正題在這兒啊。
  
  “人言可畏”
  我首先否認,Amanda用我閉著眼睛也能想得出來的表情不置可否。我把和小何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Amanda才回想起來,我是有那麽一次要求重新配鑰匙,當時她還“安慰”我來著。
  但最後的事實是,不可能跟每個猜忌的人去解釋我和陸沅的關係,而且其他人也不像當初在辦公室裏知道我丟東西的幾個女孩子一樣能相信我,既然所有人都認定我和陸總是熟人,那麽我就是和他撇不清楚了。這是Amanda最後給我定的性,她似乎想把這個公式也往自己身上套,我心裏冷笑道:如果你和王一達清白,那麽就沒有不清白的關係了。
  吃好飯,Amanda還挽著我,千嬌百媚,說說笑笑的從味千拉麵一路走回公司,我看到何曉曉在前台看到我們,如同撞了鬼一樣的表情。我想也隻有她能體會我此刻的心情。
  和Amanda的這次聚餐以後,似乎讓我的角色更顯得奇怪,更確切的說是“奧妙”,一個是市場部的新貴;一個是公關部的紅人,都和不知名的我扯上了關係,而我,經過研討會一事,也讓很多人知道了――研發部,李博不在就找朱祝。
  研發,市場,公關這三個一環扣一環的職能部門,都和我,至少是別人眼裏,都和我有著關係。猜測在公司裏四起,謠言在樓層間彌漫――7樓的朱祝和市場部的陸總有那種關係;她和Amanda一樣,都是有手段的女人;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等等。
  我真是哭都哭不出來,我是多厭惡如Amanda一樣的人,卻被等同於她,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別人不信任我,冤枉我了。如果是一個人對我有誤解我可以解釋,然而全公司都有這樣的誤解,並且你不能找,也找不到具體的人去解釋。小時候,知道有個電影明星阮玲玉,為了“人言可畏”四個字就自殺了,當時不明白,或者覺得這個女人真是脆弱的不行,但我現在卻真的能體會這種無可奈何,清者卻濁的心境(當然我不可能去自殺那麽無聊)。
  心裏憋悶得不行,於是我去找何曉曉訴苦。她是最理想,也最能理解我的人了,在過去的1年裏,我和她最親近,我的手機裏有的唯一一個同事的號碼就是她,她和我同樣是公司最底層的這個部門裏,被其他人欺侮的;我幫她客串過前台,她幫我整理過文檔。我在辦公室的事情她最清楚,我和Amanda是不是一類人,她也應該比誰都明白。
  說出來以後,心情舒暢多了,當然,也是中午休息的時候說一會兒,我對於離開辦公室過長,有點條件反射,總覺得我一離開吧,可能就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上次受刺激受太深了。
  財物部做的報表出來了,說還有一部分廣告的預算沒用掉,於是上頭決定做一個新廣告。
  廣告是僅次於提成以外,油水最高的項目。拍一個廣告,負責人,從招標,創意,拍攝各個環節都或多或少有利可圖。
  公司內部,一些跟進非主流產品的業務員希望通過廣告能讓自己的產品生意好些,提成可以高點;公司外部,那些廣告公司個個虎視眈眈的,都知道你企業現在不在乎幾個小錢,隻要廣告效應好就行。裏外都有孝敬。
  廣告總是市場部和公關部聯合搞,市場部負責大的框架,比如要推什麽產品,麵對怎麽樣的消費群,公關部則負責具體的招標啊,選擇創意啊什麽的,但最後拍板的還是市場部。
  這事兒總跟我沒什麽關係吧!也不知道是誰,偏生要把我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廣告和皮條
  據說是市場部和公關部開會通過的一致決定,這次的廣告圍繞高科技來進行,要在消費者也好,經銷商也好的心目中,把我們的企業樹立成為科技領先的形象。
  以研發部為拍攝場地,真實的研發人員為背景,塑造一個高起點,高科技的品牌形象。我竊以為,不就是為了省下些場地租用費,幾個領導好分分嗎?把帽子扣得那麽大。
  於是我又不得閑了。
  市場部張明芝自從檢測不達標一案後,就一直一蹶不振,大有轉投別家的趨勢;周瑞則忙著和一些國外的客戶聯絡感情,成天往外飛,在公司不見蹤影。於是剩下的就隻有陸沅了。我暗自奇怪,研討會上那一句明白無誤的譏諷,應該是他向周瑞挑戰的白手套,可是就在周瑞防守姿態一覽無餘的當口,他卻絕口不提攻擊,真的很奇怪,這個男人,連我這種對人、對人際不感興趣的人都特別想鑽研了。
  出乎我的意料,這一次Amanda沒有跟蘇部長搶,這樣一塊肥肉,居然到了嘴邊不吃,這跟那天中午她吃飯的時候跟我說的所謂“機會要自己來爭取”有點矛盾。當然蘇部長搶來了以後,也不是她自己做,而是交給了手下人,一個叫楊開的男生。
  我請示過李博這個方案可行否,李博答複說隻要不影響正常的研發工作就可以,也關照我,讓研發人員給予配合,當然必要的知識產權保護要做好。
  陸沅,陸總是肯定不參與具體事宜的,所以基本都事情都是我和楊開在做,這時候,我似乎又變成市場部的一方了。
  我和楊開說起來還是同一年大學畢業進這個公司的,開始不熟悉,後來熟悉了,我曾開玩笑說,一個大男人,怎麽跑去公關部?公關部麽應該是小姑娘呆的地方呀。他嘿嘿一笑,沒有回答。但是他的笑和陸沅的不一樣:陸沅的笑讓我有一種意味深長的感覺,他的笑表示他有他的打算,而這種打算是我這種凡夫俗子根本猜不到,想不透的,那是高深莫測的感覺;而楊開的笑,則是一種對現實生活的無奈,對工作,生存,境遇不滿,卻也沒辦法表達和發泄的自嘲。
  我和楊開有著同病相憐的感覺,不是說堅強的男人才讓女人心動,弱勢的男人更能激發女人的母性。
  憑良心講,我真是門外漢,那些個廣告公司,忽悠起人來,一套一套的,當然,他最搞的清楚的是,這個廣告到底誰拍板,誰說了算。
  廣告的拍攝很簡單,就那麽幾個場景,就那麽幾件實驗室,你再拍也是那樣兒,關鍵是後期怎麽製作,是寫實,還是配合3D動畫等等。
  廣告公司當然希望我們配動畫什麽的咯,動畫的報價麽,他們隨便開了,也沒什麽成本的,隻要有懂行的人就可以了,大不了就是點人工錢咯。
  於是陸沅成了他們的主攻對象,而我和楊開作為“陪襯”,在禮數上也需要一並邀請。
  回想起來,那陣子我可真像女強人,到那兒都有人陪著笑臉叫我“朱經理”――我到了研發部,還給我印了名片,頭銜是項目經理――一到晚上就有人請客吃飯,我隻負責吃飯,至於吃飯以後的節目我概不參加,那是男人的活動,女人去了也不方便。
  有一次,我好奇的問楊開,到底晚上他們去哪裏,其實我心裏也知道,大不了就是酒吧,卡拉ok之類的地方,結果楊開說,他們哪兒都去了,什麽桑那啊,夜總會之類的。
  我鄙夷的看著他,他則不以為然,笑話我。經過那麽多時候的接觸,又是同齡人我和楊開已經混的很熟了。我問他,我們真的要加3D動畫嗎?那要花多少錢啊?楊開說他也不清楚,出去玩啊什麽,廣告公司的人都絕口不提這些,隻是一個勁兒招待他們玩的盡興。但是陸總隻是點到即止,也不駁廣告公司的麵子,也不進廣告公司的圈套。
  這倒是很像那個我認識的陸沅。當然他也不是那麽正派廉潔,兩袖清風的。隻是可能現在時機不對,或者帶著楊開不方便。我私底下希望這個事情能早點結束,好還我平靜的工作生活,不要老陪著這樣到處轉了。委婉的提醒了一下楊開,老總總有老總想單獨談的事情。
  楊開特別委屈的說:其實他也知道的,可每次都是陸總死拉著他不讓他走。我就不明白了,你陸沅這次又玩的什麽花樣?
  廣告終於完成了,當看完樣片後,我隻有一個感覺--陸沅肯定拿了回扣了,而且這個紅包還無比巨大--那製作叫一個粗糙,你請我看第二遍我都不會去看,就這種水平,我都能拿個dv給你來一個了。看了這種廣告,想讓人掏錢買你的東西?門都沒有!!
  還好這個東西,我隻是作為配合,提供場地,上有市場部經理陸總指揮,下有公關部楊開掌舵,我麽充其量也就一小水手。千萬別說我也參與了這個廣告的製作,我臉紅。
  不過陸沅倒是看上去臉不紅心不跳的,百十來萬就這樣扔水裏了,還要花錢去播,我真是覺得不值。
  我私下問過楊開,怎麽拍了這麽一個東西,也有點太過了。楊開也是一臉無辜,我知道,他其實也就是一個衝頭,看來薑還是老的辣,蘇恬爭是要跟Amanda爭的,但是也知道這麽點預算,夠拍什麽呀,索性給一個才來的新人跟進,一開始就抱著找一個背黑鍋的。我挺替楊開難過的。
  不過這場鬧劇到也給我帶來了一個不小的收獲,那就是楊開,他也苦悶,公關部就他一個男的,身邊無論是領導,還是資格老成的前輩,都是強勢的女人,性別上的獨樹一幟,已經讓他渾身不自在了,加上又都是一幫女強人,更讓他壓抑,喘不過氣來。於是,他常常找理由,躲在我辦公室,至少這裏,男女比例1:1;至少這裏,他也能有可以教育我的時候,而不是一味被人指使;至少這裏,感覺不到兩大陣營的硝煙彌漫;至少這裏,泡個茶,喝個水,不會讓人嘲笑他是牛飲(當然,我也樂得水沒了,理所當然讓他去樓下搬)。
  對於陸沅和Amanda利用中午和我去味千吃飯,而造成在別人眼裏我們的關係不一般的假相的行為,我一直耿耿於懷,於是我也約了楊開一起去吃飯。我和他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幹嗎不能一起吃飯?當然如果再有個謠言什麽的,能把我和陸沅的關係撇清,那是更好的了。楊開說他請客,我說為什麽?楊開說,男人和女人一起吃飯,如果讓女人買單,多沒麵子呀!我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我還是吃的燒牛肉飯,楊開點了一個炒飯,爭得他的同意,我們又點了卷心菜泡菜和餃子。同事很多,但似乎沒人注意我,和上兩次不想引人注意相反,這次我就是希望大家能看看我,看我原來也是和其他人一起吃飯的,和陸沅,和Amanda一起也都是很正常的。可惜身邊沒有了耀眼的明星,誰也不會多看我一眼。
  飯還是那麽香,就是洋蔥燒的有的生,我和楊開一直說笑,我想,潛意識裏是希望別人能多看我一眼,能想起來,我是誰,我曾經和誰在一起吧。但是,今天,每個人似乎無精打采的,沒人提得起興趣,哪怕隻動動眼皮。
  我祈禱,祈禱哪怕有一個人能正眼看我,也不枉楊開請的這一頓飯。老天肯定是聽到我誠心的祈禱,就在我差不多吃好飯,準備漱口的時候,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我身上,我用眼角的餘光掃著,心想:謝天謝地!這下回去可以清淨了。
  隻是這個想法維持了至多2秒,就發現事與願違這四個字總是緊緊跟著我,旁邊出現了這樣一個人,當然別人都看著我咯――陸沅。
  陸沅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西服,他一般來說都穿深藍色的或者黑色,或者在這兩種顏色的基礎上有點暗紋的西服,要不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中褲男,很難抹煞,真的會被他現在一絲不苟,西服好像多的換不晚的樣子迷惑成韓劇《巴黎戀人》裏的韓社長(感覺韓啟柱有無數西服)。不過深灰色真的不適合他,看上去他的臉都是灰色的,氣色不好。
  他依然保持著風度,對我們微笑,怎麽說那麽多日子一起吃吃喝喝走過來的,總歸熟絡點。因為我和楊開坐的位置是兩人坐(一個坐沙發,一個坐椅子),味千的那種小方桌子大家應該都知道的,很小的,根本做不下三個人 ,何況陸沅背後就是別桌,隻容一個人站著的空間。
  同事的目光都如我期待般的映射過來,但我怎麽瞟都覺得他們一臉的幸災樂禍,似乎都期待著一場好戲,從他們的臉上,我讀出了兩個字――捉奸。
  他就那麽高大的,一言不發的,眯起眼睛看著我們,也不打招呼,我的腦袋裏來來回回過了無數遍這個時候可以用的客套話,可惜似乎沒一個能套用的。
  救星終於出現了,Amanda如鬼魅一樣從陸沅的背後伸出美麗的腦袋。其實各位看我寫了那麽多,現實中就也那麽以秒為單位的計時,沒注意到Amanda是因為我們坐著,仰視,加上Amanda擁有東方女性嬌小,玲瓏的曲線,被穿著西服的陸沅擋在後麵,從我的角度是不大容易看到。
  “你們也在這裏吃飯啊,剛進門就聽到小朱開心的笑聲了,我和陸總說要過來偷聽一下到底是楊開說了什麽讓朱祝那麽開心。” Amanda媚眼一挑,溫柔的說。
  在這個時刻我還是很感激她的,至少她打破了僵局,解釋了幹嗎陸沅不說話,不管別人是否認可這個理由,至少我能找到台階下。話分兩邊說,如果沒有這兩把小刷子,怎麽在公關部混,怎麽跟蘇恬鬥?
  楊開自然也對這兩個人熟悉的不得了,當然他跟Amanda打著招呼,畢竟是一個部門的同事,但是他是蘇恬那邊的人,自然也不會傻的和Amanda表現出多麽熱絡。我想此時此刻我和楊開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我知道接下來應該要離開,隻是實在不知道以怎麽樣的方式能自然點,至少照自己的想到的來做:喝口茶,漱漱口,然後咽下去(當著那麽多人吐出來實在不雅觀),起身讓座“Amanda、陸總,你們做這兒,我們吃好了”“服務員,這裏收拾一下”然後再微笑,然後――拔腿就跑!
  事後,我發現盡管不順利 ,但是我的目的還是達到的,公司間流傳起陸總和Amanda各種版本的風流韻事,而我已經被人遺忘,即便偶爾想起也最多充當一個皮條客的角色。
  你說,人怎麽就能把人想的那麽壞呢?
  但是,也不能把人想的太好了~~~
  
  “坐地分贓”
  生活又平靜起來,雖然廣告跟我沒多大關係,可怎麽說我也是參與者,飯也吃了不是一頓兩頓的,對於這個廣告還是有感情的。
  我關注著廣告對公司的效益到底會有什麽影響,其實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不被人當麵罵這個廣告拍的傻就好了。
  公司裏的人,特別是幾個老總,都應該是想看這個廣告的笑話的吧。
  也不知道是外國人和中國人的審美眼光真是天差地別呢還是什麽,據說有個外國公司,來我們公司洽談業務 ,還提到這個廣告,說拍的很寫實(樸實?)――我想翻譯的過程中 ,應該有誤差,到底老外原意想表達什麽,不得而知――反正最後也是簽訂了一個小小的試用合同,說先用一段時期,如果好,就繼續。
  對於一個百十來萬人民幣的廣告來說,有這樣一張合同,也算是達到,甚至高出預期效應了(也可能人家本來就想用我的產品,廣告隻是順口提的)。
  這一仗,陸沅又勝利了,廣告拍成功了,還做了一個外國企業的訂單,把周總氣的,連續幾天看到他,都垮著臉――他隻想著要守護疆土,卻忽視了開發新的客戶,也可以說是陸沅挖了張明芝的牆角,讓他以為陸沅隻會這一招,輕敵了。而我隱隱覺得,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可又找不到蛛絲馬跡。
  咳,人活得那麽累幹嗎,他們領導有領導要捍衛的領土,尊嚴,用什麽手段在現在的時代已經無足輕重,關鍵是達到的效果,得到的回報。
  一天,快下班了,我理好包,關了電腦,就準備走了,陸沅電話來叫我去他辦公室,我真不知道為什麽,但還是要去,就帶著包去了(跟他,我沒有領導的敬畏,換了其他領導,肯定是不敢帶著包去的,即使已經下班了)去的時候,發現楊開在裏麵,我等了一會兒,楊開從裏麵出來,看不出他什麽表情,也不是高興,也不是不高興。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對我笑笑。
  我的包是那種白色的牛仔棉布做的,上麵有一個很大的綠色的笑臉,還有其他若幹五顏六色的小笑臉,大概40×40cm,方的,沒有骨架,我放在屁股後麵,包裏的鑰匙硌到我,我稍微前傾一下。
  陸沅的桌麵上放了一個信封,挺鼓的,我打了一個激靈――坐地分贓?
  “這次廣告拍攝,你也很辛苦,這是公司對你配合的一些獎勵”他說的冠冕堂皇。我心裏在打鼓:這到底是所謂的公司獎勵,還是廣告公司的好處?陸沅是為了讓我閉嘴嗎?這錢如果拿了,以後萬一有什麽事兒就說不清楚了,他完全可以說我在廣告製作前就拿了紅包,以至於廣告那麽粗製濫造。可是不拿吧,他已經說是公司的獎勵了 ,不拿,豈不是把我的懷疑攤到桌麵上來了?
  我父母都是老老實實,本本份份的,從小就教育我除了工資和獎金,其他錢能不拿就不拿。
  對於金錢,我也有著欲望,這個社會,說不在乎錢的隻有兩種人:一種,就是本身已經是千萬,億萬富翁了,錢多的溢出來;一種,就是純粹說謊。
  怪不得剛才楊開出去的時候表情那麽奇怪,原來也是拿錢來的,不知道他拿了沒有?不知道他拿了多少?
  我心裏打著小九九,不過對於金錢的欲望終究戰勝了其他一切疑慮,眯眯笑的說著“謝謝陸總”楊開那怪異的表情已經被我拋到腦後。
  起身接下厚厚的信封,過於興奮,坐回去的時候,一下子靠在椅子上,屁股被鑰匙戳到,讓我的眉心一陣擰巴。陸沅好奇的看著我,我口不擇言“太開心了,被鑰匙戳到了。”陸沅沒搞清楚,等弄明白了,也是一陣釋然的笑。
  出了辦公室,我連等出辦公樓都等不及,看左右無人(市場部的業務員多可以自由控製上下班,反正隻要說一句約了客戶就好了),就開始撥電話,想告訴爸爸媽媽,電話的鍵盤有點擠,幾次都撥錯,一邊等電梯,一邊專心致誌的撥著電話。
  媽媽也很高興,說讓我晚上回家,她幫我存起來當嫁妝,我撒嬌說:“誰要嫁妝啊,以後我嫁人,一定要找一個隻愛我這個人,其他什麽都不在乎的。媽,我等會兒打的回來哈!媽媽怪我有點錢就想著怎麽花,也不知道節約,我說,有好多錢呢,我怕擠公車有小偷,媽媽想想也是,就答應了。
  一個電話打完,電梯還沒來,原來是我根本沒按向下的按鈕。我怎麽老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啊,難道我在電梯邊站著,它就能知道我想上還是下,然後來接我嗎?嗬嗬。
  電梯來了,我聽到腳步聲,我知道從禮貌上應該等,可我怕萬一是陸沅,所以使勁點關門的按鈕,當然電梯是不會知道我的心情的,還是按照自己的節奏 ,那麽緩緩的。當關上1/2的時候,我已經看到陸沅站在門口了,沒辦法,按了打開,讓他進來。
  電梯很快就到了,無語ing,倒也不是感覺窒息那麽誇張,但空氣的確不好,他先跨出去,到了門口,他往左(停車場方向),我徑直走出大門(公司辦公樓,外麵還有一圈花園啊,停車場,最外麵的是圍牆,走出圍牆才算是出了公司)
  我跑到馬路對麵準備攔車,下班高峰,車也難攔,除了偶爾來幾輛空車,也都是藍色聯盟,和那種紅色的有黑色的貼膜之類的車,這個我是不坐的,一定要等大眾,強生,或者錦江,海博也行。
  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從公司駛出,打著大拐燈,一閃一閃的。

  又去吃火鍋
  果不其然,是陸沅,他的車沒有貼膜,所以看的很清楚,我別過臉去不看他,希望他也如我一樣,出了公司就做互不相識狀。
  當然,他是不會這樣“沒有風度”的,停車,放下副駕駛的車窗問我是否需要搭車,我作鞠躬狀,微笑的婉拒,他也沒有勉強,客套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後又追加了一句:你走光了。眼裏閃著初次見麵時,那份惡作劇般的光芒。我忙低頭,用手捂住胸口。他已揚長而去。
  回家,數了一下,5900塊,數了很多次也是5900,想想公司怎麽可能發這樣一個數字的獎金給我呢?父母也很奇怪,為了防止他們再嘮叨,我扯了謊騙他們說,回來打的花了一張。但是心裏是很疑惑的。
  這是一筆相當於我3個多月工資的獎金,因為有個零頭,所以我讓媽媽給我存了5000,自己留下900。終於可以去買我向往已久的菲利普的榨汁機了,在百盛樓上,要800多大洋。
  我一個人的時候,屬於懶的什麽都希望弄成流質的來吃,西瓜汁,蘋果汁一般般啦,我還會去超市買那種做色拉用的美國甜玉米,弄玉米汁(bm的jms可以試試,很有用),不過一定要把渣濾幹淨。那個榨汁機是菲利普最新型號的,很簡單,筆直的形狀,清洗也很容易,看了很久了,永樂、國美都沒有的,隻有那些大商場的樓上家居部才有。
  我喜歡各種各樣的杯子,每次去IKEA都能背一袋子回來,每種隻買2個;我喜歡碗,那種手感很沉的,瓷碗,玻璃碗。這些東西是爸爸媽媽很頭疼的,每次看到就說我亂花錢,買一堆占地,又不成套的東西回來,這是也我堅持要搬出來住的原因之一。
  外快讓實現了我的心願,而且之前已經為榨汁機存下的500多也不用動的,很開心。
  在研發部,位置坐熟了,人也變得油滑了,和實驗室的人因為幾次活動接觸下來不那麽陌生,他們還給我做了一個胸卡,以便我隨時進出。我也不用再常常窩在茶水間裏,有事沒事可以去實驗室和他們說說話,看他們做做實驗,當然,也要識相,不能妨礙他們的正常工作。日子久了,各種各樣的香精,添加劑看的多了,自己也有些小心得,其實研發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楊開自從上次去拿獎金,在陸沅那兒打了一個照麵,就不曾再主動找過我,我還想問問他,到底他拿了多少,怎麽會是那麽奇怪的數字?後來我自己給自己找到了解釋:肯定是分發下來一大筆獎金,每個人按照百分比來獲得,這樣就會有這種零頭了。
  我悶的無聊,卻也不好跑去公關部找他,要知道,那可是一個是非之地,旁人避之不及,我還上趕著去,那不是腦子進水了嗎!
  以前我一個人也能過的好,現在我除了何曉曉那裏,還可以去實驗室,應該說條件更好了,隻要不發生什麽意外,這樣的日子,也過的輕鬆愜意。工資固然少,但樂得穩定。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平靜這兩個字,如同一隻成長中的哈士奇,那叫一個調皮,一刻不能安安穩穩的呆在我身邊,總是出現一下,又馬上躲得老遠,讓我費好大勁才能再找它回來,而狗販就是每每逮到我走光,還要故意說出來,害我尷尬的陸沅。
  公關部終於有了動作,大概是上層也覺得一個部門兩個女人鬧的太厲害,不利於部門間的穩定,也不利於公司工作的開展。
  不得不承認,如果說Amanda是靠王一達在公司站住腳的話,那麽她能有今天的成就,除非有另外其他的大領導當靠山,如果沒有,那麽絕對是跟她自己本身出色的工作表現分不開的。
  能和蘇恬分庭抗禮,並且大有趕超的趨勢,上上下下都能擺平,事情做的滴水不漏,看問題看的那叫一個透徹(當初為什麽Amanda沒跟蘇恬爭廣告,就是她早打聽好了,預算總共才多少,沒什麽油水,反而有弄的自己一身腥的嫌疑,於是“大度”的放棄),誰有沒有利用價值,幾句話就能心裏有數。除去生活作風和使陰耍詐不說,我還是很佩服Amanda的,崇拜談不上,但也是羨慕的,她的身材臉蛋,她的心計手腕,她的八麵玲瓏。
  每一次遇到陸沅,不說倒黴吧,反正總沒什麽好事兒,隻一次他給我獎金算是天上掉餡餅下來吧,還讓他看到我走光。我不相信上輩子我欠了他多少,因為是那樣的話,這輩子肯定不隻還那麽一點點。
  公關部的調令出來了,由於蘇恬多年來在公關部成績卓著,能力有目共睹,特此派蘇恬開拓華中市場,做區域主管,明升暗降的做法,誰不知道公司營銷的重點是以上海為中心,以南部經濟發達的幾個城市為輻射的?而公關部的繼任者,則不出任何意外的赫然寫著Amanda的名字。
  自從Amanda去了公關部,她和王一達好像一下子就生分了很多,按公關部那些女人的眼睛和嘴巴,但凡有些風水草動,哪裏還會不添油加醋說出來?奇怪是,Amanda進入公關部半年多來,非但沒有,反而好像根本不認識王一達這號人似的,難道是過去一年多,我,小何,小龔,顧彥都患了妄想症?而且還都妄想了同一個場景??
  張明芝的離開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反正銷售這個行當,工作好找,而且他怎麽說也做到經理這個檔次了,手裏多多少少有點人脈,客戶的。陸沅也不著急找提拔新經理,人心裏明白的跟明鏡似的:這時候不緊趕慢趕的培養自己的勢力,開發自己的客戶群,還等什麽時候呀。
  陸沅越來越忙碌了,幾乎在公司都看不到他,有時候我要去找他拿些市場部的銷售報表,給研發部以改進和研發方向做參考。他的門都是關著的(問財物也可以拿,但是財物都是已經結帳的,做過銷售的都知道,一筆貨出去,貨款也好,匯票也好,有時候都需要很多時間才能到,但其實貨已經出去了。加上銷售裏麵有一個“預期會有的訂單”這樣一個詞,所以這個數據要靠市場部提供)
  就在蘇恬已經調去華中一月有餘,一次在研發部聊天,說是上次拍廣告時,公關部的那個男孩子也要跟著過去,我一聽,那不就是楊開嗎?
  想來我和楊開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麵,說話了,從陌生到熟悉溫度升的快,從熱絡到生疏溫度降的也快。
  我想著,怎麽說也是朋友一場,那天他還請我吃了一頓味千,算還人情也好,送別也好,我也要請他吃一頓。
  罵我思路狹隘好了,反正我們又去了那個火鍋店,我很迷戀那個湯,以及羊肉,請客嘛,總歸要吃自己喜歡吃的。
  火鍋店的生意好的不得了,還好我電話預定了,不然就要等位了。
  楊開強顏著歡笑,有絲絲尷尬,有點點局促。他也沒想到我會電話他請他吃飯。
  我想,作為被迫接受發配外地的人來說總歸心裏不舒服的,就好像情侶要分手,分手是結局,但到底是誰甩的誰,這個問題好像會比分手很重要。
  我也不曉得安慰他什麽,女人看到一個男人的落寞總是會心生不忍,而且又是隔著水汽繚繞的一大盆火鍋,對麵的臉,朦朧、模糊,卻近在咫尺,那神情被霧蒙蒙的一片修飾的更讓人感慨萬千。
  所幸火鍋店的氣氛很是不錯,心情不好的時候,旁邊其他人嘈雜的聲音會讓人感覺心煩意亂,但絕對不會有孤寂襲來。
  楊開說喝個啤酒吧,我沒拒絕,其實我是不能喝酒的,一喝就醉,屬於過敏一類的體質,當然多吃點東西墊墊,也能撐個把小時。回想起上次和某人來,他沒喝酒。
  啤酒是很漂亮的一種液體,我想不通啤酒到底有什麽魅力讓整個慕尼黑為之瘋狂,當然也吃不出什麽啤酒吃口好,什麽啤酒吃口不好。隻是喜歡看它在玻璃杯裏純淨透明,卻閃著金光,讓一個個小氣泡慢慢升起,變成白色的泡沫。火鍋店的杯子實在不咋地,我家裏的任何一個倒上啤酒,都讓人更有食欲,笑傲江湖裏那一段關於喝什麽酒,配什麽杯子是我很讚同的。我神遊太虛著,還好讓上菜的服務員打斷下來。
  楊開喝醉了,但我覺得他是裝的。原因是有三:
  1、我是誰?一個同事而已,如果說從廣告後,我們一直談得來,那也能成為可以在對方麵前喝醉的那種關係,但是今天吃飯以前,我們是突然生分了的。他怎麽就能放心在我麵前喝醉呢?
  2、才3瓶三得利而已 ,而且還是火鍋店提供的那種暢飲的三得利 ,還被我倒掉一杯,有那麽容易醉嗎?
  3、你醉就醉了吧,也不用用那麽恐怖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我呀!
  我說,楊開你醉了,他也太平,不言不語,就那麽呆滯的看著我,我買單,準備走人,去扶他,想著走出來,讓冷風一吹可能他就能好些了。
  跟上次和某人來吃火鍋相比,這一次可算是狼狽了,我扶著楊開,走出店來,聞到他的衣服上一股火鍋店的味道,想來水汽帶著氣味滲入了衣服裏,不知道上次某人的那身西服是否也遭遇到同樣的命運,不曉得要灑多少香水,或者放在風口吹多久,這股子味道才能散去。
  楊開是清醒了一些,我想著本來是一頓送行飯,結果什麽豪言壯語,一路順風的話都沒說,就這樣走了,實在不甘心,也不管他能不能聽的進去,“楊開,我聽說你要跟著蘇部長去華中,我不知道你是自動請纓的,還是被權利中心排擠出去的,怎麽說也是朋友,作為朋友我想說,在公司裏這樣的事情常常有,我們這樣的小人物,除了自己,沒人能幫我們,所以但凡你認定了一方,就要堅定立場,跟著賞識你的領導好好幹,與其在這裏受人排擠,還不如出去闖一闖,說不定塞翁失馬呢?” 我覺得我的口氣很像那個妖豔的女人,嗬嗬
  楊開看著我,眼睛裏有的是什麽我不清楚,大概是詫異我怎麽會跟他說這樣一番話,或者說是在突然冷卻了好多日子的友誼以後,我還會跟他說這樣的話,讓他覺得一下子適應不了。
  “謝謝你,朱祝”楊開有點大舌頭了“但是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我等著他給我解釋解釋,好奇心占絕大部分的因素,隻是楊開看似並沒有再進一步解釋的趨勢,我也不好逼他。
  給他打了輛車,臨上車前,我們握了握手,如同他是一個□員,地下工作者要去執行某個危險而秘密的任務,在大馬路上,隻有通過握手來傳達一下彼此階級同誌的感情。我沒想到,這竟然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起風了,我拉拉領子,自從上次走光事件,我開始注意,要穿領口比較高的套裝,不過天漸漸涼了,晚上的風還是會灌進來。平白的損失了100來塊,我還沒吃飽,楊開還不見得能記得住我挖心掏肺說的那些話,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雖然隻有晚上6點多7點,但天色已經不比夏天的時候了,黑的很快。在這種傍晚不晚的時候,最適合鬼魅,或者行同鬼魅的人開始活動,我就遇到一個。
  
  “八字不合”
  黑色的帕薩特滿街都是,光火鍋店門前就是3、4輛。隻是會開到我麵前嘎然而止的,也就那麽一輛了。
  透明的車窗放下,我前傾了身體,本來就拉著領子的手,又緊了緊。風吹的頭發飄散,迷到眼睛利,我用另一隻手忙著撥弄頭發,包卻一下子從肩膀上滑了下來,姿勢很不舒服。
  陸沅說“上車”我本來還想矯情一下,誰知道,後麵有車滴了一下,我嚇得連忙拉門,結果坐進去的時候還撞到了頭(我在上界,他在下界,所以進去會撞到)。我揉著腦袋,偷眼瞧他,他一臉不屑的樣子,好像在嘲笑我出醜的樣子。
  車窗搖起,車裏一下子暖和了許多,他不說話,我也憋著。憑什麽每次都讓他以退為進占了先機,這次我依樣畫葫蘆,就算贏不了,怎麽說也打個平手吧。隻是我忘記了,現在是怎麽樣一種情況,是否允許我這樣做。
  上海是不夜城,一點也不假,到處燈紅酒綠,人頭攛掇,連個公共廁所,都有閃爍著“TOILET”的霓虹燈。陸沅的車沒有貼膜,玻璃也幹淨,所以看外麵的景象很清楚,好像沒有玻璃一樣。
  他上了高架,我喜歡看高架上兩邊的路燈,在夜晚連成兩串耀眼的夜明珠項鏈,璀璨而又壯觀。這是平時打的不會有的輕鬆的心情,因為打的的時候要隨時注意前方道路的擁擠狀態,好讓司機變更道路,不然堵在上麵,那錢一塊一塊的跳,跳的我肉痛死了。
  高架下來,我就沒這份心情了,不是我認識的匝道口,而且偏僻的很,兩邊隻有黑乎乎的綠化,再裏麵就是住家,沒有店麵,沒有多少行人,路燈也是一個隔一個亮著(大概為了省電),所以到中間那個滅著的燈的區域,所有的光亮就隻存在於車前燈前麵的路麵上,隻有儀表盤上那微弱的燈光,映在陸沅的臉上,看到他抿著的嘴,嘴唇很幹,有點蛻皮,麵部表情嚴肅,緊張,不苟言笑。
  我一下憑添了惡作劇的成分,也忘記自己如果先說話就是輸了,學著吳君如在《家有喜事》裏程大嫂的台詞說:啊,你貴姓啊?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啊?你又是那個姓張的啊!說完自己先咯咯咯的笑起來(就是黃百鳴演老大,張國榮演老二,周星馳演老三的)陸沅一愣 ,一下子被我逗樂了。
  笑了一半,才得意著,想起剛剛上車的時候決心不開口先說話的,一下子止住笑,來了一個180度大轉彎,臉立馬板下來。陸沅打趣說“開車如果上了100碼,如果要立刻製動,怎麽說也是有點慣性的,你的表情都上了160碼了,能馬上定下來,連個前衝都沒有,真是佩服佩服。”
  我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陸沅說“我不管,也沒資格管,不過這是我的車,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下車呢?”原來車已經停下來了。我前看後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外麵烏漆抹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出來,他竟然要趕我下車!!!這男人也太狠了。
  我賴著不肯下,陸沅笑笑,解了安全帶,開始倒車,突然手機響了,是媽媽來電,響了兩下就掛了,因為媽媽說反正我接聽也要錢,所以她找我就讓手機響兩下,然後我打回去,這樣至少固定電話不要錢了。
  他已經倒好車了,我尋思著,不能告訴我媽,我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這樣她又要瞎擔心了――事後,我覺得,潛意識裏我還是很相信陸沅不會為難過的――陸沅熄火,看著我緊緊攥著手機,不知所措的樣子,說“這是公司幫我借的房子,是×路×弄××××別墅×號”說完開門下車。
  車子因為他開門的關係裏麵的燈一下子亮起來,我電話回去問媽媽什麽事兒,媽媽說打電話去老房子,發現我不在,擔心,所以電話來問問,我說我有同事要調派到外地,我們在送別,媽媽問是誰,我說是楊開,楊開這個名字媽媽是熟悉的,前陣子拍廣告的時候,常常晚回家,爸爸媽媽都知道的,而且又拿回去5900,所以也就不多問了,老爸還說什麽,那晚一點好了,還嘿嘿一笑,掛了電話,我心想,這是什麽父母啊!也不怕女兒在外麵吃虧!
  掛了電話,陸沅已經在車外站了好一會兒了。我慢吞吞的開門,使勁看車門外的地麵,好像外麵會有蛇之類的東西咬我一樣,站定 ,拉拉屁股後麵坐皺了的裙子,使勁關上門,“砰”的一下,陸沅“哦喲”了一下說:“小姐,這又不是差頭,不用那麽使勁的好哇,這車可是公家的,弄壞了要賠的!”我知道他又捉弄我,也不理他。
  雖然不是深更半夜,但也算夜黑風高了吧,我看了個大概,應該是個別墅,我長那麽大,還沒進過別墅呢。車停在一個應該是草坪上,小草隨風擺動,如同一隻小貓,柔軟的拱著我的腳踝,有點癢,癢的我懷疑被蚊子叮了,兩個腳動不停,一個沒踩好,鞋跟插到一個洞裏,整個人往後傾。
  別當自己真的是童話裏的公主,每次遇到危險都有騎士或者王子會降臨。陸沅離開我蠻遠的,而且天也黑,基本上他是等我一屁股做到地上,才看到我矮了半截。我揉著屁股,這塊停車的地方真tmd跟我八字犯衝,是那種鏤空的磚,小草能從鏤空的地方長出來,但是你摔下去,屁股卻著實被磚硌得不輕。
  我很不雅觀的四仰八叉,陸沅笑的前仰後合,想想我的鞋跟也不算小,不算尖啊,但就是因為不算小,部算尖,插到那個鏤空的洞裏麵,那叫一個天衣無縫啊,配合的還真好,如果當成塞子來用,肯定不漏。
  我也顧不得屁股疼,首要任務是把鞋□,套在腳上使不上勁,就索性脫了,兩個手拔。我心想,現在不是說什麽東西質量都不好嗎,就算能把鞋跟拽斷了也行啊!可巧了,我這隻鞋,質量賊好,怎麽拔也拔不出來,鞋跟也不斷。
  在這期間,陸沅,陸總就那麽看著,我不知道他臉上什麽表情,看不見,也沒空看。
  放棄了,我氣喘籲籲,抬頭,他頭頂有個明亮的月亮,還好不是滿月,否則他看上去要變成套著光環的天使了。“我說你看夠了嗎?要不要打個手電,一來給我照明,二來,你也好看清楚點!”我維持著斜坐在地上的姿勢,這個姿勢充分保證,就算他蹲下來,也看不到我走光。
  他還當真就快步走開了,灌木擋住了我的視線,聽聲音 ,他是在開門,突然那棟一直籠罩在黑暗裏的別墅睜開了眼睛,燈光從我頭頂射過來。
  等他再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吃驚的看著他手上的兩樣東西。
  天底下大概隻有陸沅會在這種情況下拿來這麽兩樣東西--一雙拖鞋,一條毯子。
  如果說,拖鞋是為了讓暫時沒鞋穿的我可以對付一下,那麽毯子用來幹嗎?我隻不過詛咒了一下這個停車位,而且還是在心裏,沒必要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吧。
  我還坐在地上,兩手掰著鞋,他蹲下來,眯起眼睛,如同動物星球那集描寫大型貓科動物獵食前會有一陣心理活動,盤算著這次是先撲屁股,還是直接咬脖子,這會兒他的表情我可是看的很清楚,和那些不會捕食的公獅一個樣。
  “你想一直這麽坐著?”
  “我才不會對我的鞋始亂終棄”
  陸沅沒料到我會這樣回答,我想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即便是在耍小性子的女生,給出的答案也至多是“我就這麽坐著,怎麽著吧!”
  他好像是逼迫自己平複下來,用很公式話的口吻對我說:“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放棄鞋,換上這個拖鞋,跟我進屋;要麽繼續坐在這兒,而我不會陪你耗在這裏。為了防止你在我的地盤感冒生病,我特地給你帶來了一條毯子,讓你墊在地上。”
  他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沒有風度,最最小心眼,最最不懂得尊重女性等同於必須時時刻刻謙讓,低頭,哄著,供著女孩子的臭男人。
  我是不會和自己過不去的,繼續坐在這黑漆漆毛茸茸的地上,我有毛病啊,接過他遞過來的拖鞋,把另外一隻鞋也脫下來拎在手上,既然毯子他拿來了,既然他原本也是讓我墊在地上的,那麽用它來擦擦我弄髒了的衣服,也不算過分吧。
  我正擦的起勁,意欲氣死他,隻聽他很模糊的說了句,實在是沒聽清,反正好是什麽什麽好處,抬頭看他時,他已經若無其事了。
  進屋,因為拖鞋已經在外麵踩過了,我站在門口沒敢進去,怕是要換其他幹淨的拖鞋,他已經穿了皮鞋大步流星跑進去了,我用“你也不嫌髒”的眼神鄙夷的看他,誰知他好像是那個拍了20年的動畫片《西嶽奇童》裏麵沉香的師傅一樣,知道我心裏想什麽,頭也不回地說“比起那些房間卻好多天沒整理,打掃,隻是走走形式,換換拖鞋,自我安慰的地方來說,我這裏起碼有鍾點工隔天打掃一次” 我奇怪他怎麽會知道我心裏想什麽,如果開口問,他會不會回答我“離你的腦袋近唄!”想到這裏,自己都覺得好笑,而且我的房間髒、亂、差是事實,也怪不得別人抓我的小辮子。
  “我的鞋是在你的地盤上出事的,既然你那麽有領地概念,那請你負責把它弄出來吧”我覺得我給它出了一個難題。
  “它要留在我的地盤上,是它的自由,你無權幹涉,而我允許它留在那裏”陸沅將了我一軍。
  糟糕的是我一時半刻想不出可以反駁他的話,眼看就要輸了,他站在吧台裏麵,對我說“麻煩你把門關上,謝謝!”
  我不情願的,隻輕輕推了一下,門卻因為風的作用,“砰”地一聲,關的很響。陸沅嚇了一條哦喲了一聲“小姐,這門很高級的,不用那麽大力,關壞了,要賠的。”
  我本就來氣,剛才說不過他,再說我也不是有意的,隻是沒料到風那麽大,“你的東西就這個要賠,那個要賠,那我的鞋你怎麽不賠?”
  陸沅不緊不慢的說“你又不止那麽一雙鞋,等會兒我送你回去,你穿拖鞋好了。”
  “不行,我就現在要!”我算跟他耗上了。
  “你真的現在馬上就要?”
  “對!”
  “好!”
  陸沅手裏拿了什麽跑出去,我尋思著要不要跟出去,還在激烈思想鬥爭呢,他已經回來了,手裏拿著整個麵子上有了個大洞的我可憐的鞋,鞋跟還是那麽牢牢的按在鞋底上。原來他拿了個老虎鉗出去,這樣就使的上力氣了,但我的鞋也徹底毀了。
  剛才陸沅問我不會隻有那麽一雙鞋的時候,我就想說,能配套裝的還真隻有這雙鞋穿了,我喜歡杯子,碗疊,錢大多花在這個上麵,雖然工作了,其實每個月,媽媽也隻給我800塊錢,其他都幫我存起來的。對於穿著我沒有興趣,也不願意花心思和金錢,這雙皮鞋還是去年參加表姐的婚禮,媽媽給我在巴黎春天買的,算是比較貴的,差不多300了,倒的確比那些七浦路淘來的鞋子跟腳,舒服,讓開始還很肉痛的我覺得物有所值,媽媽每次看到這雙鞋子,都會做出一副得意狀。
  鞋跟掉了,可以重新釘上,這麵子上一個大洞,讓我怎麽還能穿?最重要的是,讓我怎麽跟媽媽交代?
  我真是恨不得跟他拚命了!難道他那麽大的人了,不知道怎麽區分女生賭氣說話和真話的區別?怎麽能就把我的鞋給槍決了呢?
  他大概是見我的眼神“悲痛”,也知道自己做得過分了,沒有說什麽,把鞋子往地上一放,關上門,推我進去。
  指尖才接觸到我,就如同按下了我發泄的按鈕,我把另一隻鞋子往前一扔,包也沿著肩膀滑落,我順勢蹲下開始控訴:
  “你這個人怎麽能這樣自以為是,怎麽能這樣不顧別人的感受和利益?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有那麽多高級西服,有那麽多鞋子,有機車,有轎車,有別墅的嗎?我就那麽一雙鞋可穿的,就那麽一雙,你還把它毀了!你根本沒征求我同意就帶我來這裏!我從來就不想跟你有什麽瓜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那麽聰明難道看不出來?你是老總,你是新貴,你是公司炙手可熱的香餑餑,我隻是一個平頭老百姓,隨時有被掃地出門的可能,現在找工作不容易,我一萬個不願意,還是陪著笑臉,陪著小心。可你幹嗎就老來惹我呢?你想著要討債了,你來討,你說好來拿錢也可以不來拿,就算你是我的債主也不能這樣隨意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啊!黃世仁也就是逼楊白勞賣個女兒,可你呢?”
  我通篇都沒哭,完全是用憤怒的口吻說的,因為沒什麽刻哭的,隻是很氣憤,我想我的眼睛肯定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因為我明顯看到他退了兩步,應該是被我嚇到了。
  說到最後一句,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也不知道怎麽就扯到黃世仁了。陸沅大概也是沒想通,怯怯的問“我有逼你賣女兒了嗎?我和他有可比性嗎?”
  我抬頭看他,說“想知道嗎?”
  他“嗯”了一下。
  我學著他的樣子,眯起眼睛說“你蹲下來我就告訴你!”
  他很聽話,溫順的如同一直訓練有素,聽得懂人話的警犬。他和我平視著,探究,好奇,等待我的答案:
  “有一個日本連續劇叫《美麗人生》,女主角是傷殘人事,隻能坐在輪椅上,她曾要求男主角看看離地1m的世界是什麽樣子,雖然是同一個空間,但你會發現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而我又何嚐不是見人矮三分?我和你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可能你呼吸的空氣都比我新鮮一些,稀薄一點。你不能,也沒有權利以己度人,特別是我這樣一個跟你完全不是同一類的人。”我平靜的,甚至是帶著類似慈母教育孩子那樣的口氣說的。
  “而至於你和黃世仁的共同點就是……”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轟的一下站起來並且往前衝了一下,把蹲在地上的陸沅推倒,讓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吃驚的看著我,我一手把包拎起來,一手裝模作樣的彈著包上的灰,總結道:“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我不清楚陸沅的身世背景,到底他是發憤圖強,白手起家的普通小夥子,經過了無數挫折困苦才走到今天 ,還是本身就含著金湯匙出生,家境殷實,一路走來沒受過半點委屈和為難。但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他男性的尊嚴受到了挑戰,或者確切的說是侵犯。從他平時對我呼來喝去,總用命令的口吻就知道,絕對是大男子主義心理膨脹的家夥。
  見他維持著做在地上的姿勢,我倒心生一絲愧疚,或者說是心虛,剛才隻貪圖一時快意,才做了那樣的事情,而現在陸沅以靜製動,讓我直想找個大衣櫥躲起來。
  “你想一直這麽坐著?”雖然心虛,但嘴上不能服軟,我把剛才他對我說的這句話還給他,毛主席說在氣勢上首先要壓倒敵人。
  他突然癟嘴,眼角往下挑,這個表情我再熟悉不過了:跟堂姐才出生的小孩,醞釀眼淚的前兆一樣,而每一次我一抱他,那個小家夥就會有這樣的表情,弄的我無比狼狽,忙不迭的要哄他,關鍵還被爸爸媽媽說,堂姐也是一臉心疼的樣子。其實,誰喜歡抱那麽一團軟軟的麵團啊!
  我條件反射的指著陸沅的鼻子說“不許哭!”並且馬上蹲下來,想說,萬一他真的趕哭,我就用我的大號棉布包,砸過去
  陸沅可不管我,才蹲下,一個巨大無比的噴嚏就向我迎麵襲來,噴的我滿臉的唾沫星子。我第一反應就是趕快擦,最好,最近的東西就是我的大號棉布包了。
  陸沅揉著鼻子,心滿意足的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我正擦的起勁,嘴上也顧不上說什麽。“看來是剛才在外麵被風吹的有點感冒了”陸沅解釋。誰要他解釋!我又不傻,難道我看不出來?我心理也沒那麽陰暗,覺得這種噴嚏能裝得出來,可是你也可以別過頭去啊,你就是存心的!我心理開始罵娘。
  正在我胡亂擦著的時候,陸沅不適時宜的聲音又響起來“你又走光了!”(前麵蹲下,有棉布包擋著,這次正用它擦臉呢,沒擋了)
  我霍得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這個絕對跟我八字相衝的男人“你知道嗎?我們絕對八字不和,連你的車位,連你的門,連你的噴嚏都跟我過不去!如果你要覺得我剛才罵你的都不對,那麽請你尊重我的決定,把我送回去;如果你不送我,那你就是一個自以為是,自高自大,自私自利,目空一切的黃世仁!”我給陸沅下了最後通牒。
  陸沅站起來,跑進去,把我一個人晾在門口,突然聞到一股可可的香味,嫋嫋的環繞著我,我是最愛喝各種各樣飲料的,固體的東西也都恨不得攪和成液體來吃,更何況晚飯本來就沒吃飽,又這樣一折騰,還在冷冰冰的地上坐了一會兒,屬於又冷又餓的狀態。自然是抵禦不了那麽香氣撲鼻的熱可可。
  想象一下這樣的場景:一個pizza 或者蛋糕,散發出迷人的香氣,讓唐老鴨聞到了,然後唐老鴨就會雙腳離地,被香味牽引著飄過去。類似的狀況也發生在米老鼠身上,布魯托身上,大力水手身上。現在發生在我身上。

  又一頓隔夜飯
  陸沅捧著一個無比可愛,上麵妖嬈著白色霧氣的,純紅色光滑圓潤鈾麵瓷杯出現在我麵前,就衝著那個杯子,白霧後麵的人也變身得有些可愛了。
  我想,我臉上的渴望是顯而易見的,以至於陸沅對著我的笑都顯得那麽得意,似乎他拿捏著我的七寸,知道什麽時候,拿出什麽樣的東西,能讓我乖乖聽話。
  我以為他是要給我的,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這樣認為,更何況那個杯子那麽女性化,那麽漂亮,那麽細膩,那麽襯我!我伸手準備去接,而他做了我至今都難以原諒他的一件事:他低頭咻了一口!!!
  把我氣的,臉都歪了,跟母夜叉有一拚,陸沅拍拍淡米色的沙發靠墊(沙發是背靠著大門,放在客廳中間),又舉了舉手裏的杯子,意思應該是讓我過去好好坐下,就給我喝。(訓狗就是這樣訓的,讓狗完成一件任務,然後給它一塊狗餅幹)
  誰讓我在別人房頂下,不得不低頭呢?其實就是我自己意誌薄弱,聞那香氣,應該不是一般的東西,上海可能都沒賣的,就算有賣,估計我也買不起長期喝。我嘟囔著“你都喝過了!”
  “可以再泡一杯!”
  我再次強調一下,我決不是一個會跟自己過不去的人,絕不掩飾自己的欲望,我走過去,靠著一個扶手坐下,把包放在另外一側,下意識裏,我想我是在拒絕陸沅可能會離我很近的坐下,這樣他離開我,起碼有一個包的距離,而我的包可是很大的。
  廚房裏出來叮的一聲,他把杯子往茶幾上一方,閃身進去。我又聞到了咖喱的味道,他端了一盆東西出來,定睛一看,我脫口而出“咖喱牛肉蓋澆飯!”
  他的臉有點抽搐,大概是覺得怎麽什麽東西到了我嘴裏,都變得那麽日常化,一點情調也沒有吧。盛飯的容器是白色的骨瓷,非常精製,調羹也是銀色的圓頭大調羹,拿在手裏沉甸甸的。我一向認為碗碟杯皿,比飯菜更能影響我的食欲。看著就覺得好吃。
  我也不等他請我,直接伸手,他一愣,有點遲疑,但還是遞給了我。
  大口吃飯的感覺是很棒的,特別是你可以吃的下的時候。也不知道是這飯本來就好吃呢,還是我餓了,反正就是挺香的,吃了差不多一般,咖喱都讓我拌著飯吃了,還剩下差不多一小半白飯。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還有菜嗎?”
  “沒有了”
  “你也不多燒點!”
  “是昨天的剩菜,微波爐裏轉的”
  “我是不是隻配吃剩菜啊?為什麽每次和你在一個叫‘家’的地方吃飯,都是隔夜的菜呢?”我其實沒什麽不高興之類的感覺,就是覺得挺巧的,每次都吃的是剩菜。
  “我家的剩菜也不是誰都能吃得著的”他的神色好像是給我吃了點剩菜剩飯還是看得起我了的樣子。
  “不過手藝不錯”我由衷的讚歎,剩菜因為反覆燒過,滋味都進去了,有因為是熱氣騰騰的,也不是很難吃,而且現在調味料也好,微波爐也好技術都先進了,能很好的掩蓋一些不良的味道。我也不是很挑剔的人,再來,我也想拍拍他的馬屁,好讓他變點其他什麽澆頭來讓我下飯。
  “鍾點工燒的”真是氣死人的回答,你就應承下來又怎麽樣,做市場的,連這點察言觀色,讓人下台階的話都不會說嗎?
  “那你還有什麽菜可以給我吃的?總不能吃白飯吧!”
  “沒了。你怎麽那麽能吃?剛才不是在火鍋店吃過才出來的嗎?”
  “楊開這小子太不夠意思了,一上來猛喝,立馬就醉了,我哪裏還能吃的下去?”我才不信沒什麽可吃的了呢,一邊說,一邊起身往他的廚房走。
  他的廚房真是大,比我的房間還要大,冰箱也是那種兩邊開門的,很高級的樣子,我一手端著盤子,一手去開右邊的冷藏室的門,到底是高級貨,還很緊,一個手愣沒開開來。我左右看看哪裏能把盤子放下,他已經走過來幫我開了,一看,裏麵果然空空如也,我找了半天,也隻有半包高師傅榨菜。
  我一邊拿了榨菜出來,一邊說“榨菜我隻吃斜橋的”一邊把榨菜統統倒在飯上,攪巴攪巴。然後囫圇吞棗般吃下去。
  我沒有吃的嘴巴旁邊到處都是,這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所以他那種驚異的表情,肯定不是因為我吃了個大花臉。不就是胃口好了點,吃飯快了點嘛,至於這樣用眼神諷刺我嗎?
  我把盆子往水槽裏一放,舔著調羹上還剩下的些些金黃色的咖喱說“碗我是不洗的,我的熱可可呢?”
  他突然表現的很氣憤的說“自己泡!”轉身跑出去坐在沙發上生悶氣了,弄的我莫名其妙的。
  自己泡就自己泡,雖然不知道杯子,可可都在哪裏,但是我是屬老鼠的,怎麽會找不到?
  再次感歎一下,他家的廚房真是大呀!當然我知道是在別人家的廚房,每每打開一個櫃門,我都會先看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他,萬一他有什麽不方便的東西,做出製止的動作,我就不冒失了,生怕看到幾十盒空的避孕套盒子,多尷尬呀!(陸沅:你以為我是種馬啊,還十幾個空盒子呢!哼--作者:訕訕的笑~~~)
  陸沅坐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廚房的全景,他點了支煙,又扮上他慣常的表情,眯著眼睛,把我和他隔在煙霧繚繞的兩端。
  
  怎麽都說同一句話?
  打開一個吊櫃,裏麵滿是花花綠綠的罐子,有鐵皮的,有陶瓷的,有紙的,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中文標簽的,更多的是外文。
  我如同劉姥姥進大觀園,對什麽都新奇,看什麽都好玩。看看這個,摸摸那個。
  終於他忍不住了,大聲說“不就是那個紅色矮胖的鐵皮罐子嘛!”我回頭對他嫣然一笑,說“我知道!聞出來了,隻是想看看還有什麽其他的”
  裏麵大多是各種咖啡,我是不喝咖啡的,因為無論是多早喝的,晚上必定睡不著,頭會隱隱的疼,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過敏。這個世界上,流質的東西,咖啡和酒是我無緣的兩個美味。
  打開灶台上麵的吊櫃,我又發現了一大寶藏:無數形狀各異的杯子!我狹隘的以為IKEA的杯子算是設計高超的了,卻原來,自己隻是井底之蛙而已。在這個吊櫃裏的杯子,拿才讓人愛不釋手。所以說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呢!
  杯子多為4~6個一組的,但是樣式也已經很多了,多為玻璃杯,當然玻璃杯我也是喜歡的,隻是喝可可,應該用那種彩釉的瓷杯更讓我歡喜。
  挑了一下,相比起來我更喜歡陸沅用掉的那個紅色的,但是他的陶瓷杯都是單品,不過就算有一樣的我也不要用,幹嗎用他正在用的?我挑了一個橘黃色的湯杯,看看底下好像是德國做的。不高興找調羹了,直接把剛才吃飯的調羹拿來,反正是湯杯,很大的口,放這樣的調羹也顯得很相配。
  飲水機上是屈臣士的桶裝水,綠色的瓶身讓人感覺有那麽點藝術的氣息,可惜我的評價隻有兩個字――扭曲。我給自己泡好,一邊走一邊輕輕吹著升華著的白色熱氣,走到沙發上,做到我原來的位置裏。
  “你的咖啡好多啊,可惜我不能喝,一喝就頭疼,所以還是可可算了”我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的煙灰已經很長了”我好心提醒他
  陸沅順手就把煙灰往地上彈去,我皺了皺黴頭“你別這樣好哇,就算這是公司租的房子,就算有阿姨裏打掃,怎麽說也是‘家’啊,不要那麽不愛惜行不行?”
  “不是有幢房子就是家的”陸沅意味深長的說著,起身到吧台裏麵拿東西,原來是兩包餅幹。
  “你還沒吃飯?”我一下子意識到剛才為什麽我伸手接盤子的時候,他的表情那麽不自然,原來那是他給自己準備的。
  “你才知道啊!”陸沅聽我這樣一說,又來氣了,把餅幹往茶幾上一扔,發出啪啪兩下。和我坐在同一條沙發上,中間隔著我的包。
  “恩~~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沒吃飯,剛才太餓了,看到飯,就覺得應該是你給我準備的”我認識錯誤的態度絕對良好,倒不是因為他是領導,而是我的確有愧於他。
  “吃也吃了”他不甘心,卻也無奈,又不想那麽輕易地原諒我。
  我本想說給他做一點,轉念一想,他冰箱裏什麽都沒有,做p啊!這種地方,看樣子等找到最近的賣場,他都要餓死了。
  “你連方便麵都沒有?”我該死不死的又多嘴開去。
  他連回答都懶得給我一個,用一個“如果有,我還吃餅幹做什麽”的眼神白了我一下。
  不知道別人怎麽樣,反正我看到有人在麵前吃東西吃的很香,就也想去吃,不管這時候我餓不餓,是否需要吃東西,包括吃飯的時候也是幾個人在一起吃的比較香(除非自己餓急了,怎麽都好吃)。看他一塊接一塊的吃,我也想去嚐一塊。
  做出謹小慎微的樣子,慢慢移開我的包,往他那邊挪,他當然知道我的運動軌跡,也不看我,也不阻止,更沒有主動邀請。
  從他手上拿的一包已經拆開的餅幹裏抽了一塊,又立刻退回到我的沙發角落裏,開始細細品嚐――剛才吃飽了,現在純粹是嚐個滋味,當然動作文雅多了――他看著我,用眼神交流著“你是豬啊!”我回敬了一個“要你管!”
  垂涎他的杯子,幾次看他端起來喝可可的時候,都盯著不放,他大概感覺到了,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湯杯,意思說:你不也有嘛,幹嗎老看我的?
  我說“我喜歡你的這個杯子,但是你總是先於我就把好東西挑走了”
  他哼了一下意思是“這杯子本來就是我的!”
  我覺得,他這種性格古怪的人怎麽能當銷售呢?怎麽竟然還能當上經理呢?肯定是家裏有錢,本身就有人脈關係。我和他在一起,基本上他都不用說話了,看我一眼,哼那麽一下,我就知道他想說什麽了。
  吃了大概一包半,他停下來。,喝口可可,問“楊開約你吃飯的?”
  我回答說“不是,我約的他,他不是要走了嗎?怎麽說他也算是公司裏我比較熟悉的人了,要離開了,總歸要送送的,這點人情世故我還是懂的”
  “看他那個樣子好像也沒怎麽醉啊,還能自己站的住,倒是你,表現的好像生離死別的樣子”
  “哪裏有啊!你是沒看到他在火鍋店裏死盯著我的樣子,呆呆傻傻的,我怕死了。我爸爸不喝酒,也不知道男人撒酒風的前兆是什麽,還不趕快把這尊菩薩送走?說是生離死別麽也差不多了,他已經很久沒來找我聊天了,這次一離開以後就更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你很想見他?”
  “那倒沒有,就是覺得挺莫名其妙的,本來關係挺好的,突然就相互不理不睬了”我把心理的疑惑說出來。
  “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世界上最複雜的就是人和人的關係”陸沅說了一句剛剛楊開也說過的話,附帶了另一句滿含哲理的評論。
  “我的求知欲沒那麽強烈,既然你們都說不是我想象的那麽簡單,那就不簡單好了,就算再複雜也跟我沒關係”我覺得我硬是把陸沅想阻止我繼續問下去的的話生生給堵回去了,因為他看我開口,似乎也有話要講,卻聽我說了這樣兩句,又把嘴閉上了。很有成就感,眯眯笑著喝了一口可可。
  我把最後一滴可可吞下去,摸著從套裙下凸出來的小肚子,露出加菲貓一樣的神情時候,陸沅也已經抽完了第二支煙。
  他就在茶幾上按滅了煙頭(還好茶幾是玻璃的)說“我送你回去”又是那付勿庸置疑的口吻,讓我連想上個廁所的要求都不敢提。
  一路上我都在想,這個男人是不是有點喜歡我?要不然他大老遠把我叫他他們家去?就為了問我跟楊開的事兒?還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跟我說?對我表白??我要不要問問他?反正現在男女平等,我的臉皮也沒那麽薄;不過萬一是我自作多情呢?他那種嘲笑人的話,我真是受夠了!
  轉過頭,看著他的側麵,盤算著到底說還是不說。
  “你在看什麽?想說就說!”陸沅真的很像沉香的師傅。
  “我想上廁所!剛才吃太多了”不知道為什麽,衝口而出的竟然是這樣一句。
  這時候我們已經在高架上,掉頭是沒可能,而且也已經開出來一段路了。車上顯示的時間是9:27分,陸沅一下子加速,車推背的感覺類似飛機起飛的那一瞬間。
  隻用了8分鍾,就到了我熟悉的地方,我不知道怎麽看碼表 ,反正肯定是非常非常快的,我們甩掉了一輛又一輛車,到處有閃光燈對我們致敬,好像是大明星被狗仔隊盯上的感覺。
  到了弄堂口,因為車速太快,急刹,我也沒係安全帶,一下子頭往檔風玻璃上衝去,還好,及時用手撐住了。
  真的憋得不行,我什麽也來不及說,就直接下車,飛奔回去,留下黑色的帕薩特收起張狂的羽翼,駕駛坐的窗口升起嫋嫋的白煙。
  
  補償?補償!
  第二天照常上班,起晚了,換鞋的時候想起昨天是穿拖鞋回來的,憋尿跑步的時候還差點掉了,翻了半天終於找了雙皮鞋--套裝不能配運動鞋,這個我也是知道的,員工守則上麵寫的很明白,真佩服那個寫守則的人,這都不放過,是不是按字數取報酬啊!--鞋不怎麽舒服,咯腳,而且底不好,有點滑,跟又尖,很不習慣,隻是樣子很漂亮,七浦路的東西都這樣。要知道從家裏到車站,從車站到公司都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我還沒出弄堂已經覺得自己走路有點瘸了,特別我的右腳比左腳大那麽一點點,所以顯得更加不舒服。
  我邊走邊低頭看鞋,我也知道如果用眼光看就能讓腳舒服的話,我現在肯定已經很舒服了,隻可惜越看越覺得難受。突然,一記響亮的汽車喇叭聲把我嚇了一跳,我也沒亂穿馬路呀!
  一輛黑色的帕薩特停在身邊,我覺得陸沅是不是昨晚沒回去過呀!應該不會,因為他換了衣服了。上了車,我見他還是一副包公臉,想逗他開心,又覺得我早飯沒吃,說話會不會有口氣呀?所以還是安分點吧。
  快到我平時下車的車站的時候,我要求下車,陸沅不肯,我說,因為這邊已經是很多同事上班的必經之路了,他的車又沒貼膜,一看就看進來,我不想被當作今天午飯的談資。
  陸沅難得的沒反駁,其實我還有後半句沒說,說出來他要氣死了--我上次那麽有心計的花楊開請我吃味千就是為了跟陸沅劃清界限,雖然一波三折,但總算是離開了緋聞的纏繞,我可不想讓我的心血付之東流--他找了個算是離開公司最近的路口,我左右環顧,一貓腰爬出汽車。才關門,他已經揚塵而去。
  公關部因為蘇恬以及楊開等舊部的離開,顯得不再那麽熱鬧。Amanda春風得意的坐在了蘇恬的格子裏,所有蘇恬的東西,包括她沒帶走了一些物品,都被替換。
  中午Amanda又約我吃飯,這次我學乖了,建議換換口味,去了一個比較偏的小店吃。按照Amanda的想法,她甚至想把蘇恬原來用的格子都換成其他顏色的,新人要有新氣象,好讓她大展拳腳。
  她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小朱你看,這個地方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次如果她不走,就是我被掃地出門。人還是要靠自己,你對領導說一分,領導就以為你隻有一分的用處,所以你要對領導說11分,比別人多那麽1分,就算你隻能坐到10分,但事情已經很完滿了,領導也不會計較那多出來的1分有沒有做到了,隻會想著你的任務完成的不錯,而且還比其他人多那麽1分,下次其他事情不管能不能做,先表明自己的態度和能力是最重要的。像你這樣,什麽話都不說滿,就算能做到10分,也隻說8分是不行的。”
  “大家都說我和售後王經理如何如何,這事兒可和他沒半點關係,要說級別 ,公關部還比售後在公司更吃得開點呢!”
  我心理哼著,這話你有本事去跟顧彥說呀,去跟龔雪晴說呀!看她們不把你的話堵的嚴嚴實實的,偏生跑來跟我說幹什麽?我怎麽做人做事,是我的人生態度,如果我和你Amanda一樣,那還是我嗎?如果我能學得來,就你Amanda那麽精明的人,會那麽好心來教我?
  當然,再壞的人,也需要朋友,需要傾訴的對象,何況Amanda也算不上是壞人。
  自從我以研發部成員的姿態日益熟絡的出現在公司同仁麵前,Amanda就好像變成是我的知心朋友般,隔三差五來找我。以前我總覺得她對我的姿態是居高臨下的,現在雖然還是有這樣的感覺,但也知道她已經收斂了很多了。
  也沒聽說小龔再被王一達更惡劣的欺侮,估計能欺侮欺侮小姑娘的事情麽,在售後也隻有接幾個難纏或者態度惡劣的電話了。顧彥跳槽了,沒人跟我說,是一次我去找小何,小何跟我抱怨說現在底下隻有她一個人了,連上個廁所替一下人都沒有,我問顧彥呢,小何說:你不知道嗎?她跳槽了,這個星期一已經去其他單位上班了,我說我不知道,又沒人跟我說的咯。那現在剪報讓誰做呢?小何說,暫時讓龔雪晴做著,說等到新來的人招進來再說,可誰知道什麽時候招聘呢?也沒見人事部約人見麵啊。現在她可忙得,又要做剪報,又要跟著王一達被折騰,一個人做兩份工作,工資卻還是那麽點。
  我想小龔真慘,還不是當年說了Amanda和王一達,我的脾氣已經夠直了,她比我還直,突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回到辦公室,發現中午吃飯的時候忘記鎖門了,不過錢包手機都是隨身帶出去的,所以也不怕有啥損失。
  接了個電話,李博在工廠,問我要t9013號產品最近發過哪些貨,我賣力地去找陸沅,他不在;又去找周總,他也外訪了;去財務那兒問下來,收到貨款,也不是每個公司都會寫到底是為了哪些貨的。隻好電話李博,等陸沅回來再給他回信,李博總是那麽通情達理,從不為難我,我知道他肯定很著急,不然不會在工廠就這樣打電話給我的。
  心裏奇怪陸沅又跑到哪裏去了,關鍵時刻總是給我掉鏈子,不想他出來的時候,又總冷不丁出現在你背後嚇你一跳。
  我幾乎每隔一刻鍾就下去看看他有沒有回來,都1點了,他還沒回來。我拍著腦袋罵自己蠢,那麽多次接觸也沒想到問他要個手機號碼什麽的,可是我沒有不代表別人沒有啊,我跑去找了幾個業務員,他們都沒有,還是跑到人事部,才查到了。
  打過去他立刻就接了,我向他複述了李搏的問題,他說他馬上回公司。
  一聽到內線裏傳來陸沅的聲音,我馬上下樓去他辦公室,他已經開始翻找數據,底單,終於在2點的時候我發了長長7、8個短消息,李博回訊息說謝謝,我才舒了一口氣。
  “你上班的時候不好好在辦公室裏呆著,害的我好找!”我覺得,耽誤了李博的事情,很對不起他,我發過誓要盡心盡力的,而這個人盡給我找麻煩,於是說話口氣不善。
  “我是銷售的老總,我去哪兒沒必要跟你報備吧?”陸沅看似被我傷到了官威。
  “是啊,我是沒資格,對不起,陸總”說我因為陸沅對我不一般的態度而對他沒大沒小我承認,而他這句公事公辦的話也讓我沒了脾氣。
  轉身想走,陸沅叫住我說等等,然後遞給我一大包東西,“Isetan”的塑料袋,裏麵有3雙鞋,都沒有紙盒子,隻是鞋,看標牌都是嶄新的。我想這就是他“失蹤”的原因吧。
  “賠給我的?三雙?”
  “嗯”
  “盒子呢?”
  “嗯…………扔了,太占地方”我想他大概以為我會客氣客氣,說點感謝的話,沒料到我會問盒子。一雙舊鞋換三雙新鞋,這生意劃得來!這是補償嗎?(有人會對一個簡介下屬的事情那麽上心嗎?)--這是補償!不是的話,實在想不出是什麽了。
  隻是鞋子是需要本人試的,不知道他買的大小怎麽樣。
  “算你有良心,謝謝哈!多少錢?”
  “不貴”
  “要是我穿著不合適,能去換嗎?你把盒子都扔了,不給換可怎麽好呀!”我憂心忡忡的問。
  陸沅倒是很胸有成竹的樣子“你先去試,不合適再說”
  拿回辦公室,套在腳上,真好,雖然是新鞋,但比我的舊鞋都舒服,三雙鞋子的跟都不一樣,鞋跟有些高低,樣式也不盡相同,可都簡潔大方。
  我電話告訴他,三雙都正好,誇他眼光不錯。下午我就開始穿新鞋。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我穿新鞋,老天總會下雨,基本上10次穿新鞋9次都下雨,這次也不例外。天沒有任何預兆的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來。
  下班了,總算小了點,但雨還是很密,我想還是穿舊的回去算了,嶄新的鞋就算不是我買的,也挺舍不得就這樣踏到泥水裏。
  同事們多半沒帶傘,於是拚車的拚車,搭車的搭車,冒雨衝回去的也大有人在,就我這雙鞋,衝回去肯定是不行了,我拿出2塊錢硬幣放在口袋裏,把新鞋和包都用塑料袋(問保潔阿姨要的垃圾袋)包好,一大包東西捧在懷裏,慢慢走著。
  一輛車緩慢的停在我身邊,一看,不認識,而且車主也沒有要放下車窗的意思,而我一走,車又鳴笛,我想這個車主腦袋秀逗了。
  
  原來如此!
  駕駛座的門打開了,陸沅的腦袋伸出來,因為雨水的關係,他本來看我就習慣眯著的眼睛眯的更小了。
  “上車”說完都不等我回答,他就鑽回去了。
  我拉門坐進去拿出手帕擦垃圾袋,怕上麵的水把他的車弄濕了,也怕水滲進去(座位麽反正我坐都坐上去了,肯定濕了,擦衣服也來不及,再說椅子是真皮的)他“嫌惡”的看著我說“擦什麽袋子啊!你的頭整個都濕了”
  “袋子裏麵是包和鞋,比我的腦袋重要”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說“係好安全帶”我嫌係安全帶難受,衣服怎麽說也有點潮,不怎麽樂意,陸沅繼續說“被查到就是50快,你出!”我這才老不情願的係好安全帶,如果我舍得這50快,我早打的了。
  他起步,我左看右看也覺得這車是他今早開的怎麽剛才就沒認出來呢?一來他停在我側麵,看不到車牌,二來~~~哦,對了,他的車窗貼了深色的膜了 ,怪不得看著眼生。
  “你去貼膜了?”
  “恩”他專心開著車,因為下雨,所以要格外注意。
  “貼了膜不能開窗嗎?”
  “恩,3~5天”
  “貼膜貴嗎?”
  “不貴”
  “要多少錢?”
  “你真煩”他終於被我問的有些惱了――也是,我又沒車,問那麽詳細幹嗎?
  “陸總”我突然這樣叫他,讓他有點不習慣,他可能覺得我又要問他些什麽無聊的問題,有點不耐煩的沒搭理我。
  “你幹嗎對我那麽好?”該問的總歸是要問的,昨晚沒問是因為讓尿憋的,今天那麽好的機會 ,那麽好的氣氛,那麽好的天氣(天氣好個鬼!),既然問出口了,也就豁出去了。
  他沉默著,我則靜靜等待著他的答案。
  人說緊張的時候心跳會加速,而且跳的力度會很大,我體會過,就是高考查分的半夜,拿著聽筒等待聲訊電話的那頭傳來分數的時候,心跳的很快,聲音大的從話筒裏傳到聽筒裏。現在也是。
  他就這樣一直開,沒有回答,快到我家弄堂口了,他的車進不去,駐車,我猶豫著要不要等他給我一個答案再下車。
  “朱祝,在某些方麵你很有潛質,我很欣賞你,我想發掘一下,希望能改變你的生活,但是我也不知道這種發掘對於你,是好還是壞。你明白嗎?
  “明白個p!!!”我心裏罵道。
  “這個社會,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很多事情,也不是隻有對或錯,是或否,兩種答案可以選擇,人和人之間都是利用的關係,你想改變自己的生活,就需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表達出一切自己身上擁有的特質 ,不錯過任何一個機會”
  這一層意思,我似乎在哪兒聽到過――中午Amanda那裏――很排斥,一天之中聽了兩遍這樣的話,真是掃興,而且還是從陸沅嘴裏。
  “你問我為什麽對你這樣好,我想說我對你感興趣,我還沒見過哪個80後的女孩子,能那麽鎮靜的表述自己被偷的一無所有,她們多是獨生子女,父母包辦了所有的事情,遇到問題總會驚惶失措,何況還是整個包被偷掉了。你的微笑,你的語氣,你的心態我都想探究。我跟著你也是想證實你並沒有騙我。可能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說話很語帶雙關,那天你每一句問話,都是以退為進,當時我就覺得這個女孩是可造之才。”
  我平複了心情,靜靜的聽著,心跳也似乎不那麽厲害了。
  “我來公司坐上這個尷尬的位置是上層基於某些權利集中的考慮,很難,我希望能找到一個人,一個能在我需要的時候起某些作用的人,於是我找到了你,正好你們部門要解散了,是我讓李博給你做那個位置,希望能進一步觀察你。在幾次的合作中,我越來越疑惑,是否要改變你,你考慮問題的想法和思路總是和別人那麽不一樣 ,我自問做市場和多少人打過交道,總能先發製人,但是每次麵對你,你的問話,我準備的答案似乎總是偏題。我承認,我更喜歡現在的你,因為你的與眾不同,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絲毫沒有攻擊性。”
  “我想要確認,這一切都是你渾然天成的。而這一份天真也不是說你頭大無腦,你還是會顧及到別人的麵子,知道什麽時候,什麽話,該說或者不該說,人情世故你也懂得。我覺得我挖到了一塊璞,鑿開就能看到美玉。但是卻動搖了之前已經想好了的雕琢。”
  陸沅侃侃而談著,語氣平靜柔和,緩緩的沉浸在他的世界裏。外麵的雨勢有變大的趨勢,雨刮器左右搖擺,發出富有節奏的聲音,行人來來往往,大多步履匆匆。我似乎回到了那個被偷得一幹二淨的傍晚,看著其他人都目的明確,而自己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實我真是不應該破壞這良好的氣氛,可我實在是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讓陸沅好像吃了一隻蒼蠅般想來掐我。
  “你到底多大?”我打斷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因為他說話並沒有看著我,而是看著前擋外麵,很有些讀著自己心理活動的味道。
  我覺得他也就比我早出道幾年,怎麽口氣好像是我叔父輩的一樣,什麽要培養我之類的。
  陸沅被我打斷了說話,本就不舒服,又聽我問這樣一個不搭調的問題,好像剛才他那麽認真,那麽交心給我的時候,我都在神遊太虛似的,那眼神比吃了蒼蠅還難看。
  而他說的一切,我總算聽懂了個大概,總體意思就是他覺得我是可造之才,稍加雕琢,就能學會如何在辦公室政治中成為他的得力助手。
  想來他當初把我安排在研發,也是深思熟慮過的:如果能培養出來,那麽我的位置和他的關係也讓人很難聯想起來,適當的時候,但凡某個產品市場開發不利,我也可以作為研發部的人跑出來說一下自己部門的問題,好給他開脫,把黑鍋給研發部背上,沒有會懷疑有他,或者他也可以借口我是人才,而且本來也和市場部工作關聯,直接把我調過去;如果培養不出來,或者跟他有二心,那麽真是出現了危機的時刻,我則可以成為市場部和研發部溝通不利的因素,當作犧牲品先被拋出去。
  我很佩服自己,這些都能想到,我到真是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方麵天賦,這些犄角軋欄的方方麵麵都能分析得那麽透徹。以前我不願意去深思,是因為我本身還是比較不喜歡這種調調的吧,但不喜歡和不懂是兩碼事。
  “72年”陸沅沒好氣的回答我。我掰著指頭算著
  “你也屬鼠啊!我也是!”我發現新大陸一樣,指手畫腳起來。他又白了我一眼,意思是“你才知道啊!至於這麽興奮嗎?”我心想,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不過他很後生,看不出來,我一直以為,他28、9的樣子。
  “不過我原來一直猜你28、9的樣子,絕對沒超過30的!”我想誇他年輕,誰知他聽到30的時候,很敏感的弩了一下嘴,原來男人對歲數也是很在意的。
  “你大我一輪,你是幾月的?我是夏至生的,6.22日,很好記吧”要打聽別人的隱私就首先要剖白自己,否則是沒人會跟你交換秘密的。
  “農曆三月十二”他很配合
  “你想我怎麽做?拜你為師?然後深深潛伏在敵人內部,看誰想動你,就用無論什麽手段除掉他?類似你逼走張總,又打擊了周總那樣?”搞清楚,他的確比我大很多,所以才會用那樣的口氣說話後,我自然要把話題再扯回來。
  他應該習慣我這樣跳躍的思維,可惜大概從來都是別人迎合他,他想來有把握掌控別人,現在被我牽著鼻子走,很不習慣;又或者我說話太直接,陰謀詭計是不能放在台麵上講的。
  “你說我想要你怎麽樣?”陸沅把話頭又扔還給我,我把剛才心裏想的整理了一下,說出來,他用一種孺子可教的眼光看我,我的心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我說過,你很有潛質!”
  “可我寧願安安穩穩當我的平頭老百姓,這種事情我寧可不知道!”
  “可是現在已經由不得你了”陸沅“威脅”我。
  “不就是大家知道我和你可能有的曖昧關係嗎?不就是大家看到Amanda常常來找我嗎?我不覺得我現在的立場有什麽‘不得不’的需要”我這人吃軟不吃硬。
  “朱祝,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的”他又來這麽一句
  如果說昨天我還並不想知道,是因為我覺得所謂的複雜,不簡單都跟我無關,那麽此時此刻他又說這麽一句,就代表我也已經被無意識的卷入了一場權利,或者利益的紛爭。和我有關,我自然有權知道。
  “洗耳恭聽”
  “多了一時也說不清楚,隻是讓你知道,無論楊開也好,Amanda也好,甚至是我都已經或多或少利用了你,而你也在不知不覺間幫了我們很多,已經成了一些人的攻擊目標,如果你不選擇自保或者反擊,最終的後果可能跟蘇恬一樣”
  話要麽就說明白,要麽就不要說,這是我一貫的語言風格,但是陸沅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他總是很有餘地和懸念的選擇性的告訴我一些。我知道他和Amanda利用我造成別人對他倆聯合的錯覺,以至於很多人認為一個紅人,一個新貴的組合力量強大,而倒向他們這邊,讓他們兩個空手套了很多“白狼”,但我想不出楊開又能利用我什麽。看他的樣子,今天他是肯定不會再說什麽了。我也不跟你這兒耗著,我都餓了。
  “小白很像他哥哥,打一成語”我出了一個腦筋急轉彎
  陸沅吃憋的看著我,我也知道他答不上來,自顧自回答道:
  “這個成語就是――真相大白。我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也會配合你的培植,但能否成為你希望我成為的那種人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明白,但凡有能力的人,能力爆發出來,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能控製自己。而現在,一切你都還可以掌控。”
  “我們從認識到現在,你在我心裏都是一個迷,你對一些事情的反應讓我這個從都不會對其他人或人際關係多看一眼的情況發生了改變,我好奇,並且開始希望發掘真相。這是你蓄謀已久期望看到的結果吧。好,你成功了。”
  “你說,你喜歡我的與眾不同,更重要的是沒有攻擊性。而你想要做的卻是把我變成一個攻擊性強的武器,不是嗎?你今天的這番話,是經過觀察檢測,我達標了,合格了,你決定付諸行動了,來征求我的同意嗎?好,我同意了!你滿意了吧!”
  我拉開門,準備往外跨的時候,扔給他最後一句話“但最終,我這把利刃會傷到誰?你自己也不能保證吧!”
  雨打濕了我已經邁出去了的右腿;
  一隻手拉住了我還沒離開的左手。

  陸沅的番外一
  我出生在一個極普通的家庭,既非豪門富貴,也不是貧下中農,父親是小職員 ,母親是紡織工,生於城市,住在簡屋。
  自小我就是父母的驕傲 ,不是自誇,小學就有女生給我送情書,一直到大學畢業沒有間斷,隻是鮮少有能打動我的,總覺得和她們在一起沒話題,還不如踢踢球,做做題。我也調皮,但是成績總是名列前茅的,小孩子成績好了,大人們自然包容更多,好在我從來也沒有因為這種寬容闖過什麽大禍,走過什麽歪路,高中時偷著抽煙例外。
  大學畢業,母親的紡織廠關閉了,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我決定不再讀研,出社會工作。90年代初期,市場還是很好做的,憑借良好的語言底子,進了當時還為數不多的一個外貿公司,在這裏我遇到那個至今仍忘不了,卻傷我很深的女人――JOJO。
  JOJO有活力,充滿對工作的熱情,常常拜會客戶到很晚,那時候還沒流行很多虛頭巴腦的東西,改革開放讓人稍微看到了一絲甜頭,大家也都漸漸接受了銷售,市場,業務員這樣的職業,而不一味的認為這是沒有手藝,光靠耍小聰明,做不長的工作。
  JOJO也是27、8好年華,她帶著我走南闖北,對我照顧有加,比起我,已經入行5年的JOJO顯得那麽老練,看人,看事那麽透徹,一針見血。知道見什麽人說什麽話給什麽甜頭辦什麽事,她教會我很多的同時,也告訴我,做這個行業不能一成不變,因為這個行業是跟人打交道,人是不斷在改變的,所有她今天教給我的知識,未必適用於3、5年後,今天這樣對待這個人,未必適用於其他人。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
  每當在我以為多於某件事情的見解已經毫無紕漏的時候,JOJO都會從另一個不同的角度重新分析給我聽,開拓我的思路,我總是驚詫於她想的事情的方麵與眾不同,總能給我啟事,總能給我驚喜,關鍵是,我不用防她,她總是站在我這邊的。
  我喜歡著JOJO,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可能是那次出差水土不服她照顧我的晚上,也可能在她的幫助下我談成了平生第一筆單子,她抱著我大叫的時候。可是我知道對於她來說,我隻是一個同事,一個弟弟,一個好朋友,我還不能與她並肩,我還不能以一個男人的資格與她對視。
  我們倆在一起的時光比她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還要多,漸漸的,我也能獨當一麵,出去應酬,我可以不露痕跡的替她擋酒;我去學開車,為了讓她在奔波途中稍適休息;坐火車,我一夜無眠看著攜帶貨款的手提箱,好讓她有個好夢;飛機上,我看著身邊的她充滿了青春卻滿是疲憊的臉,對自己說一定要變強,讓她不要再這樣奔波。
  我一直覺得JOJO對我也同樣有著感情,不然她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何況JOJO身邊除了我,沒第二個男人,我對自己說,等到我有了能力,能買得起一套外貿公寓,能有自己的車,證明給JOJO我已經是一個男人,而不再是跟著她屁股後麵的“弟弟”的時候,我就告訴她,我要娶她。
  為了這個念頭,我工作的越來越辛苦,單獨出差的時間越來越多,拚命的幹的回報是:老板嘉獎,同行妒忌,父母心疼和JOJO送來的結婚請貼。
  請貼放在我的辦公桌上,出差回來看到這份紅色的喜帖還不知道是誰,打開一看差點窒息:我瘋了一樣跑去找JOJO,老板說JOJO請假準備結婚去了;又追到JOJO家,JOJO的父母也是認識我的,她常常帶我回去,二老笑著說JOJO去新家置備東西去了,還讓我到時候多喝幾杯,怎麽說也算是JOJO的娘家弟弟。
  弟弟,一個我一直不願意接受,從來不承認的身份。我在JOJO家樓下等待,“三五”煙,一支接一支,滿地的煙頭讓保潔大媽樂開了懷:5塊錢一個煙頭。老太婆真煩人,甩手給她200,臨走時還多話:小夥子少抽點吧。我平身第一次很沒風度的吼了一聲:錢都給了,你羅嗦什麽!
  我想告訴她,告訴她我的情感,我罵自己真混,為什麽不早點告訴她,為什麽要等錯過了才追悔。
  等了不知多久,老遠,看到JOJO挽著一個男人,大包小包,興高采烈的走過來,這是我從來沒見識過的JOJO,小鳥伊人,似乎沒那個男人的支撐她隨時就會如同秋葉般飄離樹幹,JOJO把滿臉的幸福曬在陽光下,渾身上下散發著新婚嫁娘的喜悅和興奮。
  我走了,隻留下滿地的煙頭。
  迷失了,沒有了JOJO,大把大把的錢,不知道花到哪裏,對於一個24、5手裏已經有了很客觀的一筆鈔票的年輕人來說,這時候是最容易墮落的時刻。我和生意上認識的人出去花天酒地,認識各種各樣不同的人,女人,不再拚命工作,以致於老板都出現微辭,同事都等著看笑話。
  JOJO結婚那天,我沒去,一夜的宿醉讓我頭痛欲裂,等晚上醒來,已經錯過。
  當玩膩了,放縱到無以附加的地步,甚至覺得生命對於我也不是那麽重要。
  一個朋友的話醍醐灌頂“男人如果為了女人而消沉,說明這個男人有真性情;男人如果為了女人消沉一輩子,說明這個男人懦弱無能,當有一天再遇到那個女人,你就想用這樣的潦倒來證明你對她的愛?”
  事隔多年,我也算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有些自己的小生意,投資過幾個朋友的酒樓隻等年底分紅,也有幾套高檔住宅每月收租,但是還是喜歡做銷售,這個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當年刻意失去JOJO 的聯絡方式,換了自己的手機,地址,五湖四海的奔波,但現在我知道自己在期待,期待有一天,在這個行業裏和JOJO 再一次不期而遇,當然我不知道JOJO是否還在從事這份工作,又或者是否還在國內。
  遇到朱祝那天,是來公司人事部報道,順便想拜訪一下蘇恬這個多年前於某市政建設投標上認識的舊友,被人指引到複印間卻沒看到人,隻見一個女孩在撲滿A4複印紙的地板上“跳舞”,女孩還以為我是來幫忙的,天曉得這些事情我都十幾年都沒幹過了。
  女孩看似初出茅廬,說話也不懂得看著對方,這是做銷售的大忌,但用在這個女孩身上,倒沒有覺得是不禮貌,而僅僅是一種天真的不設防,應該是從小被父母保護的很好,不知道人情世故的那種。很久,很多年沒有遇到這樣的人了,就連當年JOJO的身上充滿的也大多是一種戒備,相互猜忌對方底牌的老練。想到這裏就想逗弄她。
  再次遇到,是電梯裏,她煩惱於幾個不認識的手寫體,越發覺得是一根經到底的傻女孩。這樣的女孩子也見過,頭大無腦,開始會覺得新鮮,但時間久了,就覺得索然無味。
  同一天第三次遇到,她把自己關進電梯裏 ,又不按樓層,覺得緣分這回事兒真是奇妙,一時興起,想讓她陪著吃飯,而且,她的名字竟然和JOJO很像,雖然不知道怎麽寫,但是聽上去很像,讓我又想起JOJO。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用錢買不到,打動不了的,除了JOJO。
  當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微笑著說出包被偷走的時候,那份淡然和事不管己的從容讓我迷惑,難道十幾年看人,今天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我不清楚她是否知道我是誰,現在的小道消息多了去了,我甚至見過一些女孩子為了博得目標的青睞,用自殘方法的。所以不排除她欲擒故縱。
  我跟著她,為了不驚動她,我一直推行,真tmd累啊!看到路過車站看著車牌那種渴望而可憐的樣子,我就知道,她說的是真的,沒有哪個女人會蠢到和自己過不去,而且那種疲憊卻又別無他法的無奈是裝不出來的。
  她還真能走,總算是吃不消了,我也快不行了,真想罵自己也夠無聊的。
  可能是太久沒接觸女人了,當她回頭看我的時候,心裏一動。

  占有欲
  他的手很溫暖,和我一入秋就變的冰涼的手腳相比,他的掌心真的很舒服。但就是這樣的溫暖,卻燙到我心裏,燒著了一個洞。
  我氣,我氣什麽我也說不清楚:是氣他處心積慮的說一些,做一些引起我注意,好奇的話和事情,好讓我著了他的道兒,還是氣他用感情當作恩惠投資在我頭上;是氣他說話不清不楚,總是說一句藏兩句,不爽氣不痛快,還是氣他利用了我還說得那麽理直氣壯……也許我是氣自己,為什麽會被他氣到吧
  “這個!”他遞給我一個袋子,很普通的塑料袋,裏麵是一個方形的盒子。我遲疑到底該不該接,就愣愣的看著他。一輛自行車在後麵按鈴,因為我開著門,他過不去。
  我收回腳,整個右腿都濕了,鞋也濕了,穿著絲襪很難受,很冷。
  陸沅先見我不收他給的東西,後又見我關門坐回來,不知道心裏怎麽變化了,反正他又啟動,車夾在眾多自行車間緩緩的行駛著。
  我沒係保險帶,低頭脫了鞋,直接踩在車墊上,要不是陸沅是男的,我肯定馬上把絲襪脫下來了,反正在車裏,又貼了深黑色的膜,外麵看不到。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陸沅竟然去開空調,我想我是腳冷,熱風也吹不到,上半身也沒到要吹暖氣的程度。要是把腳抬上來,又要走光了。
  上了高架,我想陸沅是不是又想帶我上他家去?大概是下雨天的關係,車開的很慢,前麵可能出什麽事了,車排起了長龍。陸沅接了個電話,原來他是調振動的,怪不得和做市場的他在一起,我從來沒聽到過手機叫,也沒見過他接電話,所以想不起來問他要手機號碼。
  他說著什麽“多一點,可以”之類的話,我覺得他工作的時候側麵有種說不出來的安全感,也許男人的魅力就在於對工作的執著,認真,嚴肅的樣子。
  男人對於我來說還是一個很陌生的名詞,我身邊接觸的異性,不是高中同學,就是大學同學,工作以後話說的最多的男性除了陸沅,也就是楊開了,而楊開也跟我同齡。我一直覺得30歲以前,同齡的男女,總歸是女性在心理上比較成熟一些,我從心理看不起那些動不動就說愛啊,cs啊的大男生,還沒遇到一個能讓我仰視,看不透的,陸沅應該和我是一類人,從心裏喜歡去琢磨別人,然後猜測對方下一步會說什麽,會做什麽,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堵截這些,把對方打個措手不及。
  他的閱曆和經驗肯定比我多,他總是贏我,而我之所以有幾次挫敗了他的銳氣,讓他感覺新鮮,是拜他的輕敵,以及對女性心理還拿捏的不那麽純熟。
  現在的我和他,力量懸殊,真的要鬥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一方麵我的實戰經驗不足,另一方麵我根本沒有鬥誌;而待時日,我想我是絕對有能力和陸沅抗衡。
  剛才我所有的說話,都是賭氣,捫心自問,我真的要變成那個樣子嗎?他又真的想讓我變成那個樣子嗎?
  人的改變如同化學反應,有時需要催化劑,否則可能一輩子都反應不出來,而這種反應是不可逆的,一旦形成產物,就再也得不到反應物了。
  我看不出陸沅心理到底在想什麽,如果我可以,我就是沉香的師傅,而不是沉香了。他臉上別說陰晴不定了,整個一個大陰天。
  盒子他放在前擋上的平台上,其實是很擋視線的,他不拿走,而我可不想坐在這樣一輛駕駛員看不起後視鏡的車上。我伸手去把塑料袋拿下來包在腿上,隱約看到他向上楊的嘴角。
  堵車的時候很無聊,他開了一點點窗,點了支煙,也沒征求我的同意,在這點上他絕對是沒有紳士風度的。我用手做勢扇了扇,他又把窗開了點。
  “不是剛貼好膜,不能開窗的嗎?”
  他好像才想起來的樣子,但也沒搭理我,似乎再說:開都開了,抽完這支吧。
  我不理他,其實我並不反感煙味。打開盒子,赫然出現的是那我垂涎已久的紅色彩釉瓷杯。
  我又興奮起來“送給我?”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再抑鬱,而開始閃爍每次告訴我走光時的神采,搖了搖頭。
  “不是送給我的?拿你給我幹嗎?”他總是這樣,給我塊糖吃,又打我一棍子。
  “看你那麽喜歡,借你用用”
  “借!!!”我大叫,惹得並排的車裏有人向我們裏麵張望。
  “是啊”他很滿意看著我一驚一詐的。
  “那我不要了,我占有欲很強的,初中的時候,沒錢買卡帶,同學借我聽,遇到我很喜歡的卡帶會反覆聽很多遍,然後很努力去攢錢,那時候一盤卡帶搖9塊8,很貴的,我零花錢一個月也就10塊。可就算聽膩了,我也會去買一盤嶄新的,屬於我的卡帶回來,但大多都不會再怎麽聽。所以如果你這東西隻是借我,我不要,我會努力去找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紅杯子。”我絮絮叨叨的,一方麵解釋為什麽我不要,另一方麵也算是堵車的時候解解悶吧。
  “我的東西,永遠是我的,就算不用,壞掉,扔掉,也不送人。包括我用過的杯子,吃剩的飯。”
  他這算解釋為什麽“借”我這個紅杯子?可是我不是常常吃他的剩菜剩飯嗎?而且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的占有欲不是比我還厲害,連曾經擁有的東西都不放過。
  “那你上次又大老遠跑來給我吃火鍋的剩菜?昨天還給我吃阿姨燒的咖喱?”
  “火鍋剩下的菜,是你剩的,不是我!”陸沅再次強調那次火鍋浪費大行動是我的個人行為“昨天的咖喱我本來也準備自己吃的”他的意思很明白,兩次都不是他主動的。可他也沒像他說的那樣絕決,不允許我吃啊。
  “哦~~~”無話可說,我沒想到他能反駁得這樣無懈可擊。
  “那你借我多久?一輩子?”我想,一輩子麽跟送也一樣,他要咬文嚼字我也無所謂,關鍵是最後的結果。
  “到我覺得我需要用的時候”他偏不稱我的意。
  車裏越來越熱了,我難受死了“我說你把暖氣關了吧,我熱!”
  “誰讓你剛才伸腳出去那麽久”他也不想想,是誰拉著我不讓我下去,如果不是他,我現在已經在家裏換上舒服的睡衣,愜意的躺床上看電視了。
  “那你別過頭去,我把絲襪脫了就好了,這種天,開暖氣,也隻有你了,你不熱啊!”說著才發現,他已是滿頭大汗。
  陸沅把煙頭扔出去,關了空調,關上窗,也不別過頭,隻是不看我。
  我摸摸索索的,去拽粘在腿上的絲襪,最困難的是從腰上往下弄的時候,看來不脫裙子是脫不下來了。
  “脫不下來,我要脫裙子才行,你別過去!”
  “沒見過你這樣笨的女人,脫個衣服也那麽麻煩”他終於別過臉去
  我一邊不順溜的脫著絲襪,一邊不服氣的說“你見過很多女人脫衣服嗎?”
  他望著窗外極其自然的回答“是啊”
  與此同時,我成功的戰勝了粘乎在我腿上的劣質絲襪,“多少?”
  前方的車滅了刹車燈,慢慢往前挪,他換了下檔,看了我一眼“反正比你見過的脫衣服的男人多得多”
  是啊,男人會在我麵前脫衣服的,也隻有我爸了,而我爸脫衣服,我也已經好久沒看到過了。
  “那你有沒有掐過秒表算一下,誰用時最少啊!”一句話出口,我知道大事不妙。
  

  誰贏誰輸
  我話裏的醋,放點薑絲都能吃螃蟹了。
  而萬幸的是我不帶眼鏡,要不然現在肯定破了,陸沅神情自然而又誠懇的迅速回答“15秒”--這個男人要麽就是在騙我;要麽就是決心不在我麵前做任何偽裝。
  我不想輸,現在的我處在劣勢,我不想這樣,沒了麵子,至少要打好“裏子”保衛戰:“哦?脫光?她原來穿了多少?比基尼?那還需要15秒?5秒就搞定了!!”我臉不紅心不跳的“不以為然”。
  他到也“老實”,還做回想狀,頓了頓,才說“忘了,反正是正常可以穿出去的衣服”
  “你的忘性還真大!可憐人家在你麵前寬衣解帶,你連人家穿什麽衣服都沒記住,是不是光注意計時了?”我諷刺道。
  “還真是這樣,光顧著看表了”
  我一點便宜沒占著,反倒被氣得半死--現在的社會算是開放,文藝小說對這方麵的描寫也越來越多,越來越詳細,這種時候,男人要麽是極盡甜言蜜語把女人哄上床,要麽就是溫柔體貼不讓愛人受到驚嚇。像他這樣竟然會計時的,說好聽點的~~我還沒想到,說難聽點就是變態嘛。
  他見我不吭聲,突然緊張起來“嚇到了?”
  “你說呢?”
  “你相信嗎?”
  “不為了讓我相信,你幹嗎要說?”
  “……………………”
  “我真的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對我說的是真的,什麽時候是開玩笑的。我這個人就有一點,別人對我說的事情,我都會相信,直到從第三方處獲得另一種答案,我才會去懷疑。如果你現在說你剛才是開玩笑,我也會相信”我想我是希望他跳出來承認剛才的種種都是一時的玩笑,隻是為了逗弄我而已。畢竟我也不想跟一個會拿著秒表掐算女人脫衣服的男人坐在一輛車裏。
  “我有一段很頹廢、荒唐的日子。”陸沅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在一陣深思熟慮後說。
  “那段日子,幾乎每天都會有女人,不同的女人陪在我身邊。後來慢慢覺得無聊,就開始更無聊的事情,比如跟哥們打賭,說看誰的妞脫衣服的速度快,結果有一次,三個女人,其中一個竟然15秒就脫完了
  “小姐?”
  “不是,就是酒吧裏麵隨意認識的玩樂女人,相互間沒有定量的報酬關係”陸沅索性坦白到底了
  真的有車在高架上追尾,我們慢慢繞過那輛屁股癟進去一大塊的現代,速度一下子快起來。天灰蒙蒙的,好像我此刻的心情,好像陸沅昔日的過往,好像籠罩在我們彼此心裏的烏雲。前車的水濺起很高,和雨水一起打在前擋玻璃上,雨刷器賣力的來回搖擺著,想刷去那影響視線的汙水。陸沅開始不再那麽溫柔的駕駛,左竄右移,我有些害怕,有的恐懼,但正是這種刺激讓我暫時忘卻了剛才的種種,刷去心裏點點的愁意。
  終於到下匝道了,陸沅的速度慢下來,我吊起的心,也慢慢放了回去,人一放鬆就開始瞎想,我為剛才了話鋒上的落敗耿耿:
  “那樣開車真刺激,我也想去學車了,改明兒,我也飆個車啊,上個酒吧玩玩,這兩樣我還從來都沒有嚐試過呢!”我用話激他。
  “好啊”他的回答讓我的心一沉,“約個時間,我帶你去,我也好久沒去了”他做緬懷狀。
  “你去的地方,都是找女人的,我又不是同性戀,我要去那種找男人的店!”既然你“不仁”,別怪我“不義”!
  “那可是很貴的”他知道我的軟肋。
  “沒關係,不是有陸總會給我爭取獎金嘛”我就是說說,過過癮,錢也不會飛掉。
  他的臉色難看極了,方向盤猛得往右邊一打,一個急刹,我又差點親到擋風玻璃―― “你敢!”兩個字如同從他牙縫裏擠出來的。
  我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充滿挑戰意義的給他一個“你看我敢不敢”的眼神。我知道,這一局,我贏了。
  他突然砸了一下方向盤,我嚇了一跳,“你幹嗎?這可是公車,砸壞了要賠的!”這是對他嚇了我一跳的回報。
  “你一定要這樣嗎?”他的話讓我覺得兩個人的距離突然靠的很近“那隨便你吧!”然後又被拉的很遠。
  “係上安全帶!”他命令道,口吻中有著勿庸置疑的威嚴。
  我乖乖聽話,一來我不想再次和檔風玻璃親密接觸,指不定下一次就真的要用我的腦袋和它PK硬度了;二來,是被他嚇的――無論再懦弱的男人,嚴肅的生氣起來,總還是透著那麽點可怖的,何況是陸沅這樣的男人。
  一路無語,陸沅開進一個有高層,小高層,也有少數獨棟的小區,上次沒仔細看全貌,這次算是看的明白,小區環境還不錯呢,至少比我那個老城區要好太多,進小區的時候,保安拿禮敬得,可比我們公司的看上去敬業多了。
  我們依然停在老地方,他也不跟我說什麽,熄了火,自己下車了。我也氣,這話頭本來就是他挑起來的,本來就是他先開說的――好,就算我也有不對的,可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啊,難道他就沒半點可指責的地方?幹嗎現在這副樣子,一點玩笑也開不起!而且,我是那樣的人嗎?要是我要玩,還等著他來帶?我沒手沒腳啊!擺明了不相信我的人品嘛!我越想越氣,越氣就越委屈,越委屈就越來氣,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我覺得他離開好久了,也不見他回來,他就這樣把我一個人扔在車裏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還下雨,真是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要是我會開車,我立馬就爬到隔壁去,可惜我不會,更可惡的是,他把鑰匙拔走了;如果外麵沒下雨,我立馬就爬到外麵去,還要把車門甩得響響的,雄糾糾,氣昂昂的離開這裏,可惜這雨雖稱不上瓢潑,但是貴在密集,出去肯定是落湯雞,還談什麽形象,我又何苦讓陸沅老遠從公司拐騙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想著想著,眼淚就撲簌撲簌掉下來。昨天那樣的情況我都沒哭,可今天哭了。如果說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哭,肯定沒人信,但我真是不知道,隻覺得心裏一酸,鼻子一酸,眼睛一酸,眼淚就大顆大顆往下掉。
  我哭的樣子很醜,紅眼圈顯得眼袋越發的明顯,紅鼻頭映得毛孔更是粗大,要是咧開嘴盡情的哭,那樣子整個一《悲慘世界》。所以很羨慕瓊瑤電視劇裏那些能對著鏡頭正麵哭泣,還那麽美麗,楚楚動人的女演員。
  鼻涕也要流出來了,我一邊罵著該死的陸沅,一邊扯開垃圾帶,往包裏找紙巾(用手帕的話,回去洗起來麻煩,紙巾雖然不環保,但重在方便嘛!),就在我最醜陋的時刻,副駕駛的門被打開了。
  武俠小說裏麵常常會說,武功高強的人,老遠就能感覺到“殺氣”,我沒武功,一星半點都沒有,但我卻感覺到了陸沅身上那股子氣勢就應該叫“殺氣”吧。
  我還沒找到紙巾,感覺半拉鼻涕已經流出來,帶著紅色的“熊貓眼”,“酒糟鼻”,也不看他,繼續找紙巾。陸沅大概是看我那麽久都鬧脾氣不下車,僵持不下 ,來興師問罪的,卻沒想到我在車裏是這副情形,也慌了手腳,蹲在外麵。
  細如牛毛的雨打在他的西服上,西服不吸水,雨珠在上麵形成了一層白霧,把件黑色的西服愣變成了灰色的,我說過他穿灰色的不合適,襯得臉色也是灰色的。雨水同時也打在他的頭發上,頭發也突然花白起來,這時候看他,說不出的疲憊和滄桑。
  該死的,還是沒找到,我感覺鼻涕都要拉下來了,再找不到,隻能用手擦了。
  最後還是用手擦了一下,真的拉老長,跟周星馳在《喜劇之王》裏麵的那樣,就太沒形象了。不過用的是手心而不是慣用的手背;用的是他的手,而不是慣用的我的手。
  擦也擦了,他都不覺得惡心,我就更沒理由覺得惡心了。我一抽一抽的,他反倒是笑了,身上也沒了所謂的殺氣,變得柔和起來。
  “你想一直這麽坐著?”這句話真是耳熟能詳了
  “沒這打算”我很老實“可是主人沒讓我下車進門啊!我怎麽可以自己就冒冒失失的?”
  他笑笑。
  “再說了……昨、昨天那麽粗的跟,跟都會陷在泥裏,今天的鞋……鞋跟那麽尖……尖,我可不想……想再摔在泥水地上……上”我還是止不住抽泣,說話斷斷續續。
  終於正眼看了他一下,他蹲下的時候西服下擺拖在地上,被泥水都浸濕了“你、你的衣、衣服!”我指指他
  他低頭看的時候,又發現他的頭發也已經濕透,軟軟的貼在頭上,發現他的頭發有一點點自然卷,幹的時候沒怎麽看出來,現在濕了,就很明顯,好像小狗仔短短的,卷卷的尾巴。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感覺他渾身一顫,但是他沒躲開,於是又摸了一下,再摸了一下,還挑起一縷頭發,感覺它纏繞在手指上的順滑。
  他見我摸起來還沒完了,抬頭打斷我“摸夠了沒?”
  我可憐兮兮的說“我餓了……”
  他一下站起來,脫下西服,在外麵擋著,我不忘我的新鞋和包,緊緊揣在懷裏,顛著腳尖走出來,關上門,快步和他走到大門口的屋簷下,他鎖上車,轉身推我進門。
  屋子裏一下子暖和起來,兩個人都潮潮的,兩雙拖鞋已經整齊的放在玄關,粉紅色棉布拖鞋肯定是我的(看到這個,我才想起,昨天穿回去的今天還沒帶來),黑棕色真皮拖鞋肯定是他的。
  “還很熱呢,你就給我穿棉布的?昨天那雙,我今天忘記帶了”我一邊換,一邊說。
  “哦”他也在換鞋,皮鞋上很對泥水漬。
  我才把鞋換下來,他就順手去拿我的鞋,我急了,不知道他要幹嗎,而且潛意識裏還是很害羞他要動我那麽私人的東西,他甩手,就把鞋扔到外麵,鞋子撞擊地麵,發出兩聲清脆的響聲,泥水一下子濺到了鞋子裏麵,看樣子,就算我撿回來,今天也是不能穿了。
  “你幹嗎!”我提高了八度,一點也不像剛才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張牙舞爪的。
  “不許再穿”他開始霸道了。
  我雖然不能說留戀吧,怎麽說也是辛辛苦苦從七浦路淘來的,討價還價還花了我50塊錢呢,因為穿的不舒服,連今天總共也就穿了2~3次,心疼ing。
  他關上門,徹底把我和鞋子隔開,我安慰自己說,算上車費,昨天損失的那雙,總算今天他賠了我三雙鞋,劃算的。
  他已經走到房間裏,茶幾上有張紙,他拿起來看著,我已經比較熟悉他家了,至少客廳,廚房還是比較熟悉的,把垃圾帶拿到廚房去,因為上麵都是水,回到客廳,不知道該坐在哪兒,他的沙發是那種布藝的,我怕做上去會把衣服裏的水汽做上去。
  他還在客廳,好像在等我的樣子,見我出來,問我幹嗎,我說塑料袋上都是水,我怕弄濕了客廳地板,所以放到廚房去了,他說“跟我上樓”很是不耐煩的口吻。我想他需要換一下衣服吧,他也會提供我一套衣服吧。
  我還沒進到過屋子裏麵有樓梯的私人住家,所以很新奇,他的樓梯不是我喜歡的那種旋轉的,而是直角形的木質樓梯,好像是打過蠟一樣,挺滑的,我穿著拖鞋,總怕一跨步,拖鞋從樓梯的縫隙裏掉到客廳的地板上去,所以走的很慢,很仔細,很小心。
  等他已經走到了,我還在埋頭小心翼翼的走,等我總算也辛苦的走到二樓平台,並且感覺自己像征服了一座山峰,登上山頂般成就感的時候,他已經又好氣又好笑的站在上麵不知看了我多久了。
  “樓梯好滑,我怕拖鞋掉下去”我解釋著為什麽走那麽慢
  “沒見過你這樣笨的女人,走個樓梯也磨嘰成這樣!”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說我笨了,但我欣喜的聽到裏他話語裏的寵溺,我不作聲,心裏暗暗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為此付出‘代價’!”
  誰知竟馬上心想事成了嗬嗬。

  誰比誰笨!
  因為客廳是挑空的,所以二樓其實就是有南麵幾間房間,正對樓梯的算是一個微型客廳吧,沒什麽東西。他推開其中一間房間,走進去,我想那應該是他的臥室。
  房間裏的家具很簡單,類似IKEA,但是絕對不是IKEA出品,他頂著濕漉漉的頭又跑到另一個門裏麵去,我則呆在床邊。
  床上用品一看就讓人覺得溫暖,雪白的床罩被拉得整整齊齊,兩個蓬鬆柔軟的枕頭,就像breaktalk裏麵我最愛吃的肉鬆麵包,看上去就香噴噴的。床頭櫃上有個時鍾,好像跟某著名血壓計是一個牌子,是透明的,能看到裏麵機械的樣子。一塊有毛主席頭像的手表下,壓著幾張用過的登機牌。一個直桶水晶玻璃杯裏裝了大約2/3的水。
  床前麵的牆壁裏嵌著一個平板電視,幾個迷你音響,碟機就那麽隨便的放在電視下麵的地上,亂七八糟的連接線讓人看了就頭大。旁邊是一張大書桌,真的很大,淩亂的放著幾本書,更多的是公文夾,複印資料,有一個很大的傳真複印一體機,台燈,還有手機充電器什麽的。再就幾乎沒有什麽家具了。
  看來他很喜歡純色,但是太不耐髒了,他的阿姨肯定很辛苦,我得出結論。拿起手表把玩著――這表一看就有些年頭了,但也談不上是什麽古董,是他考上大學的禮物(他上大學的時候應該是90年代吧)?或是父輩傳給他的紀念?正胡思亂想呢,他已經走出來了,換上了純白的棉T恤,藍白相間的豎條紋棉布長褲(睡褲?),手上拿著一塊大毛巾擦著頭發,基本上弄成雞窩就比較容易擦幹了,而他的頭發是卷曲的,擦亂了也挺好看的,要是挑染一下,能整一前衛的發型。這副樣子,又回到了我第一次見他時,他穿著中褲的那種痞樣兒。
  他看我愣愣的,把毛巾扔給我,然後問了一句我要吐血的話“你還穿著潮嘰嘰的衣服幹嗎?”
  我左看右看,也沒看到我可以換的衣服啊!
  “因為我看你沒拿秒表來啊!”我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真是被他這種自以為是的樣子氣死了,明明沒有衣服可以換,卻怪我不識他帶我上來的“用心”――難道要我脫光了鑽到被窩裏?
  他嘿嘿一笑,不知道是為了我這句話感到好笑,還是掩飾他自己的理虧。
  原來床旁邊整個一堵牆都是可以動的移門,我剛才到沒有注意,因為做工真是不錯,挺嚴密的,我第一次見到這種電視上麵外國人家裏才有的東西。
  他絕對是個極度自戀的家夥,我從沒看到一個男人能有那麽多衣服的,而且就算是有那麽多,也應該是各種各樣不同的衣服都有一點,而他整整齊齊的掛滿了西服,襯衫,真的很誇張,我看的眼都直了。都說女人的衣服比男人多,我看不見得,我的衣服估計連他的一個零頭都不夠,而且每一件都燙得妥妥帖帖,筆挺,領帶也跟商場裏賣的那樣,放在一個一個小格子裏。我真的無比同情他家的幫傭阿姨。
  “其實我還是比較喜歡T恤和休閑褲的”他見我眼冒綠光,“適時”地解釋。
  我回頭,一萬個不相信的看著他。
  不信?他引我走進去,原來裏麵別有洞天,其實這就是個小小的房間,原來在剛剛我看到的那麽一大排西服和襯衫的後麵,還有滿滿一牆壁的抽屜,他打開了幾個,裏麵花花綠綠的T恤,褲子慢慢浦浦的,都要溢出來了。
  如同一個給大人展示自己玩具的孩子,他得意的笑著。
  我就不信,你能每個抽屜都是滿的??我魯魯袖子,自己去開其他的抽屜,他雙手抱在胸前,很篤定的看著我。
  還真是個個都是滿的,T恤大多以深色為主,黑色的,深藍的,跟他的西服一個色係,不過上麵會有各種各樣不同的圖案。難得有件豔麗點的,也是紫紅,紫藍那種暗暗的。
  我很氣餒,覺得自己白活了,有錢就是好!
  他抽出一件紫紅色的T恤給我,我比劃著,T恤很長,能遮我的屁股,但是褲子也還是要換的,他又拿了一條藍白相間的睡褲給我(他的褲子一看上去是藍的多,白的少;他遞給我的一條是白的多,藍的少)。
  然後拎我到他剛才進去的地方,是套內衛生間。衛生間也是全白的,估計借給他房子的那個主人也是一特別偏執的人,隻有偏執的人才會用純色的。
  我換好衣服,這下舒服了,衣服的麵料比全棉還要舒服,不過標簽上倒是100%cotton,全棉還分貴的和便宜的呢,我拜金的思想又蹦搭出來。
  他要接我的衣服,我猶豫了一下,拽在手裏沒放,他也就作罷了。“走,吃飯去”他總算說了句我向往已久的話,順手把衣服放下,快步跟上,生怕又被他抓到小辮子。
  看來今天阿姨來過了,還燒了不少東西,飯在電飯煲裏,有燉菜在爐子上,洗好的一籃草頭在水槽邊,他說他來炒草頭,因為草頭很吃油,我已經覺得他油放少了,他固執的硬說什麽油多對身體不好,結果等放了草頭才發現真的少了,很多草頭都直接焦在鍋壁上。
  我說讓開讓開,就把他拱到一邊去了,我喜歡吃這個,在家媽媽總給我燒這個吃,不過挑起來太麻煩,所以我一個人很少弄,有個阿姨就是好,如果我也有鍾點工給我把菜買好,撿好,洗好,我也願意每天在家做幾個小菜,哪有人真的喜歡天天吃外賣和泡麵的?
  “鹽”
  “味精”
  “酒”
  難得有指揮他的時候,我還不趁熱打鐵好好指使指使他?他家的瓶子罐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玩,我真想把一罐鹽都倒下去,然後把這個鹽罐子據為己有,不過想到這個菜我自己也是要吃的,他吃成燕巴虎沒關係,我可不想被鹽逅到說不出話來。
  三下五除二就好了,今天阿姨燒了很中式的羅鬆湯,料很足,也是能拌飯的那種。我就愛吃這種菜飯拌在一起的東西,我說要不要燒個湯?他說不知道有什麽東西,打開冰箱一看,今天阿姨補充了好多東西,有雞蛋啊,番茄啊,土豆啊,醬菜啊,真空的牛肉,火腿什麽的,我說燒個蛋花湯吧,他說好,我給他兩粒雞蛋,他扶著冰箱門(冰箱太高級,設計的會自動關起來,不得不扶著),拉開下麵的保鮮抽屜,五聯包的斜橋榨菜赫然出現在我麵前。我抽出一包,回頭看看他,他故意別過眼睛不看我,我心想“小樣兒!”
  做個蛋花湯還是很拿手的,榨菜一放,等水燒開了,放入打好的雞蛋和味精,鹽都可以少放點。總算燒好了,他拿了湯碗出來,我慢慢把湯倒入湯碗裏,誰知,金屬鍋的鍋壁很燙,接觸了傾斜的水以後,水一下子濺出來,燙到我手上,我手禁不住抖了抖,但還堅持著沒放下,我想著倒倒好麽也就幾秒鍾,忍耐一下就過去了。
  誰知陸沅大吼一聲“快放下”倒把我嚇的差點灑了湯。我堅持倒完了,把空鍋往水槽裏一放,開了水龍頭,就跟他發脾氣“你有毛病啊,叫什麽叫!嚇我一跳,灑了什麽辦?沒的吃了!”
  “做事要分輕重緩急啊,你吼什麽吼!現在吃飯是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我見他沒反應,得寸進尺“笨死了,都沒見過你這樣笨的人!”我算是報了仇了,哈哈
  他好像一下子反應過來什麽似的,一把抓起我的手,放在水龍頭底下衝,水濺在我的T恤上,暈化成一朵朵美麗的小花,不知道是否有些東西,也慢慢在陸沅的心裏開放??

  直覺
  我掙脫他的手,往屁股上擦著,“其實真的沒事兒,我的皮很厚的,研發部裏麵剛剛烘好的培養皿,200多度,我還不是直接用手拿來著?”我想寬慰他一下,好叫他不用那麽緊張,當然話說出口,也知道隻能起到反作用,他的臉扭曲的更厲害了。
  “哼,是嗎?你真有特異功能”他關上龍頭,拿起肚子上的T恤,擦擦手――在這個生活細節方麵我們倒是很相象,不過對於他來說,是因為衣服天天有人洗;對於我來說,純粹是懶!
  終於可以吃飯了,米很香,菜很嫩,湯很鮮,我胡嚕胡嚕的吃著,任誰看了都嘴饞。陸沅在我對麵,細嚼慢咽,相比較起來,他的舉止更像女生,我則更男性化。
  吃完了,除了羅鬆湯沒吃完,其他都底朝天,我一推碗,打算溜,可惜被對麵的陸沅盯的不好意思,反正逃不掉,還不如自己主動一點“我來洗碗好了”他一副本來就該你洗的樣子。
  “洗潔精在哪兒?”我真是不知道洗潔精在哪兒。
  “水槽上麵有個金屬的小嘴”
  “百潔布在哪兒?”你不來洗,我也不讓你安生,其實我看到百潔布就在水槽旁邊。
  “就在上麵啊!”
  “我找不到!”我孩子氣的想把他騙過來一趟也是好的。
  “找不到就用手洗吧”他更絕!
  我又輸了,一邊洗碗一邊垂頭喪氣,飯是電飯煲煮的,菜是阿姨燒的,草頭是我炒的,湯是我倒的,他充其量就是打了兩個雞蛋,憑什麽現在我要洗碗?
  洗好了,我自己犒勞自己,想找點什麽喝的,可是摸摸肚子,似乎也吃不下了。跑出廚房,看到陸沅已經不見人影。
  “陸沅?”我輕輕的試探,沒有回應。
  “陸沅?”我加大了音量,還是沒有答複。
  “陸總!”我生氣了,把我弄回來,“利用”好了,就不要我了?把我甩手不管了?
  “上來”一聲沉悶的回答從樓上的某個角落穿過樓梯,越過沙發,跑到我的耳朵裏。
  等我跑到樓上,看到他已經把手提電腦裝好,開始在書桌前麵工作了。左看右看,除了衛生間有個馬桶還比較像椅子,剩下的唯一一個椅子已經被他占據了。
  好像隻有床上比較適合坐,但是這個地方太曖昧了,才第二次到別人家了,第一次上樓,就爬到床上,總歸不大好,雖然我吃飯說話都比較粗魯,但是在那方麵還是很保守很淑女的。
  陸沅頭也不回就說“坐啊,我有話跟你說”
  我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床真的沒地方坐了,於是坐在他背後的床沿上。
  坐在這種軟不拉嘰的地方,就想找個東西抱――不行,要忍住!
  “對於周瑞,你怎麽看?”他頭也不回的問我
  “沒怎麽看,我跟他又不熟”我無聊的左看看右看看,若不是電視機下方那些亂七八糟的線,這個房間真的是很整齊,跟樣板房似的,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陸沅沒出聲,我繼續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老總總是跟老總在一起,再不濟也是跟他的親信在一起,像我這樣的,哪有機會接觸經理啊!而且上次帶人參觀的事兒,你又不是不在場。”
  我的意思很明確,無論是懸殊的地位還是相互防備的姿態來說,我和周瑞根本扯不到一起,沒有了解就沒有發言權,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
  “如果你是我,下一步你會怎麽做?”
  “關鍵是我不是你,我不清楚你的實力,你的背景,也不知道你要把周經理排擠到什麽程度,所以這個問題我也沒辦法回答”難道他不知道說話不看人是非常非常不禮貌的嗎?就算我是小職員,他是大老板,可也不能無視我到這種程度啊!我心裏有些氣,拽過一個枕頭,抱在懷裏,真想一口咬下去,解解恨。
  “不要把口水弄到我的枕頭上去”那陰森可怖的聲音適時響起,驚的我趕忙甩開手裏捏的變形的枕頭,放回原位,還用手討好的拍了拍――可他根本沒看我嘛,怎麽知道我想咬?他是人嗎???
  “你,你怎麽知道?”我覺得我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不是說為了這件事有多害怕,隻是覺得同樣作為一個人,而且我和他這大半年的共事,並不覺得跟他有多交心,有多默契,怎麽我心裏想點什麽他都能知道呢?談不上被扒光了的尷尬,起碼心會很虛。
  “一看你盯著我的枕頭那種□裸的眼神,傻瓜才不知道你想幹嗎!”陸沅絕對是有特異功能的,我覺得這話是他從鼻子裏說出來的。
  “你沒回頭呀!你桌子上也沒鏡子呀!難道床前有攝像頭連你電腦上了?”我突然很警惕的往天花板上張望,他還真不是一般的變態,不知道剛才衛生間裏有沒有,我後怕的往衛生間瞄了一眼。
  “你腦子裏平時都想些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床頭沒有!衛生間裏更沒有!”這回兒,陸沅倒是轉過來看我了,隻是我覺得這充滿怒氣和無奈的話是從他那泛著金光的眼睛裏說出來的。
  我想我回望他的眼神充滿了懷疑,他弩了弩嘴,我順勢望去,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如同少女烏黑的緞發,漆黑的如鏡麵般能反射出一切,書桌上方的大窗戶被阿姨擦的那叫一個亮堂,屋子裏的一切,包括大床,包括我都一覽無遺的體現在那扇大窗上。
  “原來是看窗啊!”我滿口不屑
  “是啊,那麽簡單你都沒看出來啊!”陸沅反擊我的不屑,嘲笑道。
  “我就是遲鈍嘛!也不知道誰以為我能堪當重任”我又沒說過我觀察入微,是某些人自以為有某些眼光的。
  “人老了,很多事都不中用啦!”這次陸沅沒有反駁我,而是順著竿子往上爬了爬。
  我那個氣啊!
  “我說陸總,明人不做暗事,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又是買鞋,又是送我,還請我吃飯,總不會是沒有目的的,你直說吧,我不想再繞彎子了!”氣歸氣,但我現在沒有能力砍斷那跟竿子,技不如人,沒辦法,還是不要耍什麽花花腸子了,麵對麵的直接,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可能勝算更大。
  一股曖昧的壞笑突然閃現在陸沅的臉上,這種表情對於我,真是再熟悉不過,從脊背上隱隱開始冒著涼氣,但此時此刻,我已經沒有半點退路。
  陸沅的身影慢慢在我眼前放大,黑色而高大,背後映射出台燈微弱的亮黃色光芒,把我小小的身軀無限包圍在他的影子裏,我無意識的往後靠去,陸沅露出一臉獰笑配合著我的動作,卻不說話,刻意營造著緊張的氣氛,兩人處於對持狀態。
  武俠書上說,絕頂高手的交鋒,往往那個先發製人的會輸,因為進攻的同時會更容易的曝露自己的弱點,我不想輸,所以敵不動,我不動!
  可問題是,麵前的這個男人是在往我這邊移動的,速度不快,因為我還能看清他的動作,和他臉部線條;可也不慢,因為我的大腦完全一片空白,來不及想自己如何應對。
  就在他一個膝蓋都要跪到床上時,我尖叫一聲,奮力把一個枕頭往他臉上甩去。這是很本能的反應,並不是擔心他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隻是被這樣的氣氛壓抑著,不由自主的反抗。
  他完全沒有被我嚇一跳的愣神,從容的接住那雪白的枕頭,轉手打落在地上,一副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的篤定,審視的望著我。
  “你害怕?”他停止自己往我逼近的身形,左腿單跪在床沿,右腿站在地上。
  “你指怕什麽?”我沒有簡單的以“是”或“否”來回答他的問題,似乎讓他很滿意,也讓他很興奮――興奮???!!!
  “自然是怕我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咯”陸沅的臉上又開始透著那股子痞氣,不同於剛才刻意的猙獰,那種猙獰一看就假的很,隻是再假的猙獰總是有些迫人罷了。
  “你不會傷害我,你隻是喜歡捉弄我,讓我以為你會”這種強烈的信任是一種潛意識裏的反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莫名的信任:覺得就算他再過分,至少不會傷害我。這種信任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不清楚,也許從拍廣告那段時間,他在客戶麵前對我的多加維護,擋酒照顧開始,也許從他為我當麵駁斥周總開始,也許從他借錢給我就開始了。
  陸沅一麵做出一副被戳穿了把戲懊惱的神情,一麵用欣賞的眼光上下打量著緊緊拽著另一個枕頭,隨時可能甩在他臉上的我。
  “你已經弄髒了一個,別把另一個也弄髒了”陸沅微笑著離開大床,去拾那個剛被他打落在地上的枕頭,我長疏了一口氣,盤起腿來。
  他拿著枕頭拍打著,我看不到他的臉,摸不清他的路數,正想著能用什麽尖酸刻薄的話反擊時,陸沅開口道“我想看看,威脅到怎樣的地步,你會反擊。”
  “我想知道,以你現在的心理,能承受多緊的弦”
  我默默的聽著,他不緊不慢的話語;定定的看著,他放鬆自己,完全陷入自我的一種狀態。
  “商場上的成功,除了有著良好的專業知識,背景,人脈以外,起決定性作用的就是直覺和鎮定。”陸沅轉過臉來,麵對我,眼中透著曆練過的男人,所特有的敏銳和犀利,臉頰的線條在光影的作用下顯得那麽堅毅“直覺不同於所謂眼光,因為眼光可以有內部的消息,累積的經驗和紮實的業務能力做參考,而直覺則完全來自一個人的天性裏,那是別人學不來,偷不走,比不了的。”我喜歡自信甚至有些自傲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渾身充滿了一種霸氣,而此刻陸沅的身上就著這些特質。
  “直覺更多的是對人,而不是對事”陸沅俯視著我,如果我的視力再好些,肯定能從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眼中流露出來的敬仰正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我想我應該是有這種天生的直覺的,要不然以他的脾氣,還能跟我廢話那麽多?
  “你就有這種直覺”我心裏樂了,這還用你說?“而鎮定,除了你現在的這種骨子裏天生的對外界的冷清,還需要後天培養,看多了同樣的事情,慢慢見怪不怪,再不會生出什麽詫異和外露的情緒,這是經驗和閱曆的沉澱,是你現在唯一缺少的東西”
  冷場了將近2分鍾,我估摸這陸沅應該是說完了,或者還沒有組織好下麵的語句,覺得是時候插那麽一兩句,所謂隨聲附和,那也要附和啊!總不能讓人感覺是對方在唱獨角戲啊。
  “陸總,你喜歡籃球嗎?”
  陸沅不解我的用意,但還是很“鎮定”的點了點頭。
  “陸總,你反日嗎?”
  他考慮了一會兒,說了句“還好”。
  “那你知不知道有一個非常著名的日本的關於籃球的漫畫叫《灌籃高手》的?”
  “聽說過,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兒”陸沅一臉鄙夷。
  “老土了吧!現在看漫畫的成年人不要太多哦!漫畫也是一種書啊!不能因為圖文兼備就受歧視!”我義憤填膺的跪在床上比劃起來――一直仰著頭,脖子真酸啊!――“主人公櫻木花道是一個對籃球有著超人直覺的單細胞動物,可是他隻對籃球有這種直覺,對其他功課也好,人也好,完全是白癡一個。你就不怕對我也看走了眼?”
  一方麵,是我從來沒被人這樣誇獎和肯定過,雖然好話人人都愛聽,但陸沅對我這幾次三番的“鼓舞”實在讓我自己也心裏沒底,虛的很,本能的想給自己找個台階,留條後路;另一方麵實在是看不慣這個自以為是,妄自尊大,把我當橡皮泥,想怎麽捏就怎麽捏的男人,我們又不是很熟!(作者:都爬到人家床上了,還不熟?陸沅附和:就是就是!朱祝:你閉嘴!我這是迫不得已!)就算改變不了什麽結果,現在挫挫他的銳氣也是很爽的。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就是正義的戰士,陸沅就是那個邪惡的魔頭――陸沅突然把手裏的枕頭往椅子上一放,兩個跨步走到床前,對著前一刻還洋洋得意,此刻卻目瞪口呆的我那大小適中,卻絕對清新透亮的眼睛,掐起我的下巴說“girl,你是不是在暗示,單單對我有著超人的直覺?”

  柳暗花明
  陸沅這個人以打擊我,挫敗我為樂,他每每看似危險的眼神,話語或者動作,並不代表他真的會對你怎麽樣,他就是喜歡看其他人的驚惶失措,這個“其他人”尤其指我。
  所以此時此刻我做什麽,都不可以退縮;說什麽,都不可以服軟;表現什麽,都不可以驚惶。困難就像彈簧,你弱他就強――這是偉大的誰誰誰說過的話。
  我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想擺出或者裝出成熟一點的表情和姿勢,想象著電視裏那些性感迷人,妖嬈的成熟女子,此時此刻會做出什麽表情,真恨自己為什麽空閑在家無聊的時候光知道看電視睡覺,怎麽也不對著鏡子練練什麽叫嫵媚,什麽叫勾魂,現在是現學也來不及了。
  咽了咽快要流出來的唾沫,自我安慰說,以靜製動,絕不退縮,他眯起眼睛看我,我也可以眯起眼睛看他啊,誰怕誰!
  不曉得是因為我強勢了,嚇到陸沅了,還是他真的原本就沒打算幹什麽,他突然放開我,背過身去。
  我沒有想象中的得意,勝利後的喜悅,反而有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失望嗎?我暗罵自己真賤,有什麽可失望的,雖然我不是二八年華風華絕代,怎麽說也是大學本科家事清白,這個男人什麽也沒做,你失望個p啊!
  陸沅用全世界通用的語言――咳嗽――緩和了一下氣氛,“反正你隻要跟著我的思路做就好了,我不會害你的”
  既然他岔開了話題,我也沒必要窮追不舍,雖然我其實並沒下定雄心壯誌說要變身成一個女強人,但是就現在看來,我在公司的地位的確提高了,也能挺胸抬頭走路,待遇也稍有提高,誰不喜歡被人仰視的感覺?我也隻是凡夫俗子,有著和大多數人一樣的虛榮心。而且我自認為自己是一個相對比較能自製的人,真的發展到非我所願的時候,我還是有能力往回撤的――所謂開弓沒有回頭劍,古人說的話,而且又流傳千年而不衰,肯定是有它的道理,可惜這些名言警句往往隻有真正經曆過的人,才會有體會,而我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例子,多年以後回憶往昔,我不禁感慨。
  我沒有應承什麽,陸沅也沒逼我,“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當我還沉浸在自己絕對能收放自如的幻想中,陸沅已經用很刻板的一句話結束了我們之間有的,沒有的;發生了沒發生的一切。
  我不發一言從床上爬下地,乖巧的態度以致於從陸沅的臉上看到滑稽的詫異表情。
  關上衛生間的門,抬眼望去,自己吃飯前胡亂擺放的衣物,被整齊的懸掛在浴室的暖風出口,如果這屋子不鬧鬼的話,那鐵定就是陸沅做的,回想起自己洗碗的時候心裏對他諸多的不滿,稍稍內疚了一下。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以其特有的霸道,睿智,手段和體貼正慢慢侵蝕著我的心,而他對我來說卻是那麽直截了當的危險――他要的隻是一個夥伴而已。
  深呼吸,我的胸口突然覺得好悶好悶,即便是衛生間,即便是這樣大的衛生間,即便是這樣大的,純白的,一塵不染到匪夷所思地步的衛生間,也透著和它主人身上一樣的氣息――壓迫。
  穿戴整齊,我對著鏡子整理著淩亂的頭發,不曉得台盆上的梳子我用了,陸沅會不會轉頭就扔掉,他好像很不喜歡別人用他的東西――人往往很奇怪,在你不在乎,不在意某些人,某些事的時候,想問題做事情都放開了手腳,而一旦認清自己心裏的想法,就有些畏首畏尾的,不管了,先用了再說,扔掉再買的話,損失的也不是我的錢――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大咧咧的性格又竄了出來。
  梳好頭發,對著鏡子笑笑,哭過的痕跡已經不明顯了,蒼白的臉頰沒有血色,一半是凍的,一半是剛才嚇的,我湊近鏡子,眯起眼睛,想看看剛才自己到底擺了一副怎樣的臉孔展現在陸沅麵前,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還真恐怖:慘白的臉色上原本還算突出的娃娃眼,因為半眯起,遮擋了原本還能算是清純的眼神;幹澀的嘴角,有些蛻皮的臉頰,怪不得剛才他轉過去不看我了呢,我沮喪極了,想來我是惡心到他了。
  收拾起情緒,我都不知道在裏麵呆了多久,我感覺很久了,一直在胡思亂想;也可能不久,至少陸沅沒在門外咆哮。打開門,陸沅已經換掉了睡褲,一身休閑裝束,背對著我站在書桌前,電腦屏幕發出的光芒在他周身形成一圈光暈,一個挺拔堅毅的剪影,一個人的背後是最脆弱,沒有防備的,是應該曝露給完全放心的人的,突然很想很想做些什麽,去破壞這種詭異的寧靜,去破壞他那份理所當然的安全感。
  “別輕易把背後對著未知的對象”我幽幽的開口“我想這道理你比我更清楚”當時我並不清楚自己說這話的目的,我看不到陸沅的表情,也許是又一次的驚訝吧,我應該還從來沒有在他麵前說過那麽“有頭腦”的話。
  過了很久,回想起來,應該是對自己今後是否會因為某些原因對陸沅產生怨恨的一種沒把握――很多女人會因為愛而恨,會因為愛而狠,在我漸漸明白自己的內心的同時,卻也隱約感覺到,陸沅心裏有的不是兒女情長,或者說不僅僅是,更多的是其他我還不清楚的目的。麵對我,他或調笑,或教導,或嚴肅,或輕狂,但從來沒有一種真正的敞開心扉。
  既然陸沅對我的潛力有如此與眾不同的評價,那在我有能力,有手段後,會做出什麽來?會傷害到陸沅嗎?傷害陸沅,這是我此時此刻完全不能想象的事情。
  是雙重性格?是心理矛盾激化?天啊,我突然覺得,從認識麵前的那個男人開始,我就開始越來越不正常,變得和他一樣不正常。
  陸沅在抽煙,轉過來的同時,我看到他掐住了一支煙的咽喉,然後毫無情麵的揮散那象征最後一聲呐喊的輕煙,沒有表情的大步流星示意我跟隨後,走出門去。我從不多愁善感,卻為一支煙感到悲哀,在陸沅的眼裏,無論什麽人,都不會讓他震動,改變或者感慨,即便有,那人也不會是我,當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也許我連那支煙的下場都不如。
  脊背涼颼颼的,我嘲笑自己也開始多愁善感,杞人憂天,悲觀主義了。我是誰?我是朱祝!我會淪落到那麽一天?根本不可能!大不了最後退回到原點,大不了經曆一次單相思,有什麽了?這年代,誰還沒失戀過?(作者:你還沒戀呢,就在想失戀?這不是悲觀是什麽?)
  車飛馳著,雨幾乎已經停了,空氣裏彌漫著濕潤的氣息,但氣壓還是很低,稍顯沉悶,我打開車窗窗,讓氣流打在臉孔上,很舒服,很清新。
  陸沅一言不發,跟我玩沉默是金,我呢則陷入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迷一樣的男人竟然暗生情愫的恐慌中: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氛圍下了解自己的內心真實的愛戀,有些是在擺滿玫瑰的法國餐廳,有些是在英雄救美的偏僻小道,而我竟然是在某人的衛生間,真是shit。更可悲的是,目前看來,單相思的可能性非常大……就在我自哀自憐的時候,車嘎然而之,我一個不當心,頭狠狠的撞上了前擋――咳,我就說,我跟陸沅的東西,八字不合!
  不過,這一撞,撞出個柳暗花明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怎麽樣?沒事吧!”急切的關懷“叫你係安全帶的呢!”而後是嚴厲的責怪。
  不是痛的說不出話,可就是現在不願意說!安慰就安慰嘛,幹嗎還那麽凶!
  原來是前麵的車突然急刹,要不是陸沅反應敏銳,現在估計已經出了車禍了,但是好像還是蹭到一點的樣子,我看到前麵那輛santana的車主已經下來了。
  陸沅看著抱著腦袋不停揉著的我,解開安全帶,用命令的口氣說“呆在車上,不許下來!”然後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個mp3之類的東西,一一下甩給我,看意思是防止我無聊,讓我聽聽音樂吧――聽音樂哪有看人吵架來的帶勁?切~~~我又不傻!
  陸沅打開車門,用淩厲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手上的mp3,我手忙腳亂的把耳機插在耳朵上,他才滿意的一步跨出去。 突然本來打開著的車窗徐徐開始上升,我被整個兒困在車肚子裏,我知道自己是被他鎖車裏了。
  我就是普通市井小民,喜歡湊熱鬧,看人家打架,會起哄,願意圍觀,上海人從來都是動口不動手的,倆大老爺們在車上為了誰踩了誰一腳,誰推了誰一把能把什麽髒話都往外說,就是不動手,沒勁。偶爾來兩把的,也多幾秒種就結束,一個橫起來,另一個自然就歇菜了。而且基本上都隻有我跟我媽逛街的時候能遇到,每次我媽都把我拉的遠遠的。那麽近距離的看我還是第一回,我不是呆在車裏嗎,這私密感,安全感,好像看電影一樣。
  看外麵那兩個摩拳擦掌的男人,很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勢,我那個急啊!
  桑車車主看樣子也是一精幹的人,30多40歲的樣子,隱約聽到的口音應該是上海本地人,陸沅是從來說普通話的,我不知道他是哪裏人。可能是被陸沅慣有的影響力影響到了,桑車的車主也說起了蹩腳的普通話。雙方情緒都比較激動,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雖然車子的隔音很好,但還是能讓車裏的我聽到兩個男人的爭執。
  按照我的脾氣,明明是桑車不對,前麵萬裏無車的,幹嗎要緊急刹車啊!責任當然都在他身上咯!不過我也是知道,交規裏麵,隻要是追尾,那麽後車的責任肯定是推卸不掉的。這些陸沅應該也很明白。
  陸沅在我心裏的形象不說像神一樣吧,至少也是幾近於完美的男性,冷靜,睿智,氣度不凡――我一直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看到陸沅氣的挑腳的形象,雖然那是我不斷追求的目標。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此刻的陸沅,粗著脖子,紅著臉,和對方相互指指點點,推推搡搡的,看樣子馬上就要擄起袖子幹架了。
  雖然滿心期待的就是這樣一個時刻,但如果對方的個子再矮一點,塊頭再小一點,副駕駛的車門裏沒有走出另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的話,就更完美了。
  陸沅不愧是陸沅,我在裏麵還為他雙拳難敵四手擔心呢,他已經一個閃身,躲過了桑車車主的一記勾拳,同時給了對方一腳,就在桑車朋友快步上來,嘴裏罵罵咧咧的準備第二輪進攻的時候,陸沅先發製人,跑過去一頓猛K……
  我緊緊的扒著車窗,眼睛一眨不眨,心裏沒有半點好奇,興奮――從來沒有那麽近距離的看過男人打架,電影電視裏那些血腥的場麵我自認為看得都麻木了,連手槍炮彈的輪番轟炸,血肉模糊的鏡頭讓我的眼皮都抬不起來,何況隻是打架這樣的小菜――可是事實上,當外麵那三個男人你一拳,我一腳,拉扯著衣服,叫囂著髒話,在車子的檔風玻璃前上演著最原始的肉搏戰時,我的心跳急劇加速,腎上腺素分泌旺盛起來,怪不得那麽多美國人喜歡看拳擊呢。
  雖然對方是兩個人,但看樣子是不經常打架的,配合的不夠默契,陸沅沒有完全占上風,但他似乎有些打架的底子,所以也不見劣勢,三人的混戰,引來旁邊偶爾經過的車輛的駐足。我一直沒有下車,因為陸沅說不讓我下去,而且我也知道,對於對方來說,我就是一個弱點,陸沅的弱點,所以還是乖乖聽話的好。
  終於還是引來了警察,這種事情,我也沒指望能息事寧人。
  讓兩車開到斑馬線上,警察大致問了問情況,沒有半句說教,大概也是見怪不怪了,而後開單子給兩家,就走了。
  陸沅重又回到車裏,帶著破了的嘴角,腫了的眼眶(剛才開車的時候我還沒注意到)。桑車的車主一瘸一拐的上車,一邊還罵罵咧咧的,我以為陸沅肯定要罵回去的――看他剛才打人的狠勁兒,好像在發泄著什麽似的,那兩個人也活該倒黴,當了靶子――可是他沒有,隻輕蔑的笑笑,那細小的表情,我想除了坐在他身邊的我,其他人是絕對看不到的。這笑裏,有著源於男性血液裏用力量征服一切的狂野本質,也有著藐視一切的驕傲,但我更在他的眼神裏看到一種如釋重負,把心裏的鬱結消散一空的輕鬆。
  “就算要發泄也用不著用這樣傷害到自己的手段”認識陸沅以後,我發現自己越來越不能控製自己的嘴巴,總說出一些莫名其妙,根據直覺,不經過大腦的話來“有無數條路可以通往羅馬,蠻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聰明如你竟然這都想不明白?”沒有像其他女子在自己身邊的男士剛打完一架後給予適當的安慰,我完全用一種事不管己的漠然態度,遞給他我的手帕。
  陸沅沒接,而是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掀開頭上的遮陽板,後麵有麵小鏡子,搖擺著腦袋照了一下。
  “朱,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優秀”
  沒頭沒腦的來這麽一句,就算我IQ超過200,和愛因斯坦媲美,也猜不到這句話的出處啊!
  “有時候男人需要借助一些外界的刺激來緩解一些情緒”陸沅用淡然的口吻,狠“正常”的敘述著。如果不是在車裏,如果不是我等會兒還要仰仗他送我回家,我真想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人了――就算壓力再大,你也犯不上自虐跟人打架啊!
  我突然靈光閃現,是不是公司裏遇到什麽事情了,他今天才那麽反常,告訴我那麽多事,節奏不對!進程不對!我沒辦法解釋,隻是感覺一切來得太突然,這兩天集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煙真的是好東西,它是人麻痹自己的良藥,是敘述者拿在手裏渲染氣氛的道具,是把人和的距離拉遠扯近的魔術棒:陸沅掏出一支煙,大紅的煙殼,晃著我的眼,那不知品牌但肯定高級的打火機“叮”得一聲,而後看他瀟灑的甩上打火機蓋,看他深深吸了一口,老半天也不吐出來,我真怕他憋死。
  好不容易煙霧繚繞吐出來,你總可以把沒說完的半句話說出來吧?他偏不,考驗我的耐心嗎?
  “陸總”不是我願意煞風景――黑色的車,璀璨的夜,身邊一輛輛飛馳而去的車,襯托著這裏的冷俊,寂靜,眼前那個吞雲吐霧的成熟男子,眉宇間那股憂鬱而真實的氣質,要不是有點破相,都能去當轎車廣告的平麵宣傳畫了。
  可我真是受不了了,你要發呆也好,回憶也好,考慮要不要把一些事情告訴我也好,別把我幹在邊上啊!表現的要挖心掏肺的也是他,現在欲言又止的也是他!
  “陸總,我知道你心裏壓著很多事兒,也知道有些事兒不是我能問,能知道的。心事憋久了會很不舒服,適當的時候還是找親人什麽的說說吧!我有什麽事兒都跟我爸媽說的,他們是你最親的人,最可以依靠和信賴的人。那麽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呢。”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心裏有什麽疙瘩,你想說,我還不一定就願意聽呢!回家找爸媽說去,別在這兒擺譜兒,這大半夜的把我幹晾在這半道上,算個什麽事兒啊!我也是有脾氣的!
  他幾乎充耳不聞,用“幾乎”這個詞是因為,他轉過頭來,看著我;說“充耳不聞”是因為他沒有對我這段話做出任何點評,也沒有發表任何讚同或者反對的意見,而是又問了一句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話“朱,你相信緣分嗎?”
  “緣分?信啊!當然信!”你有話快說,有p快放!
  “你說我們之間會是什麽緣分?”
  我不清楚他問這個問題,是想做什麽,隻是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兩個字“孽緣”當然,我不能這樣回答“不是師傅和徒弟的緣分嗎”我覺得臉上發燙,不曉得是因為說了言不由衷的話,還是因為我突然發現,他看著我的眼神好溫柔,好迷人,我真是被他害死了!
  他嘿嘿一笑,讓我感覺,他其實知道我說這話是口不對心的,隻是不願意點破罷了。又深深吸了一口煙,一陣急促的喇叭聲傳來,原來是一輛要超車的小車在猛滴前麵的貨車。我嚇了一跳,本能的捂了捂耳朵。
  陸沅吐出煙圈,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把還剩下一大半的煙頭扔出窗外,兩邊的窗戶突然自動升起,創造出一個安寧的港灣:
  “我至今都記得第一次看到你時的情景,一個女孩子在撲滿了A4複印件的小屋子裏,踩在點點空隙裏,好像舞蹈一樣蹦蹦跳跳的,跟隻兔子似的。還把我誤認為是來幫忙的。而後是電梯裏的幾次相遇,其實那天我是去公司報道的”陸沅看著我,眼睛裏閃爍著回憶的光芒,附帶些許嘲笑,但我看得出來,那笑是善意的調笑。
  “後來你說包被偷了,我跟著你,實在是好奇和質疑各占一半,你很奇特,那是我當時對你的評價,這個評價隨著工作上越來越多的接觸,也越來越深刻。我知道你對我剛才說的一些話有抵觸情緒,但我不希望今天你帶著這種錯誤的理解回家,我希望能向你做進一步的解釋,不過一直也沒找到機會,不想讓誤會過夜,所以還是想現在把話想你說明白。”
  “每個人都有白紙的時候,我也不例外。在現在的社會大背景下,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就隻能同流合汙,生存永遠是占第一位的,隻有自己的能力越來越強大以後,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這是很多年以前,一個可以稱之為我的老師的人對我說的,讓我受用至今”陸沅又深深吸了一口煙,突出如夢似幻的煙霧,朦朧了他的眼睛,我想我肯定是看錯了,那眼睛裏麵不會有一層水霧。
  “你看我現在也許很多事情做的並不那麽光明磊落,我不想說是迫不得已,但臥薪嚐膽倒是有點的。我並不是要把你變成如你所說的武器什麽的,你我並不是完完全全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做出適當的改變,對於你,對於你的將來都是有好處的。”
  說穿了,整段話的主旨其實沒變,隻是陸沅用了更加溫和的詞匯,我不知道陸沅那軟化的語氣,為什麽在我聽來竟然有些小心翼翼,雖然話說來說去沒有新意,卻著實讓我感受到一種被重視的感覺。
  被重視?!
  “你很在意我誤會嗎?”我想知道到底是我自作多情,還是對方的確在傳達這樣的訊息。
  “當然”陸沅很肯定的回答。
  真的很難形容當時的心情,今天一天對我來說,充滿了跌宕起伏的變化,先是得到三雙價值不菲的皮鞋,然後是一通半強製的逼迫,再後來變成“綁架”,發現自己的心丟在了某人的衛生間而自嘲,而後看了一場現場真人幹架show,到現在對方突然跟我說,他在意我!(不管在意什麽吧,反正在意就是了)。好家夥,別人用幾個月來體驗的經曆,我一天中就全走了一遍。
  “我知道了!”除了這句話,我不曉得該說什麽――女人一向討厭自己被男人用感情所欺騙,今天之前,我一直暗自猜測他的種種舉動是因為愛和占有,卻發現自己錯了,是自作多情的愚蠢,惡狠狠的說了一堆話以後,想回家追悼那還沒開花的初戀,卻意外的又知道對方對於我其實還是在乎和重視的。這種反差讓我的心髒幾乎不能負荷。
  無論他剛才打架時對我保護的姿態是出於紳士的禮貌,還是情人的嗬護,都讓我覺得有種柳暗花明的暢快。
  “你放心,我會配合你的!真的!”這是我誠心誠意說的,沒有半點傍晚賭氣的成分,陸沅彈掉煙頭,微笑著皺著眉頭,“謝謝!”很簡單的表達著隻有我能明白的複雜情緒。
  “送你回家,剛才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到底為了什麽在抱歉,是耽誤我回家的時間,還是有其他的含義,不過我隻知道此刻我真是感覺困了,隻想回家抱枕頭。
  沾床就著,我倒是睡的酣酣的,卻不知某人躺在我曾經睡過的半邊床上,一夜無寐。
  
  陸沅的番外
  車站上,她說話的神情和用詞,讓我幾近驚喜,我不是聽不出她話後有話,她說的那麽自然,順暢,完全是一個絕對有談判天賦,能給對手設置陷阱的璞玉,而不是我開始認為的傻妞。我對她的興趣愈發大起來。要不是有公車要進站,我想那天可能會聊更多。
  跟著taxi到她家,她真的是很傻,一點戒備心也沒有,都不知道我跟著,看到對鎖匠又懷疑,又不放心卻也自己不敢爬窗,其實還是很想去幫她的,隻是如果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奧,怎麽配成為我的拍檔?
  一進公司,就開始到處詢問這個“JOJO”是在哪裏的,原來是底層的小職員,而且還是要被解散了的。花費了點心思不露痕跡的把她弄到樓上,想著隔天就製造一個不期而遇,後來緊急出差了,也就耽擱了。
  再次遇到她是出差回來的例會上,她看了我一眼,挺吃驚的,更證明了她的確不知道我是誰。我摩拳擦掌的,不僅僅為了之後馬上要展開的,對應國際部和國內部的下馬威,更有著對那個小妮子的觀察和測驗――有300塊的借口,不怕請不動她,。
  刻意製造一些讓她和我在一起的機會,小妮子老大不願意的,也不打聽打聽,多少女人倒貼給我的,到她這兒倒好像變成我強迫她了。我一心沉浸在攻克一個新領地的激奮和準備塑造,改變一個人的人生的挑戰中,躍躍欲試。
  一直以來,跟商場的人交道打多了,心態也老了,明扣,暗扣,回扣,吃飯,唱歌,不是錢就是女人,工作就是和人鉤心鬥角,壓價,提價,心裏疲憊不堪,都沒什麽再跟人打交道的欲望了。
  隻是見到她就想逗弄,而她也總是給我驚喜,她的回答,她的問話總是那麽出人意料,是我的心理太陰暗,總盤旋在算計裏,不知道單純的人的心態了?還是她的確是個另類,想問題,考慮事情總是讓人措手不及,給人以挑戰。
  看她一次次動小聰明要把300塊用光的樣子,如同一隻已經在貓手裏的老鼠,我可以毫不費力的抓住她,再放開她,再抓住她,就是不傷害她,看到她挫敗的眼神,倔強,想要變強戰勝我的欲望,我知道自己成功的引起了她的興趣。
  讓阿姨把火鍋料燒成菜的時候,自己也覺得挺無聊的,可就是無法抑止想看到第二天她的表情,挫敗她,打擊她,然後再告訴她,教會她如何變成一個耍弄老鼠的貓,而不是一隻被貓耍弄的老鼠,這是我的初衷,僅僅是初衷。
  已經很久沒和人分享過東西了,客戶也好,人脈也好,心情也好,剩飯也好……,隻是為什麽她給我那種久違的恬靜感覺?那個字是我一直以為隻有和JOJO重逢,才能找回的,我隻是想找個幫手打江山而已,僅此而已,腦袋不清醒的時候,最好的做法,是趕快離開那個讓自己不清醒的人,地方。
  她帶給我的是久違的陽光,讓我對工作,對上班又開始興奮起來,總盼望著到公司能見到她,雖然不在同一個樓層,雖然見麵的機會不多,但想到可以隨時隨地一個電話叫到她,就挺開心的,覺得充滿了活力,很久沒有這種愉悅和動力的。
  我從來不碰工作上的女人,一來麻煩,二來容易讓對手抓到把柄。公司裏的風言風語我知道,周瑞之流更是拿朱祝做文章,朱祝也是很努力想跟我劃上三八線,隻是我呢?我心裏怎麽想呢?我現在要的是什麽呢?我想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做一隻耍老鼠的貓,卻忘記自己也是屬鼠的。
  Amanda是個優秀的女人,隻是比她更優秀,更有手段,更玲瓏八麵的女人我都見過,她太張揚,保護自己的方法太激進,總有一天會被自己傷害到,可能還會禍及周邊,她用了和我同樣的方法讓大家知道自己和誰交好,那個誰真是傻,誰對她有害,誰對她有益也不知道。要把她們隔開 ,免得到時候殃及我。
  她也有精幹的想法,不過迷糊的時候更多。讓我不確定哪一個才是她,真正的她。
  我隻是想塑造一個人,如同當年JOJO塑造我一樣,我希望用我的力量去改變另一個人的生活,讓她變成我的作品,傑作,人老是,是不是對‘小輩’就會有這樣的心態?嗬嗬
  常常飛來飛去的,張明芝的一仗一點也不費力,幹了那麽多年,沒點人脈怎麽行?隻是請別人吃了頓飯,就製造出一場產品檢測不達標的鬧劇,成功的從張明芝的手裏接過了客戶,其實他也是太貪心了,公司給了提成,一分也不給人家,那誰還會跟他做生意?
  朱祝的忠心和集體榮譽感是我始料未及的,畢竟還是嫩,聽到出事了,看她著急的樣子,那個前台怎麽說沒看到她?明明都是曾經一起的,看來她已經遭人妒忌,還不自知,這對於我是一個好消息,隻有她被完全孤立起來,才會是我同化她的好時機――隻是為什麽,我沒有得意,卻替她有隱隱的擔憂。
  實在是沒有機會和她接觸,觀察她,隻好弄個接合科研的廣告來拍拍,反正也不是什麽大錢,而且客戶我也已經談的差不多了。
  就是沒想到她和楊開能談的那麽樂和,她總是吃一個東西嗎?認一個目標就不撒手嗎?這倒是挺好,看到她和楊開在味千說說笑笑,我真想衝過去拎走她,什麽都不清楚,還以為這樣就能讓自己擺脫紛爭?她這是引火自焚!要不是Amanda這個女人跟著,我就快克製不住了,她是我的作品,沒完成前,誰也別想動她!楊開這小子……隻好利用完了,再踢開他,想跟我鬥?他還太嫩!
  她的衣服太寒酸了,難道她就隻有那兩套衣服?工資單我也是看過的,太少了,直接給錢肯定是不會收的,隻好做個樣子,給她6000買點衣服,人靠衣裝馬靠鞍嘛。老遠就聽到她在電梯口跟家人匯報“獎金”的事情,看到她那麽樂不可支,我的心情也不自覺好起來,不過後來看看錢包,好像少數給她一兩張的樣子,咳,人老了,再說現在都刷卡了,數錢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還記得第一次拿到工資的時候……
  為什麽她總是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呢,難道她不愛逛街,不買衣服的嘛?真是白給了。
  和她在一起總是會發生這樣那樣的意外,她總帶給我興奮點,我總想挫敗她的小計量,告訴她一點點事情,她就能分析的頭頭是道,有時候也著實嚇了我一跳,但倘若她資質平庸,又怎麽可能當我的左膀右臂?
  公關部終於有了動作,Amanda這個女人不能小覷,連蘇恬這樣的老將都讓她拉下馬,光是繡花枕頭是辦不到的,好好利用一下,可能也會成為一個助力――她背後的事兒也可以盡量淘一淘。
  工作越來越忙碌,周瑞也算是個對手,隻是他終究是要落敗在我手上的。很久沒見那個傻妞了,沒想到再次見她,竟然是跟楊開單獨去吃飯,出來後還拉著手,難道一定要我點明,她才能眼睛放亮點?人家把她賣了,她還幫著數錢呢!
  本想接上她,把事情和盤托出,又怕太過急切,反倒適得其反,還是慢慢來吧,當初JOJO也是這樣循序漸進的。
  為什麽每次她都會出點稀奇古怪的事情?又不隻一個女人到過那裏,人家的鞋跟比她尖的,比她細的都沒出事,偏巧她就會卡在裏麵?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本來就來氣,還跟我矯情鞋子的事情,也不是什麽好鞋,至於那麽心疼嘛!賠你幾雙就是了!那種鞋早該扔了,誰知還有更爛的鞋,她都逛哪兒了?
  不過看她難過的樣子,聽她說著底層員工的心態,也讓我也回想氣很多年以前的自己,看著別人的臉色活著,見人先彎腰,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如果她不說,真的可能以為自己一直就是被仰視的。
  難道我真的心態老了?看到她理所當然的吃這我的飯,都能忍住沒說,看來她也喜歡各種器皿,隻是她家的那些都太劣等,培養她的除了工作能力以外,看來還有眼光。
  她喜歡的東西就想送給她,而且是屬於我的東西,這是除了JOJO以外沒有過的情況,可她們兩人除了名字聽上去差不多,其他都完全不同;
  不願意她再受到流言蜚語的傷害,可這明明就是我接近她用的手段,於是去貼膜;
  想把她打扮起來,於是拿著那隻破鞋,忍受著店員古怪的眼光去幫她買鞋,買衣服;
  回來還被她埋怨,“委屈”這個詞什麽時候也出現在我陸沅的字典裏?當年JOJO說過,男人沒有委屈的時候,如果委屈,就代表你還不夠強,別人還有能力來欺侮你。
  為什麽做這麽多?是希望能用這些來交換她對我的忠心,對我的信任,對我提議的認可吧。骨子裏她也是希望得到權利,金錢的,誰又不是呢?
  看她真的生氣的樣子,是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的時候,我真的要改變她嘛?
  看她絕決的推開車門要走進雨中,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拉住她!我陸沅什麽時候也會挽留女人了?除了JOJO――這個我想挽留,卻失去的女人――其他來來去去的女人,我從不勉強。朱祝是第二個讓我在意,緊張的女人,卻是和JOJO那麽不一樣,和我的預料那麽不一樣。
  到底是小女生,送個杯子就能那麽開心,女人麽,送她一顆雞蛋大的鑽石也不見會表現得多雀躍。看到她在身邊,就覺得很安心,很想逗她,卻不想對她說謊。還好她的承受力不錯,證明我的眼光還是很尖銳的,夠資格做我陸沅的拍檔。
  她輕易就能撩撥我的情緒,這另我感到害怕,和當年失去JOJO所不同,這種害怕不是怕她離開或者傷害我,而是怕自己有一天會因為她做出什麽難以預料的事情來。
  如果她是一個有心計,懂得怎麽挑逗男人的女人,那麽她的手段真不是一點兩點,連我都差一點控製不住了:雨夜溫柔的撫摩我的頭發;燙傷自己又裝作無所謂;穿著T恤抱著枕頭,幽幽的說話,有一次沒控製好自己的情緒,衝口而出的話想教訓她有些話不能這樣不經過大腦就隨隨便便對男人說,誰曉得這一次她非但沒有躲藏,反而眯起眼睛與我對持!那蒼白的臉,透著稚嫩的誘惑,普通平凡的樣子,對於這樣的“貨色”我怎麽會有反映?天,我竟然會有反應!
  捏著她下巴的手突然覺得被燙到,轉過身調整呼吸,平複心情,帶她回來的初衷還沒說,卻迫不及待要送她回去,留下她,我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除了JOJO,我還沒有對自己做的事後悔過。
  一路上都在想到底怎麽樣說才能降低她的抵觸情緒,沒注意,前麵的車猛的一個急刹,tmd那麽空的車道,有什麽必要急刹!老子今天已經夠不順的了,還給我找麻煩!
  她還是撞到了頭,火騰一下就竄起來,不知道是氣她那麽不小心,差點撞壞了車玻璃,還是氣前車莫名其妙的急刹車,又或者氣自己,今天開車為什麽要那麽快,不專心。
  很多年沒有這種控製不住情緒的情況了,我已經32了,不是23,今天是怎麽了?為什麽心裏就覺得有股無名火?煩躁,鬱悶!也許跟今天下雨的天氣有關,氣壓低的,讓人感覺難受;也許跟朱今天鬧便扭,誤會我的意思,賭氣,不配合的態度有關,我該怎麽解釋呢?也許跟最近周瑞的那些舉動有關……我也不曉得,隻是感覺心煩意亂的,卻找不到排遣的辦法。
  看前車司機下來,一種感覺告訴我,遇到難纏的人了。小丫頭一臉的興奮,看好戲的樣子,我哭笑不得,怕她又會做出什麽“驚人之舉”,也怕對方會為難她,扔給她一個mp3,把她反鎖在車裏,雖然她從裏麵也能把車開開,但她應該是不曉得的。
  對方明顯就是“碰瓷”的,一輛破santana要1千!1千對我來說不算什麽,給了錢,相安無事也就算了,我也有自己的事,可對方嘴裏不幹不淨的話真讓我忍不住想揍人――什麽叫“在車裏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沒好好開車!”還沒人能這樣說我陸沅,也不許人這樣說朱,今天就你們倒黴了,誰讓你們撞在槍口上了呢?我正愁找不到發泄呢!
  打了一架,好舒服,雖然臉有些疼,但心裏舒服多了,她真的很與眾不同,沒有小鳥伊人的安慰,而是一語道破了我打架的原因,她真的很優秀,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不過如此冷漠的態度,也讓我心裏莫名地不舒服了一下。
  終於能自自然然的說出想說的話,那些JOJO曾經對我說的,讓我心裏產生化學變化的話,多年後竟然自己會同樣對其他人說,是我從來沒有想到的,回想那時候,JOJO閃著大眼睛,裏麵充滿了自信,希冀對我說這番話的時候,那美麗的樣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朱並沒有一味的附庸,她用審視的眼光思考著這番話,好像在心裏分析著是非對錯,我有一瞬間竟然會懷疑自己,這番當年打動我的話,會不會同樣能打動她?她會不會生出我沒想到的句子來反駁我!那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第一次在人和人的較量中,我會懷疑自己的力量。
  還好沒有,從她緩和的口氣,老實坦白的態度上,我知道,我說服她了,起碼此時此刻我說服她了!但這種說服中,我卻感覺到了一絲我並不希望她對我產生的東西――情愫。如果說流連在花叢中那麽多年的我感覺不到,那是騙人的,如果說換了其他女人,我會很得意,男人的得意,但對朱,我不希望,因為我不想她受到傷害。也許是這些天特殊的溫柔讓她誤會,她這麽單純,在感情上看來還是白紙一張,怎麽能抵擋得住這些?我真混!可那些對她的好,我卻也是控製不住自己,但JOJO……
  我不想讓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誤會或者其他什麽,更不希望她受到傷害,雖然我不能保證自己會時刻保護她,但起碼我會讓她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看她毫無留戀的轉頭回家,消逝在小巷盡頭,我又泛起一股熟悉的不舒服的情緒。
  我是怎麽了?天!為什麽此刻我躺在這上萬的床上,卻輾轉難眠?今天很累,又跑商場,又打架的,可為什麽,就是睡不著呢?和朱相處的畫麵一個接著一個從眼前,腦中晃來晃去,我這到底是怎麽了!這麽多年來,除了剛開始入行的時候,睡不安穩,後來在JOJO 的開導下慢慢好起來以外,就算壓力再大,我的心態依然能保持很好。為什麽今夜卻有失眠的傾向。
  JOJO一如你每一次都能給處在迷茫中的我指出明確方向一樣,如果此刻你在,你會對我說什麽呢?
  
  “愛的表白”
  第二天上班,依然是經曆了鬧鈴亂作,賴床,來不及,胡亂收拾一下,匆匆忙忙奔出弄堂等一係列動作。
  現實總歸是現實,別以為昨天代表了什麽,其實什麽都不代表,所以弄堂外麵沒有等待接我上班的黑色pst,該坐公車還是坐公車,該走路還得走路。麻雀變鳳凰的事有嗎?――有!但我不是那隻變成鳳凰的麻雀,所幸我也不是那隻被拔了毛,串在燒烤攤上的麻雀。
  今天的天氣真晴朗,完全看不出昨日的陰霾,氣喘籲籲來到公司,才跨進大堂,就看到小何一臉職業的微笑,正派發各個科室的報紙啊,文件,讓各個科室的同事帶上去。跟小何打了個招呼,才想走,小何突然神秘兮兮,又一臉詭異笑容的說了句差點讓我摔一跟頭的話“朱祝啊,昨天雨下的真大,我回到家跟落湯雞似的,你好像比我幸運很多啊?!。”如同一顆醃過頭,又少放了糖的話梅,那酸味兒我的牙都要倒了。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雖然我向來認為自己做事光明磊落,但在那該死的陸沅刻意製造的煙霧彈麵前,身正可影斜,人言可畏我已經領教過了,承認肯定是不行的,本來也沒什麽,但否認更帶有強烈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所以隻能聳聳肩,笑笑,而後落荒而逃。
  在電梯裏,同事們三三兩兩打著招呼,沒人理我,我也不理其他人,心裏咒罵著陸沅當初幹嗎要弄的滿公司皆知我和他曖昧不清,那時他應該還沒想要我當個內應什麽的吧,否則,我這個臥底不是暴露的一塌糊塗了?可轉念一想,又似乎不對,就他跟我講的種種,他應該是打從我包被偷的那天開始,就存了那份念頭了,於是乎結論隻有兩個――要麽陸沅沒說實話;要麽陸沅沒對我說全部的實話。
  坐在自己的小間裏,開電腦,開飲水機,早飯因為匆忙也沒有買,不過今天好像也沒什麽胃口,嘴有些幹,泡了杯菊花茶,還沒等喝上一口,電話就響了。打我電話的隻有三個人,小何,陸沅還有李博。想到有可能是小何我心裏就發毛,現在正是她最空的時候,是不是為了早上那句沒有回答的話來逼問我?
  但又不能不接,硬著頭皮,一聲“喂,你好”之後,傳來李博的聲音,我真有一種大大舒了一口氣的感覺。
  李博找我呢無非是問問我近來公司有什麽事,然後看一下售後和市場部那邊對產品的一些反饋,因為在這個位置久了,我也慢慢知道那些問題是產品的問題,那些是客戶在使用上的問題,所以會把關於產品品質的擇重點出來。看來李博對我的工作還是很滿意的,我以為這一次例行公事完了,我就可以走了,結果李博卻招呼我坐下,說要談談。
  談談?老實說,我真是想不出有什麽可談的,我不是專業出身,所以學術上的問題我們談不到一塊兒;工作上的,剛剛我才交代給他,也沒什麽可談的;生活上的,我們兩人就更沒什麽可談的了。
  唯唯諾諾的坐下,準備聽領導訓示。
  “小朱啊,你到我們部門也有好些日子了吧?”李博說話總是很溫暾,和陸沅那咄咄逼人的命令相反,李博慣用的句式是詢問,疑問,反問。
  “嗯。”
  “平時我多不在公司,很多事情你多辛苦了!”
  “哪裏哪裏,這是我應該的,應該的”我趕忙客氣,說實話,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對我這樣的螻蟻擺出謙卑和善的態度,我還真不習慣,還不如像陸沅那樣霸道不講理來的讓我心安呢!想到這裏,不禁又要罵自己真丟人。
  “可能是因為辦公室和實驗室不在一起的關係,我發現你一個人總是遊離於部門之外,這也是我的疏忽,年輕人嘛,應該多在一起走動走動”
  “哦”我就納悶了,李博怎麽會提這個,而且我和部門裏的同事也不算完全陌生吧,通過上一陣子開國際會議,他們都還是比較認可我的,我也有門卡,進出也自由,就是這陣子少去了,因為去了實在沒什麽可做,可說的,一個人漫步在裏麵,別人都很忙碌,就自己無所事事,很傻的的啦。
  “你看,要不我給你換個地方,你到實驗室裏去,這樣又可以跟部門同事有多一點接觸,又不至於讓你一個人悶在辦公室裏。”
  領導都這樣說了,我當小老百姓的還能說啥?忙不迭的點頭答應,收拾東西去。這效率可說是一個快啊,一早上班說的,吃午飯之前,我已經坐在實驗室裏麵了,因為研究的都是食品級的東西,所以實驗室和辦公區就在一個大統間裏麵,的確比小茶水間有趣很多,隻是沒有了一種私密感,那種想睡覺就睡覺,想跳舞就跳舞的自由自在。
  中午吃飯,第一次跟了那麽一大幫子一起,我不是那種喜歡紮堆兒的人,以前中午也不和小龔,小何一起,我喜歡一個人吃飯,吃快吃慢都隨意,但是李博恐怕是希望我能更好的融入研發部,不要做離群的小鳥才讓我搬經來的吧,所以隻能賠笑,賠小心的跟著。
  研發部的人基本上都屬於是做學問的,個個都是碩士以上學曆,曾經爸媽還希冀我能從這裏給他們挑個女婿回去。也不要覺得做學問,搞研究的人就一定是那種很呆板的,內向的,木訥的,比如那個叫吳愈傑的人,178cm的個頭,溫文爾雅的帶著金絲邊眼鏡搖晃著試管時,你絕想不到他是多話癆,多搞笑,多喜歡捉弄人的一個,在所有研發人員裏麵,我最喜歡聽他說話,當然不是指專門對著我說。
  小吳是實驗室的開心果,他到哪兒哪兒就有笑聲,我喜歡他侃侃而談國際爭端那吊兒郎當落井下石的口吻,喜歡看他準備去捉弄誰之前那狡捷又純真的眼神,喜歡聽他繪聲繪色描述某明星八卦新聞,那種能感染身邊所有人的語言天賦,往往讓我自歎不如,心生向往――眾星拱月般被大家圍繞,聽自己說話,並引來別人認同的會心一笑是我學多少年都學不來的。
  興許是原部門的人都讓他調笑,捉弄夠了,新來我這一號讓他找到了新的目標,吳愈傑熱絡的又是給我搬電腦,又是給我連網線,上竄下跳的,不知道的人,還誤以為他臉上洋溢著的興奮是一種盼望已久的如願以償呢!
  中午的午餐還是在味千吃的,沒辦法,公司附近就那麽一個還算過得去的選擇,李博掏的錢,美其名曰人員最全的一次研發部的聚餐,我樂得吃飯不掏錢,其他的不管。
  我看到陸沅和Amanda踱步進來,我看到他們對麵而坐,我看到Amanda如空穀幽蘭般盛開的淡淡微笑應對著陸沅“體貼”的替她拉開椅子的紳士行徑,我看到從立柱鏡子裏映照出一臉咬牙切齒鄙夷神情的自己。
  我聽著李博說感謝所有同仁們工作的客套,我聽著大家無一例外的讚歎李博領導有方的馬屁,我聽著吳愈傑感歎那一對金童玉女的組合,而後感慨自己形單影隻的孤寂,我聽著不知是那個王八羔子問我是否有男朋友,得到我本能的否認後,問我要不要和研發部第一帥哥交往看看的建議,我聽著一個很像很像自己的聲音說“好啊”,而後是吳愈傑那從沒出現在他字典裏的,靦腆的傻笑。
  這一切都在那一對“碧人”無動於衷的進餐中,高調的進行著。
  當我事後抱著內疚自責的心態想著如何跟小吳同誌解釋,那隻是一個玩笑,一個類似於你常常對其他人開的玩笑一樣的玩笑,卻不曉得,我又一次成為了被算計的那一個。
  我這人心裏藏不住事兒,當時答應的時候,是真的沒想到吳愈傑會有那樣的表情,那麽認真羞澀的,那種我從不認為能從嬉皮笑臉,除了工作什麽事兒都可以拿來調笑的臉上看到的表情。
  我以為沒人會當真,卻發現除了我以外,研發部的人似乎都當了真,之後的整個進餐過程,完全就成了別人撮合我們倆的相親會,一會兒這個說“我們小吳啊,別看他平時嘻嘻哈哈的,工作起來可是腦筋活絡的很,很多配方都是他先提出的呢”一會兒那個說“小吳可不像其他沒腦子的男孩子,吃光用光,他已經買了房子,每個月在還貸,不過也沒貸多少啦”一會兒又冒出個聲音說“小朱啊,以後大家在一起了,你們多接觸接觸,你就知道我們小吳的好了”
  我被這些雜七雜八的溢美之詞包圍著,平時伶牙俐齒的吳愈傑今天隻有傻笑的份兒,平時躲在人後看笑話的我,今天隻有低頭不語被“圍攻”的份兒。除了李博,幾乎每個人臉上都能看到“諂媚”兩字,是吳愈傑真的如他們誇的那樣天上有,地上無,是青年才俊,大家都希望我近水樓台先得月,還是收了他什麽好處了?我看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吧。
  我求救般的望向李博,他卻顧盼間就是不看我,我突然有種被人聯合設計的感覺,難不成般到實驗室裏麵,李博也是收了某人的好處?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我自認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沒有半點能吸引如此優秀的人才的本錢,而且我話少,以前到研發部裏麵聊天,也是聽得多,說的少,怎麽就做出了引人主意的事兒了呢?
  如果說對方喜歡上我,應該是感到榮幸的,但我怎麽就那麽木訥,就沒看出來半點?要不然我也不會傻乎乎的自投羅網,也不會自認為高明的跟他們開起玩笑。現在我麵對的是一個,不,是一群智商、學曆、閱曆都在我之上的人,我跟他們刷心眼,那不是自討苦吃?
  所以,最簡單的辦法,也會是最有效的辦法,沒人救我,隻好自己救自己了“哎喲,小吳那麽優秀,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的啦,我哪裏配得上?我剛進來,大家不要開我玩笑啦!”
  通常來說,這樣的話扔出去,稍微正常一點點人,都應該明白我是在拒絕,為什麽要拒絕我也不知道,其實從年紀也好,相貌也好,品行也好,吳愈傑都應該算得上是人才,才俊,可我當我看到他想弄假成真的表情,本能的反應就是拒絕。
  總算是硬著頭皮吃完了這頓飯,真是白食不好吃啊!
  也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吃飯的尷尬,我不想再走在人群中央,讓別人開玩笑,還是其他原因,磨磨蹭蹭的。吳愈傑那你就先走呢?他不,似乎想向我證明什麽,偏偏陪在我身邊,研發部的其他人,見我們這樣,也遠遠撇開我們,還嘻笑打鬧的投來曖昧的笑。
  陸沅他們還沒結束,好像在談什麽很引人入勝的東西,Amanda很專注的聽著陸沅的侃侃而談,倆個人誰都沒看我一下。心裏悶的慌,我知道自己在吃醋,但我不想承認,畢竟單相思也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兒,所以我把這種鬱悶的原因歸結於蠢蠢的落入研發部那一群狐狸的圈套。
  吳愈傑走在我身邊,什麽也沒做,卻渾身散發著殷勤的滋味,仿佛我就是珍寶,我就是女王,低頭哈腰的樣子,讓人一看就覺得他是在追求我。這種被嗬護,被寵愛,被別人那麽顯而易見的捧在手裏的珍視稍微衝淡了陸沅對我的視而不見。女人都有虛榮心,而這種建立在男性對自己重視的虛榮心尤其讓人有成就感。
  好,你不是不看我嗎?不看拉到!有人喜歡看,我朱祝也不是沒人要的。想到這裏,麵對小吳好像也不那麽尷尬了,他給我開門,他走在我身邊,他高大的為我遮擋因為飛駛而過的汽車楊起的塵土,也變得那麽自然。
  研發部的人原來除了會研發以外,腳程也很快,個個平時可能都練跑步,才出了味千,已經看到他們消失在很遠處的拐角了。
  “嗯哼”吳愈傑清了清嗓子,我的心突然嘭嘭嘭亂跳起來,難道我平生第一次愛的表白馬上就要來臨?我等會兒應該以怎樣的表情來麵對?羞澀?詫異?微笑?我的心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朱祝”吳愈傑終於開腔了“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我的腦袋一片混沌,暈暈糊糊的,其實他後來說了什麽我基本沒概念,隻知道自己迎接平生第一次別人愛的表白的表情,竟然是呲牙咧嘴,恨不能撲上去咬人的猙獰。
  
  “紅燒肉”
  “朱祝,你在幹嗎?”一個熟悉的聲音,用著陌生的聲調,說了聽起來便扭的稱呼――陸沅基本上就叫我朱,接觸那麽多時候,他對我最常用的口吻或調笑,或嘲弄,或嚴肅,無論是那種,都是那麽低低沉沉,陰陰鬱鬱,略帶自述般迷離的樣子,從沒想過他陸沅還能有這樣一種興奮的近似高亢的音調。
  吳愈傑顯然是被嚇了一跳,本來嘛,人家還是純情少男,估計這事兒也沒幹過,不然怎麽會選擇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地方?
  轉頭望去,果不其然,那個離我幾步之遙,穿的人模狗樣,吃的腰膀肚圓,有著美女相伴,卻破壞了我第一次被人告白這樣重要的人生體驗的,跟我絕對八字不合的人正是陸沅。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真想撲上去咬他!咬一口還便宜他了,大卸八塊都不泄憤――雖然我對小吳還談不上愛,但至少是喜歡和他相處的,我也是女人,有虛榮心的,特別是對他人愛慕自己有著極大的虛榮,憑你陸沅的眼色,憑你陸沅在風月場的身手,憑你陸沅離開我就那麽幾步,不可能不知道吳愈傑在幹嗎,我朱祝在幹嗎吧!還用那麽高亢的聲音,惹的路人都對我們側目,好像他是一個抓奸的丈夫,而我則是出牆的妻子一樣,憑什麽?
  對於我的試探,他不是采取了回避的措施?按照他那種自以為是的個性,我想要不是他還打算派我用場,他肯定就直接說拒絕了,才不會采取什麽回避的態度了。對於他,我隻是工作的一個手段而已,是我自己蠢,被他逗弄的有些陷進去,不過還好,也不算陷的很深,從這點來看,他也算對我仁至義盡了。可是現在他這種做法,算哪出?怕我因為愛情而倒戈?
  我的腦袋飛快的轉著,傷心不止一點點,隻是我不知道,到底是在哀悼這第一次被人表白的流產,還是其他什麽。
  陸沅和Amanda慢慢走上來,兩個人的臉孔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反正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隻知道他們的本意是希望流出出一種和善或者說職業化的“微笑”,可惜兩個的心底都不咋地樂意,於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活靈活現的擺在了我麵前。
  “陸總?”
  “陸總。”
  我和吳愈傑分別回應著,隻不過相同的兩個字,從不同的兩個人嘴裏叫出來,味兒差了很多,吳愈傑更多的是顯得驚訝,而我則是悲憤的無奈。
  “幹嗎呢?走的那麽慢,你們部門的大部隊都走的不見影子了”
  我那個氣啊,我跟你很熟嗎?我走的慢,走的快,管你p事啊!我繼續瞪他,不想跟他有什麽瓜葛,至少表麵上不要有,不出聲――多年後,當我回想起來,常常會罵自己當年的幼稚,怎麽會覺得用不回答,不合作的態度就可以避人耳目?其實越是用這樣很任性的態度對待一個領導,越是會讓人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通常來說,至少應該有受寵若驚,或誠惶誠恐的態度來麵對才正常。
  四個人冷場,還是Amanda這個交際老手反應快:“朱祝,認識新同事,就忘記老同事啦?”還是那麽優雅,得體,聲音甜甜糯糯的,聽著那叫一個酥啊!
  “哦,我是研發部的吳愈傑”
  “公關部,你可以叫我Amanda”看著Amanda嫵媚的眨著她精心描繪過的眼睛,習慣性的放電,我突然有種很惡毒的想法:Amanda的本名是不是很土,或者很難聽啊?為什麽從來沒聽過她介紹自己的時候用中文名字,隻知道她姓徐,就算平時簽到也都是英文,不曉得她的工資單上是不是寫著“Amanda”嗬嗬,想到這裏,我無意識的嘴角微微上翹。
  “看來部門內部的聚餐對聯絡員工的感情很有效嘛,你看那麽快,我們朱祝就有了護花使者了,我看我們市場部也應該辦辦,業務員成天東奔西跑的,也不相互通通客戶的消息,有些連新來了半年的同事還叫不出個名字,你們公關部也應該搞搞啊,同事嘛就要有個同事的樣子,朱祝你說是不是?”
  陸沅特地強調著最後一句話,你別說,他這番話說的還真有“首長”的味道,冷不丁冒出的這樣一段話,不像是在“借鑒先進的技術”而是在宣泄著什麽,指責著什麽,宣告著什麽。
  還有,什麽叫“我們朱祝”,就算我跟他傳過一陣子“緋聞”,就算我跟他因為廣告接觸過那麽幾個月,你也不能當人的麵,特別是Amanda說這些啊!Amanda是什麽人?眼,耳,鼻,舌哪一樣不厲害,不靈敏?你還要不要我幫你了??
  我此時此刻,我除了訕訕的笑笑還能做什麽反應?可還沒輪到我“表現”Amanda就已經用屬於女性所特有的那種嗲勁,笑著要對陸沅在這篇大論發表著附和了。
  是啊,他們一個是市場部的一把手,一個是公關部的女強人,哪裏輪得上我一平頭老百姓插話呀。
  “嗯,午休快要過了,我們要刷卡進實驗室的,遲到了就不好了,我們先走了”不想再看下去,今天中午看的還不夠多嗎?他們是金童玉女也好,奸夫□也好,夠了,我看夠了,我就是一個小人物,是沒有資格和你陸沅並肩站在一起的。
  拉了一下吳愈傑,麵對著兩個領導,兩個正談笑風生的高管,我想他和我一樣很尷尬吧,“哦,是啊,陸總,徐總,我們先走了”吳愈傑也隨聲附和著。
  一路上,我和小吳誰也沒說話,也可能他說了,而我則太過專注於身後的動靜沒聽到也未可知――就在我拉了把吳愈傑轉身離開後,我知道,陸沅和Amanda也不緊不慢的跟在我身後,也許是有意無意大家保持著安全距離,我隻能很模糊的聽到他們在交談,卻聽不清說了什麽,我多麽希望此刻後腦勺能張個眼睛,看看後麵的情形,看看那盯著我,讓我渾身不自在的灼熱眼光是從哪隻眼睛裏崩射出來的。
  味千離公司的路我從沒感覺有這樣長,一路走來,我感覺自己都快不曉得怎麽走路了,如果此刻要求走正步,我肯定是同手同腳的。
  總算到電梯了,還好,看來後麵兩個沒跟上來,要不然4個人乘一般電梯,氣氛該多奇怪啊!
  可惜,從我認識陸沅開始就注定不可能心想事成,眼看電梯門就要關了,陸沅的腦袋突然出現在緩緩合攏的電梯門縫裏。
  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我覺得氣氛突然緊張到極點,我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心裏一遍遍的祈禱陸沅不要又說出什麽驚世駭俗,或者多管閑事的話來。
  Amanda最先出去,看她妖嬈的背影慢慢淡出視野,我的心也算鬆了一口氣,總覺得自從我和她分道揚鑣以後,Amanda看我的眼神裏多了一份戒備,那是之前1年多的同室經曆裏所沒有的,什麽時候我也成為她需要提防的角色了?我有那麽厲害嗎?而每次我和她還有陸沅出現在同一個時空裏的時候,她總若有似無的擺出一種要跟我宣戰的樣子。我哪裏是她的對手?她Amanda想得到的東西,迄今為止還沒有失手過吧,這種自信的驕傲是連她的每一根頭發都會散發的訊息。
  陸沅也到了,我低著頭,靠在和他對角線的地方,感覺著門漸漸打開,聽到他跟吳愈傑打了個招呼,隨後出電梯的動靜,突然聯想起第一天遇到他,幾次在電梯裏相遇的情景,不由的抬頭想看他一眼,反正他肯定是後腦勺對著我,也不會知道我在看他的。
  不知道有沒有人信命的,命理上有一物降一物的說法,說再厲害的人,總會有那麽一個絕對能降服他的人存在,就是所謂的克星啦,而陸沅就是我的克星。怎麽每次我想要幹嗎,總讓他窺破呢?就好像現在我想偷看他,可麵對的卻是一雙把我的表情盡收眼底的深邃眸子,他不是應該大步流星,背對電梯的嗎?
  “朱祝啊,這個月市場部反饋的一些產品問題在我辦公室,你來整理一下”陸沅單手擋住電梯,擺了一個很臭p,但的確很帥的姿勢說。
  “哦,哦,我上去拿點東西就來”我忙不迭上前,站直了身子回應著,事關工作,可馬虎不得。
  “你要拿什麽?”該死的陸沅還不罷休,你總要讓我喘口氣啊,我上去喝口水行不行?
  “嗯,拿筆啊”我的腦袋已經飛快轉動了,再轉,就要因為轉速過快自燃了。
  “我那兒有”我已經聽出陸沅嘴裏的命令的味道,而這種命令不僅僅一個上司對一個下屬,甚至,甚至有些一個男人對自己的所有物支配的味道。
  電梯終歸是電梯,方寸之間也就1平方多那麽大,加上陸沅手長腳長力氣大,一個跨步已經來到我麵前,拽了我就往電梯外走――請注意,是拽,不是拉,不是牽,而是用勁的拽,步鬆手的那種,我一個踉蹌,跌出電梯,那個糗啊,猛回頭望,想向誰求救般一步三回頭,電梯裏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吳愈傑同誌,閃現出絲絲受傷的眼神,嘴巴好像要叫我,卻最終隻動了動,什麽也沒有吐出來。
  電梯最終還是合上了,我的脖子都快扭到了,陸沅也因為我跌跌撞撞不協調的步伐不得不停下來等我,就在我想厲聲質問他今天中午到底哪跟神經搭錯了,要說那些,做這些無聊的舉動時,卻從他臉上看到一種勝利的藐視:
  為人父母的都會有這樣的體會,小孩子在家到了吃飯時間卻不肯吃飯,即便你捧著山珍海味追在他屁股後麵哀求,他也未必回眼看一下。
  幼兒園的做法是,在孩子們在一起吃飯的時候,當一個孩子不肯吃,別理他,他要玩也好,要撒野也好都隨他,把原本給他準備的飯菜,當他的麵前喂給其他小朋友,還要誇獎其他小朋友吃的好,吃的香,隨後,你就會看到,那個不肯吃飯的小朋友自己主動跑回來,乖乖吃飯,而且吃的又快,又不浪費。
  這是人類對於占有的一種非常原始的表現,不能說這種心理是對還是不對,隻有運用控製這種心理的合適與不合適。所以要善於利用孩子的這種特性,讓他養成良好的作息。
  而陸沅小朋友顯然還沒有這樣良好的作息素質,此刻我就是他碗裏的一塊紅燒肉,他不想吃,就把我推得遠遠的,而看到其他人有意染指,就急吼吼跑回來一把搶回去。
  我不知道是該感謝吳愈傑的無心插柳,還是大罵陸沅的自私自利,我隻知道我的手被他捏得好痛,我的臉不知道該如何回去麵對那一屋子想撮合我和我小吳的同事,我的心迷失在陸沅反複無常,讓我沒有了方向的態度上。
  “你到底想幹嗎?”這原本是進了辦公室我想好了的台詞,這下倒被陸沅這個惡人先告狀的家夥咆哮出來,嚇了我一大跳。

  衝突
  “我早上打你辦公室的電話怎麽沒人接?”趁我被他嚇到的當口,陸沅調整著呼吸,平複著情緒沉聲道,見我沒回答,以為我理虧,“你不好好在辦公室呆著,一個上午都到哪裏去了?研發部的工作有忙到一個上午連接個電話的空都沒有嗎?這樣看來,我這個經理的工作量倒還比不上你了。”而接下來的質問更是一個接著一個,如機關槍一樣打得我抱頭鼠竄,沒有半點喘息的機會。
  但即便是問著這樣雞婆問題的陸沅,依然是那樣風度翩翩,嚴生厲色的好像在批判一個在工作上犯錯誤的下屬,正經的讓我差點以為自己真做了什麽對不起黨和人民的事情來了。
  “陸總,我不記得哪個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今天上午的工作量還就是大到連個電話也接不了了!”我氣不打一處來,回瞪他反駁道,看到他一副饒有興趣聽我講下去的樣子,似乎在說“編,你繼續編,我看你還能編出一朵花來!”
  俗語說,身正不怕影子歪,沒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瞧我都扯哪兒去了,不過既然他中午那麽不給我麵子,破壞了我人生中的重大時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早上過來,連椅子都沒坐熱,就被領導叫去匯報工作,然後領導說我到部門時間已經很長,但是還和部門其他員工疏遠,希望我能把工作位置移到研發部裏麵,那我能表示反對嗎?然後就開始理東西,拆電腦,拆傳真,把屋子收拾幹淨,然後又去領實驗室工作服,開始擦新的工作桌,椅,還要裝電腦,裝電話,重新整理擺放文件,接著就到了吃飯時間了,領導請客,我就跟著大部隊出來了,你說我哪裏有空?再說了,我在理東西準備搬的時候,怎麽不見電話響呢?怪來怪去,隻能說你的電話打的不是時候。退一萬步說,陸總你要真的有心,有事要找我,幹嗎不打我手機呢?”
  我發誓,說這些的時候我很心平氣和,我想學著陸沅經常用的那種處世不驚的口吻來敘述一些帶強烈感□彩的語言,用雲淡風清來化解對方可能很糟糕,很激動的情緒。
  由於我說的一番話有理有據,理直氣壯,陸沅從剛開始一副挑釁的的神情,變得有些吃癟,有些心虛。我趁勝追擊道:
  “憑什麽你不問青紅皂白,劈頭蓋臉就對我一頓訓斥?你是大經理,我是小職員沒錯,但我也不歸你直接管理啊!你一時找不到我也不算不正常啊。況且你有什麽天大的急事需要我來幫你?
  這公司願意幫你忙的人還少嗎?你怎麽不找Amanda?”提起Amanda我就來氣,可能是陸沅在我和他的交鋒中從來沒有處於如此劣勢的原因吧,他接茬給我來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我沒找?”
  既然他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是啊是啊 ,你去找她啊,她又漂亮,又能幹,幹嗎來煩我?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中午做的事情很沒品啊!幹嗎要插在我和吳愈傑中間,你就不能當作沒看到我?你就不能好好跟Amanda吃你們的飯,走你們的路啊?
  你知道剛才你毀掉了什麽嗎?你那麽聰明,那麽高手,不會不知道剛才吳愈傑打算什麽吧!你幹嗎要跟我過不去?你有你的Amanda,有酒吧裏隨便都能找的女朋友,而我呢?我什麽都沒有,差一點就有一個的時候,又被你毀了,你到底按什麽的心啊?你到底想幹嗎!
  這句話我終於還給他了,胸口一直憋屈的難受,在那一瞬間突然發泄出來了。我大口深呼吸著,肩膀上下起伏,手臂微微曲起,一副劍拔弩張,蓄勢待發的樣子――狼煙已燃,戰事難免,我不知道今天的這一仗最終的勝利者會是誰,但我想我不會輸的太難看,至少我現在的氣勢蓋過了對方。
  “你……”陸沅想搶白,但是一連幾個“你”,最終什麽都沒有說。而我的氣勢,不知為什麽,也因為這一句沒說出的話,突然消下去不少。
  一陣寂靜,兩個剛才還針鋒相對的人,一下子都無言起來,我看著陸沅,看著他也同樣的看著我,突然覺得兩個人都無聊的可以:他真的有那麽著急要找我嗎?未必,也許隻是一時興起,想掛電話給我,發現找不到以後單純的好奇於我到底在哪裏罷了,而越找不到就越想找,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是會有些火氣;
  而我真的在乎那份愛的告白嗎?也未必,現在回頭想想,倘若剛才真的沒人打擾,讓吳愈傑把他想說的都說出來,我又怎麽麵對他?難道還當真就接受那份感情了?天曉得我現在哪裏是能談一場戀愛的人啊,我還在失戀裏沒緩過勁兒來呢。從研發部那些人的言行來看,恐怕那件事是人盡皆知的秘密,窗戶紙被捅破的話,讓我以後還怎麽在裏麵混啊!從這個層麵來看,其實我還應該謝謝陸沅才是。
  想明白這點,我突然覺得一身輕鬆,我想微笑一下,調節調節緊張的氣氛,緩解緩解兩人的關係,可還沒等我這樣做,陸沅就搶了個先手:
  “我很抱歉,插到你和別人之間,我為我剛才的行為say sorry,如果你需要我彌補,我也會去跟吳愈傑解釋。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點,那條路上,到處都是公司裏的人往來走動,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天啊,他竟然說什麽?“解釋”?“言行舉止”?我完全聽不懂他現在在說什麽,或打算說什麽,這些連外國話都算不上,簡直是外星話!
  他還要我注意言行舉止,就他跟Amanda兩個人,吃飯調笑,曖昧殷勤的那股勁頭,還尋思著公司上下沒誰看到?那倒不需要注意了??古語說: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陸沅對這句話的精髓不僅繼承,並且還發揚起來了!
  “我的言行舉止怎麽了?你還別說,這句話誰都可以講,但就你沒這資格!也不想想你自己,跟Amanda兩個人在餐廳裏到底做了些什麽!你當別人是瞎子還是聾子?就算你們是高高在上的領導,難道就隱身啦?別人就看不到啦?如果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就不應該那麽青天白日的還做那些,那些……”我一下子接不下去。
  假麵具終究是假麵具,我再怎麽學,別人的終究是別人的,能雲淡風清的是陸沅,不是我朱祝。雖然我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但沒想那麽快我就被他激起來,不過陸沅說那話實在太可氣,太可笑了,如果不激動一把,實在對不起自己。
  “好,你說要彌補我對不對?好啊,我給你這個機會!吳愈傑的分機是0755,你打啊!”我幾步跨到陸沅辦公桌的電話旁,拎起聽筒往陸沅的方向遞過去。
  其實我隻不過是順著他的話做個樣子而已,也永不著用那麽狠的眼光盯著我吧,可惜陸沅的紳士風度永遠不會為我展開,那是Amanda的專利吧,他吃人般的一把扣住我拿著聽筒的手腕,把臉湊到我麵前,企圖用那迫人的氣勢讓我屈服“我什麽時候去解釋,我來決定!”接著乒得一聲把聽筒扔回座機上,而拉住我的手依然沒放“我想提醒你的是,關於言行舉止的標準,男女是有著不同定位的,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個社會真的有什麽男女平等吧”語氣又回到他那慣常的嘲諷,那個冷靜,沉穩,罵人不帶髒字的陸沅又回來了,我被堵的啞口無言――曾經我真的很天真的以為男女是平等的,直到大學畢業找工作的期間,才知道自己幼稚的可以。
  我被他捏得手腕生疼,不安的扭動著手臂,做著徒勞的掙脫,卻緊抿著嘴,不吐露半個字,那個帶著玩味的眼神迷離的看著我的陸沅卻有意和我作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測試著我的忍耐力――門外輕輕傳來敲門聲,驚的陸沅一下子放開我,原來是市場部的人來請示工作。
  “那就這樣吧,以後注意點”陸沅裝模做樣的做著子虛烏有的總結,而我則低眉順眼的暗暗罵著髒話。
  走出他的辦公室,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為了這莫名其妙的衝突,為了這不了了之的結局,也為了我被捏出紅色指印的手腕。
  回到辦公室,大家都已經開始各自忙碌起來,即便是沒試驗的人,也都麵對著自己的電腦,或上網聊天,或看股票期貨,沒人注意到我一臉的委屈和不甘――當然也有例外,比如吳愈傑。
  “陸總說你了?”見我一臉蕭瑟的坐在座位上,吳愈傑靠過來輕聲詢問。
  “嗯”我含糊地回答著,
  “是我工作上有些疏漏,忘記做一些市場部的客戶反饋問題了”本能地掩飾著。
  “還以為他會對你溫和一點呢,畢竟你們那時拍廣告應該很熟了”
  “誰跟他這種人熟啊!”我小聲嘀咕著,人家家也去過,飯也吃過,連床都爬過了,現在說這話的確心虛。
  大概吳愈傑是把我的話理解成對領導的埋怨,安慰我說“算了,想開點,工作上出錯是難免的,陸總這樣鐵麵無私,不講情麵也是好的,至少你不用擔心被這樣的領導穿小鞋,比起那些笑裏藏刀的,要好得多了!”
  他不安慰還好,一安慰,我更憋屈,他還鐵麵無私呢?沒調查清楚就亂發脾氣,為了一時沒順著他的意,就大呼小叫的,手腕上的紅印還在隱約散發著燙熱的感覺,我上輩子是作了什麽孽,讓我遇到這樣一個混世魔王!想到這裏,不知不覺眼眶就有些濕潤――自從認識了他,不曉得為什麽眼淚就特別多。
  吳愈傑看我的樣子,一下子慌了神,看他不知所措,左右不是的樣子,再比較平時伶牙俐齒,眉飛色舞的說著笑話的神情,我又覺得好笑起來。
  “朱祝,你別難過呀,都是打工的,誰沒被領導說過一、兩句的?我也常常被李博批呢!”
  “我知道,我沒事的!”
  “這就好,那個朱祝,你今天晚上……”
  還沒等他說完,我急急的打斷“小吳,我現在好煩,什麽心思都沒有,還有一堆工作,現在就想怎麽能快點補救才好”
  “哦,那,那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好了”被我婉拒後的吳愈傑顯得很是尷尬,但我現在真的是泥菩薩過河,哪裏還有多餘的心力顧及他人的感受呢。
  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耳朵都是靈敏的,特別是在這個人與人的關係日益冷漠的時代,誰出了點什麽事兒,不用一頓飯的功夫就會傳開了,何況是一個下午,終於在新的辦公室熬過了漫長的第一天,下班了,坐電梯的時候,聽到兩個8卦女就在竊竊,市場部的陸經理今天火氣很大,把一個女職員都罵哭了。
  我就納了悶了,我又不是放聲痛哭,眼淚都沒離開眼眶,恐怕連一個辦公室裏的人都沒注意到,怎麽一個下午就弄的人盡皆知了呢?要麽是我的這些同事都是千裏眼,順風耳,要麽吳愈傑就是一個大嘴巴。
  而這種猜測,再一次成為了我從來都猜不準的鐵證。
  
  檸檬味的懷抱
  走出電梯,我投胎似的快步低頭往外趕,無論如何,今天心情極差,隻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前麵一個身影很是熟悉,可不就是那個讓我心情糟透了的罪魁禍首嘛,這尊瘟神,我惹不起,還不能躲嗎,閃身拐彎去了一樓的洗手間。
  基本上要回家做飯的阿姨,要出去約會的美眉都在下班前做好準備工作了,所以現在的洗手間異常淩亂,空蕩。我拿著包包,看著手機,計算著要呆多久出去能既降低碰麵的尷尬,又不至於浪費我太多的時間。洗手間的門突然打開,小何走進來,看到我愣了一愣,我訕訕的對她笑笑,不曉得怎麽解釋我會出現在一樓的洗手間,如果換做平時,小何應該至少也回報我一個微笑或者招呼吧,可今天她的臉臭臭的,愛理不理我的樣子,眼睛好像也是紅紅的,哭過的樣子,她身後跟著小龔。
  “怎麽了?”小何看了我一下,可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核桃眼讓人看到,又或者驚訝於此刻出現在洗手間的我,隻微微點點頭就閃身進了小隔間,我隻好低聲問依然留在我身邊的龔雪晴。
  “被罵了唄”見我一臉茫然,龔雪晴接著說“就是陸總嘛!下午因為一份快遞沒有及時送到他手裏,就把小何罵了個狗血淋頭,其實這些東西,以前不都是定時送上去的嘛,前台哪有空給各個老總一趟一趟跑啊!也不知道今天是誰得罪他了,吃了火藥一樣,看看平時也覺得還蠻有風度的,肯定是Amanda惹到他了,又舍不得罵她,結果把氣撒在別人身上,小何就正好倒黴。” 小龔的推理合情合理,聽的我“頻頻點頭”。
  終於把電梯上八卦女的說話對上了號,隻是不曉得小何到底是當了誰的替罪羊。
  也不曉得該怎麽安慰,但是場麵上還是應該象征地說一些,於是我選擇了同仇敵愾的在把陸沅好好的罵一頓,“我跟他配合工作的時候也是,他就知道顧自己,從來不曉得自己做的事,說的話會讓別人難過,他說完爽了,他有麵子了,他拍拍屁股走人了,從來不考慮他那樣做給別人帶來多大的傷害和損失的。還是男人呢,把女孩子罵成這樣,他是我見過的最最沒有風度的男人了。有本事他去罵Amanda呀,把氣出在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身上算什麽本事!莫名其妙!!!”
  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本來女人在一起唧唧喳喳就能說個不停,加上本人今天也的的確確心裏不爽,化悲憤為力量,我越罵越痛快,越罵越解氣,已經完全進入了忘我的境界,龔雪晴兩邊勸,她哪裏知道我今天也是受害人啊,而陸沅因為在Amanda那裏受了氣,所以把拿我和小何當出氣筒這個臆測,到最後好像也變成了鐵證如山的“事實”。
  “哎喲,都快6點了呢,回去吧,何苦我們三個憋在廁所裏罵人,他也不掉一塊肉,以後自己做事小心,別讓人抓住小辮子。朱祝,我才發現你那麽有俠義心腸,搞的好像今天被罵的是你一樣,那麽激動”龔雪晴見苗頭不對,來了個總結性發言。
  我訕訕的笑笑,一看時間,5點50,她們兩個去收拾東西,我們道別,各自回家了。
  又是一個秋來到,隨著天暗的越來越早,冷空氣也流竄的越來越猖狂,因為公司對文職女員工的著裝要求,我還穿著套裙,本人又懶,這個季節還不會準備褲裝下班回家,所以不早點回去,兩條腿還真吃不消。
  才走出大門,就被撲麵而來的寒氣把渾身的雞皮疙瘩調動起來,拉了拉領口,雙手交叉把自己弓起來,低頭頂風。
  路燈一個一個打開了,如夜明珠點綴在黑絲絨緞子上,車流往來不息,隻是在下班高峰,速度如龜爬。我在車站時不時跳跳腳,搓搓手,哈哈氣,在別人眼裏我一定是要風度,不要溫度,自作自受的典型。天曉得,我真是比竇娥還冤,如果不是公司的破規定,我哪裏用得著受這份罪,那些高管都有車代步,當然不曉得我們底層員工的辛苦,想到這裏,我又把自己知道的領導一個個怨了個遍,首當其衝的自然非陸沅莫屬。
  車終於來了,很遺憾的說,沒擠上,現在有地鐵,有輕軌,分流了很多上班族,可怎麽我坐的車還跟80年代那樣擠呢!心裏極度不平衡。
  一輪喧囂過去,站台上留下了老弱病殘以及才趕到車站的三四十人,在還不算怎麽寒的寒風裏,有人發著短訊,有人打著PSP,有人就著路燈看著報紙,有人跟同伴說說笑笑打發著時間,而更多的則跟我一樣伸長了脖子,望著公車來的方向。
  一輛黑色的轎車不曉得從什麽地方鑽出來,很不協調的停在車站上,停在了我麵前,本能的我和身邊等車的人都往旁邊讓了讓,可能是誰要借這裏下車吧。
  車窗放下,一個聲音從裏麵冒出來“上車”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口吻――命令多過好意,怒氣多過關懷。
  我知道百無聊賴的人都看向這邊,我也知道,阻止這種尷尬的唯一方法就是立刻聽話,跳上車,離開這裏。可是自尊不允許我這樣,小人物也是有自尊的。
  我沒動,我想就當不認識,不知道是在叫我,而這種幼稚的反應,恰恰暴露了自己就是那個被命令的目標。
  車裏的人不耐煩了,可能他也料到今天的我是不會乖乖聽話的,車門猛地打開,差點撞到一個騎車的中年男子,如果不是陸沅黑著的一張撲克臉,凶神惡煞似的嚇人,我想很可能會被罵吧。車站上的人個個看好戲的樣子,就算不轉頭,不看,不瞥,我也能感覺到人人聚焦在我們身上。
  “上車”陸沅幾步,一把鉗住我的手,皺了皺眉頭,拉開副駕車門,我作勢向後,想把他的手甩掉,真討厭他這種怒發衝冠的表情,好像真的是我做錯了什麽,而他完全有理有據把我拖回去修理一頓似的。風把他的領帶吹得東搖西擺,我打了一個冷顫,“進去”男人就是男人,動真格的時候,反抗隻會讓自己受傷,我被押進車廂,陸沅很用力的關上門,一手按著領帶從車頭折回駕駛座。
  說老實話,這樣子很man,放在偶像劇裏,絕對是給男主角加分的場麵,可惜作為當事人,我除了覺得臉頰發燒,其他的還都沒有體會到。
  我一動不動坐在車裏,維持著被塞進來時不舒服的姿勢,抱著包,別著臉;陸沅關上車窗,打開空調,調著溫度,我聽見方向燈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車慢慢離開公車站,往車道開去。
  “安全帶”在這個密閉的空間,陸沅低沉而有磁性的男中音帶著回聲卻不帶感情,雖然我知道至少他現在是應該在生氣的。
  我依然不動,無聲提出抗議,抗議他的專橫,他的強製。
  “要我幫你係?”見我聞言如小兔子般手忙腳亂放下包,去扯安全帶,係上,然後依然別著腦袋,不看他,陸沅發出一聲輕笑。
  前麵高架上匝道排列的密密麻麻,一直曲折到地麵上的車流緩慢的移動著,我和陸沅被困在其中一個黑色的小匣子裏,陸沅打開廣播,聽著交通台,時不時的播報路況,放著好聽的歌曲,總算讓這個空間有了點生氣。
  “聽說下午你罵了前台?”雖然很氣憤於對方那一臉篤定我會先忍不住開口說話的得意表情,但不得不承認,我受不了這種相對無言,我是頂頂討厭爸爸媽媽冷戰的,有什麽事,就算大吵一架,咆哮出來,發泄出來,相互漫罵也比兩個人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不說痛快。
  “嗯”我都已經開頭了,他倒好,還跟我擺譜,就嗯那麽一下,算什麽東西!
  “別以為你是經理就可以隨便罵人,前台總不能一來快遞就給樓上送啊,那樣她不要忙死了,再說一直都是定時把一天的快遞一起送的,怎麽偏偏今天發脾氣。在別人那裏吃憋,就把氣撒在員工身上的領導是最沒品的!誰讓你受氣,你找誰去!”想到他是因為在Amanda那裏受了氣,沒處發泄,我就鬱悶。
  “所以啊……”說話說半截的家夥
  “所以?所以什麽?”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果然是跟Amanda鬧便扭了“所以你是男人就該找Amanda去,犯不著那我跟小何出氣!”我氣呼呼的說。
  “嗯?”顯然我的話讓陸沅很詫異,愣了一下。“你以為我跟徐經理……”
  “那隻是我猜的,也可能不是Amanda,反正總不至於是我惹到你了”我彌補著剛才的不小心,陸沅我太了解了,但凡你的口風有那麽一點點漏洞,本來占理的你,都會被他反戈一擊,最終兵敗垂城。
  “是嗎?”陸沅眉毛一挑,好像是問我,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好像是針對前半句,又好像是針對後半句。是我想太多?我搖晃著腦袋,想讓自己清醒,車裏的溫度果然太高,弄的人昏沉沉,思維節拍變慢了。
  “今天我讓阿姨做了好吃的,去我家吃飯吧”緩和了口氣的陸沅,用類似征求意見的口吻說。
  “我都上了賊車了,哪裏能說不”我無奈的回答,什麽嘛,假模假樣的,已然是在去他家的路上了,還問,早幹嗎去了,不過這種說話的態度還是可取的,所以就不跟他計較了。
  車裏的溫度真的好舒服,正適合我,音樂輕輕柔柔的,唱著你儂我儂,汽車慢慢前進的節奏好似媽媽搖著搖籃,我合上眼睛,頭靠著玻璃窗,很安心的把自己交給身邊的這個男人。
  “喂,小豬,起來了”我猛的吸了一口口水,真丟臉,我竟然睡著了,睡著了也算了,可我還流口水,頭有些混沌。我迷蒙的讓自己坐正,慢慢找回正常的感觀,一股冷氣從車外鑽進來,冷熱交替讓我不由的一個激靈,總算是清醒了不少。
  陸沅拿著西服和電腦包站在外麵討好的給我開著門,別是我眼花了吧,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紳士?重點是對我這樣紳士?
  阿姨今天還真是燒了很多好吃的,有番茄炒雞蛋,洋蔥牛肉,蒜苗燒肉,紅燒蝦,炒青菜,都是我喜歡吃的,才進廚房就聞到米飯的香味,陸沅看著茶幾上阿姨留的字條,真覺得這是個田螺阿姨。
  “洗手,吃飯!”看到吃的,我可是什麽都忘了,歡快的把包扔在沙發上,衝到水槽邊洗手,拿碗筷。
  “你盛飯”神一樣的聲音從樓上飄下來。
  都準備好了,我眼巴巴的抬頭看著樓梯的盡頭,希望陸沅快點換好衣服下來,畢竟是他家,他不來我沒法動筷。
  “給你換上吧”換了一身家居服的陸沅,拿著一套運動服遞給我。我沒有異議,飛快的按照他的指示換了衣服,因為我知道,盡快吃飯的唯一方法就是聽話。
  衣服質地很好,比全棉的還舒服,但不怎麽合身,一看就知道是陸沅的,我穿上很有嘻哈風格,能去唱hipop。
  等我坐定,陸沅已經把湯都盛好了,我是沒習慣事先喝湯的,但是看著陸沅堅持的目光,沒辦法,隻有聽話的份兒,熱呼呼的排骨海帶湯喝下去,熱氣從腳底湧上來,說不出的舒坦。
  “菜還是熱的呢!”我夾了一大口雞蛋放在嘴裏。
  “阿姨才走,你睡著了,沒看到她”陸沅慢條斯理的嚼著。
  我完全沉靜在滿足和幸福中,不再說話,埋頭苦幹。
  “呃,今天誰讓你搬到裏麵去的?”
  “李博唄”我頭也沒抬。
  “習慣嗎”
  “自然沒有一個人的時候自在,不過空閑的時候幫忙他們洗洗試管什麽的,而且還有人說說話”我含著飯菜指手畫腳起來“你是大領導肯定很忙的,所以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裏不覺得,我可閑,有時候一個人也覺得挺無聊的,能搬到裏也不錯啦,有時候聽他們開開玩笑也蠻有勁的”溫和的陸沅還是很和藹可親的,我願意和他說話,人是社會的動物,需要交流和溝通,我不例外,他也是。
  “……”
  “你是在關心我嗎?”
  “……”又是一陣沉默,我真恨他這個樣子,在公司,在商場上他也許叱詫風雲,說一不二,如果這種性格能用在我和他的關係上,那麽也許我就不會那麽累,拒絕就拒絕,我也沒一哭二鬧三上吊,可為什麽他又是不是表現的那麽欲言又止,那麽曖昧不清,讓我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隻想把我但夥伴,還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我說陸總,你大老遠把我弄過來,不會就是讓我嚐嚐你家幫傭阿姨的手藝,問問我搬了辦公室是不是習慣吧”我咋巴著嘴,咬著筷子,不滿的最後踅摸了一塊牛肉。
  “別跟吳愈傑走得太近”老先生終於說了句有點意思的話。
  “為什麽?”我有點明知故問,因為我不知道他的理由是不是我想的那個,他一直那麽高深莫測的樣子,常常說出些讓我措手不及的理由。
  “不為什麽”我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動聲色的接受他給出的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誰知道他又一次出乎我意料的來個大耍無賴。
  “喂,這算什麽?憑什麽不給理由就讓我這樣,讓我那樣!我是你的夥伴也好,徒弟也好,請給我應有的尊重”話是不錯,可在陸沅類似撒嬌的無賴後,我的口氣怎麽聽也不那麽義正詞嚴。
  “洗碗去”好大男子主義的餐後語,看他吃幹抹淨,把碗筷一扔,拍拍屁股走人的順理成章,也不曉得我哪根筋不對,竟然覺得一絲甜蜜――天哪,肯定是飯菜裏投了迷幻藥,又或者他給我施了催眠術,要不然,我怎麽那麽輕易就饒了他呢?
  捧著碗碟,打開水龍頭,擠了一大坨洗潔精,我在家都沒那麽勤快過“戴手套洗,女人的手跟臉一樣重要”陸沅倚在門邊,說著不腰疼的話。
  他總是在我心情好的時候打我一棒子“光會說風涼話,你怎麽不洗,光會指使我!”我回頭扮了一個鬼臉“再說了,我又不是你認識的那些隻能靠臉蛋吃飯的女人,某人還特看得中我呢,‘我得兒意的笑,又得兒意的笑’!” 哼著小曲我繼續工作,才不理他戴什麽手套的建議。
  “我可是好心,本來就沒什麽姿色,如果手再不行,真沒人敢要你了!”
  “喂,你有完沒完,不洗了!”把抹布往水槽裏一扔,我雙手插腰,喘著粗氣。“我已經不往這個話題上走了,好小子,還撞我槍口上來了,是誰害我今天中午失去個大帥哥的!”我質問著,但沒有回頭,中午的辦公室陸沅吹胡子瞪眼的可怖樣子還曆曆在目,如果回頭再看到他那樣的表情,我怕我的氣勢又要被消掉一大半。
  時間仿佛停滯下來,我不動,也聽不到身後有動靜,水嘩嘩的流著,從放著碗筷的塑料臉盆裏溢出,我慢慢把手放下,撐在料理台邊沿,想回頭,又怕回頭。
  突然感覺身後有一陣風吹過,夾帶著清新的檸檬味,還沒反應過來我的後背就貼上了一個溫暖而堅實的胸膛,從來沒有負擔過什麽重量的肩膀上有了顆會喘氣的腦袋,一雙有力的臂膀環繞著我,並且越來越用力,仿佛要把我整個兒按到他的懷抱裏――完了完了,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加快,手腳都不聽使喚的僵硬起來,,平生第一次和一個男性那麽直接的,近距離接觸,我本能的死死抓住陸沅不斷收緊的手臂,不曉得下一刻會發生什麽的我,不敢,也沒法有什麽揣測,我隻知道,這個懷抱充滿的除了我陌生的男性氣息,似乎還夾雜著其他什麽讓人迷惑不解的情愫,我想得到答案,關於這一切的答案,今晚會是謎底揭曉的那一天嗎?
  
  勾引
  如果這是說書,那麽到這兒肯定是“請聽下回分解”;如果這是電視劇,那麽到這兒肯定是某一集的結尾,再不濟也要插播幾段廣告才算夠本,不過無論如何,接下來總歸會有個親熱鏡頭吧,男主角把女主角慢慢掰過來,麵對麵,來個熱烈的kiss(臉紅ing),可惜那從來就是高於生活的藝術加工。
  正當我以十二萬分的期待或者說是惶恐建立著心理防線來迎接陸沅接下來可能要做的種種,大門的可視電話好響不響的此時此刻大作起來。
  陸沅愣了一下,我掙紮的逃出他鬆動了的臂膀,扭過頭去看到一張茫然,不可置信的臉。
  “會是誰呢?”看他的臉也知道不會有答複,隻是此時此刻我不曉得該怎麽樣來化解兩個人顯得尷尬的處境。
  果然是一片沉默,想來他也沒料到竟然會有什麽人上門找他。
  背後的溫度一下子撤離,帶走了縈繞周身的檸檬清香,拖鞋吧嗒吧嗒的把陸沅帶到門口,我聽到他拿起聽筒的聲音,也聽到他說“好,請她進來”。
  然後又是一陣不緊不慢的吧嗒吧嗒聲,陸沅靠著門框很帥氣的說“徐經理說有工作要談,現在在小區門口,保安現在帶她進來了”
  “誰?”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陸沅沒接我的話,一臉鄙夷似乎在說:這種沒營養的問題本經理不回答。
  “Amanda??!!”我大叫,驚異的看他怎麽這種時候還如此鎮定。扔下手裏才撿起準備繼續洗碗的抹布,濕漉漉的手往身上胡亂的擦弄,風一下從陸沅身邊飛過去,抓起沙發上的包就往樓上衝,衝到一半,想起自己的鞋還在玄關上躺著,連忙再折反下來,跑去玄關拿鞋,順便把旁邊鞋箱裏的一次性拖鞋拿出來擺好(就是比較好的賓館裏那種客用拖鞋,想來是陸沅出差帶回來的)我也不曉得在這樣緊急的時刻,我為什麽要做這種事,衣服換在樓下的客衛裏,不過沒手拿了,老天保佑Amanda別上廁所。
  我飛快的跑上樓梯,喘著粗氣低頭對還定定的站在原地的陸沅關照著“別說我在這兒……不許讓Amanda用一樓的洗手間……還有,別一臉詫異的樣子!”
  走到二樓,我還在猶豫到底進哪間房,門鈴響了起來,我一驚,一頭竄進了陸沅的臥室,才關上門,就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我靠在門後,癱軟下去,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他們要聊到什麽時候,哦,對了,我拿出手機,設置了靜音,雖然難得會有人找我,但是難保“巧事兒”不成雙,我今天可是倒黴到家了。
  樓下有動靜,可惜隻能聽到腳步聲,感覺著那兩個人在底下走來走去,我不曉得接下來要幹什麽,是撲到那雪白整潔的床上肆虐一番,以瀉我心頭之鬱,還是老老實實呆著,看窗外天色漸暗。不曉得陸沅把換下來的衣服都放哪兒了,椅背上沒有,衛生間也沒有,當我開始對這個問題深入研究的時候,我知道我已經快被無聊折磨瘋了。
  樓梯上傳來說話聲,越來越近,難不成他們兩個要到臥室來?他奶奶的,這是談工作?還是談戀愛?好你個陸沅,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標準的花花公子兼大色狼一個嘛!尾巴倒是藏的很好,差點著了你的道,真恨自己,為什麽那麽白癡,剛才就應該給他來個左勾拳,接著一記右勾拳,打得他滿地找牙才對!虧我還對他……
  我越想越懊惱,越想越氣憤,不過氣歸氣,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藏起來,不曉得為什麽不能直麵Amanda,隻是潛意識裏害怕,害怕什麽?害怕兩個女人一個男人的尷尬?害怕和Amanda成為正麵的敵人?還是對自己的沒信心?醜小鴨變成天鵝之前的自卑和對未來的迷茫也許正是我現在的寫照。
  抱起自己的東西,環顧四周,那麵我初來誤以為是牆壁的衣帽間成為唯一的選擇,躲進去,關好門,還好我沒有幽閉空間恐懼症,整個就是一個小黑屋嘛――什麽叫伸手不見五指,什麽叫漆黑一片,我都領教了。
  房門順理成章的被推開,我聽到趴嗒開打燈的聲音,這個衣帽間真是做的好,門嚴絲合縫的,一點光都透不進來,地板上有點涼,也有些硬,我坐的不舒服,卻也找不到更好的位置,找了個角落蜷進去,環抱著曲起的雙腿,手機上的紅色信號燈一閃一閃,給我一絲可以取暖的視覺溫度。
  想想自己真的可憐的可以,我這算什麽,自從遇到外麵那個掃把星,我的人生就再也不曾平靜,現在還要被迫聽別人的牆角,他們又不是洞房花燭!
  “請坐”陸沅的聲音很紳士,是啊,他從來都是這樣,除了對我“房間裏比較亂啊”,雖然他的書桌上的確散了幾份資料,但除此之外可以說是整潔的不得了,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嗬嗬,已經很整齊啦,我很難得看到男生的屋子整理的那麽好的”Amanda嘖嘖稱讚著,聽得出來是真心的。
  “徐經理見過很多男生的房間嗎?”陸沅笑著開玩笑,我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麽目的,換做是我,肯定會臊個大紅臉。
  “我有堂表親都有哥哥弟弟,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感情都很好,一直往來的。”Amanda不愧是公關部經理,自自然然的就把一句可以理解為嘲弄的玩笑化解於無形。
  “像徐經理這樣的姐妹,怎麽會有人跟你感情不好呢”隨後是windows開機的聲音,原來是需要用到電腦才上樓的。
  “叫我Amanda吧,方便些,我也直接叫你陸沅好嗎”我在櫥櫃裏掰著指頭數“徐-經-理”是三個音,“A-man-da”也是三個音,哪裏方便了?切~~~
  “嗬嗬,實也沒什麽方便不方便的”陸沅在搪塞!而我一下子心花怒放起來。
  “你看,這就是我要給你看的東西”一陣沉默,他們大概在電腦上看什麽東西了,是公司的資料?機密?我不得而知。
  “其實這隻是一小部分”Amanda誘人的聲音響起“如果你覺得有用,其他的我可以盡力“
  “如果我想得到全部,需要付出什麽?”陸沅那玩世不恭,痞子的聲調又起來了,我都能想象出他此刻臉上的表情,肯定是眯起眼睛,勾著一邊的嘴角笑,一對狗男女!!
  “其實人都需要朋友,我知道公司裏很多人當麵對我笑,背後不知道說的我多難聽,我覺得你和他們不一樣”
  “人不是機器,有感情,有感覺的,雖然我盡量不去關心,不去介意,但是還是會難過,他們沒人看到我的努力,如果完全沒有能力你說,能勝任現在的工作嗎?隻是因為我的長相,就把人揣測的那麽不堪,真的很不公平。難道就長的漂亮也是我的錯嗎?”Amanda似乎已經哽咽了。
  “於公,你的確很出色”陸沅的聲音很誠懇,我也承認Amanda的優秀。
  “有時候大家都下班了,我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看調研報告,看廣告牌價,比較不同的活動對公司形象的影響,空蕩蕩的辦公大樓,隻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真的很難過,這時候我多希望有個人能幫我”聽著那潺潺細語,我的鼻子也酸起來,看來Amanda風光的後麵,也有辛酸啊。
  “有時候真的覺得撐不下去了,想扔掉一切,可是又覺得這樣放棄太對不起自己以前承受的那些”
  “謝謝”Amanda抽泣間隔的這一句,我想陸沅應該遞給她紙巾之類的東西吧
  “我一度以為隻要我能努力,能得到承認,能做到比別人更好,得到應得的位置,就可以證明,讓那些曾經懷疑我,說我壞話的人閉嘴,可是事實上,即便他們不說,可他們還是那麽看我的。就連經理一級的人也都是這樣認為的。可是你不同,我能感覺到,你沒有帶有色的眼鏡看我。”
  “作為同事,我很欣賞你的能力。我不喜歡對拖拉工作,推卸責任,不積極熱氣的人,所以和你共事我很高興。當然人與人之間的鉤心鬥角是現在社會不可避免的,辦公室的戰爭也是戰爭,如果因為別人的眼光而影響了自己的工作,那絕對是不專業的表現。
  很感謝你看得起我,也謝謝給我的這些資料,無論如何在不損害公司利益的前提下,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時間也不早了,我看我還是先送你回去吧”陸沅的話滴水不漏,既沒讓Amanda難堪,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承諾。
  聽到人走動的聲音,漸行漸遠,我想陸沅會開車送Amanda回去吧,那我到底是繼續留在這裏傻傻的等,還是換換衣服收拾收拾自己回家呢?
  我還在那兒傻著,連爬出衣帽間都忘記了,眼睛適應了黑暗,隱約仿佛也能看見一件件整齊劃一懸掛好的西服,安安靜靜的在陪我。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底下大門砰的一聲,即便沒刻意看手機,即便我對時間暫時失去了判斷,我也知道這些時候是不足以把Amanda從這個偏僻的角落送回家的。
  “出來吧”陸沅有些喘。
  警報解除了,自然不要委屈自己窩在裏麵了。剛才可能太用心聽那些鑽到我耳朵裏麵的話,對身體的不適一點兒也沒有察覺,現在一下子放鬆,突然知道自己整個下半身都麻了,屁股著地的那兩塊骨頭一動就疼。
  “人呢?”陸沅自言自語著。
  “就出來了”我連忙應著,怕他會跑到其他地方找。
  門一下子被拉開,耀眼的光線讓我不得不騰出一個撐著地板的手來遮擋眼睛,陸沅好心的伸手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哎喲哎喲的叫喚,強大的外力讓我的腿一下子如千萬隻螞蟻啃食般難耐。
  “哪裏不好藏,藏這裏,腳麻啦?說你笨你還不承認”即便是安慰或關懷,都那麽嗆人。
  “別拉別拉,停,停,停”我阻止著陸沅,隻希望維持著半蹲不站的姿勢,好讓這一陣難受趕快過去。陸沅好像也被施了法,定在原地,緊張的看著我。
  “如果不是你把我綁架來,我至於落到這種田地嗎?你還好意思說風涼話”感覺稍微好些了,有力氣鬥嘴了,我第一時刻回敬著他。
  “要不要,恩~~要不要去躺一會兒”我的腿是麻了,可是竟然,竟然從一個情場老手,一個已經對女人寬衣解帶麻木到寧願對著秒表的男人的臉上看到一絲靦腆,一朵紅暈,天哪!天哪!肯定是我的眼睛和腳一起麻了。
  “算你有良心,不過算了,要是把你的床單弄皺了,沒準兒你還會要我把它重新鋪好,我可沒那麽大本事”
  “行拉,不會的,我又不是沒去過你家”
  “那倒是,我連自己的床都不鋪,跑別人家來鋪床?”
  “你別說的那麽順溜,當心咬到舌頭”陸沅恢複了他一貫的態度,快步走到床邊,疊起枕頭,還惡心的拍了拍,好像拿著骨頭逗弄小狗的主人。
  動物沒有理智,隻有本能,我是人,可――人也是一種動物,不是嗎?
  從來沒躺在那麽舒服的床上過,從小都聽爸爸媽媽的話,睡板床不駝背,可是這種席夢思的床真的真的很舒服啊!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啊!”
  “我也沒什麽對不起你的啊”陸沅笑著拉過一旁我早就垂涎三尺的的被子往我懷裏送,我也樂得不客氣,反正我剛才吃飯之後好像還沒洗臉,正好蹭蹭。
  “你知道剛才徐經理來幹嗎,你是不是全都聽到了?”陸沅坐在床邊,看著我問。
  “我又不是存心的,你們好好的在樓下談我又聽不到,誰讓你們跑上來的,不過我就聽到Amanda說她的悲慘史而已”
  “對她給我看的東西好奇?”
  “就算好奇,你也不一定給我看,還是節省下好奇的體力吧”被子真的很舒服,好像蓋了一床白雲在身上,輕輕的,暖暖的,軟軟的,用全身觸碰著,感受著,眼皮有些沉,這也不奇怪啊,在那麽舒服的地方,誰能不迷迷登登。
  “那你還看出,不,聽出什麽?”
  “聽出什麽?”我舒服的翻了個身,把後腦勺給陸沅。
  “別敷衍我”陸沅對我的不禮貌毫無介意,我知道他在背後注視著我。
  “是對我的又一次考驗?”我想我已經開始迷糊了,說話也口齒不清起來。
  “就算是吧”
  “她想勾引你啊,傻瓜!”這是我最後知道自己說的一句話。
  迷蒙中聽得一聲歎息“到底是誰在勾引我啊”
  媽媽給我掖被窩的手好溫暖啊!
  
  好夢一晚遊
  馮小剛的《甲方乙方》是我很愛看的一部國產電影,台詞調侃的有文化底蘊,演員表演的自然清新,每次看都讓我樂不可支。我喜歡做夢,特別是做些美好的白日夢,如果這世上真有“好夢一日遊”那我肯定會去享受一下被一個英俊多金,溫柔體貼的男人當公主對待的日子,即便那價值不菲。
  夢裏的我,身穿美麗的長裙,袖口裙邊都裝飾著用銀線縫製的蕾絲花邊,烏黑的頭發傾瀉在絲綢錦緞做的枕頭上,不長也不短的睫毛下是我緊閉的雙眼,蒼白的皮膚顯示出我長期缺乏運動,粉紅色的雙唇倒還算俏皮可愛――整個一睡“美人”嘛!
  我昏沉沉睜不開眼睛,但卻能聽到周圍的寂靜,感覺到我的王子就在身邊,他溫柔的為我掖著白雲般柔軟的被子,輕輕撥開我額前的碎發,我感覺到他貼在我頭頂地手心裏傳來的溫度,感應著他砰砰有力的心跳,好像他正捧著一隻上好的骨瓷,心中抑止不住的緊張和興奮,又怕稍一用力就會傷害到這絕世的孤品。
  我的心也被這種氣氛感染,胸口的起伏慢慢加大,每次的呼吸越來越不夠用似的。王子跪在我的床邊,我隻要側一側頭,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他英俊的臉龐和深情的眸子。可是我卻一動也不能動,隻得任憑一股夾雜著檸檬清香的話語潺潺地流進我的耳朵:
  “咳,你到底想幹什麽啊~~~?”
  不對不對,王子不是應該在公主的耳邊說些甜言蜜語的嗎?退一萬步說,也不應該是這樣一句歎息啊!
  我豎起耳朵努力想聽清王子下一句話,可我的頭暈乎乎,注意力怎麽也集中不起來。
  對方的呼吸緩緩的接近,我知道王子的腦袋正慢慢挪過來,我奮力想睜開眼睛,靠!至少也讓我看看這個即將奪走我初吻的男人到底長了張什麽樣的麵孔吧!
  可老天爺似乎刻意跟我作對似的,眼皮那叫TMD一個重啊,仿佛有人給我帶了個眼罩在睡覺。
  不行,不行,你別過來,就算你是王子,應該高大挺拔,英俊瀟灑,但怎麽樣也沒有親眼檢驗來的讓我放心啊!我睜,我睜,我努力的睜!睜不開眼睛,能發出點聲音也是好的!
  “嗯~~嗯~~~嗯~~~”我聽到自己哼哼唧唧的發出拒絕的聲音,即使是從鼻子裏發出的。
  剛才還有些羞澀和遲疑的身影似乎是受到了某種外來因素的刺激,一個強有力的俯衝,隔著被子,我被一雙臂膀箍地動彈不得,一種完全陌生的雄性氣息籠罩在我周圍。
  想親老娘?沒那麽容易!我朱祝又不真的是若不經風嬌滴滴的公主,雖然我現在頭昏眼沉,呼吸困難,可讓我當砧板上的魚肉,那可不行!!我扭,我扭,我不停的扭,想從被子裏掙脫出去。
  突然,一個軟軟的,暖暖的東西覆上了我的唇,溫柔而不失霸道,謹慎卻帶著侵略,我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吻,也是我的初吻,我不再掙紮,反正也已經這樣了,再說這隻是一個夢而已,叫什麽真啊!隻是有股檸檬香味若有似無,變得越來越濃烈,越來越熟悉……
  身上的壓力越發的大起來,我開始希望這個夢快點結束,好讓我回到現實中去,我不要當什麽睡美人公主了,這個吻再甜蜜,王子再英俊,可我TMD都透不過氣來了!!!
  突然,整個人輕鬆起來,呼吸變得順暢,夢要醒了嗎?那麽快?人就是這樣,總是在得到的時候不珍惜,剛才還祈禱著想快點醒過來的我,不由得懊惱起來。
  一隻手撫上我的眉心,是媽媽透著關切的手,冰冰涼涼的讓腦袋覺得好舒服,我愜意的享受著,腦袋用力往手的方向迎合過去,希望能有更多的接觸,好讓我舒服起來,讓這個夢接著繼續,讓王子再回到我身邊。
  可惜天不隨人願,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舒坦,我在一聲聲命令式的呼喚中被搖醒“朱,醒醒,醒醒”
  “幹嗎呀!”口幹舌燥的我,一醒來,沒好氣的責怪著,眼睛酸漲的不願意睜開,奇怪我老爸的聲音怎麽變了?
  “醒醒!”
  “嚇~~~”等我看清站在床邊的來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種天 ,你也會感冒!”一句明明應該是很關切的話,怎麽到了某人的嘴裏就完全變成另一種截然相反的味道了呢?
  “哦,大概是這幾天衣服穿少了,上下班還蠻冷的”我的回答仿佛是個做錯事的小學生麵對師長,小聲怯懦的嘀咕,一方麵是我現在的確有氣無力,中氣不足,另一方麵識時務者為俊傑,要是硬著幹,他發起狠,把我踢下床好像也是有可能的,我現在是病人耶!!
  “那你還不多穿點?腿也不是很好看,穿什麽裙子?何況也不是什麽好料子”你說他刻薄不刻薄,一句話打擊我還不夠,連衣服也要捎帶上!
  “我的陸大經理,你不看員工守則的嗎?裏麵有規定,女職員周一~周四要穿套裙的!你以為我喜歡穿裙子啊!還時時刻刻要擔心走光。”我見他開口想反駁,趕忙搶話道“而且我們小老百姓,要擠公車的,手上能少拿一樣就少拿一樣,不到天寒地凍,誰會願意那麽麻煩每天帶褲子到單位換啊!”
  我的確感冒了,我都能感覺到自己呼出來氣是不正常的熱。
  我想他應該是有潔癖的,看看他把這間公司給他租的房子都打掃的那麽幹淨,再想想他總是把我家的髒亂差掛在嘴邊,這個結論不言而喻。現在他這張潔白幹淨的床居然讓我這個感冒病毒攜帶者給著實糟蹋了一番,估計現在他正火大呢!
  掀開被子,低頭在床邊瞄我的拖鞋,剛才上床的時候太雀躍,不曉得甩到哪裏去了,不過陸沅家的地板看上去比我家的桌子都幹淨的樣子,沒拖鞋也沒關係吧――我正專心想著拖鞋的問題,神一樣的命令聲從空中盤旋下來“你給我老老實實呆著!”
  “啊?”我雙手撐在床邊,仰頭望去,隻見陸大經理一臉火氣,好像不是開玩笑,“反正有阿姨幫你洗,大不了我帶上口罩手套給你換套床單枕套,不費你一絲力氣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致於那麽生氣嗎?”雖然我理虧,但是陸沅的脾氣也太大了些吧,我瞪著他,不甘示弱道。
  陸沅逼進我,以其居高臨下的優勢給我施加壓迫感,我不服氣的把頭抬的更高回瞪他,就在陸沅張開嘴巴,不曉得又準備說我什麽的時候,突然我的頭往後一倒,整個臉麵向天花板,脖子卻使不上勁讓它回複原位。
  “頭,頭,我的頭”我哀嚎著,抬手想把頭撥回來,這時候隻能借助外力,我常常這樣,基本上可能頭仰太高,拉到某根筋了。
  還沒等我自食其力,陸沅就已經一手托住我的腦袋,一手墊在我的背後,如同抱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般,我雙手本能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任由他慢慢讓我的身體往後傾斜。陸沅的氣息繚人的輕觸我的脖間,我能聽見自己的心,不安的狂跳――陸沅輕輕扶著我的頭,一點一點的矯正它們之間的位置,直到身體和腦袋平行了,還不甘心的把我整個人放平,重新回到躺著的狀態,讓頸椎得到充分的休息。
  如果他臉上的驚慌和擔憂是裝出來的,那簡直是電影界的一個巨大,而且是非常巨大的損失;如果他如同父母對嬰兒般的小心翼翼我都感覺不出來,那我這二十幾年就算是白活了。不曉得該作什麽表情的我,愣愣的看著依然把手墊在我身後的陸沅。
  “謝謝”我舔著發幹的嘴唇,對他感激的微笑。
  “隻有嬰兒才會出現脖子支撐不住腦袋的事”見我對著他傻笑,知道沒事了的陸沅立馬變成了他對我慣常的那副嘴臉“那是因為它們脊椎還是軟的,你都多大了?”
  “比你小一輪,大叔!”今晚上就聽見你囂張了,論刻薄,誰不會啊!
  果然看到陸沅的臉有些抽筋,要不是彼此保持著曖昧的姿勢,我肯定會比出個勝利的“V”字“我好多了,你離我那麽近,不怕我把感冒傳給你?”
  身後的手一下子抽離,我的心裏突然生出一絲不舍,罵自己幹嗎要逞口舌之快。
  “吃點感冒藥,你今天就別回去了,睡這裏好了”
  “那怎麽行!”我掙紮的想起身,本能的拒絕,我可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婦女,沒有隨便在外留宿的習慣。
  也許是他也覺得剛才自己的建議有些唐突和衝動吧,他緩和了口氣商量道“那你吃了藥再睡一下,現在才9點多。”
  “不行,我是真的感冒了,如果吃了藥,再睡下去,我肯定今晚醒不了的,陸大經理!求求你,行行好,送我回去吧!”現在我渾身無力,頭暈眼花,又在這荒郊野外的,雖然是被某人硬拉來的,但此時此刻我除了請求,沒有別的辦法,能讓眼前這個男人改變想法,送我回去,他已經退了一步,要讓他再退一步的辦法,隻有向他示弱!
  果不其然,我看到陸沅眼裏流露出不舍,不忍的矛盾。
  “好吧,那你先量個體溫,吃個藥,我們再走”我知道這是陸沅的底線了,對我這也沒什麽不好。
  量了體溫,38.5度而已,我看他皺著眉頭,一副“嫌惡”的表情――也許不是嫌惡,是心疼!!我不知道,不過就算是心疼,也是一種變態的表達方式。
  陸沅變出一顆藥,遞給我,我想也沒想就吞下去,這回兒我總乖了吧,總沒跟你對著幹吧,可就算這樣他陸沅也有話嗆我“你就那麽相信我?萬一我給你吃迷藥呢?”
  真的沒力氣,而且他這個玩笑太沒營養,我不屑回答,到底老娘也是在社會上混的,誰對我好,誰對我歹,我大概也是有感覺的。
  見我木然的一句不發,他討了個沒趣,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大概是發燒把腦袋燒壞了吧,我不是最中意看到他挫敗,看到他被我壓製住的表情的嗎?這回子,怎麽會不忍心看到他自討沒趣的落寞?
  “喂,你要是給我吃的是迷藥,那隻能說你太沒品味,剛才送上門的天鵝不要,現在倒要用藥迷我這個醜小鴨,你說你是不是不正常?”我努力的扯出微笑。
  “她哪能跟你比?”陸沅衝口而出的話讓他和我都吃了一驚,時間一下子凝固住,我的腦袋因為高溫的關係,轉地慢,一時找不到能接口的話。
  “嗯,你等一下就穿這個回去吧”陸沅掩飾著尷尬,轉換著話題
  “哦,謝謝,我先去樓下收拾我的衣服”
  “我幫你去弄”
  “不用了,我自己來” 想到他要去拿我換下來的套裝,心裏就有些不舒服,何況還有絲襪。
  “幹嗎?我不送你咯”陸沅威脅道
  “別,好,你去收,你去收”我被掐到軟肋。
  我坐在床邊,像極了一個布娃娃,任陸沅找來一件大衣給我披上,彎著腰為我係著紐扣;環抱我塞進車裏,昏黃的路燈映照在陸沅身上,他的側麵讓我感覺這個男人是那麽緊張我,擔心我;那雙為我係保險帶的手如此溫柔,我差一點就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差一點就以為他是因為喜歡,才對我這樣,可惜即便昏昏沉沉,我殘存的理智和記憶告訴自己,人家明確表示過他不希望我們之間有男女之情的困擾,他有的隻是惜才、愛才罷了。
  汽車走走停停,好似成人的搖籃,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家,如何上的床,我分不清今天發生的事,聽到的話,感受到的溫情,哪些是真實,哪些是夢境,它們參差,糾結,纏繞在一起,讓人理不清,拆不開,想不通――好吧,就當是一場夢,一場我的夢,好夢,僅此而已。
  
  兩朵桃花(吳愈傑的番外)
  第二天早晨我睡到自然醒,離上班隻有半個小時,今天肯定要遲到了。可我不知道該向誰報備,李博也未必就在公司,我的上一級領導除了他想不出第二個。昨天才搬進大實驗室,今天就遲到,實在讓人很難不聯想我平時的考勤,天大的冤枉啊,一直以來,我都是很自律的,看來一世英名要毀了。
  發了一夜汗,需要洗個澡,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洗漱工作,不過找包和鑰匙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因為我想不起來昨夜我到底是怎麽開門,進屋,把自己弄上床的,當然更找不到昨天的套裝,不知道陸沅到底裝了樣的口袋塞在屋子的哪個角落裏。
  如果不是一場小小的感冒讓我元氣大傷,就是天氣真的冷了,快步在弄堂裏,感覺到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喉嚨又幹又澀,兩條腿無力的顫抖。摸著手機,看看時間已經上班了,趕忙撥了電話到自己的座機上。
  “喂,我是朱祝,你是誰?”
  “我是吳愈傑啊,朱祝怎麽?”
  “哦,沒什麽,我今天大概要遲到了,打電話進來說一聲,如果有誰找我,幫我留個話,好嗎?”我邊說,邊趕,才走到弄堂口,就看到一輛熟悉的車,看到那個熟悉的人。
  “沒問題!”
  我揮著手,躲著往來的自行車,往汽車的方向走去,熟練的打開車門,坐進去“謝謝你啊!我大概20分鍾就能到了”
  “朱祝,你的手機是多少啊?我們互留一下吧,以後有事也可以聯係”
  “哦……那……好啊,我的電話是139********”人家既然都這樣說了,我能不給嗎?
  “好,我等一下打給你一下,就是我的”
  “好”我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奇怪他怎麽不開車,難道他不是來接我的?難道我認錯人,上錯車?
  “那等會兒見!”掛了電話,我把手機的靜音解除,昨晚上還好爸媽沒找我,否則肯定又要讓他們擔心了。扭頭看身邊,是陸沅沒錯啊!隻見他氣呼呼的,也不知道一大清早誰惹他了。
  “怎麽了?陸大經理,這一大早的,誰那麽大膽子讓你不爽啊?”我一臉義憤填膺,怎麽說人家來接我,我也該表示表示啊。
  陸沅沒出聲,好像準備自我消化,不要我管。不管就不管,我還懶得多管閑事呢。
  他不說話,也不開車,我總不能跟他這兒幹耗著啊,20分鍾的海口都誇出去了。
  “先生,你開不開……”我的話還沒說完,一隻大手毫無預警的覆上我的額頭。
  “燒全退了?”
  “嗯”我含糊的回答,早上那麽急,哪有時間量啊!
  “早上幾度?”好像是看穿了我似的,陸沅追問著
  “哎呀,反正我現在頭不暈不疼,渾身上下沒不舒服不就行了嘛,快開車吧,老大,我都跟人說我20分鍾就到了!我昨天才搬到大實驗室,今天就遲到,影響太不好了!”
  陸沅不甘不願的發動了汽車。
  “又穿的那麽單薄!”
  “幹嗎今天不請假?”
  “早飯吃了沒有?”
  一連串沒好氣的質問,我都來不及回答,手機就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我知道是吳愈傑,一把掐了電話,看了一眼陸沅,好像一個妻子在丈夫麵前心虛的掐了情人的電話似的。
  陸沅麵無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生氣,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氣,“是小吳拉,我剛才打電話回公司,剛好是他接的,他就要我的手機,我就給了,別生氣拉!我下次一定穿成一隻粽子,生病了一定請假,一定吃了早飯再出來!。”我的口氣有些撒嬌,因為除了一五一十的稟告,保證,我實在找不到能讓陸沅解氣的辦法。
  陸沅沒回答,專注的開著車,我隻能悻悻地收回諂媚的笑容。車停在一家KFC的門口,陸沅下車,我坐在車裏,目光茫然地跟追他的身影從這邊到KFC門裏,再從店裏出來到,開門上車,把一袋東西塞在我手裏。
  那是碗KFC的粥和一個漢堡,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想即便是戀人之間的體貼,大概也就是這樣而已吧。
  我是第一次從公司停車場下車往辦公大樓走,陸沅一直沒說話,害得我跟唱獨角戲一樣,說著“謝謝你送我,麻煩你了”之類的話卻得不到回應。
  他還是那麽瀟灑,不緊不慢的停車,換檔,拉手刹,熄車,開門,一手拿著電腦包,一手按著遙控鎖;而我則是貓著腰,左看右看,四下是否有熟人,揣著早餐,背著布包,偷賊眉鼠眼的,快步跑在前麵希望和陸沅保持距離。
  “到辦公室先喝一杯熱開水再吃飯!”陸沅在我身後,態度生硬,語氣不善的說。我沒有回頭,掩盜鈴般的希望別人不要以為這樣一句關懷的話是陸大經理對我這個小職員說的,可心裏卻無比甜蜜,這就是陸沅。
  總算來到辦公室了,大家都各自忙碌著,吳愈傑不在,我大喜,不然他一嗓門“朱祝,你來拉”我不是成為眾人注目。
  我從沒吃過KFC的早餐,覺得太貴了,一頓早飯要15、6塊,而在路邊買饅頭粢飯隻要2、3塊就能搞定了。不過今天吃一吃,發現的確好吃,特別是那個粥,軟軟的,香香的。我的腦海裏浮現出陸沅氣鼓鼓的甩門去買,又氣呼呼的回來塞給我的情景,忍不住嘴角向上揚。
  “哇,朱祝,好豐富啊!”一個部門阿姨的聲音響起。
  “嗬嗬,昨天有些感冒,所以今天起晚了,隨便買了點”我做賊心虛的趕忙把遲到的理由說出來,還生怕別人聽不到,提高了嗓門,這些阿姨啊,別看她們平時對你樂嗬樂嗬的,指不定到什麽時候就拿了你某個把柄來說事兒。
  “哦,沒事,沒事,你吃,你吃”阿姨笑眯眯地走開了
  我囫圇吞棗地吃完漢堡,粥竟然還沒完全涼,有些把上頜燙到,不過總算是把早飯都收拾掉了。
  一上午平靜的過去,也有同事三不五時來聊聊天,吳愈傑也不曉得聽誰說我生病了,跑來東問西問的,我也不知道時出於什麽心理,特別害怕他捅破那層人盡皆知的窗戶紙,隻好接精神不好,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著。
  吳愈傑真的是個不錯的對象,無論是學曆,外表,工作都無可挑剔,他不像陸沅那麽琢磨不定,也沒有花花公子的痞樣,更沒有什麽陰暗的心理(作者:你又知道他心理不陰暗了!朱祝:我就知道,怎麽地!),他總是顯得那麽爽朗,陽光;玩笑也點到即止,不會讓人難堪,更不會刻薄;而關鍵中的關鍵是,他對我的好感是那麽明白無誤的寫在臉孔上,表達在行動裏。
  而我,被陸沅的舉動弄昏了頭,竟然會因為陸沅那些虛無飄渺,難以琢磨的舉動而猶豫是否接受像吳愈傑這樣優秀的男人!
  我真的是燒壞了腦袋,為了一個明確是要利用我的男人,而徘徊,迷茫。
  “怪不得昨天你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就感覺你胃口不好,下午又被陸經理批了一頓,那你今天帶藥了嗎?”
  “啊?哦,我有些走神了,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麽?”我從自己的思緒裏走出來,辦公室的空調一吹,喉嚨倒是不澀了,但開始癢,忍不住想咳嗽。
  “沒什麽,要不你今天就請假吧”
  “咳,咳,我沒事,我的公休也不多,還是留到關鍵的時候吧,謝謝你,小吳”
  “你咳嗽了,沒事吧,中午想吃什麽嗎?我給你帶!”
  “咳嗽嘛,小事,沒關係的。到中午啦,時間真快啊,我……”話還沒說完,桌上的電話響起,吳愈傑識相的做了一個讓我接電話的手勢走開了。
  “喂,你好!”
  “到我辦公室來,現在!”
  “喂?!”
  “嘟、嘟、嘟、嘟~~~”
  會這樣毫無轉圜餘地的命令我的,除了陸沅不作第二人想。咳,連電話掛的都那麽果斷。
  乖乖的起身下樓,等我回來的時候,吳愈傑詫異的看到捧著個保溫飯桶一臉不可致信的我。
  “朱祝真沒想到啊,你爸媽那麽疼你,還把你當小孩子,給你送病號飯啊!”
  “嗬嗬,是啊是啊,我也沒想到”我應承著同事們說不出帶著點什麽的眼神,是我自己心虛才感覺到同事的眼裏帶著不信的置疑嗎?也許人家就是隨口那麽一說而已。
  小吳對我笑笑,我覺得他的眼裏有著一絲失望,覺得被別人搶了先機,即便那是我的“父母”。
  辦公室裏的同事陸陸續續出去午餐了,打開飯桶,裏麵應該是陸沅讓幫傭阿姨做的粥和開胃小菜,每吃一口我的心情就鬱結一點,肚子越飽,胸口越悶:
  陸沅你這到底算什麽?乎遠乎近的耍我啊!既然當時說隻是想找工作拍檔,也不至於關心到如此細致的地步吧!這樣還叫純粹的“師生”?騙鬼啊!
  吳愈傑呢也是一表人才,真亂啊!桃花要麽不開,要開就開兩朵,到底哪一朵我插頭上好看呢!(作者:敢情你是在煩這個啊!)
  煩啊煩,我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短訊提示突然響起,打開一看
  “記得吃藥,在包的小口袋裏 FROM 陸沅”
  小口袋?他昨晚放的?打開一看還真有—等等!!陸沅的號碼我明明存儲的時候用的是“犯衝的人”作為名字的,難道昨天他趁我睡著翻我手機!完了,完了,怪不得他早上一見我會那幅吃人的表情呢!虧他還對我那麽細心,給我準備藥,我真是太……
  我自以為找到早上陸沅不開心的原因,內疚的不行,看來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意了。原來陸沅是我的貴人而不是克星啊!(作者:你怎麽想到一出是一出啊!話不要說的太滿了!)
  吃了藥,鞏固鞏固昨天發汗的療效,不過喉嚨卻開始做怪,越發的不舒服起來。
  跑到實驗室的水槽邊猛咳幾下,爽了!
  “朱祝,你咳的那麽厲害啊!我給你買了潤喉糖”我正想吐掉嘴裏的唾沫,就聽到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為了形象,活生生又給咽了下去。
  “謝謝啊!你想的真周到!多少錢我給你!”我轉身道謝,看到吳愈傑一臉的關切。
  “什麽錢不錢的,給你,也不知道你喜歡哪種口味的,我多買了幾個”
  看到小吳手上各式各樣的潤喉糖,足足有半口袋,我的頭又開始痛起來……我就弄不明白,我到底是幹了什麽,讓他對我那麽好?

  吳愈傑的番外
  我是家裏的獨子,家境還是優越,從小學到研究生畢業,一路坦途,沒走過什麽彎路。
  父母都是一個小地方的國有企業幹部,平時家裏上門送禮他們也會選擇性的拒絕和接納,人之常情,談不上貪汙受賄什麽的,讀的書多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開始對父親明哲保身的態度,母親權衡個人得失的姿態有些看不慣,他們說我還是孩子,隻知道在象牙塔裏讀書,不曉得社會的險惡,而我覺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原則。
  越是長大,就越覺得和父母的代溝不可逾越,畢業後我希望能留在大城市創一創,父母倒也是支持的,正好有個一表三千裏的表姑在上海,於是我就來到了這裏。
  雖然我不願意用父母的錢,但是他們還是聯係了表姑,給我在上海買了房子,付了首期,我覺得對於千千萬萬個來上海淘金的異鄉客來說,我是幸運的。
  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我突然發現身邊除了同事,同學,我的生活圈子真的很小,適齡的女孩我認識的,都不適合,父母著急讓表姑給我安排相親,也許是外地人對上海人的一種根深蒂固的偏見,我總覺得那些女孩子高傲,嬌氣,還無比現實,看人先看條件,無時不刻算計著彼此的利害關係。
  不過我也不著急,如果找不到能讓我真正心動的,大不了不結婚,難道還真的要為了傳宗接代而去經營一場彼此痛苦的婚姻嗎?
  那是一個星期四,我一如既往,下班回家,才走到公司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就看到一個女孩子一邊費勁地擰著一根不是一般粗的火腿腸,一邊迎麵快步過著馬路。
  上海女性的獨特風景就是會穿著睡衣在外麵逛,或者邊逛街邊拿著什麽東西在那兒啃,吃相非常難看。而麵前又來了一個,而且眼熟的很,好像有時候會在公司前台看到。
  我低下頭,打算繼續走我的路,突然那個前台女孩跑進了路邊的花壇,好奇心驅使我停下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花壇的裏趴著一隻黃色的草狗,,躺在沒遮沒攔的空地上,奄奄的,似乎連挪動一步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邊散落著很多石子,恐怕是被人剛剛當成靶子射過。腳步聲讓小狗警覺的微微抬頭又馬上無力的垂下。
  前台女孩在小狗1米處小心翼翼的蹲下,把剛剛撥開的火腿腸扔向小狗,然後往後退了兩步,看起來似乎是害怕被狗咬吧。
  肉香的吸引或者說是饑不擇食讓小狗立刻努力的想去吃,但隻有那麽小的距離,小狗都沒氣力去把火腿腸叼到嘴裏,女孩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拿了一張紙巾慢慢伸手靠近小狗,捏起火腿腸,把它送到小狗嘴邊,並且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看著小狗咀嚼的動作慢慢加快,腦袋也能直起來,最終吃光了火腿腸。
  女孩那麽全神貫注著吃的津津有味的小狗,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成為了我關注的目標。一個上海老阿姨在邊上用方言說著“小姑娘良心好啊,好心有好報!”女孩沒說話,隻是抬頭向老阿姨望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應該隻是微微一笑吧。
  突然很抱歉於自己剛才那麽鄙夷這個同公司的女孩,原來自己之前的看法都是那麽主觀,偏激。父親也曾經說過我太主觀,對待很多事情,都從自己先入為主的框框裏出發,我還不以為然,現在看來,我當時的反駁是那麽蒼白無力。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突然被幾聲急促的喇叭驚醒,女孩也被嚇了一跳,我有些惱怒的往小馬路上看去,原來是後車在催促一輛遲遲不通行的黑色轎車。
  等我再回頭,女孩已經走了,隻留下那隻黃色的草狗,開始吃起第二根火腿腸。
  星期五我特地掐著表上班,想看看昨天的女孩到底是不是我們前台,可惜卻是一個陌生的女孩。
  我悻悻然到了辦公室,去找李博,這個沒人知道竟然是我表姑父的上司,希望他有辦法幫我找到這個我不知道姓名的女孩,突然幸喜的發現桌上的一份材料——原來是市場部新來的經理希望和研發部之間能設立一個聯絡人,而送來的人事資料,我真的沒想到世上竟然有那麽巧的事,照片上的人竟然就是昨天那個喂狗的女孩。
  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我想。
  自從朱祝來了研發部,每次進實驗室我都努力的引起她的注意,我喜歡看她因為我說的笑話而咯咯直笑;喜歡看她主動幫忙洗試管,燒瓶這些完全不是她份內工作時身上閃耀著的光芒;喜歡看她為那些對她來說拗口難懂的專用名詞而努力求教的認真。
  漸漸的每次她來實驗室,我的目光就忍不住的跟隨著她,辦公室裏的同事也開始注意到我的心思,可惜她常常呆在自己的小茶水間裏,讓我沒有很多時間跟她接觸。
  時間慢慢過去,連不常常在公司的表姑父都知道我的感情,他建議朱祝搬到大實驗室裏來,我興奮的蹦上跑下。
  朱祝,我一定會用我的誠心打動你!
  
  陸沅的番外
  我整理了一夜自己的心緒,找不到自己錯的地方,也找不到完全對的理由,隻理出一團又一團的亂麻。
  早上竟然起晚了,朱可能已經去上班了吧。一個上午工作都不能專心,手指幾次不自主的撥打朱的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我的心不知不覺浮躁起來,好像有嚴重煙癮的人手邊卻突然斷了香煙。
  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我試著深呼吸,試著眺望遠方,試著一切能讓自己集中精神工作,而不是困在這方寸之間的辦法。不,我怎麽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把自己搞的連工作都無法繼續?我是會因為私事而影響工作的人嗎?是,我承認,曾經因為JOJO而讓我頹廢消沉過,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我還太年輕,沒經過什麽曆練,現在的我已經變了,變的成熟,變成別人眼中的成功人士……該死的,她到底瘋到哪兒去了!
  Amanda邀我吃午飯的電話讓我把一上午的不安,焦躁壓製下去,她說有些公關部的工作想跟我溝通一下,這個女人是在試探我是否能成為她下一個往上爬的台階吧。
  一進味千,就看到朱被一大堆人簇擁著,一個上午不接電話,我還真以為她去幹什麽驚天動地的項目了,卻原來跟人有說有笑的吃吃喝喝!我故意裝作沒看到他們,故意對Amanda殷勤無比,說一句都要湊過耳朵去讓人覺得我生怕讓女士說話太費力。可我的耳朵卻時不時飄進研發部的說笑聲。
  她竟然笨的答應別人讓她做女朋友的請求!!即便是玩笑也不可以!況且我看那根本就是蓄謀的,根本就是別人算計好了合夥逼著她往裏麵鑽!肺都要讓她氣炸了!她還是我千挑萬選找到的那個朱祝嗎?再說了,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公司內部的嗎?萬一,萬一以後在利害關係上有衝突怎麽辦?
  我根本就沒聽見Amanda說了什麽,含糊的答應著,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對麵的那個呆瓜還會說出什麽傻話來。
  他們買單走人,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到朱祝似乎往我這邊望過來,我著急忙慌的隨便找了個什麽話題跟Amanda聊起來——當然不能讓朱知道我在注意她,不然會被她當話柄的!
  看他們大隊人馬收隊回公司,我借口突然想到有一個重要電話沒打結束了午餐跟了上去。果不其然人家顯然是目的明確的,把朱和那個叫吳什麽的單獨留在後麵。看那小子指手畫腳不自然的走在朱的身邊我就不舒服,他想幹嘛?俗話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璞玉,我不保護誰保護?他想橫插一腳?那就看看到底有沒有這本事了!
  故意大聲叫住他倆,因為實在是看不下去那個姓吳的抓耳撓腮,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在我陸沅麵前裝純情少男?這不是在關二爺麵前耍大刀又是什麽?看他的年紀也27、8了,能沒談過戀愛?我等會兒一定要告訴那個呆瓜,男人的話都是騙人的,尤其是這種豬鼻子裏插兩根蔥——裝蒜的人最最不能相信!
  她那是什麽眼神?好像要撲上來吃人了,我是在救她啊!這個笨女人!
  此時此刻我已經忘記身邊還有其他人的存在,我嘲笑她走的慢,她用沉默回答我,好像在強忍著滿腔怒火,如果開口肯定就是破口大罵了。有沒有搞錯!應該生氣的人是我吧!她什麽狀況都沒搞清楚,被人騙了還替人數錢呢!我好心倒還成了不是了???
  刻意強調“我們朱祝”——小子你聽好了,她是我的!是我的!我陸沅的東西不準別人隨便碰!!
  她笑的那叫一個假,滿臉都是對我這番話的意見,好,有意見是吧,有意見你就當麵說啊!幹嘛不說話?難道還想在那個吳什麽麵前維持淑女形象?你看你身上哪點淑女啦?有那細胞嗎?裝什麽裝?再說了,那姓吳的值得你那麽在意形象嗎?
  她越是不說話,我就越生氣,末了,竟然還拉了那個男的一起離開!!好你個朱祝,想造反啊!
  看他們兩個並肩走在我前麵,而且還靠那麽近,真想衝上去把兩個人的距離給拉開!他們越走越快,我小聲對Amanda抱歉著需要加快腳步回辦公室的理由,其實是不想讓她離開我的視線,一離開保不準她又心甘情願掉進別人的陷阱了。
  電梯裏的氣氛有些緊張,我想不隻我和朱祝,一如Amanda那樣嗅覺靈敏應該也有所察覺,她離那個姓吳的真近啊,卻跟我站對角線,好像是有多遠就要離我多遠似的,你越是要這樣,我就偏不要!
  在走出電梯的最後一刻,我已經給她機會體麵的出來,她還不要。好,你不要是吧,那就別怪我硬拽了——不聽話的孩子就要接受教育!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隻是覺得她一個上午不接電話,肯定就是跟那個姓吳的在一起玩笑;而且那麽明顯,她就是被研發部那群人給算計了,她還傻乎乎的不知道,自己一個勁的往裏鑽,我來救她倒反過來好像做錯了似的,她到底想幹嘛?
  看她從容不迫的報備整個上午的行程,質問我如果有事為什麽不打她手機時,我能說什麽:再找不到我真的要打了,可是,可是我又沒什麽事兒,真要打了我說什麽呢?反過來還會被她埋怨浪費她的手機費什麽的。又不能說我隻是想確定她在那裏而已。不能讓她知道我的窘態,絕對不可以!
  她說的越來越氣勢洶洶,越來越理直氣壯,我被說的啞口無言,想我陸沅也會有啞口無言的時候。不,我不甘心,所以當她問我為什麽不找Amanda時,我順口就問她怎麽知道我沒找。我隻是不想被一個小姑娘壓倒而已,從來都是我以壓倒性優勢勝出的啊!誰知不說還好,一說,她的話跟AK47一樣噴薄而出。
  是啊,我到底想幹什麽?在那一刻,連我自己都在問自己,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隻是很普通的一個工作日,我應該和往常一樣,目標明確的去做每一件計劃中的事。可是此時此刻我卻突然發現自己也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那些有什麽目的性。
  我說不出話來,但做都做了,後悔也沒用,我的處世原則是如果是我陸沅做的,我就一定會負責,可是她剛才在路上跟姓吳的的說說笑笑的表情真的很刺眼,讓人看了不舒服,這總沒錯吧,誰知她看似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一下子又莫名其妙的被激起來了,還逼我給姓吳的打道歉電話,哼,你讓我打,我偏不!我是男人,這是男人的尊嚴問題!捏著她細小的手腕,看她左右掙脫不掉,真難以想象,如果遇到有壞心眼的男人,她怎麽抵抗?還好遇到的是我!(作者:遇到你就好啦?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還好有人打斷了我們的談話,不然還真的不知道如何應付下去。一個下午都被這個笨女人弄的心煩意亂,胸口悶啊,又遇到快遞延誤的事情跟前台起了衝突,事後想想自己也太衝動了,把人家小姑娘都弄哭了,罪魁禍首都是朱祝!
  下班了,本想跟她好好聊聊,聊什麽我也沒想好,總之先把她抓住再說。知道她會躲,躲的地方也不高明,女盥洗室,好吧,今天我的確有些錯,等等她吧。隻是我沒想到她的耐性什麽時候那麽好,竟然讓我等了差不多1個小時,稍不留神竟然讓她給溜走了,害得我還很糗的讓保潔工進去女盥洗室找人。
  打她手機估計是沒用了,既然存心躲我,那就隻能抓現形。開車準備去她家,就是她到了我也要把她揪出來,一天盡跟我作對!誰知才拐彎,就看到一個哆哆嗦嗦的人影,不是她還是誰?那麽冷的天還穿那麽單薄的裙裝!給她“獎金”讓她買些好衣服,平時也不見她大手大腳,那些錢都花哪兒了?她不會笨到都存起來吧!
  不肯上車?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麽炸藥,一天都在發脾氣的零界點,她還大言不慚地說誰惹我找誰去,這可是她一天來說的最正確的一句話了!我看最搞不清楚狀況的就是她了!
  看她因為美食而願意跟我走,讓我不由擔心她那麽好騙,容易著了人家的道兒;看她安心的把自己交給我,昏沉沉竟然在車上睡著了,口水幾次都差點留出來,又讓我忍俊不禁,在我麵前她展現的總是最自然的樣子,無論是靈光乍現,還是氣急敗壞,邋裏邋遢,還是聰慧佼捷,我不承認我選錯了人,但我真的要把她改造成我期望的樣子嗎?
  看她換了家居服做在我對麵,捧著飯碗,嘴裏塞滿了飯菜,還努力比手劃腳說著工作上遇到的,聽到的事,隔著熱湯飄渺上來的白色霧氣,恍惚間我感到無比的溫暖和幸福,仿佛這個沒有生命的房子,突然變成了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我能說什麽呢?自私的不希望她和姓吳的走的太近。這一次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就是不要難道不可以嗎?
  曾經有一個浪子朋友,當有一天我驚訝的收到他送來的喜帖時,曾好奇於到底是如何一個女子能俘虜他那顆無法停留下來的心,朋友告訴我,有一天看到那個女孩在廚房收拾杯盤碗碟的背影,突然就讓他有了結婚的衝動,我不能理解一個背影真的會有那麽大的魅力嗎?今天我信了!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怎麽就做的,隻是當我被鈴聲驚醒的時候,我竟然是緊緊懷抱著朱的——我從來不知道她的肩膀如此纖細,孱弱,我感覺得到她的僵直和微微的顫抖。抱過很多女人,但沒有任何一個給我像她那樣奇特的感覺,到底是什麽,一時也說不上來。
  徐經理的到訪我真是始料未及,她中午跟我說過嗎?我怎麽沒印象?但看到朱以如此驚人的速度在房間裏緊張的上下亂串更是讓我詫異,不就是Amanda來嗎,她至於那麽激動嗎?
  作為男人,我完全能猜到Amanda到訪的目的,給我看那些所謂的機密資料大多不痛不癢,我看也隻是幌子罷了,她的到來無非就是中午的事情讓她有些猜忌,想進一步確認而已。女人如果想得到什麽,最可悲的方式就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去換取,我知道Amanda並不是個花瓶,也承認她的手段能起一些作用,客觀上來說Amanda的確有些姿色,又懂得很好的發揮自己的長處,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是難以拒絕如此美豔又有風情的尤物的。
  我本應該好好享受這送上門的美餐,就算時機不對,至少也會留下些曖昧,可是為什麽今天的我除了一點生理反應都沒有,而且還急於和她劃清界限,絲毫沒理會那些暗示,反而刻意的諷刺?我的憐香惜玉,紳士風度到哪裏去了?是朱祝,對,就是她,就是因為她把我惹毛了,所以才讓我今天那麽反常!
  別看那個呆瓜說話做事傻乎乎的,躲貓貓的本事倒是一流,真不知道她能躲在哪裏。姿勢是自己擺的,也不知道擺個舒服點的,竟然整條腿麻痹掉,伸手拉她的時候,突然有種過電的感覺,難道麻痹也能傳染??
  她根本就知道Amanda是在勾引我,當看她滿不在乎的說出來,然後翻身沉沉睡去的從容,突然一種似曾相識的失落撞入我的心房。
  下一刻她已四仰八叉的會周公去了,什麽優雅,性感都跟她絕緣,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會覺得她的每一個呼吸,每一次翻轉,甚至連蠻橫的扯動被子的動作都讓我有抑製不住的衝動?就像上一次,她提到什麽灌籃高手時,本想嚇唬她一下的我,卻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衝動嚇得需要轉身調試一樣。
  撥開散落在她額前的碎發,長長的軟軟的,我看與其說是Amanda在勾引我,還不如說是這個呆瓜。不知道她的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好事,為什麽臉上一片潮紅,嘴角還微微上揚?難道在做什麽春夢?她的夢裏有誰?會有我嗎?不會有那個姓吳的吧!不行,隻能有我,你隻能有我!
  我衝動而霸道地做了一件我以為絕對不會對朱做的事情,曾經沾沾自喜的公私分明蕩然無存,但我不後悔,誰讓她那麽自在的睡在我的床上,還笑的那麽甜,那麽誘人!
  不對,那一片異樣的潮紅似乎透著病態,額頭燙燙的,是啊,穿那麽少,人又單薄,一冷一熱的怎麽可能不生病!
  本能的想把她留下來照顧,純粹照顧,不希望她因為離開我的視線而有閃失,可她不同意,還強得扭到了脖子,這樣的她怎麽能讓我放心!
  隻是她也有她的堅持,好吧,我知道她和Amanda的區別,和PUB裏那些女孩的不同。
  看她想也沒想就一口吞下藥丸,我一麵為她對我的放心而感到欣慰,一麵又為她這樣容易輕信而感到擔憂,忍不住開頭提醒,誰知她竟然不屑一顧,好心當成驢肝肺!她大概是覺得有些不妥吧,反過來“安慰”我,隻是這句所謂的“安慰”怎麽那麽刺耳!
  送她回去的路上,因為藥力的關係,她又開始昏睡,我真想掉轉車頭回去算了!
  雖然她不沉,可抱著她一把一把試鑰匙也著實需要一番臂力,等她病好了,要給她買張健身卡,跟我一起去健身。
  狗窩還是狗窩,但突然覺得怎麽看怎麽順眼,難道是跟她在一起久了,我變得不正常了?
  她開始發汗,開始扯領子,踢被子,我好不容易讓她安靜下來,一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了。摸摸額頭,估計燒退的差不多,應該沒大問題了,把剩下的藥放到她包裏,匆匆回家洗漱,交代阿姨一些事情。
  再看到她時,我幾乎已經準備發動車去上班,想來她今天應該請個病假,可突然一個身影揮舞著手臂出現在窗外:她又變出一套低劣的套裝,邊笑容滿麵的打著電話,邊不顧危險的往我衝過來。我那個氣啊!氣什麽?反正所有的事情都讓我生氣!
  一路上都不理她,隨她在旁邊討好獻媚,因為我知道隻要一開口,免不了又是一場口水戰。她的早餐不在我預料之內,我隻讓阿姨做了午飯送來公司,沒辦法,好象KFC有粥之類的東西吧。
  臨別前,真想硬氣一下繼續沉默,隻是倘若我不提醒,她會知道先要喝一杯熱水暖暖腸胃,補充水分嗎?
  一切都亂了,什麽時候起我收放自如的心這樣牽掛一個人;什麽時候起朱的影響力變的如此之大;什麽時候起我漸漸對我的初衷有了動搖!
  咳~~

  你拍拍我拍拍
  整個下午我都不好意思呆在辦公室,自己的咳嗽聲別說別人聽著煩,自己都煩了。潤喉糖含著還好,可我本不喜歡吃甜的。
  給陸沅發了條消息,除了謝謝他讓阿姨做了午飯給我,還有就是怎麽還他保溫桶。片刻就有了回複,隻不過不是短訊而是。
  “你現在在自己位置上?”
  “那你現在打哪裏的電話啊!”打我的座機還問我是否在位置上,不是廢話嗎!
  “下班等我。”
  “嘟,嘟,嘟,嘟,嘟……”為什麽從來都等別人說完,老是那麽自以為是呢?他這種人還能當銷售?東西賣給鬼啊!
  我起身去門口的飲水機那兒倒熱水,喉嚨又是一陣奇癢無比,實在忍不住咳起來,吳愈傑就如同風一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背後,“朱,你不要緊吧”聽到他充滿著“同事”關切的話語,我一手捂著嘴,一手拿著水杯,都沒辦法表示感謝。
  突然我感覺背後有一隻大手在輕輕的拍,其實那力道也談不上拍,說小心翼翼的接觸更恰當,我躲開吧,好像太不近人情;我不躲開吧,又好像對不起某人(作者:你有沒有搞錯啊!腦袋進水啦!對不起個屁!)
  總是咳好了,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也感謝小吳的關切,轉身準備歸座,抬頭一看,滿眼都是同事們曖昧的笑。
  說實話,我挺尷尬的,可怎麽辦呢,誰讓我魅力那麽大,咳~~~人漂亮是沒辦法的事兒啊——估計陸沅聽到我這番內心獨白肯定要嘲笑,編排我一大堆了。
  整個下午,我每次不願含潤喉糖的時候,都會有一股動力推動我再放一顆到嘴裏,並不是我公共道德有多高尚,不想因為我個人的身體狀況影響在同一個封閉空間的其他人;而是你每咳一次,身後就有兩道如同X射線一樣的眼光,擔憂,關懷,還有——還有能滿足我作為女人虛榮的“熱情”——如果光是這些那就算了,可問題在於不光是我能感受到這種□裸的表達,別人也可以,而別人的表現不是坐立不安,手足無措,他們更多的是用一副心知肚明的笑意相互交流。
  所以我不得不一顆又一顆的吃著潤喉糖,天啊,還是吳愈傑買的潤喉糖。
  我不是應該很享受這份被人重視的感覺的嗎?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心靈和肉體承受雙重折磨(作者:有那麽嚴重嗎?你以為你是渣滓洞的□員啊!)
  時間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期盼變得快或者慢,時間總是以它的原則一步一步刻板地走著,我不知道是怎麽渡過這個下午的,在矛盾多過竊喜,內疚多過坦然。知道是誰造成的?對,就是陸沅這個惡魔!
  除了老板(也許包括一部分的老板吧)小老百姓沒有不喜歡下班的,而我是最最喜歡下班的員工……之一。隻是今天例外,因為我要還保溫桶啊,陸沅電話裏又沒說讓我在哪裏等,是辦公室還是停車場,後者的目標比較大,如果打電話去問換來的肯定又是冷冰冰的沒建設性的回答,還是不要碰釘子好了。反正他看不到我總歸會打電話的。
  我磨磨蹭蹭的整理著包,跟一個又一個離開的同事打招呼。
  “朱祝,你有事嗎?怎麽還不走?”吳愈傑湊上來。
  “哦,現在走公車太擠了,與其在公車站等,還不如在辦公室等”張口就來的瞎話還是要會幾句的,否則怎麽生存?
  “別人都走了,我反正騎車,陪你會兒吧”
  “其實不用了,我沒事的”怎麽能讓他陪呢,讓他看到陸沅怎麽辦!不,是讓陸沅看到他,我怎麽辦?
  “對了,朱祝你家在哪裏啊?離這裏遠嗎?如果是20分鍾的話,應該不遠吧”他還記得我早上的電話內容。
  “恩,是不遠,坐**路車5站就到了”
  “和爸爸媽媽一起嗎?”
  “不,工作後,我就自己住了,爸媽的房子離公司遠”
  “我也是自己住,我家在**花園,也很近”
  “哦,是嗎?”該死的陸沅,幹嘛呢!我訕訕的笑著。
  手機突然響起來“喂?”
  “現在在哪兒?”
  “還在辦公室”
  “停車場見。嘟,嘟,嘟,嘟……”
  又是這樣,我就知道!
  “我看時間也差不多,我要走了!”
  “一起走”吳愈傑很紳士的用手帶了一下我的腰,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讓他突然變得主動起來。
  等電梯的當口,我一直在想怎麽能甩掉小吳呢?再怎麽樣,也不能讓他看到我去停車場啊。對了,到一樓的時候去衛生間,他應該不會一直在外麵等吧,對,就這個辦法。
  電梯裏的空氣很不好,喉嚨又開始癢起來,實在忍不住,用手捂起嘴猛咳,肺裏好像千百隻螞蟻,他們又撓,又咬,趴來趴去的,一時難受彎下腰去。
  背上多出一隻手,輕輕拍著我的背,小心、謹慎的手勢和陸沅霸道,自我的個性完全不一樣,如果是他,我想會時時處處順著我,捧著我吧。
  電梯停下,有人要進,我瞄了一眼,心裏祈禱千萬不要是4F,還沒瞄到,就看到打開的電梯門外出現了一身深藍色筆挺的西裝褲,再往上是正想抬步跨進來,臉上卻閃過一絲錯愕的陸沅。
  “咳,咳,咳……”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我聽著吳愈傑一邊跟陸沅打著招呼“陸經理才走啊!”一邊拍著我已經整個蹲下的身子。
  狠不得把肺整個吐出來,用沾著薄荷味漱口水的牙刷裏裏外外刷一邊,不管了,不管了,管你兩個男人之間明爭暗鬥還是互為水火啊!我的肺又癢,又燒,還有點疼,潤喉糖是沒用了,看來等會兒要去買瓶咳嗽藥水才是王道。
  “咳嗽的那麽厲害啊”我聽到陸沅不到一絲溫度的招呼
  我邊咳邊點點頭。
  電梯到了一樓了,我連跑帶逃進了洗手間,因為嘴裏有痰不吐不快。洗手間的空曠和寂靜更回蕩出我咳嗽的驚天動地,聲嘶力竭。
  漱漱口,抬頭看看漲得通紅的臉,大口喘著氣,渾身虛脫。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和吳愈傑的詢問“朱祝你還好吧,要不要去醫院?”
  “我沒事,謝謝你哦,小吳你先走吧!”
  門外一陣沉默“那你記得不要太用力咳嗽,胸口會疼的,明天我再給你帶點藥用的潤喉糖來”隨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我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總算送走一個。
  當我走出來,門口空無一人,慢慢踱到停車場,遠遠看到陸沅開著發動機坐在車裏抽煙,車窗開著,一隻拿著煙的手臂低垂在窗外,飄渺著陰鬱的白煙。
  我在想自己的瞄準力有沒有好到離開10米以外能把保溫桶直接扔進車窗,扔到陸沅的懷裏?答案是沒有。我的腳力有沒有好到能快過汽車,使得我把保溫桶塞給他之後能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開車也追不上?答案是也沒有。
  “謝謝你的粥!謝謝阿姨!我把桶洗幹淨了!”站在車外,我把保溫桶遞到車窗口,明確表達著我不想上車的意圖。
  陸沅猛吸了幾口煙,然後把煙頭帥氣的彈到地上“上車”毫無商量的餘地,不是建議,不是詢問,而是命令。他的臉上寫著‘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和‘我很生氣,別再惹我’之類的語言。
  看來他今天也不想放過我,好吧,看在他從我生病開始的表現,和我現在身在公司停車場的處境,還是聽話乖乖上車吧。
  沒有多餘的爭辯,抱著保溫桶,坐上副駕駛,乖乖的係上保險帶,車裏已經開了暖空調,是為了我嗎?見陸沅升起玻璃窗,我趕忙阻止“我咳嗽,會傳給你的!”說罷,我開了一點自己這邊的窗。
  陸沅沒說什麽,隻是用中控關上我才開的窗,然後換檔,起步。車出了公司,就看到吳愈傑騎著自行車的身影,事實上,他是看不見來自身後,隱藏在黑色車窗膜後的我的,但我還是本能的往下出溜。不曉得我的舉動到底是哪裏得罪陸沅了,他猛踩了一記油門,發動機的轟鳴聲引得路人側目,我嚇的深深埋下頭,不敢看窗外。
  車上了高架,我們就這樣誰也不說話,我是因為怕說話會想咳嗽,而陸沅完全就像一個賭氣的孩子,外人很難知道到底是誰怎麽他了,除非他自己說出來。
  憋的很辛苦,幾次想咳,都硬生生給咽下去,終於等來陸沅的大赦“想咳就咳一下,這樣不難受啊?”
  廢話當然難受,難受還不是因為你?我不客氣的開始咳嗽,咳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慘不忍睹。
  陸沅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拍著我,他可不像吳愈傑那麽溫柔小心,而是猛的用力,真正的拍,要把我喉嚨裏的痰拍出來似的。
  “行了,行了,你好好開車,我沒事”開車用手機是違法的,開車拍別人的背也好不到哪兒去,為了生命安全,我希望他還是專心開車的好。
  “那個人能拍,我就不能?”我沒聽錯吧,我竟然覺得陸沅的話裏酸味十足,一定是我聽錯了。
  “你說小吳啊”我擦著嘴“他,其實對我沒什麽的……”這話說的,連我自己都不信,何況是陸沅,我還沒說完就懊惱起來。
  車提前了一個匝道下,開進一個大賣場的停車庫。我看陸沅熄火下車,坐在車裏不動。陸沅來到我這邊替我打開車門“你不下來?”
  “你又沒叫我下車”我嘟噥著下車。
  “什麽時候那麽聽話了!”
  “我本來就很聽話”
  “那我叫你不要跟姓吳的多接近你幹嘛不聽?”他火起來。
  “人家又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兒,而且在同一個辦公室,抬頭不見低頭見,我怎麽不理他啊!”我也火起來,他簡直就是莫名其妙,無理取鬧嘛!
  “他還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兒呢!”即便以前我怎麽惹到陸沅,他也從沒像現在這樣提高了八度,不,是兩個八度說話,他是個低調的男人。周圍的老阿姨,叔叔伯伯見怪不怪的看看我們,似乎這種拌嘴吵架是多麽平常的事。
  “不跟你說了,咳,咳,咳……”簡直氣死我了,一把推開陸沅又拍上來的手,我是皮球嗎?人人都來拍!!
  陸沅推著車,大步流星的走著,我茫然不知他目的的跟著,大賣場人挺多的,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人了。怎麽辦?手機在包裏,包在車上,都沒辦法聯係。站在原地,360度轉著圈,一邊咳,一邊踮起腳四處張望。
  “還聽話呢!”一個焦急的男聲在身後響起,我被攬入某人的懷裏,並且緊緊箍在裏麵。“我還以為你跑了”抬頭看,陸沅的臉映入眼簾。
  “我能跑哪裏去啊,這裏我又不認識,我還沒說是不是你故意把我弄丟了呢!惡人先告狀!”看到他我就安心了“東西買好了?現在能回家了吧?”我真沒力氣跟他繼續逛了。
  聽到我的話,他開始好像是吞了炸藥,就要爆發,之後又好像是吃了蜜糖,表情變的比三月的天還快,咳,男人心海底針啊,弄不懂!
  咳,咳,咳,我繼續咳著,繼續被當成皮球拍著……
  陸沅買了些水果,調味料還有一瓶**庵川貝枇杷膏,我想那是給我的。才上車,他不急著開車,而是打開枇杷膏意思讓我喝一口。喉嚨果然是炎症厲害,我能明確感受到枇杷膏進口入喉的路線。
  “謝謝”我誠心的感覺著這個男人暴躁冷漠的外表下,那顆體貼的心。
  陸沅別過頭去,是有什麽表情不方便在我麵前展露嗎?我不知道,但他聽別人道謝以後的反應還真有夠奇怪的。
  車子開到陸沅的別墅,我熟門熟路的拿著包和保溫桶下車,陸沅從後備箱裏大包小包的拿了很多袋子,看樣子都是同一個百貨公司出來的。
  開門,吃飯,今天我是病人,他算是照顧我吧,碗也沒要求我洗,於是我也老不客氣的擺了個加菲貓的招牌姿勢——半躺在沙發上,一手摸著飽飽的肚子,一手握著遙控器。
  陸沅在廚房忙碌著,我好像還聽到他跟誰說話的聲音“切成一塊一塊行嗎?”要加水進去嗎?”
  我好奇他在幹嘛?躡手躡腳躥到門口一看:陸沅背對著我,頭和肩夾著手機,往灶上的鍋裏加著水,操作台上有一大堆雪梨的皮。我瞬時明白他剛才在超市裏買的幾乎所有的東西,水果,冰糖,枇杷膏都是為了我。
  還有什麽可說的?讓我怎麽能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好吧,即使他對我隻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即使他已經提醒過對我不會有男女之情,即使付出以後隻會帶來傷害,我也決定聽從自己心的聲音,不要理智的計算得失,不要辛苦壓抑感情。不是說初戀總是不會成功,總是要受到傷害的嗎?但比起它帶給回憶的美好,那些都微不足道,所以,我願意,願意在一切條件都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把我的初戀給予麵前的男人。
  喉頭又是一陣瘙癢,我跑回沙發上,猛咳起來,這次不同以往,咳出的不僅僅是痰,還有眼淚,鹹鹹的味道裏帶著絲絲甜蜜和點點苦澀。陸沅趕忙奔出來看我,“媽,沒事了,沒人,沒人在我身邊,我掛了!”把電話扔在茶幾上,坐到沙發上,把我麵朝下摟著,拍打著背部,舒緩我的不適“我給你做的冰糖蒸梨,吃了就會好的,就會好的,小時候,我媽用這個辦法百試百靈!”
  我不曉得怎麽了,隻是一直哭一直哭,麵對一場注定失敗的戀情,在開始就把眼淚流盡,以後是否會隻剩下美好和感動?
  
  認命
  我止不住的眼淚弄的陸沅手足無措,如果現在是在外麵,唯一能讓人產生的合理聯想肯定是這個男人做了什麽對不起這個女人的事兒。
  “怎麽了?你倒是說話啊!”陸沅焦急的把我掰過來,麵對他,圈在懷裏,可他越是著急,我就越是傷心,絕對是悲從中來,夾雜著有胸腔共鳴的咳嗽聲,更是攪亂了陸沅的心神。
  “光哭有什麽用啊?”陸沅一手圈住我的背,一手抽了幾張茶幾上的餐巾紙遞給我,我狠狠擤了擤鼻子,在他麵前我已經什麽形象都沒有了,也不多這一次。
  “哭能解決問題嗎?如果能,那你就狠狠的哭,可是問題是不能,對不對?”陸沅放緩了語速,柔聲輕訴,試圖通過講道理來安撫我,可數千年的實踐證明,對於一個情緒失控放聲大哭的女人來說,這種安慰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他不知道,正是他的溫柔,體貼和捉摸不定才是我今天發泄多時抑鬱的始作俑者。
  “沒,沒事了……”我哽咽著說不連貫“哭出來就好了,對不起,弄髒你的衣服”看著他從肩膀蜿蜒至胸口的淚跡,我口不對心的道著歉。
  “你到底怎麽了?”陸沅無視我的抱歉,隻想探究背後的原因。
  “並不是每件事情都適合你知道的”已經被拒絕過一次的我,沒勇氣經曆第二次,特別第二次會比第一次更疼,更傷。我自以為帥氣的回避著陸沅的問題。
  “我不適合!那誰適合?”剛才還溫柔地撫拍著我背部的手,一下抓緊我拭淚的手腕“吳愈傑?楊開?或者其他我不知道的人?”危險的眼神直逼,審問的口氣怎麽也不能和剛才相提並論。
  “神經病啊!”我惱怒地回瞪,眼睛比大小啊,不說誰大誰小,氣勢上先不能輸他!
  “我說了讓你不要跟他們走太近,你幹嘛不聽?”
  “別人有什麽目的都不清楚,就挖心掏肺的,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一連串的質問氣急敗壞的從陸沅嘴裏蹦達出來。
  幾次掙脫未遂,我運運氣開始大幅度的反抗。
  “什麽近不近,同事而已,和每個人打好交道,給自己留點後路,難道不對嗎?何況他們都是真心要跟我做朋友的,我能感覺出來!你幹嘛老把人想得那麽壞啊!天底下如果隻留下一個好人,那也不會是你陸沅!”機關槍誰沒有,我的嘴巴也不省油。
  比力氣,女人和男人怎麽也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否則體育比賽就不會分男子、女子了,而一個在話語上吃癟了的男人,就更需要在武力上取得壓倒性的勝利。陸沅從開始象征性地緊握我的手腕,到硬生生認真鎮壓我的反抗,隻用了幾秒而已。似乎在懲罰我挑戰了他男性的主導地位。
  一定要我認輸是吧?我偏不!!可幾番較量之後,還是我處劣勢告終——被壓在沙發和陸沅之間,我和他的臉相距隻有幾厘米,都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和熟悉的檸檬清香。
  我們兩人就這樣僵持著,我不知道陸沅此刻在想什麽,而我則一片空白的捕捉著他臉上可能會出現的任何一種表情。可惜陸沅一如既往地讓我失望。
  喉嚨幹涸的嘶癢,我真舍不得破壞現在氣氛,可這就跟人有三急一樣,是憋不住的。一連串的猛咳,驚醒了夢遊般的陸沅,他一下子從我身上彈開,“對不起”剛才跟我玩摔跤的好像不是他似的,態度一下子來了個180大轉彎“我去看看梨蒸好了沒”慌忙溜進廚房。
  看著風風火火把冰糖蒸梨端出來的陸沅,沒有了一貫的沉著冷靜,感覺怪怪的,似乎在掩飾什麽,還是我太敏感?
  我們就如同兩個幼兒園裏的孩子,前一刻還為了爭奪某個玩具幹架,後一刻已經因為更新鮮的事情,而把不愉快拋到了九霄雲外了。
  陸沅用無比期待的眼神把碗遞給我,而我著看著碗裏被蒸得變了色的雪梨,咬了一口,軟不拉吉的, “熟的不好吃”所以說我也有不討人喜歡的時候,別人勞心費力做的東西,我還要挑三揀四的。
  “誰讓你吃梨了?喝水!”陸沅擺了一張臭臉覺得我笨得可以。
  “我第一次吃呀”嘟嘟囔囔的解釋著,仰脖,我豪爽地一口悶下去。
  “你也不怕燙到食道”陸沅大為佩服我不怕燙的精神。
  “沒事,那麽點水,早涼了”
  “熱度還有嗎?”說著陸沅順勢就想來摸我的額頭,我應該心生感動才對,可橫看豎看,再結合以前他對我說過的話,總讓我感覺自己是他養的寵物,他隻是空閑時關心關心,逗弄逗弄,完全不在乎寵物的想法和需求。
  我別過頭,躲了一下,陸沅撲空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進不得退也不是“你到底想怎麽樣啊!”突然一聲晴天霹靂,陸沅暴戾地扔下這句話轉身大步走向酒櫃,不曉得從哪裏變出一盒煙,抽出一根,然後發出“叮”的一聲。
  感冒會傳染,我知道,難道情緒失控也會傳染?
  石英鍾的滴答聲回蕩在房間,我知道剛才的舉動刺傷了陸沅,可我隻是不希望自己在他如此溫柔的節奏下迷失,說些不該說的出來,增加他的困擾而已。
  躡手躡腳移到他身後,輕輕拉了拉陸沅的衣角,他似乎沒消氣,晃了一下甩開我的手,“對不起啦,別生氣,我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剛才我是不禮貌,不該躲開的!”我深刻了解到自己是多麽不希望自己喜愛的男人生氣,可好心辦壞事,越是怕讓他困擾,越是作出讓他難過的舉動。
  “還有呢?”陸沅總算是轉過來,隻是我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
  “還有,還有我應該聽你的話,不該把你嗆的說不出話來,不該跟你打架,我道歉!”我盯著陸沅的肚子檢討。
  “你這也算是道歉?”陸沅的聲音裏明顯夾雜著笑意,我諂媚的抬頭看著這個從昨天到今天一直記掛著我,用他的方式關心著我的男人:陸沅哭笑不得的臉上掛著善意的包容。怎麽回事?咳嗽咳得我眼花了?
  “那你想怎麽樣啊!我的手都被你抓紅了呢!”可憐兮兮的擺出小狗作揖的姿勢,把手腕伸到陸沅眼皮下麵。
  陸沅默不作聲的看看,沒有碰我,我想他是怕我再躲開而尷尬吧。
  “等你病好了,我請你吃頓好的”讓陸沅說一句對不起可比登天還難,這樣就是補償我了?算啦,得饒人處且饒人,我深得此話的真髓,擺出電視裏哥們之間才有“算了”的表情,拍拍陸沅的肩膀,大有咱倆扯平了的姿態。
  “你說的啊!到時候可別心疼!我還真有想吃的東西!”說起來現在正是金秋蟹肥的時節,陽澄湖大閘蟹是我們這些工薪階層想都不敢想的,一隻就幾百塊。
  陸沅突然變成我肚子裏的蛔蟲似的“不就是大閘蟹嘛!”滿臉不屑於我一臉的賊相“我還以為是什麽山珍海味呢。”
  “你怎麽知道的?”難道我的臉上能把腦袋裏想的keyword顯示出來?
  陸沅拍了下我的腦門,大言不慚“你也就那麽點出息,再高級,再貴的估計你連聽都沒聽過,哪裏能想得出來”
  我很喜歡現在的氣氛,輕鬆愜意,我能這樣和他自然的交流,沒有嘲弄,沒有心酸,沒有誰一定要壓製誰,如果能一直這樣呆在他身邊該有多好!女人就是那麽容易滿足,我幾乎把剛才陸沅的失態都忘記了。
  “朱,說實話,你……你現在工作的開心嗎?”陸沅問了一個奇怪又不奇怪的問題:說奇怪呢,是這個問題沒有承上啟下的任何鋪墊,就好像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說不奇怪呢,他本來不就是希望在工作上能培養我一下,這個崗位也似他給我安排的,問問工作麽也合情合理。
  “開心啊,同事們都很照顧我,我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他們都很樂意教我,李博常常不在,沒頂頭上司的壓力”擦幹了眼淚,我開始眉飛色舞的誇獎著。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那同事裏麵誰對你最好啊?”陸沅的臉上有著“慈祥”的光芒,好像跟我老爸閑話家常。
  “最好啊?都挺好的,李博從來不擺領導的架子,幾個老阿姨對我也是小姑娘長,小姑娘短的,年紀差不多的同事跟我也熟,我前幾天搬家的時候,什麽電話線,電腦都是別人幫忙我弄的,今天我咳嗽,還有人給我買了一大袋各式各樣的潤喉……”
  帶著花頭巾的狼外婆是個什麽樣,陸沅現在就是個什麽樣兒;我呢,不用說就是傻乎乎的小紅帽,外婆笑一笑我就什麽都說了。
  “幹嘛不直說就是吳愈傑?還拐彎抹角的”不愧是陸沅,我打個哈哈也不行,那人家不是怕他聽了以後多心嘛。
  我訕訕的笑笑,用咳嗽掩飾著根本沒法掩飾的事實。
  “朱,你說我會不會害你?”
  “不會……吧”陸沅顯然我對的答案不滿意,但還是很有涵養的克製著。
  “你看,我們是同盟,是夥伴對不對?我不會害你,我做的事都是為了你好”他循循善誘,為我好?為我好個屁!難道在公司裏肆意散播他和我的曖昧關係也是為了我好?
  見我眼裏閃爍的質疑,陸沅厚著臉皮當沒看到“很多事情還不方便讓你知道,現階段你隻要聽我的話就行了,吳愈傑也好,楊開也好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他們各人有各人複雜的關係,你和他們在一起,一個不小心,行差踏錯,對你甚至是對我都可能造成非常大的影響!”
  我是不知道這兩個看似跟我沒什麽兩樣的平頭老百姓到底怎麽威脅到陸沅了,但是如果因為我的關係,而影響到陸沅,那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自己的,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點頭,看著陸沅鬆了口氣的表情,我無比的鬱悶,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到底他們有多大的來頭,多錯綜的關係?
  “今天怎麽不追根究底了?”陸沅見我順從的答應,似乎也有些意外。
  “我問了你就會告訴我嗎?就算說了,恐怕也是一些你心裏早打好的滴水不漏的腹稿罷了,才不要聽呢!”切,看他的樣子,我心底的聲音告訴自己,偏偏不要讓他說那些用來糊弄我的話,憋死他!
  陸沅無所謂的笑笑,讓我對自己的揣測產生懷疑。
  “明天你想吃什麽,我再叫阿姨熬了粥送到公司去好了。”
  “不,不用了,多麻煩阿姨啊!她到我們公司一定路很遠吧。”
  “有什麽麻煩的?她開心還來不及呢,來回打的票我都報銷給她的,還多給她100塊”
  我張大了嘴巴,這錢還真好賺,還不如直接給我呢!那樣我的病肯定好的快。
  “嗯~~”陸沅有什麽話不好意思說?
  “什麽啊,你說啊!”我是急性子
  “我下午去商場買了點衣服給你”
  “衣服?你又沒弄壞我的衣服”我的鞋是他弄壞的,所以他賠我幾雙,可衣服他又沒弄壞過。
  “就你這些也叫衣服?”陸沅用兩個手指,拎起我的袖子。
  “怎麽不叫衣服啦!能穿不就行啦!”又不是人人都跟他那麽有“生活品味”的。
  “總之,我買也買來了,穿不穿隨便你!在樓上”
  “幹嘛不穿!哼~~~”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衣櫃裏永遠少一件衣服,況且我少的何止一件??
  原來下車的時候他從後備箱裏拿出來的那些袋子裏裝的都是給我買的衣服,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相較之下,我身上的那些簡直就是破布。陸沅的眼睛還真毒,腰身大小都剛剛好,顏色和款式乍看下很普通,可穿上身就完全是另一種感覺,可以用優雅來形容。
  我在廁所試得不亦樂乎,隻聽有人敲門“怎麽樣?大小合適嗎?”
  “恩”我換回自己的衣服打開門“你幫很多女人買過衣服嗎?怎麽能把尺寸掌握得那麽好?”
  他嘿嘿一笑,揭曉了答案“你昨天不是有衣服換在我這裏的嗎?拿去比一下不就成了”
  “那我那套衣服呢?”
  “扔了”
  咳,我就知道!!他什麽本事沒有,扔我東西的本事最大!
  “這衣服很貴吧”
  “還好,放心!我不會買給你很貴的東西”他的貴和我的貴有著天差地別的標準。不過我也沒想算錢給他,我從沒說過自己不虛榮,不拜金啊!
  “明天開始,不許再穿你那些蹩腳的衣服”
  “明天?”
  從頭到腳,我真的慢慢變成了陸沅包裝出來的朱祝,有一天我也會成為他教導出來的利器吧。
  如果我注定隻有當入室弟子的份,那且讓我享受這段拜師學藝的時光;如果這是我和他之間最近的距離,那且讓我把他的樣子仔細地刻在心裏,我——認命了。
  
  因福得禍
  別以為那些四、五十歲的阿姨就是洋盤,土包子,不懂時尚,名牌的,人家不穿,不代表人家不懂!真正領行情的恰恰是她們。當我煥然一新的走進辦公室,以為這種優雅夠低調,夠隱蔽的時候,換來的卻是被上下其手,這個阿姨摸摸說料子好,那個阿姨看看說版子好,還有人伸了個冰涼的手,到我脖子裏把領子上麵的牌子翻出來看,說怪不得,原來是什麽什麽名牌。
  大家嘖嘖的說朱祝開竅了,終於知道要買好衣服穿了,我才曉得原來無論你是再小,再不起眼的角色,旁人都把你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你穿什麽,帶什麽,都是別人衡量你價值和地位的重要依據,別總是固步自封的以為,衣服隻要能穿就行,比起之前總是居高臨下跟我說話的這些人,現在用羨慕,討好的口吻問我這衣服要多少錢,在哪裏買的之類,我突然感到自己曾經多傻,什麽“腹有詩書氣自華”在這個以庸俗大眾占絕大多數的社會裏,根本就是一句空話。
  轉過頭來看,有時候陸沅說的,做的一些看似霸道,專製,不怎麽高尚的行為準則,卻恰恰有著無比尖銳和準確的穿透力,我那些愚蠢可笑天真的言語大概被他笑了不止十次,百次了吧,可他為什麽還那麽有耐心?難道把我這樣一個傻乎乎的人培養的精明彪悍會比較有成就感?應該是這樣吧。
  我應付著,說是在國外的表姐回來買給我的,陸沅從我的父母現在又變成表姐,他一人分飾多角的功夫可真不錯,不是我願意說謊,可說實話又對誰有好處?——這個不是陸沅的理論嗎?我的思維是什麽時候也變成這樣了?
  “小吳啊,女為悅己者容啊”不知道哪個歐巴桑在多嘴,隻見吳愈傑看我的眼睛更明亮多彩了,我冤啊!陸沅更冤,昨天才叮囑我跟吳愈傑劃清界限,如果他知道他買的衣服被用在這裏,立馬把它們從我身上扒下來也說不定,想著想著眼前就浮現出他凶神惡煞的形象,讓人禁不住不寒而栗。
  工作歸工作,上班的時間還是有很多正事兒要做的,今天李博在公司,要我整理出近一年新產品的資料,電子版和文字版都要,忙的我恨不得多出幾個手,好邊打字,邊接電話,最好還能邊複個印什麽的,資本家就是資本家,不剝削壓榨剩餘價值,白白帶了那頂帽子了。
  不曉得那個冰糖蒸梨是不是真有那麽大功效,還是我本來就該好起來,又或者大腦被滿桌子的工作給填滿,沒空發送要咳嗽的信號給喉嚨,反正今天我還真沒怎麽感到要咳嗽,包裏有著陸沅昨晚給塞進來的枇杷膏,抽屜裏有吳愈傑今天又給我帶的潤喉糖,我滿腦子都是香精香料,專業術語,一團漿糊,哪有空想到底吃哪一種才好那麽無聊的事情,反正也不咳,一個也不吃。
  臨近中午,陸沅果然聽話,沒讓阿姨送粥來,看來早上我對他說,就是他送,我也不去拿的威脅奏效了,找了個阿姨給我帶客小籠饅頭回來,誰知道他們竟然讓吳愈傑拿回來給我,我可是特地不找小吳的,因為他肯定不要我的錢的,這些同事真是亂點鴛鴦!
  緊趕慢趕終於在下午3點的時候把打印件和電子件都整理排版好,給李博送去,長長地送了一口氣,喉嚨就感到不舒服了,看看時間,回想回想,除了一早那個人來接我,今天一天他都無聲無息的,幹什麽呢?
  我自己都不知出於什麽目的,竟然會自說自話坐電梯下到陸沅的辦公室,怔怔地望著辦公室大門上那擦得鋥亮的銅牌“市場部經理室”發起愣來
  “你找陸總嗎?”一個業務員從我身邊走過“他今天出差了”
  “出差?”我回過神來
  “是啊,今天一早就走了,跟賀總一起”
  “哦,謝謝”死陸沅,要出差也不跟我說!
  我氣呼呼的回到座位,今天禮拜四,明天就是周末了,他還答應請我的客,我的大閘蟹啊!他存心不跟我說,存心賴賬!他拖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自己給自己找著理由臭罵著陸沅。
  出差呀,去外地呀,大不了是去外國,又不是去外太空,有沒有必要那麽絕,連個電話都沒有啊!星期天的我,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看著手機嘟囔著,媽媽走過門口見我自言自語,責怪道“那麽大的姑娘了,雙休日也不知道幫忙做點家務,你就懶吧,看以後誰要你!”絲毫看不出這個禮拜感冒過的我,被媽媽嫌棄了,我哭~~~~
  “媽媽不是說男人都是壞東西嗎?我不嫁人了”我翻了個身,讓肚子露出來曬曬太陽。
  “嫁人還是要嫁的,你媽就是想你嫁個好人家!”爸爸忙不迭補充說明,好像生怕我有什麽不婚的念頭。
  有人敲門,我從床上跳起來,難道他們不知道我就是受不了他們嘮叨才搬出去的嗎?開門,一個快遞模樣的年輕人站在門外“是朱祝家嗎?”
  “是,我是”我有些莫名其妙,我沒在網上買過什麽呀,就是買,我也會在平時讓快遞送到公司去,怎麽會到家裏?
  “請簽收,陽澄湖大閘蟹禮盒,6隻裝”年輕人帶著職業的微笑遞給我簽收單“要不要打開看一下?”服務周到的詢問
  “不,不用了”我一下子聯想到是陸沅的安排,他沒忘記他的承諾,他算準了我雙休日在父母家,看了我人事資料上的地址,讓人送到這裏來,他總是這樣,給我出人意料的驚奇。
  捧著禮盒,看到年輕人向我身後欠身致意,然後轉身離開,我的腦袋飛快的旋轉著,怎麽向身後那對滿臉狐疑的老人作出一個完美的解釋,還沒等我開口,爸爸已經先一步接過禮盒,往廚房拿去。
  “囡囡,你買的啊!多少錢?很貴的吧?你怎麽會想起來買這個的?怎麽你沒說過?”媽媽的話連珠炮一樣轟出來,我終於知道自己的厲嘴是遺傳誰了
  “公司裏發的這個票子,我想想沒什麽好買的,就貼了100塊錢買了”反正老人家對電視購物也不是很清楚,要是再說出個陸沅,說出是因為他“欺侮”我才要請客,這事情就大條了,何必呢?讓他們開開心心沒負擔的吃不是更好?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像陸沅了,以前我可是什麽都跟爸媽說的。
  “真的是陽澄湖的,蟹腳上有戒指的”廚房裏傳出爸爸歡快的叫聲,我想對於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肯定是舍不得花六、七百塊買6隻蟹的,即便大閘蟹是上海人很喜歡的一道菜,媽媽尋聲也跑去廚房,依在門口,看著兩個老人家那麽興奮,像小孩子過六一兒童節,我以後很久沒看到爸媽這樣了,在這波瀾不驚的平常日子裏,已經鮮有什麽能讓兩個老人家那麽開心了,我這個做女兒的怎麽以前就沒發現呢?我從心裏感謝陸沅,我想他一定也預計到了我父母會很開心才這樣做的吧。
  “我去買薑”爸爸風風火火的準備換鞋出去,媽媽追出來補充道“再去超市裏買瓶那種沾蟹的醋”
  “知道了知道了”爸爸答應的聲音已經遠去,媽媽開始翻盤子找鍋,我悄悄回到房間,拿起手機發送了一條短訊。
  星期天的中午,伴著窗外蕭瑟的秋風,一家人其樂融融,圍桌而坐,熱氣騰騰的大閘蟹飄出誘人的香味,自從這東西日益精貴以後,我就再也沒吃過了,對它的記憶還停留在兒時,爸爸和媽媽仿佛也因為它牽動起塵封已久的記憶,兩人毫不忌諱的說著年輕時吃蟹的趣事。
  媽媽見我吃完兩個,啃的蟹腳還似乎意猶未盡,又跟爸爸各給我半個,天下哪有不疼愛兒女的父母,我也不推讓,跟自己爸媽客氣什麽?
  三隻螃蟹下肚,看看時間都已經下午3點了,回到房間我本能地抓起手機,出乎意料,不喜歡寫短訊的人,竟然回複了一條“蟹涼,勿貪”看看時間,就是在媽媽叫我出去吃的那一刻,沒聽到聲音,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吃都吃了。
  飽腹感一直持續到晚飯,爸媽也沒逼我,我想第二天到公司再好好謝謝陸沅,如果他出差回來的話。
  禮拜一的早上,就感覺不舒服,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肚子一直漫到喉嚨口,咽也咽不,吐也吐不出,其他倒沒什麽。
  陸沅好像還沒回來的樣子,吳愈傑關心的問我的身體好了嗎,我客氣的回答已經完全好了。
  午飯跟往常一樣,雖然沒胃口,可我還是跟三五同事一起,當然他們也還是把我和吳愈傑單獨“落”在後頭。
  我不斷咽著口水,想把喉嚨口那股往上溢出的感覺消除掉,可惜隻是徒勞。
  “朱祝,你怎麽了?”
  “我胃有些不舒服”早上才說自己的身體棒的能打死一頭牛,現在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沒事的,這年頭誰沒個胃病啊!”我可不想吳愈傑又大驚小怪起來。
  不舒服的感覺延續了一個下午,你要說疼呢,它倒也不疼,就是覺得喉嚨口不舒服。終於挨到下班了,今天又沒小轎車坐,咳,朱祝,你本來就應該坐公車的,別享福享慣了,就吃不了苦了。
  慢吞吞的在往車站的路上走著,身後一串自行車的鈴聲,“朱祝,我騎你一段吧”
  “不用了,謝謝!”
  “沒事的,來,上來吧”吳愈傑熱情的邀請著。
  我拒絕的下一句話還沒出口,突然胃裏一陣翻騰,喉頭腥甜,還好旁邊有個花壇,一哈腰忍不住吐了出來。
  滿地汙穢,看樣子昨天的蟹一點也沒消化的樣子,吳愈傑慌忙護住我,一點也不嫌髒,拿出紙巾給我擦嘴,擦眼淚。 “朱祝,我送你去醫院” 吐出來以後總算舒服多了,這種樣子看來也不得不去了。
  掛上急診,醫生詢問了病情,開了驗血的單子,白細胞偏高,醫生說是急性胃炎,給我開了消炎的藥,我說我沒辦法吃東西,一吃就難受,於是又改成吊針,臨走我多問了一句,因為一吃東西就難受,怎麽辦。結果醫生竟然告訴我說,覺得吃了難受就不要吃,又開三瓶葡萄糖給我。
  消炎的藥吊上,看著一直陪在我身邊忙碌到現在的吳愈傑我很抱歉,因為我害得他晚飯也沒吃“小吳謝謝你,我自己可以了,你去吃飯吧”
  “這是什麽話,跟我客氣什麽!”他倒是很大度,問題是我不跟他客氣,就有人要對我不客氣了。“明天我幫你請假吧,你這樣子怎麽有力氣上班啊”
  “別,我才發燒感冒,馬上又因為胃病請假,這樣不好,給同事領導的影響多差啊!”你看那些阿姨媽媽們對你身上穿什麽都觀察的那麽細微,要是讓她們抓到你三天兩頭請假,就算是真生病,也免不了被說三道四的,我不要!“再說,醫生也說隻是胃有些發炎,隻要這兩天別用它就會好的,不是還有葡萄糖頂著嗎?那些減肥的人,不也是幾天不吃飯的嘛?”我努力想要說服吳愈傑幫我保守這個秘密。“還是別跟人說了,我就是昨天吃多了不消化而已”
  “好吧,反正我們在一個辦公室裏,有什麽,我也能馬上知道的”吳愈傑經不起我的哀求,本來嘛,我手上吊著針,有氣無力的就顯得可憐兮兮,加上語氣委婉,輕柔,他更是難以拒絕了。
  2個小時在吳愈傑閑話家常中很快度過了,我終於還是拒絕了他送我回家的好意,自己打的回到家裏,都說人生病時候最脆弱,孤獨,需要人陪,我也不例外,可是沒辦法跟爸媽說,他們昨天還勻給我一個蟹,要知道我因為吃蟹吃多了才發胃炎,肯定很內疚很著急;陸沅當然也不能講,他是好心買了那麽大的蟹給我,而且也提醒我不要多吃,是我自己不好,才弄到這種田地,讓他知道他肯定要罵我的。而且這幾天他也不在,等他回來了,也許我已經痊愈了呢。
  第二天,我什麽都沒吃,原本想下班的時候躲著吳愈傑自己去吊針的,結果被他堵了個正著,這個人還威脅我說,如果不讓他陪,就不幫我守秘密了,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我有些生氣,但也無可奈何,人家是一片好心,自己又有把柄在他手裏,怎麽拒絕啊!回過頭來想想,陸沅的那些霸道專製越發顯得可愛,至少他不會要挾我啊(作者:我看是朱祝你自己偏心吧)
  今天吳愈傑做了很好的準備,他買了八卦雜誌,給自己買了便當和水,並且滿意的得到了其他病友對他這個“男朋友”稱職的讚歎。我的反駁被他接口一句“應該的”硬生生給壓了回去,咳,算了,我也沒力氣跟這些陌生人解釋。
  三天時間很快過去了,我試著喝過兩口稀粥,可是胃很快給我顏色看,馬上難受起來,看來還得去醫院開兩天葡萄糖。陸沅出了個長差,還沒回來,也沒消息,我現在也樂得他慢點回來,等我變會生龍活虎的樣子,等我有力氣跟他辯天論地再回來。
  換了醫院,這下吳愈傑找不到我了,一個人吊針的滋味還真不好受,手機響起,我以為是吳愈傑,可再一看,竟然是陸沅
  “喂”我運著氣,裝出精神頭
  “喂,你在哪兒?下班怎麽不回家?”這語氣,跟一個追查老婆去向的吃醋老公有什麽兩樣。
  “哦,我,我在外麵吃飯啊!你出差回來啦!”要不是吊針沒辦法隨意走動,我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陸沅的聲音響得,我覺得我隔壁的阿婆能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祈禱阿婆耳背吧,雖然這不道德。
  “恩”這是從鼻子裏發出的聲響,也許是“哼”也說不定。
  “哎,你去出差當天也不跟我說,那麽多天又沒消息,你還橫啦!”
  “我在你家附近,你在哪裏,我去接你”他根本就沒聽我說嘛
  “不,不用了,我在一條小路上,說不清在哪裏,我馬上回來就是了”我邊說,邊開始調快點滴的速度,這不是要命嘛,我怎麽就沒辦法拒絕他呢?
  “要多久?”
  我想如果我說還要半個鍾頭的話,就是我說不清自己的方位,他也硬要我說出個一二三來了,難道我說你就找我家旁邊最近的一個醫院的急診室?他要知道真相,我估計別說今年,明年,後年,我這一輩子都吃不了大閘蟹了。“一刻鍾,一刻鍾就好了”
  “好”
  掛了電話,我常常舒了口氣,心都要跳出來了,看來說謊並不是什麽難事嘛,連陸沅這種老狐狸都被我騙過了。
  急急忙忙往家趕,沒忘記扯掉止血的膠布,陸沅依舊帥的可以,隻是帥氣中更多的是疲憊和風塵仆仆,身邊的旅行箱告訴我,他是從機場直接趕過來的“你的一刻鍾跟我的三十五分鍾看來是一樣的”見麵的第一句話就是那麽直截了當的質問。
  我長喘短喘,上氣不接下氣“不,不是,我不是怕你滿世界找我嘛!”這是實話,下半句是我更怕他在醫院把我找到,再說了,他原來沒開車,提了個箱子,多不方便啊。
  “你才回來,很累吧,來,進去啊!”我拉起他,想轉移話題。陸沅少有的配合我,不再提。
  我有些吃力的上樓,拉著扶手極力掩飾著。
  屋子裏還是依然亂,不過因為幾天沒吃飯,倒是少了用過沒洗的碗盤杯碟。“你吃飯了嗎?”我一邊忙著整理出個能坐的地方,一邊問。
  “本來想找你一起吃的”陸沅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緊張的不敢回頭看。
  “那真不巧,誰讓你不提前跟我說你今天回來的,我已經吃好了”
  “哦”
  “你以後要幹什麽跟我有關的事情,也跟我打個招呼,我好有準備啊!我問你啊,你上禮拜出差時早上幾點的飛機啊?
  “10點多”
  “那你還早上送我上班啊!趕不上飛機怎麽辦?不是要提前三刻鍾check in的嗎?”
  “我控製時間的能力比你好”
  “切~~~對了,謝謝你的大閘蟹,我爸媽都很開心”
  “如果我不兌現承諾,你心裏還指不定怎麽罵我呢,我在外地老打噴嚏”陸沅的詼諧也是這樣一本正經的。
  “嗬嗬,哪兒能呢?您是我的貴人嘛!沒有你,我哪能飽口福啊!”我難得撒嬌讓陸沅有些不習慣。
  “你能告訴我,我出差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嗎?”陸沅毫不掩飾他的疑惑。
  “沒,沒有”我慌忙否認“哦,對了,我爸媽吃蟹也吃的很開心,我看到他們的樣子,所以很感謝你!”這是實話,說實話到底心裏踏實。
  “這個給你”我一直沒注意到陸沅手上有東西。
  “什麽啊”打開一看是一個保溫杯,就是比較袖珍,隻有200ml,很可愛的樣子,讓我愛不釋手。
  “出差的時候看到的,覺得你會喜歡”
  “那也不用那麽著急啊,明天再給我好了”為了一個杯子,好像有點不值得。
  “明天還要出去,恐怕沒時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在陸沅心裏到底要占多大的分量,才能讓他對我這樣上心啊!這次給不了那就下次咯,一般人都會這樣想的吧。
  “那麽忙啊,那你自己要當心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現在的我沒什麽可幫他的,我想關心的話還是可以說一下的。
  “你都不問我去哪裏,忙些什麽?”陸沅玩味地看著我“難道你對我都沒有好奇嗎?”
  “當然好奇啦,不過你的脾氣是不喜歡別人問的嘛,你要說,自然會說,而且有些事情應該是公事,我想你也沒權利告訴別人吧”我覺得自己真的很懂事,很識大體,不曉得陸沅有沒有認識到。
  “哈,你這是欲擒故縱吧”陸沅毫不客氣地點破
  “這也讓你看出來啦!”我訕笑起來,是啊,我現在的心態怎麽可能不在意他的去向,他的行蹤。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工作應酬而已”不過陸沅今天也奇怪,知道我想曉得,還告訴我,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二次配合我了。
  “你累了,這樣,我陪你出去吃飯啊!”他還餓著肚子,現在也已經快8點了。
  “不用了,我要回去準備點衣服,還有資料要看”看陸沅起身提步準備走,我不曉得是應該挽留還是say goodbye,挺矛盾的。
  “你沒話對我說嗎?”
  “哦,謝謝你的禮物!”
  “沒拉?”我最討厭陸沅的痞樣兒,吊兒郎當,擠眉弄眼的。
  “我能說什麽?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要走,難道要我留宿你嗎?走吧走吧,快回去休息吧”
  “真傷心,枉費我一下飛機就往這裏趕,還等了那麽久”陸沅抱著心,做東施效顰狀。
  “你控製時間的能力不是比我好嘛!”原話還給他,生病的朱祝,也是朱祝啊!
  “嗬嗬,還是我的朱祝!“陸沅突然正經起來“走了!”
  如同沒有招呼就來一樣,陸沅的離開也是這樣,我不明白,難道他就是為了趕過來看看我?看看他的寵物有沒有掉毛?有沒有跟人打架?或者有沒有私自跑掉?
  禮拜五應該是我最喜歡的日子,可這個禮拜例外,我的胃還沒好,雙休日怎麽跟爸媽交代不能吃飯這件事兒啊!已經一個星期沒吃飯的我,真是頭暈眼花,怪不得古時候的人會有餓死的,原來挨餓是這種感覺啊。吳愈傑好像不滿我昨天躲著他回去,跟我鬧情緒,也不跟我打招呼,我也樂得輕鬆。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到公司那麽久,從來沒遇到過停電這種事情,那你要停就索性停一天,這樣大家都不用上班了,可它偏偏下午才停電,這樣我可怎麽下7樓啊!我現在可是走一步都晃三晃,站起來眼前都會一片黑的。
  錯開其他同事下樓的高峰,我背著包,站在樓梯口,給自己打氣“朱祝你一定可以的,扶住把手!”
  沒餓過的人真的很難體會,下樓比上樓難多了,腳也軟,人也飄,自己都覺得自己變成一張A4紙,隨時都可能被風吹下去。
  6樓、5樓、4樓……
  “小心”膝蓋一下子無力支撐,差點摔下去,還好有個有力的臂膀及時拉住我。
  “謝謝!”
  “昨天是故意躲開我去醫院的吧”看來吳愈傑也不笨嘛。
  “我隻是怕你還要陪我,太麻煩你了”吳愈傑扶住我的手沒離開我的手臂,我的雙手也沒離開的扶手,空曠的樓梯間隻有我們兩個人的聲音。
  “朱祝,其實,其實……”
  “其實,我這次生病多虧了你,改天我請你吃飯!”撇開吳愈傑,我急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朱祝,你聽我說……”吳愈傑快步上來拉我,我在如此小的衝力作用下,竟然雙膝一曲,一下子跪了下去。
  “朱祝!”吳愈傑跟著蹲下,雙手扶著我的肩膀,麵對我急切的呼喊。
  “怎麽回事兒?”第三個聲音冒出來,原來樓梯間不止我們兩個人,我暗叫“糟糕!”
  
  逮個現行
  高跟鞋清脆地吻著瓷磚,發出好聽的“噠,噠”聲,一個鮮豔的人影妖嬈地從樓上走下來,好像奧斯卡頒獎嘉賓從高台慢慢踱步到頒獎台般驕傲,神氣,這就是Amanda,在任何時候都保持著她那已經訓練成本能的優雅。
  “朱祝啊,你這是怎麽了?那麽大的人了還會摔跤?”她倒不是嘲笑,我知道她說話就是這樣,她也是關心,不過這種關心隻是很普通,很平常,對於無礙自己利益的前提下的良心發現。
  吳愈傑扶起我,我拍著手上的灰,再撣撣身上的土自我解嘲道:“是啊,真是不小心,電梯壞了,連樓梯都不會走了”
  “你是,研發部的吳愈傑吧,我們認識的”我說過,Amanda的放電是不分場合,不分對象的,她最好身邊所有認識她的男人都圍著她轉,我也沒什麽可指責她的,哪個女孩子小時候沒做過當公主啊,仙女之類的夢,隻不過長大後,能更加認清自己罷了。Amanda有這個條件,也嚐到過甜頭,對著才見過一次的陌生男人擺出媚惑的微笑,也算正常。
  小吳禮貌的打了個招呼,把注意力又放回我身上。
  “那我先走了”Amanda討了個沒趣兒,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她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很識相,跟領導辦事咋能不懂得察言觀色,揣測人心,那是最基本的。不過這會兒,我必須極力撇清和吳愈傑的關係,她走了,趕明兒再給我亂散播點什麽,我可受不了。
  “等等,Amanda”顧不了許多,都不知道自己叫住她要幹嘛!虛虛的假笑一聲說“我們一起走吧”
  人的意誌力有多強大我算是領教了,剛才還病歪歪的,現在就為了充個場麵,我就硬能裝成自己完全沒事兒,隻用一隻手扶著就可以了。
  Amanda眯起眼,若有所思;吳愈傑則尷尬的站在原地,我一把拉過Amanda的手臂,裝起親熱,總算她還有點同事情誼,沒一把把我的手甩開。
  到了公司大門口,Amanda丟給我一句“很多事情,躲避並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說出來,別人才知道你想要什麽;你也才能知道別人想要什麽,別因為自己的而錯過一些什麽”然後飄然的攔了輛的士絕塵而去。
  我常常弄不懂,我之於Amanda到底是敵是友,時不時給我來句醍醐灌頂的話,時不時又當起狐狸精母夜叉,為了捍衛她的利益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出賣她自己。我和她為人的底線,原則都不同,這樣的兩個人能當朋友嗎?
  手上插著輸液管,還在那兒想呢,突然感覺急診室裏一陣騷動,大概又是又什麽急病患者來了吧,可也不至於連輸液室都牽連到吧。
  有一個熟悉的小宇宙在我身邊發光發熱,擔心有一點,心疼有一點,不過更多的是憤怒!我低著腦袋不敢抬頭,掩耳盜鈴的故事讀書的時候都學過,也都笑過,可現在我真覺得,隻要不抬頭,也許就能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
  “你倒是說說,你昨天是不是在這裏吃的晚飯啊?”這個世界上有個動作叫蹲的嘛!我不抬頭,他可以蹲下,一樣麵對麵,臉對臉,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不是……”
  “出差嘛!”陸沅接口“我的確是出差,辦好事,就回來了,趕到公司正好看到你打車,就跟過來了!”
  “幹嘛這麽趕啊?一天來回,很累的”我自知理虧啊,用關心的話語掩飾著自己的無助,左右張望是否有救兵,可惜隻是徒勞。
  “幹嘛?東張西望的,你以為在這裏誰還能救你?”
  “我做錯什麽了嗎?幹嘛要人救!”我的嘴怎麽那麽賤?明知道這個人惹不得,幹嘛還頂嘴!不想活了呀我!
  “你說呢?”那種熟悉的眼神——危險,威脅。“你覺得你手上的針眼逃得過我的眼睛嗎?還不止一個,不止一隻手,為什麽不說!你打算騙我到什麽時候?”原來他昨天都看到了,他走是想我能早點休息,是希望我能主動跟他說吧。
  “也不用說‘騙’那麽難聽吧”我嘟著嘴,瞄見病房裏大家都在看我們,陸沅不苟言笑的時候有一種霸氣,到哪裏都引人注目。
  “好,你說,不是騙是什麽?”陸沅坐到我右手邊的空位上,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我吊針的右手,還把輸液管仔細的順了順,以防勾到哪裏。
  “我是想,跟你說也沒用啊,你在出差,而且,我也沒道理,沒資格跟你說啊!我連爸媽都沒說呢!”對啊,我連最親的親人都沒說,哪裏輪到你發我脾氣!話一出口,我又理直氣壯起來。
  “你還有道理了!”基本上陸沅不直接把我嗆回去,就是他辭窮的時候,看在他那麽關心我的份上,我就不窮追猛打了。
  “我沒道理,我哪敢有道理啊!領導說什麽就是什麽咯!”其實我真的真的感受到陸沅對我異乎尋常的關心,可我已經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怕自己大膽的試探再一次得來另人難堪的結果——隻是師徒,隻是欣賞,隻是覺得有待雕琢。
  陸沅沉默了一會兒開始問我的病情,我才說到一吃就吐,發胃炎,他就說是不是我大閘蟹吃多了。你說,一個人那麽聰明要來幹嘛呢?
  除了裝可憐的點點頭,我想不出還能做什麽反應。
  “你吃了多少?”
  左手不好意思地筆劃了個三,惹來陸沅的怒目圓睜,看他胸口氣息不穩的上下起伏,嘴裏沒說出半個字,好像在說:出去再跟你算帳!
  手機適時的響起來,原來是爸媽見我今天還沒回去吃晚飯來問我怎麽回事兒,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好“那個,爸媽我今天要加班,晚點回去,就這樣,掛了!”急急忙忙掛了電話。
  “你爸媽也不知道,你回去不能吃飯的話,不就露餡了?”
  “都一個禮拜沒吃飯了,應該快好了吧”我努力想讓陸沅放心,誰知道這話隻能起到反作用。
  “你都一個禮拜……”陸沅的樣子像恨不得立馬把我汆一下,沾點醬,裹根蔥,嚼巴嚼巴就吞下去。
  “喂,先不要生氣了,藥水快沒了”一個濃鬱的上海口音中年阿姨的聲音響起來。
  抬頭一看,果然葡萄糖快見底了,陸沅趕忙起身去叫護士,沒了他那麽大的障礙物,我突然發現原來剛才我們“吵架”的情景全部落入人眼,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護士來幫我拔了針,周圍的大爺大媽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小姑娘算好的,生病也不說,是不想影響你的工作!”
  “就是就是,不過男人家擔心也是正常的,都一個禮拜沒吃飯了,作孽啊!”
  “小夥子,回去好好的,別吵架,兩個人要和和氣氣的好好過啊!”
  不是說上了年紀的人都應該耳背的嗎?而且我們說話的聲音也不是那麽大啊,我急忙拿起包,站起來準備離開,結果起猛了,眼前一片漆黑,晃蕩起來,陸沅急忙圈抱住我,還沒等我站定,耳邊七大姑,八大姨的聲音又傳來“那麽多天不吃飯,還要上班,又那麽瘦,沒暈倒已經夠好了”大概是被這話嚇到了,我明顯感覺陸沅抱著我的手緊了緊。
  眼睛恢複了視力,我努力想證明自己還是可以的,開始有點小掙紮,隻聽陸沅低聲威嚇道“不許動,老實點!”
  我又不是國民黨也不是小日本,憑什麽他陸沅就變成八路軍了?
  終於跟各位“鄉親父老”話別,奪門而出。
  “我送你回家,不過你要老老實實跟父母講生病的事,不許硬撐著吃東西,胃受傷了,不養養好,以後就麻煩了!”
  我聳聳肩,用美國人的方式表示著類似無所謂、沒關係的意思。
  “不是說領導說什麽就是什麽嗎?你就當是上司讓你完成的工作!”見我不答應,陸沅就知道我肯定要耍小聰明,不會老實交代病情,逼迫我做出承諾。
  “很多事情,自己能把握住分寸,隻要不出事就沒問題,這不是你教給我的嗎?師傅!”我著重強調著最後兩個字。
  “我什麽時候教過你這些?”
  “就是以前拍廣告的時候,人家請客塞紅包什麽的,你不都在自己可控的部分或多或少給予方便嗎?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是可愛的小猴子,看樣學樣本領高!而且是你讓我跟你學的。
  “如果你懂得把握分寸,就不會吃那麽多,也不會現在躺在醫院吊針了!”陸沅真是被我氣的不行,幾乎是吼出的這句話,看似受了不少委屈。
  “喂,你怎麽了?工作上有人讓你受氣了?”察覺他的不同尋常,我準備采取摸順毛的辦法。
  “沒有”很粗魯和不耐的回答。
  逞強難道是植入在男人骨子裏的東西?今天他的脾氣和品行明明就跟平時不一樣嘛!
  “就有就有,明明就有!”我們邊往他停車的方向走,我邊施展開胡攪蠻纏之所能,今天我還就當一回兒小女人了,怎麽滴!(作者:你啥時候大男人過了?)
  “你~~~”原本以半圈抱著推我前行的陸沅突然停住了腳步,把我掰過去麵對他,從他的眼睛裏,我看到了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灼熱地能把我烤成人幹!是怒火?是怨氣?又或者是男人專屬的欲望之火?
  而我更關心的是,從那雙我為之著迷的深邃眼眸裏,看到了一個從未在鏡子裏看到過的自己——整個是一不知道檢點的大色女,臉上寫著大大的提示:來吧,來吧,親我吧!
  就在我覺得天時地利的時候,卻忽視了人和這個關鍵中的關鍵:小倆口還沒走哪!
  誰啊?聲音倒是有點熟,轉頭一看,那不就是剛才坐在我左手邊的阿婆嗎?看樣子她也吊好針準備回家了。陸沅緊緊箍著我肩膀的雙手一下子彈開,好像是早戀的高中生被訓導主任抓住般不知所措,卻還要撐住男人最後一點麵子。第一次看到陸沅在外人麵前這樣,除了覺得可笑,更覺得可愛。
  “是啊,就走了”這一次換我給陸沅解圍了,我從容的用上海話回答著,笑咪咪的目送阿婆。
  “快走吧”陸沅的催促聲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霸道,多的是一種想馬上找個地縫鑽進去的羞澀。
  “哦”我好笑的跟隨著他,自然的伸手想去挽他的胳膊。我計算著他可能出現的所有反應:不動聲色地默默接受,繼續走我們的路;開個玩笑然後裝沒事兒躲過去,繼續走我們的路;再不濟再不濟,硬生生把我的手扯下來,甩開,然後繼續走我們的路。第三種可能雖然是最最讓我難堪和難過的,但至少我也估計到了,不至於到時候馬上崩潰失聲痛哭吧。
  可怪胎就是怪胎,如同他說,我的反應總是給他驚奇一樣,他的反應也總是出乎我所有的預料!
  
  誰讓你不說?活該!
  陸沅全身一顫,好像被五步蛇咬了一口似的,生怕走一步就會倒下去死掉了,整個人明顯僵硬起來,靜止在原地,我又沒練過功夫,也不會葵花點穴手啊!難道被我挽,就那麽可怖或者難堪?就那麽不希望在別人麵前被認為是一對?甚至隻是陌生人。
  我的自尊心再一次被體無完膚的摧殘,朱祝啊朱祝,你還有沒有點兒羞恥心?我在懊惱無比的同時,還要尋思是自己識相地放下手,還是等他發作。
  古語說的好,所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不對,不對說錯了,應該是兔子急了咬人,人要急了生智。
  “哎呦”我裝作腳下無力,一個踉蹌,脫開拉著陸沅胳膊的手,豁出去了,要是陸沅不扶我,我就打算臉對黃土背朝天,反正也是沒臉見人。
  眼看摔個大馬趴是難免的時候,陸沅才回過神來,不過已經為時已晚,我不算重的摔在水泥地上,被往來的病友們加以好奇的眼光。
  “怎麽了,怎麽了?”陸沅蹲下來探視我的情況,見我跌得不重,還能拍著手掌上的土,抬起臉裝可憐“那麽大人了走個平地都會摔跤!”他還是跟Amanda比較配,連說出來的話都那麽相似,此時此刻我已難以區別兩者之間有著如何不同的潛在情感,隻覺得自己真是生病生暈了頭,盡做些丟人現眼的事兒。
  “你一個禮拜不吃飯試試!看你會不會腿軟,看你會不會摔跤! 本想找根拐杖,借借力道的”我開始為自己剛才的失態找理由。
  “自己沒站穩,還怪拐杖!”陸沅聽出我的話中話,極力撇清自己的責任,他就是這樣好像一定要壓著我,戰勝我,完全不曉得憐香惜玉這四個字也可以適用於我。
  “當然了!”我甩開他意欲扶我的手,自己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吳愈傑就是根稱職的拐杖”我上下前後檢查著身上的塵土,在怨憤的促使下說出了這樣一句不知死活的話。
  隻是話一出口,就開始後悔,我明顯感覺出陸沅情緒上的變化,如果說剛才他的反駁還是帶著戲虐的關心,而現在則是被觸及到痛腳的憤怒。
  “好啊,他稱職,那你去找他啊!”他的大少爺脾氣又上來了,拋下我,一個人大步流星越走越遠。
  整個大院,病友們三三兩兩的從我身邊走過,大多有人陪著,即便是一個人,也是來去匆匆,不會有我這般的孤單落寞之感。我好像是被家長拋棄在路上的小孩,手上貼著止血的膠布,臉上帶著虛脫的蒼白,眼裏充滿著懊惱、無助和委屈。
  我低下頭,壓著手背,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我在賭,賭陸沅在暗處偷偷觀察;賭陸沅舍不得我這樣孤零零的被寒風吹;賭陸沅對我的關心和擔憂勝過我對他的冒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垂下的眼簾看不到身邊那些好奇的眼光,耷拉下來的耳朵聽不到風中飄來的竊竊私語,又一次變相的拒絕讓我無法思考萬一賭輸了,隨之而來可能產生的更大難堪。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地心引力靜靜地盡忠職守著,碎發隨風飄舞,跳起狂野的桑巴,我的心漸漸往下沉,往下沉。
  夾雜著煙草味道的懷抱突然敞開在我麵前,背後多出一個強有力的手,輕輕拍著,寬厚的脊梁為我阻隔開呼呼的西北風。
  “行了行了,是我不好還不行嗎?”陸沅用一種“好男不與女鬥”的口吻認著錯“別人都看著呢!”
  我抬起頭,用臉上掛著的淚痕無聲的控訴著他種種的劣跡。
  “你哭了?!”陸沅顯得有些驚慌,在口袋裏左掏右摸,想必是希望能找出一張半張紙巾吧,可惜他那熨帖地那麽平整的西裝口袋裏,哪裏會有這種東西,我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就差拿領帶給我擦了。
  “我哪裏哭了!灰吹到眼睛裏了。”明明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卻偏偏要找個蹩腳的理由否定,這就是女性所謂的矜持,很不幸,我也有這樣俗不可耐的秉性。
  轉過身,背對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麵前哭泣了,懂事以來,除了小時候被我老爸打得哇哇亂叫,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以外,陸沅是現實生活中得到我眼淚最多的男人。(看電視,電影,瓊瑤小說時流的不算)
  陸沅沒有戳穿我的借口,沒有“對不起”;沒有“我錯了”,他隻是靜靜站在我背後,等待我平複下來。
  “剛才我不應該那麽說,你工作那麽忙,那麽辛苦趕回來,我還說話氣你,是我不對”隻有笨人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陸沅曾如是說。現在我們兩個人硬碰硬,除了讓雙方的心情都惡劣以外,對於我還得不到免費的接送,何必呢?再說,現在這種狀況,我本來就需要付一定的責任,誰讓自己自以為是的去挽他的手臂?
  我的服軟似乎起到了奇妙的化學作用,一向軟硬不吃的陸沅也放下了身段,背後的大手輕撫著,在我脖頸間呼出一句“也不完全怪你”。
  天真的涼了,西北風呼呼地吹,眼淚片刻已開始幹涸,在臉上留下緊繃的感覺。掏出手絹,我用力的擦著,生怕擦不幹淨,轉身又讓陸沅抓到話柄。
  一隻手奪過我的手絹,扭頭回去才想開口,隻聽一句透著暖暖關懷的建議“別那麽用力,皮都要被你擦破了”
  被半圈半帶地坐上許久不見的passat,從來都是黑色鋥亮,精神奕奕的它今天卻灰蒙蒙的,車頭有一大片汙穢,仔細一看都是在高速碰撞下慘死的小飛蟲,我拉著把守,穿過車頂去看另一邊也正在開門的陸沅,猜測著他今天到底開了多少公裏,開的有多快,隻為了能趕上我下班。
  “發什麽呆!”我吱溜一下趕快坐進車裏。
  輕輕拍拍座椅好像看到一個久違的朋友,把包扔到後排上,一堆散亂的文件,再一次默默地告訴我,這個對於幹淨整潔有著偏執的男人,今天除了來回開車所費的精力,其工作量應該是我的幾倍,乃至幾十倍。
  如果說剛才寒風中的抱歉是審時度勢的權宜之計,那麽現在,我則被自我為中心的自責深深包圍起來——為什麽不站在陸沅的角度想想,也許從昨天起,他就計劃今天怎麽能抓緊時間,怎麽把工作緊湊起來,怎麽能在下班前回到公司接我;他可能昨夜熬了通宵看資料,想對策,今天可能一大早就飛奔上高速公路,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因為我手上的針眼。
  眼淚撲哧撲哧的開始往下掉,它不再是委屈,更多的是自責和羞愧。
  醫院負責收費的保安接過陸沅遞出去的停車牌,帶著好奇與曖昧從駕駛座那邊的窗口向裏張望,甚至要等到陸沅提醒,才算出該付多少錢。
  陸沅皺著眉頭把車平穩地開上道路,我抽泣著把頭越埋越低。
  “你是去父母家,還是回自己家?”陸沅忽略著我的反應,無論他是否猜到我流淚的原因,他都希望我把該發泄的都發泄出來——這就是陸沅待我的方式。
  “去,去我爸媽家”
  “那你會跟你父母說胃病的事嗎?”陸沅不放心的追問。
  “看情況吧”我的鼻子有些堵塞,不過眼淚的雨勢漸小。
  “如果你不說,那隻能我去說了”完完全全的威脅!
  “啊?”我驚訝的合不攏嘴,心裏權衡著這句話的可信度有多少個百分比。
  “你不信?”陸沅開車總是目不斜視,至少每次我看著他的時候,他總不看我。
  “不,不”我連忙否認“我是想說,這點小事兒,就不麻煩領導您了!”原本還在哭的臉孔,因為要說這種好話,急刹車來了個180度甩尾漂移,變成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
  陸沅總算是趁著紅燈瞟了我一眼,嘴角抽動了一下,往好出理解就是一個純粹的微笑,往壞處理解整個一完全的不信任。
  “其實,其實又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何必讓老人家跟著擔心呢?再說了,這病也不會因為我告訴了他們,而好的快些。”我找著理由,試圖說服陸沅,“這可是師父你教我的,對事情的成功沒有幫助的環節,能省則省,免得旁生枝節”為了加強說服力,我還引經據典起來。
  什麽是對信口雌黃的不屑鄙視——請看陸沅;
  什麽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疾首——請看陸沅
  什麽表情會是七竅生煙的預兆——請看陸沅;
  以他瞪我的力度猜測,陸沅要用不講理的方式來對付我的不講理,正所謂師夷長技以製夷。
  “你不會是在想把我禁錮起來,直接上我家告狀吧!”我的第六感編排出一個非常可怕的畫麵——“陸老師”上門告狀,兩家長聽聞錯愕,“朱同學”慘遭修理——雖然不會受皮肉之苦,可耳膜卻免不了疲勞轟炸。
  陸沅滿意地見我麵露驚恐,“別啊!用不著做的那麽絕吧!我自己說還不行嘛!”我伸手抓住陸沅右手的袖管,不斷哀求。
  “危險!我在開車啊小姐!”陸沅手勢一個不穩,差點和旁邊車道上的車來了個親密接觸。
  “誰讓你先威脅我的!”我大有要死一起死的豪情壯誌。
  “是誰拿身體開玩笑的?你不跟父母說清楚,他們肯定會奇怪為什麽你不吃飯,為什麽會無緣無故往醫院跑,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遲鈍沒眼色嗎?你父母會看不到你手上的針眼嗎?”
  是啊,就算我不說,手上這麽些個針眼是騙不了人的,低頭伸出今天沒吊針的手背,握拳又張開,護士們的手藝都不錯,沒有留下瘀青,但是由於針眼又多又密,使得它們還是那麽顯眼。
  手機呢,手機呢?棉布大包像麵團一樣軟,裏麵的東西又是一堆一堆的,害得我找了好一會兒。陸沅從鼻孔裏“哼”著。
  “喂,爸,我手裏的事情沒做完,看來明天還要回來加班,這個禮拜不回來了,你們別等我了”
  “公司裏那麽忙啊!那明天我跟你媽過來給你送點吃的!”
  “不,不要了,我明天會在單位吃,你拿過來也是壞掉的”
  “喂,囡囡,真的是工作那麽忙嗎?”媽媽奪過聽筒,滿腔的不信。
  “真的!不信,我領導在旁邊,我讓他跟你說!”我最討厭老媽這種更年期疑神疑鬼的口吻,想將她一軍。
  “哦”媽媽的順水推舟讓我沒有了退路,求救地把手機遞到陸沅麵前。
  陸沅真是有先見之明,他已經把車靠邊停下,神氣活現的眼神在說:就知道你搞不定!
  “喂,你好,我是市場部陸沅”陸沅這個名字對我父母來說倒也不陌生,他是和楊開一起被我父母熟悉的。
  我不知道媽媽到底說了什麽,隻聽陸沅說著不會不會,朱祝很努力,有些資料臨時需要整理等等,等陸沅把手機還給我時,才發現我老媽連再見也不跟我講,就直接掛了電話。
  “我老媽跟你說什麽了?”
  陸沅換著排擋,看著後視鏡,漫不經心的回答“你媽問你是不是努力工作,還說非常感謝我一直照顧你這個麻煩精”
  “切~~~”我噓著,可心裏覺得我媽還真有可能這麽說。
  肚子發出咕嚕聲,是啊它都幹磨了好久了,不叫才怪,可惜自從前天吃了兩口粥被報應到了,就不再敢輕易嚐試了。
  “去你哪兒?還是我哪兒?”陸沅難得小心翼翼地征求我的意見,不過這話怎麽聽怎麽覺得像是一夜求歡的男人不負責任的問話。
  “我想回家,你也需要早點回去休息”奔波在外一個多禮拜,今天更是工作強度大,晚上再送我回家,這一來一回,又不知道他要幾點才能休息了。
  陸沅沒有回答,隻是我能感覺到他並不領情。
  肚子難以控製的唱著走調的歌,陸沅同誌你對我最大的尊重就是一如往常般的裝聾作啞,而不是投射來憐憫的眼光。
  車行經一個快餐店,陸沅打開音響後下了車,我心裏想著他可千萬別買了漢堡到車上來吃,我現在這種狀況,恐怕一個把持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搶來先吃也說不定。
  悠揚的歌聲回蕩起來,蔡琴那份沉厚圓潤的嗓音唱出人世滄桑,唱出兒女情長,時間在迷人的音樂中過的特別快,不知幾首歌過去了,陸沅才姍姍而來。
  他應該也是考慮到要避免在我身邊吃東西,又怕我等待無聊,著急,這個男人怎麽就那麽細致,體貼呢?
  “你,吃好啦?”我問的口水都要溜下來了
  “嗯”
  “吃了什麽啊?”我不期待他會回答,但是如果能說出來讓我過過耳癮也好啊。
  “巨無霸”陸沅真聽話
  “那你中午吃了什麽啊?”我覺得他先送我回去,再吃不行嗎?就等不了這一時半刻?
  “沒吃”
  男人是一頓都餓不得的,他們那消耗,那體格,原來中午沒吃,是為了趕回來看我嗎?我又錯怪好人了~~~
  胃空虛的難受,我抱著肚子開始安靜,一路上隻有蔡琴深情演繹著一首又一首此情不渝的悲歡離合。
  “好啦,我到家了,謝謝領導!”站在家門口,看著沒有半點離去跡象的陸沅,我下著逐客令。
  陸沅神情複雜的看著我,不曉得他又在動什麽歪腦筋。
  “你等會兒就直接睡覺了?”這算什麽問題,我揣測這他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不得要領。
  “嗯,會看一會兒電視吧”
  “不會因為肚子餓而不管不顧偷吃吧!”原來他擔心我自控能力差,為解一時飽腹之欲,而讓一個禮拜來的努力前功盡棄。
  “不會啦,我都多大的人了,會照顧自己啦,再說家裏都沒東西吃”對陸沅的保證我做過千次萬次,可他就像我爸媽一樣,永遠不相信我會長大,會懂得照顧自己。
  “那就好”陸沅看似準備轉身離開,卻再次回頭“那,那你好好休息”他的手從前額滑到後腦勺捋著已經變得有些搖滾的頭發,不自然的表情,觸及著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嗯,我想如果車子停的夠安全,不會被貼罰單的話,你願意進來坐坐嗎?”沒有任何一個女人看不懂自己心儀對象的肢體語言,無論他想留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至少在如此僵硬的動作背後,是他難得放下的身段。
  陸沅的臉上綻開獲得特赦的笑容,又像是目的得逞的佼捷。
  屋子明顯被整理收拾過,如果說過去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隻要自己能湊合過去就成,那麽現在,對於心儀的男人提出的批評,除了虛心接受,馬上改正還能怎樣?
  不去管他,徑自去衛生間換下套裝,門外傳來電視的聲音,我心想他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洗洗弄弄,撕掉止血的膠布,瞥見手背上的瘀青——人啊真是不經誇,護士也一樣——不過這應該是我自己沒好好壓住止血的原因吧。
  找了塊毛巾,熱敷一下,這麽一耽擱,著實費了些時間。
  電視機裏晚間新聞已經開始,某居民家發現留守的候鳥啦,GDP又增加了多少啦,某國外使出訪哪裏啦,巴基斯坦人體炸彈又造成死傷,敘利亞以色列……這些都跟我沒什麽關係——跟我有關係的是那個閉著眼睛半躺在我的趴趴椅上的男人,那麽累了,幹嘛還要留下來呢?
  我輕輕坐到床邊,湊過臉去,仔細看著陸沅:談不上滄桑,更不是衰老,皮膚光潔,線條剛毅,隻是歲月還是在這張英俊的臉上留下斑駁的痕跡。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像我一樣傻傻喜歡他的女人受過傷。可當他神采奕奕的出現在眾人眼前,麵對工作專業時的自信,對待生活品質上的追求,應付棘手問題時的睿智,又有誰能不為之心動?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曉得哪根筋不對,偏偏挑中我來改造:無論我怎麽不配合他都不急躁,反而用更加的耐心,激起我想要學習然後超過他的欲望;無論我怎麽反抗他都不生氣,反而用鼓勵和欣賞刺激我的潛能,即使有時候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真的惹毛了他,可轉過頭,他依然在原地。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在教給我如何敏銳捕捉人、事、物本質的同時,能不能也替我解開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在你心裏,我到底是什麽?”
  都說薄嘴唇的男人多薄幸,他的風流讓我咂舌,不曉得是否還有跟我一樣,被他這種曖昧不清,含混難辨的態度耍的頭頭轉的傻瓜。我想,肯定有吧!
  電視畫麵的不同,使打在陸沅臉上的光線不斷轉換,五彩斑斕,如同他難以琢磨,陰晴不定的態度,以及我隨之時起時伏的心情。
  沉浸在紛飛思緒裏的我,被電視廣告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一跳,我第一個反應不是找遙控器,也不是直接去關電視,而是上前捂住陸沅的耳朵,希望他沒有被打擾到。
  “哈,你怎麽醒了啊!”隻是我的觸碰可能比電視的聲響更容易吵到他吧,看著那雙慢慢睜開的眼睛,我連忙裝作想趁他熟睡,惡作劇一把沒有得逞的心虛,給自己找著台階。
  “你的動作不是一般慢啊!在衛生間藏金子啊!”剛睡醒的人口氣就那麽衝!
  “是啊是啊 ,你要不要去找找?找到了全歸你?”我已經收回手,又坐回床邊,和他保持距離。
  陸沅扯動著嘴角,艱難地給我一個微笑“我剛才睡著了?”
  “嗯”
  “不好意思”
  “沒啥,我不也在你家睡著過嗎?咱們倆扯平了。”我很講哥們義氣的說。
  “我,我想……”陸沅欲言又止
  真受不了他,我認識的陸沅不是這樣的,他一向都是想說什麽說什麽的,無論是同事,還是客戶,甚至,甚至是Amanda那樣的尤物。腦海裏回想起Amanda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不說,你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那你早點休息吧!我走了”望著他突然起身準備離去的背景,修長而挺拔,我突然感到他身上有一種讓我心疼的疲態,混合著頹廢,疲倦以及迷茫,或許還有其他。
  叫住他?隨他去?
  “有什麽話,開了頭,就說完再走!”他這樣走了,我想今晚我們誰都休息不好。
  玄關處那個背對我的男人,後腦勺都有表情,我可以清晰的看出他的最後的掙紮——陸沅曾經說過,和對手談判,任何一句話都要想好了再說,沒說之前是你主動,說出來了以後就是對方主動了——我默不作聲,學著他在我情緒不穩的時候待我方法,等待他自己的決定。
  他轉回來,讓我好好躺下,就當是聽一個睡前童話。
  於是我聽到一個剛剛步入社會的青澀少年,對亦師亦友的前輩崇拜,愛慕,暗戀,失魂,難以忘懷的故事。
  因為膽怯,因為不確定,因為沒有開口,所以失去了,錯過了也許曾經屬於他的感情。
  我早該料到的,現在的我,一如當年的陸沅的翻版。
  經過那麽久,我終於知道自己原來隻是一個替身,或者連替身都算不上。
  他挑中我,根本不是真的能看到我身上所謂的閃光點,隻是我有著和他心中女神相似的名字罷了。
  他那些對我的溫柔,體貼還有蠻不講理的占有欲的確發自內心,隻是這種真心是源於不能夠正大光明給予另一個女孩罷了。
  他說,這一個多禮拜在外麵,想了很多;他說,他不想也不能對我再隱瞞下去。
  是嗎?我的愛戀那麽明顯,那麽讓他難以接受,以至於隻能用犧牲隱私來讓我死心嗎?
  怪不得一直以來,他對我的示好卻總是躲躲藏藏,可又在各個方麵對我做出一些讓人誤會的事;怪不得我挽他的手臂,他全身會那麽僵直不自然,可又不直接甩掉!他到底把我當什麽?
  虧我還心甘情願的認命,想把心交給他,真是瞎了眼!
  無藥可救的是,我竟然還覺得他至少算有良心,沒把我當成酒吧裏那些不用負責的女人看待,把心底的話講了出來,好讓我懸崖勒馬。
  悲傷的童話聽的人心酸,本就虛弱的身體很快就進入休眠狀態,醒來時唯一記得的就是那醇厚,低啞的男聲在耳邊的淳淳細語。
  多希望昨晚隻是一個記憶比較清晰的夢境,可惜床頭櫃上,可愛的小保溫杯裏裝滿的溫水告訴我,昨夜臨行,那個可惡的男人還恬不知恥的做著令人心傷的感動。我和他又不一樣,他床頭櫃上有水杯,難道我醒來也一定會渴嗎?
  坐起身來,拿著保溫杯發愣,好像看到陸沅的臉“誰叫你不說,錯過了吧!活該!”奇怪的,我由始至終都不覺得那個叫jojo的女孩子有錯,隻是覺得對於感情,陸沅太被動了,錯過是他自作自受。
  搞得那麽神秘,害得我昨晚一度以為他會對我表白,想到這裏就覺得陸沅可惡,看著這份禮物也不順眼起來。不過保溫杯是無辜了,我不會亂撒氣。
  心情不好,肚子又餓,但我絕不會傻到自虐,用糊吃海塞來填滿空虛的心靈。刷牙洗臉,換了衣服,準備去醫院再驗個血,看看胃還發不發炎,是不是還需要靠葡萄糖維生。
  頭重腳輕的下樓出門,沮喪的周六天氣倒真不錯,太陽明媚的不像話,西北風吹在臉上的感覺也溫和起來,想是老天爺覺得我太倒黴,給我點補償吧!可是,如果真的要給我補償,能不能更直接,更徹底一些呢?——我貪心的想著。
  “老天爺啊,請讓我把心找回來,對於某人來說,它是一個負擔,可對我來說,它可是珍貴不可缺失的東西”總有一天,陸沅會知道,他錯過的不止是jojo。
  手機響起,是爸媽羅嗦的關懷,勸了又勸,總算是打消了他們來送飯的念頭。才掛了電話,手機又唱起歌來,我的“公務”什麽時候那麽繁忙起來?
  “喂,朱祝啊,我是吳愈傑”
  “哦,你好,有什麽事?”
  “沒,沒什麽,我就是想問問,你的胃好點了嗎?”
  電視,小說裏不都這樣說:結束一段感情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另一段感情填補。我知道這樣做很卑鄙,很無恥,可頭暈腦脹的我還是說了句令人後悔不已的暗示“我現在正在去醫院檢查的路上”
  “是嗎?”我能明顯感覺到電話那頭本來萎靡的聲音為之一振“我現在正好沒事,要不要……”
  “那又要麻煩你了”我假客氣著。
  “沒事沒事,你告訴我哪個醫院,我馬上來!”
  已經潑出去的水,如何收的回來?說了地址,掛了電話,我被一種強烈的負罪感包圍起來。朱祝啊朱祝,你怎麽會變成這樣?為了自己,去傷害另一個人——上帝關上一扇門,總會再開一扇窗,也許不是傷害,而是給自己也給他人的一個機會呢!
  這樣安慰自己,希望心中的負疚減少一些。低著頭,慢慢的往醫院走去,完全沒發現身後跟隨著的男人,看來被人罵遲鈍還真沒罵錯。

  狹路相逢
  是誰造成現在三個人麵麵相噓尷尬的境地?
  是我自己。
  可我怎麽想,也不可能想到,在經過了昨晚的開誠布公以後,陸沅怎麽還可能來找我?他不是已經跟我劃清界限了嗎?他不是為了讓我死心才說那個故事的嗎?
  當身後傳來一句緊張的“小心”,自己被攬到一個熟悉的帶著檸檬清香的懷裏;而麵前衝這我呼嘯而來的出租車內,吳愈傑興奮的臉從後車窗裏映出來時,我真像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看著關上車門的小吳,表情從欣喜到驚訝,從驚訝到置疑,從置疑到哀傷……而我腰間緊緊箍著的手臂上能感受到陸沅同樣難以置信的激憤。
  人說,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每一個普通人都能擁有卓越的的表演才能,隻是這種才能往往需要強烈的刺激來激發。此時此刻的刺激可算是驚天地,泣鬼神,我要再不發揮發揮,我還算是人嘛我——抱著肚子蹲下,把不安和心虛深深的埋在膝蓋上,和上“哎喲 哎喲”的配樂。
  兩個男人這時候已經顧不上用眼神廝殺,注意力全部被我“痛苦”的呻吟吸引。陸沅一把橫抱起我,一頭衝進近在咫尺的醫院大門。
  還從來沒有躺過醫院的擔架床,這可是平生第一遭,吳愈傑急急忙忙講述了我的病情,陸沅則連吭都沒吭一聲,隻是緊緊握住我裝腔作勢的手。
  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實習醫生,聽了情況,東摸西摸一陣,竟然刹有其事的說可能是胃穿孔,真TMD是庸醫!
  聽說胃穿孔可是要開刀的,這哪兒行啊!可戲碼才演了一半,也不能說停就停!我哎喲哎喲地動著腦筋,想著辦法,急得汗都出來了,讓人感覺疼得可是不輕。
  這時候就聽陸沅說“不大會吧,昨天半夜還好好的,醫生你再仔細看看!”小醫生也不敢確定,說要去找住院部的值班主任醫師來。
  我暗嗔糟糕,這事兒可越鬧越大了,趁醫生還沒來,我應該見好就收才是上策。
  “應該不是胃穿孔,我知道,就是餓得!”見我終於開口說了一句完整的話,兩個男人都關切的湊到我麵前,小吳的著急擔憂全寫在臉上,而陸沅隻是用那深邃的眼睛緊緊盯著我,上下掃射著,他以為他的眼睛是X-射線啊!
  不愧是主任醫師,三兩下排除了胃穿孔的可能,說如果不放心,就做個胃鏡看看到底怎麽了。我急忙叫到“不用不用,我已經不疼了”天哪,胃鏡我也不想做啊!
  白公館渣滓洞被灌辣椒水是怎樣一個情景,現在我被灌下麻醉劑就是怎樣一個情景,我憤恨得看著劊子手陸沅以及幫凶吳愈傑,感覺從舌頭到喉嚨漸漸沒有了知覺,掙紮著被“押解”上檢查床。
  隻見一條巨長無比的黑色橡膠管從消毒池裏拿出來,直徑足足有5、6公分粗,我唯一的念頭就是“跑!”
  “你們誰是家屬?”檢查醫生大約是看多了這類病人,見我臉色不善,就知道我想幹嘛。
  陸沅和吳愈傑互望了一下,誰也沒出聲。
  醫生也顧不得許多,開始指派任務“你壓住她的腳,你壓住她的身體,否則等會兒她的喉嚨會受傷的”
  這時候兩個人倒是很有默契,陸沅上前壓住我的身子,小吳壓住我的腿。
  沒有經曆過的人,根本不能體會,被一條粗大的橡皮管子貫穿喉嚨,食道,直搗胃的那種感覺,想想從嘴到胃也就最多30、40公分的距離,為什麽黑管子卻遲遲沒到達?口水止不住的望外流,怪不得要側躺著,檢查醫師還要來回拉,可算是知道上刑到底是怎麽回兒事了。
  無以複加的難受,雙手無意識地攀附著抓住陸沅的袖子死不撒手。
  那醫生八卦得可以,邊插管邊問,這兩個是我的什麽人啊?男朋友和哥哥吧?我心裏咒罵著,你眼睛瞎啦,我這樣能說話嗎?正想著,醫生說插好了。
  從檢測器上看到胃裏的情況,“胃裏的出血點很多啊,也沒什麽,就有點胃竇炎,有點胃潰瘍,有點消化不良”
  這還叫沒什麽?那什麽叫有什麽?我所知道的關於胃的毛病幾乎都有了!還有,你也叫醫生?醫生不是應該濟世救人,慈悲為懷的嗎?可我明明就看到這個老男人一臉的幸災樂禍,敢情又找到個經濟增長點了吧。小樣兒!我死也不在這裏看,不給你賺這錢!
  “那麽嚴重啊?”也不知道是誰替我說了一句,明明是喉嚨被麻醉,我連耳朵都不好使了。
  “這個麽,也很難說,有時候胃不好還有一些神經性因素是胃鏡不能反應的,總之是要好好注意,還那麽年輕,你看這個胃讓她磨的,繼續這樣下去倒是可能很嚴重!”
  總算是結束了,搭著陸沅的手坐起來,接過醫生遞給我的紙巾擦著滿天滿地的口水。舌頭依然不聽使喚,我坐在檢查室門口等報告,默不作聲。
  陸沅靠在我對麵的牆壁上,我知道他俯視著我;吳愈傑在檢查室門口向內張望著,他好像比我還著急看檢查報告。
  “你到底在想幹嗎?”我不知道陸沅的這句問話到底是針對我的病,還是“不該”出現的人,無從回答,隻好指指嘴巴,搖搖頭,翻了個白眼——意思是舌頭還麻著呢,說不了話,我也沒辦法。
  陸沅麵對我走過來,坐在我身邊,低聲說“剛才的戲碼,你覺得能騙得了誰?”
  如果當時我不是被憤怒衝暈了頭腦,很容易就該知道,這句話的潛台詞是連小吳都看出來我所做的這些都隻是掩飾尷尬的急中生智,更別提瞞過陸沅這種老狐狸了。
  隻是問題在於,那時那刻,對於這句話我唯一的認知就是:他陸沅明明知道我沒事兒,還讓我傻傻的演戲,又是麻藥,又是胃鏡,折騰了一大圈以後,再殘忍的揭穿真相。
  原來最傻的是我自己!
  陸沅眯起眼睛對視著我狠狠的瞪,沒有玩味,沒有捉弄,沒有戲謔,而是一種報複——被傷害後的報複。
  他有什麽資格用這種眼神看我啊!他還被傷害?他還能報複?隻能說他先不仁,我才不義的。
  “你了解吳愈傑多少?你知道現在公司的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麽?”奇怪了,吳愈傑充其量不就是一個研究員嗎?他有那麽大能力跟公司內部的暗流湧動掛起鉤來嗎?甚至是讓陸沅都有頭疼的感覺?
  我看到陸沅手指微微動了動,那是他想抽煙的標誌,我指指牆上禁止抽煙的標牌,他抬頭一看,一臉的憋氣,也不知道是為了不能抽煙,還是因為我洞悉了他的意圖。
  “朱祝,拿報告”裏麵的護士叫我的名字。
  吳愈傑跑進去那了報告,除了有文字解釋,還配上了彩色打印照片,不曉得這張紙花了我醫保卡上多少錢。
  然後又去內科,開單子驗血,吳愈傑總是體貼的在我前後忙碌,按電梯啦,遞單子啦,找座位啦,而陸沅和我們保持著距離,卻又不讓他離開我的視線。
  血液檢測的結果總算令人滿意,白細胞指標下來了,醫生說可以吃一些東西,剛才突然的胃疼很可能就是餓的。
  我心想,就是餓的,還用你說!!!
  配了點胃藥,總算能離開這個可怖的地方。我突然想起身後跟著的那兩個麻煩,要不是他們我今天也用不著受這份兒罪。
  老天爺真的開始關照我,陸沅的手機適時的響起來,聽他公式化的謙和,應該是客戶,而且很著急,我都聽見他們在約地方見麵了。
  陸沅掛了電話,看看我,我連忙賠上笑臉“陸總在醫院門口遇到真是太巧了,今天太謝謝您了!”
  “嗯,要是我知道小吳會到,就不攤這趟渾水了,嗬嗬”陸沅自以為開著很好笑的玩笑。
  “哪裏,哪裏,我剛才也嚇一跳”小吳的回答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
  “那我有事,先走了”陸沅瀟灑地嘴上說著離開,卻沒有動靜。
  “好,您慢走,慢走”能送走一個是一個,今天還不夠我折騰,忙活的嗎?
  陸沅深深看了我一眼,當時的我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好像月夜中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你想探究湖底到底有什麽寶藏,唯一的方法就是讓自己沉下去,可是兩次失敗的經驗讓我無法提起勇氣。
  越來越進步的社會,越來越複雜的人際關係,讓每一個人都想盡辦法保護自己,我也曾經初生牛犢不怕虎,可老虎就是老虎,再被馴化也有咬人的時候,我身上已經有了兩個傷口,第二個還在撲哧撲哧往外冒血,舔傷口還來不及,哪有多餘的經曆去體會理解老虎的感受哦!
  陸沅走了,我覺得全身虛脫,我到底做了什麽?望著那個我看過無數次的背影,我竟然會有自己讓他傷心的錯覺。
  吳愈傑站在我身邊,一起目送陸沅,我回味起陸沅剛才的話,心律開始不齊:他不會打一開始也已經知道我在演戲吧?如果是,那麽這個男人要麽就是太過關心愛護我,不跟我計較;要麽就是遠遠不像我一直以來認為的那麽簡單,純粹。天啊,我身邊到底都是些什麽人?原來,最簡單,最愚蠢,最木納的是我自己。
  兩人離開醫院,吳愈傑沒像往常一樣詢問我的意見,而是徑直帶我去了個粵菜館,自作主張的拉我進門,落座點單,讓我懷疑他是不是被陸沅附體了?
  一會兒,滾燙的熱粥上來,聞著那久違的飯香,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吳愈傑體貼的提醒我要先吃胃藥,保護胃黏膜;然後要了個小碗,把我麵前的花色粥,剔除裏麵亂七八糟的內容物,隻盛白粥出來,放到我麵前,笑容可掬地提醒我別燙到。
  我答應著,低下頭對著桌麵不敢看他的眼睛,這樣的人會是大灰狼嗎?腦海中一遍遍地過著和小吳相處的一幕一幕。
  “嗯~~~”
  “呃~~~”
  我們兩人同時出聲,兩個人都被嚇到,小吳讓我先說,我也不客氣,如果他如陸沅所說,那就算我讓他先講,他也是不會講的;如果他隻是我以為的那個小吳,那麽我更應該先發製人。
  “剛才真是麻煩你了,其實我的胃沒那麽疼到需要做胃鏡的地步”我被陸沅洗腦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潛意識裏對於他說的話,做的提示還是堅信無比的,真的被小吳看出我在演戲的話,還不如自己先說出來比較好 “可能餓的太厲害,加上早上起來昏昏沉沉的,你的出租車又嚇我一跳”跟著某人久了,我也學會了些把責任往外推的皮毛。
  “哦,對不起,我當時突然看到你,就跟司機說停在你身邊,誰知道他會嚇到你,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我不好意思才對,剛才那麽丟臉。其實我知道今天應該可以吃東西了,正好你電話來,我想著這幾天一直麻煩你,所以想請你吃飯,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先前想找他充當療傷對象的意願被陸沅嚇唬地縮了回去,挖空了心思才想到這樣一句托辭。
  吳愈傑的眼神也變得深邃起來,咳,男人怎麽都這樣,我現在看到這種樣子腿就哆嗦!
  還好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跟我一樣喜歡睡懶覺,還好廣東餐廳有吃早茶這一說,還好身邊的此起彼伏的嘈雜稍稍能掩蓋一點我的尷尬。
  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吳愈傑潺潺細語,每一句都讓我臉紅心跳,他說他是如何因為一條流浪狗而認識我的,他說他是如何有緣看到我的簡曆,他說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忐忑,他說他看到我生病時焦急擔憂的心情,他說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覺得他找到了那個讓他心動的女人……
  如果沒有陸沅的溫柔在先,我想我一定會感動;
  如果沒有陸沅的警告在前,我想我一定會相信;
  如果沒有陸沅的腦袋在我麵前晃悠來晃悠去,我想我一定會接受這份感情。
  是我看錯了嗎?老大,別耍我了,怎麽到哪裏都逃不開這個惡魔捏?
  也不知道該說是我跟陸沅有緣,還是小吳跟他有緣,我慶幸著還好這地方是吳愈傑帶我來的,不然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跟蹤他呢!上海的飯店都關門了?雙休日的早上就剩下這一家了??
  看我眼神所指,吳愈傑也發現了陸沅所在“朱祝,也許我不該問,你是不是對陸經理~~~”小吳的口氣帶著小心翼翼,我想他的心情一定很害怕聽到我肯定的回答,但麵對這樣直白的問題,我哪好意思再虛偽,再做作?
  “我是有點喜歡他,你知道,他在工作上幫過我,也教了我很多。可惜陸總對我這種黃毛丫頭沒興趣啊”
  “他親口說的?”欣喜的口吻溢於言表。
  “恩”
  “那他今天怎麽會?” 吳愈傑不死心的追問
  “我隻能說,碰巧吧”我撤回自己的眼神,把關注點轉回吳愈傑身上,那個正和客戶把酒言歡的男人根本沒注意到角落裏的我。
  “朱祝,你願不願意……”
  “小吳,其實我現在……”就像我沒讓他把話說完一樣,吳愈傑也沒讓我把話說出來。
  “朱祝,我很欣賞你的坦白,剛才你明明可以不用回答我,哪個女孩子被人拒絕都是難堪的,可你竟然那麽誠實!你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自己沒喜歡錯。我想大家先當朋友,以後怎麽樣,順其自然好不好?”這時候的吳愈傑突然像變了一個人,口齒清晰而且流利地把我堵的啞口無言:一方麵表達了自己不會放棄的堅定決心;另一方麵又顯示出不會勉強我的紳士風度。
  除了笑笑,我想不出其他什麽來反駁。“快吃吧,已經涼了”吳愈傑心滿意足地看著我的反應,把小粥碗往我麵前推了推,我順從地吃了一口,想著心事,卻忽略了吳愈傑意味深長的望向陸沅的那一眼。
  買單的時候,吳愈傑搶著付了錢,他說希望能保留下我要請客的借口,好讓他有下一次的機會。我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再一次跟陸沅聯想到一起。
  才到門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手機突然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昨晚錯過了什麽?
  我邊走邊在包裏翻找,就差沒把頭伸進去了,好不容易找到,才想長舒的一口氣因為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而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想接又不敢接;不接吧,又不敢不接。矛盾中,潛意識給了做了抉擇,拇指不由自主的按下了通話鍵。
  還沒等我說話,突然聽到“砰”地一聲,然後腦門劇烈的疼痛起來,我一手死命地抓住電話,另一隻手緊緊捂住疼痛的腦袋,一句“小心”兩種聲音,此起彼伏著——一個是從正前方傳來,另一個則是從電話裏飄出。
  一隻大手覆上我捂著腦袋的小手,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件人肉披風,吳愈傑不停問我“怎麽樣?怎麽樣?”每一個字都體現出關心;店員也跑出來,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我的一舉一動都落入店家的眼裏,隻不過他們關心的是那個和我相撞的廣告箱。
  有的人對色彩特別敏感;有的人對聲音特別敏感;有的人則對氣味特別敏感。我想我是第三類人吧:這個懷抱和那個有著檸檬清香的不同,它似乎什麽味道也沒有,可以說是幹淨,也可以說是乏味。還談不上喜歡不喜歡,電話裏傳來急促的“喂、喂”聲。
  我脫離吳愈傑,走開幾步去接電話,大概他也覺唐突或尷尬,所以沒跟過來。
  “喂,喂,我在,我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隱忍著怒氣,我不想早上那一幕再重演,隻好低聲下氣安撫對方
  “知道我的車牌號吧,現在它停在你家旁邊那條大馬路上,下午2點,最好讓我看到你在它旁邊出現!”
  “可……”
  “嘟,嘟,嘟~~~”獨斷專行的人需要的不是解釋,推脫,而是無條件的服從,所以他從來不會給人機會說出他不要聽的話來。
  我沒勇氣抬頭透過玻璃窗去找陸沅到底在哪個角度目睹一切,隻希望能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怪隻怪吳愈傑幹嗎要帶我來這個飯店!還嫌我今天不夠多災多難嗎?
  “還疼嗎?”見我結束了電話,吳愈傑才小心翼翼挪到我身邊。
  “行了,不疼了!”是啊,腦袋是不疼了,可腦仁疼!
  “電話是我家裏,叫我回去” 看他一臉想問電話出處的表情,我還是先說了吧,得找個理由擺脫他啊!
  “回你父母家?”我說的話敢情小吳都記在心裏,他還記得我是一個人住的。
  “是啊,雙休日嘛,不回家,說不過去”我訕訕的笑著,心裏祈禱他別再問下去了,再問下去,我就要穿幫了。
  “那我送你!”
  “不,不用了,你知道我爸媽年紀大了,比較嘮叨,萬一讓他們看到你,纏著你問東問西就不好了”這是實話,哪家父母不對送自己女兒回家的男孩顯露出無與倫比的興趣?巴不得問出人家祖宗十八代才好,我可不願意冒著被老爸老媽看到的危險,讓吳愈傑送我回去,再說,本來也沒打算回去啊;何況要是讓飯店裏的陸沅看到我和小吳同上一輛出租車,從剛才的口氣中揣測,他會衝出來也未可知。
  “那也沒什麽”小吳倒是不客氣,他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咳,關鍵是我沒跟他們說我胃毛病那麽嚴重,現在全身無力,就想睡覺,萬一你走了,我還要被盤問,不就慘了?”
  看著吳愈傑被我這半真半假的話唬住了的表情,真不知道我是該為一下子拿捏到對手的弱點而高興,還是為欺騙這樣一個關心的我的男孩子而愧疚。
  “這樣,你給我攔一輛出租車,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指派一件他力所能及,又不損害我利益的任務轉移他的注意力。
  隔著車窗,揮手道別,望著那個人影越變越小,還依稀朝著我離開的方向眺望,真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
  在這個離別的季節,樹葉也紛紛離開母親的懷抱,享受它們短暫的自由,或落在房簷屋頂,或飄入江河湖泊,而更多的則是編織成金黃色的地毯,鋪設在大街小巷中,我踩踏著弄堂裏的落葉,沙沙作響,莫名其妙的感傷湧上心頭:
  陸沅不經意的魅力把我迷的暈頭轉向,給我希望又澆滅,再給我希望又澆滅,而我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灑脫,提得起,放得下,他來來回回這麽折騰我,以為我練舉重啊!
  可說歸說,埋怨歸埋怨,他一個電話,自己還不是乖乖就範?依然被他牽著鼻子走。
  沒有柔聲細語,除了命令還是命令,而且是帶著不滿,憤憤和委屈的命令——天啊,這是什麽世道啊,天理何在!
  踢了一腳落葉,發泄著心裏的鬱結,可隻要看著他,我的心就會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似乎有原因,又好像沒道理。
  弄堂裏迎麵走來的阿婆跟我微微笑,點點頭,打斷了我的思緒,錯身而過,我依然想不起來這個熟悉的麵孔到底該姓張,還是姓王。是我老了?還是被陸沅搞得頭腦混亂啊!
  回到家,一看時間才十二點多,我不知道該用這段時間做些什麽。
  環顧四周,到處是陸沅的痕跡:幹淨整潔的灶台;剩下半杯水的床頭;吊著名牌衣服的衣架;露出半隻拖鞋的餐桌……這些都來自於陸沅,或源於陸沅。
  用那鮮豔可人的大紅色湯杯調了杯蜂蜜,坐在他昨晚睡過的趴趴椅上,也許該用這剩下的一個多小時收拾心情,整理思緒吧。
  最後一口蜂蜜入喉,甘甜如昔,隻是為什麽留在我嘴裏的餘味卻帶著苦澀?拖鞋也好,杯子也好,名義上都是他借給我的,也許我應該下午還給他,其他東西都是他賠我的,反正穿也穿了,用也用了,算錢給他,他也不會要(作者:是你舍不得那筆錢吧!)
  把杯子洗幹淨,找出當初他給我時的包裝盒,依依不舍的裝好,;翻遍了整間屋子才找到跟餐桌底下那隻配對的拖鞋,拍掉些灰塵泥土,裝進個幹淨的塑料袋,回想起那個夜晚,我的鞋被地磚卡到,看他拿出毛毯和拖鞋時,狠得牙癢癢的,哪裏會想得到自己竟然會喜歡這個男人到如此地步?
  把兩樣東西放在玄關,往床上一蜷,躺在屬於我的狗窩裏,牆壁還是原來的牆壁,屋頂還是原來的屋頂,可整個空間充滿的卻是那個大惡魔的氣息。
  那無情的流水現在在幹嗎呢?和客戶談話還順利嗎?合同簽成了嗎?他是不是知道落花正自哀自憐?眼皮漸漸沉重,血液大概都在往胃裏流吧……
  一陣歌聲吵醒我半留著口水的睡姿,閉著眼睛“喂~~~”
  “我從餐廳出來了,15分鍾後,你最好乖乖聽話,出現在你該出現的地方……還有,多穿點衣服,帶上胃藥。嘟、嘟、嘟……”
  我蹭一下竄起來,手忙腳亂套上件外套,拿起整包藥就往外衝,我還不知道他到底把車停在馬路哪裏,還需要一輛一輛找呢!
  因為不會開車,所以也從來不關心停車,以至於少見多怪的發現馬路邊停車也要收錢,總算是比陸沅快一步找到車子,一個身穿城管製服的小個子男人靠上來,他看看我,我看看他。
  “小姐,車子是儂額?”
  我點點頭,他如獲至寶,低頭從懷裏掏出一本停車票“超過時間了,從早上7點到現在,7個鍾頭,付過20塊,再加50”
  “什麽!”我高八度,他是強盜還是土匪,停個車要70塊?
  “我們這裏是有標準的,你看”他一指遠處一個大鐵告示“收費停車”
  “那也太貴了!停一天也就80,我不要發票”看過告示牌,我開始討價還價。
  “算了算了,那給30吧”
  就在我準備掏錢的時候,陸沅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身後“你在幹嘛?”把我嚇了一跳。
  “嚇死我了,我在幫你付停車費啦!”一手按胸,他再這樣,我真是要被嚇出心髒病了。
  “多少錢?”
  “30塊”
  “給”陸沅利落地付錢,城管一臉滿足地離開了。
  “上車”陸沅遙控開著車,一麵走到駕駛座那邊,我一邊急急地表功,一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本來要50呢,我跟他說不要發票,所以便宜了20”
  “係好安全帶”而陸沅就好象完全沒聽到我說的話,發動,換檔,然後命令我,一氣嗬成。
  “是吳愈傑帶你去那個飯店的?”
  “嗯”除此之外,陸沅似乎不打算在路上再跟我多說一句。
  突然“哎呀”我大叫一聲,驚得陸沅一腳刹車,兩個人狠狠地往前衝了衝。
  “我有東西忘在家裏了!”該死該死,整理好放在玄關上的拖鞋和杯子怎麽就忘記了呢?
  “是什麽?藥不是帶了嗎?”
  “是,是……”也不知為什麽,我下意識裏不敢說是湯杯和拖鞋。
  “到底是什麽?”陸沅有些不耐煩,想來他要知道到底是什麽,再評估是否需要調頭回去拿。
  “是有一次你讓我穿回去的拖鞋和那個你借我用的湯杯”我不敢看他,對著藥包小聲說。
  汽車引擎的聲音蓋過陸沅努力壓抑自己的運氣聲,可坐在他身邊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小宇宙的壓迫感,陸沅沒發表什麽意見,他通過汽車的速度,告訴我他很不高興。
  “要,要去哪裏啊?”這條路不是去他家的,陸沅沒說話,目不斜視地開著車。
  “你是誰啊,貴姓啊?要帶我去哪裏啊?”我很努力地想緩和我們之間的氣氛,可惜別人不領情。
  停車,熄火,陸沅一臉被霜打過的僵硬“下車”連言語都透著零下25攝氏度的冰冷。
  車子停在市中心某處,我不認識,一個小小的對開門麵,裏麵暗暗地,點著蠟燭,我跟著陸沅,順著樓梯往上走,薰衣草的香氣在每個香薰爐上跳著靈動的舞蹈,點點燭光把牆壁上東南亞風格的木板雕刻烘托出生命的氣息,服務員異域風情的著裝讓我猜不透這裏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下午好,請問您有預約嗎?”
  “有,姓陸”
  “陸先生,2位是嗎?這邊請”順著前台服務員的手,旁邊另一個領位員微笑著帶我們走進迷宮一樣曲裏拐彎的走道。
  如果沒人帶,我可真的是會在裏麵迷路的,兩旁的光線基本上都靠蠟燭和香薰爐提供,雖然意境是挺好,可對初來乍到的我來說,憑空多處一份詭異和驚悚。就在我東張西望的時候,一隻有力的大手握住我的臂膀——是嫌惡我少見多怪的伸頭探腦;還是怕我走丟了給他添麻煩?
  “兩位請”走進包房,兩個單人披沙發赫然在目。
  陸沅自顧自脫著西裝,然後示意我把包和外套給他,我乖乖聽話,找了個椅子坐下,陸沅打開牆壁上的小電視,“你胃不好,足底按摩有好處”算是給我一個交代。
  我從來也沒來過什麽足浴城啊,洗腳房,對我來使一切都那麽新鮮,陸沅永遠是為我打開新鮮生活的那個開鎖人。
  正規的服務自然是很舒適的,除了最後服務生要給我按摩大腿的時候,我癢得不行,其他都很好,全部完畢,服務員退出去,把射燈調得非常暗,讓我們休息,陸沅把電視調到音樂台,輕柔的樂曲伴隨著嫋嫋定驚安神的香氣,讓我昏昏欲睡。
  “還疼嗎?”冷不丁一句問話,讓我還真不知道從何回答起。
  “不疼了”不管問的是胃還是頭,這個回答總歸是不錯的。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陸沅懷懷地追問。
  “不知道”既然被識破了,那還是坦白一點的好。
  “咳~~~”我沒想到陸沅會跟我來一聲歎息,還以為他會繼續損我
  “我說你的頭!”
  “哦”我抬手按了按腦門,一個字——疼“嘶……”
  “別碰!中午撞的不輕,你走路就不會看著點?”
  “著急慌忙找手機,誰知道那裏會有個那麽高的廣告燈箱啊!”我本能地給自己找著理由。
  “那個,中午你都看到什麽啦?”回過頭來印證中午那一幕全部落入陸沅的眼中是一件非常非常需要勇氣的事情,如何換個比較看得穿的人,應該不渝追究;可惜我偏偏是那種看不穿的人,什麽事情非要弄個清楚,死也要死個明白嘛。
  “你說呢?”我想這三個字應該是陸沅用鼻子說出來的吧,因為他的牙咬得實在太緊了。
  我說?我想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也不知道吳愈傑會上來抱我,我第一時間就逃開了,你別多想,我喜歡的隻有你陸沅一個!
  可是嘴裏蹦達出來的卻是“我總有交朋友的權利,吳愈傑慧眼識珠”我等待著狂風驟雨的降臨。
  “他慧眼識珠?那你呢?”這是什麽意思?他不是每每看到我和吳愈傑走的近些,就會暴跳如雷,氣我不聽他的話嗎?這下子,語氣平靜地跟換了一個人似的,我真看不懂他。
  見我說不出話來,陸沅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你知道吳愈傑和李博士之間有親戚關係嗎?你知道近期公司會有一些人事調動,也許會是改旗易幟的變化嗎?你知道吳愈傑在其中扮演著什麽角色,他也許會成為風頂浪尖的人物,跟他扯上關係,對於你又會有怎麽樣的影響嗎?”
  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對於這些答案,我的確一無所知,可是我朱祝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難道跟你陸沅親近就不走在風頂浪尖啦?就不冒險啦?我看也不一定吧,我心裏暗暗不服氣。
  “你知道他到時候會不會保護你?你知道他是否有能力保護你?或者在不得不犧牲一兩個替罪羊的時候,他是否能頂住壓力,依然成為你的後盾?”
  會那麽嚴重嗎?我在公司的職位,有這種成為替罪羊的潛質嗎?如果吳愈傑不能保護我,那你陸沅能嗎?
  “我該說的,昨天晚上都說了,可惜從早上你的態度來看,我估計錯誤。算了,怎樣選擇,那是你的自由。可我不想看你往那個漩渦裏鑽。如果你真的喜歡他,也等過了這一陣子再說。”陸沅的口氣很無奈,有些哀傷,我心裏希望的火苗再一次被點燃——難道昨晚我錯過了什麽?
  
  賭性
  “昨晚上,你除了說JOJO的故事,還說了其他什麽?”我小心地求證。
  陸沅的表情很怪異,成分複雜多樣,讓人難以分辨,其中有一種從沒想到也會出現在陸沅這個大男人臉上的表情——委屈!!!
  我確信是委屈沒錯,從他這樣一個對任何事情都信心滿滿,一切盡在掌握的男人來說,以這樣的表情示人實在有些,有些可愛。昨晚上,我一定錯過了某些精彩的片段!
  “我身體虛的很,昨天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早上起來就記得你跟我說的那個跟我名字很像的女孩。”我努力地認錯,態度誠懇,隻希望撬開陸沅的嘴,把昨天遺漏的話重新說一遍。
  我看到他眼神閃爍,別過臉去假裝看電視,此刻的我恨不得化作貓頭鷹才好,可以在黑暗裏捕捉陸沅臉上哪怕隻停留0.001秒的扭捏,羞澀。可惜我始終不是貓頭鷹,而陸沅也不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哪裏會閃現出那種生澀的意態讓我抓到?
  門被敲開,服務員溫柔地提醒,休息的時間快到了,請我們不要遺漏隨身物品,陸沅趁機起身去結帳,回避我的問題。
  你要去結帳,ok啊,我去上個廁所,不過分吧!洗手間昏黃的燈光柔美的鏡子,能把醜八怪照成七仙女,我撩動了一下頭發,擺出個自以為媚惑的表情自言自語道“好不容易逮到個能主動攻擊的機會,朱祝我怎麽會輕易放棄?陸沅你等著接招吧!”把另一個推門而入的顧客嚇得不輕。
  迷宮一樣的回廊,順利地讓我‘迷路’了,可歎此時那些服務員到底都死到哪兒去了?一個都不見!
  每每總會出現的救世主沒有再一次像天神般降臨在我麵前,我隻好依靠依稀的記憶,以及期盼有哪個途經的服務生能帶我走出去,好讓我繼續剛才未完的盤問。
  溫柔的男服務生帶我來到前台,我報以感謝的微笑,換來身後一股殺氣。
  才出了門口,一股冷風就直往我脖子裏灌,耳邊響起陸沅的聲音,“現在,你想去哪兒?”
  天呐,我們的陸沅,陸大經理這是在征求我的意見,詢問我的意願嗎?他不是一向獨斷專行,向來是交代都沒有一個,先拉我上車再說的嗎?雖然我也在心裏為此抱怨過無數次,覺得自己不受尊重,可今天乍一被尊重,還真不習慣。
  隻是這種不習慣隻停留了短短一刻,某人的本性就露出來了“真是問了也白問!走,上車!”除了鄙夷我,更多的是鄙夷他自己的多次一問。
  難道就因為我回答得慢了那麽一點兒,就剝奪我說話的權利了嗎?太過分了!可這才是陸沅,我認識和熟悉的陸沅,不是嗎?我有點犯賤的望著他大步流星的背影。
  “我從來沒有去過那種地方!”車廂裏很溫暖,因為是雙休日,又是下午4點,路況很是不錯,才幾個轉彎,我們就流暢地來到高架上。
  “哼”陸沅的鼻子真好使,同樣一個字,通過不同聲調的演繹,能表達出各式各樣不同的訊息——這個哼,表達的就是一種早知道你這種土包子不可能去過的得意。
  “下一次還帶我去,好不好?”我絲毫不理會他的傲慢無禮,習慣了,繼續以一種大開眼界後意猶未盡的語調懇求著。
  “嗯~~~,嗯”前一個嗯代表是他要看我日後的表現,比如乖不乖啦,聽不聽話啦;後麵的嗯代表如果我符合條件,他會考慮我的請求的。
  “我保證以後一定惟命是從,俯首貼耳,盡心盡力!”這番誇張的自表忠心,讓陸沅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這麽說你是答應了?”我像個小孩子一樣興高采烈起來“不過今天還是有點遺憾,我能提一個非常非常小的要求嗎?”
  “說”這表示,隻要能做到,他會滿足我。
  “下一次,我要找個帥哥來按,腳上舒服了,眼睛也舒服舒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隻需要唇槍舌劍而已。陸沅你自認為摸透了我的心思,難道我朱祝是吃幹飯的?同樣的,我也知道什麽話能讓你陸沅聽著刺耳。
  果不其然,陸沅一臉憤怒,我知道他並不是為了這句話可能會引起的行為,我怎麽可能找一個陌生的男人來碰我的腳?而是為了這句話本身——他掉進了我用話語挖掘的圈套。
  這下換我翻著白眼,扭頭看車窗外的風景,要是會吹口哨,我想此刻我正吹著“我得兒意得笑,又得兒意得笑……”
  事後我自我反省,之所以我成不了大器,就是因為會為了逞一時之快,就把關鍵問題拋到九霄雲外:既然是想撬開陸沅的嘴巴,詢問昨晚上錯過的話,此時此刻模順毛兒還來不及,怎麽能反過來激怒他呢?
  佛說——世間萬物,皆有因果報應。我的報應就是之後任憑我使出渾身解數,七十二變,又道歉,又賠不是,唱自我錯,扮鬼臉,說笑話,裝可憐,陸沅楞是一句話不說!
  沒轍兒,我隻好暫時偃旗息鼓,儲備戰鬥力,希望能在下一個階段攻克這頑固的“堡壘”。
  車子停下的地點讓我傻眼——竟然,竟然是我父母家!公民有起碼的隱私權,憑什麽領導就可以隨便看員工的人事檔案?這地址是我當初進公司的時候寫的聯係地址,如果不是偷看了檔案,他怎麽可能知道?
  “我看你還是回家的好,你自己是沒辦法照顧好自己的”雲淡風輕的話卻滿是挑釁,威脅的意味。
  瞧他小人得誌的樣子,大有如果我再氣他,他就向我父母告狀,越看越像小學時那個愛打小報告的臭男生,動不動就“我告訴姚老師去”。
  “哼,偷看我檔案,算什麽英雄好漢!”我一臉勝之不武的不屑(作者:你收大閘蟹的時候怎麽不覺得偷看是不好的事兒呢?)。
  “我在你心裏從來就不是什麽英雄好漢,幹嗎不看!”他倒是說到點子上了,在這個社會,英雄這個應該為人所推崇,榜樣的名詞,同時也意味著犧牲自己的既得利益,或做出更大的奉獻,與此同時很大程度上可能連累自己的家人朋友。陸沅很顯然不是這種人,退一萬步來說,倘若他真能成為偉人,頂多也就算個梟雄。
  “那,那你也不能這樣啊!要是讓我爸媽看到我這副德性,還不馬上沒收我一個人住的權利啊!做人要厚道!”正所謂——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眼看來之不易的自由生活就要被這意氣用事的家夥毀掉,除了示弱,我還能怎樣?
  “我這麽做已經夠厚道了”陸沅還不依不饒。
  “陸總,陸經理,我最最體恤下屬的陸大經理,今天說我錯了!求求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放過我這一回兒吧!要是我搬回來,會被我爸媽煩死的!會影響工作的!”我撒嬌地拉著陸沅的袖子左右前後晃動著,管他吃不吃這一套,橫豎軟的硬的都得試試啊!
  “你錯哪兒了?”我一聽,有門兒!
  “我錯,我從早錯到晚,從家裏錯到醫院,從醫院錯到飯店,從飯店錯到足浴房,從……”
  “看來你認識的還不深刻!”陸沅打斷我的流水帳,作勢要推我出去。我趕忙緊緊抓住陸沅的胳膊。“別,別,我錯了,我錯就錯在早上吳愈傑打電話來,我多嘴告訴他我在去醫院的路上,同時沒拒絕他陪我上醫院的建議;然後就錯在跟著他去了那家飯店;再然後錯在走路的時候撞到廣告箱,沒躲開吳愈傑的魔爪;您好心帶我去足療,我不知感恩,還說話嘔您。我錯了,我今天徹徹底底錯了,錯得離譜!可這樣也罪不至死吧!您要是把我忘裏頭一送,我可就全完了!您念在我們多年的師徒情份,念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念在我今天又被抽血,又被插喉,還被撞腦門的份兒上,就饒了我吧!”我是哭天嗆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我從來沒想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會那麽悅耳,從後視鏡上望著家裏的窗戶越來越小,我的安全感也越發增加起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了!”陸沅見我又活份起來,沉聲警告著。
  “不敢了!”我輕描淡寫的回答招來了陸沅不滿,他作勢要掉頭我趕忙阻止“不敢了,真得不敢了!我發誓!”伸出三個手指放在耳邊信誓旦旦。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事兒也不能全怪我呀!誰知道你昨晚到底說什麽了?”賊心不死的我再一次把話頭硬生生地給拽回來,陸沅不言語。
  “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如果你不說,我不會再問了,但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不說,也許會再一次錯過什麽”軟的不行來硬的,威脅,利誘這是談判桌上最基本的常識,我是個天資聰慧的好學生,怎麽能忘記那麽重要的一課?
  每個人的天性裏都存在“賭性”,膽小的人賭錢,膽大的人賭運,無畏的人賭命。無論輸贏,都會一而再,再而三,直到自己輸無可輸。懂得要懸崖勒馬的人不少,能做到洗盡鉛華的人不多,這就是賭性之根深蒂固。
  在這場博弈中,我明顯是弱勢群體,論頭腦,論地位,論經驗我哪一項不是處在劣勢?可男女間的糾葛,曖昧,纏鬥,以上這些都是極其次要的,關鍵的關鍵是你敢不敢拋卻矜持,自尊,不怕難堪,傷害,真真正正,轟轟烈烈,完完整整賭一把。
  誠然,我輸過,雖然陸沅讓我輸的很體麵,可我還是覺得傷得很重,心很痛,那可是我情竇初開的第一次主動表白。
  下定決心再也不幹這種丟人跌份的事兒了,仿佛傾家蕩產從賭坊裏出來賭徒,指天罵地,賭咒發誓再賭就不是tm人養的;可回頭偷了老婆的首飾,拿了老媽的家用,又屁顛屁顛的全身心投入賭博的大潮之中去了。
  對於賭“情”,我的形象大抵也就是如此吧,倘若給父母知道,肯定會心疼,氣我沒出息的。
  我賭這一次陸沅會被我嚇到,會害怕我真的從此再不給他機會;會不甘心我莫名其妙地投入他人的懷抱;
  我賭他對自己不自信,對我沒把握,不知道我這常常讓他出乎意料的腦袋裏還有什麽異於常人的想法,然後做出些不計後果的事情來;
  我賭他話已到嘴邊,說與不說都隻在一念之間,衝動也好,意氣也好,我的目的就是要他把心窩子裏的那些話給吐出來。
  這場賭局的結果,贏了,我還是朱祝,一個普通的,平凡的,平頭老百姓;輸了,大不了就是再難堪一回,心碎一次,難過一陣。
  但既然賭了,誰,也不想輸……
  
  無從判定的結果
  就在我掙紮、矛盾,痛苦,想放棄,忘記,逃避的時候,不知道其實對手也同樣經曆著這些,雖然角度不同,原因不明,但最終的感受是一樣的。
  這世上再沒有比感情正直的東西了,弄不得半點虛,作不得一點假。欺騙自己,或欺騙他人都隻有一時之效,長久不得。我瞞不了;對手也一樣。
  那個開著車的男人分析起我今天做的樁樁件件,枉費他長久以來的教導,以為我為人處世總該有些長進,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什麽心裏該有個譜,卻突然發現還是那麽缺心少肺,不計後果,不懂避讓,讓領導感到失望,讓師長感到挫敗,讓廣大人民群眾寒心。
  這些台詞用一種嚴肅,古板,公事公辦的語調娓娓道來。我一時搞不清楚狀況,明明應該是要說我昨晚過錯的,或肉麻、或煽情、或直截了當的表白;怎麽突然搞得好像我在工作上犯了多麽大的錯誤,造成公司巨大損失後,陸大經理給我的訓話呢?
  又不敢打斷,生怕插嘴的結果,是前功盡棄,他再一次把沉默當作武器,隻好耐著性子,壓著心火繼續“聆聽教誨”。
  我最喜歡劉德華的一首歌,其中唱到“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倒不是因為它朗朗上口,而是覺著它的確寫出了男人的心聲,何必成天裝得二五八萬似的,不在乎你的人也不覺著你有多酷,多堅強;在乎你的人憑添了一份心疼和不舍。
  陸沅你委屈,你難受,你心裏憋得慌,就直接說,我又不會笑話你!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我真的憋不住笑話你個一次兩次的,你也不吃虧啊!從大家認識以來,我都被你笑話到現在了!
  好,你訓就訓吧,如果這樣你心裏舒坦的話。隻要最後能告訴我,昨天晚上,在我睡著以後,你到底說了些什麽,別再讓我猜,給我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說法,我也認了。
  可車開了一路,他就是沒說到點子上,我感覺自己有上當受騙的嫌疑,白白委屈自己聽了他那麽大一通教訓,還沒還嘴。
  車都開到不知什麽地兒了,我不認識,隻看見望不到邊的雜草以及一條根本不能稱之為“路”的路。
  陸沅終於也回過神來,止步駐車,打開車窗,左右張望,解開安全帶,點了支煙,長長吸了一口,久久沒有吐出來,大有憋死自己的自虐傾向——別啊,就是要死,也得先把我要聽的話說出來啊!——我擔憂的地看著他的嘴,希望那股子煙能快點跑出來。
  天色漸暗,這荒郊野外的,換作平時的我,不嗆他幾句我就不姓朱。可今天不行,好不容易他發泄完了,氣順了,能說些我想聽的了,不能意氣用事!就好象體育考試,800米都跑了700了,難道最後這100米我要放棄?就算喉嚨再疼,胸口再難受,腿再邁不開,死活也得跑完這最後一點路啊!難道重考,再遭一次罪?我有病啊! 體育不及格也是沒法兒畢業,要重修的!
  “你不服氣可以反駁啊!找理由啊!”呼出那口煙,第一句話就是對我“乖巧”的批判!是他犯賤,還是我真如他所說,學得不夠到家,還遠沒到能察言觀色,盤算人心的水平?
  反駁?找理由?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今天我已經讓他不爽了一天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萬一他發個瘋,衝個動,把我扔下,一走了之,我連打個的都不知道上哪兒找車去。何況我的最終目的是要套他的話,誰讓自己不爭氣,昨晚上睡著了呢?如果沒睡著,今天怎麽可能遭了一天罪!報應啊!我懊惱地想著。
  “舌頭又被貓吃掉啦!”陸沅見我低頭不語,似乎覺察到他的確過分了,語氣也軟化下來。
  為什麽舌頭偏偏是被貓吃掉的,而不是被狗呢?印象中狗更喜歡舔人的臉啊。我思維的跳躍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想什麽呢?”敢情他也知道不被搭理的滋味不好受啊,陸沅推了我一下。
  “沒什麽,我在想為什麽舌頭總是被貓吃掉的,而不是狗呢?”我的回答顯然雷到陸沅同誌纖細的神經,我都能看到他右邊太陽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正當我自己也覺得這問題有夠無聊,根本不值得任何一個正常的人傷腦細胞去思考,而感覺抱歉的時候,陸沅,陸老師竟然給出了一個理直氣壯的答案:“因為貓喜歡捉老鼠,它們會把頭伸到鼠窩裏去抓,而老鼠窩那種小黑洞跟張開的嘴巴很像啊。”
  胡扯!——我以不可置信的震驚回望著他,這回輪到我的太陽穴抽動了。
  雖然這是我的第一反應,但仔細分析一下,還真能說的通——咳,如果一個人連這種問題都能回答,並且讓人感覺還有一定科學道理的話,那麽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能辯駁過他?想到這裏就讓我感到很沮喪:回想之前那些自以為占了上風的口舌之爭,要麽他就是存心讓著我,要麽就是他患有智力瞬間下降症——不管是哪一個,在綜合素質上,我還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陸沅的話總是有道理的,總是對的,他總在他認為合適的時候,說他認為該說的話。繞了那麽大一圈子,我像隻鵪鶉一樣任他說,任他訓,滿心期待付出這些代價之後,能換來關於昨晚哪怕一星半點的訊息或暗示。忍氣吞聲地都被帶到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我才明白,他根本就沒打算把他昨晚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我輸了,又一次輸了!
  “你想這麽瞪我到幾時?”我的心情跌宕起伏,我想陸沅完全能從我的臉上讀出我的挫敗,可這一次他並沒有表現出那種慣有的,打壓我之後的得意,而是一種悲天憫人,感同身受的慈悲。
  我又看不懂了:讓我意識到軟硬兼施,威逼利誘,其實是在做無用功的是他;反過來同情我失落,不忍我失敗的也是他。
  老天爺是公平的,他給了你某些優勢,就必定會剝奪另一些;而每一種優勢往往也有它的兩麵性:
  陸沅不可否認是優秀的,他對人,事,物的判斷非常全麵,可以說是滴水不漏,並且擁有極高的準確率,出手果斷,一擊即中,所以在事業上他得到成功;
  當然,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事事盡在掌握,但凡遇到一個他沒有完全把握或者有疑慮的問題時,為了追求準確率,全麵性,他會選擇比常人更謹慎小心的態度,拖泥帶水,猶豫不決,希望通過周邊不斷的鋪墊,來提高成功率,以至於最後錯失良機。這時優勢就變成了他的劣勢,包袱。
  更何況,感情是最難以捉摸,把握的,不是通過努力就能換來成果的,也不是一個人就可以說了算的。加上他曾經的那場不堪回首的往事,咳……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認認真真重新開始,還被我搞砸了,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一切都源於我自己的不爭氣——我又一廂情願地想起來。
  外麵的天氣漸漸暗下來,漆黑、荒涼,一如我此刻的心境。曠野中的風相互追逐,廝打,發出呼、呼的沉吟,時而哽咽,時而張狂。
  車廂裏氣氛僵滯,我們誰也沒再多說什麽,陸沅關上窗,我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撫了撫被陸沅擾亂的心。隱約感覺到那支被陸沅彈掉的煙頭想說,卻最終沒說出來的話,就在離我很近,很近的地方。
  “我不是有意的”低眉順眼間,我誠懇地認著錯。
  “哦”他的回答即讓人覺得他大度,又讓人覺得這一次是真的傷到他了。
  “記得你曾經問我,‘我們之間有什麽樣的緣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孽緣’”我不敢看他,但我覺得他偷偷抽動了一下嘴角
  “我們所有的爭論,辯駁,相互間的試探,揣測,都是為了打壓對方氣焰,讓他臣服。骨子裏,我並不像自己認為的那麽與世無爭。不知不覺之間,我從一個被利用的小人物,成了也會利用別人的陰謀家,至少在這門功課上,你該給我個好分數。”想到吳愈傑,就覺得自己很卑鄙。
  “隻是‘利用’沒用對地方,把這件事情的相關人物都傷害到了,包括我自己。”早晨接到吳愈傑電話的時候,我真的做好“既然門走不通,那就爬窗”的準備嗎?沒有!我的潛意識是在運用“紅燒肉理論”,為了看到陸沅再一次跳腳、嫉妒做鋪墊。誰知道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你剛才教訓的都對,在還沒搞清楚所有狀況的前提下,就一意孤行,把有關的,無關的人都拖下水,卻沒能力承擔後果,收拾殘局。”這都是剛才陸沅一邊開車一邊教訓的語句,我零零星星聽到點,開始還覺得陸沅這說得都是哪兒跟哪兒啊,挨得上嘛!現在想想,這話還真能總結今天我的所作作為。
  我雙手拉扯著胸前的安全帶,頭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輕,羞愧、內疚、自責百味雜陳。
  陸沅打開我保險帶的搭扣,把我輕輕攬過去,讓我的頭靠在他的心窩上,輕輕拍著我的背。雖然夾雜著少許煙味,但那種檸檬清香依舊讓人安心,也不知道幫傭阿姨到底使得是哪種牌子的洗衣粉。
  “安全帶都讓你拉斷了!該委屈的是我,怎麽反過來你倒比我更委屈似的?”陸沅溫柔地調笑,我仿佛透過車窗,看到那已經漆黑一片的曠野中,突然點起一隻火把,那麽突兀,那麽耀眼,那麽讓人感到希望——他對我,還是心疼的。
  “你也委屈?”
  “當然,為什麽我不能?”
  “你不是說‘強者是不會委屈的,如果委屈,就代表你還不夠強,別人有能力來欺侮你。’你是強者,而你也會讓我變成強者,隻有欺侮別人的份兒,不再會被別人看不起,欺侮嗎?”當初他就是這樣蠱惑我的,好像傳銷洗腦的感覺。
  “嗬~嗬~,隻是小小的,一點點而已”陸沅幹笑了兩下,在我背上輕輕拍打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像是因為我用他的話來堵他的嘴表示懲罰,又像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尷尬。
  “這句話你倒學得快、記得牢”他長歎了一口氣,似乎想起某人某事,又是一陣沉默。
  “陸沅,問你個問題,你可以選擇不回答,但別剝奪我提問的權利”我離開他的懷抱,很嚴肅很認真的平視他。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陸沅幽幽的阻止我開口,但並沒有不準備回答的意思。剛才還氣餒又輸了,現在陸沅卻要自動揭開謎底!我想我的眼睛裏一定閃著金光,陸沅無奈地笑笑,表示我該冷靜地聽下去。
  “對於男人,你根本一無所知,對於愛情,我看你最多也就是停留在那些不知所雲的言情故事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我翻了一個大白眼給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誰知道?你知道???
  “你不是那種玩得起的女孩,對於感情你瀟灑不起來。除了愛情,你需要的還有它背後包含的承諾和未來。而這兩樣東西,不是任誰都能給的起的!”他像一個抽身事外的長者,告誡我:世上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我也不例外,太多複雜的過去讓我常常無法確認,今天的我還是否擁有、,或是否還能給予別人這兩樣東西。”
  “如果最終的結論是否定的,那麽你將會受到更大的傷害,所以我不想你抱太大希望。”
  “那你……那你又不讓別人跟我好!”聽到他這麽消極的預測,我的心很不是滋味,這個極端自私自利的家夥,他這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嘛!
  “你想幹嘛?造反啊!”陸沅抓住我的手腕,威脅地捏了捏,他要是不把胡子刮的那麽幹淨,其形象可以打一成語——“吹胡子瞪眼”
  “沒,沒有啊!”我小聲嘀咕
  “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承認……我承認並不如我當初規劃的那樣,這其中有我的責任,也有你的責任。”
  可惜我沒胡子,要不然我也能表演一把,所以隻能用怒目圓睜來概括自己:聽他的口氣,敢情我的責任還大些?喂,當初我躲都來不及的時候,是誰來招惹的我?是誰又買衣服又買鞋,又熬粥來又蒸梨?怪我!!!
  “我們的關係,偏離的預先設定的軌道,我試圖把一切都拉回原來的位置,但是失敗了。麵對你,我總不能控製自己,然後做出些莫名其妙、可笑的事來,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會這樣。這種感覺讓我詫異,不安”陸沅微微一笑,靦腆的好像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倒不像見慣了鶯鶯燕燕,軟玉生香的花花公子。
  聽到這兒,我心裏無比甜蜜,不過,陸沅同誌,說一句你喜歡我,會死嗎?
  “無論這種感覺以後如何,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我希望看到你高興,從心底不希望看到你受傷害,無論是因為我還是別人,無論是因為工作還是情感。是我把你卷進來,所以我有對你負責的義務,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的眼神一定明顯的黯淡下去了,說了那麽多,不就是想表達:喜歡我,但是還沒到愛的程度;放棄我,又覺舍不得;——對於這個答案的不滿意,讓我充分理解了人類貪念的無止境。
  “李博很快就會被宣布成為下一任執行董事,我沒想到他的手段那麽強硬,能把賀總擠下去,雖然我們做了最後的努力,但沒有成功。這樣,他和賀總就站到對立麵上。吳愈傑很可能接替李博的職位,進入管理層,這樣他和我也就會站在兩個不同的陣營裏。那時候的你,怎麽辦?”
  陸沅話鋒一轉,談到正題,我想這也是昨晚我錯過的其中一部分,同時也是這些天他一直沒有消息的原因吧。
  “你認為,他或者你,是我的對手嗎?”陸沅的問話就好像,被圍困在一起的老虎,兔子和小鹿,誰會是最後活著的?答案顯而易見。
  “而你,會與我為敵嗎?”陸沅那份無人能及的自信和自大又跑出來了“我是你最好,最安全的保護傘;其他人,我不相信!”他開始為他的獨斷專行找理由,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我替你做出了選擇。”
  “如果讓你自己抉擇,我相信結論也是一樣的”這一點陸沅倒是沒有說錯,可這也不是他越俎代庖的理由啊!
  “你就不能乖乖聽話?聽我的安排?不去接近那些不利於你的人嗎?我是不會害你的!”上一次聽到這話,我有小紅帽被大灰狼忽悠的感覺,今天在如此的環境,氛圍中,我還是有這種感覺。
  “看到你生病,我很自責,其中有我的疏忽。今天早上知道我幾點就到你家附近了?怕錯過你出門,又想讓你多睡一會兒,沒打電話。誰知道竟然看到他出現在醫院門口,你知道我有多……多……”陸沅氣憤的一時語塞。
  “委屈”我替他說出這個冒犯他尊嚴的詞,隻是這個詞遠沒有先前來的讓我感動。
  “你耍小聰明的手段還不高明,你的演技也沒你想象中那麽出色”陸沅對我今早的表現做出總結。
  “那你就看著我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啊!”我有些激動起來,他也不能用這種方式來報複啊!太不人道了!
  “那個小醫生說你胃穿孔的時候,我還是幫你說了話的!胃鏡麽,你本來就應該要做的!不然怎麽能知道確切的病情。”站著說話不腰疼,敢情是我被插管,又不是他!
  “中午是他帶你去的那家餐廳吧!”陸沅篤定地猜測,換來我的默認“你以為那是巧合?”我用眼神詢問“不是嗎?”
  “當然不是”陸沅回答我,抽出一支煙,在盒子上輕輕敲了幾下,沒有點燃“我相信,是他聽見我講電話,特地帶你去那裏的,他是想看看我跟哪個客戶見麵,還需要利用私人時間;他是要看看,對方是否是會影響到李博升遷的人物”
  “而你是有意讓他聽見地點,那個客戶肯定是你臨時安排的閑雜人等,為的隻是看看吳愈傑會不會跟來窺探”我幫陸沅接了下半句。
  “所以說,他怎麽可能是我的對手?”陸沅手中擺弄的香煙瞬間一折為二,仿佛向我宣告與他作對的人唯一的下場。
  我的心沉入幽深的湖底,此刻的陸沅跟剛才那個擁我入懷的男人是同一個人嗎?
  從停車管理員的話推算,他應該早上7點就開到我家了,這份用心和擔憂不能說不真!可他看到吳愈傑之後,馬上就能設局試探,並且充分利用周圍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其中也包括我,這也不假啊!
  他時而溫柔體貼,時而麵露凶光,我知道,那都是他,真實的,毫不掩飾,毫無戒備的。他對我的信任,比他自己意識到的還要多得多。
  我,應該高興的,無論如何,我知道了想知道的,明確了想明確的,可為什麽我的心卻越發迷茫起來,甚至無從判定,今天到底自己是贏了?還是輸了……
  
  扔硬幣
  看著油箱告竭的警示燈一路閃亮,真是心驚膽寒,生怕今天還沒倒黴到家,要夜宿荒郊野外,幸好陸沅對於方向的判斷沒有失誤,順利地找到加油站,吃足喂飽了的“鐵馬”繞了幾個大圈,終於讓我看到了熟悉的高架,閃爍的霓虹。
  經過這麽一番折騰,晚飯時間都過了,不是不餓,而是吃不下,如果陸沅問起,我會以胃炎當借口,總不能說自己死乞白賴挖出的謎底倒了胃口吧!幸而,陸沅沒問,徑直送我回了自己的小窩。
  下車道別後,我頭也沒回,半點不留戀的,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洗澡,上床。今天發生的一切,知道的一切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
  鍥而不舍追尋的真相,卻讓人開始懷疑周遭的一切;而最最可悲的是,雖然不喜歡,可我完全無力改變自己的處境。
  如果陸沅說得都是真的,那麽我是不是該重新審視那個溫文爾雅,跟野心家完全不沾邊的李博;那個擁有單純,陽光笑容的小吳,以及形形□出現在我身邊的人和事?陸沅又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如果陸沅出於某些我無法揣測到的原因,有所保留,我是否還要繼續探究下去;我是否還能承受下去?
  比起這些,今天求證到陸沅對我是喜歡的,在乎的,讓我沒有想象中興奮;同樣,他還不能對我做出什麽承諾和保證,似乎也變得不那麽讓人沮喪了。這也算因禍得福中的一種吧。又或者,陸沅在用他的方式,保護著我……
  身體誠實的對我的疲憊做出反應,沒多會兒我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猜測陸沅有沒有好好休息,回想倒黴的昨天,得失各半。手機短信連續響了三次,我不得不鑽出被窩,滿世界找它,然後再拖著冰涼的身體鑽回去。
  情敵之間也會有心靈感應,清空的收件箱裏,三條消息赫然在目,前一條來自吳;後兩條來自陸:
  前者是問我昨天吃了東西,下午胃有沒有難受,晚上睡得好不好,今天有沒有空;後者是告訴我,他有事要離開,中午會有人給我送飯,讓我好好在家休息,不要出門,追加的一條是找手機的時候要披件衣服,不然再感冒,他不管。
  我詫異陸沅上輩子大概是我幼兒園時拉出的那條蛔蟲,不過再想想,他年紀比我大,不可能;也笑他智商低下,等我看到這條消息,哪裏還來得及?
  伸手拉開窗簾的一角,外麵的陽光好得不像話,透過不怎麽幹淨的玻璃窗,射到我臉上,倒也不刺眼。縮回手,放在被子裏暖暖,深秋的天氣,對於我這種體質虛寒的人來說,也夠嗆。
  手機突然毫無預兆的響起來,我即期待又害怕,會不會是那個混世魔王打來的?如果是,我又該說些什麽呢?突然發現,還不如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平白無故生出這些不自在!
  還好,是家裏打來的,問我加班工作的怎麽樣,今天下午能不能做完,晚上回不回家吃飯。既然可以吃飯了,我自然是想回家的,我看了看手上的針眼,想想還是安穩點,別冒險了,回答爸媽晚上領導會帶我們出去吃,他們也就作罷了。
  掛了電話,還沒兩秒鍾,電話又響了,肯定是我媽忘記關照什麽,才想抱怨,定睛一看原來是大魔頭,趕忙清清喉嚨:
  “喂~~~你好”跟陸沅通電話每一次都是我“喂”過之後,他就機關槍一樣,掃射完畢,然後掛機,根本沒有我多插一個字的機會。今天喂了半天,都沒聽他說話,弄的我不知該說些什麽。
  “嗯”——對於他發出的聲音,無論是用鼻腔還是聲帶,我都熟悉得不行。
  “短消息我看到了,又要麻煩阿姨,真不好意思,謝謝你!”
  “嗯”——其實沒什麽、不客氣之類的話,也費不了你陸沅多大力啊!幹嘛偏偏不願意講呢?
  “我還躺著沒起來,今天會好好休息的,會聽話的”他字少的時候 ,我話就多。
  “嗯”——這個字真是萬用,我就不信,他能一嗯到底?
  “你已經走了嗎?去哪兒?”這個問題,你總不能再用單音節字回答我了吧!!!
  “嗯~~~”——不清楚這個字的背後到底是他對此刻他身處之地的迷惑,還是我是否可以知道的考量。
  “不說就算了,我也就是隨便一問”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嗯”——聽他的意思,他也覺得這個問題沒有回答的必要。
  “喂,除了這個用鼻子也能說的字 ,你就不打算說些其他的啦?”我大吼一聲!對嘛,這才是我說話的風格啊!裝什麽小鳥依人啊!
  電話那頭傳來會心的笑聲“就算這樣回答,你不也一樣能知道我的意思嗎?”——敢情他跑我這兒省力來了。
  “誰知道?鬼才知道呢!”說完我就後悔了,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
  “今天那個人沒聯係你?”我就知道,他打電話總是有個明確的目的的,原本他不提,我也不打算說,我還沒吃夠多此一舉的苦頭啊!可既然他問了,我總不能騙他。
  “嗯”想來想去,這個字的確百搭。
  “他約你出去?”
  “嗯”
  “你答應了?”
  “嗯~~~”(這個鼻音,分三個階段:第二聲、第四聲、第四聲)
  “這才乖!!”如果他在我麵前,我想他大概要蹲下來,摸摸我的頭了。
  “嗯”當我很自然地用了第四次嗯的時候,他終於也受不了了。
  “你算是把這些回答都還給我咯!好了,不跟你說了,自己照顧好自己,中午阿姨會過來的。”匆忙間掛了電話,好像有人在催促他似的,連一聲再見都來不及說。
  我掰著指頭,算著賬:他嗯了五次,我才四次,說起來,他還欠我一次呢!
  穿衣起床,萬一賴床賴到阿姨上門,就不好了,這個田螺阿姨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你還別說,這時間掐的真準!我把亂七八糟的事情才搞定,門口就傳來敲門聲,一位精幹的中年婦女站在我麵前,看上去比我媽媽年紀還大,但精神頭非常好,說著我聽不出是哪裏口音的普通話“小姐你好,陸先生讓我送東西過來”
  我欠身讓出通道,微笑著把阿姨迎進門。
  “大家都叫我唐阿姨”介紹完自己,唐阿姨很熟練的開始把保溫袋裏的飯盒一個一個擺在桌子上,還有一箱牛奶。
  “唐阿姨你好,我叫朱祝”
  “這些都是陸先生讓準備的,胃不好一定要當心,吃飯可是最要緊的!”這位唐阿姨的態度很奇怪,好像硬生生要把自己熱情、多話的本性壓抑下去 ,卻還是漏出了一句半句,大概她以為我和陸沅有著一樣的怪脾氣吧。
  “真是謝謝阿姨了!麻煩你還要送過來,這麽冷的天,阿姨你肯定很早就忙了!”我的感謝讓阿姨受寵若驚,大概陸沅平時從來沒說過這種話吧。
  “沒事,沒事!陸先生人好,工錢給得多,又沒什麽活兒,也不挑剔,幫忙做頓飯又有什麽!”阿姨的話匣子讓我打開了,手上的動作也自然起來,她打開保溫桶說“小姑娘你早上起來還沒吃東西吧,先喝點白粥,這是我自己做的小菜!”稱呼也從“小姐”變成了更顯親熱的“小姑娘”。
  在陌生人麵前吃東西很奇怪,特別是當這個人還直愣愣盯著你,滿心期待的樣子。我硬著頭皮吃著,誇獎唐阿姨的手藝。
  唐阿姨見我誇獎,不禁得意起來,拖出個椅子,坐在我旁邊“好吃,多吃點。”
  “咳、這個麽很簡單的。陸先生就喜歡吃這種很家常的東西,也不用翻多大花樣,不像有些人家難伺候”
  我心想,那是因為他在外麵山珍海味吃太多,回家自然是要吃點清淡小菜換換胃口。
  “其實我見過你 ,有一天陸先生打電話讓我多做點飯,我走的時候,看到他車裏坐著的應該是你吧?”唐阿姨把一件她已經認準了的事情,以詢問的口氣說出來,讓我感覺就算我否認,她也不信。於是點點頭。
  “我就說嘛!以陸先生的樣子,怎麽會沒有女朋友呢!”中年婦女的智慧是不容小覷的,她們也許沒受過高等教育,但生活教會了她們一切。兩個沒有邏輯因果關係的問題,環環相扣的從唐阿姨嘴裏說出來,讓人無法回避。
  我笑笑,不語——因為我即不能大方坦然的承認,也沒法理直氣壯的否認。陸沅對我隻是停留在喜歡的程度上,我突然覺得從白粥裏吃到一根魚刺,並且還不小心咽了下去。
  “人啊,不能一直一個人呆著,怪冷清的。時間久了,這心裏要生病的!”唐阿姨的知識麵還是挺廣的,“他是個好人,就是話不多,挺內向的,臉上冷冷的,可心是熱的。”
  我的舌頭差點沒燙到:陸沅是幹嘛的?銷售經理啊!怎麽會話不多,怎麽能內向呢?大抵就是工作的時候淨忙著說話了,回家也得讓嘴歇歇啊!再不,就是他真沒什麽話可多說的。就拿昨天來講,一路上,他對我那個教訓,字字句句都不帶重樣兒的,那叫一個話癆!
  “我啊,就見不得人家孤單,總想著給落單的配個對,成個雙。這下,我也放心了!”唐阿姨顯然不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自顧自的喜笑顏開。中國婦女那種,別人的喜事兒,自個兒樂嗬的美德都在她身上體現出來。
  見我放下筷子,表示吃好了,唐阿姨開始收拾飯盒“哎呀,吃得那麽少啊!怪不得陸先生不放心,讓我看著你吃呢!”由於她發音的不標準,也不知那個“看”是第一聲,還是第四聲——兩者的意思可有區別。
  這個世上,陸沅也算是極品一類的男人吧,他的關心都那麽另類,不過很實在。
  唐阿姨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並且說晚上還來,我本能的拒絕,騙她說我晚上是要出去的,唐阿姨疑慮的神情告訴我,我的說辭跟陸沅給她的任務不符,於是讓她放心,我會自己跟陸沅交代的。
  送走了阿姨,我發了個短訊,告訴陸沅我晚上回爸媽家,所以讓唐阿姨不要來了。半天都沒回信,我也就不等了。
  吃飽了,人就犯困,我爬在床上看電視,迷迷糊糊的聽見手機響,我不清醒的腦袋裏唯一的念頭就是陸沅找我,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抓到手機。
  “喂~~你好”來電顯示告訴我,這通電話並不是來自陸沅。
  “朱祝,我是吳愈傑”大概是聽出我濃重的鼻音,知道擾了我的清夢,對方的言語間有絲歉意。
  “哦,小吳啊!”其實我跟吳愈傑應該也算熟悉,大家平時打打鬧鬧,開開玩笑也是有的。不知是因為窗戶紙被捅破了,還是昨天陸沅那番話的原因,我明顯感覺到我的口氣多了些生分、戒備,少了點隨意、自然。
  “我吵醒你啦!”
  “沒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胃還難受嗎?你爸媽沒奇怪你隻能喝粥之類的吧?”
  “啊?啊!沒有,我跟他們說我這兩天減肥。”差點忘記自己昨天隨口撒的謊,一個謊言總是要用另一個謊言去圓的。
  “哦,嗬嗬”小吳傻笑幾聲,手機裏傳來我40秒提示音,我計算著怎麽能在接下來的20秒內掛上電話。
  “有什麽事兒嗎?”我就當沒看見他的短消息,裝傻!
  “也沒什麽事兒,就是擔心你,問問”我看看窗外的天色,太陽已經躲進厚厚的雲層,沒有了中午的明媚,天陰沉沉的。
  “謝謝你哦! 這陣子,我連續生病,多虧你幫忙照顧,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你總是那麽關心我,卻不給我報答的機會!”
  “大家都是朋友,談什麽報答不報答!”吳愈傑扭捏的口氣讓我很難不聯想到他未說出口的後麵半句:如果真的要報答,就當我女朋友吧。可惜我不能接這茬兒。
  “好,不說報答,那我說,給我個機會,讓我也心安好不好?”這句話完全是出於真心,先把感情的亂麻放在一邊,不管他做那些的目的何在,人家付出的時間、心力是實打實的,什麽都不做的話,從人情上也講不過去,昨天的飯錢又是人家掏的,我這心啊,跟欠了債一樣不安生。
  “真的沒必要!如果你堅持的話,那等過幾天,我們慶祝慶祝!”
  慶祝?慶祝什麽?慶祝我身體康複?還是慶祝你加官進爵?陸沅的話好像魔咒一樣突然出現在我耳邊。
  “哦~~哦~~,那好,過兩天,過兩天!你可不許又跟昨天似的搶著埋單啊!”
  “行,那,沒什麽事,你休息吧!”我知道,電話那頭此刻有著怎樣的期望。
  “哦,好,明天見。”而我,除了掛掉,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麽更好的應對。
  人被弄得興奮起來,睡不著,我躺在床上,頭腦又轉回到昨晚熟睡前考慮的片段中:
  兩個集團,兩個陣營,因為權利分配而相互對立。
  從職務上來看,顯然李博比賀總要高一個檔次,其他如陸沅之類,其數目和職能相信應該差不多。
  但職位的高低和實權的把握沒有關係,賀總在公司多年,公司的營運操作,全部都是受他之意,李博技術出生,跟工廠熟,跟公司就未必。
  陸沅很清楚,基於吳愈傑對我的感情,我能扮演的角色,是任何人不能替代的。當初他把我安排在這個位置上,應該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今天這樣吧。
  而他為我做出的選擇,卻是最大限度讓我遠離這場是非。總能一針見血的陸沅怎麽這次卻看不透:當他把我拖下水的時候,我已經注定不可能再過平淡的日子——就算我什麽都不做,又有誰會相信我的清白?
  我和他陸沅的緋聞,和Amanda的交好,和吳愈傑的糾葛,就算不是全公司知道,起碼也是全科室明白。這世上有不透風的牆嗎?
  當初,他把我安排到這個位置,卻沒有好好經營,以至於我的立場,身份都很尷尬,稍有些風水草動,別人就容易聯想到我。
  現在想來,最近一陣子發生的事情,都有由頭。李博那麽高智商,高學曆,高手段的人,親自撮合我和他的接班人,意思再明白不過——拉攏,收買,在未來某個需要用人的地方,我,也許能派上用處。
  研發部的那班同事,肯定也是聽到風聲,於是巴結、獻媚,保不齊什麽時候我就翻身壓到他們頭上了。
  人啊,就是那麽勢力!但,這就是現實。
  而我現在混亂的很,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聽從陸沅的決定?可我總不能一輩子聽著他,靠著他啊!何況在這場鬥爭中,他也是當局者,會錯,會有危險,我有這個機會去保護他,至少可以提醒他,為什麽要放棄?
  不聽陸沅的決定?他生起氣來,還真的很恐怖,而且,我連昨天的事情都搞的一團糟,何況麵對的將會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東西。我可以嗎?我有這個能力嗎?會不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反倒給他添了麻煩?
  到底該怎麽辦呢?——扔個硬幣決定算了!我自暴自棄起來。
  心裏煩得很!打開電視,沒一個台有意思,調來換去,最後還是關了。過去在一樓的日子,因為無知,所以快樂,覺得身邊每一個人都那麽簡單,直接;而現在知道的東西越是多,心裏就越是沉重,不知道如何麵對那些我已經了解真情的假象。
  常常聽人講:還是讀書的時候好。當學生的我嗤之以鼻。畢業了,工作了,回過頭來想想,還的確是讀書的時候好。這種回頭看才能發出的感慨,隻有親身經曆過才有體會。
  我胡思亂想著,倒也不覺得無聊了。手機適時的發出聲響,告訴我有短訊進來。打開一看,是陸沅:
  “剛才沒開機。你真的去父母家了?我不信!”
  我對著屏幕笑笑,不信就不信吧,再說了,不信他又能拿我怎麽樣?反正我不喜歡他派個人來監視我。現在的他指不定在哪個遙遠的城市,沒準兒不在國內都有可能,而且現在說話肯定不方便,否則按他的脾氣,怎麽會不直接打電話呢?
  “我剛醒,下午吃了飯又睡著了”避重就輕,其實就是把‘裝傻’包裝一下,講得高檔一點罷了。不用陸沅教我都會,換湯不換藥的東西。
  “牛奶養胃,熱一熱,喝一點”陸沅的不跟我計較,不是因為大度,是因為鞭長莫及。
  “好,我會,你也要按時吃飯!”我開始往庸俗的小女人方向靠攏。
  “嗯” 收關的回複很簡單,讓我覺得浪費了短訊費,以前剛用手機的時候,每個短訊都數著字數,寫暴長,就想賺足了那0.10元。不過,這個消息兼備了聽覺的功能,耳邊似乎回蕩起陸沅從鼻子裏哼出它的聲音。
  這就是情人間的交流吧,你一言我一語,按到手指抽筋,還樂此不疲。
  我翻身下床,扒拉開紙箱,抽出一罐牛奶,想了想,沒去熱。
  熱的比涼的更養胃?——沒這說法吧!何必多此一舉,添多一次麻煩!
  耳邊卻傳來一個聲音:陸沅要是知道,肯定會生氣的!我神經質地回頭,當然什麽也沒有。
  一枚硬幣,在空中做著無數次團身翻,在它沒掉落之前,誰也不能確定到底哪一麵向上;而陸沅同誌每每讓人大跌眼鏡,讓我還真沒把握這一次他的表現。
  心中默念:
  “字”——我就“乖乖聽話,置身事外”;
  “花”——我就“把握機會,釜底抽薪”。
  我看了一眼此刻安詳地躺在桌上的手機,如同一個熟睡的嬰兒,沒有半點會醒來的跡象。陸沅現在應該把手機揣進口袋,或繼續趕路,或忙著落腳,或跟同行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扮演好他作為一個經理,一個公司骨幹的角色。不會有多餘的心力來考慮我了吧!
  拆開吸管的包裝,才插好,還沒喝上一口,手機好像做了個噩夢,毫無預警地跳起來,發出“滴滴滴”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不許偷懶,一定要熱!”
  八個大字、兩行警告、一份牽掛。
  我,愕然!
  
  軟禁
  “身體健康最最重要,隻有生病的人才能體會”(羽泉《最美》曲調)我哼著小調,來到公司。
  打老遠聽到這調調,肯定都覺得這人今天精神頭不錯;走近了一看:“鬼啊!”
  我知道我一臉憔悴相,兩隻熊貓眼。一天就吃了一頓飯,還是稀的,晚上又輾轉反側睡不好,能有我現在這尊容,就應該感謝爹媽生了副好皮相了。
  睡不著,索性早點來公司,可惜也來得太早了,門口的警衛都還沒上崗,保潔的阿姨又都是低頭幹活,所以我沒嚇著別人;別人也沒嚇著我。
  我暗暗想,要是陸沅看到我現在這副鬼樣子,不知道他會有什麽反應?不過他說什麽,我倒是可以猜到個十之八九:
  四個字的話,會是“咎由自取”
  三個字的話,會是“自找的”
  兩個字的話,會是“活該”
  一個字的話,肯定是“哼”
  陸沅的脾氣麽,肯定是怎麽簡單怎麽來的,最後一種可能性最大。
  當然,值得慶幸的是,今天應該不會在公司看到他。
  “叮”的一聲讓我打了個激靈,抬頭,提步,我打算閉著眼睛飄進去,反正又沒其他人。
  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套深黑色高級西服,挺拔的出現在我麵前,一看就是個大人物:
  瞧那雙皮鞋,鋥光瓦亮,造型穩重,鞋頭微翹,那可是高級皮鞋特有的弧度(作者:喲,朱祝,幾天不見,眼光見長啊!朱祝得意:哼,我師傅是誰!)!
  再瞧那公文包,皮質光潔,革色均勻,款式大方,做工精致(作者:你上輩子肯定是賣皮貨的店小二!);
  瞧那領帶,精雕細琢,線條剛硬,裁剪精細,色彩和諧得體(作者:那領帶,90%藏在西服裏,你的眼睛透視啊!朱祝:……);
  瞧那抬起的左手,五根指頭,根根分明,修長有力,使得那份遮擋了麵部的文件也顯得高雅脫俗,與眾不同(作者:誰的指頭不是根根分明啊!連一起,那叫蹼!!!朱祝無視作者的抗議,繼續賣弄ing)
  再看那雪白的襯衫,袖子從西服內得體的延伸出來,露出袖口——一枚方形淺金邊嵌黑鏡麵袖扣躍然入目。
  等等!袖扣!他竟然用的是袖扣!而據我所知,這玩意兒,在本公司,隻有一個人會用。
  我往後退了退,讓出通道,心裏泛起陣陣不詳的預感:
  今天的太陽一定很後悔沒從西邊升起來,因為一向愛睡懶覺的朱祝竟然第一個到了公司;一向惜字如金的陸沅竟然翻著倍數的罵人:“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對~!!!”一字一頓,談不上震耳欲聾吧,在這空曠的接待大廳裏,也能繞梁三日了。
  從文件後露出的臉,眼睛定定地盯著我,熊熊燃燒著烈火,整個兒一青麵獠牙。(作者幸災樂禍:現在你知道陸沅看到你這副鬼樣子的反應了吧!)
  可我哪知道,他除了會讀心術,還會一個跟頭,十萬八千裏的本事?昨天不還出差呢嗎?怎麽今天一大早就在公司遇到了呢?看他這副樣子,應該是要離開,怎麽就那麽寸,讓我給撞上了呢?
  我懊惱不已,幹嘛假積極!隨便幹什麽,都比早到公司要好!扮鬼沒嚇著別人,倒被別人嚇得不輕!
  “你跟我過來!”陸沅跨出電梯,左手的文件夾被用力的合上,發出“啪”一聲,異常清脆。
  我連點頭應允的氣力都沒有,原本已經像根蔫了的茄子了,這下可好,又被霜打一遍!
  即便是停在公司的停車場,小帕的密閉空間,還是帶給我良好的安全感。怪不得這社會,雖然油價越飆越高,馬路越來越堵,停車位越來越少,還是有那麽多人喜歡買車。我壓低了腦袋,坐在副駕駛坐上,生怕今天有哪個領導也跟我一樣發神經,會那麽早開車來公司。
  陸沅掏出煙和打火機,我擔憂瞟了一下,心裏禱告,這會兒千萬別有人來,否則一開窗我就露餡了。他看了我一眼,停頓了幾秒,沒有點。就在我才想鬆口氣的時候,陸沅突然把煙盒用力一捏,團起來,猛地往前檔扔去,煙盒團被打到玻璃上,反彈回來,正好跌到我懷裏,打在我手背上……生疼。
  我突然很慶幸,他扔的是煙盒,而不是我。
  我也想解釋,腦袋瓜子飛轉,可連我自己都沒辦法信服,又何苦說出來,惹得陸沅氣上加氣?
  我坐著,連動也不敢動,生怕再微小的動作也會觸動陸沅憤怒的神經,看著他如同高僧入定,一言不發,滿臉陰沉,單手握拳,我在心裏祈禱,希望他是不打女性主義者!
  “手機給我!”一聲令下,我趕忙遵旨,雙手奉上。接過手機,陸沅搗鼓了一陣,然後收到一個短消息,我本想開口問,正好遇到他瞪我一眼,生生地又把話給吞回肚裏。
  “係好安全帶。”他把手機往兜裏一塞,然後作勢要發動汽車,我趕忙去拉安全帶,隻要他消消氣,別說一根安全帶,就算十根八根,五花大綁也成啊!
  汽車穩穩當當地開出公司,外麵車水馬龍,上班高峰到了,馬路上開始擁堵,麵對搶道的自行車、助動車,陸沅狠狠地按著喇叭,一聲聲長且急促,每按一次,我都擔心他會把警察招來。
  Passat越駛越遠,車載顯示屏上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盤算著,如果我突然開門跳車,然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原路返回,準時出現在辦公室的機率有多少。
  與此同時,陸沅接連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關於他可能會遲到的道歉電話;一個是關於要唐阿姨今天加班的通知電話。
  第二個電話讓我一下子警覺起來:怎麽?要找人看著我?不讓我上班了?
  “那個,那個~~”我再也忍不住了,以前他再怎麽鬧,都是下班後,雙休日,但今天可是要上班的啊!“陸沅同誌,我嚴肅的提醒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側過身,麵對陸沅“不要再無理取鬧了!你這樣……”陸沅突然猛打了一把方向盤,插到旁邊一根車道上,讓我重心不穩,趕忙抓住車窗上麵的把手,接續說“你這樣是不對的,是嚴重影響……影響……”旁邊又有車要□們,陸沅不讓,兩車已經快接觸到了,我的心怦怦跳,話也接不下去。終於,陸沅的強勢,讓對方放棄,踩了刹車,我才平複心情“是嚴重影響社會主義建設的!”我實在想不出,今天我不去上班有什麽會受到影響。
  陸沅對我充耳不聞,我急了,手機被沒收,人又困在行駛的汽車裏,要是開窗呼救吧,似乎又過分了些。
  “陸總,陸經理,~~~你倒是說句話呀!再不回去,肯定就遲到了!今天可是星期一!星期天是昨天!”
  “…………………………”
  “陸沅,你聽著!再不掉頭,我就跳車啦!我真的跳啦!”
  “…………………………”
  “千錯萬錯都是我錯,我沒有乖乖聽話,沒好好吃飯,沒好好睡覺,沒好好的化個妝來上班,我知道錯了,我改,我一定改!這次絕不打折扣!”
  “…………………………”
  開離市中心擁擠嚴重的區域,道路通暢起來,陸沅的車速也提了上去,但依然一言不發。
  “喂!你倒是說句話呀!雖然你不是什麽英雄好漢,可怎麽著,也讓我死個明白啊!”
  “…………………………”
  我一路的聒噪與陸沅的沉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陸善人,陸菩薩!求你了,別耍我了!我不是你,無緣無故不去上班,要是被當成曠工的典型,可是會被開除的!現在工作不好找,我還靠這點工資養家糊口呢,我上有老,下有~~~有我的小外甥,求你了就饒了我吧!”
  我早知道陸沅是軟硬不吃的,可我也不能就傻乎乎的’等死”啊!
  “我替你請過假了,今天你給我好好休息,按時吃飯。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說!”陸沅終於開了金口。
  我心裏的疑問比山還高,比海還深,隻是看到陸沅再一次緊緊抿起的唇,我曉得,剛才的回答,已經是他對我最大限度的理解了。
  綠化成熟的社區和我那種擁擠的老式裏弄就是不同,連早上空氣的清新度都不是一個等級的。
  陸沅停車,把我鉗出車廂,我第一次看到被朝陽擁抱的小白樓。
  唐阿姨還沒來,陸沅徑直把我拉到二樓他的臥室。房間明顯淩亂了許多,特別是書桌上,堆砌的文件夾有小山高,有幾份放不下了,索性堆在地上,不過床鋪得很整潔,好像昨晚上根本就沒人睡過。
  “接著!”我一轉頭,一套睡衣嗖地一聲,貼著我的耳際滑過,掉在床上,是我曾經穿過的那套,然後又有兩件厚棉的男士運動服飛出來。
  “等會兒換上,好好休息!如果嫌冷,挑一件運動服穿。唐阿姨應該快到了,她會照顧你的。我趕時間,馬上要走。但是,你聽好了,這是最後一次!”
  陸沅的語氣非常嚴肅,眼神中堅毅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栗。
  一向能猜出陸沅沒說出口的話,這次卻吃癟了:“最後一次”什麽?如果這“最後一次”我不好好把握的話,他是要把我吊起來打一頓,還是從此跟我劃清界限。隻是他真的很趕時間,還沒等我有所回應,人已經消失在被他關上的門外。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等清醒時,再想去開門,竟發現被他反鎖了!努力的拉了幾下門把手,我不得不放棄;試圖從窗子爬下去吧,我又聽見陸沅最後的警告回蕩在耳邊。
  我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視看著從來不曾看的晨間新聞,耳朵卻密切注意著樓下的動靜。
  終於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我衝到門邊,一邊拍,一邊大聲詢問是不是唐阿姨。
  唐阿姨答應著上樓,看到門把手轉動的一霎那,那個興奮啊!唐阿姨手裏拎著個袋子,鼓鼓的,一進門就遞給我,讓我抱著,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再一次關上門。其動作之靈活,身手之敏捷,一點也不輸年輕人。
  “唐阿姨,你這是幹嘛呀!開門,開門啊!”我晃過神來,放下袋子,跑上去想把門拉開,卻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
  “陸先生說了,讓你洗洗弄弄好好睡一覺!袋子裏有熱的八寶粥和牛奶,你先吃一點。還有一次性內衣褲、新的牙刷。浴室裏的毛巾和浴巾都是幹淨的。門不能開,否則陸先生知道了要罵人了!我現在去買菜,中午再叫你吃飯!”唐阿姨說完,我就聽到一陣下樓的腳步聲。
  “別走啊!唐阿姨,聽我說,聽我說!”我急切地想把唐阿姨叫回來,可是忠仆就是忠仆,任憑我磨破了嘴皮子,也再沒聽到唐阿姨接我半句茬。
  我意識到,自己被軟禁了!
  手機被沒收,房間裏也沒電話,唯一連著電話線的多功能一體機還tm沒聽筒!要是發傳真去辦公室的話,寫什麽呢?——“我被綁架了,趕快來救我!地址就是市場部陸經理家!”?
  我沮喪地呆做在椅子上——算了,既來之則安之,現在除了聽從安排,看來也沒什麽辦法了。
  吃了早飯,洗了澡,換上衣服,鑽進被窩。
  回想起上一次躺在這裏,因為生病的原因,非我主觀意願,稀裏糊塗就睡過去了;而今天,更加是被半騙半拐半強迫的——不過這床的確夠軟,被子夠暖,枕頭夠貼!好舒服啊!不知不覺中,我進入了夢香。
  睡夢中,一陣陣飯香勾出我的口水,伸手擦擦嘴角,還真粘粘乎乎的,擦著擦著,人就醒了,睡眼惺忪間,看到床頭櫃上好像有東西在冒著熱氣,定睛一瞧,是一大碗稀粥若幹小菜,保溫杯一個,還有紙條一張:
  “先喝點水,再吃點東西。12:30 唐”
  轉頭看另一個床頭櫃上的鍾12:42。再看房門,依然關得嚴絲合縫。
  田螺阿姨的綽號還真沒起錯,我怎麽那麽有先見之明啊!我苦笑著佩服自己。陸沅對阿姨的訓練,也達到了一個很高的水平啊!送個飯,時間掐得正正好好,做的事滴水不漏,讓我沒有半點逃跑的機會,其實都到中午了,你讓我去上班,我都未必去呢!
  我撐起身子坐起來,這個保溫杯怎麽看著那麽眼熟呢?和陸沅送我的那個,從顏色到款式都一模一樣,隻不過這個比我那個要高一點,大一圈。
  旋著杯蓋,我仔細的看了看,更確定兩者是同宗共祖。
  回想起陸沅,這些天工作那麽忙,壓力那麽大,還記得幫我帶禮物,並且第一時間趕來送我……這杯中的溫水喝來更勝蜜糖:
  第一口,濕了唇;第二口,潤了肺;第三口,暖了心。
  
  懂得
  睡足了,吃飽了,我的精神頭又來了。隔著房門,在我堅持不懈的苦苦哀求,並且再三保證絕對聽話,不會做出讓唐阿姨為難的事情之後,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我的手機,背包,陸沅一並留在樓下,唐阿姨問我睡得好不好,還說,陸沅交代他,一定要監督我好好睡過,才能放我出來,並且囑咐,晚上一定要吃了晚飯才能讓我離開。看阿姨一臉的鄭重其事,大概是昨天晚上,因為相信了我的推脫,沒來送晚飯,被陸沅甩了臉色。心裏突然生出愧疚:我的任性害自己不打緊,拖累了別人就不好了!
  雖念陸沅是為了我的身體著想,可又覺得他實在太大男子主義,太專製,有必要用那麽霸道的手段對付我嗎?(作者:不這樣,你會乖乖聽話嗎?昨天就是最好的例子!朱祝:喂!你到底哪兒頭的?作者:我是正義的使者!朱祝:呸!)現在可是法製社會,我可以告他非法禁錮!(作者:你舍得嗎?朱祝:你今天就是要跟我唱對台戲是吧!作者小聲嘀咕:大家實事求是的講嘛~~~)
  唐阿姨變出一杯熱牛奶端到我麵前,我說早上不是喝過了嗎?阿姨說是陸先生交代的,讓我多喝牛奶。我沒有喝牛奶的習慣,但是迫於那殷切的目光,沒辦法,不得不乖乖喝掉。
  然後,阿姨又指著吧台上各色的水果解釋說:陸先生指示她買點水果給我吃,可她又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麽,於是各色各樣的都買了一些,吃不掉就帶走,帶不走就給我送家去——讓我又歸納出陸沅的一條罪狀:婆媽!
  唐阿姨削了個蘋果遞給我,然後去樓上房間收拾,臨了給我提了個醒“陸先生說,如果你精神還不好,明天也不要去上班!”
  明天不上班?那怎麽行!今天還是被他綁架來的呢!我很想大聲抗議,轉念一想,對象又不是陸沅,抗議了也沒用,於是隻能憤恨的咬了一大口蘋果。
  坐在沙發上無聊的檢查手機:
  “沒問題,身體重要!很難受嗎?要不要我陪你上醫院啊? FROM 吳愈傑”——這是什麽?收件夾裏的未讀訊息讓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早上收到的消息原來就是這個,怪不得陸沅瞪我,原來是吳愈傑發了這樣一條不知死活的消息
  從措辭上看,是一條回訊。我連忙點開發件箱:“今天身體不適,替我請假”——難怪陸沅問我要手機,搗鼓的就是這個啊!看看這生硬的口氣,連個“請”啊“謝謝”都沒有,一看就不像我的手筆。陸沅啊陸沅,你就是這麽幫我請假的啊!不過,還好他沒有笨到發給李博,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我自我安慰。
  現在怎麽辦?已經下午了,班是肯定不用去上了,否則不是自相矛盾嗎?再說,吳愈傑要是問長問短的,不露出馬腳,也要被他煩死。但是一直不回消息,又不大好。
  思量再三,我選擇了又一個謊言“小吳,早上沒看到你回的消息。因為爸媽還是知道了我胃病的事兒,很緊張,上午又讓我去檢查了一下。謝謝你的關心!”
  不一會兒,收到回訊“這種事兒,本來就不該瞞著父母,你好好休息,今天沒什麽工作,李博也沒來,你放心吧!”
  我才想合上手機,又一條追加的短訊衝了進來“要不要我來看看你?”
  “不要了,謝謝你!”我趕忙阻止,他看我?他上哪兒看我去?
  “哦,那你自己當心,不行的話,明天再休息一天吧”
  “其實就是我爸媽瞎緊張。我們明天公司見!”我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想來吳愈傑應該沒什麽話可以再回過來了吧!
  可惜這隻是我單方麵的想法,我沒話說,不代表他也沒話。當手機再一次滴滴滴的發出提示,我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早知道會被你父母戳穿,星期六我怎麽樣也要送你回去”字裏行間透出的情誼,讓我發現自己真是害人精,可把吳愈傑害苦了。按照我一是一、二是二的個性,這種事情是必須說清楚,弄明白的,不要繼續給別人沒有未來的希望。可一想到,李博可能會對陸沅不利,而探聽消息,必須從吳愈傑下手,心裏就矛盾非常——兩個男人,如果注定要選擇去犧牲、出賣一個的話,我隻有選擇小吳——完全沒有考慮,這種一意孤行的結果也許會三敗俱傷,甚至是牽連更大。
  “但是總算讓我多清淨了一天呀!”按下發送鍵才一秒,我就後悔了,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封長著翅膀的信件不斷往外飛,我突然想祈禱,發送失敗。可惜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中國移動這幾年的茁壯成長,這類事情,已經鮮少發生了。
  無論是短訊,QQ還是MSN,這些僅通過文字和標點來傳情達意的載體,最大弊端就是,它沒有語氣語調,沒有肢體表情,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理解,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事。而此刻,我正是利用文字的局限性,讓這句話,即可以被誤解為我對小吳口氣上的親近;又真實表達出我並不後悔那天的選擇。
  我想,當吳愈傑看到這種親昵時,心中應該會有種如釋重負,畢竟在感情問題上,誰也不願唱獨角戲。
  “嗬嗬,你啊!”這簡單的四個字,充分應證了我的猜測。
  罪惡感又一次迎麵襲來,我仰麵把頭靠在沙發背上,望著天花板,長長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是為了舒緩內心沉重的包袱,還是要寬慰自己別想太多。
  吳愈傑配合地沒有再繼續發消息讓我心煩意亂,消停了一會兒,我終於思考起一件事情:要不要跟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聯係一下?
  從他早上的行頭,看文件的專注,加上打電話道歉的口氣,今天要麵對的人物,一定非富則貴,而且還是根難啃的骨頭。他現在會在幹嘛?是接著開上午未完的會議,還是吃完午飯,正陪著客人放鬆筋骨,幫助消化?又或者,疲於奔命,已經開始另一樁生意的談判?
  我捧著手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唐阿姨從樓上下來,抱著我用過的浴巾去洗,一麵還跟我打招呼“小姑娘,我幫你把衣服洗掉吧?”
  “不,不要”那麽貼身私人的東西,別說一個陌生人,就算是我老爸,我也要考慮考慮的!何況洗掉了,我穿什麽回家啊!
  “嗬嗬,你跟陸先生一樣,喜歡自己洗衣服啊!”唐阿姨邊把浴巾往洗衣機裏塞,邊跟我嘮著家常。
  “陸沅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洗的?”我有點不可置信,想來我一直對於陸沅嘲笑我髒亂差很是不以為意,因為他有個田螺阿姨天天跟在背後啊!難道我錯了?
  “是啊,陸先生的衣服,除了西服啊,風衣這種大件,會讓我拿到幹洗店去洗。其他貼身衣物,包括襯衫、褲子,運動服,都是他自己收拾整理的,不管是洗還是熨,從來都不要我幫忙”說到這點,這位中年婦女的臉上露出撿到大便宜的笑容。
  “不光是衣服,基本上,連床都不讓別人碰的”唐阿姨還繼續補充“我剛開始幹活兒的時候,每次來,床都已經鋪好了。有一次雙休日,陸先生在樓下吃早飯,我上樓發現床還沒鋪,順手就幫他把被子疊了,結果陸先生上樓一看,很不高興,板著臉說了我一通,讓我以後隻收拾衛生間就行了。當時我還以為又遇到一個難伺候的東家呢!”
  天呐!我徹底敗給這個男人!他的床,無論從床單的平整、被子的線條,枕頭的對稱,都能跟賓館媲美!他那些衣服,不管是掛著的,疊好的,都跟幹洗店裏拿出來的一樣!他是超人嗎?哪裏來的時間做這些?哪裏來的精力做這些?要是換作我,他每天的工作量,就是一個零頭也能把我壓趴下了,哪兒有閑工夫幹這些事兒?
  還是他真的有潔癖,忍受不了別人觸碰他私人貼身的物品,所以不得不那麽勞心費力?那我曾經使勁弄髒他給我的毯子,還穿他的衣服,蹂躪他的床,剛才又用口水給他的枕頭洗了個澡,秋後算賬的話,會不會被他殺掉啊!我在腦海裏反省自己的“罪行”,一股股冷風,颼颼的往我後脊梁上竄。
  “後來啊,我發現陸先生這人是外冷內熱,心腸可好得很!有一次快過節了,我想著,這窗戶該擦一擦,結果讓陸先生看到,他說我那麽大年紀,擔心我的腿腳不方便,可是擦了一半,不擦又很難看,他那麽愛幹淨的人,硬是自己爬出去擦,手也刮破了。”唐阿姨開始摘菜。
  “他也不像有些東家,總是對保姆疑神疑鬼,覺得我們不是會偷懶就是會偷錢,買菜的帳目連幾分都要算得清清楚楚,斤斤計較。更別提家裏要是少了點針頭線腦,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保姆!其實大多數是主人家自己亂放,一時找不到!”唐阿姨很是義憤填膺,大概這類事情,在她和她的同行身上發生的太多,冤屈太多。
  “有一次,我收拾房間,看到一隻鞋麵破了個大洞的鞋,我想著這個肯定不要了,於是順手就跟其他雜物處理給舊貨販子了。結果隔天陸先生問起,竟然是他要的東西。我想這下闖禍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當保姆的,隨便把主人家要的東西給賣掉換錢了呢!其實也就是那鞋底的橡膠值個把錢而已!看得出來,陸先生很著急,但他並沒多說我,後來也不曉得他用了什麽辦法給找回來的。我那麽大把年紀的人,這輩子一向清清白白,就差那麽一點,就全毀了!”唐阿姨後怕之情,溢於言表。
  破了洞的鞋?我的?
  唐阿姨在廚房滔滔不絕,我坐在客廳疑慮重重。
  “陸先生什麽都好,就是有事情都喜歡憋在心裏。不是阿姨自誇,雖然書讀的是沒有城裏人多,但是看人看事,你們這些大學生未必有我準!我光看煙灰缸裏的煙屁股,就能猜到陸先生最近到底忙不忙,心事重不重,事情解決沒解決了!”
  “我剛來這裏做的時候,倒還好,最近陸先生的心裏肯定特別煩,大概工作上發生了什麽事兒,瞧他忙成那樣兒,還一個勁兒地出差,偶爾回來一次,第二天那煙屁股就多得數也數不清!”
  “就說今天,昨個兒我在這裏做飯的時候,把錢包落下了,回家怎麽也找不到,今天一大早我替另一戶人家送小孩兒上學,順路過來,結果發現陸先生在家換衣服。昨天他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跟我說是出差去,晚上不回來的!今天早上瞧他的精神,在外頭肯定沒睡好。我昨天才倒過的煙缸,又是一堆煙屁股,他這是抽煙,硬給自己提神呢!”
  好啊!敢情是半斤對八兩,誰也不比誰有理!早上虧他還能那麽理直氣壯地生我的氣!也怪我自己沒出息,讓他唬住了!可是一樣沒睡好,怎麽這精神頭就差那麽多呢?難道香煙真有那麽大功效?趕明兒,我倒是要好好研究研究,陸沅到底抽得什麽牌子!
  “朱小姐,你說陸先生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難事兒了?年紀輕輕的,那麽抽煙,到老了可怎麽辦啊!都說辛苦錢辛苦錢,這樣下去,連我這外人看了,都要心疼了!”
  中年婦女好打聽家長裏短的本性流露出來,可麵對唐阿姨的“關心”,我卻半個字都回答不上來——陸沅喜歡抽煙我是知道的,可他心裏到底藏了多少事兒,我卻不得而知。
  “不過難得的是,陸先生不像其他男的,身上一股子煙味兒,他總是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家裏頭也不像一般的單身漢,亂得跟狗窩一樣,要不是這地板還要拖一拖、這客廳的茶幾啊,桌子啊要擦一擦,除了做飯我還真不知道幹什麽。我有好幾次都覺著,自己對不起掙他的這份兒錢,活兒太少,心裏過意不去啊!”
  敢情陸沅亂彈煙灰,穿著鞋到處走,原來隻是想留點兒活兒給唐阿姨幹,好讓她的錢拿得安心、用得放心啊!
  唐阿姨把摘好的菜放在水槽裏洗,流水聲嘩嘩地,掩蓋了她依然喋喋不休的誇讚。
  我突然覺得自己開始懂得陸沅了——這個用極其與眾不同的心,溫柔地對待周遭的男人。
  
  舊友
  唐阿姨是認定了我和陸沅關係非比尋常,對我有問必答。從她那裏,我了解到陸沅每個月給她1500塊工錢,而給我送飯之類的錢還另算。工作量也不大,就是隔天來打掃打掃,做做飯,要是遇到他出差,就直接休息。
  我想,這錢也太好賺了!想我剛剛進公司,每個月扣掉個人所得稅,四金部分,也就千把塊錢,還不如這幹鍾點工的大媽!早知道,我也上陸沅這兒幹鍾點工算了,隔天不說,還不用坐班,遇到他連續出差,不用幹活兒,工錢還可以照領!
  我這邊想著,那邊唐阿姨又熱情的指點我,陸沅平時喜歡吃什麽菜,怎麽個做法,要領訣竅等等。我心裏暗暗好笑:要是唐阿姨知道此刻我想搶她的飯碗,還會不會那麽積極?
  晚飯過後,唐阿姨把我和一大袋水果送回了家,臨走前留下一個電話,關照說,如果明天吃不消,不上班的話,就打電話給她,她來給我做飯。我連忙保證第二天肯定是會去上班的,讓她千萬別費心再趕過來了!我就不明白,陸沅到底給了她多少好處,灌了多少迷湯,怎麽能把人變得那麽聽話?
  躺在床上,橫豎覺著不對勁——可這床板也沒擱著我,被褥也沒凍著我——隻能說,高級貨之所以稱之為高級,跟平價品還是有本質區別的。我很物質的想,如果有一天陸沅最終沒法兒給我承諾,那至少要讓他賠我一張床當青春損失費,還要包括和他一樣的枕頭,被子、床單等等!(作者:瞧你那點兒出息!)
  眼皮沒有因為白天多睡而興奮地閉不了,我的生物鍾敬忠職守地讓我打著哈欠!
  突然有種衝動,與某人道聲晚安的衝動!隻是不知道,這個某人現在身處何處,人在哪方。
  拿出手機,編輯“晚安!”、選擇收件人、然後發送。
  對方沒有回複——至少在我見到周公前,沒有回複。
  如同過去無數個星期二的早上,我依然經曆著:猛然驚醒、悔恨又沒聽到鬧鈴、飛快的穿衣洗漱、慌亂的找手機,拿提包……而現在,每每走到弄口,還多了一個左右張望,尋找是否有輛黑色的帕薩特藏匿在角落裏的動作。
  老城廂的早晨,雖沒有新鮮的空氣,寧靜的道路,但和高檔社區比起來,它起碼有鼎盛的人氣:後座上駝著小孩兒的自行車、買菜歸來相互比著菜價的大爺大媽、因為天寒發動不起來的摩托、霧氣繚繞賣著豆漿餛飩的排檔……這條路我走了幾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它親切。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種嘈雜 ,讓我好長時間才聽見手機鈴聲,那麽早會打電話給我的,除了爸媽,大概也就隻有那個異類了。
  趕忙接起來,原以為肯定會聽到一陣不善的埋怨,誰知,我還是不夠了解陸沅:
  “打的上班!”言簡意賅,沒有半點廢話,讓我猜不到他的情緒。
  “現在路上很堵!”上班高峰時段在市中心打的的人,要麽就是出行不便的殘障人士,要麽就是錢多得沒處花的爆發戶——兩者我不沾邊。
  “我要檢查發票的”可惜,對方才不管那麽多,隻要是他下達的命令,就必須貫徹執行,這就是陸沅的邏輯。
  “可~~~”我想申訴,就我那麽點工資,經不起這麽折騰。
  電話已經被掛上,回應我的隻有“嘟~~~”忙音。
  較量了那麽多回合,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除了乖乖聽話,還是乖乖聽話。
  伸手攔下一輛強生,坐在溫暖的出租車裏,的確比徒步走在寒意甚濃的街道上要來的舒服,可代價也是不菲的。
  從停在公司門口的出租車裏走出來,看著發票上的數字,我肉痛不已,但總算能跟某人交差了。
  辦公室裏,沒有人提起我昨天無故缺席的話題,各人忙各人的,如果換作是以前的我,肯定會竊喜自己的微不足道;而現在,頭腦想簡單、也簡單不起來。
  從大家若有若無飄過來的眼神,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中,我讀出一個訊息:你的一舉一動,所作所為別人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表麵上不說,那是因為時機還沒有成熟。加以時日,倘若有一天需要落井下石,雪上加霜,這些老賬肯定有人替你一頁一頁清清楚楚地翻出來。
  走到自己的位子,還沒坐下,就看到吳愈傑笑容可掬,一臉釋然地盯著我,但麵對可能是這間辦公室裏唯一真誠的笑容,我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勉強扯了微笑回報給他,又引來對方擔心我身體狀況的眼神。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做出個人猿泰山拍打胸口,表示強壯的動作,不去看吳愈傑是否接受,一屁股坐下,背對他。
  公司雖然有規定,公司的電腦,不能用於與工作無關的用途,什麽上網看新聞,聊天,炒股都是不允許的,一經發現,會被沒收電腦,另外還要處以罰金。但實際上,如果這條規定真被嚴格執行的話,我們公司就沒電腦了。
  所以我的電腦開機,自動就登錄上msn。一個對話框突然跳出來,嚇我一跳!原來是有人在我離線的時候給我的留言:“我是楊開,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楊開?最近接連著又是感冒發燒,又是急性胃炎;又是吳愈傑告白,又是陸沅警告的。自從跟著蘇部長去了分公司,我和楊開就沒再聯係,而這一次楊開突然主動發來消息,把我的思緒拉回到過去,我們一起研究廣告方案,一起跟客戶吃飯,從陌生到熟絡,楊開的表情,楊開對我說過的話……
  “有什麽好不好的,也就這樣混日子唄!”我給了一個很老實的回答。
  對於楊開,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算起來,大家是同一年進入公司,算是不折不扣的同齡人;相互之間又沒有利害衝突,情感糾葛;在那段拍攝廣告、以及之後時常呆在我那沒有窗戶的小茶水間裏談天說地的日子,讓我們培養出階級兄弟般的感情。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是可傾訴、可信任的對象——而現在,我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對象。還記得他調離前,我請他吃飯,他半醉半醒地跟我講的最後一句——很多事情,並不是我想象的那麽簡單——當時還不能體會的我,現在已經開始慢慢明了了。
  “你怎麽樣?工作難開展嗎?生活上還習慣嗎?”敲擊下這句話,我突然覺得自己也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如果真的在意朋友,這種問題早該關心了;現在才問,倒顯得一份虛偽做作!
  整句擦掉,在對話框裏重新鍵入“我最近身體又接二連三地出問題,成天煩得不行,好懷念那段跟你談天說地的日子!”
  因為楊開不在線,我敲擊了回車,就不再做聲。坐在位子上發了一會兒呆,懷念著以前單純的日子。
  回頭瞥了一眼,吳愈傑不在位子上,他什麽時候出去的?我都沒注意!不過他不在也好,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隻是為什麽同事們都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換作以前,我肯定一頭霧水,而現在我篤定他們誰都沒有我知道的內幕多!
  就在我莫名其妙的攀比心理作祟的時候,楊開的對話框突然跳出來:
  “嗬嗬,我今天遲到了!你身體沒事吧!”
  “已經快好了!你身體怎麽樣?聽說A城的氣候跟我們這兒很不一樣啊!”換作是我漂泊異鄉,遇到個頭疼腦熱,又沒有家人朋友,肯定熬不過去的,不知道楊開到了那兒,有沒有生病?
  “我很好。你的身體看上去就單薄,應該加強鍛煉!”楊開是很喜歡鍛煉的人,有一次在茶水間,也談到鍛煉的問題,要不是我拚命阻止,他差點就當場脫衣服給我展示他那六塊引以為傲的腹肌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懶就一個字!叫我去鍛煉?你殺了我吧!你呢,還繼續鍛煉嗎?你的寶貝腹肌怎麽樣了?別告訴我已經變成一塊了!哈哈哈哈”我無意識地開著玩笑,誰知卻戳到對方的痛處!
  “別提了,一到這兒就被人排斥,蘇總還好,畢竟是領導,底下的人不敢跟她正麵衝突。我就慘了,什麽事都推給我做,做的好沒人看見,做得稍微有點瑕疵就被編排得一塌糊塗。平時,他們還常常用我聽不懂的方言對話,感覺差極了!哪裏還有這個時間和心情去鍛煉?”原來需要傾訴的不止我一個。
  “那,你幹嘛不跟蘇部長是說呢?她應該會幫你啊!”我還是習慣叫她蘇部長,而不是蘇總,並不是我忽略她的升遷,而是習慣了的事情總是很難改。
  “她也沒辦法,提過一兩次同事之間的團結問題,表麵上都在那兒點頭,背地裏還是一樣,越說越糟!”楊開的孤立讓我很難過。
  “這個階段總會過去的,相處久了,別人自然會念你的好!”
  “我也這麽想,隻好一直忍著。可是前幾天,他們實在太過分了,我好不容易談好的一個廣告,預算都報上去,也批下來了,可等到簽正式合同那天,廣告公司竟然臨時加價,本來以為遇到一個無良奸商,後來讓我知道,竟然是公司內部,有人擺我一道!害我被上頭訓了一頓不說,還拖延了商品的正常上市!”原來楊開找我,是因為大家是同公司的人,說起這些公司內部的事情,我比較好理解,我還在想,難道他沒有別的可以訴苦的朋友了?
  “那你讓蘇部長也給你個頭銜啊!官大一級,壓死他們!”我既不想猜測楊開為什麽受到如此待遇,也不想繼續華而不實的安慰。
  “我也想啊!可是,咳……總之蘇總也有她的難處!”看到楊開那麽懦弱,我有些來氣。
  “喂,你是可是蘇部長帶過去的親信呀!她不罩著你,罩著誰?你倒是為她著想,她有為你考慮嗎?”我有些過於義憤填膺,隻是蘇部長連這點江湖義氣都沒有,虧得當初楊開自動請纓跟她去分公司。
  “有些事,你不知道。”楊開總是這樣一句。
  “我不知道?好,我是不知道!那你告訴我呀!你是我朋友,看到你在那裏受苦,還要幫著別人說話,我多來氣啊!”
  “其實,分公司的人員配置,本來就是正正好好,不多不少。我們突然空降下去,自然就得有人讓出位子,所以啊,肯定看我們不順眼!蘇總雖然是這裏的一把手,但是很多當地的業務、關係都掌握在別人手裏,本來已經受製於人,如果再提拔我,這工作就沒法兒開展了!”
  “那她就看著你被人欺侮?”在我印象裏,蘇部長外表雖然柔弱,說話很溫和,但是手段還是很辛辣的,怎麽一個小小的分公司,就把她難倒了呢?
  “你不也說這個階段會過去的嗎?”
  “那你又跟我訴苦!”楊開的回答,讓我氣不打一處兒來,是他先開頭的,我心疼他,他還不領情!
  “你生氣啦?”隻看文字,實在不知道楊開是用小心翼翼地口吻,還是半開玩笑的求證。
  “我隻是替你不值!”香港黑幫片裏,那些拿著西瓜刀,在第一線砍人、賣命的小弟,若跟的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大哥,那還好,至少缺胳膊斷腿的時候,安家費不會少;如果跟的是那種隻知道拿別人擋子彈的大哥,那就太不值得了。蘇恬現在在我心裏的形象,就跟後者差不多。
  “沒什麽值不值的,這也是一種成長吧!”楊開越是看得開,我就越是感慨。
  “那你現在不忙?”
  “今天這裏有一個展覽,他們都去參觀展覽了,我在公司留守。”我可以想象,若大的辦公室,隻有一個人孤零零的情景。
  “楊開,你平時要是想找人說話,盡管來找我,雙休日我不在線的話,你打我手機,發短訊都行!”這是我唯一能替楊開做的。
  “謝謝你,朱祝!”
  “咱倆誰跟誰啊!謝什麽!”我被他弄的挺不好意思。
  “最近公司有什麽事兒嗎?”楊開轉移了話題。
  “也沒什麽事兒,你知道我消息很閉塞的。”既然陸沅告訴我的都還未公開,那麽我隻當什麽都不知道。
  “你啊,一個人在茶水間裏是不行的,應該常常跟同事走動走動,交流交流!”
  “我已經搬到研發部的大辦公室裏來了。”
  “是嗎?那是好事兒!你主動要求的?”
  “我是那種人嗎?是李博安排我進來的,他也覺得我跟同事的溝通不夠”
  “哦”雖然看不到楊開的表情,也聽不見他說話的語調,可我下意識覺得,這個哦字,意味深長。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楊開就主動說他要去吃飯,我們的談話就此告一段落。
  關掉對話框,我呆呆地想:不知道陸沅是陳浩南,還是張耀揚?(古惑仔中人物,前者講義氣,重感情;後者不講道義,不知廉恥。)
  
  禮物
  和往常一樣,午飯後的辦公室顯得懶散而又鬆懈,按年齡和性別組成的各種小集團中,哪兒也沒有我的位置,倒不是辦公室裏沒有我這個年紀的女孩兒,而是我不願刻意去迎合那些我插不上嘴的話題:例如某某人考博到現在還沒成功,某某人博士後都畢業了,就是找不到工作之類,那都是她們圈子裏的,我完全不認識;又或者相互恭維耳環好看,皮鞋合算等等,我也全無興趣。
  這個時候,對楊開的被孤立起來的情形就越發感同身受起來,不同的是,他在努力融入卻不得要領,而我是主動排斥。
  突然耳邊飄來一句問話:小吳哪兒去了?怎麽午飯也不見他回來?是不是出去了?我伸了伸耳朵,想聽聽別人的見解,可惜另外一個聲音壓得太低,讓我聽不真切。
  下午的工作照常進行著,放眼望去,除了洗試管的助手,這裏的每個人都是科班出身,手裏都有各自的實驗,學曆麽隻有比我高、沒有比我低的。原先一個人在茶水間時,別人也不知道我平時到底都幹什麽,現在搬進來了,稍微留意一下,就知道除了每個月固定要整理市場和售後的反饋以外,基本上就沒什麽要幹的了,大大的閑人。
  七樓的確高高在上,可我寧願還呆在一樓,那時,我也離群,至少不會被瞧不起。當然這也可能是我自卑的心理在作祟,沒準兒高學曆的人都高素質,更能理解人人平等的道理??
  沒事兒做,就找點兒事兒,我開始搗鼓最近兩年業內發展的趨勢,反正現在是怎麽高科技怎麽來,又是基因啊,又是多肽,又是氨基酸,又是蛋白酶……把老百姓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我在電腦上畫著Excel圖表,柱狀的、餅狀的,散點的……分析來,分析去,都是些沒用的話,不過這都沒關係,關鍵在於到底能打印成多厚的A4文件,那才是我工作成效和積極性的體現。
  看看時間,下午的時間已經熬過去大半,再過2小時不到,又可以下班了。我興奮地伸了伸懶腰,拿起茶杯去門口倒水。
  有些人的人生是用努力奮鬥書寫的;有些人的人生是用堅持不懈書寫的——而我的人生恐怕是用無數個不該發生的巧合拚湊起來:
  吳愈傑好死不死,偏偏這個時候跨進門來,看上去我倒好像成了去迎接他的。不用看,身後的那些目光無外乎是自以為是的心知肚明,不是我不想申冤,隻是在他們眼中,我是沒這個資格的。
  從吳愈傑手上拿的那一大疊文件來看,他這大半天忙活的可不是一點兩點。小吳給我一個微笑,我還以客氣的眼神,也不去想在別人眼裏,這又是怎樣一副活色生香的眉目傳情。
  看他大跨步走到自己座位,一臉誌得意滿的表情,我突然懷念起陸沅那刻板的,毫無表情的陰鬱,那把自己的情緒完全控製起來的克製力。
  “怎麽樣?領導找你開會啦?有什麽消息啊?”有一個多事的人開頭,其他人就再也坐不住了,紛紛湧到吳愈傑的辦公桌前,或倚、或靠、或貼在隔板上,探頭探腦往那藍色的小格子裏張望。我抱著水杯,站在飲水機旁,很想就這樣冷眼旁觀——可是又顯得太突兀。
  喝了一大口水,我慢慢走回自己的格籠,坐下,繼續剛才未完的工作。我不想聽,也知聽不到什麽實質性的東西,公司的調令一天沒下達,吳愈傑就一天不可能說什麽,這點口風也把不住的話,李博也就算是所托非人了。其實,高層領導權力的置換,跟底下的老百姓又有多大關係?至於那麽積極探聽嗎?
  我“專心”打著字,畫著圖,桌上的電話響起來:
  “研發部,你好!”
  “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職業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著玩味兒。
  “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話多了?”這熟悉的聲音讓我覺得安心,也讓我覺得擔心。
  “刺那麽多,小心沒人敢摘啊!”
  “有沒有人來摘,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我的話裏的確帶刺,可這樣的我才是陸沅想看到的吧,我想。
  “哼”自從陸沅坦白他的感情後,好像一直受製於我的樣子,想象著他這一聲不滿後的表情,我就很有成就感。
  “你在哪裏?是不是馬上要正式宣布了?”身後的同事還在嘰嘰喳喳,但是話題已經不知道扯到哪兒去了。
  “還在外麵。在準備一份大禮。”
  “哦”我不是不好奇,而是現在這種情況,不該細問。
  “等我回來!”雖然這是句非常言情浪漫的話,可配上之後隨之而來的電話忙音,怎麽也打上了7、8分的折扣。
  我掛上電話,心想著,這是陸沅想念我?跟我報備的電話嗎?如果不是,那麽這種無意義的電話在陸沅來說,又有什麽必要打來?
  他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出的每一份錢,不都是有深意,需回報,講得失的嗎?聽到他的聲音真的讓我感覺好多了,那麽他是否也有著和我一樣的感覺?我的手一直沒離開已經放回座機的聽筒;不知道電話那頭的男人,是否也在久久回味,隻屬於他內心的波瀾?
  下班時間終於到了,我懶散的收拾著包,陸沅不在的日子,人好像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連讓我最感興趣的下班都提不起精神。
  “身體還沒好透啊,看你沒精神的樣子,為什麽不多休息一天呢?”為什麽每一個跟我有關的男性行動起來都跟鬼一樣,悄無聲息呢?我被身邊傳來的話嚇了一跳,雖然那口氣真的很溫和。
  “哦,沒,沒什麽,大概真的還沒好透吧”
  “嚇到你了?想什麽呢?”我的心情不佳,不代表別人就不能高興,吳愈傑的臉上些滿了字,最顯眼的就是“少年得誌”了。
  “沒,沒什麽,你今天好忙啊!”
  “還好”
  “那你忙,你忙”我隻想快點結束談話,也許小吳是真的忙,也許他也看出我精神不濟,沒有繼續聊下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來到車站。淩冽的寒風讓我不住跺腳,雖然我換了長褲,可還是冷得鑽心。拿出手機看時間,忍不住打開聯係人的名單,翻找陸沅的名字,想打過去,卻始終按不下那綠色的通話鍵。
  似乎還從來沒有如今天這樣想他,一種很純粹的想念。 陸沅那番剖白對我的影響,隔了三天才慢慢顯現出來,我真是反應夠遲鈍的啊!
  抖抖索索的手,發出了一條短訊:“還真是想念你的帕薩特啊!” 我知道這條消息很是示弱,可我從來也沒說自己是好強的人啊!我現在真的很向往不花錢就能坐著小轎車舒舒服服的回家——惰性是人的通性。
  才發送成功,電話就來了,難道陸沅會問我現在在哪兒?他已經回來了,馬上可以過來接我?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啊!我美滋滋地想著。
  “打的回去”四個字,就是早上的翻版嘛!完全沒有下午打電話來調笑我時那份輕鬆,他還真是陰晴不定啊!
  我“哦”了一聲,如果反駁,肯定又要檢查發票了,何苦再讓他訓一頓?
  “那麽聽話?”你說男人賤不賤?我提出異議的時候麽,他不爽,要吼我;我現在乖乖聽話麽,他又一副覺得自己的耳朵有問題的詫異。
  “就那麽聽話!”攔輛車還不簡單?今天我朱祝就奢侈一把,明天等我穿厚實點兒,再等公車回去!
  我伸手想攔一輛空車,可天不遂人願,經過我麵前的出租倒是無數,可惜在這下班的點兒,竟然沒有一輛車是亮著“空”燈的。
  “這時候,能攔得到嗎?”電話那頭用以打擊我的聲音,適時的響起。
  “你不是最愛突然掛我電話的嗎?”平時他打電話,總是言簡意賅,不多說一個字,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掛掉,今天怎麽堅持到現在?
  “嗯哼”陸沅咳嗽了一下“我更喜歡看你盲目的自信如何麵對現實”
  陸沅這個男人,之所以欣賞並且對我感興趣,是在於我對世事的天真,卻不蠢鈍;對人情的冷眼,卻不無知。他從開始想改造我,到現在想保護我,他對我的態度不斷的發生著改變,唯一沒變的就是喜歡看到我被打擊!不是還號稱喜歡我嗎?這是一種怎樣的心理啊?
  “那請問我有沒有滿足到您的意願啊?”一輛公車開來,算不上空麽,也不算太擠,想想這就是天意啊,該我是坐公車的命。“車來了,不跟你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年河西,今天也輪到我掛他陸沅一回兒。
  被上車的人流湧進車廂倒是沒費多少勁,但是拽著包,去尋找一個比較好的落腳點,倒是費了番周折——在人擠人有限的空間裏,氣味固然不好聞,但起碼比站台上暖和許多。
  手機又響了,我一手拉著扶手,一手拿著包,哪兒還有第三隻手去掏手機啊?雖然是一樣的鈴聲,但我今天卻聽出了急切、不耐煩,恐嚇等諸多複雜的情緒。周邊的人都轉過頭來看我,好不容易總算不響了,我長長籲了口氣。
  我想這就是懲罰吧,陸沅最擅長的就是用黑臉,沉默,不說話來表示他的不滿。這不,從那個我沒接的電話之後,他再也沒半點消息,即便是我睡覺前發了“晚安”也沒有半點回音——昨天他也沒理我,可今晚給我的心理負擔卻大大的不同,好像我真的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兒似的。
  星期三整整一天,無論我的手機還是辦公室的座機都沒有想起過。
  脾氣誰沒有?打不到車又不怪我,難道有公車來我不上,硬要叫冷風吹個透心涼,打車回家才算聽話嗎?他陸大經理不乘車不知道車裏接電話多不方便,一個男人要是小氣成這樣,大家一拍兩散,我也沒什麽可惜的!我生了兩天悶氣,憋屈的不行。難道這世上隻有陸沅這一個男人嗎?你不理我,難道就沒人理我了?
  “小吳啊,今晚你有沒有空?不是說要謝謝你的嗎?給我個機會請你吃飯吧!”
  看到對方臉上受寵若驚的表情,我知道自己把握吳愈傑還是綽綽有餘的。
  往常和陸沅單獨相處,不是吵就是鬧,不是他逗我就是我惹他,雖然一個是大經理,一個是小職員倒也無拘無束,相處融洽(作者:融洽???)可是跟吳愈傑,總是覺得不自然,——小說裏描寫,當男女主人公相處,這手也不知道該放哪兒,這眼睛也不知道該看哪兒的時候,多半是有戲,我的感覺跟前半句相符,可這後半句就不準了(作者:我知道是怎麽回兒事兒!朱祝:快說快說!作者:人家是因為遇到喜歡的人,心裏小鹿亂撞不知所措;你是因為要幹偷雞摸狗的事,做賊心虛!朱祝:……)
  這是一家位於市中心的日式自助鐵板燒,我特地挑選的,一來如果找不到話題,還可以看看廚師烹飪的技巧;二來這裏是150元/位無限量,橫豎就是300塊。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反正這裏的東西生、熟都有,你愛吃什麽,隨便點。”
  “你想得真周到”反正,我在吳愈傑眼裏是什麽都好,什麽都特別,情人眼裏出西施嘛。
  “其實,這個地方我也是第一次來,從大眾點評上查來的,這裏的評價不錯的,點東西吃吧”
  “好,那我今天就不客氣了!你喝椰奶吧,熱一下。”吳愈傑的建議讓我想到陸沅的專製:牛奶養胃,難道椰奶也養胃?不是吧~~~
  我順從他的意思,這並不是覺得建議有多正確,而是因為禮節上我需要客套客套。
  “芥末還是比較刺激的,你少吃點”吳愈傑說出來的話,就是不像陸沅那麽生硬。
  “哦,好的,你多吃一點,把本吃回來啊!”我想,我始終擺脫不了小市民的形象。
  “嗬嗬,朱祝,你真特別!”也不曉得這句話,是誇還是貶,我隻有笑笑。
  “你知道嗎,你的笑最好看!”我感到吳愈傑的臉像隻紅蘋果,紅得透亮,紅的徹底,想來讓他說出那麽肉麻的話,也的確很為難,怪隻怪我太不配合,讓他不得不主動,更主動。
  “是嗎?不過我不愛笑,一笑起來,我的眼睛就顯得小了”
  “不會啊!眯起來更可愛!”
  就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聊著,我如坐針氈,衝動害死人啊!還不如安安分分回家吃點泡飯醬菜來的舒服。
  “其實,對我來說,有一件大事,雖然還沒正式公布,但已經確定下來,這幾天應該就有公告,我想第一個跟你分享。”小吳這句話讓我差點噎著。
  我抿了一口椰奶,然後放下,“饒有興趣”聽他繼續。
  “李博的工作,會讓我代為接手!”我的腦袋飛快的轉動,現在應該擺出一副怎樣的嘴臉:驚訝?欣喜?諂媚?
  “李博要跳槽?”而最終,我的選擇讓我自己也出乎意料。
  “不,不是,你想也想不到!”吳愈傑很是得意,他邁的關子,我沒能識破“他就要成為公司的執行董事了!”
  “是嗎!”我把嘴張成一個O型,聽他繼續“透露”內情給我。
  “是啊,昨天開會討論的。”
  “那先恭喜你了!”我的笑,很假,我自己也知道。
  “你好像並不高興啊?”吳愈傑的洞察力也是很敏銳的。
  “你看出來啦?”我並不想瞞他“其實我隻是有點擔心”這番說辭我已經編排了很久,終於到了可以說出來的時候“辦公室裏那些資曆比你深的同事,會不會像服李博那樣,服從你的指揮;而且你那麽年輕,沒幹幾年就被提拔當部長,會不會有什麽閑言碎語啊?”
  “朱祝,沒看出來,你還能想到這些!”我想,吳愈傑此時的詫異,跟陸沅當初差不多,我的形象一下子脫離了頭腦空空的繡花枕頭。
  “我又不傻!”我白了他一眼,為什麽男人都那麽自大的認為,天真的女孩就一定頭腦簡單呢?
  “謝謝你替我想那麽多,不過你不用擔心,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好!”看吳愈傑的樣子,我很訝異他的這份自信滿滿是出於怎樣的前提?他給李博送了多少好處,又或者他的後台有多硬,能讓他鯉魚跳龍門,一下子連升那麽多級?
  “你有這份信心就好!”我舉杯示意,他也舉起酒杯,我們輕輕碰了一下“希望你在工作上一切順利!”
  “我也希望我們之間,也能一切順利!”
  我刻意忽略祝酒詞之間的差異,因為我現在,即不希望它順利,也不希望它不順利。
  “對了,那下禮拜,你是不是要搬到李博的辦公室去了?”這敢情好,至少我不用時時刻刻麵對他了。
  “不,我不搬,李博還是兼任研發部的部長,就是實際事務由我代理而已”
  “哦,那就是說,你沒有頭銜?”
  “也不是,會給個研發副部長的頭銜”男人對於升官好像都很看重,就算再年輕,對於頭銜也都在意的很。
  “那就好,否則我還真怕你差遣不動別人呢!”
  “是啊。”
  “以後你就是我的頂頭上司了,我是不是要先拍拍馬屁才對啊?”我開著玩笑。
  “瞧你都說哪兒去了!我還是我!”這句話說的異常真摯,我在想現在是不是該擠出點眼淚什麽的?
  手機適時的響起來,最近的中國移動肯定很喜歡我,因為電話多起來了,充值的頻率也高起來。
  我拿了手機走到外麵“喂,您好”我強調了您字,讓對方錯愕了一下。
  “你在哪兒?”換了以往,這句話肯定是怒氣衝天了,怎麽今天那麽平靜?我有些奇怪,於是為了確認,我又往裏頭加了點柴火
  “我在約會啊!”
  “約會?吳愈傑?”事實上,除了小吳,也沒有第二個人可猜了。
  “嗯,我們現在在外麵吃大餐!”氣他,氣他,氣死他!
  “吃什麽啊?讓你那麽興奮。”出乎意料,陸沅沒有氣得掛我電話。
  “在××吃鐵板燒”
  “哪個店?”他倒是很了解,知道有不同的分店。
  “在人民廣場附近”
  “好,吃完了,打電話給我!”什麽時候,陸沅變那麽大度了?他不是應該氣得跳腳,然後掛掉我電話的嗎?原本想氣他的我,卻被他跟平時截然不同的表現唬得一愣一愣——這該不會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
  因為這個電話,打亂了之後我諸多計劃,原本我還想套一套吳愈傑,想問問李博上任後,會不會對研發部更加關心,給我們加加工資什麽,或者對其他部分有什麽舉措之類的……這下可好,心思亂了,什麽都沒問到,一頓好好的飯吃得味如嚼蠟。
  當我把最後一塊能塞進肚裏的銀鱈魚吞下去時,是19:35分,分手時吳愈傑依依不舍,為了避免他再一次開口送我讓我拒絕的尷尬,我借口還有東西要到商場裏買,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我知道他不會覺得我沒禮貌,這就是古人所謂的有恃無恐。
  路過禮品櫃台,還真看中了一個雄鷹展翅的鑰匙扣,想到吳愈傑,畢竟人家第一個跟我分享他的喜悅,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該有所表示。
  走出商廈,來到街頭,準備打電話跟陸沅報告,就感覺有個人走到我身後,道路那麽寬,幹嘛貼我那麽近啊!我才想轉頭,看看到底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就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混合著煙草、清檸等多種讓我熟悉的氣味。
  “吃得還盡興嗎?”一顆腦袋在我的肩膀上多出來。
  “你……” 我側過臉,想說:你從哪兒冒出來的?突然發現,總是神采奕奕的陸沅,今晚雖然還是那麽幹淨整潔,衣冠楚楚,可神情看上去特別疲憊,眼睛充滿了血絲“你等了我很久嗎?”
  “恩”陸沅也轉過來看我。
  “這幾天在外麵很辛苦啊?”我心疼地看著他,風吹亂我的頭發,陸沅用手輕輕地把幾縷發絲往我耳後捋了捋,可惜不管用,還是讓風吹得四處飄散,而心裏對他的不滿,也跟隨著晚風,四散開去。
  “比不上滿世界找你辛苦”難得他這樣的坦白,我徹底的潰敗給他。
  “吃過東西了嗎?”
  “沒有”從來是以大男人形象出現在我麵前的陸沅,今天竟然跟我裝可憐!!問題在於,我還非常非常吃他這一套,咳……
  “那我陪你去吃!”我急忙想拉著他往商場裏走
  “你不是剛吃完才出來嗎?”
  “沒吃飽,行了吧!”陸沅眼裏的狡詰一閃而過,我顧不得多想,一把拉住他,隻想趕快找個地方坐下來讓他吃晚飯才是王道。
  雖然餓,可陸沅的吃相依然是那麽文雅,我坐在對麵,抿著檸檬水。
  “說吧,我不在,你都幹了什麽!”
  “我能幹什麽,都被你軟禁起來了!”
  “早知道,放你出來會造反,我就多關你幾天!”陸沅狠狠地切下一塊牛排,放進嘴裏。
  “其實也沒幹什麽,禮拜一被唐阿姨押送回家,就上床睡覺,昨天上班,我聽話打的,下班打不到,正好有公車,然後今天又上班,下班。”我報著流水帳。
  “交代關鍵問題!”陸沅拿起紅酒杯,喝了一口,輕描淡寫卻用異常淩厲的口吻逼迫著,眯起的眼睛告訴我,再不老實交代,可能會吃不了兜著走。
  “其實今天是我請吳愈傑出來吃飯,一來是為了謝謝他在我生病期間的多加照顧;二來是想看看他會不會有些內部消息;三來,三來……”俗話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還是老實交代來的比較保險。(作者:土了吧,現在這句話應該是“抗拒從嚴,坦白更嚴”)
  “三來是想報複我吧”陸沅倒是看得透徹。
  “誰讓你不聯係我的!那天我在公車上,真的沒辦法接電話嘛!”
  “那你幹嘛不打車回去?”
  “你自己也知道那個時候,沒有空車嘛!”
  “路上打不到,你不會到旁邊賓館或者醫院門口等啊!那裏下車的人多,怎麽就那麽笨呢?”
  “是啊是啊,我笨,我沒你聰明!”
  “你知道就好!我不是讓你乖乖聽話,不要跟吳愈傑過多往來嗎?為什麽不聽?還想套他的話,你知道他是什麽角色,你能從他嘴裏套出什麽?他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你也太小看人了,剛才他就跟我說了李博要當執行董事,他會接管研發部來著!”
  “除了這個呢?這是板上釘釘的事,說與不說,下周都會公布。其他關鍵的,他怎麽可能透露給你?”
  “要不是你剛才打電話來擾亂了我的思路,沒準兒,我早問出來了呢!”我還在強辯。
  “問出來了?哼,你是他什麽人,他會告訴你!”陸沅不屑一顧。
  “我現在的確不是他什麽人,可……”我還想據理力爭,誰知已經踩到地雷
  “你還想成為他什麽人!!!”瞧陸沅的樣兒,我真怕他手裏的刀叉隨時隨地會朝我飛過來。
  相比較周邊一對對竊竊私語的男女,我們倆已經壓低了聲線的吼聲還是顯得突兀,讓外人看來,這一對肯定是到了分手的邊緣。
  “我們別吵了,多難看呀!?我沒想成為他什麽人,可作為普通同事,朋友,大家出來吃個飯,喝個茶,買個小禮物感謝一下對方曾經給予我的幫助,總是人之常情吧!” 既然決定坦白,就端正態度,我覺得自己很識大體,於是放緩了語氣。
  “禮物?你給他買什麽了?”陸沅的臉色越變越青。
  “這個!”商場包裝的還是很精美的,我獻寶一樣從包裏掏出那精致的小盒子,打開,推到他麵前“是一個鑰匙扣,我覺得挺好的,也不貴!”
  “就這?”不屑的口吻侮辱我的審美。
  “幹嘛啊!不好嗎?我覺得挺好,意義也挺好的!”不識貨拉到!他想要,我還不給呢!
  “吃完了,你埋單”陸沅推了推麵前的盤子,優雅的用餐巾擦著嘴。我心裏憤恨著,怎麽那麽倒黴,一個晚上埋兩次單!
  餐廳本就在一樓,陸沅按了電梯,準備去地下停車庫拿車,我低著頭,算著荷包,在他後麵晃悠。
  不知道一向很有耐心的陸沅今天是怎麽了,電梯明明已經在3樓就要下來了,卻等不及這一會兒,偏偏要從樓梯下去,我隻好跟著。
  雖然外麵的商場是燈火通明,富麗堂皇,可這樓梯間卻跟毛胚房一樣,就是簡單的水泥樓梯,石灰牆,因為走的人少,還真有那麽點陰森恐怖的味道。我跟緊了幾步,突然一聲巨大的響聲,原來是陸沅踢走了地上的一個易拉罐。
  “你幹嘛啊!嚇我一跳!”我最最討厭的就是陸沅的沉默,唐阿姨說的一點兒沒錯,他什麽事都憋在自己心裏,不跟人說,他不說,我怎麽知道他在想什麽,他要什麽?我又沒他那種窺人心事的本領,拿易拉罐撒氣,算什麽好漢!
  陸沅不言語,我快步走到他麵前,站在他下方的台階,轉頭仰視他“你心裏要是不痛快,你就說!你不高興我跟吳愈傑吃飯,你就別問盡不盡興這種問題;你不高興我買禮物給他,也不用鄙視我的審美!論公平的話,我不是也陪你吃飯了嗎?你想要什麽禮物,你說,我也買來送你不就行了嗎?至於踢罐子撒氣嗎!”我那個氣啊,陸沅依然不說話,隻是定定地盯著我,然後飄過我身邊繼續下著樓梯。
  我不喜歡,也不甘心,誰會喜歡唱獨角戲的感覺?我反身追過去,想拉住他“你說啊,你要什麽啦?”
  “如果你不說,我就當你什麽都不要,那你也別再一副生悶氣的樣子了!”我撒下這句話,甩頭拋下他,自己徑直往前走,誰規定說我就必須看他的背影?今天也讓他陸沅看看我朱祝的後腦勺!
  終於看到通往車庫的門,可以擺脫這陰森的樓梯間和那張被映襯成鐵青的臉。
  “你的車在……”左手拉開門,想問他車在哪兒,我不想多走冤枉路。一陣狂風卷過,我整個人有一瞬間的騰空,而後拉開的車庫門在阻尼的作用下,悄無聲息的關上,而我則夾在一麵雪白的牆壁和一個燒紅了眼的男人中間。
  “我想要的什麽禮物,你都能給嗎?”陸沅低沉的聲音很有磁性,說話間呼出的氣息在我臉上遊移。
  這種眼神,我見過!在哪兒見過?忘了~~(作者:關鍵時刻你就掉鏈子!)
  “太貴的~~~不行~~~”我吞了一口唾沫,給自己留了條後路(作者:這條後路有P用!)
  陸沅的表情越來越模糊,大概是他的腦袋離我越來越近的緣故,挑起的嘴角,若有似無的微笑,逼近的氣息…

  初吻
  他的嘴唇,很柔軟很炙熱,好像新生兒細膩的肌膚,又像三伏炎炎的烈日;
  他的味道,很溫暖很清新,好像冬天沾染著太陽氣息的棉被,又像春季雨後的青草;
  他的氣勢,很迫人很強大,好像電梯失重的刹那,又像身陷險境的無望;
  他的動作,很溫柔——墊在我腦後的右手,悄悄地替我隔開了生硬的牆壁;
  他的動作,也很嫻熟——墊在我腦後的右手,強硬地剝奪了我閃躲的權利。
  什麽天旋地轉,陶醉忘我的情形並沒有發生,我的各種感官還很敏銳,終於,這個綿長的,炙熱的,被迫的吻在我急促的、斷斷續續的喘息中結束了。對於初吻的幻想有過千次百次,那是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泡泡,雖不真實,但我起碼可憧憬。而現在,美麗的泡泡全被戳破,什麽幻想、憧憬也都破滅。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柔情似水、甚至於連哄帶騙都沒有。我的初吻就此畫上了句號。
  好像用盡了氣力般,他以前額輕輕抵住我的發際,右手順勢滑落到我的脖頸,溫暖的掌心持續傳達著悸動,我們倆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近距離,傾聽著彼此的呼吸。
  由始至終我沒有閉上眼睛,但由始至終我沒看清他的表情。
  一直緊緊抵住他胸膛的左手鬆懈下來,現在可以不用考慮該推開還是拉住,因為一切都結束了。
  他是在乎我的,從他的憤怒、嫉妒、強迫,我感覺到一個男人強烈的占有欲;他也是喜歡我的,從他生怕磕疼我的右手,緊攬我的左手,加速心跳的胸膛,我感覺到,即便是在理智已趨於淪喪的最後一刻,他依然有要保護我的本能。
  可他也是自我的,自私的,在沒有任何前兆、提示,不給我任何心理建設、準備的前提下,隨意索取對我來說彌足珍貴,並且失去以後就再不可能擁有的東西——這就是他希望我給予他的“禮物”?又或者是他宣泄心中不滿,對我的一種“懲罰”?
  這個吻對於陸沅來說,可能隻是千萬個重複動作中的一次;而對於我,雖然不知道它何時發生、怎麽發生,但至少不應該是像這樣在一個隨隨便便的日子、隨隨便便的地方、隨隨便便地發生。
  樓上傳來一陣嘈雜細碎的腳步聲,有人走下來,我推開陸沅,抽身離開那個已經放鬆禁錮的狹小空間,拉開門,向著光亮的地方走去。
  陸沅幾步跟上來,不再是強勢的拉扯,而是輕輕拽了一下我的手臂,引領我去往車子的所在。
  跨進車廂,係上安全帶,我偏著腦袋抵在車窗玻璃上,不想說話。
  就如同霓虹再閃爍,路燈再璀璨,街市再繁華,也掩蓋不了夜色籠罩一樣;彌漫在我周身的戚戚然,就算不通過言語、眼神、表情、動作,我想陸沅也能感受得到。
  對於陸沅來說,我是一個讓他好奇、驚喜,願意探究、改造,進而喜歡、保護的女孩子,而這一切一切的開始,是源於一個和我名字音近的女孩JOJO。他因為別人的介入,失去了JOJO,所以在我與他人親近的時候,表現出攻擊性也情有可原。
  我不可能跟JOJO比,因為她已經離開,在陸沅心裏,她的形象是被固化、被模糊,被神化了的。而在他身邊的我,永遠會說錯話、做錯事、惹點麻煩、生點事端。
  隻要我存在陸沅身邊一天,隻要陸沅紮根在我心裏一天,JOJO的影子就會一直困擾他和我。
  他吻的第一個女孩是不是JOJO?他吻的最後一個女孩會不會是我?這些問題都如同利刀一片一片割著心房。
  陸沅說的是對的,我不是個玩的起、瀟灑的起來的女孩兒,我要的不僅僅是愛情——我有存在於一切凡人身上的貪念——當他曖昧不清的時,我希望他表白;當他開口說喜歡時,我希望他說愛我;當他停留在言語上時,我希望他能付諸行動;而當他真的行動時,我又不滿意時間、地點和他的動機。
  陸沅一直用他的理智,他的克製力保護著我,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對我的傷害;而我,無論是從潛意識還是從行動力上,都在千方百計破壞著他構築起來的保護網。
  我惹他,我逼他,我利用一切能讓他嫉妒、氣憤、喪失理智的言語和行為攻擊他,為了什麽?為了證明我有能力撕掉他臉上總戴著的假麵具?為了證明他對我的情感比他嘴上說出的深刻?為了證明在這場感情的攻堅戰中,我是勝利的一方?
  而最終,當這個男人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下,終於忍無可忍,我卻發現自己的行為除了傷害到自己,也傷害了他。
  他的心,他的情感並不因為他曾經有過的無數過去而比我堅強多少,甚至於,比起一張白紙的我,他更敏感、更脆弱、更沒有安全感。
  因為我沒有過去,所以還不足以認識到他給予我的珍惜;
  因為我沒有過去,所以還不能充分理解他對於我的認真;
  因為我沒有過去,所以還不能深刻體會他正努力地希望他能肩負起對我的責任。
  而在這之前,他就像保護一尊珍貴的青花瓷器一樣,小心翼翼的嗬護,就算不能無時不刻圍繞在我身邊,也希望在他的提醒和點撥後,我能聽從他的建議,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卷入是非圈中。
  而我辜負了他——因為稚嫩無知的衝動,因為年少輕狂的自信,因為不計後果的好勝。
  我稍稍調整了一下靠著玻璃的腦袋,垂眼看向陸沅,從他的臉上,我看不到得意、也沒有懊惱,有的隻是他一貫的冷峻。我的沉默對他來說,算不算一種控訴?我不得而知。而他那一瞬間,不能自已的激動,卻可能算是一種恥辱。
  每個人,做每一件事都存在著利益的等價交換——即便是那些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起碼多多少少會在完事後,給他們的良心帶來寬慰,舒心,這難道就不是一種交換?
  我也是一樣:當初我違背自己天性,接受改造,努力學習,利用小吳,是希望自己能變得強大,有一天能幫到陸沅,即使當不了愛人,當個並肩的夥伴也不錯;而事實上,這種付出,是基於陸沅帶給我巨大的好奇、新鮮、關懷、庇護的前提下的。這種交換,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自願的,公平的,等價的。
  男女之間的愛情更是如此。沒有回饋的愛,不能稱之為愛,至少不能稱之為完整的愛。言情劇裏,或平靜,或激動地說著“我不求回報,隻希望你能讓我呆在你身邊,好好愛你”的話,簡直是鬼扯!看看劇情發展,哪一個不是到後來麵目猙獰地討債“那麽多年,我對你那麽好,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感動?”早知今日如此不堪,何必當初信誓旦旦?
  我的心被吸引、被牽絆、被充滿的時候,自然也希望對方如我一樣,因我喜而喜、因我悲而悲;當我說出最羞澀的告白時,自然也希望聽到對方袒露他的心聲;當我的心裏有愛生長時,自然也希望這份愛在對方心裏紮根。
  於是這一切便成了我之後種種或有意、或無心的行為最好的注解。
  帕薩特停在那條被梧桐樹葉幾近蓋滿的弄口,我的思緒被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打斷。沒有解釋、沒有道別,我打開車門,欠身走下來。不敢回頭看,期盼著說不清、倒不明的東西。
  裏弄裏,昏黃的路燈邊聚集著三兩隻取暖的飛蛾,隨著路燈相對位移的改變,我看到兩個人影被拉長、縮短、再拉長、在縮短。
  9點對於這個都市來說,還不算晚,2號裏樓下在看電視劇;8號裏樓上在搓麻將;12號客堂間小孩子在背英語;20號廂房那家夫妻兩個好像在爭執……如此鮮活的人生百態——而我和陸沅,這一前一後、默不作聲的男女,也當屬其中。
  陳舊的木質樓梯傳來吱吱呀呀不堪重負的抗議,我盡量放輕了步子,不想那樓下失眠的阿婆跑出來跟我理論,今天我沒精神,也沒氣力。陸沅依然一言不發,而我,做了虧心事般,也沒了往昔的幹脆利落。
  沒有窗,也沒有燈,狹小的門廳站兩個人有些擁擠,我站在門前,抓著把手,心裏掙紮著要不要回頭跟他道別,還是索性拿鑰匙開門進去。
  一隻手輕輕搭上我的肩膀,沒有用力,隻是輕輕的攀附上來,小樓裏靜的出奇,我能聽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動。
  世上萬物,沒有絕對好或壞,就如同黑暗常常帶給人的是恐懼一樣,有時它也會帶給人勇氣!我轉過身,躲在黑暗裏,覺得這樣就跟小時候把臉埋在棉被裏向父母坦白是自己把家裏攢的糧票換成了糖人時一樣,低著頭,小聲呢喃:
  “對不起~~~”
  對方顯然對我的這聲無厘頭的抱歉有些摸不到頭腦,在我肩膀上的手有細小的動作,但他什麽也沒接,隻是靜靜的等待著。
  “今天的事就當什麽也沒發生。”對方還是沒有反應。
  “我~~~我~~~”我接不下去 ,要怎麽開口告訴麵前這個情場老手,他被一個感情經曆一片空白的人戲耍?他種種出格的舉動,都是被我一步一步規劃、逼迫出來的。而現在我竟然還對他有諸多不滿意?
  這種話出口,別說對陸沅這種男人,就是任何一個男人,任何一個人都算是一種侮辱吧。
  黑暗給人勇氣,也掩蓋著某些細節,如果我此刻能抬起頭,我想能看到的會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目光,可惜我沒有,依然沉浸在如何措詞造句的苦惱中。
  “我看過一本書上寫,‘男人是視覺的動物;女人是聽覺的動物’所以女人更喜歡聽甜言蜜語。可你總是很吝嗇,不願意多說一個字。”
  “你對我的種種,卻又在說,這並不是我一個的獨角戲。於是我總是在猜測,總是很忐忑。”
  “也許是一種本能還是什麽,我有意無意的希望依靠一些外力,來逼你說出心裏的話,當你終於說出來以後,我又開始不滿足,希望能聽到更多,得到更多。”
  “你說我需要的不僅僅是愛情,我以為你錯了,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我從沒像今天這樣,在陸沅麵前那麽徹底地認錯,所以當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覺得自己簡直是非常非常的了不起,當然也希望得到對方的回饋,可永遠跟我唱反調的陸沅,今天也毫不例外——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又或者,他表現出了,隻是我沒看到罷了。
  “我承認跟吳愈傑吃飯,對於你來說,我是做錯了;我也承認,在心底我希望你妒忌,生氣,最好氣得發瘋,然後意識到我的重要性。可是你也不能因為這,就在那種地方,做出……做出……這可……可是我的初吻啊!”
  一想到是初吻,我就悲從中來,聲音越來越小,喉嚨有些哽咽“你知道,它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有多重要嗎?你知道我對它有過多少憧憬嗎?你知道,有很多東西失去了,就再也不會有了嗎!”一路上,我都沒哭,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眼淚反而像斷了線似的,收都收不住,難道我的反應真的那麽慢?
  原本在我肩膀上的手,慢慢往後下滑,在我背後稍稍帶了一下,我整個人就跌進那寬大的懷抱:優質的羊毛大衣摩擦在臉上,異常溫暖柔和,我的抽泣令肩膀微微顫抖,陸沅溫柔地拍著我的背,伸手把我整個兒包進他的大衣裏。他用下顎抵住我的腦袋,用臂膀環住我的肩膀,用體溫融化我的悲傷,用撫摸安慰我的心靈——此時此刻,這種氣氛,才讓我有了些許安慰。
  就在我慢慢平複下心情,以為陸沅會感動於我的客觀與真誠,內疚於他的衝動與我的控訴,然後說些讓人聽得舒心的安慰時,卻聽到一聲歎息不像歎息,嬉笑不像嬉笑的聲音說:
  “如果我告訴你,這不是你的初吻,會不會讓你好受些?”
  我不可置信地猛然抬頭,朝著黑暗裏橫豎看不清的臉呲牙咧嘴起來——盡管那雙異常溫柔的眼睛裏,充滿著釋然與體諒、讚歎與微笑。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準確找到我臉上的淚痕的,隻知道,有隻手充滿憐惜的為我拭著淚珠——輕車熟路。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我心態轉變問題的,隻知道,至少他也和我一樣在情緒上有著——跌宕起伏。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把堅持沉默、以靜製動貫徹到底的,隻知道,如果我再忍一會兒,就那麽一會兒,也許主被動關係將會有——天壤之別。
  “這是什麽意思!”這句話帶著濃重鼻音,但絕對不是疑問句,而是質問句!
  “我看你那麽在乎,那麽傷心,安慰你一下,再說這是事實”基本上我看不清陸沅的嘴是怎麽在動,因為夜視不好,但我能感覺到他說話間,呼出的氣在我頭頂盤旋——它從一個問號,被拉直成一個驚歎號;又從一個驚歎號,躺倒變成一個大棒槌,重重的在我腦袋上敲出一個包。
  “事實?”我狐疑著,腦袋飛快的旋轉,這句話隻有兩種答案:要麽我有著自己都不知道何時何地發生的初吻;要麽在陸沅眼裏,剛才的行徑根本算不上一個吻,充其量就是兩個人的嘴唇磕碰了一下而已。前一種可能已經讓人不能容忍,如果是後一種的話……我就打扁他的頭!!!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難過!”這句話倒是聽起來誠懇了些“剛才都是我不對,沒考慮到你,我很抱歉”掰著指頭算算,這應該是陸沅第一次對我真心實意的道歉。
  “我沒想到你會那麽在乎未必一定要用語言表達的東西,那我就說一次,隻說一次!”我屏息,他會說什麽呢?是我想聽到的嗎?
  “你很重要!”四個字重重的打在我心房上。
  “比起知道你是在耍手段,逼我就範,總好過你被別人吸引!”
  “手段很低劣,但很管用”也不知這句話是誇我呢,還是損我?
  “一路上,我都在反省,怎麽就會著了你這麽個黃毛丫頭的道兒?你的腦袋裏想什麽,耍什麽小聰明,其實稍有閱曆的人一眼就能看穿,我不應該看不出來的啊~~~”這句話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而剛才你先跟我道歉,的確讓我很驚訝!”這句話肯定是誇我!
  “你的道歉,告訴我,你已經開始理解我的做法。以你的年紀,和你身處局內的處境,卻能自我反省,換位思考,讓我都有點佩服了!”陸沅不再帶有誇張、嘲諷的誇獎,讓我不好意思。大概是發現了我微微低頭的動作,陸沅笑著拍拍我的背。
  “我很驕傲!我沒選錯人!”選徒弟?選拍檔?或……選愛人?
  “你的小腦袋瓜肯定還有其他很多很多沒說出來的,那我告訴你,別再胡思亂想了!”這是一句警告,一句帶著心疼的警告。
  “今天就大家就當扯平了,你也別再覺得忐忑不安,我也不怪你存心惹我生氣,隻是別再出現在你不應該出現的地方,陪著不應該陪的人!”
  “那到底為什麽剛才不算是我的初吻呢?”扯平了?誰跟他扯平?怎麽看也是我不合算呀!何況他還沒解釋關於初吻的“事實”呢!
  “嗯哼~~”陸沅尷尬的咳嗽聲讓我看不到能得到答案的希望“不早了,你該休息了,明天還要上班!”
  想跑?沒門!
  我以餓虎撲食的速度,一把攔腰抱住陸沅,手裏提著的包也不要了,雙手死死扣住,讓他動彈不得“不行,不說清楚,你別想走!”
  在陸沅麵前,雖然常常有求之不果的懊惱,但骨子裏對於那些自覺強求不來的東西,就不再堅持的淡然,讓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在乎答案。
  耍無賴誰不會啊?看我七十二變!
  “…………”如果現在有那麽點兒亮光,我想我絕對能看到陸沅無聲的回答後,那張哭笑不得的臉。
  “嗯~~我不讓你走嘛!不讓你走!”記得第一天上幼兒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我也是這樣說,區別在於那時我隻能抱到媽媽的小腿,而現在我可以抱到陸沅的熊腰。
  後來媽媽蹲下來,一邊給我擦著眼淚,醒著鼻涕,一邊說“好、好、好,不走,不走,媽媽不走!”可最終,她還是趁我沒留神,溜走了。
  “朱?朱~~~!”陸沅大概是沒見過這陣勢,有些被嚇到了,他沒辦法掰開我的手,一來因為他要背著手操作;二來誰讓他把我裹在大衣裏麵的?所以他隻能寄希望於不住地安撫我的背,來穩定我的情緒。
  “哼,你連我媽都不如!”想來我媽當初,至少還在嘴上騙騙我,而他呢?
  “怎麽說?”我的埋怨激起陸沅的好奇
  “你想知道嗎?”會好奇就是有弱點,有弱點就要及時抓住,這時是談條件的最好時機——這是陸沅教我的“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就給你我的答案!”
  “跟我談條件?”從陸沅的聲調裏,我似乎看到那習慣性的挑眉動作。
  “不然你以為呢?這不是你教我的嗎?”我把腦袋貼在陸沅的胸膛上,緊了緊環抱他的雙手,聽著他咚、咚、咚強有力的心跳聲,擺出這是你“自作自受”的架勢。
  “那你就這樣抱著好了”痞子似的無所謂,對我說著:大不了魚死網破!
  不行,這樣吃虧的不又成了我?(作者:你才知道啊!)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告訴我啊?” 我抬起頭,模糊地尋找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表現我的楚楚可憐——硬滴,不行;條件滴,不行;那隻有用美色滴家夥~~~
  “你真的那麽想知道?”陸沅拖長了音,存心吊著我的胃口。
  “真的,真的那麽想知道!”我非常非常肯定的回答,似乎給某人打了強心針。
  那兩隻剛才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手,相繼攀上我的臉頰,若有似無的磨蹭著我的嘴唇,調情的成分一覽無遺——我是晚熟,我是無知,但不代表我白癡——生理和心理上我可都是絕對正常的!
  就在我晃神的一瞬間,陸沅捧著我的腦袋,精準地壓下來,擒住了我的嘴唇:一陣觸電的感覺讓我酥麻,我閉上本來就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感覺唇瓣被溫潤包裹起來,心不住的震顫,雙手從相扣變為攀附……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的時候,陸沅一手從我的臉頰往後,穿過發絲按住我的後頸,一手從肩膀往下,抵住我的脊背,往前邁了一步,把我往門上貼。我別無選擇,順從地微微抬起臉,配合地小小退著步。
  不知是誰,傳出一聲纏綿悱惻的呻吟,細細的,輕輕的,卻勾人魂魄,陸沅一下子被刺激到,不再滿足羽毛般舔掠逗弄我的唇,而是攻城掠土般越過邊界,在我敏感的味蕾上畫著圓圈,惹得我不由顫栗,雙手緊緊拽住他的西服。本能的扭動,想擺脫這前所未有令人害怕的奇異感覺。可惜脖頸、後背都受製於人,左右閃躲不開。
  同樣發生在樓梯間,前後間隔不超過一小時,頭腦一片空白,暈暈乎乎,好像漂浮在空中,腳下的地也變成軟綿綿的棉花糖,分不清東南西北,辨不出上下左右。
  一個小小的煙頭,能引燃森林大火;一跟短短的火柴,能製造出熊熊的烈火:陸沅就是那個煙頭、就是那根火柴,總能是破壞我暖風和煦、微瀾無波的心,每每在我身上潑灑下火種。
  而他這個始作俑者,還要火上澆油:看到我諸多“不適”的反應,好像讓本來就喜歡捉弄我的他更加得意,更加放肆——後背上有一團火,上下遊弋著;腦後的大手,貼合著脖頸轉著,從後到前,由上往下。
  天哪,我這是在幹嘛?
  我的確喜歡這個男人,這個可惡的男人,這個讓我傷心的男人。初吻對於一個女孩固然是珍貴而重要的,但隻要是給予自己喜歡的人,無論是否在花前月下,浪漫芬芳,隻要是出自他的真心就行了。剛才的難過,是因為不確定他到底是出於男人本性的衝動,還是發自內心的真情。而現在,我能確定他的心意,那就夠了!不是嗎?
  關於這個吻,陸沅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態我不得而知,但我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沉醉其中——無論是氣氛的營造、技術的高超、力道的把握都讓我覺得,親吻那麽那麽美好的事兒。可隻是初吻,初吻而已,我還不想,還沒準備好獻出初夜啊!
  殘存的理智告訴我,現在該喊停!卡!Stop!但是身體卻不聽話,可以抗起19L桶裝水的我,竟然絲毫無法擺脫這個輕柔附著著我的男人。老天爺啊,可不可以教教我,可不可以給我示範,我該怎麽做?(作者:老天爺是男的吧?要示範也是給陸沅示範吧~~~朱祝氣得腮幫子鼓鼓的:……)
  但是老天爺終於還是眷顧我的,就在我以為會發生什麽不可收拾的事,陸沅卻來了個急刹車,我感覺著他的身體,他的反應,他的不舍,他的忍耐,他的不願意傷害……
  “這才是真正的吻,你的初吻!”一個催眠般聲音的在耳邊響起,仿佛揭示古老秘密的神咒,迷蒙、空靈,不真切。
  我的大腦毫無辨識能力,機械地接受著這個訊息——小紅帽再一次被大灰狼忽悠了,也許這就是我的人生吧~~~
  
  初吻…的小尾巴
  “感覺好嗎?”一個壞壞的聲音突然把我帶回現實中,這才是陸沅的口氣嘛!
  很簡單的問題,我卻覺得那麽橫豎不好回答:
  回答“好”吧,大姑娘家家的,也太讓人難以啟齒了;
  回答“不好”吧,倒也是違心的很,況且,萬一被追問為什麽不好,又該怎麽應對呢?
  “朱~~~?朱~~~?”見我長時間不回答,陸沅好像鐵了心一定要得到答案似的,每隔幾秒鍾就叫我一聲
  煩死了!我放開抱著陸沅的手,作勢輕輕推了他一下“行了,行了,不早了,你走吧,明天還上班呢!”用腳踢到剛才扔在腳邊的包,掏出鑰匙,摸著鑰匙孔,就想開門進去逃避回答——反正我要的答案已經得到了,其他的,不管了,不管了!
  這下輪到陸沅不願意了,跟著擠進房間,隨著“啪嗒”開燈的聲音,眼睛一下子不適應強烈的燈光而瞬間漆黑一片,心裏猶豫等一下,該如何麵對陸沅,該羞澀不安?還是麵不改色?又不是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麽難為情的倒是我呢?還沒等我再次睜開眼睛,“啪嗒”一聲,燈又給關上了。
  就著從窗外透進昏黃光線,隻能依稀看到家具的輪廓,但是總比剛才在樓梯間要清楚。
  “幹嘛關燈啊!”被一張橫在中間的椅子碰到腿,我不滿的抱怨。
  “你能麵對我嗎?”明明就是為了避免我尷尬的關心,為什麽偏偏要用調侃的語氣說出來呢?
  “的確還不能”我老實地回答,但已經不再有被迫的無奈,取而代之的是對陸沅那份心細如塵的感激。
  “你的眼睛……?”陸沅巧妙的繞過椅子,隨手把它歸回原位,看著暢通無阻的他,我隻能說“我夜視有點小問題。”
  “哦~~~倒不知你有這毛病”
  “這算什麽毛病啊!”就在我駁斥他用詞不當時,再一次被地上的不明物體絆倒。這是我家嗎?怎麽到處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呢?(作者:誰讓你東西亂扔!)
  “小心!”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不過還好,房間實在太小,從門口走個幾步就已經到床邊了,於是我隻是以極其不雅的姿勢撲到在床上而已,不疼,我以極快的速度爬起來,才坐好就聽見:
  “嗬嗬嗬”一陣笑聲。
  “你是屬貓頭鷹的啊?怎麽視力那麽好!”古話說:女為悅己者容。我倒好,每每出糗都落入陸沅的眼裏。
  陸沅沒有回答,也沒有繼續笑,隻是輕輕走到床邊,單膝跪在我麵前,挨近我的腦袋,溫柔的平視我,額前的發絲蓬亂,陸沅伸出手,我以為他要順我的頭發,結果他卻像試探盲人那樣,在我麵前來回晃動著手掌。
  “幹嘛啊!”我一把打掉他的手“以為我是瞎子啊!”卻被他把手緊緊抓住不放,怎麽抽也抽不掉。
  “你~~~你幹嘛啊?”我放棄了無謂的掙脫,論力氣我肯定是沒他大,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隻是看他冒著綠光的眼神,心裏毛毛的。
  “我要我的答案?”他的口氣異常執著!
  “什麽答案?”唯一可以用來應對這種情況的,隻有裝傻了。
  “至少你得告訴我其中一個的答案吧”陸沅做出了讓步。
  其中一個?哦,對了,剛才……我痛快的告訴他關於幼兒園和媽媽的故事以轉移他的注意力:“所以咯,你看,你還不如我媽,至少她還會在嘴上騙騙我!”
  陸沅的輪廓因為月光的關係顯得柔和了一些,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視力模糊的關係,但從他那明亮的眼睛裏,我卻清楚地看到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一個喃喃卻堅決的聲音說“我不會騙你!”
  像是一種誓詞、又像是某種表白。
  是啊是啊,他是不會騙我,隻是對於他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會三緘其口,會沉默不語,會采取回避的態度讓我知難而退罷了。不過怎麽說,這——也算是一種承諾吧!
  “你的腦袋裏又在想什麽?”陸沅勒住我的腦袋,這個男人連我的思想都要控製嗎?太霸道了吧!
  “我相信你不會騙我啦,否則也不會告訴我關於15秒鍾脫光衣服的女人啦!”我厚道,但不代表我不記仇。
  “記性好,但是要有選擇性。有些無聊的事,聽過就算了,不要一直放在心上。”他這算什麽?為自己開脫的意圖也太明顯了,反過來倒好像是在怪我重提舊事了!
  “小人功夫不到家,還做不到像陸大經理這樣,能‘選擇性’地記住和忘記?不知道是誰一直不能忘記初戀!”他說的倒輕鬆,如果真有這種伸縮自由的記憶,如果真有人能做到這點,不會是我朱祝,更不會是他陸沅。
  我的話刺痛了某人,他一下子不說話,空氣凝結。 陸沅放開我的手,站起來,坐到我旁邊,在身上摸索,隨著打火機“叮”的一聲,我看到火光後麵,那張閃爍臉——隻是一瞬間,又黯淡下去,被黑暗重新包圍起來。
  猩紅色的煙頭,一亮一暗,我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潑出去的水又怎麽能收回?我在他的創口上劃了個小口子,但因為用的是鈍刀,所以即便小,也很疼。
  我該慚愧!我該懊悔!應該選把鋒利的刀,最好是那種削鐵如泥的,把那個瘡疤一刀剜掉就好了。可惜我沒有這種上古的神器。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覺得這夜又長,又悶,靜謐的氣氛讓我有些透不過氣來,慶幸著還好這是一張單人床,往後挪一點兒就靠到了牆壁。我不敢說話,因為現在我說的任何一個字、詞都有可能催化陸沅不知道在醞釀著什麽的情緒。
  “其實”從黑暗中得到勇氣的,原來不止我一個“有很多事,我已經快忘得差不多了”陸沅不知道從我的床頭拿了什麽來點煙灰,這已經無關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呼出煙氣後,要說出來的話。
  “曾經我以為,有些東西,有些人是無法被忘記,被取代的,但是看來我也有判斷錯誤的時候。”陸沅自嘲地笑了笑。
  我看著他的背影,比媽媽的厚實、比爸爸的寬闊,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那是他慣有的動作,隻是從背後看來,會讓人以為他在哭。
  房間外透射進來的光線,在純黑色羊絨外套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我抬起右手,慢慢伸過去。
  “拚命工作到底為了什麽?最近常常問自己這個問題。當初肯定是設定過一個目標的,可突然就這麽想不起來了!” 陸沅突然響起的話語,驚得我一下子縮回了手。
  “為了談一個別人全都不看好的合同,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隻要是我認定的,絕不會讓它落空。別人看我也許很成功,但隻有自己知道到底熬了多少個通宵,往來了多少次不同的城市,喝了多少瓶酒,費了多少心機”煙燃盡了,陸沅掐滅了煙頭,陸沅吐出最後一口煙。
  “那麽多年來,別人一直為佩服我不減的工作激情,我自己也為此驕傲,可最近卻常常會有倦了、厭了、累了的感覺。想安定下來,不要再這麽漂泊下去。可回頭看,卻不知道到底哪裏才是值得落腳的地方。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報應吧!嗬嗬”口吻中的戲謔卻充滿了哀傷的味道。
  “你說,我是不是老了?”我想,這大概是陸沅第一次在別人麵前表現出不自信,一種壯士暮年的感慨。
  誰tmd說陸沅的話不多,口才不好?短短幾句話,讓我的心跟著抽搐起來,有種想哭的衝動。
  慢慢靠上去,右手輕輕撫上寬厚的脊梁——他沒有拒絕;然後是左手——他一動不動;然後是臉頰——他一聲歎息。
  “我不知道!”我知道這句安慰不合格,但我,也不會騙他。
  “嗬嗬”陸沅似乎料到從我嘴裏聽不到諸如“你不老”之類的話。“知道我喜歡你哪一點嗎?”我在心裏盤算著:可愛?機靈?聰明?等等等等。
  “說可愛吧,有時候真讓人氣得牙癢;說機靈吧,又談不上八麵玲瓏;說聰明吧,吃虧上當了還不知道……”
  我不耐煩地抬起頭,想問:你到底想說什麽吧!
  陸沅一下子轉過來,把我的腦袋按回他的懷裏,靠到牆上。
  “隻是無論你扯起謊還是講實話,無論這個謊言是否被看穿,那句實話是否會傷人,從你的嘴裏講出來,總讓人生不起氣來。”
  “任憑我接觸過的客戶千千萬,再挑剔、再無賴的我都有辦法,可就是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陸沅解釋的很詳細。
  該拿我怎麽辦?——涼拌!我的姿勢極不舒服,就算此刻再浪漫、再溫馨,也經不住腰酸背痛的折磨啊!我掙紮著從他懷裏爬出來,兩個人肩並肩。
  “你真會破壞氣氛”陸沅半開玩笑半責怪的說。
  “我也不想啊!”我無辜極了“可腰真的很酸啊!”
  “該說你什麽好呢?”陸沅很是無奈,因為我的實話實說?因為我的不解風情?
  “不說也沒關係啊!為什麽一定要總結出個所以然呢?”我覺得理所當然的回答,在某人看來卻別有一番創意。
  陸沅張開左手,微笑著拍拍肩膀,跟逗狗似的引誘著,而我很“訓練有素”地把頭靠上去。
  “難得今天那麽聽話嘛!”攔住我的肩膀,陸沅不忘誇獎我。
  “難得今天那麽多話嘛!”我不甘示弱的回敬他。
  “不跟我拌嘴就不叫朱祝了是不是?”
  “是啊!”今天一晚上,我就沒占過上風,怎麽著也要憑這最後一句話,挽回點顏麵吧。
  “嗬嗬”仿佛在說好男不跟女鬥,大人不計小人過。
  “這幾天忙什麽呢?都結束了嗎?看你很累的樣子,眼睛再紅一點,就變成兔子了!”我打了個哈欠問道。
  “在準備一份大禮” 陸沅的左手跟小時候媽媽哄我睡覺時一樣,有節奏地輕輕拍著“總要給新任的執行董事來接個風洗個塵啊”
  “還有,不可以說男人是兔子哦!”我的腦袋懲罰性地被輕輕點了一下。
  “為什麽呢?”眼皮越來越沉,耳邊陸沅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不要睡,不要睡……恍惚間,身體越變越小,自己變成個小嬰兒,被包裹起來,放進搖籃,有人輕輕搖著,吐納間的氣息帶給人心安與信任~~~少睡一點兒會死啊!
  長夜漫漫,再一次讓我浪費在沉沉地睡意中,所幸,想聽的,該聽的,都聽到了,睡也睡得心滿意足……(作者:誰說的???)
  
  陸沅的番外
  對於我來說,發燒以後,扛一夜,發個汗,洗個澡就好了,所以對於大多退燒藥也兼治咳嗽,我總不以為然,認為沒有必要。
  當電梯打開,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每一聲都敲在我心上,同時又看到那紮眼的一幕,我第一次覺得這退燒藥還真得搭配治療咳嗽的功能。
  坐到車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暖氣,希望她坐進來的時候,車廂裏已經足夠溫暖。坐等右等都不來,我有些急躁,點上一支煙,對自己說,等煙抽完了,她再不出現,不管女盥洗室裏有沒有其他人,我都要進去把她提溜出來。
  終於看到她乖乖捧著保溫桶出現在停車場,向我走來,我心裏有一絲欣慰;可那猶豫不決,進一退三的腳步算什麽?
  看她站在車外,穿的那叫一個單薄,早上看這身衣服就不順眼,這種東西也能叫衣服?咳成這樣,十有八九就是這身行頭鬧的!下午抽空去買的衣服在後備箱裏,我一定要把她那些垃圾統統扔掉!
  不準備上車?什麽意思?難道約了別人一起走?這怎麽行!命令她上車,才開門幾米,就瞧見那小子騎著自行車,猛踩一下油門,引得別人注意,我就是要讓大家都知道,這丫頭在我車上——她那叫什麽?弓腰縮頭的,怕被那小子看到?我那個氣啊!自己都不知道在氣什麽,隻覺得胸口很悶很悶,需要點支煙,可又怕再觸發她的不適。
  假裝不看她,怕自己表露太多不應該表露的情緒;可卻忍不住關注她,好幾次看她張開嘴,又硬生生的空咽一口氣吞下去,原來是不敢咳嗽,一直在忍。她很辛苦,我更辛苦!
  實在看不下去,她這麽忍會憋壞的!可聽到她得到特赦後那沙啞地,能聽到胸腔共鳴的咳嗽聲,又讓我心煩意亂,幾乎不能集中精神開車,我恨咳嗽,恨她喉嚨裏的痰,到底要怎樣才能趕走這些讓她難受的東西呢?我用力拍著她的背。
  她推開我的手,讓我好好開車,憑什麽!我覺得不公平!
  到停車場她鬧著變扭不肯下車,又跟我鬥嘴,本來心裏就有的火,一下子被挑起來;在超市我以為她故意跟我走散,想躲開我,火更大的時候,遠遠瞧見她如迷途的小羊羔,無措地四處張望,尋找我的影子,心裏又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被需要的滿足感!
  聽到她的聲音,她的辯解,聽她問是不是可以回家的時候,我甚至有絲甜蜜——從沒覺得“回家”兩個字有那麽溫暖。
  媽媽接到我的電話,以為是我咳嗽,很緊張,在她眼裏我永遠是個孩子,不懂的照顧自己——其實我已經到了可以照顧別人的年紀了。
  聽到客廳又是一陣聽來能咳出血的聲音,急忙掛斷電話,奔回去,那小小的身子伏在沙發上,手腳縮在身下,肩膀劇烈的顫抖,趕忙摟起她,怕她緊緊貼著沙發墊的臉會導致呼吸不暢。不覺自己竟然可以那麽溫柔、自然的說話安慰除了至親之外的人。
  她哭得毫無征兆、毫無理由,我真的不知道咳嗽帶來的痛苦那麽大,能讓她傷心成那樣,向來以為自己的心夠堅強,而此刻我感覺它快碎了!
  問她,她不說,隻是一個勁地流眼淚,我順了順氣息,理了理情緒,再一次試圖從理性的角度幫她分析,替她解決。她倒是一貫的不領情,我就弄不明白了,那小子到底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
  又是一番口舌之戰,我暴力的想讓她認輸,卻發現輸的是我自己:她的手腕細致地讓我心痛,她的表情倔強的讓我心軟,她的身體誘人的讓我幾近失控!
  一聲咳嗽適時地把我拉回理智,逃一樣地跑到廚房,為什麽,突然覺得這個丫頭竟然比任何一個女人都要吸引我,這種吸引力甚至超過JOJO!是太久沒碰女人了嗎?是太長時間沒想JOJO了嗎?
  她別過腦袋不讓我摸她的額頭,這是今天她第二次拒絕我的觸碰。剛剛意識到自己越界了的情感,突然遭到當頭一棒,我很有挫敗感——難道厄運又要重演?我認真對待的女孩,總會一個一個離開?
  用暴戾的態度掩飾我的失落,就在我以為這種壞情緒會纏繞我的時候,她小心翼翼,調皮頑劣的道歉聲,又讓我哭笑不得。
  看她伸出微紅的手腕,我真的很想,很想……咳,算了,免得她又躲開;免得自己又衝動。
  她沒有換上我買的新衣服款款地走出來,我有些失望,但看見她愛不釋手,眉飛色舞的樣子,我心滿意足。
  告誡她別靠近吳愈傑,一半是因公,一半是為私(作者帶著要戳穿陸沅的神色:嗯~~~?陸沅扭捏:一小半因公;一大半為私。作者不滿意這個答案ing;陸沅做投降狀:好啦好啦,全都是因為私心,好了吧!!!)她的神情疑惑不甘,我知道她不會那麽聽話,可明天就要出差,也不能分分秒秒都跟在她身邊監視,隻能等以後慢慢來了。
  看到她發來的短信,知道大閘蟹送到了,想提醒她不要貪吃,又覺得這種關心的話從自己嘴裏說出來有些變扭,馬上回了一個短信,也不知道她看沒看見。
  工作有了突破性進展,習慣趁熱打鐵的我,卻反常地要回來,引起賀總的不滿,隨便找了個不能拒絕的借口,迫不及待地飛回來,卻發現兩手滿是針眼,嘴裏跑著火車的她,向我隱瞞著什麽。
  風一樣開著車,一天來回千裏,我倒要瞧瞧她到底上哪兒吃晚飯去了!果然不出我所料,見到她一個人臉色慘白、可憐兮兮躺在急診室時,我就快爆發的脾氣生生被壓抑回去。
  一個星期沒見麵,她就一個星期沒吃飯,本事見長啊!真想把她塞進車裏打一頓,看她還長不長記性——一頓吃3個螃蟹!不要胃啦!
  我的臂彎被無數女人挽過,隻是從沒有一個,讓我有觸電的的感覺,可她有!我被自己的感覺驚呆了,以至於她跌倒了還有些沒晃過神來。
  想著看到她滿手針眼時的焦急和心疼;不舍地早早離開隻望她能好好休息的體諒;連夜看資料,把會議安排緊湊到連午飯都沒時間吃的心思,竟然換來一句:吳愈傑更稱職!!!讓我氣急敗壞。算了就當我陸沅瞎了眼,蒙了心,才會喜歡這種沒良心的丫頭!
  在角落裏點起一支煙,想忍住不回頭,卻還是回了頭:看到她孱弱的站在風裏,好像隨時都會被吹走的秋葉,孤獨無助的可憐樣,又下不了這份狠心。
  當我跨出那跑向她的步子時;當我抱住她纖細的肩膀時;當我說出安慰的抱歉時;當我因為她的哭泣自責時;當我嫌她擦眼淚的手勢太重時……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的確確是喜歡上這個丫頭了。
  我向她說出了關於JOJO的故事,這個連我父母都不甚清楚的故事。
  這一個多禮拜的時間,在異鄉的夜半,好多次在猶豫到底是否該認真開始新的感情,在看到朱祝的那一刻有了答案。
  我不想對她有什麽隱瞞,我的過去,無論好壞,都是我的過去;無論好壞,都是已經過去的過去。
  我告訴她自己的心,羞怯、脆弱的一麵,希望她給我時間,因為她是我認真對待的女人;因為她是值得我珍視的女人。
  輕輕的鼾聲伴隨著不雅的睡姿,也不知道我的話她聽見沒有,無奈的給她蓋好被子,放上一杯溫水,依依不舍的離開。
  早上醒來,發現一根白發,如果是因為工作,那不可能,過去再繁重、再困難的項目都沒有影響到我,何況現在這點小狀況;那理由就隻有一個了。
  興衝衝去她家等她,見她心不在焉的走著路,略帶惡作劇地跟隨,想嚇她一嚇,卻最終反過來被她嚇一跳。
  從出租車裏走出來的吳愈傑;毫無征兆肚子就劇痛的她;醫生初診竟然是需要動手術的胃穿孔;被又粗又長的橡皮管硬生生貫穿喉嚨的胃鏡;……如果不是平時鍛煉,我的心髒肯定承受不了這種來來回回的折騰。
  被她氣的,車都不知開到哪裏,但終於找到機會,當麵說出了自己的感受,以為她會高興,可她的表情告訴我,事情並不在我的預料之中。我不知道哪裏出錯了,難道是我的魅力降低了?(作者:你就自戀吧你!)
  我有些委屈,我也會委屈?嗬嗬!可我的確委屈,為她做了那麽多,她也不知道領情,懵懵懂懂的,盡惹我生氣!
  一句”強者就不會委屈,委屈是因為還不夠強”,這句話的出處是JOJO,每次想起她,我就會心痛,可今天卻難得的沒有。
  告訴她公司正在改朝換代,是因為沒有事實依據,她是絕不會輕易聽話的;我不想她卷入這場戰爭,我不想她受到是非困擾。我承認我錯了,開始就錯了,錯的離譜,所以我要彌補!
  賀總來電催促,我不得不再一次踏上旅途,為她安排了一日三餐,希望她沒有我在身邊的時候也能得到好好的照顧。
  從來不會因為私事影響工作表現的我,竟然忘記了最重要的文件,周日連夜趕回來,換了衣服去公司,竟然看到她一臉憔悴、兩眼無神地出現在電梯外,氣急敗壞的拎她回家,心想著從此就把她關起來算了!
  命令自己專心工作,以最快的速度談好合同,簽字蓋章。急切切回來後得到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她跟人在吃飯約會!真是shit!
  總算她識相,沒讓我看到倆人並肩走出來,隻是她為吳愈傑買的禮物刺痛了我的眼睛——她都沒送過禮物給我!
  越想越覺得懊惱,越想越覺得煩躁,她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再這樣下去,會發展成什麽樣?看著她甩頭離去的背影,我心中突然沒來由地害怕,害怕她的離開。
  不!不可以!拉住她打開車庫門的手,一把帶回懷裏——你是我的!
  她受傷的眼神,哀傷的氣息讓我內疚,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可我還是傷害她了。
  一路無語,我暗省該如何開口道歉,就在我鼓起勇氣,準備用十二萬分的誠意請求她的原諒時,卻被她捷足先登。聽到那一句句低吟,我慚愧又驕傲:慚愧自己的勇氣還不如一個女孩子;驕傲自己的眼光那麽正確犀利。
  見她一味追問初吻,我懊惱自己的失言;又尷尬自己當初的情不自禁。她身上的奶香刺激著我的鼻息,緊抱我的雙手點燃了我的欲望,好吧,這是你自找了,不怪我!
  她剛才吃了什麽?是糖?是蜜?是酒?不,她的味道比糖還甜、比蜜還膩、比酒還醇……她不知道,我是如何壓抑住男人的本性的——也許她根本不知道男人有著怎樣的本性。
  她低頭不語,我有些惶恐,向來對自己的“技術”有著絕對的信心,可這份信心在她麵前開始動搖。裝作不在意的問她好不好,其實我很在意!
  她不耐煩的推開我,難道她的感受和我不一樣?
  跟進房間,見她東碰西撞的樣子很是可愛,這才是她,才是我的朱祝!
  感慨歲月流逝,她輕輕熨帖過來,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慰,無需多言!窗外星光點點,多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平靜,祥和。
  她就這樣再一次在我麵前毫無防備的睡去,難道她不知道我是個男人?一個喜歡她的,對她很有興趣的男人?
  不,她知道,她清楚的很!
  那這種沒來由的信任又是從哪裏滋生出來的?
  看著她迷糊的嘟噥著嘴,睫毛微微顫動,安心的把自己交到我手裏,真想摧毀這種信任,附加一堂“不要輕信任何一個男人”的課程算了!
  而最終,我隻是輕輕把她放倒,給她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捋捋發絲,摸摸臉頰,小家夥嫌癢,拱了拱,把腦袋鑽進我懷裏,吧唧了幾下嘴,安穩的睡去。而我隻能苦笑一下,任激情澎湃,任□(yu4huo3)橫燃。
  
  一夜
  我所見到的陸沅,總是很帥,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地講究品味、細節。
  我所認識的陸沅,總是很酷,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地隱藏思想、情感。
  所以我並不奢望一覺醒來,能看到胡子拉擦、睡眼惺忪的陸沅,他不會允許自己以那麽邋遢的形象出現在我麵前,特別是經過昨晚,不該做的,不該說的,都發生了,現在能保持他“威嚴”的隻剩下——外表——而已。
  不過,關於昨夜擁抱著我述說衷腸的男人我還是有些恍惚,是陸沅?不像陸沅!也許是陸沅!好吧,就是陸沅!躺在床上無聊而甜蜜回憶的結果是又一次麵臨遲到的威脅。
  步履蹣跚地衝到公司,要不是剛才在公車上被個大媽踩了一腳,我想就不至於遲到了,還得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坐在位子上,心裏那個憋屈啊!
  “朱祝啊,快去換衣服吧?”同事提醒著,看看自己,還沒換套裙,變態的規章製度,該死的星期四!我一肚子氣,悻悻的把包裏的裙子拿出來,卻看到一個已經被我忘記的禮品盒。
  躲進盥洗室的小隔間,一邊換著衣服,一邊問候著陸沅及其祖宗八代:昨天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今天卻人間蒸發了!早上不來接我倒也算了,哪怕,哪怕打個冷冰冰的電話,命令我打車也算是個消息吧!
  死陸沅,臭陸沅!坐回位子上,滿腦子憤慨,哪有心情工作?
  “朱祝,你來啦”楊開的對話框從才打開的電腦屏幕上跳出來。
  “恩”我忙著翻抽屜裏還有沒有以前剩下的餅幹什麽的。
  “你知道李博要當公司的執行董的事兒嗎?”
  餅幹沒找到,又被問了這樣難回答的問題,讓人很是頭疼:回答不知道吧,從我心底是不願意欺騙楊開的,他在我眼裏是被無辜流放異鄉,又被排擠不得誌的朋友;回答知道吧,現在這個消息還沒正式宣布,我找什麽借口來解釋提前得到這種消息呢?
  “誰說的?”我反問道。
  “蘇總說的,這兩天就要宣布了”
  “哦”是呀,楊開的消息來源麽就隻有蘇部長了“想不到你們在分公司,倒比我還消息靈通。但是我們這裏還沒有正式的公告出來。”我講的都是對的起天地良心的話。
  “你啊,說你閉塞吧,還不是一點兩點!朱祝,你也是時候改改脾氣了,總不能一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啊!”
  “我就這樣了,沒辦法。”
  “其實你很聰明,隻是別人不知道你的才幹,要抓住機會表現表現,讓領導知道你這個人能幹什麽樣的事兒。難道你想一直當個小文員嗎?”楊開苦口婆心。
  “謝謝你。”隻是我心裏明白,自己再不可能當一個單純的小文員了“你也知道我這個職位,屬於在兩個部門的夾縫裏求生存的,做的好了,那是我份內的;做的不好,那兩麵都不是人。”
  “那你成天在公司,就一點兒苗頭都沒看出來?”
  “這幾天經常開會算不算苗頭?”我覺得楊開還有沒問出來的事兒。
  “你們部門是誰去開會?”
  “吳愈傑,你認識嗎?”
  “哦~~~那其他部門都是誰去開會?賀總、陸總、周總他們在公司?”
  “其他部門我不清楚,賀總和陸經理好像出差了,至於公關部麽,Amanda還不就是老樣子,滿處兒飛”我差點就直接打出陸沅兩個字。
  突然有種很差的感覺,仿佛蘇部長此刻正在楊開身後,看著我打過去的每一句話。
  “我要工作了,改天聊!”
  “哦”
  關掉對話框,退出MSN,我又覺得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楊開可能也就是隨口問問而已。
  才平靜沒幾分鍾,一個聲音高喊起來“我們李博要當公司的執行董事啦!”
  “別瞎說”
  “局域網上的公告,才發的,自己看呀!”
  “我們局域網的名字怎麽拚來著?密碼是多少啊?”大家紛紛回到自己座位上。
  “真的哦!這下好了,李博上去,咱們都跟著沾光!”
  “管你什麽事兒啊!”
  “怎麽說也算是‘娘家人’吧!”
  “就是就是,給加個一級半級工資就更好啦!”
  “不知道以後我們研發部誰來管啊?”
  “你可真夠遲鈍的,這都看不出?讀書讀傻了吧!沒看到小吳老往會議室跑啊?”
  “你還叫小吳啊!改口叫吳部長啦!”
  辦公室頓時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起來。窗戶紙被捅破了,隻是我沒想到會那麽突然,那麽讓人措手不及。不是說要下周的嗎?就那麽迫不及待?害怕夜長夢多?是陸沅和賀總做了什麽過激的反應了?
  我徒然沒來由的擔心起來,抱起水杯想去倒水,腳步卻帶著我往門外去,等回過神來,抬頭一看,竟然來到陸沅的辦公室,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我知道裏麵空無一人。
  回到7樓,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前,拿出手機,給陸沅發了條消息“正式公告今天就發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怎麽樣?”
  手機出奇的安靜,即便我已預料到沒有回音的結果,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你怎麽在這兒?”伴著電梯的開門聲,吳愈傑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哦,你開好會啦!”瞥了一眼他手裏的記事本。
  “是啊”
  “大家看到公告了,李博的任命發布了。”我把手機悄悄放到口袋裏。
  “嗯,提前了,明天還要開全體中高層領導的工作會議。”
  “那我現在是不是也可以恭喜你了?”我伸出手
  “謝謝!”吳愈傑握了握我的手,一副躊躇滿誌的樣子。
  “辦公室現在正熱鬧著呢,大概會讓你中午請客”我抽出手,指指研發部的方向。
  “沒問題!嗬嗬”人逢喜事精神爽,現在就算是同事起哄要吃山珍海味,吳愈傑也不會推脫的吧。
  “對了,我昨天買了個小禮物……”還沒等我說完,吳愈傑就打斷道“你昨天說要買東西,是給我的?”
  “呃……嗯……”這種情況下,我隻好順他的話點點頭。
  “朱祝!”他一臉驚喜而後是懊惱“我還以為,我昨天還以為你是故意甩開我呢!”
  “嗬嗬,你想哪兒去了?那個,等下班的時候我再給你,現在我們進去吧”我往研發部方向轉身走去,隱藏起一臉承受不起的心虛。
  一個中午連帶下午,整個辦公室都沒離開這個話題,我就納悶了,這跟你們有什麽關係?直屬上司升遷也好、罷官也好;平起平坐的同事上位也好,辭職也好,其實跟他們個人的利益沒啥直接關係。李博當了公司的總負責人,難道研發部有人犯了錯他就會包庇?我看啊,不加倍懲罰就夠好的了!至於漲工資那更是想也別想,這樣做的話,會招來其他部門怎樣的不滿?新官上任,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穩定局勢!哪裏還會自找麻煩?
  當然,我沒權利去幹涉別人的津津樂道,所以隻有埋頭想著自己的心事兒。
  下班點兒剛過,辦公室裏就走的隻剩下心照不宣的我和吳愈傑了。看到他當麵打開包裝,讚賞著我的眼光,並且立刻裝起鑰匙來,我的眼前就晃過陸沅一臉不屑的樣子。
  我婉拒了一起吃飯的建議,終於跳上公車,離開了吳愈傑的視線。雖然人還是那麽多,車還是那麽擠,我卻覺得比剛剛他送我到車站的一路上,呼吸順暢多了。
  手機鈴聲響起,我不敢懈怠,左推右頂,挪出點空間找手機。
  “陸沅!”我抑製不住口氣中的欣喜,什麽埋怨、氣憤早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在哪裏?”除了咄咄逼人的氣勢,開門見山的直接,電話那頭沙啞、沉悶的聲音一點兒也不像陸沅。
  “你聲音怎麽了?”
  “你在公車上?”
  “是,你聲音怎麽了?”
  “幹嘛不打車?”
  “多浪費啊!你聲音怎麽了?”
  “又不聽話!”
  “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是怎麽了啦!”我火了,提高了聲音吼回去。
  幾個來回,傻子也聽出來了:一、陸沅在回避我的問題;二、陸沅應該是感冒咳嗽了。所以今天也該輪到我吼他了!
  “有點感冒。”
  “是不是昨晚上等我……”我一下子聯想到昨晚他說他在門外等我。
  “不是。”回答地越快,我就越肯定。
  “我過來,你告訴我你家的地址?”雖然我去過好幾次,但還真不知道他那小區的路名門牌,打的都沒法跟司機講。
  “不用”
  “我會打車過來的!”我想打消他在交通方麵對我的顧慮。
  “我說不用了”陸沅不耐煩。
  “難道是你現在不帥了,變醜了?怕被我看見笑話你?”我激他。
  “激將法沒用,就是不許來!”陸氏專橫又跑出來。
  “你不說,我問唐阿姨去!”想起來,我有唐阿姨的電話,可惜放在家裏,如果這樣嚇他能直接告訴我,那倒也省點時間。
  “真、真的別來”不曉得是不是生病的人特別脆弱,陸沅竟然也會投降!!!
  “這裏偏僻,打的不方便,你來了,晚上我還要送你回去,反而休息不好”無論是投降的陸沅還是生病的陸沅,陸沅就是陸沅,腦袋永遠比我轉的快——一句話功夫,道理又到他那邊去了。
  “大不了今天不回去唄!”
  一句話出口,電話兩端都沉默了……
  攻守之間,一句話說得有漏洞,或一個詞用得不恰當都會被對手抓住不放,輕者窮追猛打;重者滿盤皆輸——“陸老師”的開篇教育我還記憶猶新;倘若真的不小心犯了不該犯的小錯,最好的彌補就是盡快從對方的攻擊中找到紕漏——他的解決辦法我也算熟記於心;可問題在於,為什麽這種明顯會被人抓住小辮子的話我還是張嘴就來?而陸沅同誌的默不作聲讓我絲毫沒有抓住他痛腳的可能性。
  頭頂的喇叭裏傳來公車到站的聲音,有人問我下不下車,我忙不迭地回答“不下”,閃身跟他對調著位置,耳朵卻緊緊貼住手機,不想漏掉一絲訊息。
  我猜測著電話那頭到底會給出怎樣的回答:是對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疾首;還是顧左右而言他的裝傻充愣?是大度地原諒我的口直心快;還是苛刻的批判我的不經大腦?
  好吧,我也別在這傷腦筋了,他總不能一直憋著不說話,就讓事實來證明一切吧。
  而事實隻證明了一點:關於陸沅的回答,實在無法用我對他那有限的了解,包羅到其無限的可能:
  “今天,我可沒有昨晚那麽好的自製力”□裸的警告——清晰、堅定、認真並且經過深思熟慮。
  如果說剛才意氣用事的說話,是對陸沅每每在話鋒上占了優勢的一種不甘;是對他不會對我胡來的一種信心;是對他作風的一種順理成章的推測;那麽現在當他如我所願,脫下假麵具,坦誠麵對的時候,為什麽我沒有欣喜,更多的卻是忐忑?
  車進站,我差點忘了該自己到了,在門關上的最後一刻閃下來,一屁股坐在車站的廣告牌下。
  我和陸沅的相處方式一向是他怎麽說,我就要怎麽做;反抗鬥爭的結果大多以我偃旗息鼓告終。後來也就不再費力了,乖乖聽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今天冷不丁地要我自己拿主意,你別說,還真tmd不習慣!
  “你~~~怎麽了?”我的不語換到陸沅著急了“不是一向很經得起逗的嗎?”
  是啊,對於陸沅的調侃我已經習以為常,他不逗弄我,才叫見鬼了。可剛才真的隻是在開玩笑嗎?是為了嚇唬我,才那樣說的嗎?
  不是!此刻的他,需要我,他應該是特別特別希望我去的。可就算那麽需要人陪伴,他還在為我擔心,生怕在不清醒的情況下,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陸沅同誌也有矛盾、猶豫、對一件事無法把握的時候。
  我曾無數次咬牙切齒的想過,總有一天,我要撕掉他的偽裝,看看真實的陸沅到底無敵鐵金剛呢,還是跟平常人一樣熱血肉心。如果是後者,我一定會仰天長笑,把他加注在我身上那些,統統還給他!
  世事難料,當他突然在我麵前展現內心掙紮的時候,我完全沒有了報複的快意,反而覺得心裏抽搐了一下,隻一下,卻疼的能讓人冒出一腦門子汗。
  “朱?”電話裏麵傳來小心翼翼的輕喚,因為相互看不見,所以根本無法評判對方真實的態度,我知道陸沅現在心裏有著多少不安與不確定。如果想到在過去的日子裏,他帶給我的無措,絕對應該再多晾他一會兒!可惜女人的心永遠比男人要柔軟,看在他今天生病,看在他最近忙碌,看在他為我著想的份兒上,我決定放他一馬。
  “嗯~~~”見我出聲了,對方明顯感到一陣輕鬆“我在想到你哪兒打車會要多少錢,你知道,我平時不帶多少錢的。”
  “你!”聽這聲,陸沅被我氣的不輕。
  “生氣了?為什麽呢?”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可是想破了腦袋,才想出這麽一句大家都不會尷尬的話呀!在他說了那麽一句危險的恐嚇後,我要是打退堂鼓,他肯定會覺得失望、難過;要是直接回答依然要去,又覺得自己臉上掛不住,大姑娘家家的,男人都說那樣的話了,還要一頭蹦達進去,多難為情啊!
  “沒有!”聽他的口氣,哪像沒在生氣?“你到了,我下來付!”看吧,我沒猜錯,他還是想我去的!
  “這可是你說的哦!”我起身,往來車的方向張望,揚手攔下一輛出租“那你跟司機說一下地址吧”我把手機交給司機。
  下班高峰,車子一路走走停停,看著計價器上的數字不停跳動:40、50、60,雖然不用我埋單,心裏卻也有些肉痛。司機師傅很盡職的把我送到小白樓麵前,陸沅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車剛停穩,陸沅幾步過來,扔下一張百元大鈔、一句“不用找了”和一個喜笑顏開的司機就把才跨下車的我往屋子裏拽。
  憑什麽不用找了?那可是20幾塊呢!我不舍得的一步三回頭,卻扭不過陸沅鐵鉗一樣掐住我胳膊的手。他這哪像生病啊?力氣還那麽大!
  一進門,就看到唐阿姨在廚房忙碌,原來他不是一個人在家啊!我一邊換著鞋,一邊跟唐阿姨打招呼,心裏卻有種被欺騙的感覺:一路上我還想象著他一個人,開著一盞昏黃的小燈,卷縮在被窩裏,沒爹疼、沒娘愛,孤零零的樣子。卻想不到,這裏會是燈火通明,開著電視,擺著桌子,一副“繁榮”的樣子,根本突出不了我到來的意義嘛!!
  “陸先生,菜都弄好了,那我走了!”唐阿姨脫著圍兜,袖套跟我們話別。
  “好,辛苦你了!”陸沅坐在沙發上,電視裏正在播一部苦情劇,裏麵的人正哭的稀裏嘩啦,我倒還不曉得,陸沅同誌那麽硬的心腸,會喜歡看這種片子?
  “好,那朱小姐,我走了!”
  “好,唐阿姨再見”見她一手要拿自己的包,一手還有一大袋垃圾,我趕忙替她把門推得大些。
  “你再不來啊,,陸先生要急死了,嘿嘿”就在錯開肩那一瞬間,唐阿姨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低聲打著小報告。沒等我做出合理的反應,人已經走開老遠了。
  關上門,隻剩下我和他了。
  看著陸沅的後腦勺,我慢慢地挪向沙發,沒話找話:“嘿,認識你那麽久,還不知道你喜歡看這種電視劇呢!”
  話音剛落,陸沅哼地換了一個頻道,舉起一套衣服 “換衣服,洗手,盛飯!” 一連串的命令。
  這才像陸沅嘛!!我很犯賤的想,並貫徹執行下去。切~~~什麽人啊!
  等我盛好飯出來,陸沅已經坐在餐桌旁了。
  “你能吃飯嗎?”不曉得為什麽,好像感冒發燒的人都應該喝粥的樣子。
  “又不是胃病!”陸沅端起碗,吃了一口飯。
  他人生的意義難道就在於跟我作對嗎?我端起碗,狠狠地扒拉了一口米飯。
  “飯是用來吃的,不是吞的,多嚼幾下”陸沅盯著紅燒鯽魚,挑了一塊魚肉,卻跟我說著話。
  不理他,反正橫豎說話,都要被他挑刺,我往鼓鼓的嘴裏,又塞進一大塊炒雞蛋。
  “怎麽路上用那麽久?”陸沅開始盤問。
  我心想,這時候的路況,你不比我清楚?不理他,繼續吃飯。
  “喂!”陸沅大聲一嗬,大概是冷空氣吸進去太多,緊跟著一陣咳嗽。我趕忙扔下飯碗,去拿餐巾紙給他。
  “吃飯話那麽多幹嘛?萬一要是把飯粒吸進氣管怎麽辦啊!”著急忙慌地拍著他的背。
  “輕點兒~!”陸沅的臉因為咳嗽有些發紅,這才像一個生病的人應該有的氣色嘛!
  “還能說話,那就沒事兒啦!”我回到自己座位上捧起飯碗。
  “唉,也不想想我到底是因為誰才生病的!”
  “好,是因為我!”那他剛才又著急否認是昨天等我的時候冷風吹多了“你不是一向很聰明的嗎?幹嘛不在商廈裏麵等?我不是答應你結束以後會聯係你的嗎?”
  “就你那點智商,幾句話就被人騙的沒方向了,萬一他找借口再去其他地方呢?”陸沅對我的不領情很來氣。
  “可事實證明……”
  “事實證明,你今天話很多!”陸沅打斷我的反駁,開始悶頭吃飯,我很委屈——到底今天誰話多啊!!!
  一頓飯在吵吵鬧鬧中結束,當然收拾碗盤已經變成我順理成章的活兒。等我洗好,抹幹走出來,陸沅已經去樓上了。
  我端了一杯水,站在房門口。深吸一口氣,也不知道,這一腳踏進去會發生什麽,萬一陸沅蠻幹,可該怎麽辦?心裏有些害怕,但轉念一想,他今天生病,打架的話,輸的人未必就是我啊!再說了,感冒退燒藥總讓人昏昏欲睡,進去第一件事情就是讓他吃藥!
  拉開一條門縫兒,打算看看躺著床上的陸沅在幹嘛——床上,沒人?再推開一些,也不在書桌前。
  我站在房間裏四下張望,衛生間的門沒關,按常理,有客人在,而且還是個會隨便溜達的客人,不至於不關門就上廁所吧。我伸長著腦袋,慢慢地、慢慢地往衛生間靠過去。
  “你幹嘛?”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嚇的我腿軟,一個激靈。
  “你想嚇死我啊!”我拍著胸口,看他從衣帽間裏走出來“水差點兒撒了,藥呢?”
  陸沅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樣子,指了指床頭櫃,我把藥掰出來,送到他手上,看他仰脖吞下去。
  “躺下吧!”我蠻橫地指指床,病人嘛,就該有個病人的樣兒!
  “我打算先洗個澡的”陸沅跟我解釋“下午發過汗了”
  “哦”我的氣焰被打壓下去,發了汗不洗澡是很難受的。
  “你先看電視”陸沅拋下這麽一句話,關上了衛生間的門,裏麵傳來嘩嘩地流水聲。
  原本我想,過來看看他我就放心了,等會兒趁他吃藥睡覺,再溜回去,難道還真在這兒過夜不成?可他的精神怎麽比我還好啊?半靠著床頭,調著電視頻道,吃飽了就想睡覺的癮又犯了。
  “你是豬啊!吃飽了就睡?”頭頂上傳來陸沅的聲音,我猛吸一下,把流到嘴邊的口水吞回肚裏。
  “你洗的可夠慢的!”站起來,讓出位置,拉開被子,示意他上床。
  “頭發還是濕的”陸沅跟我矯情。
  “你先坐進去,我拿吹風機來”熟門熟路地找來電吹風,陸沅低著頭坐在床邊,用毛巾擦著,我插上電,一下跳到床上,蹦達到他背後跪在床上,這是第二次看到他頭發濕漉漉的樣子,這回兒怎麽摸,怎麽蹂躪都是合情合理的。
  “你的消息我看到了”
  “看到了,你又不回複”柔順的頭發被強風吹得東倒西歪。
  “中午的時候,頭疼的很。”陸沅把頭偏了偏,我想是燙到他了,趕忙伸手幫他摸摸。
  “本來說下禮拜才公布的,怎麽提前了?是不是你們幹了什麽?”
  “也不算幹了什麽吧,總要拍拍新上司的馬屁,我簽了幾份大單。”陸沅不安分地搖著頭,我按住他的腦袋,不讓他動。
  “大單?多大?”這些天就為了幾個大單,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大到,以我們現在的產量,不可能按時交貨!”他得意的口氣,讓我迷惑。
  “萬一不能交貨,你不是失信於人!” 不明白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陸沅抬起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似乎不打算解釋,而是鼓勵我自己往下分析。
  “當然,首先賠上的是公司的信譽,還有剛剛上任的李博?”我的猜想得到陸沅讚賞,他拍拍手,讓我繼續。
  “如果要跟上進度,新進口的那條生產線就必須馬上安裝調試,投入生產。李博是最熟悉工廠的領導,這樣他的精力就會大大的分散。賀總就能爭取到時間……”
  “而且,這幾分合同裏麵,有一份是A公司,它可是國內對香精香料需求最大的公司之一,李總是不可能放棄這塊肥肉的。”陸沅補充道。
  “可是都已經公布他當執行董事了,賀總爭取時間要幹嘛呀?”
  “這個麽,你猜猜”陸沅賣著關子。
  “總歸是安插親信,排除異己,可李博總歸有忙完的一天,等他回來了,不都百搭嗎?”
  “可萬一,他回不來呢?”陸沅一句反問。
  “不明白!”我關上吹風機,趴坐在床上,陸沅轉過身,平視我。
  “你知道為什麽李博能擊敗賀總當上執行董事嗎?”
  我擺出好奇寶寶的臉孔麵對陸沅“一個管理出身,一個技術出身,如果考慮公司平時的營運,決策,你會選擇誰?”
  “當然是管理出身的人咯”我知道,那是指賀總。
  “但是如果失去了產品,就算管理再出眾,沒東西可以賣,又有什麽用呢?”陸沅提點我。
  “李博威脅要讓工廠癱瘓嗎?”我沒想到李博那麽斯文的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來。
  “是啊,這些年來,我們都忽視了在生產第一線的那些人”陸沅有些感慨,望著天花板長歎了一口氣“現在公司下屬的3個工廠,從廠長到工段長都跟李總站在一個戰壕裏,也許他許諾了什麽,或者是平時積累的結果。如果真的停產,公司要遭受多大的損失啊!”
  “但是最吃虧的還是那些工人啊!”我覺得李博有些卑鄙,為了他個人,不惜出賣成百上千人的利益。
  “我知道,那些工人都是那點點工資養家糊口的,所以他得逞了”陸沅頓了頓“可我,不喜歡讓這種人騎在頭上”陸沅看我的眼神裏,沒有了世故、精明,而出現了一種讓人驚訝的俠義。
  “你想怎麽幹?”連我都能猜出陸沅談合同是為了牽製李博,李博沒理由看不出來。
  “他想全部吞下,勢必要用到新的生產線,不讓安裝調試順利進行就成了。開門第一單生意都做不好,還有什麽臉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
  “可他萬一不接這單子呢?”
  “不可能!你不了解男人,能坐上那個位置的男人勢必有野心,很大的野心,也許你覺得我很自大,但是我可以肯定,那種人,比我更自大,更狂妄。所以他沒理由拒絕這份大禮,這個誘惑!”我覺得陸沅今天的話有些過了,可又找不到理由說服他。
  “那又萬一李博按時交貨了呢?這個辦法也太孤注一擲了吧!”
  “大不了就是卷鋪蓋走人咯”陸沅說的很輕鬆“但是不試試,怎麽知道一定失敗呢?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一臉懷疑的表情,這個辦法,說穿了,就顯得很低級,不過讓我想,估計我也想不出。
  “你這叫什麽表情啊?”陸沅伸手架在我肩膀上“不相信我?不支持我?”
  低下頭,把弄電吹風,我覺得這個辦法失敗的百分比實在太大了,而一旦失敗,陸沅勢必成為李博第一個要修理的人“不是不支持,而是不知道怎麽支持!”
  “別擔心!”陸沅很自然的把另一隻也架上來,捧住我的臉“隻要你乖乖聽話,不讓我著急,分心,就是最大的支持了!”
  “是嗎?”我抬起頭。
  “是啊!”陸沅的臉往前湊了湊。
  “你是要親我嗎?”今天房間裏亮堂的很,他的舉動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煞風景的本事可真是一流啊!”陸沅哭笑不得。
  “別忘了,你現在可是病人!”
  “病人怎麽了?”
  “病人麽,就應該全身無力,頭暈目眩,做什麽事兒都沒精神,沒心情!”
  “可我也是男人啊!”他說的一臉坦蕩,好像還特得意,特光彩。
  “男人就不生病啦!男人就不是人啦!”我站起來,跳下床,讓他好好躺下。
  就在我背對他,準備去放電吹風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力量把我的重心往後拉,落入陸沅的懷抱。
  “男人也是人,也生病,而男病人往往很危險”陸沅說話的氣息吹進我的耳朵,弄的我很癢“我警告過你的!”
  “你,你又,又想嚇唬我!”我緊張地結巴起來。
  “嘿嘿”陸沅的笑讓我稍微輕鬆了點兒,每次我識破他假裝的威脅以後,他都會笑,然後放開我,但這一次……
  “我可沒嚇唬你!”我偏過腦袋,望著陸沅,他的眼神迷離,醉人“謝謝你!”
  謝謝我?我眨巴著眼睛,等他告訴我,他在謝什麽“謝謝你還是來了!”一個緊緊的擁抱將我們貼在一起,此刻的陸沅脆弱、孤獨,這才像一個生病的人該有的表情嘛!我抬起手,反抱住他。
  “還真有點怕你不來了”讓陸沅說出這種話,還真難為他了,這麽難得,一定要看看他的表情才夠本!我作勢想推開一點距離,陸沅死活不肯,繼續把臉藏在我背後。
  “那你還說那種話!萬一我真被嚇到,不敢過來了呢?”叫你嘴硬呀!我很是出了一口氣,痛快!
  “可我……”陸沅沒說下去,我理解的拍拍他的背。
  “那你乖,好好躺下!”他快把我勒死了!
  “你,今天真的不走嗎?”陸沅很聽話的躺下,任我給他蓋好被子,掖著被角。
  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我猶豫該說實話呢還是先搪塞一下“如果我說,我說……”陸沅支支吾吾的。
  “說什麽?”我想他是希望我留下來的,但上次我生病時,還強烈堅持一定要回去又讓他不確定我是否會答應。
  “沒什麽”陸沅似乎放棄了內心的掙紮,別過頭去不看我,誰說他今天的自製力不如昨天?
  “其實我剛才還在想,要是你說,要我陪你,不要走了,興許我就真的不走了!不過看來你並不怎麽需要我,那算了。”原本猶豫不決到底該不該那麽輕易留宿在這裏的我,因為陸沅最終什麽也沒說而下了決心。
  “別走!”陸沅急急的轉過頭,伸手拉住我。
  “嘻嘻,逗你呢!”我可算是報了仇了“其實剛才你什麽都沒說,我就明白,你是在替我考慮。你為我著想,當然我也會為你著想,一個人生著病,孤零零躺在床上,滋味不好受,有個人陪著說說話,解解悶,或者什麽都不說,不做,單單陪著,就會感覺好很多!”我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裏“別說我對你有好感,就算是普通朋友……”
  “你有這樣的普通朋友?”原本融洽和諧的氣氛被他高八度的聲音給全毀了。
  “沒有啦,我是打個比方” 誰說我是破壞氣氛的大王,陸沅也不差嘛!
  “打比方也不行!你隻能這樣陪我,隻有我!”生病的家夥還那麽霸道!
  “好,好,好,隻有你!隻有你!”我急急忙忙安撫他。
  “客房在隔壁,我讓阿姨收拾好了”心滿意足的陸沅暗示,其實他早有準備。
  “你想得真周到”我也很滿意的看到被諷刺的陸沅不好意思的臉紅。
  我起身想去搬個椅子來,畢竟坐在床邊麵對陸沅,時間長了腰有些受不了。陸沅卻拉著我不放,怎麽辦呢?生病的人就跟孩子一樣,成熟穩重的陸沅也不例外。最後我妥協了,爬到床的另一邊,躺在被子外麵。
  陸沅跟我說他的父母,他的童年,他遇到過最困難的一份合同,栽過的最大一次跟頭,喝過最猛的一頓酒,出過的最長一次差……漸漸的,他的口齒開始模糊,在藥力的作用下眼皮越來越沉,終於進入夢鄉。
  看著這個安心在我身邊熟睡的男人,原來他吃過那麽多苦,受過那麽多罪,付出過那麽多代價,才有了今天,我有些心酸,在了解了這些以後,我怎麽還能眼看他可能的失敗,而袖手旁觀?隻要能讓陸沅得到他想得到的,不管付出什麽我都願意!
  探過身,把被子拉高,蓋住他的脖子,那飽滿的額頭,濃密的發際,英挺的鼻梁讓我看得失神,輕輕在他唇畔烙上我的印記。
  漫漫長夜,且將這份寧靜安逸停留多一秒,我在心裏默默祈禱。
  
  戰鼓擂動
  從自己的狗窩裏和從陸沅的客房裏醒過來,其實差別並沒多大,俗話說從哪兒醒,它不是醒啊?問題是,當“手機鬧鈴”變成真人發音並且提前發作的時候,就有些讓人惱火了。
  我極其不情願的從被窩裏把手伸出去,一使勁,坐起來,但眼睛還處於酸脹得更不睜不開的階段
  “老大,我手機還沒叫呢!”我閉著眼睛抱怨。
  “再不起床就來不及吃早飯了”聽動靜,陸沅從門口踱到我床前。
  “我不吃早飯”說完,就打算出溜回被窩裏,再睡個回籠覺,隻覺得陸沅一把拉住我往回縮的手,半哄半騙辦威脅:
  “不吃早飯的人,會變得又醜又胖,跟豬一樣!”
  “那就豬好了,反正你也總是朱啊朱啊地叫”麵對死活都要往回鑽的我,陸沅有些不知從何下手,跟著我一起帶回被窩的手一下彈了出去。
  “有那麽累嗎?到底是你生病還是我生病啊!”這句話倒是把我的魂招了回來,對哦!昨天過來就是因為他感冒發燒,養了一天就好啦?
  “你都好啦?那麽快!”
  “總算是把眼睛睜開了!”麵前的陸沅,斜坐在我的床邊,襯衫西褲人模狗樣,精神不說抖擻吧,至少也能形容成奕奕“我經常鍛煉,所以就算偶爾生病,也很快就能好起來。不像你,發個燒,拖個把禮拜才好透。”一邊說,一邊伸手來抹我眼屎。
  我別過臉去,用頭發遮起半邊臉,好歹我也是黃花大閨女,好歹我也有那麽一丁點兒女性的羞澀好不好!
  “行啦,行啦,我起來啦!你出去!”沒辦法,客隨主便,拿起手機一看,才7點過5分,我的天啊!
  陸沅把我帶進他主臥的盥洗室,關照我弄好了就到樓下去。我看見上禮拜被軟禁時用的牙刷,漱口杯和毛巾等等整齊的端坐在似乎已經屬於它們自己的位置上,心裏說不出的甜蜜。一切洗漱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20分鍾搞定!
  樓下的正熱著牛奶的陸沅聽見我一路的腳步聲,有些詫異我的神速,而我也對他那副家庭婦男的形象很是意外。兩人相互打量了幾秒,不由相視而笑:
  “我以為你會很磨蹭。”
  “你以為,你以為你每次判斷都是對的嗎?”我很不客氣的咬了一口麵包,白了一眼陸沅。
  陸沅的嘴張了張,一臉不服氣,可最終沒有反駁我,很鬱悶地去倒牛奶。
  “你真的全好啦?”我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額頭,又覺得這種動作很是曖昧。(作者:切~~~你倆曖昧的還少啊?)
  “以後,你跟我一起去鍛煉。”這叫什麽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有功夫鍛煉,還不如躺床上看電視吃零食呢!我撇了撇嘴,不作聲,低頭喝著牛奶。
  “這個,給你。”陸沅突然飛了一張卡片給我。
  “交通卡?”
  “以後我不想聽到你以沒錢當借口不打車。”如果說我早該習慣於陸沅這種霸道、另類的體貼,那麽這一次我依然感動得不得了,隻能歸咎於陸沅同誌實在想得太周到了。
  “你在裏麵存了多少錢?”我好奇地猜測,以陸沅的手筆肯定不會像我似的,每次50最多100元這樣充值。200?300?500?
  “兩千”陸沅很平靜的抽出麵紙,擦了擦嘴,表示他吃完了,留下一句“碟子唐阿姨會洗的” 轉身飄去樓上,留下呆呆捧著交通卡的我。
  如果我是電視劇裏的女主角,此刻肯定會追上去,義正言辭地拒絕這變相的金錢,然後把男主角臭罵一頓:金錢是萬能的嗎?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嗎?
  但這並不是電視劇,我也需要吃喝拉撒,兩千塊雖然不是大錢,但就我現在每天4塊的交通費來算,一年半載不用充值是篤定的。何況陸沅是自動自覺,“強製”給我的,不收沒準兒他還要發脾氣呢!咳,這種英俊多金,溫柔體貼,細膩周到的男人算是瀕危動物了,好不容易撞我槍口上一隻,哪天他跑了,這以後跟別人戀愛,讓我怎麽談得下去啊?
  落地鏡麵前,陸沅在係領帶,翻轉抽折間,一個飽滿漂亮的領帶結就出現了,陸沅得意的從鏡子的反射中看到一臉憂鬱的我,轉過身來奇怪道“怎麽了?”
  “我說,你對我這麽好,叫我可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
  “萬一哪天你想明白了,跟我說sorry,叫我怎麽再去跟別人談戀愛啊?”我是真的很苦惱,這臭男人,也不給我個準信兒,還把理由說得那麽冠冕堂皇,讓人沒辦法催他,橫豎現在著急的不是他~~~!
  “你還想跟誰談戀愛啊?”陸沅轉回去,穿上西服,左照右照起來。大概是因為早起的關係,我有些聽不出他這是一句問話還是一句反話。
  “我行情可好的嘞!行啦行啦,別照了,已經很帥了,扣子都要掉下來了!”心裏煩亂的很,看見他一會兒把扣子扣起來,一會兒又就解開,氣就不打一處來。
  陸沅收起剛才悠然自然的臭美樣兒,轉過身定定地盯著我,看得我直發毛“幹嘛?你還想吃人啊!再不走要遲到了!”拿上包,吱遛往樓下竄去,陸沅不緊不慢地跟下來,開車啟動,隻是再沒有早餐時那種輕鬆和諧的氛圍。
  “下班後記得要打車回去,晚上我有應酬。”不知不覺中,滾滾車輪已經開到離公司最近的路口,陸沅總算是開了金口。
  “哦,那你……”我解著安全帶,想問他什麽時候會聯係我之類的。
  “會喝酒,所以不要等我電話”陸沅的從容反襯得我很是扭捏。
  “那,那你自己量力而行喔!”為什麽明明想講些緩和關係的關心話,從我嘴裏說出來就老是那麽嗆人呢?看著陸沅一腳油門開出老遠,我真想捶自己。
  辦公室裏人心渙散工作的員工;小禮堂裏貌合神離開會的領導構成了這個平常無奇的周五。
  大概是因為上禮拜沒回家的關係,爸媽的晚飯準備得晚飯格外豐盛,“囡囡,儂是不是談戀愛啦?”飯桌上,爸爸很三八地問,我曉得那肯定是媽媽慫恿的。
  “沒有啦!”我很煩老媽這樣捕風捉影,草木皆兵的樣子,即使她的猜測正確,我也不願意過早告訴她這些事兒。
  “怎麽沒有?你以為我們老糊塗啊~!”見爸爸套不出話來,老媽出場了“你是我肚子裏跑出來的,在想什麽我還不知道?”
  “好,你們不糊塗!反正我沒談就是沒談!”說這話我的確心虛,可問題是我和陸沅的相處算是談戀愛嘛?我們都沒看過電影,沒逛過街,連好好牽個手都沒有!(作者:嘴也親了,床也睡了,還在乎有沒有牽手?)
  “真的沒有?”原來她就是詐我一下而已。
  “真的沒有!”我快速的把最後幾口飯扒拉進嘴裏,扔下飯碗直奔房間,懶得再多說一句。
  到底是哪裏露出的馬腳呢?老媽怎麽會突然來那麽一句?陸沅現在是在吃山珍海味還是推杯換盞?李博對他爭取來的那幾份合同,真的當作一份大禮收下了?還是瞧出背後的貓膩?
  倘若這一次,贏了就算了,可萬一輸了呢?陸沅一路走來,打過很多硬仗,經曆過大風大浪,每多一次經驗,他的能力就增加一分;每多一次勝利,他的自信就膨脹一點——但這些看似輝煌的戰績也意味著陸沅越來越經受不起“輸”這個字。
  我和吳愈傑或者的確不是他的對手,可現在與他正麵交手的並不是我們,而是可能比他更老奸巨猾,更心思縝密的人;這個人甚至於擊敗了賀總,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人與人之間不乏真情,但更多的是相互利用:不能一味地責怪賀總把陸沅推到了前台,讓他衝鋒陷陣,沒準兒陸沅也有著他自己的彎彎腸子。但是從陸沅對我和盤托出的計劃來看,我並不認為那有多高明,能有多少把握,這已經是被逼到最後的辦法了,可既然這樣退無可退,為什麽不索性暫時投降或者認輸,臥薪嚐膽也好,安於現狀也好,何必急在一時?
  我都能分析出來的敵我力量,陸沅肯定看得更透徹,為什麽他一定要跟李博打對台?隻是因為李博可能用了非常手段擠走賀總?我不信!
  七想八想地,又是一天過去了。陸沅果真沒有來電,媽媽叫我起床吃午飯,懶洋洋地穿著衣服,正尋思著陸沅現在是不是宿醉未醒,手機就響了“你還在睡覺?”陸沅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
  “已經起來了,準備吃飯去”幹嘛一副嫌棄我睡懶覺的口氣。
  “哦”
  “昨天喝了很多嗎?”
  “也沒有,隻是結束的比較晚,想想就不給你電話了”
  我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麽,總覺得兩個人習慣了吵吵鬧鬧,這樣正常的談話倒顯得那麽變扭!
  “穿個衣服那麽慢啊,怎麽還不出來?”媽媽一頭衝進房間,劈頭蓋臉的一頓說。出於潛意識,我拿著手機的手做了個躲藏的動作“跟誰打電話呢?”可這怎麽能躲過更年期婦女敏銳的眼睛?
  “沒,沒誰,打錯了!”關上電話,連句再見也來不及,此刻的陸沅肯定很錯愕吧。
  媽媽出人意外的沒有更多糾結,扔下一句“那快點出來”走了出去。
  我長長吐了口氣,給陸沅發了個消息解釋情況,希望得到諒解。陸沅回複三個字“知道了”,可之後的一天半來,再也沒有陸沅的消息,讓我搞不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生氣呢,還是體諒我的處境過了頭。
  周一上班,吳愈傑和辦公室裏另外兩個骨幹都不在,問了一下,原來都臨時調去工廠了。別人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我還能不知道?看來李博在第一時間應戰而出了。雙方的戰鼓都擂動起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辦公室裏的七大姑八大姨話著家常,嘮著閑聞,沒有一點工作的氣氛,是啊,天高皇帝遠,領導都不在,積極給誰看呢?內線電話響起,陸沅叫我下去拿市場部的銷售匯總,我也想告訴他今天辦公室裏少了人的事兒。一進門就看到一個曼妙的身姿搖曳在陸沅的辦公桌麵前。
  “喲,我怎麽沒聽見敲門啊!”Amanda轉過身來衝我眨了眨眼睛。
  我不曉得怎麽解釋,因為我的確沒敲門。可話說回來,既然是陸沅叫我下來的,我就沒想到會有第三個人在場;既然Amanda在,你陸沅叫我下來幹嘛捏?
  
  變臉
  “是我叫她下來拿東西的”陸沅指指桌子上上那本粉紅色的裝訂本。
  “哦~~”Amanda拿起桌上的銷售匯總,看了一眼,轉身朝我走來,一陣陣怡人的香氣隨著她的舉手投足若隱若現地彌漫開來,當那雙描繪得流光溢彩的手伸到我麵前時,意思很明白,拿了東西趕快滾蛋。
  我看了一眼陸沅,他對我點點頭,很是有領導的派頭,我知道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隻能咽下滿肚子的委屈和不滿,訕訕地退出去。
  回到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穩,電話就追來了“我才給你打好電話,徐經理就敲門了”陸沅用試探我是否在生氣的口吻解釋著。
  “哦”
  電話那頭的沉默告訴我,對於我的回答陸沅不甚滿意。
  “那你工作吧”掛了電話,我握著聽筒,久久不願放下,陸沅已經放低了姿態,邁出了主動的一步,這不是我希望的嗎?可我現在的行為,卻是在打擊他的這種積極性。可我又能說什麽?傻乎乎地對他的來電表示幸喜若狂?還是老老實實地承認,和Amanda並肩站在一起,讓我有種相形見拙的自卑?
  八小時的工作時間終於熬了過來,下班回家。上公車,刷卡時看見上麵跳出的“1998.00”讓我的心跳極速加快了幾秒,再一次強調著我是如何辜負了陸沅同誌的深情厚誼的。今天的司機一定是個新手,開得搖搖晃晃不說,甚至還有幾個急刹車,車廂裏抱怨連天,還好我隻坐5站而已。
  擠下車,冷風吹得我直縮脖子,一陣煙味從上風口飄來,心裏咒罵著是誰那麽沒公德心?現在不都倡導在公共場所不要抽煙的嗎?一想到自己剛才吸進了從某個猥褻的中年男人嘴裏呼出的氣就讓人不愉快。我順著風望去,準備了一個大大白眼,卻看到黑亮的PASSAT旁,一個撐起筆挺西服的精幹身姿,悠然地斜倚在車門旁,左手夾煙,右手插兜,呼嘯而過北風襯托著那份屹立不倒的氣勢;昏沉黯澀的天色掩不住那種渾然天成的霸氣。
  踱步蹭到那個身姿麵前,掩飾不住我的驚喜——好吧,也許是一成的驚,九分的喜。
  “你在等我?”每一段談話的開頭大多是一兩句廢話。
  我想從這張臉上找到些許表情,等待已久的不耐煩也好;對這個問題表示輕蔑也好……OK,沒有表情就算了,可他連回答都沒一個,而是轉過身背對我走開去,我好奇地伸出剛才縮著的腦袋,斜探出身張望,他是去掐煙頭。我做好了他劈頭蓋臉給我一頓訓斥的心理準備,這是我欠他的,對於上午傷害到他脆弱心靈的懲罰。
  可陸沅是從來不按我的設計行事的,吐出最後一口煙,轉過身來的他來到我身邊,替我打開車門,左手擋在門框上方,右手輕輕帶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坐進去。帶著車站上無數豔羨的目光,西北風被“砰”地隔絕在車外,我的眼睛跟隨著那個從車頭自右往左繞行的男人,最後停在與我並肩的地方。
  陸沅替我係好安全帶,打開空調,音樂,啟動汽車。我掙紮著到底要不要先開口打破僵局,還是給他一些時間來消化對我的不滿。沒有表情的陸沅固然顯得那麽嚴厲、駭人,但我知道,其實這是他對於自己的一種保護,今天的我肯定讓他受傷嚴重,才會那麽久都緩不過來。
  悠揚的樂曲流動著,聽說適度的音樂對於消除心中的煩悶、鬱結、戾氣有很好的功效。我在心裏說,聽完這一首我就開口,隻是一首又一首歌曲過去,我始終找不到開口的話頭,直到車子開到小區,停在小白樓下。
  就在陸沅熄火要下車時,我終於鼓起勇氣“我說”他回頭看看我“你別生氣了,是我不好還不行嗎?”男女相處,無論是現實中還是電視小說裏,總是男性認錯的多,女性道歉的少。為什麽我和陸沅偏偏正好相反呢?難道的確是我犯錯的機會比較多?還是我喜歡他的程度比較高?
  陸沅把已經打開的車門又關上,“你哪裏不好了?”他的話裏滿是疑惑,可惜當時的我把這份疑惑誤解成是他慣有的質問。
  “上午你第二個電話打來跟我解釋情況,對你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但是我的態度讓太冷淡,有些傷人。可我不是存心的,隻是不知道該給怎樣的反應。”我扭著包帶。
  “怎樣的反應?”陸沅的疑惑的口氣裏增加了些許玩味。
  “就是,就是……”我不曉得從哪兒下嘴,車窗外突然傳來“哚、哚、哚”地敲打聲,嚇了我一跳。
  原來是唐阿姨,聽見車子的聲音,卻一直沒見人進去,所以跑出來迎我們。看來陸沅是事先打過電話回來的。
  一頓晚飯,我幾次想把話題拉回來,可都被陸沅岔開,如果他真的氣我氣得不得了,為什麽還特地開到車站等我,又載我回來吃飯?而如果他並不在意這件事,為什麽又不幹脆讓我把話說完?
  有人把女人比作書,說一個好女人就如同一本好書,讓人一頁一頁細細品味;如果男人也能用書來打比方,那麽此刻的我真想把陸沅這本書,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看大結局到底是什麽!
  吃完飯,洗好碗,陸沅破天荒地沒有上樓,一手拿著電視遙控器,一手橫在沙發靠背上,雙腿交疊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眉頭不說緊鎖吧,至少也是神情凝重。我靠著廚房門盯他好久,他才回過神來,拍拍身邊的位置讓我坐過去。
  “你剛才在想什麽,那麽出神?”雖然彼此已經有過很親密的動作,可這燈火通明地,離他那麽近,卻讓我有說不出的不自在。
  “在想你剛才在車裏沒說完的話”他的回答讓人厥倒,我還以為他在想什麽想得那麽嚴肅,敢情是這個啊!聽我說完不就得了?用得著費那腦細胞嗎?
  “吃飯的時候我就想說的,好幾次都被你打斷了,我還以為你不要聽呢。”
  “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我徹底敗給他了,挺簡單的事兒,怎麽到他的腦袋裏就變得那麽複雜呢?“我是真心覺得今天自己的做法有些不當,難得你放低身段,我的反應看上去有些不領情似的。其實隻是我不會表達”
  “就這些?”陸沅挑了挑眉毛。
  我咽了咽口水,看來不把我心裏的話都掏出來,他是不會罷休的“好吧,其實我看到Amanda在裏麵是挺吃驚的,她指手畫腳地把匯總遞給我也很討厭。你打電話上來解釋,我心裏是高興的。可想到自己和Amanda一比,就覺得,覺得……哎呀你知道的啦!總之是我不對行了吧!。”
  一定要我說出“自卑”兩個字嗎?你不是聰明嗎?不是會讀心術嗎?我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自己猜吧。
  一個有力的臂膀圈上我的肩膀,有隻大手輕輕撫摸我的頭發,還時不時拍一拍,如果不是電視機裏傳來這樣那樣的聲音,此刻應該是多麽溫馨靜謐的一張圖畫。我以為接下來他會說些讓我寬心的話,就是不由衷,至少也是禮節性的。
  “那你打算怎麽補償?”可惜對於我 ,陸沅同誌好像隻懂得趁火打劫而已。
  “那我都陪你吃飯了,還不算補償啊!”
  “菜是你買的、飯是你做的嗎?”
  “那,那起碼桌子是我收的,碗是我洗的呀!”我看著陸沅一臉碗理所當然該你做的表情,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被電視聲蓋住“那你說要怎麽補償啊?”開動腦筋七想八想,最後被一個一個否定掉,還不如讓他直接提要求來得幹脆。
  陸沅關上電視,把我掰過去,用手指勾勒起我的唇形,眼睛裏閃爍出“□”的微笑——一個人怎麽能同時擁有冷峻嚴肅和痞子無賴兩張截然不同的麵孔,並且兩者互換起來那麽自然,那麽迅速呢?人家劉天王學習個變臉還要開香爐拜師學藝,他陸沅倒是天賦異稟、無師自通嘛!我的吃驚和佩服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不要!”等我清醒過來,人已經半躺在他懷裏了,急急忙忙推開,彈到沙發的另一端,揣上一個抱枕在懷裏,與他保持著半個人的距離。他真不要臉,怎麽能趁人之危到這個地步?從車站到剛才那副受了嚴重內傷的樣子蕩然無存,虧我還自責的不行,覺得自己做了多十惡不赦的事情。
  我以為他會像電視劇裏那樣說著“不要也得要!”然後惡狼般撲過來,可人家陸沅遠不需要如此低級的手段,他再一次充分發揮著變臉的本事,一下子換上了一張無辜受傷的表情,直愣愣地看著我,讓人心裏生出諸多的不舍和憐憫。
  我慢慢挪回原來的位置,伸出手指,戳戳他的手臂“別這樣嘛!”真受不了,明明知道他是裝的,為什麽自己偏偏硬不起這心腸?算了,又不是沒親過,一次也是親,十次也是親,有什麽大不了的?“那你閉上眼睛!”這是我最後的底線了。
  陸沅轉過眼去,憂鬱地眺望“遠方”,以此來表示他的不同意。
  女人啊,就是這點磨嘰,明明也喜歡電光火石,幹柴烈火,可輪到需要自己主動時,就變得扭捏起來。作為新時代的新女性,我也不能免俗。可看現在的情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反正是陸沅逼我的,伸手捧住陸沅的腦袋,掰過來,心一橫、眼一閉,對著那個差不離的方向親下去,然後迅速分開。也不知道到底親到他哪兒了,反正是臉不是脖子就成了。
  可惜我馬虎的補償看來沒有通過陸沅同誌一向嚴謹的“工作”態度,就在我還沒來得及睜開眼時,一陣天旋地轉,我雙手被置,橫壓到了沙發上,身上負重百來斤,嘴巴被堵得嚴嚴實實,當我的抗議無效,隻能選擇舒服的享受時,那個溫柔甜膩的嘴唇卻轉移到我耳邊“我應該教過你,不懂要請教,做事要認真!”耳朵癢癢的感覺如同被人用春天新長出來的嫩草輕輕戳弄。
  我忍不住偏著腦袋想用肩膀緩解一下,耳垂卻隨即被一個溫熱濕潤的東西含住,鼻息間充滿了陸沅特有的味道,除了清新的檸檬味還有形容不出來的,男人的味道。他想要幹“壞事”嗎?我緊張的渾身僵硬,眼睛死死的閉著,希望這一切隻是我的幻覺。
  身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我維持著僵直的姿勢,不敢動。
  “你就打算一直這樣閉著眼睛嗎?”好一會兒,一個熟悉的調笑聲響起。
  真丟臉,我應該表現地更成熟,更處事不驚才對!現在怎麽辦?真不願意睜開眼睛麵對陸沅,也許他根本不想幹什麽,隻是想嚇嚇我而已。我不說話,伸手捂住臉,再側身把臉埋到沙發靠背裏。
  “好啦,好啦,真的要憋死啦!”陸沅溫柔卻強製地把我從沙發裏鉗出來,讓我橫坐在他腿上。“真的不打算睜開眼睛?……那你就閉著聽我說吧。”環住我腰身的一隻手,抽出來,把我的頭按到他的肩窩裏,而後又環住我。耳邊傳來陸沅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
  “你退出去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你眼裏的受傷。徐經理一走,我馬上打電話上去,想給你一個解釋,至少讓你好過些。可是,卻那樣草草地把電話掛了,實在是不應該。下班時候無論是打你座機,還是去車站趕你,都晚到一步,你知道嗎,我是一路跟著你乘的那輛公車的,還跟他搶道來著。在車站,看你向我走來,不像一般女孩那樣,滿臉刁難,反而是欣喜;一路上,我都在想怎麽開口,可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反倒是你先跟我說對不起,讓我很疑惑、很意外,也很慚愧。明明是因為我才讓你今天受了委屈,讓你心裏難過的,該我向你說抱歉!”
  陸沅平和、誠摯地娓娓道來,聽到我的耳朵裏卻是別一番滋味,我雙手撐住他的肩膀,一掃剛才的羞怯、害怕、緊張——論變臉,俺也會!“那你剛才還要我賠償你???”
  “你道歉道得太有誠意了!”
  “你!去死`!”這是什麽破理由?難道他耍我,還怪上我了?咬牙切齒的就想掙脫他的束縛,原來今天並不是人家公車司機技術不到家,而是這家夥在跟人搶道;原來今天並不是我十惡不赦,而是這家夥罪大惡極;原來今天並不是他不想聽我道歉,而是盤算著如何算計我,擺我一道!
  我怎麽那麽笨、那麽蠢,怎麽會以為自己傷害到他的感情,還傷得不輕!
  “怎麽說變臉就變臉呀”陸沅牢牢禁錮住我,不讓我動彈“要是我不說,你也不知道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換作一般同事,肯定打死都不相信他們的陸大經理會有這種無賴相。
  “那我還要謝謝你咯!”我把早在車站就應該給他的白眼橫給他。
  “朱、朱!”
  “不要叫我豬!”
  “不叫,不叫”陸沅做投降狀拉住我的手“別生氣了!生氣的女人會變醜的!”
  “Amanda好看,你去找她啊!”我在很認真的生氣,他卻當玩笑一般兒戲讓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不曉得是哪句話,哪個詞刺激到他了,陸沅收起嬉鬧的神情,一本正經起來,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停止了拉扯“朱,我再說一遍:她比不上你!從來就比不上!”不是我耳朵有毛病,就是陸沅的審美有問題——要不是陸沅的眼神那麽認真,握著我的雙手那麽有力,說話的語氣那麽堅定,我想我肯定會那麽以為。
  “別在她麵前感到自卑,美麗的外表可以靠很多辦法修飾出來,但是心靈的純淨和堅強是沒有辦法剽竊的。你有的,她沒有;而她有的,我都可以給你!”
  “都可以嗎?”我也能成為和Amanda一樣的女人嗎?看看她,再看看我,怎麽比較都好像是天與地的距離。
  “當然!”那個自大的陸沅又蹦達出來了“衣服、鞋子、包還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化妝品?”
  “還是算了!”自問沒有那份把自己折騰來折騰去的耐心“要變成那樣,就不是我了!”
  陸沅嗬嗬地笑著,我感覺自己的回答很合他心意似的。
  “那你打算怎麽補償我的精神損失?”來而不往非禮也!
  陸沅聳聳肩,臉上好像在說:條件你隨便提,我陸沅沒什麽做不到、拿不出的!瞧那個臭屁樣兒,不治治他我就不信朱!
  
  價值
  如果我還想繼續跟我老爸姓,那就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想出一個用錢解決不了,既不超出陸沅能力範圍,又讓他覺得履行起來有難度,是他不情願、不容易、不方便完全的要求。我突然發現,比起這個,還不如改姓來得容易些。
  “要不,我回親你一下?”見我抓耳撓腮,陸沅很是一派悠然自得地出著餿主意。
  我白了他一眼。
  “再不說,就視為自動放棄咯!”陸沅開始倒計時“10、9、8……”
  哪有這樣兒的啊!我急忙叫停“停下,不許數啦”
  陸沅完全無視我的存在繼續“6、5……”
  我衝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數啦!”
  陸沅沒法說話,我才鬆開手,他大聲喊“3、2……”我急忙又捂住。
  就在我們鬧得不可開交之際,一段悠揚的樂曲響起,我以為是爸媽打來的,趕忙去找手機,還沒等我找到,樂聲陡然而止,傳來“喂,你好,我是陸沅”
  我記起來,我好像從來沒有聽過陸沅手機響,在我麵前,他總是調振動的,為什麽他的鈴聲會跟我一樣呢?是情人之間的心有靈犀?那也太靈犀了吧!哪有那麽巧的事?
  “賀總,什麽事,您說!”陸沅收起嬉皮笑臉,一臉嚴肅,站起來走到角落裏。我知道他並不是刻意背著我說什麽,而是一種習慣。
  “真的?沒想到他來這一手!是我大意了!嗯~~~嗯~~~我知道了~~~好的~~~好的~~~”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從陸沅的反應裏也知道電話那頭傳來的不是什麽好消息。
  放下電話的陸沅轉身坐會原位,但房間裏已經沒有了先前輕鬆的氣氛,他的眉頭、他的眼神,他腦袋微微斜在一邊的角度,都在說,陸沅遇到了難題,遇到了一個他可能沒辦法解決,至少是一時解決不了的難題。
  曾經我以為自己對周遭的事物是淡然的,但隨著對陸沅感情的加深,我逐漸明白,那種對心儀對象的好奇、探究是深深植在每個女人的骨子裏的。此刻,我多想開口問問,剛才的電話是誰打來的,說了什麽,到底遇到了怎樣的困難。
  但我也知道,現在陸沅需要的不是旁人無用的問候,他需要時間、空間去反省、去思考、去解決。
  默默地起身去到廚房,拿了兩個蘋果,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給這個房間增加了些許生氣。
  站在水槽旁削蘋果,我聽到陸沅的拖鞋聲越來越近“剛才賀總來電話說,公司對個別產品的價格要進行改動。”
  我沒有回頭,繼續“專心致誌”地削蘋果。
  “特別是我之前簽的那幾份大單,產品無一例外,價格全部要改,合同必須全部重簽。”陸沅的話有種讓我形容不出的感覺,是一種因對方棋高一招的佩服,或是一份對自己疏忽大意的自責?
  “我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犧牲公司的利益,單子裏的產品竟然全部降到成本價,這次的損失少說也有幾百萬!”
  蘋果削好了,我切成小塊放在碗裏,把果皮扔掉,把水果刀衝了衝,拿兩把小叉子,轉過身。
  “其實,這不能怪別人!”我端著碗徑直往客廳走“你不是也以損失公司信譽為手段,在交貨時間上給了李博當頭一棒嗎?隻能說,你先發製人沒成功,反而被人所製。”
  我知道這話很傷人,可我還是要說“你們的局已經讓人家給破了,如果想解決這個問題,那麽就不能再沿著這條老路走了!”我坐到沙發上,戳了塊蘋果放到嘴裏,如同他以前一樣,拍拍身邊的位置,召喚小狗陸沅坐過來。
  他很聽話,我獎勵了他一塊蘋果,不過臉很臭——男人嘛,被女人當麵指出失敗,即便他自己也知道該另謀出路,可為了麵子,還是要做垂死掙紮的“合同簽了就是簽了,我可以講明利益,拒絕重簽!”像一個孩子,不願意承認擺了眼前的劣勢。
  “我那個聰明絕頂的陸大經理跑哪兒去了?”我用誇張的口氣又塞了一塊蘋果給他“合同簽了沒錯,但是現在是降價,又不是漲價,有哪個客戶會不同意重簽?而公司裏,你的上級說要重簽,你能抗命?就算你拒絕,難道他就不能讓別的業務員去?公章又不掌握在你手上!”
  “你啊,錯就錯在太自以為是!大概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讓你遭遇失敗了吧?他能用那麽多工人的生計作為籌碼爬上這個位置,你就應該知道對方的為人。要怪就怪自己太輕敵!”我言辭犀利地讓陸沅有些接受不了,我和他之間突然有了角色的轉換,一向是被教育的一方現在當起了老師,另一方則成了犯錯的學生。
  “我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上任後會放棄到手的利潤增長,甘心做成本價的!原來我們計劃……”
  “別說原本怎麽怎麽。他也就是做一筆頭生意,等這個關口過去了,同樣的東西,添一點兒什麽,減一點兒什麽,換個名字,還可以按原價賣,甚至比原來更高的價格。這一次就是針對你的!你前幾天信心滿滿得對我說什麽坐到那個位置的人一定有野心、不會放棄到手的利益什麽,那我今天要還你一句:坐到那種位置的人更知道取舍,知道在什麽時候該放棄什麽!”
  “我就想不明白,陸大經理混了那麽多年,怎麽今天會在陰溝裏翻船呢?”在我第一次聽說陸沅計劃的時候,我就隱隱覺得事情絕不會如他想的那麽簡單,可又整理不出警告的話來,現在李博這一手,著實印證了我的預感。可有一件事是我不明白的,按理說陸沅的腦袋不應該那麽簡單啊!是什麽影響了他正常的發揮呢?
  陸沅沒有說話,用帶著挫敗,指責的眼神白了我一下,奪過我手裏的小叉子,狠狠地戳起2塊蘋果,往嘴裏送去——明明碗裏有另一把叉子,幹嘛搶我的!還有,還有,幹嘛一臉“都怪你”的表情?難道他頭腦變簡單,想問題不全麵也是我的罪過?
  “喂!你這什麽表情?難道這事兒也怪我?”
  “怎麽不怪你!要不是你總是出這樣那樣的狀況,一會兒感冒,一會兒胃炎,不會照顧自己,還總跟我鬧變扭,今天怎麽會搞成這樣!”這是什麽歪理!可這歪理卻聽得人心裏甜得發膩!
  戀愛中人人智商會降低,看來不假,能把那麽聰明的人搞到這番田地,我不曉得是該得意,還是內疚。
  “好啦,就算是我不好!”這種黑鍋,我願意背!“那現在我們要想出應對的辦法。等機器調試好了,合同重新簽了,李博回過頭來,第一個就拿你開刀!你看不慣他,他還看不慣你呢!”可問題還是要解決的,特別是一想到陸沅的事業這次可能會受到重創,我就算心裏再怎麽高興,也沒辦法開懷地笑出來。
  “我知道,剛才電話裏,賀總也很急。他那麽放心把拖時間的任務交給我,現在搞砸了。不知道到底是誰告的秘,這才幾天的功夫?”陸沅陷入尋找內鬼的思緒裏“不找到這個人,就算想出對策,也會像這次一樣。”
  想想也是,從上禮拜陸沅風塵仆仆在飯店樓下堵我到今天,工作日也就是3天而已,李博那邊不僅知道了賀總一方的企圖,還想出了對應的解決辦法,速度之快,還擊之準,如果沒人告密才有鬼呢!
  我該不該去套套吳愈傑的話?可是他在工廠調試機器,都遇不到,怎麽問呢?短消息?打電話?這也太明顯了吧!誰也不是傻子啊!
  “你在想什麽?”不知道什麽時候,陸沅已經研究起我來了。
  “沒,沒什麽!”我趕忙否認,要是讓陸沅知道我想接近吳愈傑去套話,他肯定不同意。
  “有,一定有!你別又去做什麽讓我不放心的事情!”要不怎麽說會讀心術呢?他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對了,剛才你不是說要補償我的精神損失的嗎?”我看著陸沅非常不情願的臉繼續說“那我的願望就是不要問我準備做什麽,怎麽做!”看著陸沅準備張開的嘴,我突然撲上去,用嘴唇堵住他的話,給他我全心全意的支持與愛,讓他融化在我的柔情蜜意中,暫時忘記爾虞我詐、刀光劍影的爭鬥。
  每個人都需要有他的價值,他對於家人、對於社會的存在價值。沒有了這種對自身價值的認知,他就會活的壓抑、自卑。
  一直以來,之於陸沅,我都覺得自卑,這種自卑讓我一次又一次否定了陸沅對我的好感,讓我一次又一次陷入對感情的不確定。如果我想要和陸沅長長久久在一起,那麽就必須自信起來,必須找到自己存在在陸沅身邊的價值。隻有這樣,將來才不會因為第二個Amanda、第三個Amanda的出現,而懷疑陸沅,懷疑自己,懷疑這段感情。
  不能說這次戰役陸沅先失一局有什麽不好,起碼它讓我知道,這幾個月來,陸沅對我的開發沒有白費,我對事物的認識、分析能力到達了某個我從來沒想過的高度,能有機會教訓起陸沅同誌。
  我想我可以幫他,不僅是在下班後成為他一個舒心愉悅鬥嘴的對手,更能在工作上,事業上助他一臂之力——這也是他當初和他搭訕,然後做出種種令人費解舉動的初衷,不是嗎?
  想要為心愛的人出力,不需要任何人的許可,包括陸沅!
  
  臥底
  第二天上班,我發了個消息給吳愈傑,問他生產線安裝調試得是否順利,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一定要說。中午接到吳愈傑的電話,一來是說車間裏很吵沒聽見,二來是感謝我的關心,三來是說人手的確不夠,問我願不願意去工廠幫忙。
  其實我去幹什麽?我又不是技術出生,人手再不夠,也輪不到我下工廠吧!可是領導點名說要我去,誰敢反對?何況當初竄騰我倆的,這個辦公室裏人人有份,有種當初就別起哄啊!
  換了換衣服,跟同事打個招呼,電話到車隊,正好有車要去送文件,1個小時功夫我就到了這個我從來隻聞其聲不見其麵的二廠。
  二廠是三個廠裏生產出最高產品附加值的廠,它的效益最好,也最受重視,平時遇到領導下基層什麽,來得最多的就是二廠,所以這裏上到廠長,下到工段長對於公司領導都還算比較熟悉。隻是我沒想到,工廠裏三八的程度比公司裏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才從麵包車上下來,麵前就有個中年人問我是不是朱祝,說吳部長讓他來帶我,還將什麽早聽說我之類的。
  我心想,你聽說我?你從哪兒能聽說我?這馬屁拍的!當然我沒說出口,隻是笑笑。
  見到吳愈傑時,他正和同事,工廠的技術員,還有供貨方派來的工程師看著圖紙,見到我隻是遠遠的點點頭。先前帶我進來的那個人,我滿以為在拒絕了他替我倒水的好意後會自動消失,誰知道此人竟然如此不識相,硬是擠在我身邊跟我聊天,從公司情況,到我家住哪裏都不放過,我厭煩的不得了,可礙於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棵蔥,也不好完全不理不睬,最後還是吳愈傑遠遠地叫我過去,才擺脫了這個煩人精。
  在我這個門外漢看來,生產線這種東西不就是把一些不能整體運輸的東西到車間裏組裝起來嗎?就算比搭積木複雜些,總跟造汽車差不多吧。而且工廠裏已經有十來條生產線,就算有小異,但也存大同,應該不會很難吧!
  可事實卻遠不是這樣,時代在發展,機械也在進步。現在的機器自動化程度越來越高,效率、產量提高的同時,對安裝、配置、調試的要求也更加精密,一旦開始馬馬虎虎,隻求速度,萬一沒到規定檢修年限,螺絲鬆了,簧片掉了,出料口堵了,出了生產事故,或者產品有問題,到時候連哪裏出了問題都找不出來。
  因為這次引進的是一條最新的流水線,清洗係統、消毒係統以及生產係統的各個環節都是電腦控製,哪怕隻有一個參數不符,電腦就會報警並暫停作業,使得組裝後的調試變得異常艱難。不是水溫低了,就是蒸汽多了;不是物料不平均,就是包裝封口出問題。供貨方派來的工程師又是剛剛上手,原廠的外國工程師沒有檔期,一時半會兒過不來,時間又緊迫,反正我看吳愈傑是一腦門子官司。
  我閑得發瘋,想找點兒事兒做,於是站在邊上聽他們嘰裏呱啦說事兒,幫忙遞個手電筒啊說明書什麽的。聽意思,好像還有一塊陶瓷墊片在安裝的時候弄壞了,要原裝進口的話起碼得1個月時間。這就怪不得李博要用調整價格來重新簽合同,看來他做出這個決定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快5了點了,在公司我都能正常下班了,可這邊完全沒有結束的意思,吳愈傑還在做最後的補救,想用其他東西代替,畢竟這是他上任後的一個任務,就這麽搞砸了的話,對他也是不小的打擊。
  拿出手機,給陸沅發了個消息,告訴他我在二廠,叫他自己下班。這一次大概是害怕看到陸沅咆哮的回複,我沒有半點期盼回複的心情,可陸沅就是天生跟我作對的,偏偏積極起來。不過還好,他並沒有問諸如:你幹嘛去工廠?為什麽不聽話?是不是和吳愈傑在一起?這種白癡級的問題,而是關照我走路要小心,別被管路絆倒,回家一定要打車。
  陸沅不會不知道吳愈傑在工廠調試生產線,他也不會想不到為什麽我要過來,他不反對是因為他知道那沒用;他不凶我不代表他不生氣。
  6點多了,突然李博從外麵走進來,看了我一眼笑笑,然後又看看吳愈傑,開始討論遇到問題等等。我想他是在處理了公司的事情以後趕過來的吧。換作是過去,看著李博擄起袖子,跟大家一起爬上竄下的樣子,我一定心生敬佩;可惜我和他分屬兩個陣營,現在看來,隻覺得他老奸巨猾,麵目可憎。
  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叫,這些人怎麽就沒一個說要吃飯的呢?他們都鋼筋鐵骨啊?都不會餓的啊?
  終於7點敲過,李博宣布今天到此為止,我感覺大家都同我一樣如釋重負。工程師客套了幾句,告辭走了。李博說請客吃晚飯,於是我們研發部的幾個人,加上二廠的技術員、廠長還有其他幾個完全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一行11個人開到附近某酒店。
  席間,李博先是感謝了這幾天包括雙休日也撲在工廠裏的幾個人,逐一敬酒;然後是二廠的廠長開始回敬,說了些拍馬屁的話。我不是主角,也不能喝酒,一個人悶頭吃菜,我可是真餓了!
  吳愈傑當然也是被輪番敬酒的對象,畢竟他現在是頂替了當年李博的位置的。杯盞交錯間我以為沒人會注意我,卻冷不丁聽到有人提我的名字:
  “來我們碰一個吧!”原來是先前接我進廠,又跟我套了半天近乎的人,剛才才知道,他是物料科長。
  我跟你很熟嗎?誰要跟你碰一個?再說了,懂不懂社交禮儀啊?男士怎麽可以主動跟女士幹杯呢?我一喝就醉,待會兒誰負責送我回去?再說了,這裏的人,誰送我回去我都不放心!
  “別、別!她胃不好,不能喝酒!”原本在桌子對麵跟人喝酒的吳愈傑立刻出來幫我擋“我替她喝,我喝!”
  “那不行,不行!”旁邊有人起哄,看來這些人是真醉了“那算怎麽回兒事兒啊?”
  “她真的不能喝!”吳愈傑已經踉踉蹌蹌回到我身邊,伸手倒滿了杯“我是她領導,這總行了吧?幹!”一仰脖,酒杯見底,其他人哈哈笑起來,爭搶著還要跟我喝,而那些酒自然也是吳愈傑幫我擋下。
  我很不忍心,也許見了誰這樣為自己擋酒都會這樣;又也許,我的良心在說,你以這樣不良的企圖接近這個男人,而他卻是一心一意護著你的。
  飯局上,能保持清醒的人肯定是小人物,能滴酒不沾當屬小人物中的小人物了。其他人怎麽散的我不知道,隻曉得李博的司機來付的錢,然後送他以及研發部另兩名同事離開,而我則被指派送吳愈傑回去。
  按著司機告訴我的地址打的來到吳愈傑家,果然在公司附近,他滿眼通紅,酒氣衝天,出租車司機時不時從後視鏡裏看我倆,眼神裏滿是害怕吳愈傑會吐在他車上的警惕。
  歪歪斜斜的終於把吳愈傑扶到他家門口,搜鑰匙又費了半天勁,總算是進了房間,他癱倒在沙發上說著胡話,而我癱在地上喘著大氣。
  作為單身男性的房間來說,這裏雖比不上陸沅收拾地那麽井井有條,但也算得上幹淨,感覺上就是一個很正常的大男孩獨居的屋子。兩室兩廳的大小,簡單的裝修,兩間房間都是臥室。客廳裏,本應放飯桌的地方放著一張書桌,電腦啊,資料啊,書籍啊堆了一桌。
  就在我尋思到底該把吳愈傑往哪個房間搬,或者讓他睡在沙發上算了的時候,他不老實地一個翻身差點兒沒從沙發上滾下來,我趕緊跑過去拚命拉他,要知道他這分量要是躺到地上,我是沒力氣再把他搬到沙發上,更別說是臥室的床上了。
  好不容易組織他向下墜的趨勢,隻覺得口幹舌燥,渾身冒汗,我準備去廚房找點水喝,也給吳愈傑喝點兒。
  還好廚房裏有瓶裝礦泉水,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杯子在哪兒。回來時經過書桌,不經意間看到桌上的資料,其實那隻是很平凡普通的A4紙,換作以前,我應該也就是從它麵前飄過而已,可今天,不知為什麽,我有種特別的衝動想去看一看,翻一翻。
  其實也沒什麽,大概就是一種新產品的配方,製作工藝什麽的,這種東西在研發部到處可見。然後是一封郵件的打印版本,寄信人很奇怪,竟然是“姑父”,而裏麵的內容轉則是羅列出一串人名,都是公司高層,有我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然後是時間和看上去像金額的數字。
  就在我想記下來,讓陸沅看看有沒有用時,吳愈傑在沙發上發出含混不清的響聲,嚇得我趕忙放下資料。
  喝醉酒的人會吐,這我知道,可我一直以為,那應該是和電視裏演的一樣,頭往下吐,吐也要吐得優雅嘛!但現實生活中可沒那麽多講究,吳愈傑完全就跟噴泉一樣,脖子一伸,仰麵就吐了出來,弄的一臉,一脖子都是!我呆在原地,好幾秒鍾,不知道該做什麽,馬上給他擦,弄個臉盆來接住,還是索性讓他吐完拉到。
  喝醉的人形象實在可怖,惡心,真想什麽都不管,掉頭走掉,反正我也把他送回來了,可是看他嘴邊,脖子上殘留的汙物,又覺得自己有責任幫忙清理,畢竟剛才他很仗義的也幫我擋了那麽多酒,否則現在吐的人大概就是我了。
  我拿著紙巾不知從何下手,手機響了,接起來,沒等開口,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一聲怒吼“你現在在哪裏?”
  不用問,除了陸沅,不作第二人想。
  是說還在二廠,還是說在吳愈傑家裏?就在我激烈的思想鬥爭時,陸沅已經掐滅我說謊的意圖“我問過二廠了,說公司的人都已經走了,現在10點多,你還沒到家,到底在哪兒?”
  電話背景裏傳來一陣熟悉的提醒,那是我家居委會每晚都會播報的關於關好門窗、防賊防盜的宣傳,看來陸沅正在我家門口等我是不爭的事實了。
  “李博請客吃飯,他們都喝醉了,本來我也要被二廠廠長灌的,後來小吳幫我擋酒,醉得厲害……”就在我在做鋪墊時,陸沅已經等不及了“你就說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吳愈傑家”我乖乖地報了一串地址,還不忘接一句“他吐得一塌糊塗,我總不能不管……”
  電話那頭已經傳來嘟、嘟、嘟地忙音。
  不消20分鍾,陸沅就到了,看到我正最後一遍拖著地,臉黑的跟包公似的。
  “你跟一喝醉的人較什麽勁啊?再說,他今天幫我擋了酒,就算是感謝也是應該的啊!”我放下拖把,解釋著。
  “他醉了?”陸沅的聲調往上,好像很不相信似的。
  “這樣還不算醉?你是沒看見他剛才都吐成什麽樣兒了!你看他現在睡的多熟?”我開了一瓶水放在茶幾上,以備小吳口渴,換來的是陸沅極其不滿的表情。
  “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嗎?”陸沅用鄙夷的眼神環望四周,然後踏到門口,仿佛一分鍾也不願意多在這個房子裏呆。
  “行了,行了”我一邊放下卷起的袖子,一邊拿包準備走。
  突然原本在沙發上躺得好好的吳愈傑翻著身,發出呢喃“別,她不能喝~~~”口吃含混,但也足以讓我聽清他的話。
  陸沅的眼裏露出凶光,一個小邁步,仿佛是想衝進來,我趕忙跑上前阻止,生怕這男人衝動起來真做出什麽不可收拾的事。
  把他推出去按電梯,我自己則回去把吳愈傑的腳搬上去,關門出來。
  一路上,陸沅都不跟我講話,我這樣辛辛苦苦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送我到家,他就要走,連個再見也沒有,我憋不住了:“喂!你到底氣什麽啊?我還不是為了你才想去當臥底,套點內幕消息來?”
  “誰讓你當什麽臥底?”陸沅這個一肚子氣的氣球,總算是被戳破了“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你跟他一起,你偏偏要去!還送他回家,還幫他拖地,還搬他的腳……你都沒這樣對我過!”
  我沒委屈,他還委屈上了!咳~~~
  “好,好,算我不對!可你知道,我做那些都是為了你啊!”
  “不要你為了我!”
  “真沒良心!”我知道,陸沅是說得氣話,要是我哪天為了別人掏心挖肺的,他肯定會吃人的“你別說,剛才還真看到有用的東西!”我憑記憶把郵件上零星的內容說出來,就在我費勁想的時候,陸沅竟然脫口而出其他的部分,我好奇他怎麽會知道,陸沅問我還記不記得有一天Amanda到他家,我躲進衣櫃的事,原來那天Amanda給他看的就是這一份公司有關高層灰色收入的明細。
  陸沅還問我知不知道那個“姑父”是誰?我搖搖頭,他告訴我就是李博,他是吳愈傑的表姑父。
  我一直以為吳愈傑是憑真本事的,看來還是我涉世未深,想想也對,部門裏業務好的,資格老的人不是沒有,為什麽偏偏升那麽年輕的吳愈傑?看來裙帶關係真是無處不在啊!
  我有些失意,原以為自己能為陸沅做些什麽,可到頭來是無用功——我知道的,他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知道。先前還高高昂起的頭開始慢慢低下。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但是你也要想想我的心情啊!你隻要乖乖的就好。不要再瞞著我當什麽臥底,這種事我搞不定的話,就不叫陸沅了!”陸沅把我圈起來,安慰著,這是軟化政策,其目的跟剛才的強硬可謂殊途同歸。
  於是我的臥底生涯沒超過24個小時就這樣結束了。陸沅第二天出差去重新簽合同,吳愈傑來了公司而沒有繼續去二廠。
  而我收到來自楊開的一封mail……
  
   信
  我說過我喜歡收信,這種間接而含蓄的交流方式,與時下直接且快節奏的生活形成反差,這種反差給人新鮮而興奮的感覺。隻是楊開的mail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它的主題是“我走了,對不起”。
  他要走?走去哪裏?調動還是跳槽?對不起?對不起誰?為什麽對不起?
  一個個問號掛在麵前,讓人更有想趕快把信暢讀一番的衝動。
  朱祝:
  你好!
  想了很久,該不該給你寫這封信,不曉得你會怎麽看我,也不清楚你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以後,還會不會當我是朋友。可最終,我想,無論是為你,還是為我自己,我都該把這些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
  進這家公司以來,所認識的人裏,你是最簡單的,不是因為你笨,是因為你很真誠。躲在你辦公室聊天的時刻,是我在公司最輕鬆,最沒有負擔的時刻,謝謝你!
  還記得我調職的前一晚,你請我吃飯,我真的沒想到,在離開的當口,請我吃飯的竟然會是你!你對我說的那些中肯的話,我到現在都還記著!謝謝你!真的!無論這些話在我的職業道路上起不起得到作用,但至少,你讓我相信,同事也可以成為朋友,友情也可以是那麽真摯。
  而我,很慚愧,卻沒有抱著和你一樣單純的心。
  所有人都以為我對蘇總忠心耿耿,其實你們都錯了,我隻是作為一顆安插在蘇總身邊的棋子,用來擠走她,以便讓某人上位的棋子。這個人,我不說,你也知道,你也熟悉,畢竟你們也在一個辦公室相處過。
  我以為自己真的有那麽幸運,能得到她這樣女人的理解和垂青,看來是我錯了。她需要的,永遠隻是能幫她達到目的的人,男人,而我是當時,公關部唯一的男性,於是我成為了繼王一達之後的那節階梯。
  說是階梯還算高看自己了。多愚蠢,竟然會相信那個女人的楚楚可憐,我以為她真的是那麽無辜,因為相貌被人妒忌,才編造出那些是非;我以為她真的欣賞我的才華,了解我的懷才不遇;我以為遇到了可以真心相愛的人。可原來她隻是到了一個新環境,想快點適應,而找一塊墊腳石而已。
  在公司裏,她和我裝作互不相幹,甚至在工作上還要針鋒相對,這樣的戲碼日複一日,讓人身心俱疲!
  再後來,她在公關部站穩了腳跟,加上我,使得蘇總的幾個項目都沒完成,公司決定調蘇部長離開。就在我滿心以為從此可以不用偷偷摸摸,能正大光明我們的關係時,她卻用一大堆理由勸我跟著蘇部長,繼續當她的密探。當時真的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仍然執迷不悟,相信她那番鬼話!就在我提出要跟蘇總一起去分公司的第二天,她開始不回我的短訊,不接我的電話,並且當著辦公室所有人的麵希望我早點調職,說可以早些適應環境。
  那天,你打電話說請我吃飯的前一刻,她坦白的告訴我,她一直都在利用我,她的欣賞是假的,理解是假的,感情更是假的!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擠掉了蘇總,得到了部長的職位。而我,得到是被一腳踢開的下場!
  那天我在你麵前失態了!對不起!
  對於蘇總,我有歉意,很希望可以彌補她一些。現在你應該可以理解,為什麽你替我叫屈,我也幫著蘇總說好話,因為那是我欠她的。
  蘇總的心思我大約也了解,想報仇吧,所以她很在意總公司的動向,不僅是那些高層之間的爭鬥,員工內流傳的消息也不願放過,於是,隻能說,我再次跟你聯絡,目的還是不夠純粹,對不起!
  現在想來,當時拍廣告的時候,她就已經把陸經理當作下一個目標,要不然也不會問那麽多關於他,關於你和他之間關係的事情,隻是那時,我自己昏了頭,沒有察覺。
  紙永遠包不住火,蘇總還是知道了一切,而這一切,除了她,我不知道還有誰清楚內情。她想徹底來個了斷,所以,我除了辭職,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害我什麽都沒了,但我卻對她恨不起來,很沒出息吧!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愛吧,愛情沒有對錯之分,隻是你愛的那個人有好壞之別吧。
  看得出來,你喜歡陸經理,而我也受到過他不希望我們走得太近的警告。隻是有兩句話我想告訴你,陸經理曾經說過:男人,放在第一位的永遠是事業,感情隻是生活的調味料而已。我擔心,你也隻是他意氣風發時生活的佐料而已。
  我知道Amanda一直想拉攏陸經理,她手上有公司高層灰色收入的明細和其他一些我不清楚的材料,她是那種會用任何手段得到她想要東西的女人,你,不是她的對手!
  當然,我知道陸經理不是王一達,也不是我,但他更不是那種甘心被動挨打的人。所以,如果,你還可以收拾自己的感情,千萬別錯過了時機。
  今天來公司辦最後的手續,本想見你一麵,可最終還是提不起勇氣,就此別過吧,我想和過去的一切說byebye,重新開始!
  楊開
  光看下來,就覺得腦袋暈暈乎乎,千絲萬縷,理不出頭緒,何況親身經曆?再看一遍,對事情的始末才稍微有些輪廓——現在我總算是能夠理解他離開時,最後那一句“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的確是很不簡單啊!
  對於Amanda的做法,我完全不奇怪,她就是這樣的人,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接近每一個人都企圖;走每一步都極有規劃。隻是我沒想到,在她付出了自己的努力、汗水以及一些必要的犧牲的時候,竟然把別人出賣地如此徹底!
  小時候,老師教我們要五講四美三熱愛,做一個有理想有道德的人——而時下,看著越來越多對未來迷茫,不知道所謂理想的少年,沉迷於網絡遊戲,我隻能苦笑說,至少,Amanda還算“有理想”,就不要再苛責她是否“有道德”了。
  她想要勾引陸沅我是親耳聽到的,站在她的角度,她並沒有錯,她下一步想幹嘛,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她手裏有著能幫陸沅打個翻身仗的東西,卻是我在意的。
  突然開始怨恨起來,怨恨起楊開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如果不說,我不會這麽矛盾——矛盾陸沅到底應該選擇忠於他的情感,還是選擇他渴望成功的事業;
  如果不說,我不會這麽嫉妒——嫉妒在關鍵時刻,能幫上陸沅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女人;
  如果不說,我不會知道自己錯過——錯過了與這一切是是非非劃清界限的時機,錯過了明哲保身最後的機會。
  還不如糊塗,還不如懵懂!
  楊開走了,他把心底的話,塞進吳哥窟岩壁上的小洞裏,抖落身上的塵土,瀟灑地消失在昨天的夕陽中;而我,傻傻地剝開封條,把沉重的包袱背在心上不能自拔。
  我提不起半點感謝之情,即便我知道,楊開是出於好心,他預料到我不是Amanda的對手,他猜測著陸沅最可能的選擇,他不想我走他的老路。
  我口幹舌燥,猛灌了半杯已經變冷的溫水,那涼意自喉、經胸、入胃、刺心!
  
  不知身處
  接踵而來的爭鬥簡直讓人沒有喘息的機會,從來不上內網的我,天天盯著公司發布內部調整通知 :
  “關於重新核定營銷計劃的通知”
  “新業務激勵計劃”
  “關於國際市場部更名為外銷部並財務獨立的通知”
  三天內接連三個,其頻率之密,手段之直接,意圖之明顯讓我不得不對權力這個詞有了重新的認識: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這一切,不僅奪權,還在經濟上製裁;不僅針對陸沅一個,還把整個國內市場部的業務員都包括進去。這不是存心讓底下的人對陸沅不滿,認為就是因為受領導牽累,才會減少收入的嗎?這一招又狠又準,在上下夾擊的形勢下,陸沅能撐多久?或者他還能撐下去嗎?
  毫不掩飾的打壓,是對賀總的挑釁,更是對陸沅的不屑。
  有好幾次我真想衝到他辦公室對他說,服軟吧!胳膊擰不過大腿!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是李董當權,你何必給賀總當槍使?橫豎跟你沒半點關係,誰當領導,你陸沅照價賣貨,按勞取酬。現在弄的不僅自己的提成減少,底下的人跟著少,多招人恨啊!而且,賀總也不見得就比李董好到哪裏去!時下,人品這東西,完全不適宜去評價一個生意人。
  但我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為我曉得,如果說一開始陸沅是代表賀總出賽的選手,那麽現在他代表的則是他自己。今時今日的陸沅已經不是那個剛剛畢業可以被人隨便欺負的毛頭小夥,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那麽多年,一招一式,一滴血一滴汗換來的,怎麽能允許別人這樣蔑視?
  如果說陸沅當初送的那份“大禮”是一枚沒有成功引爆的定時炸彈,那麽李董現在則是拿著機關槍連續掃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陸沅終歸還是吃虧的,因為他勝了,大贏家是賀總;而他輸了,丟掉的不僅僅是一份工作,更是他在這個行業裏賴以安身立命的口碑——當銷售的,最忌就是捏著單子搞鬼。到時候,賀總會站出來為他說話嗎?我不信!
  從周二把我送回家,我就沒見過陸沅,沒有任何形式的聯係,在於他,我不清楚原因,可能是忘了,顧不上了之類;而在於我,我明白現在不是“作”的時候。今天又是周末,我不曉得該不該主動問他有沒有回來,要不要我陪。
  “朱祝啊”吳愈傑叫住我——不,該改口叫吳部長了“這幾天大家一直在忙新產品的事,也沒機會為周二的事謝謝你,今晚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呃~~其實該我謝謝你那天幫我擋酒才對”我著急想找個理由拒絕“可是我今天……”
  “陸經理約了你嗎?”吳愈傑的問話著實讓我吃了一驚,嘴一張一合卻接不上話來,正好有同事找“吳部長”簽字,他扔下一句“要是沒有,就跟我吃個飯吧!下班的時候一起走!”——這並不是邀約,更像是命令。
  我坐在位子上半天回不過神來,吳愈傑真的改變了很多,特別是他當了十幾天的“部長”更是讓人有事隔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覺:從什麽時候起,他變得那麽積極?那麽主動?不是說要順其自然的嗎?不是說不會強迫我的嗎?什麽轉的型?而且是往陸沅那種類型的靠?
  想到陸沅,我心裏一陣牽掛——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對策。再不反擊,他就快要被人掃地出門了!
  光他一個人孤軍奮戰是不夠的,而我光在心裏著急擔心也是無用的,吃飯就吃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再一次把對陸沅的保證拋到九霄雲外。
  下班後跟著吳愈傑來到公司附近的飯店。這不是第一次跟吳愈傑單獨吃飯,可心情卻跟前幾次都不同——第一次是胃病時,光顧著想陸沅了;第二次是不願欠人情,也為跟陸沅賭氣;這第三次是懾於領導的位高權重,更為探聽一星半點兒——反正目的都不單純,咳,我也成了和楊開一類的人了。
  想想吳愈傑也真可憐,因為我的私心,一直也沒跟他說明白我倆之間是不可能的,他還剃頭挑子一頭熱著,我有些局促不安,是因為良心發現?又或許是因為不知道這是否是一場鴻門宴。
  “朱祝你喝椰奶好嗎?”
  “啊?哦!好!”
  “熱椰奶,我要百威。”服務員重新報了一下菜,拿著菜單退了下去。
  “那天晚上,謝謝你啊!我很狼狽吧?”吳愈傑喝了一口茶,不好意思的笑笑。
  “喝醉了嘛!”我也拿起茶杯,掩飾尷尬。
  “我記得我吐了,早上醒來,看到有打掃,真麻煩你了!”
  “哪裏的話,應該的!”我想加一句,大家是同事,這點小事算什麽,又覺得這時候加這句話好像有點不合時宜。
  “那個,茶幾上的水也是你幫我擰開後放在那兒的吧!還是女孩子細心!”
  “嗯,是,我想你大概會需要。”
  該說的都說了,該謝的都謝了,就在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服務員上菜來了,我覺得我們彼此都送了一口氣——看來吳愈傑的積極主動還是不夠嫻熟自然,何苦逼自己呢?
  飯店大廳裏熱鬧非凡,嬉笑、劃拳、生日歌,哪一桌都比我們這桌熱鬧,想想今天是無數上班族最開心的夜晚,應該放鬆心情,好好享受這愜意的周五,可為什麽,我的心偏偏在打鼓呢?
  沒話找話,問了問新生產線的事,吳愈傑似乎並不願多談,草草帶過。又問他這幾天在忙的新配方進展怎麽樣,他還是敷衍了事。
  是防備?我心裏隱隱覺出不對勁,是啊,從下午他尖銳的問我是不是和陸沅有約我就該意識到,他絕對察覺出我和陸沅之間的不尋常,這樣解釋現在的三緘其口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可既然吳愈傑已經清楚我的立場,為什麽今天還要叫我出來吃飯?以他的權利,現在隨便找個什麽理由、甚至於連理由都不要就可以把我踢出研發部。
  “有件事情,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吳愈傑喝了口啤酒, “其實我和李博有親戚關係,他是我的表姑父”
  “哦”我真想敲自己的腦袋!為什麽就不能裝出第一次聽到時,那種吃驚,訝異呢?是我太笨,太木訥?還是我根本連假裝的力氣都不願意花之吳愈傑身上?
  “你不吃驚嗎?”
  “需要驚訝嗎?”這一招不是陸沅教的,而是至尊寶。
  “也是”吳愈傑繼續說“這層關係,公司裏知道的人很少,研發部裏,也是最近才有人知道。但我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的。”
  我點點頭,怕萬一出聲,又要打斷他的話。
  “要說幫忙,私底下李博的確在工作上給了我很多意見和提點,所以進了部門以後做的幾個配方都賣的很好”——這還叫沒靠什麽?
  “這次提拔我當部門主管,我也推辭了很久,覺得實在是不能勝任,會被人說閑話。你知道我最後為什麽還是硬著頭皮上了?”——我怎麽會知道?
  “都是因為你!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陸沅同誌會耍無賴,把有的沒的都歸咎在我身上;現在來了個吳愈傑,怎麽也這毛病?你要不要當領導,跟我能扯上什麽關係!
  “我知道,這樣說,你肯定不理解”吳愈傑看著我眼裏的疑問,解釋道“說白了,我希望,至少在行政級別上,和我的對手處在同一個水平麵上!”
  “讓你搬進實驗室,是我向李博提的,我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彼此接觸。”
  吳愈傑一口啤酒一句話:
  “我一直努力地想創造機會,讓你更了解我,看到你生病我著急,陪你就醫讓我覺得我們之間已經開始進入狀況。事實上,後來你請我吃飯,送我鑰匙圈,還關心我工作的進程,讓我以為,自己的努力有了成效!但是……”
  我就等著他說但是,“但是”的後麵,才是今天他最想說的,也是我最想聽的。
  “但是原來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吳愈傑苦笑中有一絲恨意,我寧願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但那股濃烈的感情,實在沒辦法讓人忽視。
  “你一定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對不對?其實禮拜二晚上,我是很不舒服,但還沒有失去意識,吐過以後,人更清醒了,我知道你在我身邊,幫我清理,更知道陸沅隨後趕過來。”
  這可比“表姑父”來的有震撼力!想起陸沅當時對吳愈傑酒醉的質疑,看來女人了解女人沒錯,男人也更了解男人啊!
  “我不甘心!”一個光喝酒,不吃菜,心情又差的人是很容易醉的,我想我大概能理解為什麽楊開在離開的那天會在我麵前略有醉意了。
  “我知道你是陸經理推薦上來的,李博猶豫是否需要,我極力讚同,隻因為那個人,是你!人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大概可以拚出事情的始末:那時候,陸沅和李博還沒有什麽利害關係,把我推薦上去,是陸沅的私心,而李博除了想滿足外甥的要求,也樂得賣個麵子給新上任的市場部經理。大家都不知道彼此心裏的小九九。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別說他吳愈傑沒想到,我想陸沅、李博還有我,都沒想到吧。
  “服務員,再一瓶啤酒!”我看著吳愈傑,沒有阻止,也許隻有喝了酒,他才能把心裏想說的都說出來,才能放肆一把。
  “這三天,我想了很多,我在想自己到底有什麽地方不如他,可無論如何我也找不到一個理由,一個你選擇他卻不選擇我的理由!論長相、論背景、論真誠,我哪一點比不上他?他會像我這樣對你專一嗎?公司裏他的花邊新聞滿天飛,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在意?”
  有很多時候,我不想說話——所以我選擇沉默;
  有很多時候,我無話可說——所以我選擇沉默。
  吳愈傑說的,無一不是事實,他的確從各個方便都談不上不如陸沅,而陸沅同誌那花花公子的形象,在公司更是深入人心。
  “我常常會想起第一次見到你那次,一點也不嫌棄流浪狗,你那麽善良,那麽有同情心……”
  聽著那曾經如陽光般燦爛的男孩,此刻因為我如此悲傷,我體會到的卻是如Amanda一腳踢開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男人們時那種不耐。這樣的我還算善良,富有同情心嗎?
  “這種話說出來很肉麻,可在我心裏,你不言不語,文文靜靜,微微笑的樣子,就好象能給人溫暖感覺的月亮。我對你說,我會等,我也是這樣對自己說的。可,可那天你對他那種隨意、熟悉的感覺,讓我那麽、那麽……”
  吳愈傑的聲音越來越低,話說到最後,我幾乎是靠猜的。今天是我第一次聽他直呼陸沅的名字,他開始用男人和男人比較的方式把自己和陸沅對等起來。
  “那個……”作為聽眾的我,是時候該發言了,可剛才完全沒說話的我,卻發現自己竟然是口幹舌燥。
  “其實,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心裏難受,我希望你知道,我對你是很認真的”吳愈傑調節著情緒。
  如果說誰應該對此事負責,那隻有我了,平白無故給他希望,之後又一直為了自己這樣那樣的目的誤導他,導致今天這種難堪的局麵。要是允許我找借口,那麽我可以說隻能怪陸沅先他一步,隻能怪他喜歡上一個不喜歡他的人,隻能怪感情這事身不由己。
  “我希望你明白,這事兒……”既然不能抽身事外,那隻有幫忙他解脫出來,我想好了一大套說辭,卻被吳愈傑硬生生的打斷。
  “不,我希望你能明白~~~從公司的角度來講,對於不配合領導工作,損害公司利益的人,是不可能繼續任用的~~~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非常非常不想看到這件事牽連過廣,特別是還涉及你。”
  話鋒一轉,從個人情感上升到公司利益,吳愈傑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路,這段話,他說的很艱難,遠沒有之前他敘述自己情感曆程時的流暢,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經過百般斟酌似的。
  “撇開私人情感,作為同事、上級,我想對你說,過去的都過去了,迷途知返,將功補過都還是來得及的!”吳愈傑長長呼了一口氣,我幾乎能聞到他的酒氣,熱菜一個接一個地上桌,服務員把桌上的碗碟挪來移去,不一會擺滿了一桌,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今天需要疏導開通的不是他,而是我。
  什麽叫迷途知返?
  怎麽樣將功補過?
  可見今天這不是鴻門宴,整個兒是一策反懇談會嘛!
  要我認清形勢,棄暗投明?暗示我,陸沅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告訴我,他的靠山是李董,所以我拜了他這座碼頭不會錯?讓我跟陸沅劃清界限,最好還能出賣幾個於他們不利的人,戴罪立功?
  我不知道今天這些話,是李董的全權授意,還是吳愈傑的擅自做主,但有一點是確切無疑的,那就是如果我繼續和陸沅在一起,被掃地出門的命運是不可避免的,而且這動作還會非常之快。
  “我知道你對公司的事情也不敏感,不知道陸沅是怎麽對你說的,又或者他什麽也沒說,但我想告訴你,陸沅一直在和公司做對,甚至是在損害公司利益你知道嗎?人,要有起碼的道德和職業操守,更何況他還是一個領導?公司已經著手調查和整理陸沅的問題,處理他是遲早的事兒!”
  要不是我已經有心理準備,聽了這樣的話肯定會神色慌張,惶恐起來;而現在,我要做的,隻是靜靜地聽。
  “現在,公司裏,沒有人知道你和他走得那麽近,這件事到我這裏就算結束了。”都說得那麽明了,我再拎不清,可就真是沒心沒肺了——吳愈傑的意思是,他沒有,也不打算告訴李博,關於陸沅和我關係的事——但,李博真的會沒察覺嗎?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保護你,保證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失和牽連。”
  這是一句承諾,一句既可應用於上下級之間,也可理解成男女之間的承諾。
  當然前提必須是“我願意”。
  可我這敬酒不吃,愛吃罰酒的家夥,就偏偏不願意!
  “我很謝謝你今天能那麽坦白地對我說這些!”我道行尚淺,實在看不出吳愈傑背後還藏著掖著什麽,就姑且當他是對我掏心挖肺了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隱瞞你,陸沅和我的確在一起了,是我生完病以後的事情。”
  “我沒想過騙你,但事實上卻也一直沒對你說明白,是我不對。”被人揭穿了,就應該誠懇地承認錯誤,隻有這樣才能爭取接下來的主動。
  吳愈傑麵無表情,也不曉得他到底接不接受我的道歉,或者相不相信我當初告訴他沒和陸沅在一起不是謊言。
  “其實你不用和任何人比,你就是你,我最欣賞你的,就是明明喜歡,卻依然懂得尊重,願意順其自然。以前不知道你和李博是親戚,現在知道了,就更覺得,論人品和風度你都是非常優秀的!我謝謝你對我的好感,但我真的沒辦法接受!”
  “公司裏的事,我不關心,一來是出於本性,二來也實在是因為輪不到我去關心,跟我也沒什麽關係。領導之間的爭鬥,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哪有資格參與?說句不好聽的,即便是你,恐怕也隻是充當口舌而已,那何況是我呢?我私下和誰關係好,關係不好,與公司利益是完全沒有關係的。所以談不上什麽牽連不牽連的。”
  “最近的人事鬥爭,大概每個公司都會上演,如果硬是要把員工的私人感情和工作表現捆綁在一起下結論,我覺得是不合適的。”
  “倘若從領導的角度出發,一定要這麽評判的話,我想我會把感情看得更重一些。”我給了他答案,雖然那不是他想要的。
  “今天第一次知道,你那麽會說話”我仿佛聽到低著頭的吳愈傑一聲冷笑“為了那個男人,真的可以什麽都不顧嗎?”
  “感情是不能勉強,不受控製的。我以為,這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是啊~~~”長長一聲歎息後,吳愈傑一口幹掉杯中剩下的酒。
  “別喝了!”我出聲阻止,他再這樣喝下去,別又醉了,倒黴的還是我!
  “你怕我喝醉了麻煩你?”今天的吳愈傑,敏銳得讓我招架不住,“我沒醉!我很清醒!”醉了的人往往說自己沒醉。
  “不清醒的人是你!你知道嗎?你現在隻看到,隻聽到陸沅一方的說辭!他這幾天到底在外麵做什麽,你知道嗎?他和哪些人見過麵,和他們談了什麽,協定了什麽,交換了什麽,你知道嗎?你被他的花言巧語弄昏了頭腦,你被那份所謂的愛情蒙蔽了眼睛,你知道嗎?”
  晚餐不歡而散,跌跌撞撞的吳愈傑拒絕了我送他回去的提議,一個人打車走了,我心裏有點小失落,畢竟今天過後,少了一份被人愛慕的虛榮,取而代之的大概會是一個處處刁難的上司。
  離開繁華的主幹道,拐進一條輔路。北風把最後的梧桐樹葉吹得不知蹤影,前方的路沒有因為路燈的照耀顯得明亮,卻因為夜色的濃重,顯現出一份令人害怕的詭異與空洞。
  我反複咀嚼著吳愈傑最後的質問——是啊,一直以來,我都沉浸在被愛與不被愛的困擾中。我隻聽陸沅說這說那,隻想著陸沅的利益與損失,隻站在陸沅的角度看世界。而我朱祝自己的判斷呢?——沒有!
  陸沅是人,不是神,他會犯錯,會失誤,會有他的偏頗和人格上的弱點,作為他身邊的人,不考慮是非對錯,一味的逢迎附和,這就能助他成功了?——不能!
  陸沅是人,不是神,他會有視覺死角,會有思維盲點,作為他身邊的另一雙眼睛,另一個頭腦,卻不能開闊他的視野,拓寬他的思路,隻知道順著他的腳步往前走,逞著“大不了一起死”的匹夫之勇,這能幫他避開挫敗的結局嗎?——不能!
  吳愈傑有一點的確沒說錯,我被我的愛情蒙蔽了眼睛,我隻看陸沅展示著我麵前的事,隻聽陸沅告訴我的話,我認為那就是真相——可那些,真的是所謂的“真相”嗎?
  倒不是說我現在開始懷疑陸沅,懷疑他對我說的那些工作上的事情,隻是陸沅也有被蒙蔽,被欺瞞的可能性,假如他接收到的訊息一開始就是被刪減、被篡改過的呢?
  陸沅是最會把自己的私心偽裝的冠冕堂皇的人,在不許我攪和進來的原因裏,固然有萬一他失敗了,我不至於被波及到的考慮,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對吳愈傑的危機感?
  西北風呼嘯而過,我凍的打著哆嗦,抬頭一瞧,陌生的樓房環繞,不知不覺間,我已走到了一個不知身處的地方……
  
  一廂情願
  對於所有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來說,周五的晚上永遠是最讓人覺得愜意的,這星期在公司受的冤枉、悶氣都得以舒展,下禮拜的工作壓力都可以暫時拋諸腦後——而我,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讓我鬧心的周五晚上了。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倘若陸沅知道像我這樣如此嗜睡的人也會失眠,肯定會被他笑話;而倘若他知道,失眠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吳愈傑,不知道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隔壁爸媽在說話,因為房門沒關,加上80年代的老公房,隔音也差,於是:
  “你女兒啊,肯定是談戀愛了!”媽媽用仿佛我不是她生出來的口氣說著。
  “談麽就談好了,小姑娘的年紀也該談了!難道一輩子陪著我們當老姑娘?就是不曉得對象是啥人!”而作為典型上海男人的爸爸,除了買汰燒一把抓之外,三八的功夫也絲毫不遜色。
  “你問我啊?我問啥人?小姑娘的嘴巴牢是牢得來!”看來媽媽還在為上次詐我沒詐出來而耿耿於懷。
  “你是當媽的呀!女兒長大了,有話麽總歸是跟你說的咯!”
  “儂不要噱頭好來西!平時有點什麽事情麽,總歸是我唱紅臉,你躲在旁邊說好話,女兒跟你不要太親哦!”媽媽的口吻裏除了責怪,更多的卻是一種親昵的驕傲。
  “我的女兒不跟我親跟誰親啊!”爸爸很自豪,“不是說啥,我女兒要文憑有文憑,要長相有長相,人又高,心又好,啥人討到她,是額頭撞到天花板的好運氣!也不曉得是多好的爸媽才能養出那麽好的小孩!”
  我聽到媽媽在旁邊哧哧地笑著,大概還捶了老爸幾下,因為老爸的笑聲裏夾雜著裝腔作勢的“哎呦”聲。
  都說男主外女主內,但是我們家確是相反:媽媽因為業務出眾,30多歲就當了幹部,而爸爸固然勤勤懇懇,可一輩子都隻是個小小的文員;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步深入,爸媽的工資漸漸拉大了距離,研究說,穩固的婚姻男女雙方的收入比應在2:1到3:2之間,可我家剛好相反。隻是這沒成為他們婚姻的暗礁,也沒讓我成為單親家庭的小孩:媽媽生氣時,爸爸勸導;媽媽傷心時,爸爸安慰;媽媽高興時,爸爸則在一邊傻笑……
  還記得大學時,同學朋友有開始戀愛的,我當茶餘飯後的談資在家裏講,媽媽曾有意無意地說,如果要找就一定要找個聽話的,樣樣事都依自己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才知道疼老婆。我想媽媽就是按照這個標準來找的爸爸吧!
  可這樣的男人適合媽媽這種大女人,卻不適合我,我不想說老爸懦弱、怕事,隻是我更喜歡能讓我依靠,凡事擔當,不用我來操心的丈夫。女兒還是像爸爸多一點,這句話一點兒也沒錯。
  “你說,是她現在部門裏的同事,還是那個市場部的經理?”原本我以為二老打鬧一番累了,可以安安靜靜睡覺,誰知他倆一個比一個精神,硬是把話題給扯了回來。
  “我講呀,可能是那個叫楊開的男孩子!你沒聽女兒回來,說得最多的就是他啊!就是最近不大提起了,大概是小姑娘動了心思,所以不肯多講了!”爸爸開始瞎猜。
  “我看不可能,那個男孩子,不是調到外地去了嗎?而且,你女兒老早就講過,她覺得同歲的男孩子都很幼稚。我看多半是那個市場部的經理,上次囡囡要加班,電話裏我不是還跟他說過話嗎?我有感覺,多數是他!”還是女人的直覺靠譜,不過這份靠譜的直覺對我、對現在紛繁複雜的情況不知是利還是弊。
  “是哇?”爸爸還在半信半疑,“就是上次囡囡單位裏要拍廣告,她回來說廣告公司總是請客,那個來者不拒的市場部經理?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囡囡怎麽會喜歡這樣的男人?這種男人不牢靠,在外麵花擦擦的!再說了,就算不是楊開,也可能是她現在部門裏的同事,我看上次她領導要她搬到大實驗室去,說不準就是想撮合她跟誰!”看來是我小看了老爸的分析能力,這也能讓他說中。
  有著這樣敏銳第六感的老媽和東拚西湊卻能歪打正著的老爸,怎麽就生出我這樣一個神經大條,以至於把自己逼入現在這副田地的女兒呢?
  “你這樣一講,倒也是有可能的哦!要不然,她在小間裏呆得好好的,幹嘛一定要搬到裏麵去?那麽,你猜,女兒現在到底是個啥態度啦?”
  “要我來看啊~~~阿拉女兒現在肯定是還沒啥態度!”爸爸賣著關子。
  “哪能講?”
  “像阿拉女兒那麽好的小姑娘,到哪裏去找?肯定是有不止一個喜歡上我們家囡囡了,現在麽都在追,都在使勁……”爸爸的分析還沒結束,媽媽就接過話茬繼續到:“小姑娘一點談戀愛的經驗也沒有的呀,現在肯定不知道怎麽選擇了!你說,我要不要去問問清楚,免得她被人家騙!”
  “騙啥騙?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了!人家就都是壞人啊!我看現在的小孩,初中高中就開始談戀愛了,當然,我們不提倡早戀。但是我們家囡囡大學畢業都快兩年了,還沒談過,為啥?要我說就是你這個當媽的管得太多!”
  “我管得多?我要是不管,女兒能考上大學?我要是不管喏,那個高中裏叫~~郭立的,就是坐在我們家朱祝後麵的那個男孩子,老早把你女兒騙走了喏!還不要我管呢!”
  “那時候,人家又沒說談戀愛咯!就是放學一起回家呀,有個同學一起走,我還放心點呢!瞧那時候你緊張的,還跑到學校去問老師,人家孩子嚇也讓你嚇死了!現在好了,女兒虛歲都23了,談個戀愛麽起碼也要兩三年,長一點兒的談個4、5年,結婚生小孩麽又要兩三年,你想幾歲抱外孫啊?到時候我們還帶不帶得動啊?”
  牆那邊一陣沉默,而我的腦袋上一隻烏鴉嘎嘎地飛過——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老爸老媽的發散性思維也太厲害了!陸沅總是說我的想法出乎意料,看來這也是有遺傳在的。
  “反正啊,隻要有就行了!”爸爸總結性發言,我一下子從他嘴裏的“搶手貨”變成了“爛蘋果”——什麽叫“隻要有就行了”?
  “那可不行!學曆不能低,工作不能差,鈔票當然也不能少的咯!”媽媽更務實一些“否則我寧願不要!我又不是養不起女兒!”
  “我也沒說是人就行啊!你想想,如果是那個市場部的經理,人肯定是有本事的,否則怎麽能當經理呢?而且鈔票也不會少的,現在就是搞推銷的鈔票多!萬一是她現在部門裏的同事,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囡囡不是說現在她那個研究部裏都是什麽研究生、博士生嗎?學曆肯定是隻高不低的。不過那個市場部的經理,始終是人太活絡,我們家囡囡那麽老實,恐怕是看不住他;還是找個研究生、博士生好,知書達理。”
  “學曆再高,鈔票賺不到有什麽用?我看啊,那個陸經理也不錯,起碼人家現在就是經理了呀,上次電話裏,我一聽他說話,就知道這個人不簡單,現在社會啊,就是這種人吃得開!千萬不要找個書呆子回來,否則我們家囡囡以後要吃苦了。”
  “你不是一隻跟女兒說要她找個聽話的男人嗎?怎麽現在又說這話?”
  “聽話麽是要聽話的呀,但是賺錢還是最主要的呀!你看你女兒一副溫吞水的樣子,要是再不找個厲害點兒的女婿,以後她們小夫妻兩個喝西北風啊?”看來老爸老媽已經把楊開完全排除了。
  “好啦,那你現在不擔心了吧,反正總歸就是她單位裏的那幾個人。不早了,睡吧!”爸爸打著哈欠做最後陳詞。
  “那誰知道?萬一不是她單位裏的呢?你不看看電視,現在什麽網絡、QQ上認識的,網友見麵出事情的多少呀!最後吃虧的,不都是女的?我是怕我們家囡囡人小,分不清是非,萬一讓人家騙了,怎麽辦啊!”
  “不會的~~~!我們家囡囡那麽乖,膽子又小,不會出去瞎七搭八的。如果要出事啊,老早就出事了,還等得到現在?你就別多想了,睡吧!”
  “那我是說萬一呀~~~”
  還沒等爸爸的回答,我就聽見有人下床找拖鞋的聲音,然後是媽媽的宣告“我現在就去問問清楚!”
  嚇得我一下用被子蒙住頭,閉上眼睛,憋住氣。
  還好爸爸給我解圍“等等,你回來,不要去!那麽晚了,小姑娘肯定睡了!她平時工作那麽忙,你這個時候去問什麽問啊!”我長舒了一口氣,差點要高唱“世上隻有爸爸好”了!
  “要問麽,明天再問好了!現在先睡覺。”——隻是“爸爸好”了沒多一會。
  拖鞋的踢踏聲沒有了,我感覺媽媽又上了床輕聲嘀咕著什麽,然後換來爸爸一陣嫌她羅嗦的埋怨……
  終於,清淨了!
  我把被子拉到鼻子下,睜大了因為夜盲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望著那應該存在於天花板上的吊燈出神。
  爸爸似乎對陸沅很不放心,媽媽又是一副重財的樣子,萬一陸沅過幾天被公司掃地出門……我真不敢想下去,看來現在還真不是對父母和盤托出的最好時機。
  是編一個嚴絲合縫的瞎話,還是采取打死也不說的策略?——一陣叮鈴咚嚨的手機鈴聲把我吵醒,我依稀還能記起,昨晚睡前那盤旋在腦海裏的最後一個讓我頭疼的問題。
  “喂?”認識我的人都不會那麽早打電話來,叨擾我的好夢,於是多半是打錯了,或者是推銷電話,我閉著眼睛,打算掛斷了之後繼續夢我的周公。
  “我在樓下”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嚇得我一個激靈從床上蹦起來……
  “你說你在哪兒?”我揉揉眼,把手機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來電顯示,清了清含糊的嗓子,不放心地問著。
  “我現在就在你樓下,你忘了,我看過你的資料。”對方的聲音清冽得如同泉水,與我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以為……那個……你……”我以為經過昨晚,他應該對我徹底死心了,別說現在因為沒睡醒而漿糊的腦袋,就算是清醒的,我也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讓吳愈傑此刻站在我家樓下。
  “你還沒起啊?”他的問話如潺潺流水,沒有絲毫尷尬。
  “嗯”我瞄著床頭的鬧鍾,才10點半“那個,你等一下,我馬上就下來。”媽媽聽到動靜,推開門,看著我。
  “不急的,我就是想跟道個歉。”吳愈傑說話這個空檔,我已經光著腳跳到窗口,悄悄張望:那個人可不是正站在花壇邊上講著電話嘛!
  “是誰啊?”媽媽湊過來,跟著我往下看。
  “沒誰!”我本能地用身體擋住她,然後對著電話說了句“你等一下,我馬上下來!”
  合上電話,飛也似的衝進衛生間,洗臉刷牙,顧不得媽媽立刻去跟爸爸竊竊私語;也顧不上兩人根本不知道閃躲,大咧咧地透過窗戶往下麵瞧。
  “爸媽,我出去一下”洗漱完畢,我充軍一樣跑到門邊換著鞋子。
  媽媽突然衝過來,一手還拿來一把梳子,嘴裏嘟囔著“你看看你,頭發也不梳梳好”然後強行按下我的腦袋開始幫我梳頭——自大我小學會自己梳辮子以後,老媽就再也沒碰過我的頭發一下,今天這是怎麽了?而爸爸則拿著鞋刷,動作利落地替我刷著鞋子上落下的泥灰。
  “哎呀,不要梳了!”我不耐煩地躲開媽媽的手,她到底要梳成什麽樣兒才滿意啊!
  “囡囡,吃塊餅幹,喝口水,帶上手機。”刷完鞋的爸爸忙不迭地端水遞餅幹。
  為了盡快脫身,隻能一一照辦。終於順利地下樓了,沒幾步路,卻累地我氣喘籲籲。
  “其實沒必要那麽著急的!”吳愈傑一身休閑,身後還背了個運動包,如果不說實際年齡,說他是大三大四的學生也不為過。
  “都是我爸媽,其實我可以更快的。”我往家的方向指了指。
  “你家是最右邊那家吧!”吳愈傑的眼神往我身後飄去,在得到我肯定回答之後,又打招呼似的地點了點頭。
  我回過身一看,老爸老媽正站在陽台上,興致勃勃地觀賞,神采奕奕的回禮。
  我的天啊!我的臉都讓他們給丟盡了!
  拉了把吳愈傑的袖子“走,附近有個咖啡館。”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清,隻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爸媽的視線。
  落座,我點了一杯花茶,他點了一杯咖啡。
  “你還沒吃早飯吧?”
  “剛才出門時,吃了兩塊餅幹,反正現在胃不好,吃得很少。”
  “昨晚很晚才睡啊?”
  “嗯,過了12點還醒著,一直沒睡著!”不知道是為什麽,在陸沅麵前可以肆無忌憚暴露缺點的我,卻不願意對吳愈傑坦白其實就算早睡,星期六我也是要睡到中午才會起床。
  “我也是!”我的回答似乎正中他的下懷,“昨天回去,我想了一晚上,看來我還是心急了,嚇到你了,對不起!”
  “哦,其實,其實沒那麽嚴重。”
  “昨天我說了些不該說的,你聽過就忘了把,別當真。”
  “哦,我已經不記得了,嗬嗬”即便是那麽假的笑,此時此刻我也必須笑。
  “我今天特地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在感情上無論你選擇誰,我都不會再工作上針對你,這一點希望你放心!”吳愈傑態度誠懇,我沒理由不相信他。
  “我沒擔心過”明明昨晚上擔心得不得了,但我現在卻可以說得跟真的一樣,我想吳愈傑也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那你為什麽睡不著呢?”
  “嗯,是因為……”看,自己挖坑把自己埋裏頭了吧!這就是不說實話的下場!“是因為後來跟我爸媽聊天。”這話雖也不真,但起碼有些實話的基礎。
  “現在很少有孩子工作了還跟父母感情那麽好,能聊到半夜了”
  “我大概是特例吧,我跟我爸媽還是比較談得來的,別人說兩代人之間有代溝啊什麽的,我好像沒有,我什麽事都會跟他們講,而他們有什麽話也會直接跟我講,這個可以做,那個不可以做等等,我覺得父母總歸是過來人,聽他們的話還是可以避免走彎路的。”隻要不說關於陸沅啊,感情啊,我還是很願意跟吳愈傑聊聊的。再說,人家一夜沒睡好,大清早親自跑來道歉,我也不要把氣氛弄得太僵了。
  “我從高中開始,就很少跟我父母有深層次的溝通了,不太願意跟他們講,講了他們也不明白,不理解。”
  “大概我是女生的關係吧,我知道一些男同學,好像也都是高中就開始不跟父母講心理話了,好像那是一件很丟臉的事似的。你知道嗎,我有一個高中兼大學同學,也是男生,大學時去他家玩,他爸媽問我,說‘你們係裏老師是不是身體都很不好啊?’他在旁邊蒙給我使眼色,後來我知道,原來他平時翹課回家被爸媽撞上,他就說老師身體不好,改課表了。其實那時他偷偷在讀GRE,有些能自學的專業課不高興去上罷了。”我喝了口茶繼續口若懸河“其實讀GRE是好事啊,幹嘛不跟爸媽說呢?真奇怪!”
  “大概是他怕讀不出來丟臉吧。”
  “在爸媽麵前有什麽好丟臉的啊?”男人的思維就是跟女人不一樣,我說這個例子是想取得共鳴,誰知,卻感覺吳愈傑很是理解樣子。
  “大多數男生,從高中開始就會覺得希望獨立,不希望被父母約束,而父母知道得越多,管教就越多,壓力就越大,大概是這個原因,你同學才選擇隱瞞吧。”
  “哇,那什麽事都不跟父母說,就叫獨立自主啦?萬一年輕魯莽,做錯了,不還是要父母出麵善後嗎?”我很不欣賞這種最後可能會演變成獨斷專行的品質,某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什麽事都憋著心裏,不肯講出來大家商量商量。
  “嗬嗬,男生嘛,我也是這樣過來的。”
  “是哦!那你那時候有沒有因為沒跟父母說,而犯過的錯呢?”
  “嗯,有吧,我記得,那時候是高一升高二吧,暑假裏……”
  輕鬆融洽的談話氣氛,隨著花茶的香氣彌漫開來。
  “囡囡,你們在哪裏啊?回不回來吃午飯啊?”手機響起,傳來爸爸的關心。
  “午飯啊?”我看看吳愈傑,他招來服務員準備結帳,“回來的”我見狀回答老爸。
  “哦,那個找你的是誰啊?”我覺得爸爸才不是要問我回不回去吃飯呢。
  “我回來再說!”
  “是你現在研究部的同事啊?”
  “哎呀,我回來再跟你說呀!”我不耐煩了,至於心急成這樣,連幾分鍾就不能多等一等嗎?“我要掛了!”
  “等等!不是呀,你媽媽去買了很多菜,問問你同事,要不要上來一起吃個便飯啊?”爸爸急忙把真正的目的說出來。
  “哎呀,人家很忙的”
  “你問問人家呀!”爸爸鍥而不舍。
  “有什麽好問的啦!”我瞟了兩眼吳愈傑,他已經埋好單,拿來零錢,正好奇地看著我,就等著回答我的問話了——從我單方麵的應答中,多少也透露出,現在電話裏的話題與他有關
  “那個,我爸說,反正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問你有沒有時間去我家吃個便飯”我在心裏默默祈禱,祈禱他千萬別說有空啊!
  還沒等他回答,電話裏,老媽氣勢洶洶的聲音尖銳地刺激著我的耳膜“你把電話給他,我來說!快啊!”
  巴甫洛夫同誌研究條件反射用的是鈴聲結合喂食來觀察狗唾液的分泌;我老媽同誌實踐條件反射,就是用她無比威嚴的命令,來讓我就範。
  我把電話猛地捧到吳愈傑麵前,隻聽見他先是靦腆地推辭,說著“不方便吧”“不好意思”之類,然後變成“那我打擾了”“謝謝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跨出咖啡館的,怎麽陪吳愈傑買了個果籃,怎麽上的樓梯,怎麽進的家門。
  那頓飯算是近幾年,我在家吃過的最豐盛的一頓周六的午餐,但也是我吃得最不消化的一頓,比我得胃炎那幾天還要難受。
  送走吳愈傑已經是下午2點半了,爸媽在樓梯口依依不舍,大聲說著“走好啊”“下次再來玩啊!”我回到房間,想起媽媽在飯桌上直截了當問吳愈傑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差點沒讓一口飯把我給噎死!我怎麽能有這樣的父母呢?一頭紮倒在床上,想想剛才沒噎死,悶死也成啊!
  我以為今天隻要堅持“打死我也不說”,即便爸媽猜得再正確,那也隻能是得不到證實的瞎猜而已,一切依然會平靜,至少表麵上平靜。
  可現在,他們根本不屑來問我:一頓飯的功夫,媽媽就差讓吳愈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從地底下刨出來,讓她見見真身了,問得那叫一個仔細、詳盡。而吳愈傑的脾氣,好到一個不行,不僅一一回答,還能舉一反三,不等老媽問直接把與之相關的信息和盤托出。要是換了陸沅,我猜,大概不出三分鍾,就要找借口告辭了吧。
  我躺在床上哀歎;爸媽在廚房裏興奮——即便是洗碗的自來水發出那麽大的嘩嘩聲,我依然能聽到他倆欲罷不能地談論著吳愈傑。
  也難怪,對爸媽來說,吳愈傑滿足了他們對“女婿”一切都幻想:模樣又俊、學曆也高、家境很好、後台更硬,與我年紀相當,又是那麽一往情深……咳~~~~~
  爸媽唧唧喳喳的聲音擾得我心煩,起身想去阻止他們兩個繼續胡思亂想,才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到媽媽說,要是她有這樣的女婿,真是睡夢裏也要笑醒了。
  爸媽理所當然地認為,被吳愈傑這樣優秀的人喜歡的我,也應該被他所吸引,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啊!
  我突然怨恨起吳愈傑來,為什麽今天無緣無故跑到我家樓下,還讓我爸媽看到?他現在這麽一出現,讓我以後還怎麽把陸沅往家裏帶?帶來以後,爸媽又會怎麽看待,怎麽比較?
  有比較才會有不滿,本來老爸就對陸沅不放心,現在又出現個“十全十美”的吳愈傑……他幹嘛要來!幹嘛要來啊!!!有什麽話不能在電話裏講?有什麽話不能等到到禮拜一再說?難不成這全部都在吳愈傑的計算之內?直線走不通,就繞著彎子來?
  爸爸終於把鍋碗瓢盆都洗好,兩個人笑眯眯地走出來,一個說:“囡囡,幹嘛不早點講呢?這下我們放心了!以後要多跟小吳出去,不要成天呆在家裏!”另一個講:“男孩子不錯,媽媽這關通過了!你要抓牢啊,這樣的孩子現在很難找了!”
  通過什麽呀就通過!兩個人瞎起勁!
  我急著想辯解,想把一切都說出來,想告訴他們,我其實有喜歡的人,他叫陸沅,雖然年紀大了點,脾氣臭了點,可我喜歡!
  話都到了嘴邊,卻又想到之前諸多時機未到的理由,逞一時口舌之快的後果,於是終於還是忍住了。
  看著爸媽一廂情願的歡喜,我真不敢想有一天這個美夢破滅後,家裏會有怎樣的軒然□——臭陸沅,壞陸沅,那麽多天也沒一點兒音訊!要是爸媽先見到的是他,那情形可能又大不一樣了!
  這人啊,真禁不起念叨,才心裏嘀咕了那麽幾句,就被人發現了……
  
  男人的心眼
  “喂,是我”無比熟悉的嗓音,卻帶著低沉的疲憊。
  “哦”
  “隻有‘哦’這麽啊?”不曉得我這一個字的回答是如何好笑了,他的語調一下子從剛才的有氣無力變得高漲起來,難道我的聲音裏含有“笑氣”並且通過無線電傳給了他?
  “給你個‘哦’就不錯了!”我有感而發,“再過幾天,可能連‘哦’都沒有了!”
  “怎麽說?”陸沅挑著我瞧不見的眉毛問到。
  “瞧我爸媽那架勢,似乎給我定了親,現在大概已經在翻黃曆了。” 這話其實也沒誇張到哪兒去,瞧剛才飯桌上那氣氛,老媽越看越喜歡的眼神,老爸合不攏的嘴巴,我越想越覺得自己離包辦婚姻不遠了。
  “哦?結婚這事兒我到還沒考慮過。”
  “那就不麻煩您老人家費心考慮了,他們又沒說要把我嫁給你!”
  “不是我還能有誰?”陸沅的語調誇張且淘氣,仿佛吃定我一般。
  “今天,就在剛才,我剛剛上任的部門領導,到我家來了一次家訪。我爸媽滿意得不得了!按他們現在的計劃,就算對方不要,他們也會清倉大甩賣,準備了一份超豪華大嫁妝,然後附送我當小禮品塞過去。”
  “你叫他來的?”
  “這叫什麽話!我會主動叫他來!”我氣的差點沒從地板上跳上床,這種沒良心的虧他好意思問!
  “那他怎麽知道你家住哪兒?”陸沅的回問,讓我種吃蒼蠅的感覺。
  “他怎麽知道的,我不清楚,但是,陸大經理,不要以為隻有您知道看員工的人事檔案,別人也是知道的。何況我們小老百姓的檔案不值錢,是個人就能隨便看!”我氣得直想掛電話,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完,“您還有什麽事兒嗎?沒有的話,我就掛了。”
  “那個,算我說錯了”陸沅的道歉來的很及時,讓我把已然從耳邊移開的手機又貼上了耳朵。“我是想說,如果沒人邀請,他怎麽會跟你父母見麵呢?”陸沅的疑問再一次讓我火冒三丈,說穿了,他還是認為是我主動邀請的,他的道歉根本不誠心!
  “那陸經理以為是怎樣?以為我朱祝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腳踩兩隻船?一邊跟你談情說愛,一邊又請別人到家裏拜見父母?你要是這樣認為,再解釋也是多餘!”我對他怎樣,難道他感覺不到?我拋棄的女孩子的矜持,一次又一次去敲他的心門,尷尬也好,難堪也罷,都一直堅持著,最後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對麵一陣沉默,是他真在為自己的多疑感到愧疚;還是他認為我那麽激動,隻是賊喊捉賊的把戲?
  “由於昨天吳愈傑說了些不適當的話,他心裏不安所以今早親自來道歉。我爸媽在樓上看到,打我手機,在電話裏親自邀請他上去坐坐,他也同意了,我根本沒機會說半個不字?”我不能忍受背黑鍋的感覺,任何時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行,“也許您會覺得如果我不讓他們直接通話就行了,但是以我對我母親的認識,如果我拒絕將手機交給對方,她絕對會收回讓我一個人住老房子的權利!解答完畢!”
  我說完最後一個字,按下了結束通話的按鍵——這幾天,我成天就想著什麽時候陸沅能給我一個電話,聯係,他會對我說什麽,而我又將會懷著怎樣一種欣喜。可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電話再一次響起,我的理智告訴我,這個男人竟然把自己想得如此不堪,再接他電話幹什麽?說越多,越生氣,何必呢?可我的心卻不斷提醒,這幾天自己有多麽想念那可惡可恨的聲音。
  “喂,幹嘛?難道我解釋得還不夠清楚嗎?”在我還沒想好,到底該怎麽選擇時,身體卻已做出了最原始而本能的反應。
  “對不起!”這一次語氣明顯誠懇了許多,“你知道,有些時候,對待有些問題,人的分析能力會降低。”
  我不出聲,雖然我的第一反應是覺得陸沅在暗示,我是降低他智商的原因,卻不打算那麽容易放他過關。
  “別氣了!好不好?”
  “……………………”
  “ 別這樣!好不好?我都說對不起了,我錯了!”
  “”…………………”讓我暫且再享受一下陸沅的低聲下氣吧。
  “不出聲可不像你的風格!朱?朱~~~!”
  “別叫我豬!”他說的沒錯,憋著不出聲,還真不是我的風格。
  “那個~~~”今天的陸沅很不一樣,什麽時候他學會了吞吞吐吐?
  “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我想,再怎麽樣,也不會像剛才那樣讓我生氣了!”我知道,既然我開了頭,他不問清楚是絕不心甘的,那就攤開來大家說清楚,何況我光明磊落,沒什麽可藏著掖著的。
  “你父母真的很喜歡吳愈傑?”看來男人的心眼也大不到哪兒去嘛!
  “那是當然!人家可是相貌、學曆、職位三高人群,誰會不喜歡?”我並不是存心想氣陸沅,可這是事實,我爸媽眼又不瞎耳又不聾,不喜歡才叫怪呢!
  “能高到哪兒去啊!”我第一次那麽明顯的感覺到陸沅話裏的酸味兒,即便他以前也會對吳愈傑表現出不屑。
  “那倒是,他當然比不上您啦!”我的計劃是先給顆糖,果然傳來陸沅喜滋滋地嘖嘖聲——然後再打他一棍“您除了三高,還有兩大:年紀大,脾氣大!”
  陸沅生氣了,是真生氣了,我從他的喘息中能感覺出來——都說年齡對女人來說是禁忌,其實對男人來說也一樣。
  “哎呀,開玩笑的啦!你別生氣呀!”電話真是不方便,如果在當麵,我肯定會跑過去摸摸他的腦袋,順順他的頭發,安撫被我挑起來的怒火。可現在看不見,摸不著的情況,隻能隔著空氣幹著急。(作者:兩個人都是活該!吃飽了撐的!朱祝:這是談戀愛的小情趣,你懂不懂?!作者:翻白眼ing)
  “一比一,扯平了”陸沅提出了條件“不過,不許再說這個!”
  “好,不說就不說。但是你以後也不能隨便冤枉我!”
  “Deal!”
  “你現在在哪兒?還在外地?”既然達成了交易,那麽接下來就該在和平友好的氣氛下繼續。
  “在回來的路上。”
  “你在開車?”開車的時候打電話是很容易出交通事故的,我在想還要不要繼續跟他聊下去。
  “恩,現在高速公路上有些堵,而且我用耳機的。”陸沅完全猜中我的心思,並且表達他並不想結束談話的意圖。
  “高速公路也會堵啊!”在我的意識裏,高速公路麽就應該高速的呀,怎麽還會堵呢?
  “是啊,前麵就是收費站了,所以大家都慢下來了。”陸沅的口氣顯得很有耐心,我卻不曉得為什麽感受到的是一份急切。
  “哦,這次出去順利嗎?”我開始漫無目的的找話題。
  “有什麽順不順利的”陸沅的話裏透著輕蔑的嘲弄,不知道是嘲弄自己還是自己正在做的事。
  “那我怎麽覺得你的心情很糟糕啊?”
  “誒,今天你怎麽沒計較我打你電話時間久啊?”看來陸沅的心情真的很糟糕,連轉移話題都沒有了往日的技巧。
  “哦,我去申請了移動的套餐,接電話不要錢了。”
  “哦,怪不得,我還以為財迷轉性了呢”
  “隨便你怎麽說!”也許在工作上我真的幫不上他什麽,但如果在話鋒上的優勢能緩解陸沅的壓力,那我甘願認輸。
  “咦?竟然不回嘴?又一個不像你的地方!”我那麽“乖巧”,他倒還不樂意了,人啊真是賤!
  還沒等我接茬,陸沅繼續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其實,跟你鬥嘴是我最放鬆的,最能忘記不愉快的時候。所以,你隻要做好你自己,不要改變,不要壓抑!對我來說,和這樣的你在一起,才是最舒服,最自在的。”
  “哦!”男性麵對的生存壓力據說比女性大,於是為了舒壓,熱衷酗酒的有,沉迷賭博的有,更有甚者回家打老婆的人也比比皆是,而陸沅連情緒出氣筒都舍不得讓我當,隻要求我秉承一貫與他爭鋒相對的態勢。麵對這樣的男人,我還能說什麽?
  “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幹嘛了?”
  “我?還能幹嘛,就是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咯!”我倒到床上,看著天花板,歎了一口氣。
  “小小年紀,歎什麽氣啊!”剛才還說不許講他的年紀,現在又擺出一副老資格教訓人。
  “我歎氣啊,是因為我命苦:我喜歡的人不在乎我,你說,我不歎氣,哪個歎氣喲!咳~~~~”
  “誰說我~~~”差那麽一點兒,就差那麽一點兒,陸沅就被我帶到溝裏去了!真氣人,聽到他硬生生吞下自己的話,還真是不爽“誰說你喜歡的人不在乎你了??”
  “在乎?那請您幫忙評評理,在科技如此先進,通訊如此發達的今天,我竟然已經大半個禮拜沒有收到對方的隻字片語,你說那個人算不算在乎我?”
  “也許就是因為太在乎了,所以才不能聯係吧。”
  “哦?您能給分析一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嗯哼”陸沅清了清喉嚨,裝出一副專家的腔調“據我分析,肯定是因為對方想盡快解決那些必須處理的工作,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回來。他很忙、很累也很~~想你,非常想打電話,可又怕一聯係,就會忍不住想見麵,打亂了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委屈,氣惱一下子煙消雲散,嘴角不自覺地高高揚起,心暖暖的。
  “這種理由您都能分析出來,真是高人啊!佩服佩服!”心是甜了,可嘴上還不願承認,配合著陸沅演著戲。
  “承讓承讓!”
  “那小女子還有一問,希望高人能夠解惑!”
  “不敢不敢,請說!”陸沅同樣配合著我。
  “為什麽用第三人稱就那麽好表達自己真實的情感,用第一人稱就不行呢?講一個‘我’字會死啊!”我的“凶相畢露”打了陸沅一個措手不及,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
  “小姐,說話也不用那麽狠吧!”
  “不狠一點兒,怎麽對得起自己?古人還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按這算法四天的話可就是12年啊!一個女人能有多少個12年?完全沒有消息,也不知道這人在哪裏,在做什麽,是不是吃飽穿暖,工作累不累煩不煩,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哪怕,哪怕是一個短訊,一個字,隻一個字也行啊!”我在床上跳起來,跳得床架發出咯吱咯吱地哀嚎。
  “一個字?什麽字?”通過聽覺神經輸送給大腦的這句回問中,我體會出的是一股欲蓋彌彰的羞澀。
  “比如:‘我很好’;‘我想你!’、‘我星期幾就可以回來了’、諸如此類的啊!”
  “這止一個字嗎?”
  “一個字夠你表達對我的在乎嗎?”我也沒喝酒啊,這膽是靠什麽壯起來的?平時難以啟齒的話,此刻竟然脫口而出。是老媽中午燒得菜出的問題?還是陸沅今天醋味十足給我的勇氣?
  “是~~~不太夠!”終於,我得到了陸沅哭笑不得的繳械投降。
  “對了,昨天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麽,搞得非要今天親自去道歉?” 可惜還沒等我品嚐勝利果實的滋味,陸沅同誌又開始了下一輪的進攻。
  “哦,這個啊~~~”我趴下來,用手指勾劃著床單上維尼小熊的輪廓,考慮這話該怎樣說才不至於挨罵。
  “實話實說,我不生氣!”大概是我打算整理語句的意圖過於明顯,陸沅想先給我吃顆定心丸——可這話,我怎麽能相信呢?不生氣?不生氣才怪呢!
  “其實昨天下班,吳愈傑約我吃飯,他說了很多,反正都是些你不愛聽的,我表明了態度,他又用公司壓我,我沒同意,不歡而散啦。今天他來是想告訴我,他不會公私不分,因為我沒答應他的表白,而在工作上給我穿小鞋。”很言簡意賅,憑陸沅的聰明的才智,老道的經驗,肯定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隻希望他把重點放在怎麽對付吳愈傑,而不是追究我又不聽話跟吳愈傑出去吃飯上,哦彌陀佛,哦彌陀佛!
  “喂,你怎麽開車的!你#¥%&×@……”我知道陸沅不是在罵我,隻是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讓我受到點驚嚇“不是說你!剛才,旁邊有輛車,燈也不打,突然抽頭出來插隊,找罵 !”
  “哦”我還是第一次那麽清晰地聽到陸沅罵人,用字那叫一個粗俗,我還以為,像陸沅這樣孤傲的男人,是不會說這種那麽沒氣質的詞匯的。不過男人嘛,哪有不會說粗話的?隻是這話罵的時機也太巧了吧!“你是不是生我氣啊?我也不想去的!我發誓!可人家現在是領導,而且他那天的邀請,更像命令,我沒辦法!下一次,沒有下一次了!我保證!就算是丟飯碗,也在所不惜!”
  “真的不在乎?” 陸沅剛才明朗的心情,現在又躲到了烏雲後麵,讓我看不清楚,不知道這句話背後蘊含的是什麽。
  “能兼顧當然還是兼顧的好。你也知道,現在找工作多難,我又沒什麽特長!”我示弱起來,在不屈服於淫威之下又能安穩地工作當然是作為首選的咯。
  “哼”陸沅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
  “但是如果他不顧我的拒絕,繼續胡來的話,就算是喝西北風,我也是會走人的!”我表著決心。
  “不會讓你喝西北風的……”
  陸沅的話還沒說完,電話突然斷了,再打過去,怎麽也打不通,大概是手機沒電了。
  等著等著,迷迷糊糊,等再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媽媽推門喊我吃晚飯了。我一下驚醒,翻開手機查詢是否有未接來電——沒有。整個晚餐,爸媽當我不存在,自顧自高興著,我草草吃了幾口,洗臉刷牙,回到房間。
  媽媽見我連電視也不看,總算覺得不對勁,跑來摸摸我的額頭,看我是不是生病發燒——在爸媽的印象裏,我隻有生病沒精神才會連電視都不想看,早早地上床睡覺——在證實我完全健康的前提下,媽媽悻悻地回大房間跟爸爸絮絮叨叨起來。
  環顧四周,小小的房間,除了床,衣櫥,就隻有一張書桌了。沒有作業要完成,也沒有功課要複習,麵對這張陪伴了我整個學生時代的書桌,我卻不知道現在還能用它來做什麽。打開抽屜,計劃把所有東西都重新歸置,希望用忙碌填補些什麽,可惜連廢棄的撲克牌上都映著某人的樣貌;翻出紙筆,我想寫些什麽,寫寫藍天,寫寫白雲,寫寫鄰居家整天亂叫的小狗,而最後,整張紙隻重複著一個名字。
  看了一眼沉寂地幾乎讓人以為沒電的手機,我突然感覺好悶——拉開窗戶,淩冽的寒風卷起發絲,濃重的夜霧吻著臉頰,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緩解胸中的鬱結。
  夜色深沉,眼睛什麽也看不清,但是模糊的萬家燈火還是訴說著,周六的夜晚,意味著的是團圓,愜意,放鬆,溫暖。隔壁電視劇片頭曲想起,爸爸招呼著媽媽趕快去看,媽媽連聲應答,端著茶杯快步往房間裏去。這樣的夜晚,依在窗台上的我,腦袋裏浮現出的卻是一個又一個的問號:某人現在是否仍然堵在路上,還是快要到家;某人現在是否已經吃過晚飯,又或者還餓著肚子;某人現在是不是如我想念他一樣,也想念著我……
  冬日的溫差真是不容小覷,白天有太陽的庇佑還不覺得,晚上隻開了一小會兒窗,我就已消耗了晚餐所有的熱量似的,手腳冰涼的我打算關上窗,繼續和那惱人的思念做鬥爭。
  我的動作因為一陣不自然的心跳而停滯,捂住胸口,感受著那突然而至的悸動,眼睛無焦距地往樓下望去——我想,是我的心,看到了那個隱匿在黑暗中,滿臉疲憊,一身倦意,卻充斥著急切期盼的男人吧。
  
  不祥
  我迅速換著衣服,腦袋裏變換著各種各樣出門的理由,卻沒一個能說得過去。爸媽在隔壁熱烈的討論著主人公的命運,而我卻如熱鍋上的螞蟻,連跳樓的心都有了。
  “爸媽,我要出去一下。”閃身來到父母房間門口,爸媽詫異地看著整裝待發的我。
  “那麽晚了出去幹嘛?”媽媽質問,“一個小姑娘,晚上多危險啊!”
  “現在才7點呀,晚什麽啦,我想去超市買點東西。”
  “明天再去好了。”
  “不,我就要現在去!”這個理由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不聽話!什麽東西那麽急啦?那我陪你去!”媽媽嘟嘟囔囔地起身去拿外套。
  “不要,我自己去!你們看電視好了!”我轉身飛快地換著鞋子,跑出去關上門。
  世上沒有哪個母親會忽略孩子的反常,特別是對於堅決要求晚上出門的女兒,我想十個媽媽裏有十一個會提出反對,並盡一切力量幹涉、阻止。可為什麽媽媽沒跟出來呢?原本急切的腳步因為想到這點而放慢,不放心地透過扶手間的縫隙往上看——沒人。奇怪了,按理說至少也該打開門,最後囑咐我一句早點回家啊!
  踏下最後一節台階,對母親的不解瞬間被那個黑暗裏佇立著的身影所替代——我的感覺對嗎?是我心裏的那個人嗎?會不會隻是我心有所思而意亂情迷呢?
  剛才還皎潔地掛在天上的圓月好像是故意跟我作對,突然躲到了雲層後麵;花壇裏破碎的路燈壞著心眼也想看我的笑話。我調整著急促的呼吸,揉了揉眼睛,往黑影靠近,努力辨認:是他嗎?為什麽他見到我卻不說話?我該先開口打招呼嗎?
  腳步慢了又慢,我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僅憑一種莫名的悸動就冒冒失失地跑了下來,真是認錯人,那多糗啊!萬一還是附近哪個認識的鄰居,這人可就丟大了。
  “你爸媽都戴眼鏡,怎麽你不戴?”
  “我哪兒知道!”沉重的腳步因為熟悉的聲音而輕快起來。
  “你們小區收拾得真幹淨,我本想找塊石頭扔你的窗戶的。”
  “你知道我房間是第幾扇窗戶啊!當心扔錯了,被人罵!”鬥嘴的感覺讓我踏實。
  “被人罵的話,你肯定會伸出頭來看看熱鬧的。”
  “我有那麽三八嗎?”冥冥中我感覺有哪裏不對勁!是陸沅這看似完全沒把吳愈傑今天來我家的事放在心上的輕鬆?還是……?
  “哈!沒有嗎?~~~那個,我覺得你媽媽都快從窗戶裏跳出來了。”陸沅的手慢慢舉起,準備指個方向給我看,我這才幡然醒悟不對勁在哪裏——為什麽他會知道我爸媽都戴眼鏡的問題。
  一把打下他的手“別指!裝作不認識我,空開一米距離,慢慢跟著我走!”我飄過陸沅身邊,急急往小區外走了兩步。這才是媽媽沒追下來的原因啊!突然很反感於父母對孩子這種美其名曰“關心”的窺探,卻沒有細想為什麽自己無所謂父母瞧見吳愈傑,卻緊張他們見到陸沅。
  “你才想起來要裝作不認識?”陸沅有些哭笑不得的跟著我身後走著,“你爸媽又不傻!”
  “反正我現在就是不想如他們的意!”我頭也不回地搶白道。
  “我就那麽不招人待見?”帶著笑意,自信滿滿的腔調在我背後響起。
  “你覺得呢?”陸沅的翩翩風度我閉著眼睛也能想出來,他怎麽會不招人待見?要是換了以前,老爸老媽見了他,不樂開了花才怪。可今天,今天不行!在吳愈傑這個爸媽眼裏可謂完美的標版出現過以後,怎麽能讓陸沅風塵仆仆,毫無準備地去?
  我在這頭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注意到身後幾聲急促的腳步,在我還沒時間做出反應之前,右手已經落入了陸沅的魔掌之中。
  我轉過頭,向著他臉的方向瞪去“你幹嘛!”
  沒有回答,隻是我的手被攥得更緊了——這是陸沅的一貫作風,做得多,說得少。
  “放手啦,我爸媽在看!”
  “我知道!”
  “知道就放開,當心我爸嚷嚷!”
  “大不了上你家坐坐咯。”陸沅的痞子氣又冒出來,
  “我不是怕老爸叫你上樓坐坐!”我最見不得他的就是,我這邊緊張得要死,他那邊輕鬆得要命,“我是怕我老爸大叫‘抓流氓’~~~~我可丟不起這人!”
  我不是存心要逗誰,可陸沅怎麽就笑得直不起腰來了呢?
  “喂,你笑夠了沒啊!”這邊的拉拉扯扯,爸媽怎麽會看不到?我不再裝路人,轉過身來麵對陸沅,也麵對樓上的爸媽。
  “‘抓流氓’~~~虧你~~虧你想得出來!哈哈哈哈……”即便是以往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最多也就換來陸沅的會心一笑而已,今天這是怎麽?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有那麽可笑嗎?我帶著諸多疑惑,拍了拍陸沅的背,生怕他笑得背過氣去。
  “也~~~也就是你~~你~~~啊~~”陸沅終於斷斷續續地止住笑,“這世上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你這樣的寶貝來。”
  “笑夠了嗎?那先離開這兒怎麽樣?算我求你了!我媽要是真從樓上蹦下來,老太太一百四五十斤,我還真沒本事接住她啊!”我眯起眼睛,借著從烏雲背後探出腦袋看熱鬧的月光,往樓上瞧,要不是老爸拉著,說話這功夫,我媽已經跳下來了也說不定。
  “你是鐵了心不讓我見你爸媽了?”陸沅煞有其事地問。
  “那你什麽意思?就對我爸媽那麽好奇?”今天的陸沅有種說不出的別扭,半真半假地讓人弄不清他到底想怎樣:要說談婚論嫁見家長,我們還遠沒到這一步,那陸沅幾次三番意圖上樓的原因就隻有一個了——跟吳愈傑賭這一口氣。我隻能說,陸沅今天幼稚的都不像他了。
  “沒什麽,走吧!”陸沅抄起我的手,利落地邁開大步,把剛才的扭捏扔得無影無蹤。
  “早點回來~來~來~~!”爸爸高亢而洪亮的囑咐在寂靜的小區裏響起,還帶回聲的。可這聲遲到的叮囑,怎麽聽怎麽讓人浮想聯翩,羞臊得我都快抬不起頭了。
  “這附近有個老麵館”清清嗓子,我轉移著話題來掩飾尷尬。
  “你吃過晚飯了?”
  “嗯。”
  “哦,那就去吃碗麵吧”聽這話裏的意思,要是我沒吃,陸沅大概會提議去更好一些的餐廳吧,真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過過平頭老百姓的生活。
  過了飯點兒的麵館大堂裏,客人稀稀拉拉的,陸沅點了碗招牌麵,呼呼啦啦吃下去,喝完最後一口湯,大呼“舒服”。
  我邊遞給他紙巾,邊說“那時因為你平時山珍海味吃太多,才會對這粗茶淡飯大加讚歎。”
  陸沅突然感慨起來:“現在還能有碗麵吃,不知以後有沒有湯喝!”
  “別說得那麽可憐,隻可能是你不願意喝,哪裏會有你喝不到的可能性?”我推開門,一股冷風撲麵,凍得我鼻子疼,我都能看見它紅通通地對著我傻笑。
  陸沅沒接茬,我瞟眼過去,他一臉若有所思的感悟 。
  “想什麽呢?”我也就是隨便一問,卻嚇著了他,“不至於吧,想得那麽出神?嚇到你啦?”天真是冷啊,才出來,手就冰涼冰涼,僵硬僵硬的,左手撮右手,都沒感覺了。
  “看你凍的!我車子那邊。”陸沅把我罩住他的大衣裏,握著我的手往他停車的方向帶。
  “我沒打算~~~”
  “車裏暖和,先上車再說!”沒等任何反駁,我已經連哄帶騙地被架到了車裏,陸沅脫下大衣,探進半個身子,給我蓋上掖好。
  我裹在還留著陸沅體溫的大衣裏,看著他替我關好車門,自右往左從車頭走過,一陣大風襲來,把停在街邊的自行車吹倒,我不禁慶幸起來。
  “不用開空調了!裏麵已經很暖和了!”我自以為聰明地解釋著陸沅插上鑰匙,點火啟動車子的行為。
  沒有任何回應,陸沅用行動教育著我:上船容易下船難。
  閉緊嘴巴,不去申訴自己並沒有打算乘車出行的雅興;不去詢問他到底要帶我去哪裏——車輛起步推背的感覺告訴我,今晚的陸沅並不準備扮演一個紳士,他那狠狠的一腳油門,像是發泄,又如同警告,告誡我別說別問別去惹他。
  車裏的氣氛陡然轉冷,轉過臉看著窗外:昏黃的、亮白的、柔和的、刺眼的燈光從不同的窗子裏映射出來,它們沒有規則、無所謂美感地排列著——不同於被滿目霓虹堆砌出來的繁華,在這片半舊不新的老式住宅區裏,於華燈初上時,每家每戶上演的是平凡,是庸碌,卻也是最真實的生活。轉回頭看了眼陸沅,我輕輕問自己——他是我生活裏的真實嗎?
  直行,轉彎,直行,轉彎,最後一個大力刹車,目的地到了——黑夜裏,我隻能用廢墟來形容可視範圍內的那一大片空曠。
  天曉得,他到底是怎麽知道那麽多幾角旮旯、鳥無人煙的地方?明明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幹嘛一定要到這種可以擺開架勢幹一場的地方來呢?
  點上一支煙,陸沅示意我留在車裏,“砰”地關門聲,把他與我隔開。
  西北風放肆地蹂躪著那孤單站在寒夜裏的人,他一手插袋,一手夾煙,在車燈能及的最遠處來回踱步。我緊緊的盯著陸沅的一舉一動,一秒都不曾離開,即便他一眼也沒回望。
  今天的陸沅有太多的怪異:根據過去的種種,今天發生的事情,他絕不會那麽輕易就一筆帶過;他的大笑,他的嚴肅,他的輕鬆,他的憂鬱,那麽多對立的因素,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排除精神疾病的考慮,那隻有一種可能——他在偽裝。
  偽裝他作為男人的大度?不,對於吳愈傑,陸沅一直帶著警惕,他的言語,眼神,行動無一不表達著他今天的不滿,他就是要讓我清楚的認識到他的情緒,從而達到內疚、反省、永不再犯的目的。
  偽裝他對於涉及家長意見的不確定?不,陸沅就是陸沅,雖然是個恣意生活的男人,卻對承諾異常認真,倘若不是考慮成熟,見家長這種大事,即便是玩笑他也不會開。
  那麽之前他所有種種,到底是在偽裝什麽?又或許,是我太敏感,疑神疑鬼?
  我在不斷的肯定和否定間徘徊,有種不祥在我的腦海裏彌漫開來。
  車明明沒有熄火,空調明明打得很足,為什麽,我卻感到陣陣陰冷?
  
  分手後的告白
  陸沅終於駐足,我等待他考慮良久的結果——關於他此刻的心事,是說還是不說;是直截了當,還是拐彎抹角;是情緒積壓後的大爆發,還是延續他貫有選擇性地著重闡述。
  隻是我又錯了,看來今天遇到了難題,困難到對於陸沅這樣的人用一支煙的功夫還沒法下定決心考慮清楚。我看著他又叼上一支煙,隨著風向,不斷變化著背風的角度,護住打火機努力點著,可惜他挑得這地方,實在無遮無擋,於是我眼前出現一彎金色的弧度,那價值不菲的打火機伴隨著陸沅的咒罵聲被拋到老遠。
  下意識的,陸沅終於往我的方向看過來,黑夜裏,他怎麽能看得清窩藏在車廂裏我的表情,可我依然抖擻起精神,給予他專注、堅定和鼓勵的目光。
  內心深處,我自然是希望陸沅把心事告訴我的,最好前五百年,後五百年的事兒都交代出來才好。即便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發生,起碼那樣會讓我有種一直伴隨著他的假象。而現在的陸沅,是我最最討厭的樣子——表現得有一肚子話要講,卻當著我的麵猶豫——有種就瞞我一輩子啊!
  世上的事情其實道理很簡單,對方把距離拉開,為什麽你不能主動上前?對方猶豫躊躇,為什麽你不能果敢果斷?
  我想拉下大衣,打開車門,快步衝到陸沅麵前,劈裏啪啦把他的吞吞吐吐,猶豫不決,陰陽怪氣大罵一通,然後甩甩頭,說一句“I don’t care!”比他的瀟灑還瀟灑,比他的帥氣還帥氣。
  可惜天寒地凍的,才一開門,就屈服在肆虐的狂風下,隻能很沒骨氣的套上那暖和的羊絨大衣,擺著“水袖”,提著衣擺,跌跌撞撞地往前靠近。
  對於我的出現,陸沅並沒有表現出多少驚訝或不滿,大概對於我向來不服從命令的性格,他已經習慣了。隻是他繼續著自己的沉默,讓我不得不尷尬地自己找開場白:
  “這位同誌,你把打火機亂扔會汙染環境,要是砸到小朋友那怎麽辦?就算沒砸到小朋友,砸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對的!”我背著《大話西遊》裏的經典台詞,預期陸沅會同往常一樣被我逗笑。
  可惜,這一次他沒有。
  “看上去挺貴的,就這麽扔了多可惜啊!”我繼續努力著,這大黑天的,一個人唱獨角戲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兒。
  “關鍵時刻派不上用處,再貴,丟了也不可惜。”陸沅總算是給我點兒回饋了。
  我想為可憐的打火機擊鼓鳴冤,點不著又不是它的錯,誰讓你那麽大的風還想著露天用它呢?卻被陸沅搶白道:“這衣服你穿還挺合適,暖和吧。”
  “暖和倒是緩和,不過怎麽看也不能說合適我吧!我又不去當修女!”扭頭看看長到腳後跟的下擺,甩著長出一大截的袖子,陸沅的審美品味哪裏去了?
  “這樣從頭裹到腳才會暖和,這才是現在你首先需要的,為了保證這第一要素,做出適當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什麽是你現在第一需要的?” 這種天氣,這種環境,我並不打算跟陸沅玩什麽躲貓貓的文字遊戲。
  “現在?”陸沅想了想,不確定道:“我想是打贏這場仗吧~~~”
  “贏?”我喃喃地重複。
  陸沅低下頭,伸手緊了緊我的衣領,眼光卻越過我,投向漆黑的遠方,然後肯定道:“是,我想贏 !”
  陸沅現在這種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樣子,證明了情況和我預期的一樣,甚至更加糟糕。我能說什麽?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說原本就是場實力懸殊的較量,即便輸,也沒什麽丟人的?可這不早在我的預料之中?我勸過,阻止過,可有誰聽?為什麽男人總是聽不進女人的規勸?為什麽他們總是這樣一意孤行?我現在是一肚子埋怨,要我平心靜氣來安慰他?沒那麽好素質!硬壓下數落他的衝動,就夠有涵養的了!
  陸沅對我的沉默並沒有異議,事實上,此刻他本就不需要別人的指手畫腳。抽去他手中那支未點燃的煙,指尖冰冷的溫度讓我心疼。
  把他的手拉進大衣袖口,從來都是他為我暖手,這一次換我來吧。
  陸沅順從著我的動作,我心裏有絲甜蜜,這個拒人於千裏的男人,終於被我征服了吧。
  抬頭對他微笑,盡管臉被凍得有些僵硬,即使是比哭還難看的笑,可那也是笑啊!我想讓他體會,讓他知道:無論怎樣,我會一直這樣微笑著站在他身邊。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溫柔的眼神裏漸漸有些令我不安的東西?
  為什麽,呼嘯著的北風裏夾雜著細微的歎息?
  我依然微笑,對他微笑——因為我開始惶恐,剛才那種不祥的預感愈來愈濃烈!第一次,這是我第一次希望他別開口對我說那我不知道的事。
  “你知道,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陸沅伸出插在褲兜裏的另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我為過去曾試圖把你卷入這場紛爭後悔,現在的我,不想你受到一絲一毫的牽連。”那隻手慢慢滑過肩膀,捧住我的臉頰,“所以不告訴你那些令人煩惱擔心的事,所以我會幹涉你的人際交往。”
  我還在微笑,對他微笑——從他沒有表情的臉孔,從他帶著歉意的解釋,我知道他決心已下。
  我是朱祝,是不會如常人那樣麵對問題,麵對困境的人;是往往跳出條條框框,解決問題,度過困境的人。所以我保持微笑,笑著看他嘴裏究竟會說出什麽樣連他自己都不確定,不相信的話來。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我想我們不適合再繼續下去 。”從陸沅的眼睛裏我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掛在臉上的微笑,那被凍結在臉上的微笑,那不可置信中開始帶點惱怒的微笑……
  我放開緊握住他的手,歪了歪腦袋,向後輕輕退了一步:“原來,今天被丟掉的,不隻是那個打火機啊!”剛才還有我為打火機不平,現在又有誰為我鳴冤?
  陸沅定定地站著,緊緊抿著嘴,不解釋,不挽回,隻是隻勾勾地看著我。
  我想我該高興,這個男人是完完全全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著想的。我有什麽可埋怨,可憤慨的呢?在他快要失敗前,主動推開我,把我的利益最大化。可我怎麽就沒辦法“胸襟廣闊”的乖乖接受呢?
  是啊,沒辦法接受!
  原來他把我看成了那種隻能同甘,不願共苦的女人!
  原來他果真是把我放在呼之即來,揮之即走的位置!
  “你覺得我會乖乖聽話嗎?”這個問題是問陸沅的,也是問我自己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特別像我這種中低層的小市民,不惹是非,不生禍端,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是基本的宗旨。現在這種情勢下,離開陸沅的確是我應該選擇的路。更何況,連“救命稻草”老天爺都替我安排好了。可,我心裏怎麽就一百個不願意呢?
  “不知道”陸沅倒也老實。
  “你希望,希望我這次聽話嗎?”誰說隻有女人口是心非?男人也一樣!雖然這是一句廢話中的廢話,可我還是傻傻地問了;而就是這個傻瓜一樣的問題,卻讓我捕捉到陸沅眼裏隻顯現了十分之一秒的光彩。
  就在陸沅才要回答的當口,我突然毫無征兆地一頭撲進他懷裏,把臉使勁在西服上蹭了蹭“行了,不用回答,我已經知道答案了,我沒興趣聽你繼續說那些假話。”我充滿自信地說。
  不知是因為寒冷的天氣,還是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陸沅的身體如同銅像一樣冰冷僵硬。
  “你怎麽還不明白!”就在我把玩著他的領帶,考慮著能不能把鼻涕往上擦時,陸沅突然如同火山爆發一般,狠狠把我推開,我往後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個跟頭。
  “既然我說出來,就代表我決定了!你可以以為,隨便你怎麽以為,但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什麽真話,假話,你能分清嗎?如果你能,現在你就不會隻是一個小小的文員了!別自作聰明,你根本不了解男人,不了解我!我告訴你,你什麽也幫不上!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你可以罵我,甚至打我,你可以在這裏把一切情緒發泄出來,不會有人側目,不會有人來幹涉,但最後,你必須離開!”從沒見陸沅的情緒如此激動,他的聲音,他的臉孔都變得那麽陌生,猙獰。他從來沒這樣凶過我!他不需要我了,他需要誰?我幫不了他,誰能幫他?Amanda?剛才那一閃而過的光彩,是我看錯了?
  呆呆的站著,兩股相對的風恰好在我頭頂相遇,頭發前一秒向左甩,後一秒又向右飄,仿佛是在代替我搖頭說不。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陸沅跟上來,伸了伸手,卻沒拉住我——偏離了車燈照射的範圍,這個位置,因為光線,他看不見我的表情;因為夜盲,我看不清他的五官。
  “我還奇怪為什麽你總是知道這種又大又沒人的地方,是不是經常有需要女孩發泄對你的怒火啊?”我聽見自己有些哽咽,“你想我怎麽樣?罵你混蛋,流氓,臭狗屎,狠狠甩你兩個耳光,你心裏就舒服了?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好,你很想看我生氣,你想我離開,我成全你!”
  飛快地把大衣脫下,往他身上摔去!然後一個轉身往黑洞洞的方向跑,這片廣闊的場地倒還的確有它的優勢:因為空曠,所以即使看不見也可以撒開了死命往前跑,管他腳下是有磚頭還是鋼筋,管他到底會摔得多慘,傷得多重。
  後麵追逐的腳步聲近了……我被抓住了。
  “你看不見還亂跑什麽!”怒吼——不,應該說是咆哮。
  他還咆哮?他還有資格咆哮!
  我使出吃奶的勁想擺脫他鉗製著我的雙臂, “放開,放開~”我給他機會說實話,他不要;我給他機會留住我,他選擇放棄!在說了那麽傷人的話之後,他還有什麽資格吼我!擔心我!
  “你理智點行不行!這樣對我們兩個都好!”我聽不出陸沅的痛苦,因為我連自己的痛都來不及體會。“你了解我,你應該懂的!”
  剛才還說我不了解,現在又說我懂他!他是打算把我弄糊塗,還是把他自己弄糊塗?
  “我應該懂?!我想問我怎麽懂?你有真正敞開心扉讓我了解過嗎?為什麽你每次都不給我答案,而要我猜呢?為什麽你就不能和別人一樣直截了當,坦白點,透明點呢?”麵對我的質問,陸沅除了用力抓住我,還是用力抓住我。
  這到底是什麽世界?他到底是什麽男人啊!既然那麽舍不得,幹嘛要說那些傷人的話?既然那麽難過,幹嘛還要分手?
  “我都是為你好!”陸沅翻來覆去的說——而我,恨這句話!
  “好,你是為我好!你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失敗而連累我吃苦;你怕我在父母麵前難交代;你偉大!以犧牲自己為代價讓我得到更好的幸福。我是不是還應該對你這種品質歌功頌德一番?” 尖酸刻薄的話並沒有阻止眼淚不住的流下。
  “可‘你是為我好,我應該懂得你’,憑這兩句話就把之前所有都抹殺掉,你覺得這說得過去嗎?我經驗閱曆是沒你多,可不代表我傻!成功時可以在一起,失敗了卻不能,那隻說明你並沒有把我放在一個必不可少的位置,我隻是你一個玩笑解悶的工具,一個玩偶而已!”說到這裏,我突然豁然開朗,“我一直以為你不明白對我的感情,所以我們之間的關係,你遲遲沒有明確;原來是不明白的人是我,那些關懷、珍惜、承諾都是……都是……”
  一時語塞並不是因為太過激動,而是即便到如此不堪,憤怒,完全有理由口不擇言的情況下,說陸沅之前對我的種種都是虛情假意仍然顯得有失公平。
  公平?朱祝,你也太理智了一些吧!他何嚐對你公平過?他就是希特勒,法西斯,霸權主義!你幹嘛還要對他公平?
  可我做不到,就算現在他在提分手,我都覺得起碼他變相的承認我們曾經在一起過的事實——朱祝啊朱祝,你幹嘛要這樣作踐自己?你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母嗎?你對得起自己那一腔真情嗎?你對得起一心一意等待你的吳愈傑嗎?
  “我要回去。”陸沅並不理我,緊緊抓住我臂膀的手反而更加用力了,仿佛生怕我使詐逃脫,“你放心,我不會再跑了,也不會再哭了!”說完,我用力吸了下鼻子,用手抹了抹臉頰“你看,一擦就沒了,還和平時一樣漂亮”我抬起頭與陸沅對視“ 你想看我哭,看我生氣,可別人更喜歡我笑!” 對於溺水的人來說,他的頭腦裏沒有是非,沒有對錯,唯一有的隻是求生的本能。
  車燈旁,那厚實的大衣在地上呻吟,翻滾,仿佛是陸沅眼裏閃現的痛,仿佛我心裏滴血的疼。
  人說: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要彼此傷害?我答:吃飽了撐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 陸沅硬生生地放開我,默默地撿起地上的大衣,扔到後座上,打前麵示意我上車。
  我注視著他,以及他掩飾不住的矛盾與苦楚。可這就是他要的,是他的選擇,不是嗎?
  他今天的車技很爛,時不時急刹車,時不時被後車按喇叭。我隻靠著車窗,閉著眼睛,因為害怕睜開後,他的目光就不會,也不敢再在我身上停留。
  車停了,好久都沒再動,我想我們到了。等著陸沅來叫醒我,即便我們都很清楚我在裝睡,可他沒有。
  “能最後問個問題嗎?”閉著眼睛說話還真奇怪
  “嗯”
  “你真的會因為想贏,而讓我涉險嗎?”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回想今天從見到陸沅開始他的種種舉動:在我爸媽麵前示威似的牽手,過於誇張的大笑,猶豫不決的彷徨,不受控製的情緒,前後矛盾的說辭,提出分手後卻還那麽緊張我的行為——這一切,似乎在提醒,他要我遠離,不僅是怕我因為他受到別人的傷害,更害怕他自己會做出傷害我的事情。
  “……!!”陸沅倒吸了口冷氣。
  “你不是說我應該懂你的嗎?怎麽,這種程度的‘懂得’超過你的預想了?”我微微睜開眼,端正坐姿,兩眼透過車窗往向遠方,“又或者我完全說錯來,你讓我離開的原因裏,完全沒有哪怕一點兒,是害怕自己會有一天忍不住提出讓我涉險替你做一些不光彩,或不道德的事情,而寧願早早的驅逐我?”
  通過陸沅急促起來的喘息,我感受到了一份被觸及心底的驚詫。
  “我尊重了你的決定,也希望你滿足我的好奇。”
  “我一直說會保護你,保護不受到別人的傷害,著其中也包括我自己。”陸沅的手移到點煙器上,卻最終沒有按下。
  “謝謝你!能把保護我的任務貫徹地那麽徹底!可問題是,我還是因為你傷心難過了。”
  “人的一生除了感情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我現在能做的隻有盡力替你保全其他部分。”他的聲音低沉,帶一絲沙啞。
  “我還想知道,剛才你推開我時,有沒有和我一樣疼的感覺?”
  “…………”陸沅沉默了好久,也沒給我哪怕一個輕輕的嗯字,但從他別向窗外的臉,我知道,他的心也許比我更疼。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我想問他有沒有想過辭職,我們一起辭職,何必去打一場力量如此懸殊的仗!可話還沒完,就被陸沅打斷:“想過!但我不能!”
  是了,陸沅哪裏是會放棄驕傲,未打先降的人!可失敗又哪裏是他能接受的結局?
  “你都想清楚了?一定要這樣嗎?”
  “……是!”陸沅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想了一想。
  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小區門口,是爸爸!他有些焦急地一邊看表,一邊東張西望。他是在等他晚歸的女兒!
  陸沅顯然也看到了,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帶著我不理解卻能懂得的告別——女人大概永遠無法理解,為什麽男人的愛情一定要與事業掛上鉤。
  “那,好吧。”打開門,半跨出去“對了,把你的大衣弄髒了,對不起,不過你不會讓我出幹洗費的,是不是?”
  陸沅笑了,雖然隻是那麽輕那麽短的一瞬間。
  我站在外麵,扶著大開的車門,彎腰對陸沅說:
  “現在我們沒瓜葛了,以後我會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因為我不指望你拚得頭破血流後,會回到我身邊,你不可能讓我看到你失敗後的樣子。”
  “你說感情不是人生的一切,因為你是男人。可對很多女人來說,感情就是人生的一切!”
  “我不甘心,也不願意就這樣失去一切。而你,好像已經是我的一切了!”不等他表示,用力關上車門,招呼著向爸爸跑去。
  我的臉皮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厚了?在對方堅持分手後,我竟然還說著這樣告白一樣的話!瘋了,瘋了!
  爸爸迎上來,見我兩眼通紅很是心疼,我解釋說沙迷了眼,然後挽過他,催促趕快回家。爸爸明顯不信,但他也沒再說什麽,隻是意味深長的往陸沅的方向看了一眼。
  
  意外的收獲
  我以為陸沅會像在曠野中那樣,追趕上來保護我不在黑暗中摔倒;
  我以為陸沅會因為擔心我真的胡來,發個短信或來個電話予以警告;
  我以為陸沅在聽了我最後那句告白,能動搖他本也不怎麽堅定的決心。
  可我錯了,正如他說的,我可以以為,隨便我怎麽以為,但他的決定不會改變。
  周日…周一…他沒給我一絲音訊,就在我安慰自己他一定又在到處排兵布陣,奔波在城市與城市之間,卻在下班時看見他的車從我身邊飛馳而過。 可即使這樣,每天早上,我依然會在走出弄堂時四處張望,希望能看到那黑色的車子停在某個角落,好讓我大步上前撕下陸沅的假麵具!可惜他實在偽裝的太好,讓我找不到半點機會。
  公司裏,部門內,大家依舊,吳愈傑在工廠與辦公室兩頭奔忙。他真的沒再提感情的事,隻是與我就公事進行交流。
  一下子,兩個男人似乎都對我失去了無比高漲的興趣,我從炙手可熱的香餑餑,淪為不值一文的路邊石。這種落差讓我恍惚,之前的種種是否隻是黃粱一夢?
  部門裏幾個新產品和新工藝的研發過程終於進入到最後提交材料,申請專利的步驟,我忙碌的協助著從北京來的專利代理公司準備著各式各樣的書麵材料。由於時間緊,申請的品種雜,涵蓋的範圍廣,需要的資料多,準備的樣品必須完整齊全,從周二開始,我幾乎天天加班到很晚。不過虧得這樣的忙碌,讓我回到家除了洗漱的力氣,再也沒多餘的精力胡思亂想。
  轉眼又一個周六到了,可以暫別緊張繁雜的工作,可我為什麽一點兒也不高興,反而為無從打法時間而煩惱呢?
  吃過午飯,媽媽邊收拾著桌子邊叮囑不可以馬上躺下,會消化不良,我心裏閃過一絲苦笑,現在就算讓我睡,我也睡不著啊!
  坐在椅子上,把腳往書桌上一擱,翹起椅子的前腿,身體往後仰,陽光正好射在臉上,晴朗的冬日,午後的太陽還是有些刺眼,我閉上眼睛,看到一片紅色,這顏色就如同陸沅“借”我用的湯杯那樣令人覺得溫暖。
  陸沅到底在擔心害怕自己會忍不住指使我去做什麽呢?我想,這事肯定不簡單,不正大光明,違反公司規定是在所難免的,沒準兒還有悖法律法規,以至於他寧願逼我離開,也不要我犯險替他拿這張可以反敗為勝的王牌。
  到底是什麽?到底是什麽事,我能做而陸沅做不到?到底是什麽秘密我有機會探聽,而他無從知曉?
  吳愈傑?吳愈傑和李博是親戚,現在又是研發部的一把手,他所了解的事情,就算陸沅撬開他的嘴,也未必能得到;而我也許隻需要輕輕吹口氣,他就會知無不言——可上次我在小吳電腦裏看到的,陸沅也知道啊,看來他的消息也不是獨一份的。更何況現在吳愈傑待我比普通同事還普通,比一般下屬還一般,哪裏還有機會施什麽“美人計”啊!怪來怪去陸沅自己,誰讓他沒事而跑去吳愈傑家裏接我,還說了那些有的沒的讓對方聽到!
  Amanda?楊開說Amanda手裏有著公司高層灰色收入以及其他一些資料,其中肯定有可以幫助陸沅的,否則那天她也不會跑到陸沅家裏談“合作”啦!可我雖然跟Amanda共過事,但要說套她的話,恐怕陸沅本人比我要合適一千倍,一萬倍還不止吧。
  楊開?和我熟悉,又有可能知道些公司內幕的,除了楊開,再想不到其他人了,他可能從Amanda或蘇部長那裏知道些,可看他最後給我寫的那封mail,又不像了解其中細節內幕的,何況他現在QQ也不上,手機又換號碼,不知到哪個角落療傷去了,等他再出現,黃花菜都涼了!
  我的交際圈就這點兒了,可到底誰才是那個能讓我下手幹點違法亂紀事兒的人,為陸沅解燃眉之急的呢?
  我頭痛得都快炸了!據說,人的身體會把感官的敏感度集中在最嚴重的傷害上,意思是假如我現在去把手弄折了,或把腳弄傷了,可能頭就感覺不到那麽疼了——可惜我膽小,害怕這隻是江湖傳言,萬一不靈,豈不是賠率夫人又折兵?還嫌自己現在不夠慘嗎?
  爸爸討好地走進來提醒,我愛看到言情劇5集連播開始了,我依然閉著眼睛,隻是揮揮手表示不看,雖然這樣極沒禮貌,可我更害怕睜開眼睛看到爸爸一臉擔憂的樣子。是啊,做父母的哪能看不出孩子的異樣;可當孩子的,誰又願意這樣無精打采,心不在焉,傻傻坐在家裏發呆?我也想如平常一樣睡到日上三竿,和爸媽說說笑笑,然後抱著零食,讓那些電視劇賺走眼淚——可憑良心講,我現在的處境比韓劇還韓劇,比悲劇還悲劇,根本用不著看那些全屬虛構的情節。
  黑夜來得真快,一天又這樣結束了,早早躲進被窩,卻久久翻來覆去。房門輕輕地被推開,我趕緊閉上眼假裝熟睡,然後門又被輕輕合上。我默默在心裏說著謝謝——本來這個周末我是一萬個不情願回來,就怕爸媽問長問短,心裏已經夠煩夠亂了,隻想一個人靜一靜。可出乎我的意料,他倆竟然步調一致地什麽都沒問,特別是媽媽,讓一個更年期婦女忍住對孩子異常行為的擔心好奇,實在是很難為她的!他們隻是燒了一桌我愛吃的菜,也不叫我洗碗筷,更沒讓我倒垃圾買醬油之類的……爸媽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不敢多說一句的樣子,讓我覺得既內疚又無奈。
  翻開手機,還差幾分鍾就到午夜,真的該睡了!突然叮咚一下,有短訊進來,我的心律一下子驟然上升,會是他嗎?會是他嗎?整整一周都躲在我生活之外,是不是也熬得很辛苦?以前他也曾因為工作離開,也有過7天沒聯係的先例,難道這是他的極限?
  我緊緊攥著手機,重又體驗了一把高考時候打聲訊電話查詢考分那種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心情。
  坐起身來,深深吸了口氣,暗暗禱告:“菩薩啊,神仙啊,無論內容是什麽,一個字兩個字,哪怕是空白一片也好,隻要讓我看到發件人能顯示他的名字,明天我一定會去廟裏燒香磕頭!”
  當按下快捷鍵前一刻的期待被後一刻的失落所替代;當7天後陸沅再次回到我生活中的夢想被現實中一條垃圾短信所摧毀;當我伸手就能觸及到的祥雲一下子變成麵目猙獰的魔鬼……
  突然一陣恐懼,我使勁按了按胸口,才發現,這一次,我把比錢包還要重要的東西給弄丟了——我的心丟了!
  手機待機結束,無邊的黑暗一下子聚攏起來,壓迫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他是真的離開我了,無論有多迫不得已,無論是否也帶著痛楚與不甘,但這一次,他是真的想讓我死心。
  是吧,這就是男人吧!感情不是他們人生的全部;
  是吧,這就是男人吧!今天他能把你捧在心上,明天也能把你拋在腦後;
  是吧,這就是男人吧!他寧願選擇兩人孤獨與傷痛,也不願放棄自己爭強好勝的自尊心。
  而我,則成為了這場戰爭中最無辜的犧牲品。
  當時間流逝,他對我的這份真摯情感已然隨風消散時,我是否也能走出他給我造成的這片陰霾?
  渾渾噩噩到了周日,坐公車回老房子,摸出的是他給我充的交通卡;打開門,玄關旁躺著他賠給我的皮鞋;衣櫥裏,掛著他買給我的衣服;床頭邊,站著他送給我的保溫杯;房間裏,散播著他留下的氣息;心裏麵,抹不掉他鑄上的烙印。
  我腳一軟,撲通跪坐在地板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爸媽詢問是否到達的電話鈴驚醒。
  日子總是要過下去,多一種體驗能讓人生更完整——我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有需要依靠這種不痛不癢的大道理過日子的時候。
  周一代理公司人員做最後檢查時發現竟然有裝訂錯誤和材料缺失,可下午他們就要回北京了,資料沒辦法跟他們一起走,申報工作原本計劃明天展開的,這下可麻煩了,驚動到吳愈傑那兒。翻看如山的鐵證,聽著指責,感受著同事們的冷眼旁觀,突覺鼻子一酸,眼淚撲哧撲哧地掉下來。
  淚水搞得吳愈傑手忙腳亂,原本強勢的口吻溫和下來,同事們也都心軟,連代理公司的人都出麵打圓場,說耽擱一兩天沒關係,明天快遞也可以。而隻有我自己知道,這眼淚不僅僅是對工作中這樣的低級錯誤感到慚愧,更多的是衝刷這些天以來因為陸沅我所承受的打擊和委屈。
  時近中午,我獨自在6樓會議室裏做補救,偌大的房間,A4紙鋪天蓋地,我忙活了半天,也沒把出錯的內頁全部挑出來,看著滿眼的白色,我有些沮喪,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休息一下吧!”抬眼望去,一個挺拔身影站在門口。
  “部長!”是吳愈傑,手裏還提著外賣。
  “我給你帶了午飯,吃一點吧”他一邊往裏走,騰出一塊空位,示意我過去坐。
  “其實,我不怎麽餓”我想拒絕這份好意,一方麵我真的不覺得餓,另一方麵,我想抓緊時間,更重要的,是我不願意再欠吳愈傑的人情。
  “你要是不吃,就代表你還在生我的氣”吳愈傑堅持著,讓人沒辦法推辭,“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的胃要是一直這麽空著,肯定又要犯病的。”我訕訕地接過他遞到麵前的勺子,捧住已經打開的海鮮粥,說著謝謝。
  “上午,我的話太重了,而且又在那麽多人麵前,我向你道歉”吳愈傑在我身邊坐下,一手搭著會議桌,斜身麵對我。
  “不,不,部長,是我做錯了,那麽簡單的事情,我還粗心大意成這樣,浪費了大家的時間!”我誠惶誠恐,上司批評糾正下屬的錯誤天經地義,他這樣的道歉是我承受不起的。
  “不要叫我部長”這種稱呼,他聽著紮耳,“不能還叫我小吳,或者直接叫名字嗎?”
  “不能!”直接的否定他的提議,我不想把簡單的關係再複雜化。
  “你……這幾天是怎麽了?”吳愈傑沒繼續在稱謂的問題上糾纏下去,話題一轉。
  我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可不知道為什麽,我有種吳愈傑其實是明知故問的感覺。
  “是不是感情上的事?”看來他直接的程度比我也差不到哪兒去。
  感覺自己被粥咽了一下,不能否認,也不想承認。
  這粥是不能再吃下去了,這話是不能再聽下去了。
  “謝謝部長,多少錢?我等會兒上去還給你。”蓋上盒蓋,作勢起身,想以繼續工作的理由終止這場談話。
  “別提錢,但我們需要談談!”吳愈傑一把拉住我的手,硬生生把我拽回座椅裏。
  好吧,領導提出要找你談話,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當麵拒絕呀!
  “雖然最近我常常不在公司,可我也知道你從上周開始整個人就不對勁,做事沒精神,常常心不在焉的”我低著頭,手裏捏著衣角,聽他說,“我的想法,你很清楚,而且,我可以說,從開始到現在我從沒改變過,隻是我答應給你時間,不逼你,所以希望你能慢慢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可工作不等人,今天的事就是你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中來的結果。這幾天是我們部門這多年研究成果最後衝刺的時刻,我不希望出一點點差錯,特別出在你身上!”
  我把頭放得更低,吳愈傑說的沒錯,如果因為我的失誤,連累了同事,連累了項目,到時候,難辭其咎,吳愈傑想保也保不住我。
  “感情沒法控製,這一點我沒資格說你什麽,但是我們都是成年人,即便控製不住,也至少要盡量克製!”吳愈傑的一番話中聽中肯,說得人心服口服。
  “現在,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如果有誰傷害了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沒有,真的沒有!”由始至終,都不能說陸沅是存心要傷害我,他隻是兩弊相權取其輕。況且,吳愈傑這就有點做作了,他心裏其實早就有了答案,除了陸沅還有誰?倘若我嘴裏蹦達出第二個男人的名字,他能接受得了嗎?
  “那你和陸經理現在……?”終於,他還是忍不住提問。
  “我和他什麽關係都沒有。”終於,我還是被逼著承認。
  吳愈傑那明顯的長舒一口氣有些惹火了我:他現在算是看我笑話?接下來是不是要講什麽他早就說過陸沅不是什麽好東西之類的?還是覺得陸沅不要我了,他就有機會了?其實,害得我們這樣的不就是他還有李博嗎?要不是他們與陸沅之間的內鬥,我何至於要陪葬掉這份美好的感情?我開始不理智的遷怒。
  “打起精神來,他不值得你為他這樣!工作的時候還是要集中注意力,一忙起來也許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如果時間來不及,我找個人下來幫你!”奇怪,吳愈傑並沒如我想象那樣積極地“趁熱打鐵”,而是三兩句話結束了這次午間談心,離開了會議室。我眯著眼睛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他仿佛達到了什麽目的,證明了什麽結論 ,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5點了,我壓根兒就沒見到半個來幫我的人影,好吧,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我直了直腰繼續埋頭苦幹。吳愈傑沒再找我,也沒再表示他的關心,這讓我感覺到些許輕鬆。
  終於幹完了,抬頭看時間都八點半快九點了,再三檢查準確無誤後才想起來,裝訂機在一樓辦公室,這時候,何曉曉早就鎖了門回去了吧!不死心的到一樓看看,果然大門緊鎖,隻能明天上午再裝訂了。
  咦?售後服務部的燈還亮著,我們公司現在搞24小時售後了?這成本也太高了,服務也太好點兒了吧!又或許是有人跟我一樣加班到那麽晚?不知是出於同病相憐的心理,還是純粹的好奇,我走到售後門口向裏張望,竟然看到龔雪晴劈裏啪啦打著電腦,看來我們真是難姐難妹。
  “那麽晚了,你還沒走啊!”我招呼了一聲走進去。
  “你不也沒走嗎?”
  “我犯了個的錯誤,今天一天,馬不停蹄,一刻都沒歇,剛剛才全部弄好。”我吐了吐舌頭。
  “那你這錯犯得夠大的!”龔雪晴就是這樣,想說什麽說什麽,直言不諱的很。
  “你吃飯了嗎,我有餅幹,我去拿給你啊!”
  “好”說完,她又專注地開始打字。
  我上樓鎖上會議室的門,拿了餅幹,整理好包,準備和小龔聊兩句就直接回家。
  “聽小何說你現在一個人幹兩份差,苦不苦啊?幹脆跟顧彥一樣,走了算了!”我拉了把椅子坐到她身邊,把餅幹拆開遞給她。
  “咳~~~現在找工作哪有那麽容易啊!”雪晴伸了伸懶腰,扶著脖子動了動腦袋,“我可沒顧彥那麽好運,你知道嗎,她現在可是國家公務員!這年頭當公務員多難啊!誰讓人有個手握實權的舅舅呢!”
  “是嗎?那她畢業的時候幹嘛不直接拿鐵飯碗?還來我們這兒?”我有些懷疑龔雪晴消息的準確性。
  “這誰知道,可人家現在不是去了嗎?你這什麽餅幹?挺好吃的嘛!”
  “那是你餓了,吃什麽都好吃!”我笑著也拿了一片嚼起來。
  “咳,想想我們當初辦公室裏的幾個人,顧彥天生命好,你呢傻人有傻福,Amanda有本事,就數我最慘!”大概是真的被王一達整得很慘,以前從不知道龔雪晴也會抱怨。
  不過說我傻人有傻福,這句話從何而來?我承認自己人傻,可這傻福我可沒沾到半點兒,回頭想想,自從離開了一樓,我這日子就沒好過!
  “你看你跑到7樓,離大老板們那麽近,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有什麽好事兒比起我總先想到你啊!再說Amanda,現在不說整個公司,起碼整個公關部都得看她的臉色,聽她的命令吧!你再看我,成天累死累活的,這加班加點都是家常便飯,王一達還老挑我毛病!他就是看準了我不敢辭職!故意為以前的事打擊報複!” 見我搖著腦袋,對她的話表示不認同,龔雪晴立刻搬出血淚史加以佐證自己的說法。
  “你別說,當時我還真佩服你!背地裏說說也算了,當著麵你也敢對他和Amanda冷嘲熱諷的,現在落到他手裏,你想不慘也難啊!”聽聽她的話,倒也的確有幾分道理,但我除了放放馬後炮,也沒什麽話可安慰她的。
  “哼,他以為他是誰?Amanda看得上他?人家Amanda抱的大腿比他粗多了,他呀充其量也就是個幌子,擋箭牌!”龔雪晴一臉不屑,王一達在她眼裏反正是比爛泥還爛泥,比垃圾還垃圾。隻是Amanda竟然不是和他好,可為什麽我們大家都會那樣以為,連楊開都那樣說呢?
  “真的?不是王一達?可他們倆出雙入對我們那麽多雙眼睛都看見的呀!那能是誰?”
  “嘿嘿”見我有興趣,龔雪晴來了勁,故作神秘,“你猜!”
  當我把所知的的男性部門經理都報了一遍,並統統被她否定後,她才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耳邊說“是賀總!”
  “賀總!?”
  “噓!輕點兒!”
  “哎呀,這旁邊又沒人!”我為原諒自己剛才的驚呼找理由,“怎麽會呢?賀總的人看上去多正派啊!你可別瞎說!Amanda也就是爬上公關部了,才踢走王一達的吧!”
  “我瞎說?我怎麽會瞎說!是王一達有一次打電話的時候,不小心漏出來,被我聽到了!”龔雪晴再一次不滿自己的話被懷疑,“那天,我經過走廊,聽見他在電話裏說什麽,‘我會轉告Amanda在老地方等的’,‘您放心,沒人知道你們的關係,大家都以為是我和她’瞧,這還說明不了問題,什麽才能說明問題?”
  “可就算他們倆沒在一起,也不能證明另一個人就是賀總啊!”如果龔雪晴的確聽到的是這樣的話,倒是可以證明王一達的“清白”。
  “這話是沒錯,但你要知道,我在一樓,窗戶旁邊就是停車場,有好幾次我都偷瞄到Amanda從賀總的車上下來,然後立刻分頭行動,鬼鬼祟祟的!你來公司時間短,所以不知道,王一達其實就是賀總一手提把起來的,這樣想想,他替他的主子背個黑鍋,也就不奇怪了!” 龔雪晴言之鑿鑿,讓我不得不信,Amanda真是不簡單啊,這關係藏得那麽深!我們朝夕相處了一年多,愣是誰也沒發現。這樣分析,我們一樓這個部門當初成立得奇怪,而後解散得莫名就都解釋得通了。
  “好啦,吃完了,謝謝你的餅幹!”龔雪晴把餅幹屑都吃得幹幹淨淨“我要繼續努力了,把這幾張海外的打完,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你在打什麽?”因為她的話,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電腦屏幕上。
  “是我們公司海外客戶的名單,地址,聯係人,聯係方式,還有他們所使用的產品啊,用量之類的。王一達腦子有毛病,嘴上說是信任我,說什麽那麽完整的客戶資料他隻放心我來處理,其實就是想辦法整我!我要知道這些幹嘛?有問題的自然會找上門來,沒問題的,知道那麽詳細有屁用啊!”龔雪晴憤憤不平地繼續抱怨著。
  我猛的意識到,今晚自己從龔雪晴嘴裏得到的是如此意外的收獲:
  陸沅是做市場營銷的,關鍵和王牌就是客戶,如果他手上除了國內客戶資料,連國外的都詳盡的如同小龔現在在整理的這一份,那豈不是大大加重了與李博對峙的砝碼?而客戶資料對於一個銷售型企業來說,就是命脈,是重中之重,透露這種信息絕對是違規違法的。我和小龔熟,陸沅又不熟,而且,周瑞本來就和陸沅有過節,防他都來不及,怎麽可能乖乖把手上的客戶資料交給他?這麽看來十有八九是陸沅想讓我幫他從售後這裏弄客戶資料,卻又害怕萬一查出來,讓我背上泄露公司機密的罪名。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既然陸沅是為了賀總才跟李博他們杠上,而王一達又是賀總的人,那陸沅要看這份名單,自然是賀總一句話的事,怎麽還用得著我這等小人物曲裏拐彎地偷偷摸摸?何況他們個個都跟人精似的,會想不到這點?賀總在公司那麽多年,根基那麽深,公司裏大大小小的事他哪件不知道?如果說陸沅隻是出麵扳倒李博的那個人,可最後得利的是賀總呀!為什麽賀總不肯動動小手指幫幫陸沅?為什麽還讓他一味挨打,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要麽,是我這種底層老百姓實在無法理解與揣測那些大人物深謀遠慮的運籌帷幄;要麽就是賀總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決定放棄和犧牲掉陸沅這顆棋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龔雪晴道別,走出公司,再回到家的,隻知道當我理清這些頭緒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床上,夜也已經很深了。
  我打開電話,幾次想撥給陸沅,卻最終都沒有成行——連我都分析得出來,陸沅會沒感覺?他肯定早就意識到賀總的態度。可既然這樣,既然賀總已經不值得陸沅為之戰鬥,他幹嘛還要在陷在其中?他的腦袋是哪裏進水了嗎?商人的本性去哪裏了?任何事都要有利可圖才值得去做啊!現在非但看不到利益,反而還把我給賠了!
  正應了吳愈傑今天的話,這種人真不值得我對他這樣挖心掏肺的!本以為他是如何聰明的主兒,現在看來,整個兒就是一糊塗蛋嘛!!
  我越分析越覺得自己有道理,越有道理就越氣,氣得我連自己睡著了也不知道;氣得我連手機滑到床下,撞到了快速撥號也不曉得;氣得我連窗下突然響起同我一樣的手機鈴聲也沒聽見……
  
  孤軍奮戰
  一覺醒來,鬧鍾毫不留情的告訴我快遲到了,我猛地下床,卻一腳把手機踩了個稀爛,腳也劃開了。顧不上心疼,腳疼,隨便上了點紅藥水,貼個創可貼,一瘸一拐還要小跑,隻想著要趕快到公司把材料裝訂好,封箱快遞出去。
  忍著痛把最後一箱資料搬到一樓,終於可以鬆了口氣,本想看著快遞把資料拉走才安心,小何卻說雖然打了電話,但收件的快遞指不定什麽時候來,讓我不要在樓下等,她會把一切都辦妥貼的。我道著謝,轉身上樓。
  坐定才開始認真查看一早發生的倒黴事兒帶來的後果:腳上的傷沒什麽,過兩天總會好的,少走點路就是了,手機麽已經斷成兩截,肯定是沒救了,後悔幹嘛喜歡翻蓋機,要是個直板的,光腳踩上去未必那麽容易壞。
  “朱祝啊,你這幾天是怎麽了?昨天麽把資料訂錯了,今天麽手機又壞了,瞧這斷得可真幹脆!”一個大嬸級的“姐姐”我從身邊走過去——說她是大嬸,因為她的年紀的確配得上這尊稱;說是姐姐,因為心態年輕,打扮也時尚!人家年輕時也留過洋,現在孩子都上高中了,可還有事沒事拉著老公看電影喝咖啡的,說心裏話,我挺羨慕她的。就是嗓門有點大,這外國習慣學會一大堆,卻唯獨沒學會說好該輕聲細語。經她這麽一嚷嚷,現在全部門都知道我手機斷了。
  “嗬嗬,掉地上,讓我不小心踩了一腳!”我如實回答,隻希望她能快點走開。
  “踩了就踩了吧,你這手機型號也太舊了,除了打電話還能幹嘛?你這年紀,應該有追求,趁早別用這種老太太手機。你瞧我的,前兩天才買的,你看這屏多大,全觸摸,能上網,聽音樂,聽廣播,還有好多小遊戲!”說著,她一下從兜裏掏出連日來天天在電視上做廣告的某著名品牌手機。
  我還當她真是為我感到惋惜呢,原來是找準了機會顯擺自己新買的手機。我匆匆看了兩眼,連摸都沒摸,希望她明白我對手機的追求就隻有打電話發短信而已。還好有兩個同樣是3c產品發燒友的同事聞訊往上湊,把我從苦海裏解救出來。
  借口倒水,把位置讓給他們交流。其實我心疼的除了這個連周歲都沒在我身邊度過的手機外,更心疼裏麵陸沅發給過我的短信。雖然因為容量問題,我不得不刪掉了一些,可留下來的,每條都能讓我想起收到時那種甜蜜的心情。現在不但情斷了,連機也毀了,難道老天爺是在告訴我,讓我不要再留戀?
  端著水杯,慢慢移到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前,我漫無目的地眺望遠方,小時候大人說這樣做對眼睛好,我一度以為它可以治療我晚上看不清的問題,長大了才知道像我這種先天性的毛病,是沒什麽機會治好的。
  突然,有一個聲音在叫“朱祝,電話~~~”我趕緊往回跑,一腳下去才想起腳底有傷。
  “喂,我是朱祝。哦,好,好,我知道了,複印好我馬上送來,要3份是嗎?行,我知道了,沒事的!”電話是吳愈傑從工廠打來的,昨天他把新生產線的使用手冊帶回公司想複印幾份,裝訂好分發給工段長的,可被我的事兒一攪和,就給忘了,今天隻有讓我代勞。
  哇,好厚的一本說明書,比辭海薄不了多少,我迅速的行動起來,中午離開的時候,發現幾箱資料還在大廳擺著,又叮囑了小何一次,才打車往工廠去。
  因為沒了手機,到了二廠,我隻能憑印象找,總算記憶力還不差,沒走冤枉路就找到了新生產線所在的車間,把4大本使用手冊送到各個工段長手裏。
  我在旁邊等著吳愈傑發話讓我回去或幫忙,可他卻一直沒搭理我,領導不發話,我怎麽能擅自行動?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吃過午飯,看情形像是吃過了,可我還沒吃啊!今天早飯來不及吃,一上午又跑上跑下搬東西,如果現在在辦公室,我肚子發出的咕嚕聲老早能頂穿天花板了,可惜現在在工廠,環境噪聲大的很,我扯著嗓子喊估計也沒多少人能聽見。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搖晃我,我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坐在角落睡著了,猛抬頭,正對上吳愈傑的臉。
  “把你累到了吧!那麽吵的環境你也能睡得著!”他的心疼和過意不去清晰地寫在臉上。
  “哦,我本來就能睡,嗬嗬!”覺得自己好丟臉,卻說不出到底在意什麽——睡覺流口水,早上醒來都是眼屎的樣子也不是沒被人看到過,可這會兒被吳愈傑看了就是說不出的變扭,“我不知道還有什麽事兒要我做,你又很忙,所以不敢走。現在幾點了?”扶著牆腳站起來,和他保持一段距離。
  “現在啊,都5點多了,今天這裏的工作差不多結束了,我去洗洗手,然後我們一起回去。”
  “哦,好。”這荒山僻壤,叫輛出租也難,可誰讓單位裏就那麽兩輛車卻要服務全公司呢?
  我想搶著坐副駕駛的位置,可惜手還沒摸到門把,他就已經打開了後門“請”我進去了。這種形勢,我再怎麽好意思,也不能硬是要坐前麵啊!隻好乖乖鑽進去。
  “你的腳怎麽了?”才上車,吳愈傑就問了這麽個問題,“我怎麽看你走路有點怪啊!”
  “啊?哦,我早上不小心把腳給劃了一下,沒事,明天就好了!”我深深深深的不好意思。被人看出一瘸一拐並沒什麽,我還在某些人麵前泰然自若地脫過連□呢,可問題在於對象換成了吳愈傑,這種並沒什麽了不起的話題就顯得很私人,讓我說不出的不自在。
  “那你可要當心,別感染了!”
  “嗯,我知道。”回答完,我就別過頭看窗外的景色——天曉得,冬季的天氣暗得早,5點天已經開始灰蒙蒙了,郊區路燈又少,外麵一片黯淡,我其實什麽也看不見。隻是希望用這身體語言告訴對方:咱能不能都不說話,就這樣保持安靜?!
  就在我為達到目的而暗自高興時候,肚子卻不爭氣地發出怪叫,我使勁按住它,想鎮壓它對一天來粒米未進的抗議,卻隻聽見這寂靜的車廂裏它更猛烈的反抗。
  “你中午吃飯了嗎?”
  “上午接到你電話就馬上準備東西趕過來了,所以沒來得及。”在這種已經被出賣的情況下,我總不能撒謊說中午吃了一隻北京烤鴨吧。
  “都是因為我,那我們先去吃飯”吳愈傑指揮著司機改變目的地,往某個飯店開去。
  “不用了,我回家有東西吃的!”我推辭著。他倒是會臭美,什麽為了他?我這不是為了工作,為了公司嗎?再說了,每次跟吳愈傑吃飯都會發生些狀況,不是被撞頭,就是被抓包,還嫌我今天不夠倒黴嗎?
  “你聽我的!”吳愈傑半開玩笑的語氣雖然沒有陸沅命令式來的生硬,卻也有著不可辯駁的權威。
  我閉上嘴,跟著“賊船”來到飯店,點菜吃飯,席間倒也沒什麽讓人不安的事情發生。終於吃飽喝足,我拘束地壓抑著飽嗝,感謝著吳愈傑硬是要招待我的這頓飯。
  都說人吃飽後,血液往胃裏流,所以思考問題會因為腦袋缺血少氧而比平時慢一點,缺一點,我深刻讚同這種說法。因為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忘記吳愈傑並不知道我平時一個人住的地址,可等我清醒過來為時已晚。
  其實從飯店一路開,應該是他先下,我再下才順路的。可他卻找了一大堆理由,什麽天晚了,我的腳傷了,他是男的,我是女的……反正目的就是要送我到家。我嘀咕:就是因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才要防著點兒不能讓你送啊!當然,這隻能在心裏。
  到了弄口,車開不進去,我又沒那麽大氣力把個一米八的大小夥子硬塞回車裏,隻能任由他要陪我到家門口。
  腳越來越痛,大概是今天路走多了,出汗了,或者早上處理得太草率,總之瘸得厲害起來。 吳愈傑幾次伸手來扶 ,都被我躲開。
  一路上,我隻想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找借口到樓上去,到不是介意髒亂差,而是因為那是太過私人的領地,在古代,那就是閨房!大姑娘家家的,怎麽能讓男人隨便上她的閨房呢?(作者:咦?原來你還知道這道理?那陸沅就不是男的了?怎麽不見你這他身上用這道理?朱祝白了一眼作者:要你管!)
  還好,吳愈傑並沒有提這麽非份的要求,隻是送我到了樓下確認我進到房間開了燈。
  挑開窗簾,看著吳愈傑離開的身影,我覺得自己好殘忍——可對他殘忍,總比對他不負責任好。
  怪不得疼,腳底的傷口有些裂開了,還好原本就不深,所以不用去醫院。好好上了點藥膏,用紗布緊緊纏住,如同裹小腳似的,七七八八忙完一看時間已經10點了,這兩天天天很晚睡,今天一定要早點休息。單腳跳著去關燈,等跳回來的時候卻還是險些被絆倒,我明明記得中間的通道我剛才收拾幹淨了呀!
  剛才在外麵還哈欠連天,可這會兒躺下了,腦袋卻清醒的很,眼皮也不沉了?哪兒不對勁呢?牙刷了,臉洗了,燈關了,門鎖了,睡前準備都做好了呀!
  瞥眼一瞧,原來窗簾沒拉好,露出一條縫。我鑽出被窩,跪在床上,捋著窗簾要把它拉得嚴嚴實實。望向窗外,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隻可惜那盞昏黃的路燈雖然盡忠職守,但實在“年老體邁”的不足以給我足夠的光亮看清窗下漆黑的一片裏是否會有個人悄悄守候。
  朱祝啊朱祝,你真是瘋了!怎麽還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別說現在了,就是當初,也沒見他站你窗下唱過情歌呀!你姓朱,可不是朱麗葉,他當然也談不上是羅密歐!他們的結尾是死在了一起;而你們的結局是活著分開——唯一相同的就是悲劇兩個字。
  我有些感傷地把臉貼在窗戶玻璃上,冰涼的感覺一下沁入皮膚,哇,這天真是冷了!
  突然有人敲門,我嚇了一跳,連應門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誰啊?”
  “是爸爸!囡囡開門!”原來是爸爸打我手機打不通,趕過來看我到底出什麽事兒了。我解釋說手機壞了,下午又去工廠沒地方打電話,才讓爸爸著急擔心加埋怨的口氣緩和下來。
  爸爸走了,我打開窗子,看著他走到路燈下跟我揮手,他知道隻有哪兒的光線才能讓我看見他的輪廓。單薄的睡衣擋不住黑夜裏無孔不入的冷風,可我心裏感到溫暖——無論在外遇到什麽樣的挫折,家人是你永遠的後盾——我咧開嘴給爸爸一個大大的笑容,告訴他別擔心,你女兒我會好起來的!當然他肯定看不見,可我依然笑著,因為我更需要告訴自己這一點!
  夜深了,小鳥閉上了眼睛,小貓把臉埋到肚子裏,連小狗都打起來呼嚕,這個吵雜的老城廂終於完全安靜下來,隻聽見風的聲音,呼呼呼呼,吹得前樓頂上鬆動的落水瓦吭吭響;吹得空調落水管拍著牆麵啪啪響,吹得弄堂裏那風化了的石頭路麵仿佛有人在走動似的發出噠噠的響聲 。
  周三一早才跨進公司就發現昨天的那幾個箱子依然在,小何還沒來,我急得頭上都快冒煙了!不是說她會幫我辦妥貼的嗎?原本現在都可以到北京了,可為什麽還在原地動都沒動?後悔昨天應該盯著快遞來的!
  查找小何玻璃台麵下雜七雜八的電話號碼,不知道哪個才是快遞公司,總算是等來了這為姍姍來遲的小姐,大約是我的口氣因為急躁顯得粗暴,小何原本還有些笑意的臉一下子垮下來,說昨天快遞公司的人來,發現是那麽大幾個箱子,小小的助動車沒法帶,而且也要去其他地方收件,所以說今天一早再叫車過來拉。她本想打電話問我是換一家快遞呢還是再拖一天,結果辦公室的人說我去了二廠,而手機又壞掉了。她就自己做主同意了快遞明天來拿到建議。
  我有些火!昨天明明跟她說過是緊急的事,一定要送掉,難道偌大的上海就一家快遞公司?何況她到底叫的哪個小公司來收件?騎著助動車就來了?難道打電話叫快遞的時候沒跟他們說是幾個大箱子嗎?
  小何瞥著嘴推說是我昨天沒講清楚,我胸悶得很,這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又沒有第三方在場做個證,主持個公道,我被氣得無話可說。就在爭執一觸即發時,快遞公司的車來了,沒辦法,這時間反正不想拖也被拖了,還是先送上車要緊。
  看著快遞車遠去,我抄下單號,準備隨時追蹤,小何也氣鼓鼓的,明明是她錯了,她到好像還受委屈了似的!沒理她,徑直往電梯走去,卻聽見背後傳來陰陽怪氣的話,說什麽我現在是狗眼看人低,翻臉不認人了。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我想理論,可轉念又勸勸自己說算了。
  到了辦公室,上網查查新手機,這東西,日新月異的很,功能,式樣都變得厲害,我在考慮是買個合心意但是上三千的呢,還是買個次新款兩千左右的。閑來無事到了中午,北京的代理公司打了個電話詢問材料的事情,我說已經快遞了,對方也就不再多說什麽。隻是聽口氣很著急的樣子。
  周四睡醒,經過兩天的修養,腳底已經結痂,不過走路還是不敢用勁,生怕再把傷口弄裂了;我把陸沅給的東西都收起來,無論是衣服鞋子還是交通卡保溫杯,也許到某一天,睹物思人時不會再心痛,而又還能穿得下,用得著,興許它們有朝一日還會重見天日;我像以前一樣,坐同樣的公車上班,在同樣的攤位買早飯,踩著準點兒進公司,整理數據文本,洗洗試管燒瓶,聊聊家長裏短,混到下班,一天又過去了。
  周五,吳愈傑進公司,說新生產線終於調試好,馬上就可以投入生產了,大家紛紛拍著馬屁,又是誇獎他有本事,那麽短時間就弄好了,又是恭維他到底是年輕有幹勁,一個人硬是把這個任務抗下來……看著圍攏起來的同事,我想著反正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何曉曉打電話上來說讓我下去拿信件,聽聲音很是疏遠,想來還在生我的氣。我可是轉頭都忘了,還是一貫嘻嘻哈哈的,倒弄的她不好意思起來。
  隻是上樓時,正好來送水,電梯裏已經擺滿了要送去各個部門的桶裝水,對送水工的歉意我笑笑表示理解。走樓梯吧,就當是運動。
  這才走到四樓,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從上湧下來,因為樓梯井都是落地玻璃,沒有可開的窗,閉塞的空間,更顯得嗆人,我本打算直接從四樓出去,卻因為一番對話而不由停住了腳步:
  一個年輕的男聲說:“這上頭也太折騰了,上禮拜開會,說什麽為加快開分公司的進程,要把國內業務按地域劃分,所有人的客戶都要重新分配,這下小趙可撿到了大便宜,我手上那個河南的客戶,胃口可大,想當初我是多不容易才攻下來,現在就這樣白白送人了!”
  另一個年紀稍長的男人笑道:“你也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算算你分到的,這提成隻有比以前高,而且高得還不止一點點吧!”
  年輕人又說:“ 嘿嘿,這是當然,虧本的買賣誰做啊!不過,你說這新官上任三把火,過些日子,可別真的在外地開分公司,就是辦事處也吃不消啊!我老婆孩子,丈人丈母娘,一家拉子可都在上海,萬一派我常駐到外地,這可怎麽辦啊!”
  年長的男人用過來人的口吻教育道:“什麽為拓展公司,開分公司的,其實都是幌子,假的!就是隨便找個理由罷了。那麽明顯,你難道還沒看出來?這些動作都是針對我們上麵那個!”
  年輕人說:“你是說陸……那他可夠倒黴的。”他的話明顯是被年長者打斷了,可我心裏明白,他們這是說的陸沅。
  年長者接著說:“有什麽可倒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想當初他空降下來的時候多得意?一下子就擠走了老張,還把隔壁姓周的教訓得連聲音都沒了。可惜啊,抱錯了大腿跟錯了人,他以為趁新老板位子沒坐穩,對著幹一下,再把老賀扶上去,他就是大功臣啦?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這下慘了吧,老李同誌一聲令下,手裏的客戶他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你看老賀,連屁都沒放一個,這叫明哲保身,知道自己是已經不是一把手啦。所以啊,人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別拿雞蛋去碰石頭。”
  我心裏一緊,原來陸沅已經腹背受敵到這種程度。
  年輕人顯然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優良品質:“那他萬一兩手一甩,帶著客戶跑了呢?我和大川這次可分到他手上不少客戶,都是江浙一帶的呢!”
  年長者用一種連這麽蠢的問題你都提的出來的口吻回答道:“你的合同裏沒有離開公司後不準在同類型公司工作的條款啊!那就是了,你有,我有,他肯定也有,沒準兒他的合同條款比我們規定的更細更死,你瞧老李現在明刀明搶對付他的樣子,我敢說,如果他帶走客戶,老李絕對告他,到時候讓他賠得連家都不認識!”
  年輕人感慨的說:“咳,真是想不到,你說這才幾天啊,就變成這種樣子!現在他手裏什麽都沒了,合同又沒到期,這種日子難過咯!”
  年長者司空見慣地說:“行啦,你也別多想,這都是上麵權利鬥爭的結果,隻要火燒不到咱們這兒,我們錢不少賺,提成不少拿,其他的,我們也管不了!行了,下去吧。”
  我連忙閃身走出電梯井,國內業務部在二樓三樓都有辦公室,我聽著兩人經過四樓往下走去。
  真是老天爺幫我,平時不走樓梯的偏偏今天讓我走樓梯,那兩個業務員肯定是特意選了5樓抽煙,好避開同事說說話,這話又偏巧讓我聽到。
  聽他們話裏的意思,上禮拜才開的會,現在都已經把客戶資源瓜分得差不多了,皆大歡喜的樣子,這動作未免也太快了吧!而賀總果然沒伸手拉一把,無論如何當初也是你把陸沅帶進公司的,就算現在你是二把手,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表示一下反對,會死啊!即便最後還是要按原計劃調整,可起碼也給陸沅爭取些時間啊!讓他能有所準備,不至於這樣任人宰割,束手就擒,輸得那麽難看!
  做市場的,手裏沒了客戶,而且還是明搶去的,陸沅又是那麽驕傲,自負的人,這幾天,他該多氣惱,多難過,多受不了啊!一夜之間,眾叛親離的,心理素質再過硬,也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啊!
  陸沅啊陸沅,你幹嘛不辭職,不走,不離開呢?這裏還有什麽可讓你留戀的?現在不是該逞能的時候,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現在你要麵對的又何止兩個人?
  為什麽我就那麽笨,想不出到底能為陸沅做什麽?到底陸沅害怕我去做什麽?到底陸沅所指不讓我涉險是什麽意思?
  心裏一陣煩亂,不知道自己站長那兒想了多久,“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我抬起頭,正對上這些天來在心裏怨了,念了千百遍的男人,他依然西裝筆挺,風度翩翩,光滑的下顎,有神的眼睛,看不出半點狼狽頹廢的樣子。我傻傻地站在他麵前,呆呆地望著,連竟然呼吸都忘記了……

  誣陷
  一聲“借過”如一盆冷水澆在我頭上,看著他頭也不回往最西麵的辦公室走去,我不可置信卻依然貪戀地望著他的背影。
  我又錯了,我根本沒有重新進入自己的生活軌道,我根本不能重新回到過去的生活!那些假象,在電梯門打開的一刹那全部土崩瓦解!
  是誰把善變這個詞加諸到女人頭上?男人也同樣善變,比起女人,他們變得更決絕,更冷酷,更徹底。
  我應該恨他的,就是這個男人,一手把我拋到了地獄;
  就是這個男人,冷臉教會我什麽叫做心痛;
  就是這個男人,一意孤行單方麵撕毀了我倆都蓋章按印的感情合同。
  可我恨不起來,因為也是這個男人,曾經帶我去過天堂;
  也是這個男人,告訴無知天真的我什麽叫做心動;
  更是這個男人,連自己都可以不顧,隻為我不受更大傷害。
  我什麽都幫不上他,至少,不能再辜負他的一番苦心。
  目送他閃身走進辦公室,我才忍著淚踏進電梯,使勁按著關門的按鈕,仿佛一切都是它的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在座位上坐定,情緒還沒平複,就接到人事部孫經理的電話讓我去6樓小會議室。
  我很奇怪,孫經理有什麽可找我的?我合同又沒到期,難道是公司要裁員?可也沒聽到什麽風聲啊!像裁員這種事兒是最容易刮起的風,就算消息再閉塞也總該有些苗頭吧!
  隔著玻璃看見會議室裏孫經理正和何曉曉聊著什麽,難道是她為了快遞的事告我的黑狀?不至於吧,不就是我對她說話有點大聲嗎?至於搞出那麽大動靜?何況我又沒錯!我刻意挺了挺胸膛,直了直腰,心裏卻依然忐忑。
  見我敲門,孫經理就讓何曉曉先走,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我指望小何能念著往日的情分上給我些提示,可惜這年頭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良心,看她麵無表情的離開,我憤恨地瞪了眼她的背景。
  “朱祝你過來坐!”孫經理這人我接觸的不多,進公司以來就見過他三次,第一次是剛進來麵試時;第二次是合同到期續約時;第三次是一樓被裁撤,他給我們重新分配工作崗位時。隻不過做HR這行當的,眼光都很毒辣,看人也都有一套標準,雖然每次見他都和顏悅色,可那笑容卻總讓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而這次,他竟然沒笑,板著個臉,本來就已經到了冬天,這環境溫度都被他搞得又降低幾度,我才發現他還是陰森森地笑比較好。
  “孫經理,有什麽事情嗎?不會是要裁員吧!”我寧願他直接說,別去想什麽委婉的說辭,講得再好聽不也還是要我卷鋪蓋走人嗎?還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小朱啊,今天我要找你談到事,可比那嚴重許多!”他的口吻沉重而嚴肅,弄得我摸不著頭腦,對於我來說還有什麽比丟工作還嚴重?
  “人都有做錯的時候,但我相信你的本質還是好的,當初我就是看你是個誠實可信的孩子,才招你進公司的。所以希望你能把問題講清楚,這樣我才能幫你啊!”
  我想我的臉一定扭曲的可以,這段話的宗旨不就是坦白從寬嗎?可我有什麽問題好向公司交代的?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事,嚴重到公司覺得連辭退我都覺得不解恨?
  我迷茫地搖著頭,表示不明白孫經理講的話,他擺出個就知道你不會老實交代,可我這裏已經掌握了你大部分的“犯罪證據”的表情,翻開公文夾,拿出三張紙,遞到我麵前。
  我一看,一份是北京來的傳真,另兩份是所謂的“證詞”:
  替我們申請專利的代理公司發來傳真說,由於另一個企業,於上周已經向專利審批局遞交了與我公司某幾個項目相同或類似的專利申請,而我公司的材料,一直到本周四才送達北京,所以對於今後出現的任何結果,代理公司都不承擔責任。
  兩份證言,一份何曉曉的證言,說我周二讓她叫快遞時候並未指明數量,體積,以至於她以為就是普通一袋文件而已,等我把資料搬到一樓,她已經叫好快遞,當時也沒想到快遞竟然當天沒辦法取件,而下午又無法聯係到我,於是在並不知道緊急程度的情況下,她選擇了讓快遞周三來取。
  另一份則來自吳愈傑,大意是他作為研發部的代理部長,保證關於這次申請專利所涉及的資料沒有讓研發部以外的人接觸過,但同時他也承認,由於二廠生產線的裝配調試到了最後的階段,於是整理資料的過程他沒有全程參與,主要負責的人是我。
  我急急地辯白:那天我打電話讓何曉曉叫快遞的時候,有沒有告訴她是好幾大箱東西我的確不記得,但是我卻肯定告訴過她是非常緊急要往北京送的東西,無比讓快遞務周二取走,而且下午我是去二廠送東西,臨走時我還特地又關照了何曉曉一次!我那個氣啊!這個姓何的,怎麽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呢?什麽我沒告訴她有多急?我明明說了!她當時完全可以再打個電話,提醒快遞公司的,可她沒有,還說什麽她會辦妥的,我就是輕信她。現在想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沒門!
  是我做的,我絕對承認,比如我承認,研發部裏負責項目開發的人都隻校對屬於自己的那個項目,而我是負責全部所有項目資料的編輯,複印,裝訂,封箱的,整個過程沒其他人參與;我也承認是我工作上的失誤,才讓原本周一就可以跟著代理公司一起回北京的資料必須重新整理,從而延誤了幾天。
  可這也不代表我是存心的呀!誰願意返工啊?我禮拜一做到很晚,一定要把材料全部弄好才回家,樓下售後服務部龔雪晴可以作證啊!我真的沒有故意拖延的意思。而且不是說人家上周就把材料給交了嗎?那就算我不犯錯,我們的材料也還是比別人的晚啊!
  我解釋得很激動,激動就差到樓下把何曉曉和龔雪晴拉上來當麵對質了。
  孫經理示意我平靜下來,在位子上坐好,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指出:“朱祝啊,延誤不延誤的,倒還不是重點,我想聽你你談談關鍵問題!”
  關鍵問題?什麽關鍵問題?我再一次懵了,呆坐在那裏。
  見沒有回答,孫經理開始點撥我:“朱祝啊,在研發部,你比我待的時間長,應該知道,像我們公司的一個高端產品,一種新的生產工藝,那是需要多少次實驗,多少次調研,多少次實際操作才能得來。這些數據,資料,不是一朝一夕就積累得起來的。競爭公司的專利申請隻要他資料不齊全,數據不真實,可操作性不過關,別說早一周,早一年也沒用啊!但是問題在於,對方的資料、數據、適用領域等等都與我們大同小異。如果說隻有一個項目是這樣,也許公司還會懷疑那個項目的具體負責人,可你知道他們有多少個項目都是這樣死死的卡住了我們的脖子嗎?”
  我一下子癱軟在椅子上,是啊,如果是好多個項目都跟我們一樣,那最值得懷疑的自然是我了!研發部的研究員之間也有競爭,比較,誰做的產品口碑好,誰做的產品銷量高都是評價這個人在研發部地位以及年終拿獎金的依據,所以大家都有點遮著藏著,相互也不大通氣。我是個門外漢,完全不懂那些,資曆淺學曆低,話又不多,所以大家才放心把最後的整理工作交給我。
  吳愈傑的證詞倒沒有什麽添油加醋的假話,可他這樣說,也進一步證明了我有“作案”的機會。連我自己都覺得,能把這些機密打包泄露出去的,非“我”莫屬!可我真的沒幹啊!什麽都沒幹啊!
  “朱祝,這件事情很嚴重,這關係到我們公司在業內的地位與聲譽,更關係到公司今後的發展,所以你必須把問題交代清楚!”孫經理收回三份材料,繼續說:“當然,公司也想到,你還年輕,一時做錯事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多半是受了誰的教唆。隻要你把那個指使的人說出來,那麽公司會考慮不對你追究法律責任,也不會寫進你的檔案。可如果你執迷不悟,那公司也會保留訴訟的權利!”
  我的耳朵裏突然多了法律責任,訴訟權利這樣的詞,事態真發展得那麽嚴重?!!
  我求救般地看著孫經理,他卻冷冷地站起身來發出最後通牒:“今天是星期五,公司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希望周一,你能寫好書麵材料交到我辦公室來。年輕人,這次一定要考慮清楚啊,不要因為一時的衝動,毀了自己的前途!”說完他推門走了出去,留下身處噩夢中的我一個人呆坐著。
  這到底是怎麽了?前幾天,我還因為實在找不到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兒可幹而傷透了腦筋,今天卻突然已經變成盜竊商業機密的“女間諜”,並且人證物證俱全了。這不是做夢吧!我使勁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我到底得罪了誰,他要那麽害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我有這樣的因果報應?
  別人做錯了,由我替他們背黑鍋,而我的冤屈又能推給誰?當然,我也知道,把莫須有的罪名按在無辜的人身上是非常非常損陰德的,可現在我就不無辜,不倒黴嗎?
  交代幕後指使?誰啊?我連自己怎麽就成了這幕前罪犯的人都不知道,上哪兒找給他找那個幕後指使啊!
  出生到現在,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平平安安,雖然也經曆過小學數學不及格,高中語文開紅燈,大學物理要重修這樣當時看來無比嚴重的事情,可都沒今天這件來的“刺激”!
  就在我欲哭無淚時,聽見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我以為孫經理回來告訴我,一切都是公司搞錯了,朱祝還你是一個好同誌!抬眼看到的,卻是吳愈傑。
  我原本開始上揚的臉立刻垮下來,他來幹嘛?他不是沒“全程參與”嗎?要說作案嫌疑,難道他沒有嗎?他也翻閱過全部文本啊!難道就因為是一把手的親戚,就可以那麽輕易地跳脫出來,洗清嫌疑了?我現在可是“犯罪份子”,不知道要劃清界限嗎!
  氣鼓鼓地轉回身,不去理他。
  “朱祝,孫經理找你談了?”我心裏想,這不是廢話嗎?不然我沒事不在自己位子上坐著,跑這裏來跟誰開會啊?
  “朱祝,你聽我說,這事可大可小,你千萬別頭腦發熱,一個人抗下來啊!”聽得出來,吳愈傑很是擔心。
  可什麽叫“頭腦發熱,一個人抗下來”?現在是不是全世界都已經給我定了罪?他還好意思一直說什麽喜歡我,他對喜歡的人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無論是作為上司,還是朋友,大家相處那麽久,該知道我的為人,也該知道我絕不會做這樣的事。現在不是勸我“自首”“坦白”“交代”的時候,而是應該努力幫我洗刷掉冤屈的時候啊!
  何況,在他們眼裏,我就那麽笨?笨到完全沒有找任何掩護,以至於一出事,矛頭就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天下有那麽笨的賊嗎?我好歹也是大學本科畢業啊!
  心潮起伏,要是手邊有什麽水杯,鋼筆之類,估計我就直接朝門口扔了!而見我一直沉默,吳愈傑以為我真在考慮一個人背黑鍋,幾步跨到我麵前,蹲下身一副誠懇的樣子:“陸沅現在走投無路了,你可千萬別犯傻,幫他頂罪啊!”
  我恍然大悟,是啊,需要這麽大動幹戈對付的,怎麽會是我?他們的目標是陸沅!
  其實如果我能早點想到,利用自己手裏掌握的專利機密,去給陸沅,讓他與競爭單位接洽,然後搞垮公司,前幾天也不用腦仁疼了。可問題是,我壓根兒就沒往哪兒想!
  要是陸沅想到的辦法也的確是這個,那我倒應該欣慰,因為感情羈絆,他最終沒開口讓我那麽幹。
  那會不會真是陸沅幹的?隻不過他太高明,讓公司找不到把柄,而不得已要那我做誘餌,逼陸沅承認?
  不,沒可能!研發部是全公司唯一有門禁係統和24小時監控的,陸沅除了開研討會的時候進去過一次,就再沒機會了;而正如孫經理說的,不止一個項目而是多個項目都被泄露了,所以絕對不會是外人單獨幹的。得有和他“裏應外合”的人!這個人,除了我,難道會是吳愈傑?會是李博?自然不可能。那麽我沒給過陸沅資料,陸沅就絕對幹不了這件低級愚蠢齷齪的事。
  就現在的形勢,陸沅還堅持留在公司,肯定有他的理由,而那些想逼走他,卻沒達到目的人,見一計不成,於是另生一計,利用我往陸沅頭上潑髒水,逼他離開,而且還是絕對不光彩的離開。
  我陰晴不定的表情,大概真的嚇到吳愈傑了,他搖搖我的肩膀,我一下子站起來閃開,腦袋裏唯一的念頭就是要立刻通知陸沅,告訴他公司的手段有多卑鄙,多下流!
  “隻要你指出陸沅,我保證你沒事,而且可以繼續留在公司,我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吳愈傑的信誓旦旦隻讓我覺得作嘔。
  “我想一個人呆著!”我刻板的說,表明請他離開的意思。
  他前腳離開,我後腳就往四樓陸沅的辦公室跑,門都沒敲就一頭衝進去。
  陸沅正抽著煙,看著什麽,見我進去,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文件蓋了起來,然後愣愣地瞧著我,沉默著等我喘好粗氣。
  我根本顧不上他現在對我是什麽態度,隻想把事情的嚴重性表達得更清楚。陸沅一邊聽我說,一邊站起來,走到門口關上門,給我倒了杯水,又坐回位子上。
  等我嘰裏呱啦說完,想看到他臉上給我一點點反應,驚愕也好,鄙視也好,煩惱也好。可是他竟然平靜地沒有一絲慌亂,如果不是我緊盯著他的臉,恐怕根本看不到那一閃而過的皺眉。
  “你難道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他們現在逼著我寫材料,誣陷你呢!”我不死心,我就不信,他現在那麽無欲無求?被人搶走了得來不易的客戶不說,現在又被人設計誣告,他能一點情緒沒有?!!!他是不是地球人啊!外星來的??
  “這麽說,不是你泄露的資料咯?”陸沅的語氣讓我的心涼了半截,我那麽緊張,那麽激動,那麽擔心,難道是為了我自己?
  “當然不是!”
  “你真的沒做?”陸沅又問了一遍。
  我張大了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的心情:陸沅的懷疑,比吳愈傑的不信任對我自尊的傷害大上千倍,萬倍!他怎麽能在這種人格問題上懷疑我的品質 !而且,他的語調那麽平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虧我還一直想著怎麽幫他,虧我還一直自責幫不了他!
  “那你就什麽也不要寫!其實,你現在不應該來我這裏的。”萬萬沒有想到,我最終得到的會是這麽一句話。
  說實在的,我想得很清楚,就算真的公司要開除我,要告我,要讓我一輩子背負這個汙點,我也絕對不會說半句寫半個不利於陸沅的字! 我沒本事幫他打贏這場仗,至少我可以,也願意犧牲自己,保全他,一如他對我那樣。
  可當親耳聽到他不帶感情,更有些極力想撇清我們關係的話 ,我覺得天都塌了!
  陸沅拿起了座機,意思是他要打電話了,我抿住嘴,睜大了眼,努力克製住想哭的衝動對他說:“我原本也沒打算寫什麽,你可以放100個心!”
  最後看他一眼,深深地看他一眼,這個讓我著迷,沉淪,不顧一切的男人;這個現在冷淡,陌生,讓我心碎的男人。
  退出他的辦公室,我一下捂著臉,害怕被人看到自己情感決堤。隻是人倒黴起來,放屁都砸腳後跟,就連我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痛哭一場,也那麽難……

  有失有得
  六樓沒有辦公室,平時不開會的時候,那兒基本沒人。我衝到女洗手間,想找間空格子躲在裏麵痛哭一場。誰知推開門卻與人撞了個滿懷,還把對方的東西撞飛了。我趕忙蹲下去撿,同時也為了掩飾臉上悲哀的表情。
  都到了這把年紀,說單純也不單純了,至少我認出對方掉的是一支驗孕棒,一支顯示了兩條線,呈陽性的驗孕棒。
  我拿在手裏,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尷尬地不敢抬頭看對方的臉。
  “是啊 ,我懷孕了!沒結婚就有孩子很稀奇嗎!”聲音好熟悉,甜膩中帶著傲氣,抬眼一瞧,不是Amanda又作何人。
  熟人相見,我傻愣愣地拿著她的驗孕棒,不知道該反駁還是解釋我對她有沒有結婚,是不是懷孕沒任何看法。
  可Amanda顯然不這麽認為,她索性不打算問我拿回她的東西,而是踱步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邊洗手邊假裝自言自語道:“裝什麽天真,有什麽資格看不起人!以為自己做的有多保密?別人都不知道呐?還不是把那姓吳的小子迷得一愣一愣的,現在他當上了研發部的部長,跟著沾了不少光吧!依我看,這勾引的男人還不止他一個!”我站在一邊,看著她關上水,擦幹手,對著鏡子擺弄頭發,滿嘴跑著火車。
  對於Amanda,我過去沒有,現在更沒有心情跟她探討關於女性自尊、自愛、自立的問題。在她紮手的外表下,藏著自卑的內心。她沒有學曆,現在所謂的大專也是那種夜校性質的,在這個本科遍地,碩士成排,博士不稀罕的地方,她能憑一己之力安身立命實在是很不容易的。
  如果說她是借了某些位高權重人的東風,那也得她真有這個本事鎮住才能安穩地坐在現在的位置上啊!公關部裏那些“白骨精”們,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我默默地走過去,把驗孕棒放在她手邊的台子上,平靜地告訴她:“別扔在這兒。”Amanda一副沒聽清或者可以理解成不相信的表情。
  “你也知道這層樓沒什麽人來,我們的保潔阿姨又都很三八,萬一讓她們翻出來,就不好了!”我解釋道,然後轉身,不理會錯愕的她,走進隔間關上門。
  也許是因為這麽個插曲,淚意一下沒了,我在裏麵呆了一會兒,確定自己不想哭了,走出來,才發現,Amanda竟然還在。
  “你們特別看不起我吧?”我洗手時候,Amanda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從美女的嘴裏說出這麽一句憂傷的話,讓我不忍心不搭理。
  “別人我不知道,但我沒有!”看著鏡子,鏡子裏Amanda的影子,我誠心誠意地說:“我反而很佩服你!無論你用什麽方法得到的機會,可把握住機會,表現出能力的還是你自己!”
  轉過身,麵對她,這是同事那麽久以來,我和她第一次這樣麵對麵,以相互平等的態度說話。
  “既然今天在這裏遇到,恐怕以後再也沒這種機會,我想說,大家同事一場,雖然你以前待我不怎麽好,總是那麽驕傲,總是低著頭看人,總是占我便宜,但我不記恨你!”Amanda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她慣有的不屑,我知道她是想說,她不需要我這麽大度地原諒。
  我笑笑,繼續說:“你一路往上爬,我沒怎麽在意,但多多少少看在眼裏,你真的很不容易,很不簡單!可是,希望你有時候也要停下來,關心一下自己,珍惜一下自己!不是什麽機會都要那麽拚命去爭取的,有時候,你錯過的恰恰是並不值得你付出的!”想到剛才陸沅在知道前因後果,我的處境時,竟然還開口說讓我什麽都不要寫來保全他自己,心裏就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笑話!
  “到底發生了什麽?”Amanda是多精明,多會察言觀色的一人啊!見我今天說了那麽多奇奇怪怪的話,她不覺得有問題才出鬼了呢!
  我不能否認的確是出了很多事,可又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又對她從何談起。
  見我猶豫,Amanda開始開導我:“反正你也說以後沒機會了,而且你現在知道了我的秘密,作為交換,你也該告訴我實話!”她倒是和陸沅一樣,怎麽都能找到理由。
  好吧,心裏的委屈正愁沒地方發泄呢,說就說!隻是洗手間不是談話的場合,而且又是在公司,Amanda說帶我去個好地方,於是我上樓告了假,跟她驅車來到酒吧一條街。
  原來有很多酒吧要到晚上才開門,下午是不營業的,但Amanda看來和老板相熟,破例讓我們進去。
  坐在如雲朵般包裹著我們的沙發上,我小女生般的雀躍讓Amanda覺得“丟臉”:“你多大啊?都沒泡過吧?”
  老板拿來酒和飲料,讓我們自便,我不好意思的喝了一口雪碧,點點頭。
  Amanda抿了口淡金色的液體,從包裏拿出煙,點著,狠狠吸了一口,長長地出出白煙。雖然我覺得懷了孕的女人這樣抽煙喝酒不好,可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阻止。
  男人和女人抽煙真的很不同,往常看陸沅抽煙,總覺得煙霧讓他顯得更剛毅,更有男人味;而現在,看著Amanda拿煙的樣子,卻那麽迷離,妖豔,充滿著成熟女性的嫵媚,別說是男人,就是作為女人的我也禁不住看得失了神。
  “好啦,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大概是見慣了我這種被迷惑,被吸引眼神,Amanda不耐煩的語氣裏帶著得意。
  我把早上發生的事情平鋪直敘了一遍,隻是隱去找陸沅的那一段。
  “原來是這樣!”Amanda已經抽了第三支煙了,喝到第二杯酒了。
  “好啦,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希望對你有幫助,但我也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最終,我還是放不下陸沅。
  “說說看。”Amanda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我知道,你手裏有能幫助陸經理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陸經理說的?”
  “其實,有一次你去他家,當時我也在,你們的話我聽到一些。”我明顯感覺到Amanda的身體僵了僵,不過隨即又平複下來,發出兩聲曖昧不明的笑聲。
  “是啊,就像你說的,我‘勾引’的男人也不止一個”這樣說並不是為了化解她的尷尬,而是希望拉近我和她之間的距離,讓她能考慮我的請求,“我不奢望你能無條件的幫他,隻是希望,當他回頭再找你談的時候,你不要拒絕,好好跟他談談條件!”
  我看了一眼Amanda的肚子,心裏打著鼓:她是賀總的人,材料估計也來自賀總。陸沅是已經被拋棄的棋子,讓Amanda 拿出黑帳幫他,自然有些與賀總作對的味道。更何況她現在還懷著賀總的孩子。於情於理,她都沒理由幫陸沅。
  可我還是這樣開口求她了,隻要有一線生機,我還是想幫他!
  “你覺得我會答應你嗎?”不知道是不是酒吧都這樣,又暗又不通風,我的眼睛根本派不上用處,鼻子和嘴巴也因為煙氣熏得難受,隻有耳朵還勉強能正常工作,可即便正常,我也聽不出Amanda的話裏到底是答應的可能大些,還是不答應的幾率高些。
  “我覺得會不會不重要,你覺得值不值才重要!不過,我想,當初你能主動找到陸…經理,說明你心裏對某些事,某些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陸經理啊!”Amanda的話帶著笑腔,這種笑有別於以往她說話總帶的刺,酸酸的,嘲弄的;更多的,帶著一種善意,一種姐姐對妹妹經曆成長的理解。
  我沒說話,拿起雪碧猛吸了幾口,好讓發燙的臉不那麽紅。
  “那他對你又是什麽態度呢?”
  “能有什麽態度啊!”我感慨著實話實說,“他現在跟我劃清界限都來不及!”
  “哦?是嗎?”雖然陸沅和Amanda,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語調都截然不同,可我竟覺得Amada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挑了挑眉毛。
  “是啊~~~”我歎了口氣,覺得自己陷得好深,連Amanda身上都能讓我找到陸沅的影子,看來是拔不出來了!
  “你就真的這樣把黑鍋背下來?”
  “不然呢?”我無可奈何,“難道昧著良心再去誣賴其他人嗎?這件事,到我這裏,就結束吧!”
  “愛情的力量還真是偉大啊!”Amanda伸出雙手,誇張地比劃著,我被她弄得很不好意思,卻又覺得,自己這種自掘墳墓的行為除了可以用這句話來解釋,也再沒什麽道理說得通了。
  “那今後你有什麽打算?”Amanda掐滅了煙頭,喝了口酒。
  “能有什麽打算,禮拜一找孫經理‘自首’,然後等著公司對我的處理咯。要告我,就告唄,反正我沒做。真被判成冤假錯案,我就上訴,不是有蹲了10年大牢還被證明了清白,放出來的嗎?還能拿國家賠償呢!”
  “你的打算不錯呀!”聽慣了Amanda一向尖酸刻薄的反話,還真親切。
  “你別再抽啦!不知道抽煙喝酒老得快啊!而且就算不為你自己,現在也得為你肚子裏的那個著想啊!”見她又抽出一根煙,準備點,我實在忍不住出聲阻止。
  “哼!”Amanda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愛,也沒有恨,根本不帶任何感情。打火機的聲音依然響起,紅色的煙頭一亮一暗的。
  “我把你當朋友才說的!”她這一聲哼,讓我覺得很無趣,隻能給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你看我,像當媽媽的人嗎?”久久,Amanda吐了口煙霧,自言自語地問我。
  “像不像的,現在怎麽看得出來?我媽說,她懷我的時候外婆擔心她沒個當媽的樣子,可有了我以後,自然就什麽都會了。”
  “是嘛~~~”Amanda的話音飄得老遠,“但是,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從出生就注定沒有完整幸福,不是嗎?”
  我沒法給她答案,因為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記得,小時候爸爸扛著我逛街,抱著我走親訪友,給我紮很難看的小辮,下班騎著自行車帶我回家的樣子;我也忘不了,前幾天在小區門口頂風等待晚歸的女兒,打不通電話著急上火衝到老房子查視平安的爸爸。是啊,沒有爸爸的孩子的確會少一份幸福吧!
  “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你跟賀總不會有結果的!”公司都知道,賀總是出了名的好丈夫,他的一雙兒女也都聽話懂事,也常常看到賀太太出入公司。怎麽看,賀總也不會為了Amanda破壞他良好的形象啊!再說,還兜了一大圈,拿王一達做擋箭牌,不就是防著“出事兒”嗎?
  “你怎麽知道!”Amanda也有聲音提高八度,緊張的時候。
  “就像你說的,秘密總是會被人知道的。”我不想把王一達拖出來,更不想連累龔雪晴。
  “真看不出來,你知道那麽多!”Amanda沒想到也有佩服我的時候。
  “你放心,我沒有惡意,不會亂講的,況且我也馬上要被踢出公司了。”我現在自顧不暇,哪有心情說別人的是非?
  “無所謂,過兩天我就去醫院。”看情形,她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我感傷起來,Amanda那令人看不慣的濃妝豔抹背後,是否也有著別人猜測不出的蒼白黯淡?
  “可你總是要結婚生子,和別人一樣生活的。其實,你還記得楊開嗎?因為你,他很難過,我覺得他對你是真心的!”才說自顧不暇,現在卻開始拉媒保纖。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果然沒人領這個情。
  “是真的!你再好好想想!”反正說都說了,就當還楊開的人情,誰叫他走之前還給我寫了那麽一封信告訴我那麽多事。
  “你真煩人,怎麽以前沒看出來你是那麽愛多管閑事的一人啊!”盡管嘴裏說著討厭,但我聽得出她開始融化的口氣。
  “你以為我愛管啊,誰讓這些事都讓我趕上了呢?”
  “是啊,真巧啊!”
  “誒,我說,你真名到底是什麽?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Amanda徐,到底徐什麽啊?”
  “討厭!”
  “說嘛~~~!”
  “徐…帶娣”Amanda想來很久,才艱難地回答。
  “帶弟?哈哈哈哈,那你肯定有個姐妹叫招弟啦!哈哈哈哈”
  “你還笑!你還笑!早知道會這樣~~~不許笑,不許再笑啦!”
  ………………………………………兩個生活都一塌糊塗的女人苦中作著樂。
  走出酒吧,天都暗了,沒有手機也不知道幾點,隻是我知道再不回去,爸媽又要急得跳腳了。
  臨走前,我告訴微醉的Amanda,如果她去醫院時想找人陪,我有的是時間。她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是腦袋不清醒反應不過來,還是感動到無話可說,反正她隻是重重捏著我的手,久久沒放開。
  幾天裏,我接連失去了很多東西,比如愛情,信譽,工作……而現在,我至少得到了一個朋友。
  
  保護
  雙休日,爸媽催著我去買新手機,我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拖延:要是丟了工作,沒了收入,還吃上官司,現在買什麽手機啊!至於馬上就要纏身的麻煩,我也不願意現在就告訴他們,能瞞一天就瞞一天吧。
  周一我破罐子破摔,睡了個自然醒,難道上班要準時,“認罪”也要準時嗎?
  到了辦公室,已經10點多快11點了,同事們今天好像都沒什麽心思工作,三五成群地聊著什麽,表情或不可置信,或痛心疾首,或一臉事後諸葛亮的樣子,仿佛出了什麽翻天覆地的大事!
  我沒有絲毫要知道的興趣,我還要寫“自白書”趕緊給孫經理送去呢!
  “朱祝,你知道嗎?我們的專利沒法申請啦!”又是那個姐姐大嬸,你就不能讓我消停一會兒嗎?
  “哦”我平淡地回答,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知道,那個“罪魁禍首”就是我啦。
  “你知道是誰幹的嗎?”姐姐大嬸的語氣似乎不是在質問,更像是要跟我分享一個“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想當麵承認,可看看辦公室裏那麽多人,要是他們知道多年來的心血是被“我”付之一炬時,不曉得會做出什麽不冷靜的事來。
  “原來是市場部那個陸經理!”我的後腦勺好像被狠狠打了一下,頭有些暈眩。
  “誰?你說誰?”
  “就是市場部那個陸沅!你現在才來當然不知道,早上上班,他等著在電梯那兒,說什麽對專利申請出現的問題負責,讓小吳,不,是吳部長停止一切相關的動作!”不知道是什麽嚇到姐姐大嬸,她一邊拍著胸口,一邊心有餘悸地說:“他那副樣子,好像要吃人似的,比恐怖份子還恐怖!”
  “那他,他還說什麽了?”我顧不上反問她有沒有真的見過什麽叫恐怖份子,隻拉著她的手,搖晃道,“除了這些,還有什麽?”
  “他說完麽就走了,我們旁邊幾個人都傻了!現在他們正在6樓開會呢!”姐姐大嬸指了指吳愈傑空著的座位。
  我跌坐在椅子裏,腦袋飛快的轉著:
  陸沅這是要幹嘛?我不是已經說不會提他的嗎?我不是已經表達會背這個黑鍋的嗎?他這麽一鬧,不是正中了對方的下懷?更何況,他原本與這件事情就沒有關係,他要怎麽圓這個謊?他要怎麽負這個責?
  “朱祝,朱祝!”姐姐大嬸拍拍我“問你那!”
  “啊?什麽?”我緩過神來。
  “我說,那時候拍廣告,你不是跟這個陸經理走的很近嗎?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啦?他到底想幹什麽啦?”
  “拍廣告,是啊,廣告!”我喃喃地重複著。
  陸沅是個怎麽樣的人?我不清楚。他到底想幹什麽?我不知道。
  隻是我可以肯定,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目的就隻有一個——保護我!
  他也許早就知道,會有人利用我來對付他,所以才把我遠遠地推開;他不希望我涉險,並不是要我為他做什麽,而是怕有人會對我做什麽。
  隻是終究還是被人找到了下手的機會!
  當初那句“我這把利刃會傷到誰?你也不能保證!”的戲虐,竟不幸言中!
  無論我是有心還是無意,但事實是,正是因為我,他才會被刺中!
  “他有什麽資格暫停研發部的工作?他連自己的市場部都管不住,聽說上禮拜市場部大變動,他手裏已經沒實權啦!”姐姐大嬸無視我的呆滯,繼續著她的控訴,而我的淚慢慢噙滿了眼眶,流了下來。
  “哎呀,朱祝,你哭什麽呀!”大嬸的驚叫引得一眾同事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安慰”我:
  “朱祝啊,別哭啦,我們知道你整理資料很辛苦,可也犯不著哭啊!”
  “是啊,是啊,該哭的是我們才對,辛辛苦苦做了那麽久,好不容易等到開花結果了,卻殺出那麽個程咬金!”
  “就是嘛!他有什麽權利說我們的項目有問題!他懂嗎他?手也太長了,都管到七樓來了!他不知道,這些項目李博在的時候就開始了嗎?”
  “別哭啦,李博絕對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
  “對!肯定會的!”
  ………………………………………………
  見我絲毫沒有要止住眼淚的趨勢,同事們說了一會兒也就散了。
  我依然呆坐在位子上,除了等待,我什麽也不能做:別說我現在衝下去,把事情往身上攬,是對陸沅的辜負,而就算我能幫他這一次,那下一次,再下一次呢?
  隻要陸沅在公司一天,隻要他繼續跟李博他們作對一天,對他的攻擊就不會停止。這種攻擊可以是明的,也可以是暗的,讓陸沅防不勝防,直到他低頭認輸,繳械投降為止。
  企業要對付個人,無論在哪裏,不都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的嗎?可個人要反抗企業,則被當作是天方夜譚,癡人做夢!
  看來陸沅這一次真是在劫難逃了!
  好吧,如果他要走,我就跟他一起走;如果他要坐牢,我就給他送牢飯!
  想明白這一點,我團了團剛才準備寫“自白書”卻一個字都還沒寫的白紙,拿出筆開始寫“辭職信”——我以前一直覺得,隻要公司要我,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自己離開的,所以辭職信這東西與我無關,可惜就今天看來,這人生還真是充滿變數,沒有任何絕對的東西。
  寫完停筆,折一折找了信封塞進去,因為合同期沒滿,所以要到1個月以後才能正式離職,所以我也不急著收拾自己的東西。
  中午,大家都去吃飯,我哪兒還有胃口吃得下?同事們見慣了我不吃午飯,所以倒沒人感到奇怪。
  我無所事事,心裏又有牽掛,於是準備一個人偷偷從樓梯往6樓去。
  我一直以為,公司裏,最隱秘的地方是洗手間,女生總喜歡在那裏分享小道消息,八卦他人的是是非非。卻不知,原來樓梯間是男人們抽煙放鬆,解決個人恩怨的地方。
  “你想說什麽?”六樓樓梯間的門吱呀一叫,然後傳來吳愈傑的聲音。
  “我現在不想說,隻想……”一記沉悶的聲音,然後有人倒地,“這一拳,是為了朱祝!”那個在夢裏也會出現在我耳邊的聲音,現在是那麽真切!
  “我也是為了她!”吳愈傑有點口吃不清。
  “為了她?為了她,所以陷害她?所以讓她坐上被告席?我警告過你,不許動她!”陸沅氣急敗壞,我好想看到那天他在高架上對待碰瓷的樣子。
  “我也警告過你,隻要你在她身邊一天,她就會成為跟你一樣的箭靶!傷害她的人,是你!!!”我想,吳愈傑一定有他自己的是非標準,不然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已經讓她離開了,你不知道嗎?為什麽,為什麽還要這麽做!”陸沅的口氣裏有著憤怒,這種憤怒不僅是對吳愈傑,更是對他自己,對於他沒能力保護我,隻有選擇離開的無能表示憤怒!
  “她人是離開了,可她的心有嗎?她蒼白憔悴,她傷心難過,她把腳弄傷了,瘸得厲害卻都不讓我扶一下!”小吳到底還是年輕,他不知道,這樣說等於是在替我向陸沅表白嗎?
  “那又怎麽樣?”陸沅說得那麽理直氣壯,要不是他有些喘,我大約還能聽出他口氣裏的那份得意。
  “你保證過,隻要我離開,就絕不會動她!你忘了嗎!”
  “說什麽你會保護她!這就是你保護的結果?”
  “還讓我相信你,相信你能做到!”
  “你做到了嗎?如果今天我不站出來,你們是不是真打算開除她,然後告她,毀了她?”
  “我也不想的!”麵對陸沅的聲討,一直沉默的吳愈傑終於有了回應,“我也是被逼的!你以為我願意看到她那麽無助的樣子嗎?怪隻怪你為什麽不肯離開?為什麽還要一直調查?她的心裏又為什麽隻有一個你!”
  現在我可算是清楚了:陸沅的離開,是吳愈傑拿我做威脅,當條件;而吳愈傑一語就道破我的失常的原因,並不是他神機妙算,而因為他就是始作俑者;關於被誣陷的事,則完全是由於我對陸沅那死不了,斷不掉的情誼。
  “誰逼你了?你不能反對嗎?還是不是男人?保證過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不是說拚了命也會保護她的嗎?你給我起來!”聽動靜,陸沅好像又要打人了,我趕忙三步並作兩步往下跑,這萬一失腳從樓梯上滾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是要出人命的!吳愈傑的生死我不關心,可陸沅的人生就真的完了!
  我想上去,先一把抱住陸沅,讓後推開吳愈傑,讓他趕快走;或者隔在兩人中間,減少他們接觸的機會,不過他們都是一米八幾的個頭,這手長腿長,不曉得憑我的力量能不能做到?
  原本也就是一層樓,沒幾節台階的事兒,轉眼我就呼喊著“別打”來到了6樓轉角,可還沒等我第二個“別打”出口,還沒等我看準了哪個是陸沅,還沒等我選擇好到底用哪個方案,這左腳一疼,右腳一滑,撲通就先摔了個大馬趴。
  兩個男人顯然是因為我的出現嚇了一大跳,定在了原地,我感覺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衝過來,慢慢扶我起來:
  “疼不疼?傷到哪裏了嗎?”
  我跪在地上,捂著鼻子,疼得滿眼的淚,卻高興自己找回了那個緊張,擔心,心疼我的陸沅。
  “不疼!”話才出口,這指縫裏就有熱騰騰,粘呼呼的東西湧出來。
  “呀,朱祝,你流血了!”吳愈傑也湊上來。
  “哦?是嗎?”我拿開手,低頭看,果然一手的鮮血。
  “頭抬起來!”陸沅“粗暴”地掰著我的頭,“呆在這裏別動啊!”然後飛一樣的往樓下跑。
  “朱祝!”吳愈傑叫著我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是純粹地擔心我,還是想問我有沒有聽到剛才的談話。
  “我沒事!誰小時候還沒流過鼻血!你別擔心!倒是你,嘴都破了!”我一邊用手在鼻子上胡亂擦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看到陸沅的“傑作”——那一拳還真狠。
  “朱祝,我……”不知道他接下去要說什麽,隻是陸沅回來的太神速,弄了兩個棉花球塞住我的鼻孔,扶起我,往他的辦公室去,甩下吳愈傑獨自留在樓梯口。
  還好中午大家都出去吃午餐了,一路上,竟然沒遇到一個人,我躺在陸沅辦公室的沙發上,用嘴呼著氣。
  “你在那上麵多久了?”陸沅從外麵走回來,手裏多了條濕毛巾,拿了把椅子,坐在沙發前,給我擦手,擦臉。
  “反正,比你先到。”我聽話的伸出左爪,換右爪,然後厥起臉。
  “那你幹嘛不一直在那兒呆著,衝下來幹嘛?”陸沅責怪的樣子讓我好窩心。
  “我怕你沒因為盜竊商業機密進去,倒因為過失傷人進去了!”
  “你還真是烏鴉嘴!”陸沅抽動了一下嘴角,為了這個不好笑的笑話。
  房間裏一陣令人不適的寂靜。我等著陸沅先開口,開口告訴我他怎樣受到威脅,怎樣決定放手,怎樣飽受煎熬。
  “等我!”得到的,卻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如此普通的兩個字。我明白,他是在告訴我,他要一個人處理所有的事情,不要我參與。
  “不要!”我回答得迅速而堅決,就算我的確幫不了他,但起碼得讓我跟他共進退,我不要他再一個人孤軍奮戰。
  “不行!”他懂我的心,就如同我懂他的。
  跟他在一起那麽久,我清楚的知道,像陸沅這種人,當意見向左時,絕對不能跟他硬著來——撒嬌、不講理,耍無賴是三個必勝的法門。
  輕輕伸出手,拉住陸沅左邊的西服袖口,晃一晃,把眼睛睜大,越圓越好,嘴角往下,嘴唇往上嘟起來,扮無辜,裝可憐。大約是因為鼻孔裏那兩個棉花球增加了喜感吧,陸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旋即又板起臉。
  “我不管,你笑了,就代表你同意咯!”我開始不講理。
  咳~~~一聲長歎,陸沅反轉下手腕,用掌心抱住我的手,右手撫上我的額頭:“你總是有辦法逼我!”
  不能否認,我的確在逼他,一直在逼他!逼他正視對我的心意,逼他坦白對我的感情,逼他接受放不開我的事實!
  可我也沒錯啊!我有追求幸福的需要,我有捍衛愛情的權利,我有不讓他逃走的資格!
  “我以為自己快要淹死了,淹死之前,還有最後一股勁之前,想把你托到岸上,至少要把你托到岸上!”陸沅盯著我的眼睛,喃喃地對我說,更像是對他自己說。
  “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沒有絲毫的回避與躲閃,“你背著太多東西,為什麽不找人分擔點?讓我分擔點?”陸沅身上不是沒有缺點,而這個缺點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你就那麽想知道情況有多惡劣?就那麽想聽我親口說自己有多狼狽多糟糕?”陸沅放開我,身子往後靠到椅背上,一臉受挫的表情。
  我左手撐起上半身,迎麵問他:“你就那麽不信任我,那麽介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麵擺在我麵前?”
  陸沅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把我壓回沙發上躺好,才開口:“其實我……”
  “別說了”我打斷道:“我聽到的謊話已經夠多了!”
  陸沅的反應多快啊,腦子多好使啊,還需要用那麽久來回答一道是非題嗎?當然不。那麽結論就是,他在想借口,想一個我不得不接受,無法反駁的借口!我心裏憋氣,到現在,他依然在想著怎麽撇下我!不管動機好壞,想撇下我就是不行!
  “你聽我說!”陸沅還在努力。
  “我不聽,我不聽,你再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我立刻把這兩棉球扔了,流鼻血死掉算了!”還說什麽我逼他,明明是他一直在逼我,逼我耍無賴嘛!
  “你敢!”陸沅站起來,上前壓住我的上臂。
  我左搖右擺想把棉球拉掉給他看看,可手連臉都摸不到,嘴裏卻還不認輸:“你看我敢不敢!看我敢不敢!”
  “求求你,別鬧啦!”陸沅大概是怕我太激動,血往上湧,真的止不住鼻血就麻煩了,哀求道。
  “那我也求求你,別趕我走!別推開我!你難道不明白,在你一味想保護我的同時,我也想保護你!無論力量多微小,我也想呆在你身邊保護你!!!”從不曉得,那麽肉麻,那麽文藝腔的話也會從我朱祝的嘴裏那麽自然地說出來。
  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下來,他俯身看著我,我仰麵瞧著他,誰也不願打破這份寧靜。
  陸沅的表情開始動搖,我想繼續鞏固剛才努力的成果,他的眼神卻警告我不要說話!
  這一次我乖乖地閉上嘴,因為從他的臉上,眼裏我看到了一些讓我熟悉又害怕的東西。
  他的頭越來越低,他的氣息越來越濃,他的唇離我越來越近……一秒、兩秒……十五、十六……我終於忍不住,一把推開他,坐起身來,扯掉棉花球,大口大口地吸著氣——隻差那麽一點兒,我就憋死了!
  轉頭,看看被我推在旁邊,一臉受傷,哭中帶笑的陸沅——這一次,又是我煞的風景嗎?
  
  反敗為勝
  吳愈傑什麽都沒說,平靜地收下了我的辭職信,人事部也受理了,讓我收拾自己的東西,最後一天交出門禁卡,電腦以及與公司有關的記錄等等。
  大家都知道我要走,不知內情的好事者還為吳愈傑敲著邊鼓,讓他抓緊最後的機會。隻是我和他都明白,他是沒有臉再在我麵前了。
  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下我和陸沅都沒了工作,他的車子房子公司也都會收回,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個住的地方。可他要求那麽高,我找的房子恐怕不合他的心意,隻能到時候和他一起再找。
  假借買手機的名義,問媽媽要回工資卡,裏麵的數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雖然平時工資不高,但我花銷也少,這一年多來,竟留下來五位數的積蓄。爸媽問我那麽久還沒看中喜歡的手機嗎?我總回答,還沒有!其實這錢每一分我都已經安排了用處:陸沅找房子需要錢吧,他的眼光又高要求又多,我這點錢不知道夠不夠他住半年的;然後吃喝拉撒要錢吧,行車代步要錢吧,這些都得從我這卡裏出,哪兒還有錢買什麽手機啊?有人要問,那陸沅自己不還有錢嗎?可別忘了,還有一個“官司”等著他嗎?他的錢啊,要留著打官司,請律師用。
  我對陸沅說著自己的規劃,提醒他,能省則省,但該花在刀刃上的錢,一分也不能少。陸沅隻是靜靜看著我,帶著那讓我一貫捉摸不透的表情——也不知是認同我的觀點呢,還是覺得荒唐可笑 。
  時間一天天過去,這海平麵怎麽還如此平靜?別說是暴風雨裏,連個稍微像樣點兒的浪頭我都沒見著,但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不安。
  陸沅還是忙忙碌碌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樣子,雖然沒再說什麽要我離開的話,但也絕口不提事情發展的走向。
  突然一顆重磅炸彈扔了下來:比我們先申請專利的那家競爭公司,竟然對我們公司提起了訴訟,稱我們公司研發的新產品,有好多就是剽竊了他們在幾年前一個不公開的學術會議上已經提出的想法與創意,當時還隻是一個雛形。經過幾年的研究,他們終於成功了,卻發現機密被泄露,於是搶先申請專利。而當時在對方公司做研究生畢業論文的正是吳愈傑;學術會議的組織者可巧不巧的偏偏是李博。
  這下事情明朗了,先不說之後研究的過程是否獨立,就說人家拿出比我們這邊還早的研究記錄與報告就讓人無話可說了。這下清者自清,我再也不用為自己和陸沅會蒙上不白之冤而擔憂了。
  消息被捅了出來,最難堪的人莫過於吳愈傑了,在所有人質疑,白眼底下,他成為了過街的老鼠,在辦公室一刻也呆不下去——我並不以為當初那麽大膽的剽竊會是他的主意,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可沒有李博的授意,我想吳愈傑再大膽也不敢弄那麽多項目來,這下東窗事發,他成了一隻沒人同情的替罪羊,心裏肯定很難受。
  我們沒有再有過交流,連眼神之間的都沒有,我想他對我是心存愧疚的,無論當初他是如何不願意,可終究是他親手把我推向蒙冤受辱的邊緣。快下班了,我打算晚上買點好吃好喝的,跟陸沅慶祝一下,臨走前正撞上回辦公室的吳愈傑。他抬頭見是我,愣了一下,然後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句:“對不起!”急急地與我擦身而過。我想他應該已經可以了解,為什麽我的心會屬於陸沅,為什麽他始終比不上陸沅吧。
  晚上陸沅卻一直沒來,老房子沒按電話,這下子想起手機的好處,可也來不及了。
  第二天到公司,才踏進大廳,就看到電梯口那紮眼的兩個人:Amanda和陸沅。我下意識地想躲,也不知自己躲個什麽勁,卻被那眼尖的女人張嘴叫住。她那美麗的大眼睛對我眨呀眨,玫瑰色的嘴唇一張一合:
  “朱祝和我是最好的朋友了,是不是?”她這話是對我說的,可眼睛卻瞧著陸沅,高壓電唰唰地釋放著。
  我尷尬地被她挽住,那天瘋癲的兩個女人,正常起來的樣子,一個虛偽妖媚,一個老實自卑,並肩站在那兒,我怎麽看也不像會是她的朋友,反而更像個丫鬟。看了一眼陸沅。他的表情說不上來的奇怪:一副又不信,又好笑,又擔心的樣子。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大家紛紛擠進去,三樓Amanda沒下,四樓陸沅也沒下,等到七樓我都要下了,他倆還不準備出來。
  怎麽著?準備在電梯裏安營紮寨啦?我跨出電梯口想想不對,轉過身才要開口問,電梯門正好徐徐合上,隻看到Amanda一臉美豔如花的笑容和陸沅一副勝券在握的篤定。
  終於,到了是離開公司的日子!我躺在床上,想著公司目前一片混亂的樣子:
  賀總和李博被揭發利用職權,批準工廠為一個空殼公司加工低端產品,實際上出的貨卻是高附加值的東西,然後以低價賣給原本屬於公司的客戶,嚴重傷害公司及股東利益,破壞市場秩序。這件事不僅牽涉到分廠廠長、工段長、工人,還有公司裏財務、後勤的部門經理等等。
  而揭發這件事情的人正是陸沅和Amanda,他們一個拿出了原本與公司簽訂了買賣合同,隨後終止,並與空殼公司簽訂協議的客戶名單,並提供空殼公司的產品與我們公司產品的比較報告;一個提供了現金帳號,詳細賬目,以及一些提貨單、傳真件等。
  有誰能想到,那兩個在台麵上鬥得你死我活的人,私底下竟然狼狽為奸!老奸巨猾的他們,連陸沅也騙了!我不知道陸沅是什麽時候開始了解並調查的,估計也是因為他發現了真相,賀總才會對他除之而後快吧。
  可Amanda的呢?她又是為了什麽?推倒賀總這把保護傘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她到底受了什麽刺激,敢公然站出來與賀總作對?別告訴我,她是為了我這個朋友!再怎麽看她也不是會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不在你背後插一刀就不錯了!這種重義忘利的行為,怎麽看也不符合Amandad的風格,何況她要怎麽解釋從哪裏弄到這些隱秘材料的?昭告天下說,她是他的情婦?這險也冒得太大了!想來想去,也隻能用落入俗套的東西諸如孩子,名分之類來解釋——咳,女人的報複心真太可怕了!
  作為挖出公司蛀蟲的功臣,現在又正值公司需要用人之際,Amanda被董事會破格提拔成副總的任命過不了幾天就會正式下達,蘇部長也被從外地招了回來,重新執掌公關部,更有傳說陸沅有可能坐上公司第一把交椅。
  打開床頭櫃,猩紅的存折有些刺傷我的眼睛,想著下個月10號這上麵就不會再有注釋著“工資”兩個字的千把塊錢,我就覺得一陣慌亂——怎麽跟爸媽交代呢?
  說他們的女兒,原本蠢得打算替一個男人背黑鍋,吃官司的?
  說那個男人,明明事態有了轉機,可口風緊得像locklock的盒子,害我一直替他擔心不說,還傻傻地辭了職,變成無業遊民一個?
  說現在他們反敗為勝,平安無事,卻想不起替我說句話,重新回去上班?
  雖然公司先是抄襲他人項目,後有高管集體腐敗,的確元氣大傷,可像我這種小魚小蝦,多養一個根本是九牛一毛的事!Amanda想不到幫我,可陸沅你總該知道我有多在乎錢,多害怕失業下崗啊!兩個沒心肝的,自己春風得意了,卻沒一個想到我還在水深火熱之中!
  我的頭最近老是“痛”,現在更是“無緣無故”發作起來。
  抬頭看,月亮都升得老高了,此時此刻肯定有一群人,簇擁著陸沅和Amanda,為他們徹底勝利而慶祝,為他們步步高升而歡呼吧。
  誰會知道,誰會在意,還有一個小小的我,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狗窩裏,對著即將幹涸的存折自言自語?雖然比不上“黛玉焚稿”的悲切淒涼,也差不太多吧。
  “好吧,他們都不理我,總算還有你在身邊!”錢啊錢,你才是我最好,最忠實的朋友!
  我開始盤算,明天是去買幾份求職版麵多的報紙呢,還是去網吧上51job;是去數碼廣場淘個便宜的手機呢,還是狠狠敲陸沅一記竹杠!
  突然“啪,啪,啪”的敲門聲,這手勁,那是陸沅。
  老娘我心情不好,正想跟他這個罪魁禍首理論理論,他自己就找上門來了,這不是活該是什麽?
  “你是誰啊?還來幹嘛?”打開門,把他堵住門外,沒有好臉色地問。
  陸沅原本興衝衝的表情,被我的臭臉嚇了回去,然後玩味地抱歉道:“對不起,我找錯門了!請問一下,這裏是不是有一個叫朱祝的人?哎呀,我記得是這裏沒錯啊!”還假模假式的退後一步,左看右看起來。
  “她搬走了!”說完,就要關門——看他這副樣子,我就來氣!誰跟他開玩笑?我是真的很生氣,為他一直把我隔絕在鬥爭之外,為自己找不到未來的方向!
  “美女,先別關!”陸沅利用他身高,力氣的優勢,卡住門“那你知道,她搬到哪兒去了嗎?”
  “不知道!”還玩兒?我可不奉陪!——如果說剛才我的動作還有些虛,這回我可是來真的!用盡力氣,想把門關上。
  “唉,唉,等等,聽我說,那你知道她的的手機嗎?”
  “她沒手機!”這次我沒說假話,我現在的確沒手機,這陸沅不是早知道了?
  “哦,我是想說,能不能請你替我把她的手機轉交給她!”陸沅變戲法似從背後拿出一個盒子遞到我麵前。
  哇,是比姐姐大嬸那支還要新款,還要輕薄,還要漂亮的,要大幾千塊,是我連想都沒想過的!拜金女就是拜金女,看著不用自己花錢,還能走在時代尖端,自然眉開眼笑起來。接過盒子,哪有多餘的手再去關門?開著就開著吧,進來就進來吧,愛坐就坐吧,我的眼裏隻有手機!
  “那麽喜歡啊?”陸沅走進來,脫著外套,“徐副總說,你一定會喜歡!”
  “這是Amanda挑的?”我的笑容一下子僵直臉上,表情抽動著。
  “不是!其實我早就看好了,它今天才上市,徐副總誇獎的時候,我都已經刷卡了!”
  “你和她一起去店裏買的?”可惜對於他的解釋,我耳朵抓到的重點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把才打開的盒蓋又蓋好,往桌上一扔,往床上一坐,表示不稀罕!——朱祝我雖然愛錢,小氣,可拜金拜得卻很有骨氣!(作者:有骨氣的拜金?!!!虧你想得出來!)
  “幹什麽啦?生氣啦?”陸沅跑到我身邊,伸手環抱,像哄熊寶寶似的。
  打掉他的手,往外挪了挪,跟他拉開距離——他才知道我在生氣?他的過去那麽“豐富多彩”會不知道,在一個女人麵前提另一個女人是大忌?而且,我本來就對Amanda過敏,誰願意自己得到的禮物是他跟其他女人一起挑、一起買的呢?就算她現在是我的“朋友”,也不行啊!
  何況,我剛才就在生氣了,一直氣到現在!
  “看你心眼小的!吃醋啊!這幾天事情多,今天差點兒就忘了,還是人家徐副總提醒我,讓我不要忘了給你買新手機的。”陸沅湊上來,開始把玩我的頭發。
  “她幹嘛提醒你?你們現在很熟嗎?她那麽好心!”轉過臉質問,把頭發撥到另一邊,不讓他玩。突然看到飯桌底下的地上,也不知哪天掉的半卷沒吃完的潤喉糖,我假裝輕描淡寫地一指:“那糖是吳愈傑買的。”等待享受報複的快意。
  方才還滿臉堆笑,覺得我小題大做的陸沅,頓時臉色一變,目光淩厲地順著我的手指望去,然後噌的站起來,兩步就撿起糖,轉過身,三步走去開窗,隻聽到“啪~噠~噠”幾聲,那些無辜的薄荷糖算是粉身碎骨了。
  看著他這一串自然連貫,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我除了用表情告訴他,做人怎麽可以這樣對己對人兩套標準!??再也無話可說。
  陸沅拍拍手,關上窗,還一臉意猶未盡的怒氣,見我仰麵質詢,隻是挑著他那英武好看的眉毛,雙手一攤,無賴地表示:“要是你真的那麽介意,那把手機也砸掉好了,明天我再給你買!”
  他這是激我,明明知道我不會,也舍不得,故意這麽說。那小半卷糖和最新款的手機能放在一起比較嗎?
  我被他氣得無語,卻又想不出對付他的好辦法。
  “那你不扔,我替你扔!”陸沅作勢往飯桌去,我趕忙一個健步,把手機往桌子另一頭推去——他不心疼錢,我還心疼呢!
  陸沅一把摟我到懷裏——原來他算準了我肯定會去保護手機,所以開始的目標就是我而已:“其實你也別亂想,我保證,以後再不會跟徐副總見麵!”
  抬頭看他,等著下半句——我倒要聽聽看,同在一個公司裏,老總和副總怎麽才能做到“再也不見麵”?
  “我辭職了!”
  “騙人!”我皺了皺鼻子,表示不信。
  “真的,我把公司的房子,車子都退了,你瞧,連行李都帶來了,現在我是無家可歸了!”陸沅側了側身,玄關那兒,果然有個行李箱。
  “你……你……”我本能的想掙脫,卻被陸沅緊緊攬住,動彈不得,“你……就那麽點兒行李?”因為太吃驚,太意外,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嗬嗬,大部分暫時放在唐阿姨家,這些是我日常用的。”
  我眨著眼睛,整理自己的思路:不,我在做夢,肯定是夢!陸沅之前做那麽多,忍受那麽多,不就是為了今天嗎?現在終於全麵勝利,到了應該有所收獲的時候,就這麽放棄了?他不是說,他最想要的,就是贏嗎?那麽推翻敵人,據而代之,不是所有在事業上有追求,有建樹的男人夢寐以求的“贏”嗎?
  更何況,要從一個部門經理成為企業老總是多漫長,多不容易,多可遇而不可求得事情!他就那麽輕輕鬆鬆說一句“我辭職了”,一切就結束了??
  這下可好,兩個人都沒了工作,光靠西北風,能讓人吃飽穿暖?況且他這人出入都要車代步,過慣了出手闊綽的生活,能忍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日子?!
  我張嘴想把他痛罵一頓,把他罵醒,罵通,罵透!
  “噓,什麽也不要說!”陸沅用食指封住我的唇,把頭靠向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聲說:“我現在好累,今晚,能收留我嗎?”
  
  大結局(陸沅番外)
  賀伯年(賀總)把我高薪挖過來的時候,我並不知道在這個城市,有如此大的挑戰等著我。
  公司內部,人事鬥爭,見怪不怪,他們不鬥才叫奇怪呢!選擇陣營,擺出功架,大家各顯神通,無論台麵上有著如何談笑風生的風度,台底下使著如何卑鄙惡劣的手段,最終的目的隻有一個“贏”字。
  我知道自己是顆棋子,可總要有人當這顆衝著最前麵的棋子——它風險固然大,可成事後收獲的回報也相對高。
  雖然我並不認同通過不斷尋找新客戶,簽下時間緊,用量高,超過公司生產能力的單子是什麽高明的方法,但我還是這樣去做了,因為棋子就該盡棋子的義務。
  就在我疲於奔命,卻發現老客戶流失嚴重時,對市場的敏銳讓我知道這背後一定有著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我開始調查那家搶走我們客戶的小公司到底是什麽來頭,賀伯年卻一味阻止,隻叫我繼續尋找新客戶——這不是一個在幕後把持公司那麽多年的老江湖該說出來的話。
  我暗暗繼續著自己的調查,通過和相熟的采購員的閑聊,發現那家小公司提供的配料不僅與我們公司的品質不相上下,有幾個批次的貨物連包裝都和我們一樣,但它的價格卻整整比我們少了兩成!
  賀伯年,對我私自調查很不滿意,說了一些非常不符合他立場的話,似乎有意無意間在維護那家小公司——我才發現,原來這盤棋,我隻看到一半。
  人都會有好奇,特別是那些聰明又有能力的,越是霧裏看花,就越想看個真切!(作者:哇,說你自大,自戀,還真不是蓋的!)
  在奔走了江浙一帶,幾乎所有被小公司搶走的客戶,取得了部分采購種類、數量的單據後,我得出自己的結論:那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一定掌握著我們詳細的銷售資料,甚至包括同一種產品對於不同客戶的價格與優惠這類細節而機密的訊息。
  公司內部一定有人作祟!我懷疑,李博利用與工廠熟悉的關係,讓他們幹私活,在排除了工人工資,機器維修損耗,還有水電等能源消耗的成本後,這價格的確能下降兩成還不止。
  形勢突然急轉直下:公司裏,一個又一個正對我的調整計劃接連出台,我的權利被一削再削,一減再減,而賀伯年,一句話也不說,一點兒反抗也不做。他對我態度的這種180度的轉變,全是發生在我把自己的發現匯報給他之後——照理說,我找到如此一個扳倒對手的有力證據,他應該感到高興,為什麽反而變得氣急敗壞呢?
  聯想起徐經理給我的那份並不完整的灰色收入記錄,我大膽地猜測,也許一開始,我就沒把“敵”“我”區分清楚。
  再次找到徐經理,想繼續她當初與我的“交易”,她絲毫不考慮地直接拒絕——當初可是她主動來找我的!她坦白地告訴我,其實她是賀伯年的情人,材料也是從他那兒弄來的。當初她私下找我,是希望能幫賀伯年盡快搞定姓李的,給我看的賬目已經剔除了賀伯年那一份,所以不完整。而現在,姓賀的明確要把我當成棄子,她自然也就不能說什麽,做什麽了。
  賀李大戰,之所以李會先勝一籌,是因為他把持著參與幹私活的工廠;而賀伯年之所以一直急切地希望我再多簽一些合同,多拉一點客戶,則是為了用訂單掐住李的咽喉。
  真相這才大白!
  我並不在意自己被當成棋子,可我不能讓人把我當成傻瓜!
  但我手裏沒有拿得出的真憑實據,而接下去的路,越走阻力就越大。原本關係交情都不錯的客戶紛紛關上了門,絕口不提換供應商的事,當然我也能理解,畢竟那是別人公司裏的秘密。這種四處碰壁的情況比剛開始跑銷售還要困難。
  正在我四處碰壁,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走時,接到吳愈傑的警告,哼!乳臭未幹的小子,他有什麽資格,什麽本事來教訓我?可當他拿出朱祝作威脅——我一下子動搖了!
  一個商場上的朋友曾經混跡黑道,也算半個叱詫風雲的人物,當退隱多年的他聊起往昔的“榮耀”時,我總覺得他的話裏藏著對過去的留戀。他說,之所以下定決心遠離是非,是因為他的女人差點因他受害。
  對於當時沉淪在糜爛生活中的我,並不能理解那句“男人的弱點就是女人”,可現在,我明白了。
  他們可以用任何卑鄙下流的手段對付我,老子接招就是;可是想到不知他們會用什麽手段傷害朱祝,我的心一下子慌亂起來。
  飛一樣地往回趕,我要確認她的安好!
  什麽破高速,又開始堵!煩躁的心,卻在聽到她的聲音那一瞬間,覺得滋潤起來。明確知道吳愈傑的企圖,聽說他已經“行動迅速”地上她家裏去過——他怎麽可以上她家去?她怎麽可以允許他去?!
  好吧,好吧,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把自己的怒氣轉變成對她的不信任;好吧,好吧,是我不對,最近一直在外麵奔忙,忽略了她的感受——可我也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啊!她實在太能分散我的注意力,她是在太能“勾引”我了!
  和她鬥嘴的時間總過得那麽快,那麽輕鬆,讓我忘記一切煩惱,讓我放下所有防備!可惜手機不爭氣,還沒等我告訴她我要見她,就沒電了。
  站在她家樓下,不知道她在哪扇窗後,沒有了電話,怎麽告訴她我在樓下?突然,三樓的窗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理智告訴我,有夜盲的她是看不見站在黑暗中的我的;我並不信什麽心有靈犀,冥冥之中——可現在我信了——那小小的身影在窗邊停留了一會兒,突然轉身消失,而後,樓道裏就響起關門聲,腳步聲……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她似乎不願意父母知道我的存在,心中一陣醋意!示威似的執起她的手,那一瞬間,竟然完全忘記自己今晚是要跟她提分手。
  心中不斷在心裏糾結,是直麵惡劣的局勢,把她推到岸上,還是順應自己的感情,把她留在身邊?
  情感和理智的天平不斷往複傾斜,徘徊猶豫不斷在心裏來回衝突——我做著最後的掙紮,想找到一個能保全我和她的方法,最終還是失敗了!
  “結束”這個詞我怎麽也說不出口;“分手”這句話我怎麽也張不開嘴,隻能說“不適合再繼續”——沒想到我陸沅也有計較用詞的時候,我在心裏苦笑。
  她的表情由微笑,到不信;由不信,到悲傷……可始終沒有怨恨!我寧願她恨我,可她沒有!
  當她幽幽地問我,會不會讓她涉險,我真的震驚了!這世上,真的有另一半弧能和自己拚成一個圓嗎?真的存在另一個單獨的個體,不需要言語就能了解對方心裏的事嗎?
  她走了,留下那一句震撼我心靈的話,就那麽走了。我多想不顧一切衝出去,告訴她:她也已經是我的一切!
  可是我沒有,因為我不能!
  忍不住到她窗下徘徊,寂靜的裏弄,手機卻突然響起,電話上顯示的名字“我的”,心中一陣糾結——我在接與不接間苦苦掙紮時,鈴聲卻嘎然而止。我幻想她也許會打第二個?第三個?可她沒有——心中一陣失落。
  再一次來到她樓下,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我對自己說,隻要她沒事,我怎麽樣都可以,我投降,我放棄,我會停止調查,作對,反抗。老街的石頭路,經過歲月的磨礪,越發光亮,走在上麵嗒嗒作響,放輕了腳步,怕驚擾到已經熟睡的她,
  我開始做夢,每天的夢裏都是她:笑的,哭的,倔強的,懊惱的,好奇的,挫敗的……我戒了咖啡,香煙,不再四處奔忙,隻想躺下,閉上眼睛,這樣才能與她在一起。
  隻是千方百計不想讓她站到這風口浪尖,她依然被無情地推上去。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言而無信,不該把她拖下漩渦,不該借她來打擊我,對付我!
  查實了專利申請果然出現了問題,我努力希望找到一個方法不讓他們得逞,可這個領域太專業,我的時間又太少,害怕她真會幹出什麽傻事,隻能先一力承擔下來,這是兩天來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唯一能救她的辦法!
  算算這些年,靠著拚命工作與投資,我也有些家底,除了給父母在老家買過房子,就沒有什麽大的開銷,如果最終要上法庭靠錢解決,幾百萬現金我還是可以拿得出來的——我做著最壞的打算。
  能又重新擁她入懷真是件美妙的事,她始終還是她,一如既往的不講理,耍無賴與“煞風景”!當她拿出她所有的積蓄,指著上麵那少得可憐的數字,規劃著她準備如何使用時,我告誡自己,將來一定要以千倍萬倍的愛來回報!
  競爭公司發出的公函讓我覺得一身輕鬆,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用在這兒是再合適不過!
  找到幾個二廠的操作工,說服也好,收買也罷,一定要讓他們站出來作證。是他們先激怒我的!
  徐經理的倒戈讓我剩了很多事,也帶給我迷惑與懷疑。隻是從她毫不吝嗇與隱瞞,拿出所有能置他們於死地的證據來看,我又不得不信,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沒空去了解她的動機,此刻的我隻想將所有曾經傷害過朱祝的人一網打盡!
  我們精心的部署著,約見大股東,召開董事會,我要趁著剽竊專利的事還沒過,乘勝追擊將他們連根拔起!
  當一切塵埃落定,婉拒了董事會的邀請,因為我有自己的打算——這麽多年來,我還從未給自己放過假,空閑隻能讓我覺得生活中缺少了些什麽。此刻,我卻出奇地想讓自己過上幾天逍遙的日子,帶著朱祝到處走走看看。過不了多久就到春節了,我想也是該讓多年來一直擔心我婚姻的爸媽放心了。
  至於工作麽,我想也是時候自己跳出來單幹了,做個一級代理商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那個“財迷”要是當上老板娘,一定會很開心吧!
  如果說還有什麽讓我離開公司的理由,那就是Amanda徐這個女人了。對於她在整個事件中扮演了怎樣的一個角色;最後是用什麽辦法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又使了什麽手段搖身一變成為副總,我並沒興趣知道。這樣的女人固然聰明美麗,吸引男人的目光,卻也會讓了解她的人感到害怕,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她出賣、利用,變成一塊墊腳石。朱祝“學習”“模仿”能力太強,所以一定要讓她們保持距離!再說,我的寶貝又是個醋桶,總喜歡有事沒事拿她做比較,這讓我我將來怎麽吃得消,還是早絕後患的好。
  忙碌地收拾東西,今天是她離開公司的日子,晚上要給她一個驚喜!差點兒忘了,看中的手機今天上市,我想她一定會喜歡!
  唉~~好久沒打地鋪了,睡得渾身骨頭疼,我開始想念五星級賓館那永遠軟硬適中的席夢思;這房子也不行,外麵刮大風,裏麵刮小風,空氣倒是“流通”了,可睡著不踏實啊!
  是該物色房子了,在城市與城市之間漂泊,以前總不能下決心在哪裏置產,總覺得哪裏都不是我停靠的港灣,現在終於找到可以安定下來建立一個“家”的地方了。
  “陸沅,你睡著了嗎?”我正沉浸在自己對未來的計劃中,她突然扒著床沿,把腦袋伸出來。
  “嗯?”
  “你真的辭職了?”
  “假的!你怎麽還不睡覺?你不是一向很能睡到嗎?”她的腦袋裏在想什麽?這有什麽可懷疑的?
  “不是啊,我隻是覺得,你放棄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不覺得可惜嗎?”
  “我最想要的?”我最想要的不就是你嗎,傻丫頭!
  “是啊,你說,你最想要‘贏’!”
  “我已經贏了!”是啊,我已經贏了——從堂堂正正走出公司大門時,從無數人豔羨、惋惜的告別中,從賀伯年他們灰頭土臉卻帶著恨意的眼神裏,我可以驕傲而得意地說:最後勝利的人是我!
  “可你放棄了贏得比賽的獎品啊!”聽上去,她比我還不甘心。
  “我已經得到了!”是啊,我已經得到了——她讓我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
  “在哪兒?我怎麽沒看到!”她把身體往外又探了點出來。
  “當心,別掉下來!”她的眼睛看不到,還做這種危險動作!
  “我在想,你是不是因為我離開了,所以才離開的?這一次,老天爺幫你,Amanda幫你,可偏偏我什麽忙也沒幫上,你又因為我離開了公司……”
  “誰說你沒幫上忙?”我打斷她,站起來,把她搬回床上,擁入懷裏,“你知道徐經理為什麽會突然把材料交出來嗎?都是因為你啊!”
  “因為我?”
  “她讓我轉告,如果不是你那天對她說的那番話,她不會知道自己差一點兒就錯過了一個能對她講真話的好朋友,說謝謝你!”而我也很感謝,感謝她一直那麽努力,一直沒有放棄,沒有讓我錯過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是嗎!是嗎!她真的因為當我是朋友才來幫你的!”她興奮地幾乎蹦起來。
  “是啊。小心著涼!” 我一把拉住她,塞回被子裏——我可沒看出,那樣一個“朋友”有什麽值得她高興的,起碼我沒什麽高興的。
  “那你早不告訴我!”她不老實的硬要把手伸出來。
  “是誰剛才亂吃醋!”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想起剛才她吃醋的樣子,真是可愛!
  “你別仗著我看不見,就欺負我啊!”她的手攀附上我的臉,小小的,柔柔的,忍不住親了一下她的手背,滋溜一下——她總算是知道把還沒暖和的手藏到被窩裏了。
  “我怎麽敢欺負你啊!”是啊,我怎麽會欺負她?心疼她,愛她都來不及!
  “你說,Amanda將來會找到一個好男人嗎?會幸福嗎?”那口氣,仿佛真把徐經理當成認識十幾年的老友,開始為對方的終身擔憂。
  “不知道~~~” 真不明白,她的腦袋到底是什麽做的?不知道現在我們是什麽姿勢滾在床上嗎?盡管這床又短又窄又不舒服,可也是床啊!而且她沒病沒痛,我精力旺盛的……這時候,管什麽別人找幾個男人,會不會幸福~~~!
  “我現在很幸福!”她把臉熨帖在我胸口,仿佛對著我的心在說話。
  我的心不禁一陣蕩漾,仿佛自覺地回應:現在的我也很幸福!
  “其實,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為什麽喜歡我?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呢?”真拿她沒辦法,那麽溫情的時刻,應該享受此時無聲勝有聲,這嘴巴卻還偏偏不停地問這問那!
  不過女人啊,總喜歡問這樣的問題,好吧,讓我想想,我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呢?是第一次見麵,看到她“春光外泄”?還是第二次,看到她在電梯裏“麵壁思過”?或者是第三次,知道她身無一物後還那麽“從容不迫”?
  “那是我把行李全都運來的那一天,到公司來安排了一些人員的調動,在門口等著司機把公司配給我的車開出來那會兒,看到花壇裏一群調皮的孩子拿隻流浪狗當靶子,我轟走小孩,辦好了提車手續,才開出公司,就看到一個很眼熟的身影蹲在花壇裏,慢慢往前挪。出於好奇,我關注了一下:原來她拿著火腿腸想給那條虛弱的看上去快要死掉的狗吃,那又害怕卻不肯放棄的樣子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我想大概是那時,你在我心裏紮了根吧!”回想那天的情景,我依然記得那麽清晰,仿佛就在昨天,她穿著的花格子襯衫,梳的馬尾辮,眼睛裏的勇氣與善良……胸口傳來平和的喘息,咳~她總是不等我把話說完~~~輕輕抬起她的臉,在她唇邊烙上此情不渝的印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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