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朝小誠:精英情人

(2011-03-25 12:04:03) 下一個

  1、檢察官
  郊外。
  一座廢棄的工廠廠房中。
  三十多個男人,都隻有十六七歲的樣子,人人手裏拿著木棍鐵棍或者疑似山寨雙截棍之類的東東,嘴裏嚼著口香糖,形象雖呈現一種反麵教材的樣子,但倒也頗為統一,算是另類的有組織有紀律吧,清一色都像港產動作片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龍套角色。
  五個字形容這一群體:失足未成年。
  不要小看這些未成年。
  現在某些青少年可不是什麽祖國嬌嫩的花朵,還需要各方園丁溫柔的澆灌。進入第一次發育期時就會揮著手大談我的女人如何如何,進入第二次發育期時便統一迎來墮胎風潮,教育學者們對此進行了無數次探討無數次分析,都未形成統一結果,但歸根究底原因其實很簡單:時代在變啊學者同誌。
  ——以上,還屬於情節比較輕微的失足類型。
  還有一種,殺傷性就比較大了。
  抗戰時有一首歌這樣唱:“我們爬飛車那個搞機槍,闖火車那個炸橋梁……”
  這原本是用來形容鐵道遊擊隊的,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某些有心人卻從中受到了啟發,利用這歌中的技術開始了小偷小摸的勾當。他們有組織有紀律,入夥、宣誓、統一培訓,獎懲分明,製度嚴謹。培養出來的產成品各個身手了得,順手牽羊的本事被練到一個登峰造極的高度,給社會給人民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我們得知道這樣一個事實:十幾歲,正是一個很危險的年齡階段。
  他們的人生觀還沒有正確形成,血氣方剛出手狠辣,因為不懂法,所以為兄弟兩肋插刀時會無所顧忌,但也不是完全不懂法,有一條還是懂的:‘未成年人犯法可以從輕發落’,於是本來就無所顧忌的人就更無所顧忌。
  而今天這一群人,正是以上所指的個中翹楚,檢察廳追緝了整整兩個月的未成年盜竊團夥。
  此刻這些人正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團團圍住進入廠房的兩個人。
  被圍在包圍圈中間的兩個人一女一男,從兩人身穿的製服就可以判斷,這兩人出自檢察廳,正是檢察官。
  且說這一位檢察官小姐,有一張極其清秀的臉,及肩長發紮成一束馬尾,不施粉黛的樣子清透動人,單從外表來看,雖沒有傾城的豔麗姿色,但一身純淨的氣質,當真像極了從江南水墨畫中走出的南國佳人,很容易就讓男人產生衝動的保護欲。
  但其實呢,我們得知道這樣一個真理:女人的外表,是很具欺騙性的。
  這位檢察官小姐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
  三十多個男人一看膽敢闖進來單挑的人居然是個女人,頓時就犯了毛主席兵法大忌第一條:驕逸輕敵。
  一個頭頭似的人物以一種標準的垂涎眼神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這位檢察官小姐,然後笑嘻嘻地開口:“檢察廳的妞,長得挺漂亮的啊……這樣吧,你乖乖陪我們哥幾個玩幾晚,我們就保證不傷你,啊?”
  為了配合頭頭的這種氣勢,一幫手下不停地敲著手裏的木棍鐵棍雙截棍,就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我們有凶器,凶器可以砍死人。
  麵對這樣的騷擾和威脅,中間那位檢察官小姐沒有動怒,也沒有害怕,勾了勾唇角,眼神掃向另一邊角落,淡淡出聲:“我的事務官,是被你們打成那樣的?”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可以看見,角落裏,正躺著一個人,也穿著檢察廳製服,正是找到犯罪團夥據點通知總部的事務官小姐。
  頭頭邪裏邪氣地笑了,“那個妞,還想抓我?做夢!老子命令他們每個人打了她一頓!”
  一瞬間,席向晚握緊了手指,骨節狠狠泛白。
  身後的另一位檢察官程亮從側麵看見了她有怎樣的表情,頓時心裏重重一沉:不好,恐怕她是忍到極限了……
  而現場上,團夥頭頭學著港台片裏那經典的一幕,開始倒數計時:“我數到三,你就給老子走過來。1……”
  在這樣的情況下,席檢察官會怎麽做呢?
  耐心地勸導‘請大家配合放下武器,國家會再給大家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還是學港台片裏那樣帥氣地喊‘放下武器!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說的每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
  NO!
  此時此刻,對席向晚來說,把這些混賬抓回去已經不是重點了。重點是:她的事務官被打了!那麽勤奮善良的女孩子啊,從大學畢業後就跟在她身邊當事務官,看見了流浪小狗會抱回家,雙休日還不忘去做義工,這是一個怎樣的當代女性活雷鋒!這些混賬居然也下得了手!操!當我們檢察廳沒人麽?!
  程亮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他不擔心席向晚,他比較擔心這些小孩子,尤其是那個笨蛋頭頭,畢竟是未成年的青少年,真打死了怎麽辦……
  頭頭還在倒數:“2……”
  兩個人的耳麥裏不斷傳來總部的呼叫:“席檢察官,請你務必保持冷靜,不準擅自行動,重複一遍,不準擅自行動。後方支援三分鍾後就到,重複一遍,三分鍾後就到……”
  最後一個‘3’字還沒有喊出來,席向晚忽然‘啪’地一聲扯下耳麥狠狠甩出去。
  然後就、動手了……
  程亮隻看見她一個身手把身邊一個小混混打倒在地,奪過他手中的鐵棍,朝程亮說了一個字:“砍!”
  然後、她就真出手砍了。
  古龍筆下有一位著名的人物,人稱憤怒的小馬,和我們這位悶騷的小席,頗有異曲同工之處。
  古龍這樣描述小馬:‘他看著人的時候,好象總是想找人打架的樣子,而且真的隨時隨刻都會打起來,所以有很多人叫他“憤怒的小馬”。’
  而我們這位悶騷的小席,雖然從外表看,她永遠是清水般的樣子,頗有種柔弱之美,就連名字,也有一種‘向晚意不適’的閑適詩意。但事實上,用古龍的方式形容的話,席向晚此人的本質卻卻恰是:她看著人的時候,好像總不像會與人打架的樣子,但往往事實上,她真的隨時隨地都會打起來。
  所以,很多人叫她悶騷的小席。
  單看她朝程亮說的那個字,就能看出此人有多悶騷。
  她沒有像大陸警匪片裏那樣文鄒鄒地喝一聲‘行動!’,也沒有像港台電影裏那樣氣勢磅礴吆喝一句‘給我上!’,更沒有像武俠片裏那樣來一句少俠般地開場白‘打!哇呀呀~~’。
  她隻說了一個字:砍!
  言簡意賅。
  卻行動力十足。
  程亮額前的黑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耳麥裏不斷傳來總部的呼喊:“程檢察官,阻止她!阻止她!……”
  程亮很無奈,扯下耳麥同樣甩了出去。
  有什麽辦法捏?席向晚一個女孩子都已經開砍了,他一個男人,自然也就隻能……舍命陪君子了。
  於是,一場混戰。
  外人看來,這是一場正義的苦戰。三十對二,結果太明顯了嘛。
  但其實,絕不盡然。
  且先不說檢察官都是受過專業嚴格訓練的搏鬥高手,單論席向晚,在女人當中的PK技能就是打遍檢察廳無敵手。悶騷的人就是這點好,一旦衝動了,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打起來夠狠夠準。
  席向晚雖然身為國家的公務員、人民的檢察官,平時的道德境界也是很高的,但是,一旦被惹到不得不出手砍人了,就絕不存在‘保護祖國的花朵是我的責任’這樣偉大的公務員精神了,滿腦子都是‘操!我的人你們也敢砍!找、死!’這樣十分有違公務員守則的念頭。所以,席檢察官一旦開打,雖然隻有一個人,但砍人的時候卻像是有一百個兄弟在後麵撐場麵似的,那叫一個氣勢磅礴。
  再來看這一邊。
  三十多個小混混雖然也‘哇呀呀呀’狼叫著上前一頓亂砍,但那都是虛勁來著,砍起來毫無章法。說來也是,他們是什麽團夥?盜竊團夥而已!又不是血腥暴力反社會的殺人團夥,平時統一練習的都是身手的靈敏性和靈活性,而不是像蠻牛一樣力量型的技術,再加上沒有混戰的實戰經驗,於是幾乎人人都抱著‘先求自保,再求傷人’這樣的保守思想,拳腳放不開,實力大損。
  猛然一見這位檢察廳的小姐真是動真格了,三十幾個小青年頓時慌了,剛才那個倒數計時的頭頭一邊汗流浹背地躲一邊在心裏叫苦:大姐!我們打傷你一個兄弟你要打死我們三十個兄弟,你至於嗎!到底你是土匪還是老子是土匪啊!……
  程亮在把兩個小混混踢倒在地的同時,一個眼風掃向席向晚,隻看見此人周旋在五六個人中間,極其漂亮的身手,連呼帶扇,手裏的木棍鐵棍盡朝男人下半身最脆弱的部位扇過去,程亮隻見她一路打過去,地上就一路散落下抱著自己的小雞雞嗷嗷叫痛打滾的男人。
  程亮在嘴角抽搐的同時無不慶幸地想:還好我從來沒有惹過這個女人……
  打架和性一樣,能在一瞬間讓腎上腺素急劇衝高。程亮很確定,席向晚這家夥,現在一定覺得自己的狀態好得不得了。
  三分鍾後,當檢察廳指揮部趕來現場支援時,隻看見三十多個犯罪少年統統躺在地上嗷嗷叫痛求饒的畫麵。
  檢察長老李嘴角抽搐了:就知道席向晚那毛孩子不會忍得住……
  隨行的醫生連忙上前,替兩位檢察官包紮在混戰中受的傷。
  檢察長那個怒啊,走到醫用車前對著姓席的毛孩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陣罵:“扯掉耳麥的是不是你?!先動手的是不是你?!不服從組織不服從命令,你這是要造反還是咋滴?!”
  席檢察官也不辯駁,指了指剛剛被抬上車的事務官,撇撇嘴:“我的事務官被打成重傷,我忍不住。”
  老李同誌氣急:“你忍不住?!你你你身為檢察官居然敢說你忍不住?!”
  那要是人家挖了你家祖墳呢?你是不是要和人家一起同歸於盡?
  ……恩,席向晚這家夥,可能真的會這麽做。
  “她忍住了。”
  程亮走過來,對檢察長笑了笑,“向晚沒用槍,她其實忍住了。”
  檢察長頓時就停了聲。
  她的確是忍住了。
  如果她真的忍不住,她就開槍了,誰還會傻兮兮地拿個棍子累死累活地和人對砍啊。出手打一場,不過是為姐妹為兄弟出口氣而已。
  真是,現在這個年代,居然還會有那麽單純熱血的人。
  檢察長抹了一把臉,麵子上下不來,隻能繼續罵罵叨叨,但氣勢明顯沒有剛才那麽強烈了,“你說!你一個檢察官,拿個鐵棍去和人互砍,雖說兵器爛了點,但菜刀也能砍死人啊!真出了事怎麽辦!……”
  席檢察官完全不在意地撇撇嘴:“就憑他們那種水平,我出不了事……”
  “我不是擔心你!”檢察長黑著臉,“你鏘鏘鏘鏘砍得那麽歡,把人家砍傷了怎麽辦!”
  “……”
  席向晚嘴角有點抽搐:“老大……”他居然去擔心那些混賬們!
  就在這一邊上下屬正在歡快地罵罵咧咧的時候,遠處好幾輛高級轎車就疾馳而來了。
  從牌照就可以看出這些車輛的所屬地:市政府。
  車上下來好幾個人,為首的那個中年男人約莫五十,大腹便便,西裝筆挺,官腔十足,單從外表看,很符合我國高級政府官員的模式姿態。
  此人來頭不小,正確的說應該很大,因為連檢察長都迎上去接見了。
  此大官卻對任何人都置之不理,直直走到席向晚麵前,神色一下子哀怨起來。
  “我的席小姐哎,不要一直這麽嚇人好不好……你出事的話,我要怎麽向唐總監交代啊……”
  唐總監。
  聽到這三個字,她有一瞬間的分神。
  下一秒,席向晚就收斂了所有不該有的紛亂思緒。明白他在擔心什麽,她朝他微微笑了下,“他去美國辦公了,要兩個星期以後才回來,到時候,我這點小傷早就好了,他不會知道的。”
  中年大官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如釋重負,“這樣、這樣……”末了,又尷尬地解釋了一下:“你知道唐總監剛剛答應了我們幾個關鍵項目投資,他反悔撤資的話我們會很難辦啊……”
  雖然平素不喜歡當官的人,但此時看到此大官這麽驚懼的樣子,席向晚頗有種找到組織的知己感——
  官爺,不止你很怕那個男人,她其實也很怕他的……
  俗話說的好,怕什麽來什麽,這是很有道理的。
  在場的人們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個時候,一架乘載著東南亞最大投資銀行首席執行總監的波音747,正穩穩地降落在了這個城市的機場。

  2、唐辰睿
  下午四點整,從紐約飛往本市的班機準點降落,行色匆匆的人們閘機入城。
  人群中有這樣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後麵的男人拖著行李箱,姓韓,單名一個深字,一副無框眼鏡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一身的清雅,此時正和前麵的男人低聲交談著什麽。
  走在前麵的那個男人,說話、走路,舉止、神情,都是不緊不慢的樣子,唇角微翹帶著慣性的玩味。他沒有穿西服正裝,簡單一襲Burberry英倫風襯衫,勾勒修身線條,也沒有打領帶,手腕處的袖口翻卷至手肘,姿態閑適。
  男人悠閑漫步著走入機場大廳,不經意抬眼一掃,正前方的景象落入眼簾。他不動聲色地看了會兒,表情依舊閑適,但眼底卻已驟然一沉。
  看見他的身影出現在大廳內,早已等候多時的唐盛投行數位管理層連忙迎上去,同時擁嚷著要擠上前的還有扛著長槍短炮的各路媒體記者,鎂光燈閃成一片。
  拉著行李箱走在後麵的唐盛投行總監特助韓深一看這種場麵,頓時在心裏叫苦不迭:到底是哪個傻子搞出這種國家領導人式的接見場麵……
  正想著,一位中年管理高層已經殷勤地走上前,笑著熱絡:“總監,辛苦了。媒體都很關心您在美國參與峰會的事……”
  實在不能怪此中年高層這麽熱絡地搞出這麽大場麵,他隻是稍稍放了個風,聞風而動的媒體就蜂擁而至圍堵這個閘機返城的男人。
  人人都知,此人外有姿色,內有資本,軟件硬件都過關,實在有當新聞話題與言情男主的條件。
  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被人寵著的滋味,中年高層很有把握,自己這一步棋是下對了,於是笑得更殷勤了點:“總監,您看是不是先接受一下采訪發表一下話題?對唐盛的影響力也有益啊……”
  這個新聞主角倒是沒有說什麽,甚至連看也沒有看,微微側身對身後的韓深說了一句:“交給你處理。”然後就眼也不眨地無視了所有人走了出去。
  中年高層雖覺尷尬,但仍保持一個成功男人該有的圓滑:“是滴是滴,韓特助處理媒體,也是高手哈……”
  韓深歎氣。
  這麽多年來,無數滴殘酷事實告訴他,身為一個新世紀萬能特助就要有當保姆當下屬當機器貓當阿拉丁神燈的偉大覺悟……
  平時不僅要注意收集公司內外動態,還要關心時事政治、娛樂八卦、文學小說、大小笑話,以確保老板認真了可以談公事,老板悶了可以講笑話,老板深沉了可以談政治,老板想泡妞了還可以把一二三線明星一一介紹給他聽。
  ——這也就是為什麽高層特助特別能侃的原因。
  思此及,韓特助咽下心中憋氣,提著行李箱走過去,看住中年高層,溫和地開口:“今天晚上把你手裏的工作全部和我交接完畢,明天請你遞辭呈給人事部。”
  中年高層頓時驚住了:“韓特助,你開玩笑吧……”
  韓深隻能耐心地解釋:“剛才他說的處理,不是指處理媒體,而是你,”韓深頗為無奈地看著他:“你在唐盛做事時間不短了,都不知道唐辰睿最反感嘩眾取寵這種事的嗎?”
  “……”
  韓深歎氣,“唐辰睿的媒體曝光率幾乎為零,你連這點都不知道的嗎?”
  說完,韓深欲走,卻被人不死心地一把拉住。
  “是,我知道了,我做得不對,讓我再和總監談一談……”
  韓深挺鬱悶,唐辰睿那個沒品的,自己過得舒服最重要,一大堆麻煩事統統丟給他,好像他一個特助不是碳水化合物做的,打點雞血就能下蛋似的。
  “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和他談比較好,”韓特助不愧是勞模,連解雇人都那麽勤勤懇懇:“如果他對你有興趣,就不是解雇這麽簡單了……從此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這種滋味,你不會想嚐試吧?”
  ……
  處理完畢,韓深快步上前,追上自顧自遠離媒體視線的男人。
  想了想,韓深開口問:“你要不要先回公司開一個會?反正管理層都到齊了。”
  “不開,”唐辰睿想也不想地就拒絕,開出兩個字的原因:“我累。”
  “……”
  雖然早就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他會搪塞拒絕,但絕沒想到他會開出這麽無恥的原因來搪塞。
  身為唐辰睿的好友、同學、特助等多重身份的韓深實在忍不住很想吐槽一句:大爺你累什麽了?來回都是頭等艙,連行李箱都是我拉的!
  他這個當牛做馬的下屬還沒喊累,整天瀟灑舒坦的老板居然喊累了,什麽素質!
  正當韓同學操天操地憤憤不平時,唐辰睿已經掏出車鑰匙開了跑車車門。
  靠在車門上,唐辰睿很無恥地行駛老板特權:“我要放假,三天後進公司,所有行程都替我往後延。”
  知道他急著往家裏飛,韓深調笑:“你真的看上那位檢察官小姐了?”隻是訂了婚而已,還沒結婚就已經小別勝新婚了?
  唐辰睿淡定地置若罔聞,慢吞吞坐進車裏,關上車門,發動引擎後,才轉頭慢條斯理地給了自家特助一句話:“打探老板私生活,炒你魷魚。”
  “……”
  韓深嗆了下,再抬頭時,眼前的跑車已疾馳離開。
  
  3、唐辰睿(2)
  漂亮的銀色跑車一路疾馳。
  在路口等紅燈的一分鍾的時間裏,唐辰睿單手搭在車窗邊,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刹那間心念電轉,男人微微勾起唇,綠燈亮起時,原本在直行道上的跑車忽然左拐方向盤,華麗麗違反交通法,然後急刹車停在一家典雅奢華的甜品店前。
  男人下車,隨手甩上車門後閑閑地走了進去。
  打扮精致的店經理一看見這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來,立刻笑著迎了上去,寒暄起來。
  “原來是辰少爺……您真是好久都沒來了呢。您要的甜品,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唐辰睿笑容優雅,“不是,這次的口味要改一改。”
  “啊,這樣……”店經理頗感意外。
  唐辰睿緩緩踱步,在甜品玻璃櫃台前站停,修長的手指慢慢在甜品玻璃櫃台上一路直線向左滑過去,眼神隨著指尖的滑動一起遊移,最後停留在一款巧克力慕斯蛋糕上。
  單手敲了敲玻璃台麵,唐辰睿唇角一翹,“以後都要這款。”
  “好的,我記下了。”
  旗艦店經理連忙吩咐人把精美的慕斯蛋糕用小禮盒包起來,同時不忘好奇,“辰少爺養的那隻荷蘭兔,以前不是隻喜歡吃草莓味的慕斯蛋糕嗎?”
  提及傷心事,唐辰睿攤一攤手,表情很鬱悶:“三個月前把它借給一位小寶寶玩,那位小寶寶不懂事給它吃太多,把它撐死了……”
  店經理大感意外:“誰家小寶寶這麽大膽?”竟然敢動唐辰睿的東西!
  “沒辦法,”辰同學很無奈:“那位小寶寶有後台……”
  恩,唐易的寶貝兒子,唐辰睿還真不能拿那小寶寶怎麽樣。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三個月前,唐易家的小寶寶正處於斷奶期。眾所周之,小孩子斷奶非常麻煩,他對母乳已經產生了極強的依賴心理,小寶寶哭著怎麽也不肯斷,寶寶的媽媽紀以寧又是把小寶寶看得比整個唐家都重要的人,於是怎麽也舍不得讓它哭,唐易要橫加幹涉,紀以寧就以為他不疼孩子,心裏一委屈眼淚就打轉,弄得唐易一點辦法都沒有。
  然後,某一天,救星終於從天而降了!就是唐辰睿養的那隻荷蘭兔。
  無論是花花草草,還是小寵物,唐辰睿常年養在家的這些小東西,從來都不是名貴品,但凡是這個男人花心思經手的一切,質量確是絕對的上品。某次在唐辰睿的單身公寓裏聚會時,紀以寧無意中看到這個男人在陽台上單膝跪地為花花草草修葉澆水的畫麵,饒是清淡如水的以寧也忍不住對唐易讚歎了一句‘他好特別哦’,驚得唐易頓時就想把唐辰睿滅口以絕後患。
  連媽媽都讚歎了,就不用說小寶寶了。
  唐易家的小寶寶非常愛唐辰睿的這隻兔子,每次給他喂食時隻要對他說‘寶寶乖,你看小兔都愛吃這個哦~~’,然後喂一勺嬰兒食物給小兔吃,小寶寶就自動也要和小兔一起吃飯了。
  就這樣,唐易家的小寶寶成功斷了奶,唐辰睿的寶貝荷蘭兔也光榮地被撐死了。
  辰同學心裏那個鬱悶那個鬱悶啊……
  那麽乖巧的荷蘭兔,好歹也是他每天喂著草莓慕斯喝著牛奶拉扯大的!一想到就這麽被個小寶寶弄得死翹翹了……啊,唐辰睿同學簡直有種把那小家夥按著暴打一頓的衝動。
  紀以寧是個好女孩,唐辰睿一臉傷心的脆弱表情著實讓紀以寧的良心道德受到了嚴重的拷打。以寧為這件事內疚了好久,幾次三番要去賠禮道歉,都被寶寶爸爸攔下了。
  唐易哪舍得他的寶貝以寧為一隻兔子浪費感情,唐辰睿是什麽人唐易比誰都清楚,這個男人掌握金融風險界最高秘密,把無數人玩弄致死也不見他眨一下眼睛,你以為他當真會有一顆脆弱的小心靈麽?
  於是唐易直接打了個電話給唐辰睿,單刀直入:“你要的VC投資資金我翻三倍給你,銀行轉賬,一次性付清。條件隻有一個,不準再在紀以寧麵前提你的那隻兔子。”
  唐辰睿頓時就從死了兔子的悲傷情緒中迅速恢複了過來,笑眯眯地應聲:“成交。”
  就這樣,這次的事件完美落幕,因為這次的VC風投資金數額創下唐盛投行曆史新高點,於是媒體把它戲稱為:‘小兔外交’……
  店經理聽完來龍去脈,頓時唏噓不已。
  “怪不得你不買草莓口味的了,你喜歡巧克力口味吧?”
  “不是我,我對巧克力過敏,”唐辰睿笑了下:“最近新捉了一隻小兔子,放在家裏養,比較喜歡巧克力口味的東西。”
  “啊……”店經理好奇:“是什麽顏色的小兔呢?”
  唐辰睿想了想,答得很簡單:“黑白色。”
  說完,男人不自覺放縱自己意*淫了一把。
  每次看到她穿著白襯衫黑外套的檢察官製服,都有一種禁欲的誘惑力,他心裏就會有一種衝動想狠狠按倒她,順便幫她順一下毛什麽的……
  咳——!
  小腹迅速竄起一股邪火,趕在下半身失禮之前,唐辰睿趕緊明智地刹車。
  店經理倒是很感興趣,問:“還是荷蘭兔?”
  “國產的,”唐辰睿淡淡地笑著回答:“官方學名不清楚,民間一般叫她炸毛兔。”
  “……”
  店經理忍不住恭維:“辰少爺真是博學啊。”她就從來沒聽說過什麽炸毛兔……
  “養這種小兔子我也是新手,剛入門,”唐辰睿一點也不覺得有問題,笑著應聲接下去:“不過從觀察期來看,她的確比較好養,適合長期圈養。”
  “這樣啊,”店經理頓時興致勃勃建議:“聽說夏天出生的小兔崽比較健康,辰少爺應該抓緊這一陣子的時間,給你的小兔多找幾隻雄兔交*配才行!”
  “……”
  一向鎮定自若的唐辰睿同學終於也被嗆了一回,咳了一聲,接過店員小姐遞過來的慕斯小禮盒。
  刷卡付賬後,唐辰睿微微笑了下,表情溫和,語氣卻不容人置疑,暗含強硬姿態。
  “這倒不用,我養的這隻小兔子已經有主了。”
  
  4、兵不厭詐(1)
  買完蛋糕,開車回家,銀色跑車穩穩地停在一棟高級公寓樓下。
  停了車,男人下車,隨手按下車鑰匙鎖了車。抬腕看了看時間,恰恰七點。
  這真是個好時間。他沒猜錯的話,此時她應該正抱著肯德基全家桶那種垃圾食物坐在客廳地板上看《法治在線》。她是個很容易衝動的人,每每看這種揭露社會黑暗的紀實類新聞,看到最後她都會炸起來。那正好,他進去剛好可以幫她順一下毛什麽的……
  思此及,唐辰睿唇角一翹,手指無意識地轉著鑰匙圈,悠閑地走進電梯。電梯快速上升,直達高層,‘叮’一聲,梯停門開。
  男人走出電梯,拿鑰匙,開門。
  意外的,迎接他的是一室黑暗。
  華麗寬敞的客廳內沒有人,廚房和走廊也沒有開燈,那個意料之中的肯德基垃圾桶倒是安安靜靜地豎在客廳的玻璃茶幾上,旁邊有一塊被人啃了一半的吮指原味雞。
  玻璃茶幾下蹲著一隻雪雪白的荷蘭垂耳兔,正耷拉著腦袋,磨嘰磨嘰啃著一段胡蘿卜。
  到底是兔子有靈性,一聽到門口有聲響,長耳朵立刻動起來,一見是疼愛自己的辰辰回來了,小兔子立刻一蹦一跳地屁顛顛跑過去,在他腳邊蹭來蹭去,別提有多歡快。
  這隻兔子是兩個月前紀以寧送給他的,外觀質量和內在乖巧度都力求達到唐辰睿以前那隻心愛荷蘭兔的標準,而且這是紀以寧私下裏一個人專程去唐盛投行找唐辰睿當賠禮送給他的,也因此讓唐易同學很不是滋味了一陣,幾次三番都找借口想宰了這隻兔子紅燒算了。
  唐辰睿隨手把鑰匙甩在沙發上,笑眯眯地抱起它,“……那位席姐姐對你好嗎?”
  如果兔子會說話,這隻小白兔早就淚流滿麵哭出幾公斤眼淚了。
  ——辰辰,你帶回來的那位姐姐是笨蛋!是笨蛋哇!
  唐辰睿出差十五天,那位席姐姐就連吃了十五天肯德基全家桶!這也就算了,她笨就讓她笨,可是不能連累其他同胞啊,可憐的小兔子硬是跟著她被迫吃了十五天胡蘿卜。小兔子急得繞著她直打轉:姐姐,你也好歹給我換換口味吃顆青菜吧!可是最後的結果卻是,那位席姐姐抓了半天腦袋硬是沒搞懂它什麽意思,最後把手裏的吮指原味雞往它麵前一塞,說‘喜歡吃肉就早說嘛,我給你每天都買一桶!’。
  小兔子血濺三尺,眼淚嘩嘩的:辰辰,這位席姐姐是豬腦袋!豬腦袋啊!兔子哪有愛吃肉的?!
  唐辰睿不愧是學心理學出身的高手,抱了它一會兒後,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那位席姐姐欺負你了是不是?”
  小兔子立刻找到了組織,幸福地拚命往他懷裏鑽。
  ——說實話,這事著實不能全怪席向晚。
  在沒有被席家收養之前,席向晚過的都是典型小鄉村生活,從小養的都是狼狗、肉雞、肉兔之類的東東,鄉下的肉兔那養起來是多麽豪放派啊,打架鬥毆啃青草,看見有胡蘿卜那基本就是狼吞虎咽群起而搶之。
  席向晚壓根沒想到,唐辰睿的寵物兔哪跟鄉下宰來吃的肉兔一樣啊。
  唐辰睿的兔子那是多麽嬌貴啊,吃的都是西餐牛奶,每天還有心理輔導,因為是小雌兔,所以隔三岔五還要撒個小嬌什麽的~~~
  每天打架砍人的席檢察官當然不懂這種少女情懷。
  於是,每晚小兔子跳進她懷裏蹭來蹭去,閃著純情的眼神望著她:姐姐!求虎摸!求愛虎!最後的結果不外乎是被粗神經的席姐姐拎起兩隻兔耳朵,她還自言自語:什麽囧兔子,喜歡被人拎耳朵……
  就這樣,那位席姐姐用養肉兔的勞動人民思維模式去養這隻寵物兔,著實讓小兔子吃了不少苦。
  唐辰睿放下小兔子,勾起唇,意味深長地開口:“……她欺負你,我雙倍問她要回來。”
  ……
  就在唐辰睿朝臥室走去的時候,且讓我們跟隨筆者的鏡頭來看一下席向晚正在做什麽。
  向晚下午打架回來,雖說無大傷,但小傷不少,於是向晚到家後放下肯德基全家桶就往臥室的浴室走去,準備先洗一個澡,再擦一下酒精和藥水。
  洗到一半,忽聽到門外依稀傳來‘哢噠’一聲關門聲,席向晚的警覺性頓時就上來了。
  按理說,這棟高級公寓每個房間的隔音效果都是相當地好,唐辰睿那陰人的作風又是不動聲色,她應該聽不見才對。
  可是,我們席檢察官的聽覺那是多麽威武啊!曾經本市公檢部門聯合演習,其中一個項目是聞聲辨識目標方位,公安部派出精選狼犬,一路過關斬將勢不可擋,檢方氣急,老李檢察長頓時大手一揮,吼:“程亮!給我去把席向晚牽出來!!!”
  ——由此可見,我們席檢察官有多威武。
  聽到聲音,向晚迅速關了水,從浴池裏出來,擦了一□體,穿了內褲套了件睡衣就悄悄開了門出去。
  果然,外麵有腳步聲!
  席向晚壓根沒往‘未婚夫回來了!好幸福哦~我要給他一個愛的擁抱~’之類的偶像劇情節上去想,事實上,職業習慣讓向晚條件反射想到了唯一一個可能性:小偷!
  席檢察官很鬱悶:這小毛賊也太敬業了吧?天剛黑就工作!
  迅速環顧了一下臥室,找一找有什麽可以當打架的武器。
  席向晚欣喜地發現,武器是很多的,花瓶、擺設、工藝品,都可以用來砸人。可是很不幸的,席向晚緊接著發現,唐辰睿的公寓裏隨便一個擺設都價值千萬……
  厄——
  向晚鬱悶,最後拿了個枕頭抓在手裏。還好,憑她的身手,對付一個小偷應該綽綽有餘。
  接下來的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當房門把手被人旋開的時候,我們英明神武的席檢察官一個惡虎撲羊,拿著大枕頭啪地一聲打昏他的腦袋,惡狠狠地就把對方撲倒在地。那人看來是完全沒有防備,挨了一拳後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麵朝下就不動了。
  “……”
  向晚囧……她知道自己對付一個小毛賊是綽綽有餘,但絕對沒想到會有餘到一拳就解決的地步。咳,今天剛和三十多個小青年幹了一架一時手勁收不回來……
  雖然有點囧,但同時也有點得意:叫你偷!叫你當賊!三十多個大毛賊我都不怕還怕你一個小毛賊?!
  一不小心,席檢察官的自尊心就爆棚了。整個人鬆懈下來,看看整個屋子都暗著,向晚暗暗喜滋滋地走過去開燈。
  席向晚絕對沒想到,當她剛經過地上被打昏的人身邊時,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腳踝——
  “嚇?!”
  來不及她做出任何反應,就已經被人用力一扯摔倒在地,整個人麵朝下,對方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翻身壓上她的身子,單手扣住她的雙手,同時抬起右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
  席向晚心裏一驚:不好,被算計了!
  驕逸輕敵、驕逸輕敵,毛主席的話怎麽就這麽滴正確這麽滴真理啊!
  向晚心裏那個後悔啊,簡直想咬他,“放開——!”
  對方對她渾然不理,正當向晚思索他會對她做些什麽時,忽然感覺頸項上壓上來一個濕潤的觸覺。
  是他的唇,他在吻她。
  眼睛被人蒙住,其他感官就變得特別敏感。她隻感覺他的唇在她的肌膚上細細吮吻,濕熱的氣息,舌尖滑過時有摩挲的觸感,十足誘惑,周圍充盈著他身上獨有的木質東方調香味氣息。
  按理說,都發展到這個畫麵了,是個少女都會醍醐灌頂繼而小鹿亂撞。可惜,可惜的是,我們的席檢察官卻是少女的外表大叔的心,此時她心裏不是小鹿亂撞而是外環線上幾輛卡車在亂撞,一顆心都哇涼透了:她、她該不會是遇到了那傳說中的變態了吧……?!
  向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明天的《新聞晨報》頭版頭條就會是《昨日女檢花,今日刀下魂》,而明天晚上的《法治在線》欄目也會報導‘昨日晚上7點,本市發生一起由惡性入市搶劫繼而引發的強*奸殺人案,被害人正是本市檢察廳一位席姓檢察官,不排除仇殺可能性,本欄目在此對英勇犧牲的席檢察官致以沉痛的哀悼……’
  向晚這下慌了。人家說生得偉大死得光榮,她生得不偉大就算了,還死得那麽憋屈!
  向晚忍不住拚命掙紮起來。
  “你哪條道上的?!有本事出去打一場!你贏了的話我的東西隨你偷!”
  “……也包括你麽?”
  厄——
  向晚這下不動了。這個聲音是……
  “兵不厭詐,”唐辰睿慢慢勾出一個笑容,右手捏著她的下巴轉過來,他俯吻上去:“這麽衝動的性子,會很容易吃虧的哦……”

  5、兵不厭詐(2)
  豪華舒適的客廳。一片黑暗。地板上一對情人。男上女下。
  這樣的場景,是個男人腦中都會想到一句話: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更何況是唐辰睿。
  唐辰睿從來就是一個徹底隨性的人,散漫、漫不經心,人生信條就是‘興趣’二字,任何有違生活樂趣的事情他統統置之不理。成年之後這個男人更是變本加厲,隻要自己身在家裏,就算行動電話被公司下屬打到爆,他也隻當沒看見,走開,不接。
  苦了韓特助每次有緊急事項都隻能火燒屁股似的往老板公寓趕,每每大鬱悶之時也會朝唐辰睿吼‘你給我聽好了!公事第一,泡妞第二,Understand?!’,卻往往隻換來唐辰睿一句理所當然的輕描淡寫:‘瘋了我,幹嗎要把公事放在前麵?’,直叫韓深吐血三升:變態!唐辰睿是變態!老子居然為個變態做事那麽久!……
  如是可見,唐辰睿做事,一個‘爽’字最重要。
  黑暗中,席向晚撐過最初那一刻的震驚,慢慢回了魂,有點不確定地問:“唐、唐辰睿……?”
  她吃驚的樣子已經在唐辰睿腦中預想過無數遍,如今果然成功驚到她了,於是唐同學心裏陡然升起一股暗爽的滋味,同時非常惡劣地想更進一步欺負她。
  “是我,我回來了……”
  他伏在她身上,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隻是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在她腰部,帶著某種暗示。
  “向晚,你說,別人家分別半個月的夫妻,小別重逢後的晚上,一般會做些什麽呢……?”
  其實仔細想來,唐辰睿這句話完全是強盜邏輯,他們還不是夫妻呢!哪能提前就用夫妻準則來辦事呢?!
  但此時此刻,席向晚已經被‘唐辰睿回來了’這個事實衝擊得失去了應有的鎮定。
  於是唐辰睿話音剛落,向晚就重重地黑了一下臉。
  俗話說的好,月黑風高夜,偷雞摸狗時。
  唐辰睿又不是嘛事不懂的小姑娘,在這種時候問出這種沒有懸念的疑問句,居心叵測啊!
  向晚硬著頭皮,清清嗓子:“你怎麽提前回來了?不是要去一個月嗎?美國好玩嗎?有沒有去迪斯尼看米老鼠啊?還有……”
  她還沒說完,就忽然被唐辰睿單手捂住了唇。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眼底有絲玩味:“乖,不要試圖轉移話題。”
  “……”
  向晚額前的尼加拉瓜瀑布汗就下來了。太可怕了,這男人到底是什麽做的……
  向晚很氣餒,“那個事,今天不做行不行……?”
  “不行,”唐辰睿回答得簡直半點猶豫都沒有,微微笑著,慢悠悠地開口:“我這個人是什麽性格你應該多少也了解一點了,想要拒絕的話,會很困難哦。”
  慢條斯理的語氣,甚至有絲淡淡的笑意,實質卻強硬得夠徹底。
  向晚在心裏嗚咽了一聲。
  她怎麽就這麽倒黴地被這個男人纏上了呢……
  正為自己悲哀著,唐辰睿已經手指一勾,靈巧解開了她身上的睡衣。
  向晚覺得今晚的唐辰睿和以前不一樣。
  以前的唐辰睿在做這個事之前很少會強硬現出‘今天你必須和我做’的姿態,通常情況下他都會半挑逗半強硬地抱著她玩,看著她一點一點把持不住的樣子,他的眼色才會漸漸加深,然後閑閑一笑,悄然俯□,上一秒還是戲謔中的悠閑,下一秒就是情*欲中的掠奪。
  可是今天他卻……
  向晚眉心微皺,感到他的手指掐著她的腰抬起她的身子,他每個動作都那麽激烈,她甚至疑心自己的腰會被他折斷。
  一直以來隻覺這個男人淡漠處世,居高臨下的姿態之下暗藏深機,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心實意,卻未料到,一旦這個男人放開起來,會是這麽的……激烈。
  其實,席檢察官的這種驚訝,完全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
  都說打架和性的作用其實是一樣的,想她席向晚,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其效果就和每星期做兩次一樣,體內激素常年保持在一個優質水平,調和得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是我們的辰同學,實在是被饑渴得太久了。
  作為一個玩風險投資的人,唐辰睿是徹底的靠腦袋吃飯的人,玩手段耍心機才是生存的本錢,會議室談判桌才是他的主戰場,至於打架這種事,那基本和唐辰睿扯不上關係。所以,生理需要完全要靠性才能解決。
  本來,以唐辰睿的身份、背景、條件,要找女人還不簡單?他單身的時候也從來沒為這種事煩惱過。可是唐辰睿這個人,一身的少爺病,本來就有輕微的潔癖症,有了未婚妻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對其他女人一概無視。於是,出差十五天,禁欲十五天。
  再加上唐辰睿這個人隨心所欲慣了,某種程度上在感情上信奉‘愛情不是做出來的,但不做絕不會有愛情’這一信條,於是心態一放開,做起來更是無所顧忌。
  黑暗中,向晚忍不住緊咬住下唇,每次緊張時,她就會有這樣的小動作。
  “別咬自己,”唐辰睿拉下她的下頜,傾身吻上去,“我不會弄疼你的……”
  卻不料,他剛說完,她就忽然悶哼了一聲。
  唐辰睿停住了所有的動作。
  他聽得出來,剛才她的聲音完全不是沉浸在情*欲中的情不自禁,而是真實吃痛的聲音。
  唐辰睿心裏一沉:她該不會是……
  他忽然起身,打開了客廳的燈。水晶吊燈通明透亮,清晰照出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瘀傷,剛才隱藏在黑暗中的秘密,現在全部被暴露在光線之下了。
  向晚坐起來,抓了抓腦袋,滿地找借口:“恩,我這個是不小心撞的……”
  唐辰睿臉色一沉。
  向晚哧溜一下就縮了:“……不是撞的。”
  唐辰睿盯了她一會兒,沒有說什麽,俯□,攔腰抱起她,把她放在客廳沙發山躺好。
  “剛才為什麽不說?”
  ——你那麽凶,我哪裏敢說……
  向晚很氣餒。
  她對金融風險行業一竅不通,所以對唐辰睿的工作性質沒有任何了解,隻知道他有時在家會在筆記本上看k線圖,於是唐辰睿在席向晚心裏的形象總體來說就是‘一個炒股的股民。’
  所以現在,向晚才分外氣餒:堂堂一個檢察官,居然怕死了一個炒股的小股民,這還有沒有職業形象了!
  唐辰睿又問了一遍,聲音裏聽不出情緒,“這些傷,怎麽弄出來的?”
  席向晚立刻在肚子裏組織語言。
  她一定要告訴他,是這樣的,如今世博來了,連中央都號召了,公檢法要聯合起來,積極向世博精神靠攏,確保人民過上一個和諧、安寧的世博年。因為,城市,讓生活更美好~~
  打好草稿,向晚在心裏反複演練了好幾遍,務求達到以情動人!
  “世……”
  她剛開口,卻忽聽得唐辰睿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來。
  “敢用世博當借口,我現在就上了你。”
  向晚立刻閉上了嘴巴,硬生生地把到嘴邊的一句‘better city,better life’吞進了肚子裏。
  
  6、兵不厭詐(3)
  唐辰睿站在沙發前,居高臨下盯著她看了幾分鍾。
  唐辰睿這個人,雖然平時總是一種悠閑散漫的樣子,但我們的辰同學年紀輕輕就已經掌控得住擁有數十萬金融精英員工的投資銀行,那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顯然已經深入骨髓,即使臉上還是一副不陰不陽的樣子,但儼然已經十分鎮得住場。
  席向晚和小白兔排排坐在沙發上。
  小兔子很有靈性,幾乎是立刻就敏銳地感受到了唐辰睿此刻散發的不良氣息。小兔子很機靈,裝乖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向晚雖然摸不透唐辰睿的心思,但此時倒也忽然機靈了起來,知道跟著兔子總是沒錯的,於是也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於是,在唐辰睿強大的氣場麵前,沙發上的一人一兔都默默地趴著不吭聲,用以躲避那種無形的壓力……
  果然,唐辰睿看了她一會兒,沒再說什麽,自顧自轉身準備走。
  向晚連忙站起來。
  唐辰睿微微側身,眼風一掃:“坐好。”
  向晚立刻又坐好。
  唐辰睿走進臥室,一分鍾後又出來了,手裏拎了一個醫藥箱。
  走到她麵前,唐辰睿挑挑眉:“脫衣服。”
  “……啊?”
  “脫不脫?”
  向晚再怕他,到底也還沒有怕到一個‘他說脫我就立刻扒’的地步,鼓起嘴瞪著他,不脫。
  唐辰睿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裏的藥箱,忽然俯□,伸手解開了她睡衣領口的紐扣。
  “喂——!”她立刻條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用眼神抗議。
  唐辰睿也沒鬆手,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情緒:“把衣服脫了,上藥。”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她還以為他要把她那個什麽了呢……
  當然了,她再傻也知道這種時候千萬不能傻兮兮地說什麽‘謝謝你啊,怎麽好意思麻煩你啊~’這種話。剛訂婚時她就犯過這種低級錯誤,在唐辰睿送她鑽飾禮物時,驚詫之下她這個無產階級一不小心就聖母了一回,連連擺手說‘謝謝你,不用了,我不能要’,惹得唐辰睿二話不說調*教了她一晚。最後,向晚這輩子也會記得他的話——
  “我不喜歡貪得無厭的女人……”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出其的溫柔,然而話鋒一轉,本質就顯現出來了:“……但是,我送出去的東西,也絕不允許別人說不要。”
  ……
  得罪唐辰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這句話有兩個人站在朋友的立場告誡過她,一個是韓深,一個是唐易。
  唐辰睿這個人有一種陰險的美麗,他整個人、說的每句話,和他做的一切事都一樣,看似悠閑而淡漠,好似全然漫無目的,實則步步陰險,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在哪個點上。應對這樣的男人,最安全的方法無疑隻有沉默。
  吃一塹,長一智。
  思此及,向晚撓了撓頭,立刻自己動手解開了睡衣紐扣。
  ……
  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安靜地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某些時候來說,唐辰睿這個人是很紳士的,比如現在,絕不會出現‘擦藥擦到一半忽然撲上去滾床單’這種事。
  向晚看著近在咫尺的他,線條分明,整個人幹淨得沒有一絲塵埃,氣質清冽。向晚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地感慨:看來男孩子果然要從小養在一個比較好的環境裏,才能由骨子裏透出這種優雅的氣質。
  按理說,做到一半忽然被迫停下來,是個男人都得發飆,可是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閑閑的樣子,看不出他究竟是高興還是生氣。
  向晚撐不住了,決定向組織靠攏一下。
  “其實,現實中打架這種事,我也很不喜歡的……”恩,首先,坦誠一下認錯態度。說的內容真假不重要,關鍵是要表現出這個態度!
  果然,唐辰睿淡淡地附和了一句:“哦……?”
  我國漢語言就是這麽博大精深。
  簡單一個語氣助詞,就可以表達出反問、疑問、應和、無意義感歎等等一係列不同的意思。
  他一有反應,向晚精神上就鬆懈了,想也沒想就以為他不生氣了。
  一鬆懈,她就忍不住說溜嘴了:“你有沒有見過現實中的群毆?見過了你就會知道小說都是騙人的,現實中的群毆太混亂,不符合我的審美觀。”
  唐辰睿作思考狀:“你的審美觀是……?”
  “江湖兒女!兩邊人馬一相逢,互相抱拳:‘英雄請了!’!”
  唐辰睿微微笑著攤一攤手:“所以,您的意思是,您其實打得還很委屈?”
  “當然……”向晚終於醒悟過來,舌尖打結猛然一縮:“……不是。”
  收起笑容,唐辰睿眼簾一抬,麵無表情掃她一眼。
  他的眼神其實並不是什麽‘冰冷的’‘冷酷的’,事實上那一眼幾乎沒什麽情緒在裏麵,可就是被他這麽緩緩一眼,向晚立刻縮了。
  “這個事……我可以解釋的,”向晚吞吞口水,這話她好久以前就想對他訴苦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解壓方式的,你壓力大的時候就喜歡睡覺,可是我壓力大的時候就比較……”向晚閉上了嘴巴,用表情在臉上寫滿了五個字:手癢,想揍人。
  “……”
  他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坦誠的女人,唐辰睿看著她的眼神簡直有點像在看稀有動物。
  但畢竟她說的也是實話了,提出訂婚前他就了解她是什麽樣的一個人,看上這樣一個女人不是她的問題,而是他的眼光有問題。
  思及此,唐辰睿放緩了手上為她上藥的動作,聲音也緩和了下來。
  “工作上有壓力?”
  向晚支支唔唔地‘恩’了一聲,並不多言。
  看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唐辰睿停了停手裏的動作,三秒鍾之後,了然。
  “……今晚又要寫三千字的檢討書?”
  “……”
  向晚‘唰’地一下抬起頭,“你怎麽知道???”
  唐辰睿答得漫不經心:“因為我會用腦子……”
  向晚黑了一下臉。
  什麽會用腦子?是因為當領導的都一樣,虐待起下屬就有垃圾那樣的思考方式吧!
  就比如他第一次看見她咬著鉛筆頭痛苦地寫檢討書時,他端了杯清水往旁邊一站,就這麽閑閑地看著她痛苦,等她寫完了他也喝水喝完了,慢悠悠地感歎一句:“如果我有你這樣的下屬啊……”話說一半,搖搖頭,自顧自走出去了,留下一個黑了臉的向晚。
  也因為此,向晚留心注意了一下唐辰睿手下的高管們,一旦做錯事會有怎樣的下場。最後,當目睹了那些高管們被唐辰睿搞成什麽樣子時,向晚心中的震撼性隻能用一句話來概括——
  同誌們,知識分子壞起來絕對要比普通壞人……垃圾十倍啊!
  很多時間裏,唐辰睿之所以始終能提前預料到某項決策的垃圾後果以及嚴重性,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善於站在垃圾的角度來思考問題。
  所以,唐辰睿這個人,在席向晚心裏的形象隻能用一句話來概括:腦子一流,人品三流。
  當向晚正偷偷鄙視著辰同學的三流人品時,忽聽得他不經意地問了一句話。
  “要不要我幫你?”
  向晚‘啊?’了一聲,“幫什麽?”
  唐辰睿為她擦拭好肩膀處的一道傷口,俯□,拿起用酒精擦了擦手消毒,準備繼續下一處傷口,答得很隨意:“三千字的檢討書。”
  “……”
  席向晚當即陷入天人交戰!
  唐辰睿所說的‘幫忙’,向晚自然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倒是他忽然而來的大方讓席向晚陷入了異常矛盾的境地,她堂堂一個檢察官,連寫份檢討都要男人幫忙,這是不是太那個了一點……?但如果推說‘不用’的話,又是他主動開的口,這不是要她把好處往外推麽?蘇記者說過,有油不揩即傻蛋。她很動搖的……
  剛這麽一想,向晚就忽然想到偉大的蘇記者了。曾經某次機會她認識了蘇小貓同誌,協同作戰,結果兩個人雙雙抗命,當場和人打了起來。小貓打架不行,打小報告煽動群眾倒是行的,打到一半開溜出去找來一幫農村大漢,煽動群眾為了正義衝鋒陷陣,她就拚命把向晚往外拉,邊拉邊說‘你傻呀你傻呀這麽拚命幹什麽!’。
  做了壞事就要有做壞事的覺悟,回程的路上,向晚抓緊時間在車上寫檢討,蘇記者倒是很悠閑,躺在座位上睡大覺。下車時,向晚正好奇小貓要怎麽向已經等著抓她的唐勁先生和新聞集團的領導解釋時,隻聽得蘇記者已經先發製人吼起來——
  “是他們先動的手!真是他們先打的我!五個人打我一個!一拳揮過來!”
  所謂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讓自己都深信不疑,偉岸的蘇小貓記者顯然已經達到此種高境界了。話語中那憤怒中夾雜顫抖的音調,還有那麽一絲被迫動手的無奈,完全被她活靈活現地演繹出來了,再加上細節描寫,完全就跟真的一樣。
  回憶到這些事,向晚頓時什麽心理障礙都沒有了。靠男人就靠男人吧,垃圾就垃圾吧,好歹還有蘇小貓這種人在道德的底線上替她墊背著。她怕個毛!
  向晚厚著臉皮,一咬牙:“恩,那謝謝你了……”
  唐辰睿倒是沒想到她已經經曆了那麽複雜的心理活動,‘恩’了一聲,打了個電話給韓深:“老規矩,三千字,明天交給我,注意要寫出真情實感。”
  向晚隻聽得韓特助的聲音在電話那邊出其的憤怒出其的激動:“唐辰睿!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八份了!……”
  向晚把頭埋得更低了。
  我們的韓特助再憤怒始終還是個有道德的文化人,不會罵人,罵來罵去也不過就是‘唐辰睿你無恥’‘唐辰睿你無恥至極’這兩句話,聽得唐辰睿一點心理陰影都沒有,手指一掐地就掛了電話。
  在這一刹那,席向晚心裏的感覺的確是近乎於感動和無恥的‘有個未婚夫真的很棒啊……’,怪不得有那麽多人裝嫩裝乖傍大款啊……
  於是,在體會到傍大款的爽之後,席檢察官立刻掐滅了心頭那一丁點‘應該自己寫檢討’的良心,迅速朝著蘇記者那個垃圾的方向墮落了。
  
  7、相處(1)
  “這兩天記得上藥的地方不要沾水,發炎就麻煩了。”
  “唔,知道了。”
  唐辰睿收拾好藥箱,一抬眼,看見席向晚揉著已經被餓扁的肚子,正忙不迭地把爪子伸向茶幾上那塊啃了一半的吮指原味雞。
  唐辰睿走過去,二話不說把那全家桶扔進垃圾桶。
  “這種東西以後不準吃。”
  “!!!”向晚鬱悶地轉頭看他:“我用七十八塊錢買的!”都漲價了!
  唐辰睿以一種身高上以及精神上的雙重居高臨下的姿態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回餐桌旁拿了剛才買的巧克力慕斯,慢吞吞地走過來,放在她麵前。
  “……”向晚打開一看,有點小驚喜:“給我的?”
  這不是廢話麽,這個家裏喜歡吃巧克力這種東西的也就她了啊,他和兔子都不屑吃。
  唐辰睿走到吧台邊給自己倒了杯冰水,姿態閑適,看見她正埋頭吃得歡,唐辰睿難得善良地沒再去嚇她,端著玻璃水杯去廚房了。
  身後還傳來向晚含糊不清的聲音:“你還買了一大包小餅幹是不是啊?我看見了,就在餐桌上,五顏六色的小餅幹。”恩,唐辰睿買的,上麵全是德文,她看不懂,但再笨也知道肯定是高級品。
  言下之意是:她能吃不?
  唐辰睿對這種小事一向不屑一顧,‘恩’了一聲算是回答。
  向晚抓起一塊小餅幹放進嘴裏,嚼完咽下,又抓了一小把慢慢吃。
  邊吃邊建議:“唐辰睿,這個小餅幹不錯,但我不喜歡胡蘿卜口味的,你以後能不能買巧克力口味的?”
  唐辰睿連頭也沒回,聲音悠悠地傳來。
  “那是兔糧。”
  向晚:“………………”
  趴在餐桌上吃完小蛋糕,向晚摸摸肚子,完全還沒飽,正準備去廚房弄點吃的,唐辰睿已經從廚房端著一碗海鮮粥走出來了。
  把粥放在她麵前,他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旁發話:“去洗手,喝粥。”
  “那你呢?吃晚飯了沒有?要不要一起吃一點?”向晚站起來去洗手。
  洗完手回來,隻見唐辰睿就那樣悠閑地靠在餐桌旁,手裏拿了杯冰水不緊不慢地喝,含在嘴裏,似在回味,咽下去,喉嚨口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音,在靜謐的夜晚格外勾人。
  看見她回來了,他才輕描淡寫地告訴她:“倒時差,我沒胃口。”
  “哦……”
  向晚搜腸刮肚隻想到這麽個感歎詞,撓了撓頭,坐下喝粥。
  唐辰睿靠在一旁忽然問:“你今年幾歲?”
  “唔,”向晚咽下一勺粥,舔舔唇回答:“二十六。”
  唐辰睿勾一勾唇,喝一口水,不表態,隨口問一句:“你知道正常情況下,一個普通的二十六歲女孩子應該是什麽樣子的麽?”
  向晚撓撓頭,她想唐辰睿這人去了趟美帝國主義國家是不是時差還沒倒過來所以變傻了?
  看見他在等她回答,向晚趕緊配合地搖搖頭:“不知道。”
  唐辰睿拖長了音調,“逛街,購物,談戀愛。風花雪月,花前月下,有情飲水飽,拿青春賭明天……”
  他還沒說完,向晚‘噗’地一聲就噴了。
  “你搞笑咧,那是十六歲!”
  唐辰睿垂下眼,慢悠悠地掃她一眼。
  立刻成功地讓向晚又縮了回去。
  “……二十六歲、二十六歲。”
  唐辰睿放下玻璃水杯。
  “這麽愛打,為什麽不去當警察?”
  向晚顯然沒想到他會忽然問這個問題,直覺地搖搖頭:“我不想當警察。”
  “哦……?”
  “因為檢察官是最後一個能為死者說話的人。”
  這話一說出來,兩個人同時停了停動作。
  向晚微微有點吃驚,也有些懊惱。
  她怎麽和這個男人聊得那麽深入了呢?這話題太沉重,絕不適合談情說愛。
  在她心裏,這種話應該是當到了耄耋之年時,對著同樣已經老去的伴侶,相扶相持時聊的。如果她和一個男人可以一路相扶走到那個時候,夫妻之間風雨同舟數十年,那麽,關於理想、信念、意誌的這些話題才值得聊,也才可以聊。
  也因為此,她甚至都從來沒有和哥哥聊過這個話題。
  向晚咳了一聲,清清嗓子。
  “城裏孩子不怕官,鄉下孩子不怕狼。你不用擔心我,我在每次行動前,都衡量過分寸的,”她對他笑了下:“畢竟,你在席家那麽……的時候,注資了那麽龐大的一筆資金,我總得讓你……物超所值才行。”
  既然這位女主同學自己把訂婚的原因說出來了,那麽筆者也不打算替這兩位瞞著了。是滴,席小姐之所以處處忌憚辰同學,在他麵前完全不敢放開手腳,歸根到底原因就是一個字:錢。
  ——千萬別說什麽‘錢不重要,精神高於一切’這種大話。
  毛主席那個計劃經濟吃大鍋飯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市場經濟一上台,私有製一奮起,房市天天漲,股市天天亂,鈔票這種東西能不重要麽?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吧,香港那位梁洛施小姐和小超人李澤楷的事最近鬧得轟轟烈烈,這事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個未婚少女為一個中年大叔生了三個私生子,這要放在以前可是要被浸豬籠的大醜事,可是現在呢?卻引得全世界部分女性同胞集體羨慕之,原因隻有一句話:錢不是萬能滴,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滴。
  席向晚是個懂得曆史發展的人,不抵觸,不反抗。事實上,她也反抗不了。
  所以,當初席家困境之際,唐辰睿一句話,放手數十億資金股權注資進去,向晚心裏的感動……也不是沒有,但更多的卻是對當今社會貧富差距的巨大現象有破口大罵的衝動:這些資本家,油水真不是普通的足啊!他娘的,當年的熱血青年革命誌士拋頭顱灑熱血打土豪廢劣紳到底是為哪般……
  罵完之後,問題來了。
  他要和她訂婚。
  直到很多年以後,席向晚才知,從一開始,唐辰睿表現出的所有無常、複雜與輕描淡寫中暗含的幽幽詭異,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男人為愛發的瘋。
  可惜當年,她不懂。
  也是,潛規則也有潛規則的行規,一般而言,都說低產階級喜歡包養發廊洗頭妹,中產階級喜歡包養女大學生妹,高產階級則愛好包養模特明星妹。什麽時候你聽說過有人喜歡包養檢察官的?!
  所以,向晚從一開始就很清醒。
  “我和你雖然訂了婚,但如果將來……”
  話到這裏,向晚頓了頓,想起上層圈子裏某些男人流行的一些做法。
  典型的例子就是圈子裏某個大企業老板的五個兒子組成的‘大不列顛嫖*娼團’。
  這個‘大不列顛嫖*娼團’,當然不是真的從大不列顛來的嫖*娼團,人家公司在證券交易所正式掛牌交易的名稱可是很光明的,叫‘大不列顛金融投資股份集團’。
  為嘛後來有了那麽低級又響亮的綽號呢?原因就出在那大集團老板的五個兒子身上。這五個兒子開創了上流社會的‘訂婚玩女人’風潮,以訂婚為名行嫖*娼之實,一年之中的未婚妻換換一大堆,法律也拿他們沒辦法,吃了虧的女孩子們隻能自認倒黴,誰叫家裏欠人家錢呢。
  想到這些,向晚心裏就一陣涼意。
  雖然從外表看,唐辰睿真不像是那種人,但他是連那個大不列顛嫖*娼團見了他都怕的人,可見這個男人一旦壞起來更加不會是什麽好鳥。
  唐辰睿站在一旁,溫和地問:“如果將來……怎麽樣?”
  對這個男人,席向晚顯然缺乏應有的了解,她不知道有的時候唐辰睿的溫和其實並不是真的溫和。
  聽到他問了,她也就單純地說下去:“如果將來,你想取消婚約,不用顧慮我,我會聽你的。”
  唐辰睿忽然俯□,伸出手指擦拭了一下她的唇角。
  向晚抬手想自己擦,“我沾到粥了嗎?”
  他沒有說話,隻是流連在她唇角的手指沒有鬆,緩緩遊移上她的唇摩挲過去。
  他看著她,表情很溫和。
  “剛才那些話,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第二遍……”
  向晚有點被驚到,一閃神的瞬間,隻覺嘴裏一疼,齒關忽然被他強行撬開,他的手指伸進來,深淺交替的進出動作,帶著那麽明顯的性暴力暗示。
  他對她微微笑了下,聲音很溫柔。
  “……訂婚也是婚,如果我再聽到你說那種話,婚內強*暴這種事,我做的出來哦。”
  
  8、相處(2)
  配合著暗含深意的動作,唐辰睿那句話一說出來,席向晚頓時整個人都怔住了。
  確切地說,是傻了。
  唐辰睿這個人很複雜,現在他的樣子更是詭異得不行,明明嘴裏說著那種性暴力的恐嚇,臉上卻有溫和笑容,甚至在收手的時候還不忘把她額前散落下來的發絲攏到她耳後,溫柔的姿勢,與他方才說出口的話語形成強烈的對比。
  如果此時此刻換一個普通女人在這裏,說不定來句‘你討厭~~’撒嬌一下就蒙混過去了,可惜席向晚一向不走尋常路,理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卻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被人恐嚇,就要一腳踢過去……
  她這點小動作實在太符合她的一貫作風,唐辰睿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接下來的動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踢過來的右腳。
  論腦子她比不過他,論身手她居然還比不過他!
  向晚這下被惹毛了,瞪圓了眼,“你——!”
  唐辰睿非常有耐心,溫和地問,“恩?怎麽?”
  怎麽?你說怎麽!向晚腦門上青筋直冒。
  公然恐嚇,他鄙視她的智商也就算了,居然還鄙視她的還手能力!向晚這下徹底炸毛了,她很想罵一點既具深度又有力度的話,可是她沉痛地發現那種操來操去的話自己一句也不會罵。
  最後向晚瞪著他,罵了一句她自己覺得最流氓也最具反擊力度的話——
  “……不要臉!”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
  嗬,他的向晚,薄怒輕嗔亦風情。
  他很悠閑地緊緊握住她踢過來的右腳,手指從她腿上一路向上滑過去,睡裙下擺就這樣被他一寸寸地往上褪,到底為止,唐辰睿停住手,視線往她裙底風光處一掃,要奸不奸的樣子存心讓她的臉暴漲成豬肝紅。
  他好整以暇地對她笑一笑,“人不要臉可平天下,這麽簡單的道理,不懂?”
  向晚目瞪口呆,這下她是真傻了。
  她萬萬沒料到唐辰睿居然能應對出這麽無恥的句子,瞠目結舌望他半晌,向晚硬生生憋出兩個字:“……你牛。”
  他媽的,太牛叉了,連不要臉都能被他說得那麽理直氣壯,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境界!
  唐辰睿笑了起來,放開她的腿。他本來就是逗她好玩,調*教老婆這種事要慢慢來,急不得,今天到這種程度可以了。
  向晚麵前的海鮮粥才吃了一半,唐辰睿碰了一下碗,“都涼了。”
  他的聲線是一貫的平穩和悠閑,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摸了摸她的臉,他溫和地道:“廚房裏有保溫的熱粥,再吃一點,恩?”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水杯,邊喝邊往廚房走去——
  就在這一秒,忽然有人從他身後挾住了他的手關節,一個用力把他拽回來,趁他閃神之時,唇間忽然被人賭上了一股濕熱的氣息,同時下唇被人重重咬了一口。
  “……”
  唐辰睿的手被迫一鬆,手裏的玻璃杯掉在地毯上,暈開一灘水色痕跡。
  唐辰睿的唇,色澤偏淡,此時卻一下子加深了顏色,他抬手摸了摸,下唇被人咬破了皮,一點點血腥味滲進嘴裏,勾起本性中沉睡的不明因子,蠢蠢欲動。
  抬眼,席向晚抬起手背擦嘴的動作頓時映入眼簾。
  她朝他抬抬下巴,有股傲氣在裏麵,“不就是不要臉嗎?誰不會了。”
  向晚本來覺得要說出這種王八蛋話委實太要命,她還怕自己臨到關頭說不出口,畢竟蘇小貓那個小王八的境界不是人人練得來的,否則唐勁也不會把她當成個寶疼在手裏。
  但一旦吼出口了,向晚卻忽然豁然開朗。
  對啊。人不要臉,天下可平。既然這樣,在他麵前她還要臉幹什麽,這不是傻麽!
  這麽一想,向晚頓覺心中無比暢快。
  唐辰睿彎腰,慢條斯理地撿起地上的玻璃杯,手勢溫柔地把它放在桌上。然後,抬起眼眸,微笑。
  “向晚,我告訴過你的,這麽衝動的性子,會很容易吃虧的哦……”
  他不常叫她的名字,以至於偶爾聽見他叫起她的名字時她都有一種溫柔的錯覺。席向晚被他這一瞬間的聲音和笑容所蠱惑,閃神了一秒鍾。
  就是這僅僅一秒的時間,唐辰睿忽然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出手扣住她的腰,用力把她的身子扯進他懷裏。他單手反扣住她的雙手,同時左腿以一種強製性的力量擠進了她緊閉的雙腿間,不輕不重地往上頂。
  向晚倒抽一口氣:“唐……”
  話才隻說出一個字,嘴就被人封住了。不是情人間羞澀的淺嚐輒止,而是徹底的侵略與占領。舌尖滑過她的口腔內壁,靈巧一勾,緊緊咬住她來不及逃竄的小舌,拖出來,含進他嘴裏,火熱吮吻。一下又一下,他有節奏地戳刺在她的舌尖處,一深一淺的交替,再加上身下他的腿有意無意地一下下頂撞,全部加起來,就是再明顯不過的性暗示。
  與sex有關的一切,他唐辰睿從不喜歡裝模作樣玩票性質的玩法。就算隻是接吻,也必須深入到這個程度才夠。
  不多不少,三分鍾交纏。
  席向晚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極度缺氧,當他終於放開她的時候,她踉蹌了一步差點站不穩,被他一把扶住。
  “你……”
  她隻說了一個字,冷空氣猛然被吸進氣管,與方才火熱的氣息形成強烈溫差,她便劇烈咳嗽了起來。
  唐辰睿好耐心地拍著她的背,很像是溫柔的誘哄,等她慢慢順氣下來。
  他掏出口袋裏習慣隨身攜帶的純白色手帕,抬手緩緩擦拭她的唇角。激烈交纏中被溢出的水光,殘留在她唇邊,閃著晶瑩水色,禁忌而妖嬈,一點一點被他手中的手帕拭幹淨。
  拂過她額前的頭發,唐辰睿摸了摸她被嚇傻的臉,笑容很溫和。
  “聽話,不要隨便嚐試我的底線,我告訴過你的,很危險。”
  
  9、相遇(1)
  養生學家說過,人們夜晚如果想要順利入睡,並且擁有一個高質量的睡眠,那麽睡前最好不要做太多刺激神經係統的事,比如大吃太多,比如大笑太多,再比如熱吻太多……
  於是,在睡前經曆了唐辰睿給的那樣一個強製性震撼教育之後,席向晚這一晚毫無意外地,失眠了。
  望著窗簾外黑漆漆的夜空,看著滿天群星閃爍生輝的樣子,她想起以前在席家的日子,晚上睡覺也是這樣,從她的臥室窗戶往外望,看見的也是這樣掛滿星星的同一片天空。
  什麽時候起,陪在她身邊的人,竟變成了唐辰睿了呢?
  短短時光,物是人非。
  向晚的心思悠悠地飄回了半年前……
  那個時候。
  她的生命中還完全沒有‘唐辰睿’這三個字,哥哥也還沒有遠走美國,她在席家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簡單而單調,用句簡單的話形容就是:‘小姐的身份跑腿的命’。
  某個傍晚,向晚負責一宗案件的上庭公訴,下庭後就像平常一樣回了家。剛走進席家花園,檢察官的職業敏感就讓她感到了家中氣氛的些許不平常。
  正在花園裏小心翼翼地指揮傭人們在花園小徑旁擺放蘭花的管家,看見她回來了,連忙對她打招呼。
  “小姐回來了啊?”
  向晚笑著向管家問好,同時好奇:“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居然這樣勞師動眾,“現在不是蘭花開花的季節,這些花是特意買的?”
  “是,夫人特定交代的,”管家告訴她:“今晚有位貴客要來,夫人交代家中一切都按著那位客人的喜好設置。”
  “啊……”
  向晚對席家的客戶不甚了了,所以也隻在心裏單純地感歎不知是哪家的大人物要來,連席母都對之如此重視。
  正和管家聊著,隻聽得別墅門口一聲不怒自威的聲音傳來,略顯蒼老,卻威嚴十足:“向晚。”
  管家連忙退下,向晚小跑過去,恭敬地叫了聲:“阿姨。”
  ——這就是她的懂事之處。
  在這裏十三年,席向晚從來不會矯情地來一句‘媽~~~’什麽的稱呼,人家收養你,不見得有多喜歡你,多給你一雙碗筷,也不見得就是打自心底發自真心的接受你,既然她知道這個事實,那做人還是有自知之明一點比較好。
  席母的態度,一如既往的符合她董事長的身份,威嚴、冷峻、不苟言笑:“今晚有重要的客人要來,容不得半點差池,你明白麽?”
  她這麽一點就透的人,如何不懂。
  “是,我知道了,我今晚會呆在房間裏,不會打擾到您的。”
  上樓回房的時候,在樓梯轉角處遇到在這個家裏她最喜歡的人。
  “哥哥。”她叫了他一聲。
  席向桓剛從書房出來,忙得焦頭爛額,聽到聲音是她,嚴肅冷然的樣子才稍稍緩和了一點,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今晚家裏有位重要的客人要來,姓唐。”
  “啊……”
  向晚這下是真歎服了。不知道今晚這客人是誰?來頭這麽大。
  她撓撓頭,懂事地退場,“那我回房了哦。”
  席向桓點了點頭,一貫的嚴肅自持又不苟言笑,看著她的背影頓了三秒,他出聲喊出她:“向晚。”
  “啊?”
  他走上樓梯,走到她身後一層台階處停下,從口袋裏掏出一卷巧克力,放到她手心裏,聲音裏有抱歉:“又讓你受委屈了。”
  她在這個家裏,從來沒有被正麵承認過,每逢席家重要場合,她都隻有回避的份。這種滋味,旁人無從體會,隻有她自己清楚。
  向晚擺擺手,“沒有……”他對她很好,這樣就夠了。向晚朝他揮揮手裏的巧克力,“我有這個就夠了。”
  ……
  現在想來,她那時的確是處於‘有情飲水飽,拿青春賭明天’的少女階段。
  拿了一卷巧克力,她就樂不思蜀了,就像三流小說裏寫得那樣,‘吃著愛的糖果,心裏像蜜一樣甜’,連晚飯也沒吃。回房後覺得困,前幾天身上的傷又隱隱地疼,於是她就決定先爬上床睡會兒覺,等睡醒起來,估計那位貴客也應該已經走了吧。
  事實證明,她忽略了自己這具年輕的身體正處於發育階段這個事實,於是,沒吃晚飯的後果就是,當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純粹是被餓醒的。
  起來喝了兩大杯水,本想抑製住饑餓感,卻沒料到這種清腸的行為過了一會兒反而讓肚子餓得更厲害。
  拿起床頭的鍾一看,PM11:21。
  ……
  也就是說,離吃早飯的時間還早呢。
  向晚抓了抓頭。
  能不能下樓去廚房找吃的呢?
  席母不喜歡她和席家公事上有關的人有接觸,這一點她是清楚的,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她不過隻是個外人,所以向晚此時才分外矛盾,萬一現在下去,正好撞見那位貴客,這就實在太有瓜田李下之嫌了。
  可是,在自己家還要忍饑挨餓,這也實在是……
  向晚忍不住想:都這麽晚了,那位客人也應該走了吧?就算還沒走,那也應該住下睡了吧?這都快十一點半了啊,又不是國家總理,至於這麽日理萬機麽。
  再說,家裏地形她很熟,隻要輕一點,去廚房也不會打擾到任何人的。
  如是一想,向晚大著膽子下樓了。
  人哪,就是不能有這樣的自信,世界上的巧合的確是很多的,否則社會新聞裏也不會常出現‘出差在外的老婆提前回家想給老公一個愛的驚喜,卻沒料到老公和小保姆正在床上翻滾’這種戲碼。
  向往在廚房確實很小心,事實上她簡直調動了她這輩子與犯罪分子鬥智鬥勇以及和對頭勾心鬥角的所有才智和心機,隻為在廚房順利熱出一碗粥填肚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短短一刻鍾,熱乎乎的小米粥出鍋了,向晚連忙盛了一碗,嚐了嚐,端著粥就想立刻回房,堅決不在犯罪現場逗留一秒鍾。
  然而,就是在她洗完小鍋擦幹淨桌麵準備走的這一刻,廚房門忽然被人推開,有人按了廚房中央的吊燈開關,刹那間燈火通明。
  緊接著,一個溫潤的聲音笑著傳來:“既然大家餓了,那麽就由我來做夜宵好了。我做夜宵的手藝,還要各位多包含啊……”然後是席母的聲音:“哦?韓特助還會下廚?唐總監,您真是有一位萬能型特助啊……”
  刺眼的亮白色燈光灑下來的一瞬間,席向晚心裏猛地一沉。
  完蛋了。
  直覺告訴她,能讓席家如此重視的客人,必然不會是簡單的角色。尤其席母和席向桓都已經那麽鄭重地提醒過她,而這種鄭重提醒造成的不良心理後果就是:她還沒見過這位客人,就已經對這個人心生畏懼了,氣勢上輸了一大截。
  當笑聲停在廚房門口,腳步聲也忽然停住了時,向晚隻覺頭皮一陣發麻。
  他們看見她了。
  向晚硬著頭皮轉身。
  應付這樣的貴客,她本應該吃飽喝足,穿上新衣服,再畫個淡妝,確保體能和意誌都處於一個巔峰狀態,這才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穿著棉睡衣,餓著肚子,因為剛睡醒,頭發也散在肩頭,再加上她不想走路發出聲音,所以此刻正光*裸著雙腳……
  向晚僵著抬頭,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一個陌生的男性身影,淡淡的笑容掛在唇邊,無框眼鏡背後的眼神很溫潤,一身的溫和淡雅氣質,甚至在看到她的時候還立刻微微向她頷首致意,這一個細小的動作中就淋漓盡致地現出了優雅的貴族氣質。
  這位貴客……看上去似乎……不太難相處啊……
  向晚大著膽子擠出一個笑容,欠身致意:“唐先生,您好……”
  溫潤男子立刻笑了。
  “我不是,我姓韓。”
  啊?他居然還不是——?今天家裏到底來了多少位貴客啊……
  向晚這下徹底傻掉了。
  下一秒,韓姓男子往旁邊讓了下,身後的三位,席母、席向桓、以及走在中間的一個男人,一起走了進來,而席向晚,也就這麽毫無遮擋地,硬生生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下了。
  這一邊,向晚也終於,看見了那位貴客本人。
  即使很多年以後,席向晚也始終記得,第一次看見唐辰睿時,她有怎樣的驚訝。
  太年輕了。
  他沒有令人驚豔的姿色,卻有足夠引人遐想的細節。向晚看著他的眼睛,像是含著水波一般的溫柔,即使當下他對她而言隻是個陌生人,向晚也不得不承認,這般男子,的確是能輕易勾人欲望的。
  這個男人一身深色西服,明暗交織的臉上掛著淡如霧的神色,好似有笑容,細看卻又不見了,連表情都是不遠不近,把一切心思都隱匿於眼底,不外露一分。和韓特助比起來,這個人顯然更深沉,也更難應付。
  一看就知道,這人絕對不是那種任人拿捏的類型。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不好惹。
  他對她微微笑了下,語氣裏有絲恰到好處的詢問:“這位是……?”
  要說我們辰同學,年紀輕輕就入主權利巔峰坐穩了執行總監的位子,絕不至於傻到說連一個女孩子的身份都搞不清楚的地步,再說我們辰同學狼子野心,本來就是抱著‘叨回窩吃了她’這種歹念來的,但這種時候,他那種強盜心理還不能現出來,聰明人都知道,裝傻才是硬道理。
  果然,客人都這麽問了,席母連忙答:“這是我收養的女兒,叫向晚。”話音剛落,一個冰冷冷的眼神就直直射向席向晚,示意她絕不能壞事。
  向晚當機立斷,以她祖上三代貧農出身相匹配的純樸本色,笑出了一個她這輩子最純樸、最無害的笑容:“唐先生,您好。”
  ……
  後來,向晚每每想到她對他笑出的那個貧農笑容,以及那種客套的假話,再想到現在她動不動就向唐辰睿拍桌子的樣子,基本是什麽臉都不要了,就這樣徹底拉近了和唐辰睿的距離。兩相對比之下,自己都會忍不住一把冷汗。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了。
  而那天晚上,接下來的過程無非就是握手、客套、相見歡。
  他和她握手的時候,她純粹就是輕輕握了下他的手就放開了,就外交禮儀來說,這種握手方式是很失禮的。她大概是真的怕壞事了,他隻見她急急躲到席向桓身邊,低低地解釋:“我肚子餓,下來找東西吃……”
  誰也沒有看見,唐辰睿的臉色頓時微微一沉,挑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眼裏對席向桓的那種信任和依賴,那麽分明,對他而言,這真是一個很不好的習慣呢。
  但唐辰睿是精通心理學的人,懂得如何掩飾內心真正情緒,臉上絲毫不露。隻是當向晚向他道別回房的時候,他忽然出其不意抓住她的手,就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他溫和地對她道:“天氣冷,小心受涼。”說完,視線往她赤*裸的雙腳上掃去。
  向晚有點驚訝,同時有點小感動。這人,很細心啊。連忙向他道了謝,沒多想,急急地就跑回房間去了。
  席向晚不知道的是,她走之後,留下的四個人在廚房裏進行的一場對話,唐辰睿三言兩語放出來,就如海嘯般,就此徹底改變所有人的命運。
  席母還招呼著:“夜宵的話,不知燕窩粥是否合唐總監的胃口?”
  唐辰睿眼簾一抬,臉上的笑容淡如霧,含義不明:“席董事長,您該不會真的以為,我來廚房,是為了喝粥的吧?”
  “您的意思是……”
  唐辰睿收起笑容,慢慢踱著步子轉身,眼底深邃得不見底,挑開手裏的底牌。
  “貴公司急需的三十億周轉資金,我可以一步到位全數股權注資進入,不以債權形式,而以股東方式入股,並且,貴公司的董事會席位我也隻要求保留一位即可,一切經營決策,唐盛不會參與。”
  在場除韓深以外的兩個人,在一刹那怔住。
  他這……就等於是在送錢吧?
  唐辰睿微微笑了下,一個眼神挑過去,示意韓深繼續。
  收到指示,韓特助連忙開口,繼續闡明。
  “三天以後,唐盛會公開對外出具一份關於貴公司的評估報告,貴公司如今的公眾危機,唐盛的一份報告,足夠挽救並且重塑貴公司昔日的公眾信譽。”
  如果說席家對資金的需求很迫切,那麽,對後麵這一份報告的需求就更迫切。
  在場的都是行家,因此深知,唐盛開具的公開報告有多大影響力。
  2007年,唐盛出具了一份報告,僅以此一份報告就操控了香港HF銀行。該報告說該銀行的壞賬準備會高達301億美元,虧損會高達15億美元。結果這個報告一出來,這家銀行一周內就跌了四分之一的市值,股價一周內下跌百分之二十五。
  接著,唐盛又寫了一份研究報告,高度看空某國石油,導致該石油股一周跌了12.82%,無數人大量拋出的同時,唐盛暗中大舉買入,結果下半年,能源緊張,石油股大漲,唐盛全數拋出,將巨額利潤席卷一空。
  唐盛甚至有能力操縱某些國家經濟。2008年的YN危機,就是以唐盛為首的國際投行一再呼籲大家買入,在它的力捧之下,該國的股價樓價拉高,卻在最後不知什麽原因,所有資金全部撤出,股價樓價瞬間崩盤,隻有一個不跌,就是通貨膨脹,高達25%。
  這就是唐盛。
  完全有理由這麽說,以唐盛為首的國際金融資本,才是金融海嘯的真正背後操縱人。
  而掀起所有這一些驚濤駭浪的始作俑者之一,就是站在唐盛投行權利頂點的唐辰睿。
  唐辰睿的可怕,不在於他的強勢,而在於他能夠短暫的容忍與寬容,看似溫和的表象之下隱藏著唯一的宗旨:長遠的掠奪。
  所以,當唐辰睿的條件一說出來,席向桓幾乎是本能反應地心裏一沉,皺眉,顧不得儀表風度,衝口而出一句話:“你想要什麽?”
  唐辰睿從不做虧本交易,他開出這麽大方的條件,可想而知他 的居心叵測。
  仿佛像是存心要印證席向桓心裏的惶恐與擔憂,唐辰睿閑閑一笑,伸手碰了碰桌上剛才席向晚試粥時用過的一把勺子,屬於她雙唇的溫度似乎還留在上麵,讓他□不可抑製地熱了起來。
  一瞬間,席向桓的臉色大變:這個男人該不會是……
  唐辰睿轉身麵對他,眼裏鋒芒灼傷人眼,笑一笑,姿態誘惑,存心要他死了心。
  “席先生,你這麽聰明,猜不出來?”他笑得漂亮:“……我的司馬昭之心啊,都已經這麽明顯了。”
  ……
  那一年年初,向晚和檢察廳的程亮、簡捷一幫兄弟姐妹一起去爬山,去山頂的寺廟裏求個平安,希望來年打架抓人一切順利。臨走時,算命先生忽然對她說:這位施主,恐怕你今年會有一道破身之災……
  當時席向晚這等屁民嘿嘿一笑,笑得有點淫邪。
  災什麽災,這是福音啊懂不懂!
  她的生活裏基本就隻有三個男人,老李檢察長、程亮、席向桓。
  前兩個男人,檢察長都快抱孫子了,至於程亮,這男人就算被下春*藥恐怕一見席向晚藥力就自動作廢了,在警校訓練時就見過彼此的身體,兩人稱兄道弟得簡直沒有一點夢幻可能性。
  那麽剩下的男人,隻有席向桓了。
  席向晚這個悶騷的人幾乎是抱著一種奸險的心態等待著破身的到來,她設想過很多可能性:也許哥哥喝醉了,終於一吐芳心把她一抱;也許席母忽然被她的誠心感動了,終於成就了一段佳話;又或許,她喝醉了,索性把哥哥強了再負責……
  她甚至為了這個事還在這年年末問候過老天爺:操!都要過新年了!怎麽還不破!
  大概是老天爺終於被她這悶騷的誠心所感動,年末聖誕夜的那一夜,終於如願以償地派了個未婚夫把她給破了。
  隻是,這個未婚夫不是席向桓,而是半路殺出的唐辰睿。
  
  10、相遇(2)
  很難形容當席向晚被席母告知‘訂婚’這兩個字時心裏所受到的那種震驚心情。
  呆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確定地問:“……訂、我訂婚?”
  席母不愧是冷麵精英男席向桓的親生老媽,冷麵程度和兒子比起來有過之無不及,微微點一點頭,承認。
  即使當下是做著賣女求榮這種事也依舊保持著一貫的高端姿態路線,話不多,隻幾個字——
  “向晚,席家撫養你十三年。”
  席向晚啞口無言。
  席母的弦外之音再清楚不過:十三年的養育之恩,你能視而不見嗎?
  於是,那一晚,席向晚失眠了。
  她對唐辰睿木好感,對唐辰睿圈子裏的那票唐姓親友團也木好感。
  順其自然地,那天晚上,我們的小席同學以追查犯罪凶手線索的精神鍥而不舍地追到了唐辰睿的過去,追到了唐易和紀以寧的過去,追到了唐勁和蘇小貓的過去,追到了這群人曾經的青蔥歲月。(同誌們,我們要相信一個悶騷的執著……)
  然後,這一追,追出的鮮血淋淋的結果,徹底讓我們的小席倒抽一口涼氣。
  就說那位和唐辰睿關係最密切的唐易同學吧,其和紀以寧的婚姻故事綜合來說,小席同學就把它簡略概括為如下幾句話:富二代不幸家道中落,花季少女落入魔掌,被關禁閉,被奪初夜。最後慘遭淪為性*奴,被逼生下寶寶,為了孩子忍辱偷生,留在魔掌身邊,付出血和淚的代價,誓將孩子撫養成人……(要說,前一半她還是猜對了的,至於後一半麽……隻能說悶燒的想象力是不可小覷的= =)
  一瞬間,這一悲慘而恐怖的故事在小席腦海中根深蒂固地牢牢定格。
  可見,唐易已經是這樣禽獸不如(……我汗)的人了,和唐易這樣的人交往密切的唐辰睿又能好到哪裏去?!
  她似乎甚至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未來:在不久的將來,唐辰睿拿著皮鞭和蠟燭,發出淫*蕩的聲音和笑容,對她進行慘無人道的肉體和精神雙重壓迫,就這樣把她變成了第二個任人宰割的紀以寧……(我們要相信一個悶騷的想象力是沒有上下限的= =)
  想到這些,席向晚冷汗直冒。
  她這一輩子,難道就要這樣眼睜睜地毀在一個炒股的金融暴發戶手裏了嗎?
  不行。
  不行!
  (……要說,這悶燒對我們辰同學還真是暴殄天物啊= =)
  席向晚就這樣冷汗直冒了一整夜,第二天,她再也坐不住了,直奔席氏公司總裁辦公室,無論如何,哥哥都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如何形容席向晚這一路狂奔去找席向桓時的心情呢?
  一句話形容:膽怯與悲壯同存。
  膽怯的是她孤軍奮戰,深怕席向桓也大義滅親,澆滅她心頭最後一點希望的火苗;悲壯的是她已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沒有回頭的可能,她要勇敢地同封建殘餘勢力作鬥爭,毛主席將指引她前進的方向。
  於是,就在這膽怯與悲壯的雙重心理壓力下,席向晚一鼓作氣直奔席向桓辦公室,甚至在總裁秘書告知‘董事長和總裁正和各位董事在會議室開董事會’這樣的消息時,也沒有阻止得了她追求自由和光明的腳步。
  就在向晚做好了大力推門而入的準備時,忽然聽到門內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拿自己妹妹的清白去換席家的未來!您要這麽做,那麽抱歉,我辭職!您不想想,當年是誰害得她無家可歸……”
  話還沒說完,會議室內就響起一個沉悶的響聲,疑似耳光。
  仿佛被人戳到了心底最痛處,席母怒不可遏的聲音響徹整個空間:“席向桓你給我搞清楚!我們席家可從來沒有欠過她什麽!”
  ……
  結果那一天,向晚什麽都沒有問,什麽都沒有做,一個人靜悄悄地回家了。
  夕陽西下,夜色朦朧,濃霧浮上來,胭脂花靜靜開放,霧氣沾染在上麵,在花瓣上形成點點露水,用手一碰,涼的,一個不小心,滴下去就不見了。
  管家見她一整晚都坐在花園的台階上,忍不住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晚上冷,小心感冒,回房吧。”
  她微微笑了下,動了動唇。
  “再讓我坐會兒吧。”
  再過一陣子,恐怕她就不能再坐在這裏了……對這裏,終究是有了感情吧?
  “福伯,我要離開你們了……”
  本以為做好了極強的心理準備,卻不料這句話一說出來,她仍是鼻子一酸,眼睛裏有什麽東西要流出來一樣。
  她想小說果然都是騙人的。
  小說裏通常都這樣寫:被收養的孩子到了一個新家庭,雖然一開始被穿小鞋、被排擠,但最終仍會以自身的性格魅力改變一切命運,所有的人都被她征服、被她感動,凡是青年才俊都會愛上她,凡是其他女性都會淪為炮灰,最後所有人都會緊密團結在以她為核心的組織周圍,任由她一統天下,Happy Ending……
  果然這些都是假的。
  席向晚埋著頭心酸地想,她好不容易長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年紀,還沒來得及施展她的人格魅力呢,席家就已經一腳踢了她,把她發配邊疆了。
  不是沒有過陰暗的報複心理。
  憤怒的時候,她甚至想過要用以下兩種具體報複手段給以壞人沉重而致命的打擊。
  ——她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用身體做價碼,如同韓信忍受胯*下之辱那樣,迷惑唐辰睿,虛與委蛇,咬緊牙關,付出肉體和尊嚴的代價,慢慢得到他的信任,暗中搜集唐盛的不法交易證據,最後親手把他送進監獄,冷冷地告訴他‘我從來沒有愛過你’,然後‘哦嗬嗬嗬~~’放聲大笑……
  ——又或者,她暗中周旋,挑唆唐席兩家關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為了讓他們兩虎相鬥,她左手無間道,右手放冷槍,曲折!艱苦!漫長!煎熬!最後終於讓她得償夙願,笑著看見他們兩敗俱傷的下場,而她,也已風燭殘年……
  想著想著,她自己都被自己這種阿Q精神療法逗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她席向晚有幾斤幾兩重,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嗎?席母和唐辰睿,她鬥得過哪一個?
  父母給了她一個完好無缺的肉身之軀,難道她要他們在天上看著她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憎恨中去嗎?
  還有哥哥。
  席向桓在董事會上,在全體董事麵前承受的那一巴掌,是她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輕。有兄如此,她複何求?
  輕怠人生,不行,不行的。
  直到很多日子以後,席向晚才知,席向桓為她承受的這一巴掌,給了她多大的錯覺。自此讓她陷入感情的盲點,以為世界再大隻有席向桓身邊才是永恒的烏托邦,彼得?潘的永無島,在此方可肆無忌憚做回孩子,卸去周身盔甲,柔軟以對,不爭,不戰,像個下了沙場的兵。
  而對唐辰睿,她是真正不曾懂得過他。與他戀愛,卻從未導致婚姻,不知不覺中任由他一路走來沉陷於這一場感情的消磨、鈍化和辜負,以至於到後來,他已經拿不出力氣再對她講一句“我愛你”。
  所以最後的走失,才是必然。
  
  11、小劇場(小番外)
  炮灰君邵醫生又來了(* ̄︶ ̄)y
  某年某年某日,本城爆發X傳染病,三位怕打針的唐太太被迫去邵醫生的醫院打針,話說,這種預防針打完之後,會出現一種副作用:一星期之內不能H。(眾:你也太能扯了吧……)
  於是有了以下三個小故事。
  場景一:
  邵醫生(凶巴巴):“小貓!不準跑!過來打針!”
  小貓(凶巴巴+1):“你敢給我打針我揍你哦!”
  邵醫生(胸有成竹):“你不打針我就叫唐勁找茬幹死你!”
  小貓(胸有成竹+1):“他幹我?搞笑咧,我不會先去幹他啊?︿( ̄︶ ̄)︿”
  邵醫生(囧):“小貓你贏了……”
  小貓不肯打針,小邵敢對她用硬的,她就咬他,小邵不敢動,發短信搬救兵。
  半小時後,勁少爺到。
  唐勁(麵無表情):“蘇小貓你又皮癢了是吧?”
  小貓(勇敢ing,掀桌ing):“俺不打針!不打針!”
  唐勁(攤手):“不打針是吧?那麽,你想陪紀以寧打麻將?”
  小貓(冒汗):“……偶還是去打針好了。”
  十分鍾後,小貓打完針,揉屁股ing,眼淚汪汪ing。
  邵醫生忽然想起了什麽,對唐勁道:“對了,這藥有副作用,一星期之內,你不能和她做那事。”
  勁少沉默五分鍾。
  五分鍾後,唐勁(鬱悶):“你怎麽不早說。”
  邵醫生(詫異):“現在說不是一樣麽?”
  唐勁(大鬱悶):“她那麽力壯如牛需要打什麽針啊?你這個醫生怎麽當的!”
  邵醫生(大囧):“我說唐勁你啊……”
  場景二:
  邵醫生(善良滴笑):“以寧,過來打針好不好~~~~”
  以寧(弱……):“邵醫生,能不能不打……?”
  邵醫生(無恥滴恐嚇):“以寧,你不打針唐易會找茬幹死你哦~~~~”
  以寧(被嚇住):“……”
  邵醫生(得意):挖哢哢老子贏了!
  以寧打完針回家。
  上樓,抱海寶睡覺,委屈狀,眼淚打轉。
  唐易回家,上樓,進臥室,抱愛妻。
  以寧眼淚掉下來,唐易(大怒):“誰欺負你了?”
  以寧(不肯說):“沒有……”
  唐易(捏起她下巴):“說,誰欺負你了?”
  以寧(委屈):“邵醫生……邵醫生說我不打針你就不要我……”(邵同學:喂喂!偶米那麽說啊!T^T)
  唐易拿起行動電話,撥謙人號碼,(殺氣騰騰):“給你半小時的時間,做了邵其軒。”
  邵醫生(哭):以寧你贏了……
  知道了不能H的副作用,唐易很陰鬱,以寧很發愁。
  以寧(建議):“不然,你去衝個冷水澡……?”
  唐易怒。
  月亮升起,唐易狼變。不管了!都是月亮惹得禍!唐易無視小邵提醒,動手吃肉。
  以寧(真誠):“其實,我們可以秉燭夜談的,我給你講講大學時我和存幻的故事好不好?”
  “……”
  唐易頓時欲望冰消,比澆冷水效果還好……= =
  場景三:
  邵醫生(職業微笑):“席小姐,請打針。”
  小席(對醫生沒興趣):“不打。”
  邵醫生(磨牙):“你不打針唐辰睿會找茬幹死你哦!”
  小席(撓頭):“他不找茬一樣幹死我啊。”
  邵醫生(滿頭大汗):唐辰睿那個混蛋……你贏了……
  小席不肯打針,小邵開始搬救兵,發短信給唐辰睿。
  十秒後,唐辰睿回複:“這藥有什麽副作用?”
  邵醫生:“……………………………………”
  一分鍾後,小席手機震動。
  唐辰睿短信到:“回來吧,不要打那針,我不找茬。”
  
  12、訂婚(1)
  也許有人會問了,唐辰睿在席向晚心中的印象分這麽低,她會不會做出電視劇裏常有的那些狗血事呢?比如在訂婚前夕,跑去對席向桓告白,並要求與之發生性關係,淚流滿麵地說‘哥,我現在是你的,將來……也仍然是你的’雲雲,然後抱著敷衍的心態再去應付將來的未婚夫……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誠然席向晚對唐辰睿暫時木好感,但她絕對不會做出以上那種狗血天雷事,理由是什麽呢?那是因為我們的小席同學,內心深處還保留著一種很純潔很幹淨的想法,你說她是精神上的潔癖也可以,在她認為,婚姻和感情都是神聖的,訂婚也是婚,不管唐辰睿出於什麽目的要和她在一起,既然她已經決定要和他在一起了,那麽她一定要對得起良心才行,具體表現為:不三心二意、不腳踏兩條船、她一定要用一種積極向上與健康的心態迎接新生活……
  當然了,不可否認的是,潛意識裏,席向晚還有這樣一種心理壓力:既然席家拿了他的錢,那她就不能再對唐辰睿擺出一副‘婚姻崇高,你不能拿我這樣那樣’的姿態了,事實上他的確有權利對她這樣那樣、那樣這樣,這個覺悟她一定得有才行。
  小席的精神世界是豪邁的,總之她覺得,一個人出來混,總得遵守……起碼的江湖道義才對。
  就這樣,訂婚的事情定下來了,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聖誕夜的晚上,正式的訂婚宴。
  唐辰睿在上午打電話給她,約她中午在一家禮服店見麵,試穿一星期前他們一起挑好的今晚要穿的禮服。
  席向晚接到電話時一口答應,態度端正得不得了,可是一個轉身接到上級‘去現場’的命令,她立刻又自然而然地就把唐辰睿的那件事忘光光了。
  下午四點,收工返回,她才猛然想起來還有個未婚夫在禮服店等著呢!同時抓起手機一看,小席驚喜交加:驚的是行動電話上果然有三條未接來電,喜的是她放了他一天鴿子居然隻有三條未接來電!
  要說我們的小席,深諳‘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之道,絕不以身試法,認錯態度相當好,朝程亮甩下一句‘我趕時間,借你車用用’,當即騎了程亮的自行車就往事發地跑去。
  惹得程檢察官在身後看著她的背影一臉匪夷所思:“她是豬腦袋麽?趕時間的話怎麽不問我借四個輪子的車,搶我的自行車幹什麽……”想他那輛自行車還是他前幾天特地買來,隻為了晚上和女朋友去校園兜風懷念青春用的……
  場景,轉。
  禮服店裏。
  唐辰睿的耐心不可謂不好。
  從白天等到傍晚,等了整整五個小時,臉色也沒有沉下過一絲一毫,仿佛早就料到她會是這個樣子,所以他也不以為意,好整以暇地翻看著手裏的禮服式樣圖,好耐心地看著禮服店裏的試衣小姐把禮服的效果一件件試給他看。
  倒是一直陪著他的韓深始終謹慎,深怕席向晚誤了訂婚宴時間,幾次三番對他說:“我去接她好了。”
  “不用,”唐辰睿答得心不在焉,無所謂的樣子,“她在現場,隨她去。”
  過了幾分鍾,沒等來席向晚,倒把約好的親友團等來了。唐辰睿訂婚,少不了唐易和唐勁過來作陪。
  唐易的視線往整個空間一掃,隻看到男主沒見女主,唐易唇角一翹,看著唐辰睿的眼神很是玩味:“今晚就是訂婚宴了,還敢這麽公然要你等的人,可不多啊……”
  就知道會被他笑話,唐易這個人,絕對的霸權主義,眼裏隻看得見自己老婆,好像除了他自己老婆之外,別的女人都不是人似的。
  唐辰睿慢條斯理地回擊,“唐易,美人不是隻有紀以寧一個……”
  一個眼神挑過去,辰同學對他自己的未婚妻顯然很有信心:等著吧,一會兒也讓你們這群土鱉開開眼界,曉得啥叫美貌,啥叫素質!
  大概是連上天都被他這沒理由的自信感動了,下一秒,立刻把我們的女主送到了現場。
  “對不起啊,我來晚了!”
  隨著門被打開,一個灰頭土臉的人頓時映入所有人眼簾。
  都說檢察官的形象應該是這樣的:製服,精英氣質,一流形象,絕對的高端路線。
  誠然,大部分的時間裏的確是這樣沒錯的,但也有那麽一小部分時間裏,他們也可能是……灰頭土臉的。
  這樣的例子在影視劇裏不勝枚舉,比如韓劇裏的權赫俊檢察官,一貫的溫潤氣質型精英,也有那麽一刻不得不和黑幫群毆而被送進醫院;再比如日劇裏大名鼎鼎的久利生公平檢察官,在木村大神的演繹下,那一身土黃色羽絨服下囧雷囧雷的樣子就多得去了……
  而我們的小席,誠然她不是故意的,但這一刻,她確實與偶像劇同步了一回,頂著一張沾滿灰塵的大花臉,就這樣以一種絕對土鱉的樣子登了場。
  在場的男人,唐易、唐勁、韓深,在剛開始的那幾秒,無一不是處於‘……’這樣無語的狀態。
  雖然知道唐辰睿的眼光一向是與眾不同的,但確實沒想到這男人居然能不同反響到這個地步。
  唐易對唐辰睿的私生活木興趣,對唐辰睿的未婚妻也木興趣,於是他也沒調查過這未婚妻究竟是什麽身份,隻想見了麵了自然也就知道了吧。
  於是現在,看到了席向晚,我們的唐易同學才分外在心裏感慨萬千,他想男人還真是不能多受刺激和打擊啊,以前他們總取笑唐辰睿潔癖重娶不到老婆,大概這家夥有了心理陰影,索性豁出去訂個婚給你們看看。
  此時此刻,唐易頗有些對不住唐辰睿的感覺:這家夥急著大步流星奔小康的心態他們是可以理解的,但這家夥也不至於真要去做農村女婿吧……
  實在不能怪唐易有這種偏激的想法,因為連唐勁在看見席向晚的第一秒時也被她那個樣子衝擊得腦子裏隻剩下‘沒想到真有比小貓更農民的人存在啊……’這樣的想法。
  縱然是唐勁這樣好修養的人也忍不住悄聲問一旁的韓深:“唐辰睿的眼光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獨特了?”
  韓特助攤一攤手,表示很欣慰:“他終於懂得欣賞內在美了。”
  唐勁:“……”
  而這一邊,席向晚顯然沒料到這裏居然有這麽多人等著她,她以為隻有唐辰睿一個人,因此也沒多注意自己的外表形象,隻想著樸素一點就樸素一點吧,臉上稍微髒了點進去洗把臉就好了吧。注重外表這種事,膚淺!她的人格魅力可是閃亮閃亮滴!
  可是一推門進去,向晚那人格魅力的自信氣勢就去了一大半。
  旗艦店裏的四個男人,除了唐辰睿以外,其他人都站著,正以一種禮貌而深邃的眼神打量著她,搞得我們女主的精神壓力一下子也非常地大,眼神慌亂地一瞟,就落到了唐辰睿身上。
  “我……剛才有任務,所以來晚了……”
  她這話是對著唐辰睿說的,眼睛也隻看他一個,看著他的眼神非常充滿希冀,這份信任當然不是因為愛情什麽的,純粹是因為其他三個男人她都不熟,看著都覺得比較有壓力。
  但這種希冀的眼神倒是讓唐辰睿心花怒放。
  放下手裏的禮服式樣圖,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拂過她額前散落的頭發,溫和地問:“來了啊?”
  “恩,”他越溫和,她就越不好意思,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說話:“我剛從現場回來,所以臉上有點髒。……你朋友都在,我有沒有給你很丟臉?晚上的訂婚宴還來得及吧?”
  唐辰睿插在褲袋裏的手硬了那麽一秒鍾,與此同時,下半身某個部位也跟著硬了那麽一點點……
  席向晚不知道,她貼著他耳朵說話時噴灑出的那點熱氣,透著她獨特的氣息,實在很撩撥我們辰同學心底那根騷動的神經~~~
  嗯哼,怎麽樣?很想要吧?很想做吧?忍著憋著很辛苦吧?很想把她就地按倒發狠上一頓吧?
  唐易站在一邊,似笑非笑哼一聲:“唐辰睿,你也有今天……”
  想當年這家夥單身時多瀟灑,用了這一招禍害了多少人,如今終於也自作自受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13、訂婚(2)
  唐辰睿笑了笑,伸出左手握住席向晚的右手,帶著她往化妝間走。大概是因為他的動作實在太自然了,向晚一時倒也沒有任何排斥感,任他牽了手,絲毫不覺這有多親密。
  倒是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讓向晚感到很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唐易,從他眼神裏她就可以看出來,他大概在為唐辰睿可惜吧。
  誰叫她今天實在太土鱉了呢……
  經過唐易身邊的時候,唐辰睿示意一位化妝小姐把她先帶進去,他對她笑一笑:“我等下進來陪你。”
  旗艦店的小姐是多麽心思活絡的人,連忙笑容可掬地對她笑:“席小姐,不要緊張,放輕鬆就好。”
  “哦……”
  向晚不知道他想幹嘛,跟著化妝小姐就進去了。
  大廳裏就剩下幾個男人。唐辰睿慢慢轉身,好整以暇地看著唐易,“怎麽,對我的眼光有意見?”
  “你的未婚妻是嗎?”唐易向來我行我素慣了,攤一攤手坦白無誤:“確實,不及以寧。”
  拜托!你還能再死不要臉一點嗎?!
  唐勁在一旁聽得極度無語,他想唐辰睿估計要火了。
  唐易這個反應,倒似乎早已在唐辰睿的預料之中,唐辰睿笑笑,不表態,同時風牛馬不相及地提起一件事:“聽說以寧最近在為她工作的那家美術館發愁是不是……?”
  唐易頓時警惕:“你問這個幹什麽?”
  唐辰睿說的,確有此事,那家美術館的老館長隻重文藝不注重市場利潤,日積月累,問題漸漸凸顯,那家美術館經營得頗有點‘叫好不叫座’的感覺,唐易想插手,紀以寧怎麽樣也不肯讓他和她的工作纏在一起,說是‘要和夥伴們一起努力撐起一片新的藍天’雲雲,文藝工作者就是這點不好,不重現實,童話色彩得不得了,給點陽光就燦爛,唐易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眼看美人血染桃花扇,不是君子作風哪……”
  唐辰睿緩緩踱步,一抬眼,唇邊綻開一抹深意,“唐易,既然你不方便幹涉,不如換人怎麽樣?”
  唐易斬釘截鐵截斷他的話,“紀以寧的事,不準你插手。”
  關心則亂,他越是緊張,就越有趣,紀以寧是他永恒的盲點。
  唐辰睿像是忽然來了興致,“如果,我真幫她注資進去呢?”
  他常年掛在臉上的那層淡淡疏理的笑意此時更是加深了幾分,“……你說,以寧會不會對我有好感?”
  唐易臉色一沉,“唐辰睿,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這筆資金不過是小數目,你知道我付得起,”唐辰睿的表情鬆軟得不像話,同時壓低了聲音,性感、誘惑:“以寧是那麽乖的一個人,如果我存心要騙,唐易,你能阻止得了幾分……?”
  唐易開始有了怒意,看著眼前這個令人摸不透的男人,唐易的臉色明顯不怎麽好。
  對視幾分鍾之後,唐辰睿忽然笑了起來。
  眼角彎彎,笑意滿滿,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唐易漂亮的臉,動作戲謔,聲音裏七分調情,三分玩味。
  “所以說,易,下次不要隨便欺負我新養的這隻小兔子。我跟你翻臉的話,會不擇手段把以寧從你身邊搶走哦……”
  ……
  唐辰睿笑著打開化妝室的門,悠閑的樣子完全看不出這個男人方才剛把唐易玩了一頓。向晚剛換下製服套裝,洗了把臉,手上有幾處擦傷了,向晚正準備把傷口清洗幹淨。
  唐辰睿視線往全場一掃,垂手插在褲袋裏,“都先出去。”
  “好的,辰少爺。”
  小姐們立刻都出去了,順便帶上了房門。
  向晚眨了眨眼,“恩?”她想這家夥真是太悠閑了,還不抓緊時間讓她化妝換禮服?七點就是訂婚宴了。
  唐辰睿拿了旁邊一個小藥箱走過來,對她指了指沙發,“坐。”
  順便長腿一勾,把沙發旁的旋轉椅勾過來,他坐在她對麵。
  視線上下一掃她坐得一本正經的樣子,唐辰睿一派溫和,很善良的語氣:“你好像很怕我?”
  “……”
  大爺,要是你被人當成肉上砧板你不怕啊?
  說實話,她的確是怕他的。而這種打心底發出的畏懼感,細細想來,竟說不出個所以然。
  確定訂婚之後,他們約會過幾次,都是在傍晚,他打電話給她,然後在約定的地點吃晚餐,吃完後他會送她回她的小公寓,態度不遠不近,從不曾吻她,連牽手都很少,隻是每次送她回到公寓後,她總能從窗口看見他靠在跑車旁站在夜風裏的畫麵,她垂一垂眼,就能對上他的眼睛,卻始終看不清他眼底在看什麽。
  本以為和他接近之後,總會對這個人有所了解,然而事實卻是,她越靠近他,越不了解他。
  這個男人,幹淨、清瘦,目光冷靜而溫和,隱一絲鋒利在眼底,連笑容都是分寸感十足,悄無聲息。有時她遠遠看著他,隻覺他的氣質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凝潤如玉,然而當走近了再看,他鬆一鬆表情,就能讓人覺得看著他那張臉,身體就會熱起來,被他引誘。
  被他看著,向晚覺得連聲音都粘膩起來:“不是怕,隻是不習慣……大概,認識你的時間太短了……”
  “這樣……”
  他點點頭,看不出一絲情緒。
  “右手給我。”
  她乖巧地伸手給他,任他把她的袖子翻卷上去,露出細細傷痕,他沒說什麽,連眉峰都沒皺一下,看不出生氣也看不出心疼,拿了酒精棉就給她擦拭消毒,動作熟練,漂亮得一氣嗬成。
  他開口與她聊天,語氣很清淡。
  “男朋友有嗎?”
  “……”
  向晚愣了愣,不確定地詢問加求證,態度很小心翼翼:“我現在的男朋友……不是你嗎……?”
  “我是說遇到我以前。”
  哦,原來是這樣……
  向晚立刻搖搖頭,“沒有。”
  唐辰睿換下手裏用過的酒精棉,又拿了塊酒精棉,問得隨意。
  “那性伴侶有嗎?”
  “……”
  向晚一口冷空氣猛得被嗆進氣管,頓時就失控地猛咳起來,咳得瞬間漲紅了臉。她這麽大的反應倒是讓唐辰睿覺得挺稀奇,放下手裏的酒精棉,起身給她倒了杯溫水。
  向晚一口氣灌下一杯水,窘著臉答:“沒、沒有……”
  唐辰睿笑得很溫和,大概覺得她這個受驚的樣子挺可愛,也就沒再問出更勁爆的問題來,低下頭,眼神溫柔,動作小心地替她清理幹淨手上的傷口。
  大概是他剛才那些問題的思想本質和臉皮厚度都太震撼了,向晚一不小心,就讓心裏的好奇溜出了嘴。
  “那你有嗎?”
  “……恩?”
  “你以前,有情人嗎?”
  “唔,隻有性經驗,沒有情人。”
  “……”
  向晚滿頭大汗。
  唐辰睿這個人還真是……
  這男人怎麽連這種話都能說得這麽坦然呢?!
  明明是那麽曖昧情*欲的話題,他談起時卻仍然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他甚至連隱瞞和說謊都懶得,好似完全不在意,性、欲、情人,所有的這些,就好比吃飯睡覺一樣普通,仿佛在他生命中無足輕重,全然引不起他的半點興趣。
  向晚看著他,覺得這個男人簡直匪夷所思:他怎麽就能這麽坦誠這麽淡定呢……
  過了幾分鍾,向晚忽然小聲地開口。
  “唐辰睿,有些話,我想現在先對你說。”
  “哦?”
  “恩,雖然我沒有過男朋友,也沒有過那個……但是,我可能有喜歡的人。”
  唐辰睿笑了下,連眼睛都沒抬,“是嗎。”
  “恩,當然,我說的喜歡不是男女間的那種喜歡,不是愛情,就是純粹的信任那樣的喜歡吧,希望他能過得快樂,因為他對我很好……恩、我自己也說不清……”
  “為什麽要告訴我?”
  “因為,我覺得我有責任對你坦白,要訂婚的話,不坦白這些話,對你來說不公平。”
  唐辰睿覺得很有意思。
  “你不怕你坦白後,我反而會更加生氣?”他抬眼看住她:“我生氣的話,後果會怎麽樣,你多少應該猜得到一點吧?”
  向晚沉默。
  半晌,偷偷問:“你會生氣嗎……?”
  唐辰睿停了停手裏的動作,忽然放下手裏的酒精棉,笑著站了起來。
  他抬手撫過她散落的長發,挑起兩縷發絲,修長的手指穿過去,在發絲間靈巧打結。他離她近得呼吸可聞,淡香水的氣息繚繞在她身邊,引人墮落。他為她整理了一下其餘散落的長發,然後緩緩放開她。短短兩分鍾,一個精致的向晚就在他手中誕生了。
  他笑著摸了摸她的臉,指尖滑過她白晰的肌膚,觸感極好,引人遐想。他俯□,與她平視,“喜不喜歡?”
  向晚看見鏡子裏的自己。
  恍惚間竟有種被他寵溺的錯覺。
  她一向是走江湖兒女路線的,偶爾切換成被人保護著的小女子形象,還真是有一定的心理衝擊啊……
  最後向晚也忍不住笑了,答得很誠實,“喜歡,但是……太不適合我了。”
  “適合的,”他說,“我將來的唐太太,適合這樣被人寵愛才對。”
  說完,唐辰睿腳步一旋,準備走出去,“我叫她們進來,時間不多了,你換好了禮服就出來。”
  “哎,”她叫住他,“……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她對他坦白她的感情,他會生氣嗎?
  唐辰睿像是剛想起來一樣,答得不以為意,“那個啊……正常。”
  “呃?”
  他垂手插在褲袋裏,笑得很溫和,“女孩子長到那麽大,要是心裏沒一兩個喜歡的人,那才是不正常。我沒有情人,是因為我對這種事興趣不大。至於你以前喜歡過誰,那是你的人生,不需要過問我的意見。”
  真是知識份子啊,多麽明鑒……
  向晚覺得驚訝,同時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不過,”他看著她,表情很清淺:“那些感情,到此為止,懂嗎?”
  “呃?”
  唐辰睿抬手搭在門把手上,抬眼望住她,眼神波瀾不驚。
  “之前你的人生由你做主,所以你以前喜歡過誰、愛過誰,甚至和誰做過愛,這些我都不會管。……但從今天起,你的人生,我負責接管了。”
  
  14、纏戀(1)
  酒店宴會廳,觥籌交錯。
  對這種充斥著媒體閃光燈的官方宴會場合,唐辰睿剛接手唐盛時還會硬撐著一份責任感號召,裝裝骨頭自己上,後來骨子裏的那股散漫勁上來了,連裝都懶得裝了,對這種道貌岸然的場合沒興趣再應付,索性全部丟給了韓深。
  韓深不是唐盛董事會的人,也不是唐盛行政人員,隻是代表資方講話,韓特助一貫的精心敬業,偶爾也會擔心自己在媒體麵前的說服力不夠,就一如他在唐盛時不時還會遇到不屑於他的聲音。雖然他從來沒對唐辰睿提起過,以避免奪權嫌疑,權利鬥爭有多複雜他跟著唐辰睿一路走來比誰見得都清楚,但不久之後唐辰睿一句話權利下放,厲色相對董事會中的阻攔之手,輕描淡寫中就把實權放入他手心,足夠撐起了他的公信力,同時不動聲色堵住了內部曾經有的不屑聲音。韓深這才知,這個男人其實什麽都看在眼裏,他隻是不說。
  古話說得好,君以誠待臣,臣當以何報?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唐辰睿無疑是最前者。心理係的優等生,如今已曆練成為深藏不露的高手,出手快準且狠。
  所以有時韓深對著唐辰睿時會有很無奈的笑容,偶爾也會不甘心地反駁:“你這是吃定我了啊,不怕我背叛你?”
  說這話的時候正值唐辰睿在辦公室從冰櫃裏拿出一大袋冰塊放在他的那隻荷蘭兔身旁。
  早晨上班前,他養的那隻荷蘭小兔咬著他的褲腳管默默地看著他,唐辰睿那單身男人獨有的愛心一泛濫,笑眯眯地就抱著荷蘭小兔一起去上班了。沒想到的是,唐盛投行總部的中央空調暖氣設備那是多好啊,受不了太熱的荷蘭兔在唐盛投行執行總監的辦公室裏呆了一天,頓時就中暑了。傍晚唐辰睿開完會回到辦公室,隻見小兔子兩隻長耳朵耷拉得無精打采,趴在他手裏一動不動,水汪汪的小兔眼怏怏地瞅著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強烈的怨念:偶好熱……辰辰偶好熱……
  他一弄起寶貝小兔,心思好像就悠悠地飛走了。韓深實在看不出這男人的魂究竟還在不在這裏,咳了一聲繼續裝大:“唐辰睿,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不是聖人。”
  “你會嗎?”
  “呃?”
  “我問你,你會嗎?”
  韓深看不懂他,一時決定存心倔強一回。
  “如果我告訴你,我會呢?”
  “你的人生由你決定,我隻做我想做的事。至於你想怎麽做,那是你的事,不需要過問我的意見。”
  他沒有像電視劇裏那樣含情脈脈地說什麽‘韓深,我信任你’,或者是篤定地揭穿‘韓深,你不適合說謊’,他隻是不幹預不接招。
  一個不接招的對手,你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於是韓深無奈了,自己會不會輸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唐辰睿已經贏了。
  “辰,你很變態。”
  他頓時就笑了。
  放下手裏的冰塊和兔子,唐辰睿直起身體,看著他的眼睛,微微笑了下。
  “韓深,人這一生當中,最好的時光,也就是這麽多,用掉一些,就少一些,這一刻鋪張用一用,不顧以後會不再有,這一刻就會很快樂。所以一個人要想快樂起來的時候,真的是需要一種豁出去的姿態的。”
  他很少說這種話,也很少這樣大段大段的說話,在這間辦公室裏,身為執行總監的唐辰睿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可以’或‘不可以’,以至於韓深在聽到他那番話之後的三分鍾之內完全處於一種‘……’的狀態。
  唐辰睿走向冰櫃,與他擦肩而過,聲音平靜地飄進他心底。
  “韓深,陪在身邊的人,安心就好。”
  時間流轉。
  當韓深在七點整看見唐辰睿摟著席向晚的身影出現在宴會現場時,看見現場媒體鎂光燈閃成怎樣白亮的一片時,看見一身西服的唐辰睿有怎樣的官方外交表情時,韓深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這個男人說的那兩句話。
  ——韓深,一個人快樂起來的時候,真的是需要一種豁出去的姿態的。……陪在身邊的人,安心就好。
  韓深望向會場中央的唐辰睿,有種豁然明白的了悟。
  你對朋友尚且如此,對情人就更是如此了吧?
  所以,你才會豁出去三十億換她在身邊,你才會出席你最不耐煩的這種場合,你才會不解釋不理會不管不顧,隻在當下拚命把幸福捏在手裏就好。是不是這樣,辰?
  台上的席向晚自然不知台下的韓特助此時已經是心潮澎湃波瀾壯闊的程度了,向晚隻覺自己笑得要僵掉了,她和身邊這個男人認識不過短短時間,就要在大眾麵前秀恩愛,實在考驗她那廢柴的演技。
  看看唐辰睿,摟她腰的動作那麽自然,當眾吻她臉頰的姿勢也那麽標準。相比之下,她會不會裝得太挫了?
  向晚心慌意亂地想著,同時對唐辰睿太過逼真的表演汗顏不已。向晚忍不住在心裏磨了半天牙:用得著那麽賣力嗎,這家夥是不是趁機揩油來著?!
  正暗中心理陰暗地腹誹著唐辰睿,席向晚看見一貫溫和的韓特助向她走來,他在她麵前站定,笑了下,忽然悄聲開口。
  “對他好一點,可以嗎?”
  “啊?”
  “向晚,對他好一點,”韓特助的聲音淡淡的,卻奇異地屏退了周圍一切喧囂,“他不玩的。”
  ……
  思緒飄回半年後的今天。
  回憶悠悠地結束,她腦中的畫麵定格在訂婚宴上韓深最後那一個清淺的表情上。
  如何形容韓特助那番話給她的心理衝擊呢?他當時就像一個嫁女兒的母親那樣,希望她能對唐辰睿好一點。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向晚冷汗直冒,她簡直有種學猩猩那樣捶胸吼叫的衝動:俺雖然能打了點,但俺內心還是很嬌弱的啊……她這朵不怕風吹不怕日曬的野花何德何能當得起唐總監的心靈棲息地啊?……
  唐辰睿這個人,她看不透。他待她的態度,也不是太迫切,也不是太篤定,更加不是非她不可,他隻是遇到了,忽然就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再走。
  向晚思緒恍惚地看著天花板,漫無目的地出神,直到臉頰被一雙溫柔的手撫過。
  唐辰睿的聲音在暗夜中響起,格外低沉,環繞在她頭頂上方。
  “睡不著?”
  據說當年湯唯憑借李安的《色戒》一舉成名後,李安對她有過這樣的評價:她眼中時常流露出的一種彷徨和憂鬱,像極了王佳芝煙行媚色下的那一層涼薄的底色。對此湯唯的回應是,當時她作為一個新人,獨挑女主角戲份大梁,外界的質疑以及備受爭議的激情戲,時常讓她對演藝事業的未來感到迷茫,她已經盡力去掩飾這份迷茫,但獨自安靜時仍不自覺流露出來,其實她自己也沒發現這一點,所以對李安導演敏銳的洞察力和捕捉力感到十分驚訝與敬佩雲雲……
  當初看到這段采訪時,正值唐辰睿周末無聊一個人在公寓視聽室播放未刪減版《色戒》,看到王佳芝和易先生在旅館火熱激情那段時,唐辰睿忽然想起還沒喂小兔子吃飯,於是端了水杯走出來到客廳找兔子喂兔糧,客廳電視沒關,唐辰睿一抬眼,就正好看到了這段采訪。
  那天是周末,唐辰睿一如既往地很閑,人在悠閑時分就會做點匪夷所思的事,於是唐辰睿靠在客廳吧台旁喝著水,邊喝邊看完了電視裏的那段采訪,看完後他忍不住悠悠地想:一個女人究竟要迷茫到什麽地步才會時不時從眼睛裏流露出彷徨和憂鬱啊?……
  於是,從那天起,唐辰睿多了一個閑暇嗜好:觀察女性的眼神。要迷茫到那種地步,那一定是充滿東方神秘色彩的、能引起靈魂與靈魂碰撞的、傳奇女性……
  然而時隔多年以後,席向晚的出現卻打破了他所有的以為,讓他甚為玩味。
  她沒有東方神秘色彩,也引不起靈魂與靈魂的碰撞,更和‘傳奇女性’這四個字搭不上一點關係,她甚至沒有紀以寧那樣深厚的哲學素養作底色,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平凡普通的女孩,卻讓唐辰睿終於見到了,他一直感興趣的那種眼神。
  比如現在,她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怔楞的樣子。
  無數灑狗血的橋段都向我們說明了這樣一個真理:男人的身體,是很容易……興奮的。
  唐辰睿的手指流連在她的臉頰上,居高臨下望著她,指尖的溫度傳遞到她的肌膚上,是唐辰睿專屬的溫度,冰涼的底色,細細感受卻暗含溫暖。
  席向晚忽然覺得心軟,心尖有某種溫柔的情緒湧過。平日裏的唐辰睿永遠以漫不經心的樣子示人,所以這個男人一旦專注起來,表情會刹那動人,她有時會看不懂,為什麽,這麽不緊不慢的男人也會有如此專注動人的表情,被他注視久了,會莫名覺得傷感,會不忍心見他放弱,會想要伸手要他。
  她於是抬起手,從他線條完美的側臉,一點點撫上去。
  這點暗示就足夠了,她沒有其他更進一步的舉動,因為明白眼前這個看似溫和的男人一旦陷進情*欲裏,姿態就是絕對的說一不二,尤其是在床上的時候,唐辰睿絲毫不打算隱瞞自己不太喜歡反客為主的這件事,就比如傍晚時分她隻是咬了他一口,下一秒他就立刻要她雙倍奉還。
  恍惚間,她忽然想起那個聖誕夜,也是初夜的那天晚上,她後來醉了,被他抱進屋,她和他之間,有過一些淩亂散落的對話。
  “為什麽你會要我?”
  “喜歡你。”
  “……隻見過一次就喜歡了?嗬,這種感情敵不過時間的。”
  “我了解你。”
  “嗬,那你猜猜,我的愛情觀是什麽?”
  “你的愛情觀是,你認為自己隻是這麽一個普通人,不太漂亮,不太聰明,也不太會撒嬌,甚至連身世也不尊貴,除了認真工作、會勤快做事之外也沒有其他可炫耀的資本,所以你總想著,如果以後有哪個男人肯真心待你並且娶你的話,你一定要竭盡所能地對他好,用誠心彌補你的不足,怎麽舍得讓他難過呢?他肯要你就已經是委屈了。……為什麽你會把姿態放低到這個地步?因為你曾經有過一個不可得的人,盡管對他的感情不是深愛,卻仍然存在過,他是你生命中的引信,負責引爆你全部的自卑。”
  聽聞,她頓時就清醒了好幾分,甚至有點驚懼。
  “唐辰睿你……”
  他隻是笑一笑,腳步一旋繞到她身後,低頭,用牙齒咬開她背後禮服的拉鏈,動人的音質在她背後響起來。
  “人越長大,自身的氣味會越發稀薄,到最後就變得透明,跟周遭的世界無從界分,最後消失掉,服從這個世界的所有規則,就這樣徹底淪為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他褪下她的禮服,一個旋轉步法攔腰抱住她的腰,就像在邀舞。
  “……趁你還沒有變成那樣之前,我還有機會保護一個完整的你。嗬,不要驚訝,我有私心的,說過了,我喜歡你。”
  不止現在。
  回憶拉回當下。
  唐辰睿看著她的眼睛,喉間忽然滾過一陣莫名的衝動,於是一把扯開她的睡衣,俯□凶狠地咬住她精致的鎖骨。
  他有預感,一旦愛上眼前這個女人,如果再失去,他每天都會不可避免隻做三件事:不讓自己想念,讓自己不想念,和想念。
  為什麽明知危險卻仍然不拉住自己要對她動心?
  嗬,職業病。
  風險愛好者的慣性,越危險越美麗。
  他明知故犯,他屢教不改,隻因為其他女人對他而言都不夠過癮。
  
  15、纏戀(2)
  對一個有傷在身的女人下手,唐辰睿沒這種嗜好,所以今晚唐辰睿本來不打算碰她,也絕對沒有‘睡到半夜脫她褲子’的念頭。可是剛剛席向晚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臉,眼裏有一點點困惑、一點點不可思議,唐辰睿頓時眼睛一眯,迷離得不得了,迅速推翻剛才的人道主義決定,良心道德統統都不要了。
  夜深了,花開了,貓叫了,他的春心也動了。
  男人的欲望來時,真是擋也擋不住啊……
  向晚抬手抱住他的背,聲音悶悶的:“會不會痛?”
  “不會。”
  “你騙人。”
  “……”
  她對初夜那晚的鈍痛感銘記不忘,簡直是被嚇到了,隻記得他抬起她的腿挺身進入她體內的那一刹那她有多疼。她是個很能吃痛的人,再大再多的傷口抿一抿唇咬一咬牙就過去了,隻有那一次,那一次的痛讓她記得徹骨,一種被徹底撕裂的感覺,然後被強行進入,身體被打開,和他交纏在一起,再多的前*戲也無法讓這種鈍痛感全然消失。
  她沒有為痛而哭的習慣,即使疼得全身都是冷汗也隻會抱緊他的背,像受驚的小動物般不斷求他:‘我不要做了,一點都不快活,我又不是傻子,傻子也不會覺得快活……’
  那一晚的她醉了,也因此,第二天醒來後,她全然不記得那一夜的唐辰睿用了多少時間和心力和手段和技巧去哄她,也全然不記得,清晨五點,唐辰睿抱她去洗澡後把她放回床,陪在床沿直到看見她睡得安穩後才起身離開的身影。
  唐辰睿停了停動作。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這家夥在性這個事上絕對是繡花枕頭一包草的水平,對著這麽一包草,他撥一撥她動一動,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也實在考驗他繼續奸下去的耐心。
  唐辰睿停下了所有動作,撐起上半身,抬手支著下巴,左手挑起她的一縷頭發放在手裏把玩。他忽然開口,不緊不慢地和她聊起天來。
  “知道有個女作家把女人分為紅玫瑰和白玫瑰兩種麽?”
  “知道,張愛玲嘛。”
  “那你也應該知道,一個完美的女人是會身兼紅玫瑰的熱情和白玫瑰的純潔這兩種特質的吧?”
  “那是官方說法,換成民間說法就是出門是貴婦、床上是蕩*婦吧?”
  “恩哼~”很洋派的哼一聲,以表肯定。
  席向晚有點無語地看著他,這男人深更半夜忽然停下來跟她討論這些幹什麽?
  唐辰睿一個眼神挑過去,有點玩味,“你不覺得,你很有成為紅玫瑰的潛力麽……?”
  向晚黑了一下臉。
  誰稀罕有做蕩*婦的潛力啊?!趕緊否認:“沒有!”
  唐辰睿笑笑,慢條斯理地緩緩開口:“據說,你和你的兩位同事一起玩網遊,很出名啊……”
  他的話音未落,向晚頓時就‘蹭’地一下炸了起來,“你怎麽知道?!”
  唐辰睿所指的她的兩位同事,自然就是程亮和簡捷。
  這個事其實很簡單。
  在檢察廳工作的壓力無與倫比,檢控方不能走錯一步,多少人的命運乃至性命就握在他們一瞬間的決斷之中,再加上偶爾出現場時不能預料的交火爭鋒,使得這些人的腦子裏時常繃緊了一根弦,精神壓力可想而知。如何減壓,就成了一個大課題。
  而程亮、簡捷這兩人共同的特點就是:擅長PK,做人不要臉。於是,這兩人前所未有的選擇了一致的減壓方式:玩網遊,殺人PK。
  席向晚本來不玩遊戲,唯一的減壓方式就是跟在席向桓屁股後麵跑來跑去當跟班。結果檢察廳那兩個鳥人整天唆使她:‘來嘛來嘛!我們三人聯手!殺人去!屠礦去!’,就這樣把一個好青年拖下了水。
  所以後來席向晚會玩上遊戲號並且迅速成長,程亮簡捷這兩個垃圾功不可沒。
  隨之而來一個問題,取什麽ID好呢?一條真理:越猥瑣越快樂。有架,有色,有段子,是為人生三大歡樂事。
  程亮的ID名叫‘白日衣衫盡’,簡捷的ID更上一層樓,叫‘蜜汁入海流’,席向晚這等屁民自然不甘落後,振臂一揮,取出一個究級悶騷遊戲名:‘萬裏長炮永不倒’。
  於是從那天以後,三個遊戲號,一個道士,一個勇士,一個劍客,迅速練成本服大號,但凡有打架報仇幫戰群P之類的暴力活動,三人一定聯袂現身笑傲群雄。
  本服其他常玩玩家對這三人組的印象基本都是這種:‘肯定是泡在網吧的小混混,好黑人哦,不好好學習隻會泡遊戲,將來肯定是社會的蛀蟲,搞不好就是強*奸殺人犯哦……’,殊不知網線這頭的三人組此刻正坐在檢察廳辦公室,英挺製服裝,儼然就是社會的精英、國家的棟梁。
  這是他們三人組的小秘密,席向晚有時也會覺得自己人前高尚背後下流的做法會不會太無恥了,但下一秒她就氣餒地開導自己:俺也想做個高尚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但俺……到底還隻是個普通人嘛。
  玩遊戲而已,何必認真呢。這麽一想,便放心了。
  所以此時席向晚才萬分震驚:“唐辰睿你!你怎麽知道?!”
  唐辰睿漫不經心一笑,“我清楚而你卻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
  “……”
  “萬裏長炮永不倒,恩?”
  尾音剛落,唐辰睿忽然抓住她的手,讓她一把握住他那裏,不輕不重上下遊移。望向她漲紅的臉,他意味深長地笑笑,“你的要求這麽高,我不努力豈不是沒麵子……”
  
  16、纏戀(3)
  月光從窗外灑進來,一片柔涼。
  唐辰睿的手指勾在她的底褲邊沿上,也不扯下也不放開,就這麽勾著,手指沿著底褲邊沿緩緩遊移,偶爾觸碰到她光滑的臀部肌膚,立刻就能清晰感受到她身體上傳來的微顫。
  他這種不奸不殺的樣子,終於讓向晚受不了了。
  原以為遇到一個變態被奸殺是最可怕的事,現在才知道,遇到這種外表精英內心變態的人才最要命。
  她忍不住掙紮了下,“我不習慣有人摸我。”
  他俯□吻她的耳垂,答得很輕描淡寫,“慢慢就會習慣的。”
  “不會習慣的,”向晚撇撇嘴,答得很老實:“警校訓練搏擊靈敏性時,規定一有人摸我我就必須攻擊他,否則挨揍的那個人就是我,我就這樣被訓練了好幾年。”
  唐辰睿溫和一笑,仿佛全然無所謂的樣子,“所以呢?”
  “所以你現在一摸我我就想揍你……我也不想的,但就是控製不住,我很不習慣有人摸我的。”
  事實上,她真的忍了很久了,簡直辛苦死她了。以前如果有男人敢在她身上摸來摸去,她早就條件反射一拳揮過去了,正因為有理智控製著,才能忍到現在。
  唐辰睿笑了起來,反而手指用力一勾,忽然把她的底褲褪到底,動作無所顧忌。
  “哎你——!”
  他迅速堵住她的唇,撬開她的嘴,舌尖探進去,一番深進淺出的吮吻,同時手指分開她的雙腿,沿著細膩的肌膚觸感滑進去,停在她那裏,時重時輕揉壓過敏感的頂端。
  向晚哪裏受得了這個,喘息一下子變得濃重,下意識抬起腳就想踢他。唐辰睿的手指從她腿間撤出來,一把抓住她光*裸的腳踝,卻沒有停下深吻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咬著她的舌尖,聲音很低。
  “說過了,你想怎麽做,是你的事,我不會管。相對的,你也該知道一下,我既然敢不管你,就自然有辦法達到我的目的……”
  他說得不重,卻含義深深。可惜向晚現在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脆弱的小心靈和尊嚴都受到創傷,哪裏聽得進去,不服不認輸,左腿掙紮起來,試圖反攻。
  唐辰睿眼底閃過一層含義不明的神色。
  忽然一個用力,把她整個人都重重壓在身下不得動彈,強勢分開她的雙腿,姿態強硬,手指埋進去,直插到底,帶著粗暴的底色。
  她嬌弱的□內壁與他的指尖碰觸,摩擦而過,一點點被撐開,不可避免地帶來疼痛,與此同時卻也帶來更為強烈的快感,向晚忍不住叫了起來,態度一下子軟下去,環著他的肩抽氣:“我疼……”
  唐辰睿在她體內停留了會兒,不動,定定地看著她,沉默無言,與她對視。一個純淨透明,一個深邃悠遠,向晚一動不敢動,看不出唐辰睿的任何情緒。
  現在她徹底清醒了,不要試圖反抗他,這個看似溫和的男人一旦認了真,姿態就是絕對的說一不二,任何反客為主的舉動都會招致他的深度反感。
  唐辰睿微微笑了下,抵著她的唇低語:“聽話,放鬆一點,把腿張開,你太緊了……”
  這個……這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向晚目瞪口呆,牙根和拳頭同時發癢……
  “別動哦,”唐辰睿溫和地看著她:“對你,我一向還是很溫柔的。不過你再不聽話,我不介意換一種方式,這次我說真的。”
  她居然沒有看穿這個男人的禽獸本質!
  訂婚前席向晚對唐辰睿的印象不咋地,可是後來接觸了一段時間後,向晚對唐辰睿的印象還是停留在‘良好市民’這個層麵上的,低調、冷靜、神秘,幾乎就是唐辰睿給外界的全部印象。
  唐辰睿沒有任何負麵新聞,事實上他也沒有任何正麵新聞,隱在唐盛背後的幕後操縱手,不動聲色地掌控權利巔峰,私生活成謎。
  和他交往的那段時間裏,向晚查了一圈資料下來,發現既查不到唐辰睿包二奶養情婦這種新聞,也查不到他作奸犯科酒後醉駕這種事,隻查到了唐辰睿養的那隻荷蘭兔。偶爾他帶著兔子開車去上班,狗仔隊不敢拍唐辰睿,拍兔子也值啊,閃光燈攝影機一頓狂拍,按年齡算,唐辰睿的這隻小兔子正處於少女騷動時期,表現欲高漲,趴在車窗上蹦躂個不停,以至於席向晚後來查資料時得以從全方位不同角度看到了這隻兔子占據了廣大八卦雜誌頭版頭條的樣子,風光無限。
  向晚不禁感到一絲安慰:不錯不錯,沒有犯過道德錯誤,說明操守還是過關的,也沒有犯過法律錯誤,說明還是懂法守法的,還會養小兔,說明有愛心,再加上熱愛工作為人低調,這是怎樣一種光輝形象?這分明就是活生生的良民啊……
  基於這個良民印象,向晚甚至還在訂婚宴那晚這樣鼓勵過自己:莫怕莫怕,至少你比紀以寧小姐要走運多啦,沒碰到唐易那種會把人關起來的變態……
  她自言自語鼓勵自己的話恰巧被經過她身邊的唐勁聽到了,唐勁頓時被重重嗆了一下。也不知唐勁是出於維護唐易的目的,還是出於憐惜這位唐辰睿未婚妻的目的,溫和地給了她一句:“很多時候呢,看到的表象往往都不是真的。唐辰睿這個人……”
  頓一頓,他似乎在思索這種話適不適合告訴她,最後,也許是席向晚純淨的眼神讓唐勁心軟,忍不住還是提醒了她:“……他很複雜,不是你想象得那麽簡單的。”
  她現在才知道,唐勁真的不是在騙她的,她本來以為他是在偏袒唐易的……
  她想起唐辰睿剛才的樣子,他抬起眼眸,沒有更多的表情,隻有一雙眼睛深邃悠遠。
  向晚怕了,開始撤退,“……不做了,不做了好不好?”
  唐辰睿微微笑了下,“這個由不得你做主。”
  說完,他像是忽然心軟,停下了折磨她的動作,手指從她體內緩緩退出來,看見她咬著下唇苦撐不出聲的樣子,唐辰睿安撫著她下麵,讓她舒服。
  “聽話,放鬆一點,不然你會疼。”
  “……”做夢!不幹!寧死不屈!
  唐辰睿傾身吻上她的唇角,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有危險的趨勢:“打開它,我不喜歡一句話說兩次。”
  向晚立刻聽話!
  唐辰睿無奈,有點頭疼,暗暗歎氣。
  怎麽這麽單純呢?暴露出這麽大一個弱點,叫他不利用都對不起自己……
  他忽然心軟。抬眼,撐起上身,慢慢靠近她的額,微涼的薄唇印上去,稍等,抬手在她發間穿過、停留。
  這是一個疼愛的動作。
  向晚自他這一細微的動作當中,知道自己被憐惜,一刹那間,她有些怔楞。記憶裏仿佛隻有早已過逝的爸爸曾經這樣疼愛過她,把她放在手心裏,吻一吻她額頭,溫柔喚她名字。
  向晚有點感動,唐辰睿,這個人,說不定還不是那麽壞的……
  氣氛一下子很溫情,唐辰睿也溫情地笑了下,向晚以為他要說一點‘我喜歡你’之類的溫情話,忍不住臉紅了起來,卻不料,隻聽得他慢慢開口——
  “腦子雖然笨了點,身體卻不錯……”他抬起她的腿,用他那裏抵著她已經濕潤的下麵,慢悠悠地說完後半句:“……這裏尤其好。”
  席向晚頓時嘴角一抽,咬他的心都有了。
  
  17、纏戀(4)
  一*夜歡*愛。
  事實上,人與人的關係,去到最深的地步,亦不過是隻能用身體來表達。
  向晚仰著頭,發絲盡濕,忍不住用喑啞的聲音向他求饒:“再下去……就要天亮了。”
  “怎麽不早說。”
  唐辰睿低沉的聲音聽上去挺詫異,就當向晚頓感欣慰以為他準備放過她的時候,隻覺他忽然撈起她的身子把她翻了過來,他忽然從背後進入,向晚猝不及防叫了一聲。
  “唐辰睿——!”
  “我在,”他好耐心地應答,同時控製住她掙紮的身體,咬著她的耳垂低聲笑了下:“不要浪費時間,一寸光陰一寸金啊。”
  向晚:“……”
  席向晚長到現在這麽大,絕不敢說在自己二十六年的人生中沒接觸過半點那方麵的知識。在學校時大家正值青春期,熱血啊~亢奮啊~騷動啊~,平時勾肩搭背開點那方麵的玩笑更是人生一大樂事。於是在警校這個雄性荷爾蒙聚集的地方,席向晚這個悶騷就曾經一本正經地發表過自己的價值觀:我的原則嘛,坑蒙拐騙,不偷!吃喝嫖賭,不抽!
  且不說當時我們的小席同學這番豪邁宣言引來多少喝彩聲,有一條可以肯定的是:這句話絕對是她說著玩的,完完全全沒有經過半點大腦思考。吃喝嫖賭這四個字,她撐死了也就做得到前兩個字,至於後麵兩個,無論是理論知識還是實戰經驗她怎麽算都是不及格。
  可是唐辰睿不是。
  幾乎所有人在認識這個男人的一開始都會有這樣的錯覺:良民啊……真正的良民啊……
  不逛夜店不泡酒吧,不通宵不熬夜,不沾酒不沾煙不沾咖啡,渴了隻喝純淨水,累了隻喜歡睡覺,休閑活動也隻有三種:種花養兔看電影。還習慣自己下廚,做出來的飯當真是堪比政府迎賓的標準,四菜一湯葷素搭配。唐辰睿的潔癖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對一切外來食物都存著抵觸情緒,還是習慣自己動手做。
  就連唐易在剛認識他時也眼神迷離地深思過:連六七十歲的老男人都會忍不住每個月想一次那個事的,這家夥居然能清淡到這個地步?
  可是漸漸地,唐辰睿的本質在無意中就暴露出來了。
  某個晚上唐易在自己的夜店有活動,離開的時候夜店經理悄聲告訴他:“今晚辰少爺來了……”
  這個名字聽上去真是無比稀奇。
  唐易挺有興致,“他常來麽?”
  “不常來,”店經理連忙恭敬道:“有的時候兩三個月才來一次,不過每次來玩都玩得很大,也從不在乎得不得罪人。”
  唐易垂手插在褲袋裏,一瞬間詭異地起了好奇心,鬼使神差地,踱著步子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夜場要方便管理,包廂的門都是整幅的玻璃質地,橘黃色的光線透出來,唐易往門邊一站,一抬眼就看見唐辰睿在裏麵的樣子。燈光下,唐辰睿整個人都浸在光暈裏,不真實的眩惑,他的襯衫已經解開了一半,把一個女孩壓在沙發上,姿態強勢,他低著頭笑,伏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立刻就讓本就臉紅的女孩更是一片潮紅。唐易看見唐辰睿眸光含水,一貫淡漠的人此時刹那間變得勾人魂魄的美。
  看現場直播,唐易沒這種變態嗜好,於是勾一勾唇,轉身欲走,卻不料裏麵忽然傳來變故。
  唐辰睿溫和的聲音傳來:“第一次?”
  那女孩羞澀地點點頭:“恩……”
  唐辰睿摸了摸她的臉,表情很動人,像極了寵溺,隻有說出口的話完全不相符:“……出去吧。”
  也不等她震驚的反應,他抬手,撿起散落一地的衣服,不緊不慢幫她穿好。卻被她不死心地拒絕,她整個人往下滑,往他□探去,躍躍欲試:“我不會弄疼你的。”
  這麽誘人的調情,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一把捏住她精巧的下頜,表情淡得幾乎看不見,“我會弄疼你。”
  說完,他站起來,轉身欲走,卻被她一把拉住了手,她不甘心地看著他:“雖然我是第一次,但是我那個技術不差的……而且也幹淨啊,絕對沒病的。”
  唐辰睿不置可否,抽回手,表情很溫柔,居高臨下對她笑了下,“我有病。”
  穿著衣服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唐易,唐辰睿的襯衫還沒扣好,鎖骨處一片深色吻*痕,他也不在意,閑閑開口:“看夠了沒有?”
  唐易眉峰一挑,語氣很玩味:“你的潔癖是越來越嚴重了……”做到一半居然還能停下來,這種事絕非尋常男人做得到。
  唐辰睿倒很坦誠,攤一攤手坦白:“你知道我不太習慣和沒經驗的小姑娘做,”扣好紐扣,唐辰睿的語氣很善良:“我對這種事需求不大,放鬆而已,沒必要欺負小孩子,糟蹋了人家小姑娘不好。”
  “……”
  這個世界上就有那麽一種人,心理素質淡定得近乎變態,可以用最稀疏平常的語氣講最禁忌的事,唐辰睿就是典型的這種人。從他嘴裏講出來的那些話,猛一聽上去還挺有道理,深思過後才會覺得他的這種善良簡直詭異得令人發指。
  見唐辰睿手裏轉著車鑰匙往外走,唐易叫住他:“你去哪裏?”難不成還要換個地方玩?
  唐辰睿停下腳步,轉身答得一臉理所當然:“回家睡覺啊,你要一起來麽?”
  “……”
  收放自如,這個男人幾乎沒有任何興奮點,也沒有任何臨界點,隨時可進也隨時可退,自控力近乎完美。
  唐易看著他,意味深長地想:沒有看錯的話,這是遇到了頂級變態了啊……
  ……
  基於以上對比,席向晚和唐辰睿兩個人,一個外表屁民內在單純,一個外表良民內在複雜,這兩人一旦在床上交鋒,其實結果是根本沒有什麽懸念的……
  唐辰睿從背後進入她體內的時候,更深入也更緊*窒,幾乎沒什麽經驗的向晚再想忍住也終究還是沒忍住,叫了一聲緊緊揪緊了他的手,她被他弄得脹痛不已,一時也控製不了手裏的力道,在他手背上掐出了幾道深色痕跡。
  唐辰睿也很痛,被她那裏緊得很痛,我們的辰同學在心裏意味深長地感慨萬分:看起來,想要把身下這包草變廢為寶,他還要多多辛苦開墾荒地才行啊……
  他吻一吻她唇角,“舒服麽?”
  向晚喘著氣,身上全是汗,力氣用掉了一大半,但還是撐著開口,“怎麽會舒服,傻子也不會覺得舒服啊。”
  唐辰睿笑笑,抽身退出,又狠狠進入,硬生生地又把她逼出一聲曖昧呻吟,回響在靜謐的夜晚,格外誘人。
  “不舒服是嗎?”他笑得誘惑,低頭吻下去:“口是心非。”
  
  18、纏戀(5)
  情人之夜,暗香浮動。
  席向晚不知道,唐辰睿現在這個樣子看上去從容不迫,其實心裏也正在感慨萬千。
  雖然從唐易愛上紀以寧的血淋淋例子裏他就知道,無論什麽樣的男人,一旦陷入感情裏,下場其實都差不太多,但令唐辰睿措手不及的是,他沒有料到,居然可以差不多到這個地步。
  他忍不住想起唐易的樣子,單身時那麽遙不可及的一個人,後來遇到了紀以寧,即使這個女孩子毫無攻擊性,還是照樣把唐易輕而易舉地拉下了神壇。
  男人,無論單身時怎樣冷辣,一旦被拉下神壇心甘情願結了婚,結局無非是塌陷在愛妻手上。
  記得某一次晚上唐辰睿剛從國外飛回來,乘了十二小時的飛機後整個人累到死,回到家洗了澡後立刻睡覺,結果唐易三更半夜直打電話給他,他拔掉電話電源不接後唐易索性開車過來直接敲門。
  唐辰睿對於自己睡到半夜忽然被人掀掉了被子這種事感到十分不爽,頭疼地坐起來,陰鬱地看著他:“你深更半夜不睡覺追著我不放幹什麽?”
  唐易的臉色看上去明顯很不好,在沙發上落座,也不廢話,直奔主題:“我煩,我和她之間出了點問題,她剛才被我弄哭了……”
  “……”
  唐辰睿嘴角一抽,強烈的無語。敢情眼前這男人是把他這裏當成深夜電台的知心大姐那種心靈熱線訪談地了?
  要說起這事,也算他疏忽。當年他一個不留神,在唐易為了孩子的事陷入低穀的時候,他一不小心開導了他一下,天地良心他確實沒有要當活雷鋒的意思,不過是想著把燙手皮球踢給邵醫生而已,卻沒想到誤打誤撞效果甚好,結果從那以後唐易就把他認準了。
  男人,還真是不能隨便當雷鋒啊~~~
  唐辰睿心裏那個鬱悶啊:我說~~我跟你不熟~~我真的跟你不熟~~好吧,就算曾經有那麽一丁點開導情誼吧,這都過了多少年啦!那些整天追著唐家易少跑的男人女人們,你去找他們啊,幹什麽總拉著我不放呢……
  說實話,直到現在唐辰睿都覺得唐易的眼光挺詭異,紀以寧太弱了,當真就是水做的,眼淚隨時隨地都能掉下來,唐易覺得這樣的以寧最可愛最令人心疼,唐辰睿完全沒有唐易那樣獨特的審美力,隻覺得這樣動不動就會哭的女孩子會不會太嚇人了點……
  那個晚上他和唐易之間談話的內容唐辰睿已經不太記得了,獨獨對唐易的一句話記得很牢。
  唐易坐在他臥室的沙發裏,整個人陷在夜色裏,對他講:“……如果不是最好的那一個,那麽以後的時間怎麽樣消磨,以及和誰再在一起消磨,其實都差不了太多,也都不會再那麽重要了。”
  他笑一笑,所有的高傲和豔麗都如同夜空星辰般在一夜之間直墜海底,聲音裏有絲無奈的疼痛,“我沒有辦法……”
  是,什麽辦法都沒有。
  他已經完蛋了。
  “……”
  睡到半夜忽然被唐易掀掉了被子的唐辰睿本來很不爽,鑽在被窩裏睡覺鐵了心不要理他,可是當聽到唐易說出那句話,唐辰睿卻莫名地心裏一軟,生出一絲溫柔來。
  無奈地歎氣,他翻身起來,走到一邊倒了杯清水,塞進唐易手裏,聲音淡淡地:“三更半夜不睡覺,亂想什麽。”
  “說得那麽瀟灑,”唐易聲音裏有一絲不懷好意,“我等著看你失陷的那一天。”
  唐辰睿輕笑一聲,不以為意,連辯駁都懶得。
  人這一生,再多起伏,也不過是匆匆愛過幾個人,離開幾個人,一想到這一點,唐辰睿根本是連動心都懶得。
  終於,天妒驕子。
  上天硬生生讓唐辰睿遇見席向晚,他一個不小心,就對她傾瀉了命運無常的暗影裏百密一疏的片刻溫柔。
  他對待感情太淡漠,終至百密一疏。
  其實,當唐易那樣血淋淋的例子放在他眼前時,他就該料到的。
  即使再多高人指點,愛上一個人之後,仍是走投無路的。
  ……
  時至今日今時今地,他抱她在身下,看見她在他身下驚異得看著他,她眼裏有那麽明顯的不可思議。這種表情實在太熟悉了,唐辰睿記得以往曾經有很多人對他說過,他高*潮時的表情很迷人,那時的他隻是一笑以對不以為意,然而這一刻在她麵前,他不介意讓自己更放縱一點。
  “抱住我……”
  他低下頭,含住她的下唇,眼底漆黑一片,眼簾微合,一瞬間變得迷離魅惑。
  向晚看著他,隻覺喉嚨發幹。
  這樣的唐辰睿和平時那個漫不經心的唐辰睿判若兩人,他讓她辨不清楚真偽方向。於是隻能聽話地抱住他,微微抬起腿,靠近他,一瞬間兩個人貼合得親密無間,就這樣一直持續到最後。
  唐辰睿在她裏麵停留了好一會兒,抱著她安穩地睡了下,聽到她劇烈的心跳慢慢緩和下來,然後他才退了出來。
  “還好麽?”
  以我們辰同學本來隨心所欲的個性,這個時候他其實很想問一句‘我有沒有幹得你很爽?’,但隻怕這句話要是問出來,他這輩子恐怕都別想再拐她上床了,於是隻能收斂一點,文明一點、裝裝斯文……
  向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喘著氣靜了很久,最後抬起腳踹了踹他,“我渴,你去倒水。”
  唐辰睿歎氣,心想這位小姐,真是越來越大牌了。
  雖然心裏這麽腹誹著,但仍是吻了吻她唇角,他起身披了睡衣,走出去倒水。
  向晚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心跳已經緩了下來,整個人卻仍處於驚濤駭浪間,絲毫不得平靜。
  以前她想著要遵守江湖道義,想著如果唐辰睿喜歡她,那麽她也一定會盡力喜歡他,如果哪天他索然無味了,那麽她揮一揮手再見就好。這種道義,如今想來,真是太單純了。
  和他相遇一場,如果再分開,怎麽可能再回到心如止水的從前呢?
  隻要想起唐辰睿剛才的樣子,她就心驚不已。沒見過做*愛時那麽美那麽眩惑的人,他平日裏正常的樣子從來不是那樣的,幹淨、清越,帶一絲不太明顯的冷漠,遠遠算不上誘惑。她有預感,他隱藏的一麵,隻有在剛才那種情況下才會被他釋放出來,今天讓她看見了,如果以後再讓別的人看見,她該會不可避免地難過吧。
  感情,果然在虛擬和現實的世界裏是完全不同的。
  她想起自己打網遊時玩的那個勇士女號,雖然她玩女號時也不存在什麽壯誌豪情的自尊,但每次被前來搭訕的各路男號無微不至地關懷‘MMMM俺喜歡你做俺老婆吧’地叫著,總還是有臉皮直抽的衝動。
  隻有麵對他時不。
  唐辰睿在訂婚那晚說的那句‘喜歡你’,她至今為止都記得很牢。明明是同樣的三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莫名地就讓她震撼。唐辰睿生來懂得如何玩一種令人敢怒不敢言的調情,真假難辨,卻眩惑至極。
  可是她席向晚卻是這樣的平淡,像她這樣的人,上不能大仁大義,下不能大奸大惡,雖說是檢察官,但充其量就是小範圍發揮一下正義感混碗飯吃而已,連文強案都輪不到她插手,至於其他諸如台灣問題日本海問題那就更輪不到她管了。芸芸眾生中,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不像唐辰睿,唐盛一個舉動,就能驚起一片驚濤駭浪。
  向晚閉著眼睛靜了會兒,忽然感覺眼前有光亮閃爍,睜一睜眼,這才發現她的行動電話上有來電顯示。她一向習慣睡覺關機,剛才被唐辰睿抱著做了去,一時忘了關機,開了靜音扔在了床頭。
  她拿過電話,也沒看號碼,按下接聽鍵,聲音裏有絲疲倦,隱隱透著高*潮過後的喑啞:“喂……?”
  “……”
  聽到她的聲音,對方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綿延沉靜的呼吸聲從千裏之外傳過來,與人對談的知覺讓向晚清醒了下,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聲音有多喑啞,剛從高*潮中緩過來,尾音滑出來,絲絲分明的情*欲色彩,再遲鈍的人想必也猜得到她方才經曆了一場怎樣筋疲力盡的歡*愛。向晚一下子紅了臉,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請問——”哪位?
  她還沒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卡塔一聲,她隱隱在電話這頭聽到他了一句‘晚安’,他沒有對著電話講,像是隨口對著空氣滑出的一句,因此難辨音質,她甚至不能斷定他說了什麽。
  打錯了吧?向晚放下電話,沒有多想,鑽進被窩繼續糾結和唐辰睿之間的心事。
  “在想什麽?”
  臉頰上一片冰冷,原來是他回來了,拿著玻璃杯碰了碰她的臉。
  “沒有。”
  她坐起來,被他扶住,接過他手裏的玻璃水杯。
  她慢慢喝,他就坐在床沿看著她,抬手撫上她的額,手指從她發絲間穿過,溫柔的愛撫。
  她感慨而發,忽然叫了他一聲,“唐辰睿。”
  “恩?”
  “你讓我想到一首歌。”
  “什麽?”
  “《野百合也有春天》。”
  說完,她大概覺得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衝他一樂。
  唐辰睿停留在她發間的手停了停,忽然不自覺用力,把她按向他,微微一個傾身,就咬住了她的唇,含進嘴裏,溫柔摩挲。
  “……我在這裏。”
  他告訴她這句話,說完,便用力撬開她的齒關,一番細心溫存纏綿,無關情*欲,隻關感情。以他的存在,來守護她。
  是要到這一刻他才知,唐易是對的。
  此後的生命,時間怎樣消磨以及同誰消磨,其實全都不是那麽重要。
  如果不是最好的那一個。
  
  19、互動(1)
  隔天就是周末。
  唐辰睿一向習慣早起,起床之後會在客廳放輕音樂,然後走進廚房不緊不慢地做早餐。這種生活習慣使得唐辰睿乍看之下就像剛入隊的紅領巾似的,給人的印象真是有夠善良無邪,白天晚上完全兩種人格。
  而另一邊,平時的話,向晚也習慣早起,起床之後會出去跑步一小時,往往每次汗流浹背地跑完回來時,唐辰睿的早餐才做了一半。
  不得不說的是,唐辰睿手中做出來的任何成品每天都是毫厘不差,這就是唐辰睿,任何事,一旦他決定上手,必定做到極致。基於此,要想吃到唐辰睿做的一頓早餐,也是一件相當考驗耐心的事。程亮近來總是感歎席向晚的耐心是越來越好了,殊不知席向晚心裏有苦說不出,和唐辰睿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沒點耐心的話絕對是會被他搞瘋掉的。
  然而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兩人一靜一動,倒也配合默契。
  向晚昨晚累到了,所以今晨睡得沉了點,唐辰睿沒有叫醒他,當向晚睡到自然醒出來時,發現唐辰睿已經一身清爽地從廚房走了出來,右手端了一杯牛奶,左手拿了行動電話正在應聲:“聽著,站在唐盛的立場,按我說的去做……”
  說話間,他不經意地一抬眼,就看見她穿著睡衣撓著頭站在門口的樣子,唐辰睿舌尖一轉,對著電話那頭說了聲‘暫停十分鍾’,然後按了終止通話鍵,隨手把電話扔在沙發上,放下牛奶就走了過來。
  他伸手拂過她額前散落的頭發,聲音很溫柔,“這麽早?”
  “恩,習慣了,躺著也睡不著,就起來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和他之間做過的那些事,她在大白天再看見他時就底氣不足。唐辰睿的心理素質一向好,成年人情到深處歡*愛一場實在太正常,在他看來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什麽都不做那才叫詭異。
  可向晚沒那麽瀟灑啊。
  “你今天好像很忙哦?”純粹沒話找話~~~
  “臨時有點事而已。”
  “哦,那你快去忙吧。”去吧,你去忙了我好安心打遊戲~~~
  “你不是在想要和你那兩位同事一起沒日沒夜地打遊戲吧?”
  “……!”震驚!
  趕緊否認:“嗬嗬,怎麽會~~我有節製的~~”
  “我今天大概沒時間陪你。”
  “好啊~~”
  “一個人在家的話中午不準再去吃全家桶,沒營養。”
  “是滴是滴~~我和兔子一起吃蘿卜~~”
  “有事打電話給我。”
  “好滴好滴~~”
  “那麽,我走了。”
  ——他媽的,終於聽到‘走’這個字了!
  趕緊應聲:“恩,走吧。”想了想,好像不夠誠意,雖然她也的確沒啥誠意,但麵子工程還是很有必要建設好滴,於是再加上一句:“走好啊~~~”
  不加這三個字還好,一加上去反而更讓人覺得沒誠意……
  “……”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卻怎麽都覺得意猶未盡,唐辰睿看住她。
  “……你沒話想對我說?”
  向晚撓撓頭,又撓了撓頭,“有啊。”
  唐辰睿挑一挑眉,“說。”不可否認心裏一下子有點欣喜~~
  “你怎麽還不去忙?晚上不需要急著回來~~~”
  “……”
  聽到她這樣的回答,唐辰睿垂手插在褲袋裏,一下子眸色深沉下來,居高臨下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很明顯,他的這位未婚妻小姐完全沒有身為未婚妻的自覺性,對和他之間的關係也完全沒有投入到一個該有的境界,大概連他對她投入的三分之一也沒有。可想而知,要從她嘴裏聽到諸如‘你不要去工作,我要你陪我……’這種撒嬌的話大概短期之內也隻能是他的妄想吧~~~
  唐辰睿不陰不陽地看著她,心裏有點想發狠:欠揍,為什麽我不再禽獸一點……
  這邊的席向晚真是完全沒有危機意識,想想該說的都說了,說真的她還真是半點留戀都沒有,反正每天都能見嘛,他又不會長著翅膀飛走,要是真飛走了那才好咧。
  向晚揉著眼睛轉身:“那麽,我去刷牙洗臉……”
  唐辰睿一把抓住她的右手。
  向晚眼前一黑,這人該不會狗血地要來一個早安吻什麽的吧?
  “我還沒刷牙。”這人不是潔癖重麽?
  他長手一拉,就把她扯進懷裏,“你是例外。”
  話音未落,就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想當年,每當唐辰睿看見唐易時不時就找準機會拖住紀以寧火熱纏綿時,唐辰睿總是靠在一邊唏噓不已:這家夥最近大步流星奔進了小康社會這一點他大概是知道的,但要不要這麽饑渴啊,丟不丟人……
  時間一轉到現在,唐辰睿迅速糾正自己以前的錯誤觀念,毫無原則性地堅決往唐易那個陣線上倒戈。不丟人,絕不丟人!開玩笑,想他青春正好,血氣旺盛,很有需求。
  他掐住她的腰,把她的身體抵在一方牆間角落裏,昨晚深交的氣息仿佛還殘留在她身上,勾人心魂。捏起她的下巴,舌尖忍不住探進去,咬住她不斷往後縮的小舌尖,含住輕觸,兩個人的氣息纏繞在一起,一時間分不清誰是誰。
  一番深入淺出纏綿之後,唐辰睿放開她,摸了摸她頭頂一小撮總是向上翹起的頭發,這束呆毛輕易就揭示了此呆毛主人天然呆的本質。唐辰睿心情大好,把一張卡片塞進她的睡衣口袋。
  “小禮物。”
  他拍了拍她的頭,“去吧。早餐在桌上,等下記得去吃。”
  說完,他轉身慢悠悠地走了,隨手拿起剛才扔在沙發上的行動電話,按下通話鍵,繼續剛才的電話,向晚隻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細微的一聲‘總監?’詢問,然後就看見唐辰睿拿著電話,右手順手拿了桌上的車鑰匙就走了出去,邊走邊應聲:“三十分鍾之內我會進會議室,把資料傳給我,你繼續說。”
  ……
  唐辰睿走後,向晚站在原地呆了好久,半天才回神,慢吞吞地走進衛生間,對著鏡子撓了撓頭,有點臉紅,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如果說他剛才的深吻讓她腿軟,那麽他最後那個動作就是讓她心軟。
  方才最後被他拍了拍頭了呢,當她是兔子麽?這還真是……
  唐辰睿年長她四歲,都說五年一個輪回,她和他應該還算處於同一個輪回中的人才對,然而他和她之間,成人少女,卻已經界線分明。
  算起來,他當真算得上是一個好情人。不疾不徐,不急不緩,一點一點手把手教她如何融入他的生活。都說一個好情人會讓女人覺得他不僅僅是一個男朋友,還會像她的父輩、她的兄長、她的老師,給她溫愛和憐惜,帶女人看見一個以往她看不見的世界。
  席向晚以前看到電影裏的這種台詞時,隻覺得酸不拉機。要不要這麽瞎扯啊,又像父親又像兄長還像老師的,這是人格分裂還是怎麽滴?
  然而現在,她信了。唐辰睿於她,絕不僅僅是一個情人那麽簡單,他讓她越來越覺得和他之間的這一場相遇似乎真是件不算太壞的事。
  向晚定了定神,開始刷牙洗臉。水流嘩嘩地流過掌心,她的心思也好似清水般嘩啦啦地流淌了一地。
  ——喜歡他嗎?算是吧;愛他嗎?這個好像還太扯……
  刷牙洗臉吃早飯,吃完後向晚收拾幹淨了餐桌,站在廚房裏洗洗刷刷。初秋上午的陽光暖洋洋的,曬得人也頓時覺得暖意四生,尤其是像席向晚這種胸無大誌的小人物,更是一顆心思悠悠地飛走了:啊……秋天是適合打遊戲的季節呀~~~
  擦了擦手走出來,本想去喂兔子吃飯,卻發現小兔子剛才已經被唐辰睿喂飽了,正打著飽嗝舒舒服服地攤在客廳地毯上曬太陽。向晚走過去蹲在它麵前,討好地在它的毛上摸來摸去。
  想她剛搬來唐辰睿的公寓時,這隻兔子迅速和她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具體過程如下。
  時間:入住唐辰睿公寓的第一晚。
  地點:唐辰睿主臥室。
  經過:
  小兔(><):嗷嗷嗷!新來的!辰辰的床不夠大!
  向晚(詢問):“那怎麽辦?”
  小兔(打滾):嗷嗷嗷!我不要睡地板!
  向晚(欣喜,自告奮勇):“那我去睡地板!”
  唐辰睿(斬釘截鐵):“不準。”
  向晚(迅速反應):“那你去睡地板。”
  唐辰睿:“……”
  咳了一聲,指了指兔子,唐辰睿(慢條斯理):“你去睡地板。”
  嗷——!
  小兔蹲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眼神悲憤而委屈,絕對是被損害和被侮辱的,一旦唐辰睿抬眼和它對視,它就哧溜一下轉過身去,用雪雪白的小屁股對著她,以沉默進行無聲的抗議。
  向晚(迅速加入小兔陣線):“我和它一起睡地板!”
  唐辰睿:“……”
  這真是,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唐辰睿不再跟她廢話,攔腰抱起她就往床上放,又盯著兔子對視了會兒。在唐辰睿不動聲色的氣場壓迫下,小兔嗷嗚一聲,敗下陣來。唐辰睿的脾氣說壞不壞,但說好也絕不好,軟硬對他都沒用,平時唐辰睿對它一向縱容,不大管它,直到某次它在他很累睡覺的時候吵著他要跟他玩,結果唐辰睿一個怒意狠起來,二話不說把它關進籠子裏吊在陽台欄杆外晃了一夜。
  要說,唐易以前也經常用這招欺負紀以寧,但好歹我們的易同學隻是稍微把以寧拎去陽台晃兩下就放下來了,可是唐辰睿不是,把兔子放籠子裏往陽台欄杆外一吊就是一整夜,他半點心理障礙都沒有,自管自去睡覺。
  五十七層的酒店公寓啊,在夜風裏晃晃悠悠過一夜是個什麽滋味~~風一吹,籠子就吱嘎吱嘎作響,就像一首革命老歌裏唱得那樣:‘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隨時提醒可憐的小兔子,一旦掉下去就是必死無疑……
  臥室誠可貴,大床價更高,若為生命故,二者皆可拋!
  思此及,小兔傷心地慢慢爬走……
  “過來吧。”
  唐辰睿鬆了表情,伸手一把抱起它,把它放在他和向晚的中間,摸了摸它的毛,發了話:“三個一起睡。”
  嗷——!
  “嗷——!”
  向晚和小兔同時發出一聲嗷嗷叫聲,同時感動得看著他:這人,還不算太壞啊~~~
  殊不知唐辰睿此時的心理活動是這樣的:好歹是紀以寧送的兔子,唐易這人一向不講道理,隻準他宰了它而不準其他人跟它過不去,跟紀以寧送的兔子過不去就是跟紀以寧過不去,跟紀以寧過不去就是跟唐易過不去,跟唐易過不去就是……你活得不耐煩了麽?
  唐辰睿歎氣。
  ——唐易是他的大投資人嘛,必要的感情投資也是必不可少滴。
  基於此,小席和小兔迅速建立了革命統一戰線,很有點革命感情。
  向晚摸了它一會兒,見它一開始還哼哼唧唧的嗷嗚嗷嗚發出聲響,漸漸地就舒舒服服地睡著了,向晚抱了筆記本電腦席地而坐,雙擊桌麵圖標,打開了遊戲界麵。
  剛上線,程亮的私聊就過來了。
  白日衣衫盡:【把血加滿!抄家夥!跟我去砍人!】
  席向晚一下子握手擋住唇,笑了起來。
  熟悉程亮的人都知道,這人的為人原則就是兩個字:放鬆,放鬆。程檢察官有著一個司法人員該有的全部理智和冷靜,從此人庭上的表現就可以可見一斑,唇槍舌劍的刀光劍影中程同學從來都是穩中求勝,在遊戲裏他也一向自詡他的號是俠義之號,即使參加打架鬥毆的暴行也大多殺的是黑名,因此本服中‘白日衣衫盡’走到哪裏,哪裏就會有英雄救美這種狗血事發生~~~
  向晚好整以暇地回了話:【白日,真不像你啊~~~】
  一旁的簡捷慢悠悠地跳了出來,解釋:【他被幾個大號蹂躪了……】
  垃圾大號天天有,今天特別多。
  程亮同誌一大早起來好好地掛機去進行挖草藥勞動,一鋤頭下去挖一顆芨芨草,再一鋤頭下去又挖一顆芨芨草,秋高氣爽的秋天就適合采草藥勞動啊~~~程亮心情很好,隨它掛了機,拿著法學書坐在一旁開始看書。
  卻沒料到,來了一幫大號,其中有勇士有道士還有醫生,這幫大號跟程亮有被搶美人之仇,一星期前被程亮從這幫大號手下救下的美人長得柔柔嫩嫩,名字叫‘粉色小草莓’,叫起來細聲細氣一句‘盡哥哥~~~’,頗有點黃蓉叫郭靖的異曲同工之妙,讓‘白日衣衫盡’的一顆憐香惜玉的英雄心撲騰了好幾天。而今天,這幫大號就回來報仇了。
  這群大號顯然很有作奸犯科的潛質,沒有開著大號去殺,而是把各自的小號開了上來去殺,這是為神馬呢?很簡單嘛,殺人的話,是一刀致命爽呢,還是一刀一刀慢慢輪到死爽呢?自然是後者。於是小號們揮舞著柴刀木棍,你上去砍一刀呀,我上去射一箭,把個掛機的白日衣衫盡慘無人道地輪了一刀一刀又一刀。
  要說,像這種以古代武俠為背景的網遊,通常女號受攻擊後叫起來頗淫*蕩,男號叫起來頗悲壯,但這款網遊設計者大概是男權主義的提倡者,充分發揚了男女平等的原則,讓男號受攻擊後叫起來也和女號一樣淫*蕩。於是隻見白日衣衫盡受到無數次攻擊,‘恩呀恩呀~~’地慘叫了無數次,最後終於被成功爆掉了。
  垃圾號們狂喜,趁著勝利之姿還跑去百度貼吧複製黏貼了一段罵人話發給程亮:“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操乃之!母之!誠彼娘之悅!……”
  這罵人話前兩句說什麽不重要,關鍵是程亮看懂了後兩句,翻譯成現代文就是:操*你一頓,媽的,真他媽爽!
  程亮看完法學書走過來一看這話,頓覺胸中一口鮮血滾在喉間似要噴出。
  媽媽的!你個什麽東西!幾個50級的小號也敢來爆我130的大號?!
  簡捷把程亮發給她的那段罵娘話發給席向晚,席向晚定睛一看,頓時唏噓不已:百度貼吧,真是集合了勞動人民滴智慧啊~~這麽小就會用文言文罵人,中國教育的悲哀啊~~
  ‘白日衣衫盡’衝天怒火:【變態!一定是對現實不滿跑來遊戲發泄的變態!】
  ‘蜜汁入海流’一向喜歡做火上加油這種事:【對對!一定要群P去!!】
  席向晚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心思忽悠悠地歪了方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萬裏長炮永不倒’:【我也對現實不滿啊,為什麽我沒有變態……?】
  ‘白日衣衫盡’:【……】
  ‘蜜汁入海流’:【……】
  ‘白日衣衫盡’:【不準歪樓= =】
  ‘萬裏長炮永不倒’:【好滴好滴……一時忘記了……】
  談畢,這悶騷三人組迅速加血抄家夥,滿世界找那大仇家群P去了。
  於是,本服中驚現好一場混戰。
  有沒有見過遊戲裏的群毆?絕不會像席向晚喜歡的那樣,江湖兒女各門各派,兩邊人馬一相逢,互相抱拳:“今日你我二人華山論劍,英雄請了!刀劍無眼,得罪之處,還望英雄海涵!”然後就各自為江湖、為仁義、為美人,利劍出鞘~~
  遊戲裏的群毆遠遠沒有這種武俠氣質,倒有點像我國春節民間放煙火的場景,漫天的幫派技能劈劈啪啪炸起來,璀璨而喜慶,轟隆隆一個‘雷霆萬鈞’,嘩啦啦一個‘奪命閃電’,再來一個華麗麗‘飄香飛舞’,屏幕上頓時照亮一片東方紅~~~
  雙方都拿出了大號,實力相當,於是這場混戰打得有點累。
  席向晚正琢磨著怎麽能贏,左手無意識往兜裏一揣,就摸到了唐辰睿剛剛給她的那張卡片。拿起來一看,上麵有個帳戶和登錄名,下麵清晰地寫著一行字。唐辰睿的字跡,俊秀有力:小禮物,玩得愉快。
  這是這款遊戲的賬號吧……
  向晚撓撓頭,混戰中決定中途摸魚一會兒,重新再開了一個遊戲號,把唐辰睿卡片上的賬號密碼輸進去,頓時,一個金光閃閃的大號躍上屏幕,展現在她麵前。
  姓名:清辰向晚歸
  職業:勇士
  等級:130
  這等大號不算稀奇,席向晚自己就是130的大號,稀奇的是這個號的裝備,渾身上下金光閃閃的裝備。
  向晚瞪大了眼睛:金、金洞裝備啊!
  這套勇士大號專用裝備,算起市場價格的話怎麽也要個一兩萬吧……
  傳說中的人民幣玩家啊……
  實在是她這等屁民望塵莫及的高度~~
  開著此等金光大號上場,加入隊伍後振臂一揮大刀,果然一秒絕殺,妖魔鬼怪統統秒殺。本來,以國人痛打落水狗的特性,勝利的悶騷三人組一方應該再惡狠狠地追上去踩兩腳才對,可是現在有比這個更吸引他們的事在眼前,於是程亮簡捷都停了下來。
  ‘白日衣衫盡’&‘蜜汁入海流’:【向晚,這號是你練的?】
  ‘萬裏長炮永不倒’:【唐辰睿給的……】
  ‘白日衣衫盡’&‘蜜汁入海流’:【…………】
  打開這大號的資料一看,三個人更無語了。
  ‘白日衣衫盡’:【這號一星期之內練到130,這個速度真驚人啊……】
  ‘蜜汁入海流’:【是驚悚……】
  ‘萬裏長炮永不倒’:【……】
  一時間,悶騷三人組不禁同時唏噓不已。
  想到昔日,他們初入網遊,為了練級吃了大小多少苦頭,如何熬更守夜地跑地圖做任務,如何日夜顛倒地揮舞著鋤頭挖礦釣魚采芨芨草,如何被其他垃圾大號輪得死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如何在幫戰群P中與仇家拚死頑抗打得頭破血流進監獄,如何為了係統贈送的那一咪*咪獎勵而揮舞著柴刀奮力打boss,又是如何滴在一窮二白的境況下痛苦滴砸鍋賣鐵搞裝備……
  細數下來,分明就是一部揮灑著青春的汗水與淚水的血淚史啊~~
  一番憶苦下來,再看到屏幕上這個用一星期時間就金光閃閃的勇士號,三個人就忍不住嘴角一抽,嫉妒心燃燃生起,陡然上升到一個階級鬥爭高度,心裏真是有破口大罵的衝動:他喵喵的,貧富差距怎麽就這麽滴大啊!
  懦懦的,向晚趕緊把這個號退下來,決定還是放好別用的好。雖說值錢的隻是件遊戲裝備,但放到遊戲市場上一倒賣,那就是真金白銀啊,以她和唐辰睿的關係,好像怎麽樣也還沒到可以揩油他錢的地步吧……
  正當向晚準備退出來時,其他兩個人忽然眼前一亮,不愧都是當檢察官的,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白日衣衫盡’:【這號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啊……】
  ‘蜜汁入海流’:【向晚,唐辰睿在對你調情啊……】
  ‘萬裏長炮永不倒’:【……】
  ‘白日衣衫盡’:【向晚,你平時怎麽叫他的啊?就叫辰?】
  ‘萬裏長炮永不倒’:【不是。】
  ‘蜜汁入海流’:【辰辰?】
  ‘萬裏長炮永不倒’:【那是兔子叫的。】
  ‘白日衣衫盡’:【……】
  ‘蜜汁入海流’:【……】
  瞥到辰向晚歸四個字,席向晚頓時一個窘,飛速地下線。
  ‘萬裏長炮永不倒’:【走了,我看書去。】
  ‘白日衣衫盡’:【她害羞了。】
  ‘蜜汁入海流’:【Of course~~~】
  ‘白日衣衫盡’:【啊……秋天是戀愛的季節啊~~】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線時看到程亮打給她的最後那句話,向晚沒來由地一陣心動。
  在客廳沒頭沒腦地晃了兩圈,看到了放在桌上的行動電話,向晚想了想,忍不住按下了一個快捷鍵號碼。
  接通,唐辰睿的聲音在電話那頭清晰地傳來:“什麽事?”
  聽到他的聲音,頓時什麽想說的都忘記了,向晚搖搖頭,“沒……”
  唐辰睿在那邊的聲音很公事化,向晚在電話這頭都仿佛能感覺到那邊正在彌漫的低氣壓。
  他很快答複:“我現在很忙,一小時後打給你。”
  話音未落,就斷了電話。
  掛了電話,向晚心裏頓時有點空空的。
  剛才的唐辰睿和昨天晚上的唐辰睿以及今天早晨的唐辰睿完全不一樣,精明冷靜,理智冷辣,兩個字形容:精英。
  向晚走進衛生間洗了把臉。
  哎,明明隻想對他說一聲謝謝的,卻到臨時什麽也說不出來。說起來,她平時不是這樣的,每次上庭的時候她也很冷靜很理智很成熟的~~
  向晚盯著手邊的行動電話,心裏暗暗鬱悶:他怎麽就不打過來呢!
  如果唐辰睿再打電話過來,她一定可以表現得很穩重很精英的,聲音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迸發出女性成熟的火花~~
  磨嘰磨嘰地洗了把臉,一身清爽之後,我們的小席同學麵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濕淋淋的臉,忍不住語重心長:“席向晚,你這種死要麵子活受罪的性格是該改改了……”
  
  20、互動(2)
  一小時之後,唐辰睿的電話果然如約而至。席向晚有時覺得唐辰睿可能真不是什麽正常人,散漫起來比誰都無所謂,精準起來又像高端精密儀器,分秒不差。
  他剛從會議室裏退出來,談判桌上一身的暴戾氣息還未退散,電話裏的聲音已經盡量緩和了下來,但一絲鋒利的底色還來不及收勢,“剛才什麽事?”
  向晚的回答很官方,“哦,就是那個小禮物,收到了,很好用,謝謝你,辛苦你了。”
  唐辰睿左手拿著行動電話聽著,右手推開辦公室門,聽到她這種官方回答,唐辰睿關門的動作停了停,五秒之後,順勢關上了辦公室門。
  向晚不知道,和她打電話是一件令唐辰睿比較頭疼的事。
  不會撒嬌也就算了,還用那種做政府工作報告的口氣跟他說話,席向晚經常在電話裏對他說的就兩句話:‘麻煩你了’、‘辛苦你了’,搞得唐辰睿時常有種錯覺,好像他不是在跟未婚妻談戀愛,而是在跟外交部長搞兩國關係似的。
  向晚自然不知道唐辰睿的心理活動,仍然在那頭很官方地感慨:“一星期之內練到130級,這個速度很快啊。”
  唐辰睿勾起一個淺笑,不置可否,想起了自家寶貝特助那一星期之內的深黑熊貓眼。
  都說一個會挖掘下屬潛力的上司才算得上是合格的好上司,我們唐總監在這一方麵對韓特助的開發挖掘算是真正做到了物盡其用四個字。隻要他想得到,管你韓深在做什麽,‘寫份檢討交給我’,‘要有真情實感’,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一個念頭上來又馬上短信韓深:‘幫我練個遊戲號,給你一星期的時間,練到130,錢不是問題。’
  ——敢情特助是兼保姆、抄寫員、遊戲代練於一身的。
  唐辰睿鬆了鬆表情,走到吧台邊給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問,“午飯吃了麽?”
  向晚在電話這邊聽見他喝水的聲音,水流滑下他喉嚨口,發出一聲寂寞而悠遠的輕響,靜謐、勾人。有時候性感這種事真的沒什麽道理好講,向晚想到唐辰睿端著水杯的那個畫麵,莫名地一陣心跳加速,本想大開空頭支票‘吃啦吃啦早就吃好啦~~’,最後卻一個不小心就讓一句真話溜出了口:“還沒吃……”
  意料之中。
  把玻璃水杯放在吧台上,唐辰睿無意識地摩挲著玻璃杯沿,視覺範圍內一片透明的水晶色,泛著清澈水光,一瞬間讓他想起昨晚她在他身下的樣子,蘊含水色的眼睛充滿單純的誘惑力,勾著他的頸項低聲求饒:唐辰睿,你慢點,我受不了了……
  他忽然開口。
  “過來吧。”
  “啊?”
  “一起吃飯。”
  向晚一本正經地,答得很官方:“你不是很忙嗎?我會打擾你的。”
  ——同誌們,她就是這麽一個悶騷。
  明明剛剛心裏還想見他,到這會兒他開口邀請了,她卻忍不住顯得比誰都要矜持。有時候席向晚也會痛恨自己這種龜毛的性格,會在心裏為自己鼓氣做心理建設,然而等到下一次和唐辰睿一麵對麵,她那心理建設就像豆腐渣工程那樣,不堪一擊,嘩啦啦地就倒下了。
  她是什麽性格唐辰睿了如指掌,沒給她太多考慮的時間,唐辰睿清越的聲音傳來,直接下了話。
  “給你三十分鍾時間,我在唐盛等你。”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這邊的向晚拿著電話看了五分鍾。
  ——我在等你我在等你我在等你……
  明明也不是什麽感天動地的誓言情話,可偏偏聽上去就是那麽舒心。
  向晚摸摸頭,扔掉電話,嘿嘿一笑,跳下沙發,像枚炮彈般衝進臥室就去換衣服。
  要說席向晚這個人,還真是悶燒到了一個普通人無法企及的高境界,換好衣服出門前還不忘帶上兔子。她甚至連等下見到唐辰睿後要用的借口都想好了:小兔想你了,在家不肯吃飯,所以我帶它過來。言下之意很明顯,是小兔要見你哦,不是我~~~
  出門,一路走在街上,席向晚在小白兔的脖子上栓了根細細的紅繩,牽著它慢慢走,這情形很有點像本雅明筆下工業時代湧現出的第一批漫遊者,他們衣冠楚楚,在巴黎商業街明亮的玻璃拱廊下麵,牽著烏龜散步。
  席向晚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人生無常啊。
  誰能想到呢,半年前的她還在席家為哥哥為阿姨幫忙做事著,每個周末都在席向桓身邊跑來跑去,在他辦公室裏為他整理整理文件什麽的,被哥哥誇一句‘向晚好乖’她就能樂得飛飛。而現在呢,她卻牽著一隻小白兔,走在去唐盛的路上。
  想著想著,她的一顆心思就忽悠悠地飛走了。
  也不知道哥哥怎麽樣了……
  自從他去美國後,就再也沒有聯係過她呢。紐約那個地方那麽亂,不知道哥哥會不會被人欺負,聽說洋妞都很開放,喜歡勾搭中國男人和墨西哥男人,萬一哥哥卷入三角戀,遇到墨西哥男性情敵怎麽辦?要是她在就好了,起碼可以充當保鏢。
  ……
  帶著小兔和唐辰睿一起在餐廳吃完飯,向晚就發現,唐辰睿真的沒說謊,他忙起來是真的忙,一分鍾空餘時間都沒有。
  吃完飯後回到辦公室,唐辰睿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抱住她,手指不規矩地就往她上衣下擺探進去,向晚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總監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推開了,一票管理層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見他們偉岸的唐總監正在做什麽後,立刻又很有覺悟地關上門,集體退了出去。
  整個過程持續僅僅一分鍾,唐辰睿紋絲不動,吻著她白皙的頸項,手指流連在她腰間,連眼簾都沒抬一下。
  向晚目瞪口呆:“……你居然沒反應?”
  唐辰睿答得很理所當然:“我該有什麽反應?”
  向晚推拒了他一把,漲紅了臉:“我們剛剛偷情被抓現場了!”
  “……”
  這家夥真是職業病啊,動不動就偷情偷情的詞語冒出來,當她現在在掃黃麽?他一沒有找小姐,二沒有包情婦,和未婚妻在辦公室纏綿一下誰敢有意見?炒他魷魚!
  “別這麽大聲,”他摩挲著她的唇,聲音曖昧:“你昨天晚上叫的聲音比現在好聽多了。”
  “——!”
  向晚抬起一腳就踢了過去。
  最後,還是韓深進來把唐辰睿拉走了。真是,無恥也要有個程度,有像唐辰睿這種把管理層留在辦公室外等著自己和未婚妻纏綿完的執行總監麽。
  辦公室裏隻剩下向晚和韓深,向晚用唐辰睿的電腦打了會兒遊戲,玩了會兒後心裏有很多疑問,忍不住停下遊戲,和韓深聊天。
  “韓先生。”
  韓深放下手裏的文件,對她很溫和,“叫韓深吧。”
  “恩,韓深,”向晚從善如流,“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當然可以。”
  “唐辰睿那個人……是不是、有點壞?”
  聞言,韓特助緊抿了一下嘴。
  還知道詢問別人意見,可見席向晚還沒傻到底。可這人還是個傻蛋啊,居然問到他這裏來,是因為相信他這個整天幫她寫檢討的品格還是怎麽滴,她就沒想過他和唐辰睿是一夥的嗎,不怕他和唐辰睿聯合起來騙她嗎?如果他不負責任一點,一口告訴她‘他不壞~~我保證~~你放心去愛他吧~~~’,她不就被他推入火坑了嗎?
  向晚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不要誤會哦,我不是在詆毀他啊,我就是不太明白而已,他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啊?”
  韓深在心裏微微磨了磨牙。
  說實話,他非常不習慣扮演這種灌輸者的角色。回答這種問題,需要掌握好分寸,哪些話可以說,那些話不可以說,這些都是要拿捏好火候的。
  如果可以的話,韓深非常想像某些家長那樣,麵對著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問出‘媽媽媽媽,為什麽我的小雞雞沒有爸爸的大?’這種問題時,含含糊糊應付一句‘好難的問題哦,媽媽也不知道耶~~~’
  席向晚在唐辰睿心裏的重要性,別人可能不清楚,可是韓深清楚,正因為清楚,才更加謹慎,萬一說錯了話,引起她的反感,把唐辰睿弄火大了,那他的下場一定不太好看……
  思此及,韓深笑了下,反問:“那你覺得,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呢?”
  向晚一下子壓低了聲音,答得很直白:“我覺得……他很大仙。”
  “……”
  韓深大窘。
  大仙……他還從來沒聽到過有人這麽評價唐辰睿的……
  韓深放下手裏的文件,抬眼,直視她純粹的眼睛。
  明明和人動起手來是那麽彪悍的女孩子,明明身為檢察官每天直麵這個世界最黑色的一麵,卻仍然有那麽純淨的一雙眼,太幹淨,美好得讓人想保護起來,不讓她沾染一絲塵埃。
  “知道嗎?你很特別。”
  “……恩?”
  韓深對她笑了下,道:“你很特別,而唐辰睿,他喜歡特別的人。”
  ……
  聊了會兒,玩了會兒遊戲,又看了會兒書,不知不覺向晚困了,於是向晚對韓特助打了個招呼,就去隔壁唐辰睿的私人休息室睡覺了。
  日落時分,唐辰睿處理完公事,回到辦公室。
  知道他心裏在想誰,韓深連忙指指休息室,“她在裏麵。”
  唐辰睿抬手推開休息室的門,就看見向晚一臉熟睡的樣子,小兔睡在她手邊,一起呼呼睡著。純白的床,純白的被子,一人一兔,安靜柔和的畫麵,美好得讓人不忍心打擾。她平時工作很努力,就像上了發條一樣來回跑,昨晚為了應付他又折騰了一整夜,體力再好也累了。
  唐辰睿坐在床沿看了她一會兒,摸了摸她的臉,然後起身關上房門,走了出來。
  韓深看著他,笑起來,“一夜春宵?”
  唐辰睿不置可否,“哦?”
  “這裏,”韓深指指他的頸項,“太明顯了。”被咬出那麽深的吻*痕,他的襯衫最上麵一顆紐扣沒扣,昨晚的痕跡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外麵。
  “開會的時候整個會議室的管理層都不敢看你。”
  唐辰睿隨心所欲慣了,從不遮掩。坊間傳言唐辰睿沉浸情*欲的姿態非常漂亮,和這種白天黑夜兩種人格的老板開會,搞得一票下屬的壓力也十分地大。
  “對了。”
  韓深忽然想到了什麽,抬眼看住他,低聲問:“席向桓要回來了,這件事你告訴向晚了沒有?”
  唐辰睿明顯心不在焉,“沒有。”
  “你這個人真是……”韓深無語,“在美國的峰會上遇到席向桓,他不是還囑咐你好幾次問候向晚的嗎?”
  唐辰睿的態度很淡漠,“忘記了。”
  “……”
  韓深心裏一把汗水。
  以唐辰睿玩手段的心機和資本,韓深幾乎可以預見,在未來的日子裏,一旦出現對立,即使席家全部人聯手,也不是唐辰睿的對手。
  “你不要欺負向晚,我看她是個挺單純的女孩子。”
  席向桓現在還沒有回來,唐辰睿的心理狀態已經蘊含一絲陰沉了,以後回來了,向晚要是一個不小心兄妹情深一下,惹到唐辰睿,以唐辰睿的不良品性,席向晚的下場應該好不到哪裏去……
  我們韓特助一向是個講道理的知識分子,忍不住為正義打抱不平,“唐辰睿,你有的時候還真是很過分……”
  唐辰睿忽然出聲打斷他。
  “韓深。”
  “恩?”
  “向晚挺可愛的,是吧?”
  “……”
  韓深太了解這個男人了,唐辰睿的反問句絕不是什麽好事,韓深絕不至於傻到去應和一句‘是啊她真的好可愛哦~’,韓特助一下子閉上嘴巴,沉默是金。
  唐辰睿坐在辦公桌前,左手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一下一下。盯住自家助理,唐辰睿的表情很玩味。
  “聽說半年前,席向桓為了她,不惜挨了一巴掌,對著席家整個董事會都拍桌子了;韓深,我看你也挺心疼向晚的,如果將來有一天,我真的下手狠一點欺負了她,該不會到了那個時候,你也為了她,對著我拍桌子吧……?”
  
  21、互動(3)
  唐辰睿尾音剛落,韓深刹那間一個寒噤。
  表麵上看,唐辰睿這句話說得不重,真的不重,他甚至沒有冷下臉來說,表情淡淡的,隱約還浮現一絲笑容,仿佛開玩笑般,輕描淡寫玩笑一句而已。然而韓深太了解他了,唐辰睿習慣話說三分,點到即止,其中意味已經不言而明。
  他是在警告。
  韓深忍不住去看他。
  作為一個玩風險投資的行家,唐辰睿已經不可避免地形成了風險行業最大的職業習慣:極端的危機意識,近乎敏感。這是他能夠站穩權利巔峰的本錢,卻也是私人感情的盲點。他太敏感了,幾乎已經預料到了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他想阻止,卻沒想過,他的這種阻止未嚐不是對未來事態的一種推動。
  感情的局,當局者迷。
  韓深歎氣,聰明地選擇結束這個話題,“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辦公室裏一下子靜下來,唐辰睿深陷在沙發裏,任憑夜色湧上來,漸漸淹沒一切。
  ——席向桓。
  腦子裏轉著這個名字,唐辰睿低頭凝視左手中指上的訂婚鑽戒,忍不住把它摘下來,放在手裏把玩,最後把戒指放在辦公桌上旋轉了一下,一分鍾後,他看著它慢慢停下來,最後靜止不動,在夜色裏熠熠生輝,閃著璀璨光芒。
  唐辰睿看著這枚象征著和她之間婚約的信物,想到席向桓在美國對他說過的一些話。
  “向晚不能喝太多酒,隔天她會偏頭痛,幾天都好不了。”
  “她也不能吃太多海鮮,尤其是生蠔,吃多了她會過敏。”
  “向晚左肩被人打傷過,過了好久才好,太重的負荷不要讓她去做。”
  “還有,她怕水,尤其是那種湍急的水流,雖然有時和人打起來的時候她一樣會把人追到河裏去,其實她怕的,她隻是不說。……這些,希望你能記得,照顧好她。”
  如此細致,隻是兄妹情嗎?
  唐辰睿拿過桌上的訂婚鑽戒,放在手裏轉著,細細看。他的臉色沉浸在夜色裏,看不清表情。
  他不能忘記半年前的事,席向桓為了阻止他提出的訂婚邀約,不惜得罪席家上下所有人,最後阻止不了,憤而辭職,被席母發配美國,一直到現在。
  而現在,這個人,要回來了。
  俗話說的好,一個巴掌拍不響,關鍵是,她會怎麽做。
  唐辰睿摩挲著手裏的訂婚鑽戒,忽然聽見隔壁休息室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很輕很細的聲音,不仔細聽的話幾乎分辨不出來,可是瞞不過唐辰睿。
  把鑽戒重新戴在左手中指上,唐辰睿起身,朝休息室走去。旋開房門把手,打開門邊的壁燈,暗黃色的光線灑下來,照出床上睡著的人。
  席向晚睡在床上,一動不動,好似深睡。可千算萬算,她忘記了,旁邊還有隻醒了的兔子。
  小兔一見唐辰睿進來了,興奮地不得了,揮著兩隻毛茸茸的前爪用力推著她:姐姐!不要裝了!起來了!辰辰來了!然後又屁顛顛地蹦躂去唐辰睿身邊,興奮地告密:辰辰!姐姐已經醒了!她剛才還趴在門邊偷看了你好久!!
  “——!!!”
  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戰友!這句話怎麽就這麽滴正確這麽滴真理啊!
  向晚嘴角一抽,捏死小兔子的心都有了,她再也裝不下去了,大鬱悶,隻能睜開眼,縮縮地從被窩裏爬起來。
  唐辰睿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著她,整個人背著光,看不清表情。
  “早就醒了?”
  被人當場拆穿,她垂頭喪氣地點點頭,“恩……”
  他看著她,緩緩開口,毫不拐彎抹角,單刀直入,“剛才那些話,你都聽到了?”
  向晚含糊不清地‘恩’了一聲,“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就是恰好醒了聽見了而已……
  再說,比起這個,她現在滿腦子更關心另一件事。向晚是個單純的人,心裏埋不住心事,忍不住抬頭問他:“我哥哥要回來了啊?”
  唐辰睿沒有說話。
  他忽然坐下來,坐在她身邊,和她麵對麵,抬手把她額前睡亂的頭發攏到耳後,聲音很溫柔:“對,他要回來了。”
  “嗬……”
  聽到他這麽說,向晚笑了起來。雖然剛才她聽見韓深說唐辰睿隱瞞了這個消息,但向晚並不想費心去證實什麽,她不愛搞猜人心那一套,唐辰睿說什麽就是什麽,她也沒什麽好奇心。
  思此及,向晚臉上即刻露出單純的喜悅之色。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他一把拉過了身子,他罩住她,薄唇吻下來,熱情來得迅速而凶猛。向晚睜大眼,本能地想推拒,卻發現他的動作前所未有的強硬。
  她曾經見過唐辰睿玩遊戲的樣子,無論被他爆掉的仇家如何在頻道上對他罵‘我操’啦‘日你祖宗’啦,唐辰睿都是紋絲不動笑一笑。這一個細小的情節讓席向晚頓時明白了這個男人的本質:破口大罵,是弱者的表現,因為拿對手無可奈何,於是隻能逞口舌之快;真正的強者是無聲的,睥睨的,不跟你廢話,看你不順眼,一個字,殺!
  他玩起遊戲來尚且如此,真正到了現實中恐怕是更上一層樓,就像他曾經半真半假對她說的那樣:“做壞人……有一種快感,難以自拔。”
  對待這樣的男人,順從遠遠比反抗來得好。
  於是,向晚放鬆了自己,抬手摟住他的頸項,鬆了齒關讓他進來,觸到他的舌尖被他勾住,她也沒躲,就這樣隨他勾了去被他含住一番吮吻纏綿。
  纏綿之際,向晚肚子餓了……
  “……天都黑了,我們晚飯吃什麽?”
  唐辰睿笑笑,她剛才的順從讓唐辰睿的態度明顯緩和了許多,但同樣的,他的心思也同時都飛走了,“等下我做給你吃……”
  向晚叫起來,“哎你又想幹什麽!”
  “你說我想幹什麽……”
  “昨天我剛被你弄得好痛!”
  “韓深幫你寫的檢討書你不想要了?”
  “……”
  繳械投降,唐辰睿對她滿意地笑起來。
  向晚任他脫了衣服,心裏很氣餒。笑吧笑吧,知道你是我救命恩人的頂頭上司,老子可以拒絕唐辰睿,但怎麽可以拒絕唐總監呢。是呀,為了一份檢討書,做不到富貴不能淫,鄙視俺好了。
  ……
  一星期之後,從紐約飛往本市的一架波音飛機穩穩地降落在城市機場,從紐約歸來的人們閘機入市。
  等在機場大廳的席家下屬眼尖,望見自家少爺的身影出來,立刻應了上去。
  席向桓給人的印象一向是不苟言笑的冷麵精英形象,去了美國半年之後這種冷麵形象隻增不減,更上一層樓。一身深色西服下,整個人幾乎就是沒有溫度的,絲毫不得親近。
  掃了一眼眼前的幾個人,席向桓沒什麽情緒地開口吩咐,“說過了,不用來接我。回去告訴我母親,我會住在自己的酒店公寓,不會回去住。”
  幾個下屬麵麵相覷,不敢吭聲,最後還是為首的一個男人訕訕地告訴他道:“夫人也來了,車子就停在外麵,夫人想和您談一談。”
  聞言,席向桓停下了腳步,但也僅僅停了一秒,拎著行李箱繼續朝前走。
  上了車,坐在後座,向母親點頭問好,很公式化的一連串動作。
  大概母子倆這半年來在電話裏的爭執實在經曆太多,最明顯的證據就是越洋電話費呈幾何級數跳躍式增長,以至於見了麵反而平靜了下來,彼此心知肚明各自的心事和爭執點,不提,不談,是雙方最大的讓步。
  “這是半年裏美國子公司的業績報告,我看過,沒有問題,交給您過目。”
  為了使得彼此都不炸起來,談公事,是最明智的選擇~~
  可是好死不死地,席母偏偏要觸地雷。接過報告,隨手翻了兩頁,席母威嚴的聲音響起來。
  “唐盛的影響力果然了得,有它的信譽作擔保,投資者對我們的信心明顯集體回暖。”
  !!!
  哪壺不開提哪壺!
  席向桓笑一聲,忍了半天終究沒忍住,舊事重提反唇相譏:“所以,把向晚賣給他也是值得的,是嗎?”
  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席母淡然以對:“你怎麽就能肯定,和唐辰睿在一起,向晚不會幸福?”
  “至少我能肯定,你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給過她。”
  說完,他不想再待下去。開了車門,席向桓下車,拎過自己的行禮,拿出行動電話準備打電話。
  席母的警告聲淡淡地傳來,直入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不堪一擊。
  “你要見向晚我不反對,但保持距離這個道理,我想你還是應該明白才對。你的訂婚宴也已經定下來了,過幾天就會對媒體發布消息。我想你也掙紮了這半年,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現在既然回來了,你應該已經做了決定,清楚了你的身份才對。”
  聞言,席向桓停下手裏準備打電話的動作,拿著行動電話不說話。
  席母關上車窗,淡淡地告訴他最後一句警告。
  “在你不願意訂婚這件事上,雖然你不肯說,但我猜,如果你的理由是為了向晚,我勸你大可不必。……半年前,向晚的身份是你的妹妹,而現在,比起你的妹妹這個身份更重要的是,她已經是唐辰睿的女人。”
  
  22、此間少年(1)
  雖然被權利架空了半年,但席向桓仍然是席家唯一的繼承人,於是席家少主人回國的消息很快被各路嗅覺靈敏的媒體挖了出來,並且狗仔們同時發揮了敬業的狗仔精神,連同席向桓即將訂婚的消息也一並挖了出來。於是一時間,這一新聞迅速登上大小報刊雜誌的首要位置,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做出了巨大貢獻。
  既然是八卦,那自然這新聞內容就是五花八門真假難辨,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席向晚這個社會底層勞動人民那裏時,真假性已經麵目全非,大家眾說紛紜,概括成了以下內容——
  眾所周之,席向桓是寂寞高手,以冷麵形象獨闖江湖已久。近來人生中忽然綻開一枝豔豔的桃花,在紐約偶遇一個剛入資本市場不久的MM,他鄉遇故知,寂寞男人的春天啊……對方的脾氣性格家世背景統統不在考慮範圍內了,席少爺動身回國急著訂婚,一顆紅心一門心思動著要追MM當老婆的念頭。
  ——以上,就是關於席向桓訂婚消息的大眾流傳版本。
  某個星期二中午,檢察廳那三個人一起吃飯時,看到這條新聞,詫異不已,程亮想也沒想就問:“你哥哥回來了?還馬上要訂婚了?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啊?”
  席向晚心裏本來就有點憋屈,被這麽一問更覺內傷,低頭扒了兩口飯,淡淡道:“我不知道。”
  “……”
  簡捷笑了兩聲,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不要生氣嘛,你青春期那點破事誰不知道。哥哥再親也隻是哥哥,哪有現在的未婚夫重要啊……”
  她不說還好,她這麽一提,瞬間就把席向晚心裏那光明磊落的氣勢打消了一半,誰叫她有不良案底呢。做賊心虛的人大概都這樣,就像電影裏常演的那樣,某個旁人不小心嘿嘿說了一句“你三年前做的事,我都看見了……”,其實本來隻是一個惡作劇,但當事人聽到,心中大駭,頓時就想殺人滅口。
  迅速扒完飯,端起餐具,向晚淡淡道:“下午我還要上庭,我先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程亮忍不住感慨:“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什麽消息席家都不再告知她一聲,她一定挺難過的……”
  簡捷笑笑,低頭吃飯,“我看她難過的不僅是席家的不告知,還有席向桓的淡漠才對。”
  那麽,席向晚會不會像電影裏的那些女主角們那樣呢?心裏有了不可告人的心事之後,勢必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打翻水杯、拿錯文件、開會走神……總之做什麽錯什麽,一副‘我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哦’的愁眉苦臉。
  其實怎麽可能呢,人是超級會掩飾的動物啊。
  一連三天,席檢察官的表現都正常無比,上庭、對談、聯絡,冷靜理智,毫無破綻。直到第四天,席家召開新聞發布會,正式官方表態,宣布席向桓的訂婚宴於下星期舉行。
  傍晚,向晚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過中央廣場,大屏幕上正播放著這一條新聞,她一抬眼,就看見席向桓的身影,冷淡嚴峻,不苟言笑,與記憶中的樣子相去甚遠,判若兩人。
  活到二十六歲,席向晚絕不至於單純到會希冀男女之間沒有一絲距離存在,再親密的兩個人,也會有彼此的秘密。
  席向桓對外的形象一向是不多言,他自己從來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本來麽,許多人際關係都是在若即若離的距離中維持的,就好比在外麵心懷鬼胎的老公應付老婆那樣,話不多,就幾個字,‘在加班’,不多言,就表示想隱瞞,想隱瞞,就表示還想維持這段關係,老婆呢,也基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如果哪天男人直截了當告訴女人‘我背著你有了其他女人’,接受不了現實的女人通常都會這麽哭天搶地:‘為什麽你要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
  思此及,席向晚心裏訕訕的。
  席母對她沒多大感情,說壞不壞,說好也不好。但她肯撫養她十三年,並且沒有惡言相向,從不說一句重話,沒有像白雪公主裏的壞後媽那樣整天給她穿小鞋,這真的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這點向晚是明白的。
  她不明白的是席向桓。
  他對別人保持距離,但對她從不,為什麽現在對她也這樣呢?而且有過之無不及,半年沒有電話,沒有郵件,回來了也不說一聲,她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一起成長生活了整整十三年,這份親情是他說棄就能棄的嗎。
  夜風漸涼,吹皺一池心水。
  當年,是誰給了她那樣一個承諾,說我不會走,從此以後,你不會再失去親人。
  ……
  翻開席向晚的人生檔案,就可知從血緣上來講,此人和席向桓所在的百年席家沒有任何關係,十三歲以前,席向晚就是個無憂無慮的鄉村小丫頭而已。
  在那個年代,農村娃娃們的名字已經開始脫離‘大蠻二蠻’‘阿牛二狗’這樣的定式了。恢複高考後思想開始進步了啊,男孩的名字普遍傾向於熱愛祖國一心向黨型,什麽‘李建軍’‘王國慶’;至於女孩的名字,則隨著改革開放鄧麗君的靡靡之音吹進來,普便傾向於柔美型,什麽‘紅’啊、‘秀’啊、‘豔’啊、‘芬’啊。
  在這樣的宏觀背景下,可想而知,能取出‘向晚’這樣恬淡詩意的名字,取名之人必不是一般的農村人,必定受過高等教育。
  事實上也就是這樣,給向晚取名的是向晚爺爺,可就是這樣一個留過洋、和藹可親的老人卻在當地的名聲並不太好,直到向晚爺爺去世了,向晚上小學後還能聽到同學的家長這麽說:‘聽說她家裏以前祖上出過事呢,好嚇人哦,是被下放到俺們這裏來了……’
  為此向晚小時候就和人打過不少架,而且很多都是以一對多的群架,所以後來多年之後成為檢察官的席向晚之所以能毅力於打架高手之林不倒,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她從小實戰經驗豐富,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練出來的。
  終於有一天,上小學一年級的向晚跑回家‘哇’地一聲哭了,向晚爸爸看見她渾身髒兮兮的,知道她又和人打架了,抱了抱她,溫和地問:“痛不痛?”
  “不痛……”向晚邊哭邊說:“杜建國他們打不過我,我把他們都打倒了……”
  向晚爸爸笑了,“那你還哭?”
  向晚心裏好委屈啊,又是‘哇’一聲,“爸爸為什麽他們說我們家不在這裏……”
  大概是她哭得太傷心了,向晚爸爸沒有再瞞她,摸了摸她的頭,溫溫和和地告訴她,“因為我們本來的確不住這裏,爺爺奶奶是舊社會的資本家。”
  聽到這樣的回答,席向晚這等革命小將頓時連哭都忘記了,‘嗷——!’地一聲就叫了出來。
  “爸爸你騙人!”怎麽可能!資本家?!
  對於席向晚這種從出生開始就接受正統愛國教育的人來說,資本家,那是一個怎樣貶義的概念!
  她不能想象,那麽和藹可親的爺爺奶奶居然和這三個字劃等號。
  向晚瞪大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們是不是民族資本家?”民族資本家在抗日戰爭期間可還是共*產*黨極力爭取的對象……
  向晚爸爸笑了下,笑容有些無奈,“就是資本家。”
  最後一點希望破滅,向晚‘嗷嗚’一聲就蹲在地上,哭喪著臉。
  曆史書上說了,資本家,都是人麵獸心的,壞、陰險、欺壓百姓、向敵人獻媚、剝削貧苦大眾、手上沾滿我勞動人民的鮮血……
  向晚震驚良久,痛心疾首。
  向晚爸爸沒有再解釋什麽,這個問題對小孩子來說根本無法解釋。當年運動來時有多少真多少假,有誰說的清楚。唯一的事實就是他們席家也在運動中被打倒了,被下放到這個小村子勞動改造,塵埃落定之後,那些事早已在一句‘曆史原因’中漸漸淡去,現在又何必再提呢。
  上帝造人,把眼睛按在前麵,就是要人往前看,不要回頭眷戀過去。
  那個時候的人們接受紅色教育,毛主席思想高於一切,所以當年向晚媽媽和向晚爸爸結婚時,周圍反對聲無數,紛紛勸告向晚媽媽‘不要嫁給資本家的兒子,要跟黨走才對!’。
  向晚媽媽是個性情中人,什麽運動什麽政治,統統不關她鳥事,她是當時為數不多的思想落後份子,不求上進,眼裏隻有向晚爸爸呀愛情呀生活呀,桌子一拍就吼‘我就是要嫁給他!’,向晚外婆一開始也哭過鬧過,抓著向晚外公的手淚眼婆娑:“我們要有那樣的女婿……老頭子,我們的命怎麽那麽苦……”
  還好,向晚外公是個大大咧咧的農民,背朝藍天,腳踏大地,扁擔倒了不知道是個‘一’字,政治覺悟也不咋滴高,對什麽黑五類之類的名詞也不太敏感,直爽性子一個,眼睛一瞪就發了話:“他有什麽不好?女兒幸福最重要!閨女!嫁了!爹爹送你上花轎!”
  對向晚媽媽,向晚爺爺奶奶半句意見都沒有,隻覺得對不起她。那個時候向晚媽媽的條件多好啊,三代貧農,根正苗紅,正是村裏人人爭相想要的兒媳婦對象。
  結婚那天,向晚爺爺奶奶隻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們讓你受委屈了。”
  向晚媽媽傻傻一笑:“不委屈!真的!”
  新婚第二天,村委領導和黨委組織就派人來了,審查似的問向晚媽媽:“昨晚你們都談了些什麽?有沒有反對毛主席思想?”
  向晚媽媽眉毛一挑,嬌俏一笑:“新婚之夜還能說什麽呀?就是情呀、愛呀、房間裏的……那個呀~~~”
  一句話說得幾個審查人員臉紅心跳,訕訕而去。
  就這樣,夫妻倆結了婚,過起了平淡溫馨的生活。
  向晚爸爸從不讓向晚媽媽幹重活,但每每他一走,向晚媽媽就主動滴挑水劈柴去了,沒辦法,她從小幹的就是這個嘛,讀書寫字她不行,粗活重活倒是行的。
  她喜歡的是向晚爸爸的溫和氣質,席家未倒前,他小時候就留過洋,見聞與學識都與一般人拉開了距離,氣質、涵養什麽的統統都上去了,現在在一所學校做了老師,舉手投足間都充斥著斯文優雅。於是平日空閑時她就撲進他懷裏要他講給她聽,向晚爸爸從不拒絕,向晚媽媽聽著聽著就抱著他吻上去了……
  那是一段真正的幸福。
  可惜,天妒幸福,就在一年之後,向晚媽媽過逝在了手術台上,死因是難產,大出血。
  就在那個秋風蕭瑟的傍晚,向晚爸爸最後一次握住她的手,沒說‘對不起’也沒說‘我愛你’,開口,就是五個字:“我誤你一生……”
  話音未落,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她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抬手撫上他的臉,想說一句‘不要哭’,終究沒有力氣再說出來,手指滑落,滑過他溫潤的臉頰,垂了下去,頃刻間讓他淚如雨下。
  
  23、此間少年(2)+(3)
  基於以上情況,可見,席向晚從小就是在單親家庭中長大。
  按著言情小說定律呢,這種小孩從小缺乏母愛,很可能就會成長為異類女主:憤世嫉俗、偏激、未來小太妹的好苗子……在生命的旅程中一路顛簸,直到最後遇到我們的男主,用博大的愛與更加博大的金錢救贖了她,從此放下屠刀,不做太妹做聖母,一個童話故事水到渠成。
  但是呢,大家也看到了,我們的小席並沒有走上那條言情女主速成路,而是一路健康而平凡地長大了。
  那時候的農村小孩都比較草根,不像現在的孩子那樣各個都是寶貝公主似地。再加上全國上下都響應中央號召,老中青三代都忙著去建設四個現代化了,所以大人對小孩管得很鬆,農村的小孩就更是基本處於放養的狀態了。
  席向晚有一個美好的童年,那時候的孩子都是真的樸素,打架打得再凶也絕對不會出現‘等著!老子喊兄弟做了你!’這種港片台詞,頂多哭一句‘我再也不理你了!’就跑開了,過幾天呢,就把那點破事自然忘光了,重新又是親密的小夥伴。
  不得不說,席向晚打架從來都是勝利的一方,這可能真是天分。當然啦,平時向晚可是很乖的,從不主動動手。從上幼兒園開始,席向晚就是典型的鑰匙兒童,脖子上套一根紅線,紅線上栓著一把大門鑰匙。放了學先和夥伴們一起去拔草,回家可以喂兔子。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做起事來目的性都比較明確,席向晚這種一根筋通到底的天然呆拔起草來就更目標明確了,就是多拔多拔再多拔,多拔的青草可以賣錢啊,於是每天放學後向晚和夥伴們組上隊伍就如同蝗蟲過境,鐮刀揮過處寸草不生,要的就是速度!
  不得不說,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席向晚還能養成如此單純的性格,這不得不歸功於向晚爸爸的細心撫育。
  村裏其他父親管不好自家兒女時都會去問向晚爸爸討教,而他隻是笑一笑,說一句話:要想孩子聽話,首先要做她的朋友。
  ——同誌們,要知道,數十年後,李開複先生也說了同樣的話。
  可見向晚爸爸對教育心理學的精通起碼是和李開複站在同一個水平層麵的。
  有這樣細心而理智的好爸爸,再加上向晚媽媽的開朗基因,席向晚果然很爭氣地成長為了一個純樸的天然呆,生活無憂又無慮。
  這樣的生活,一直到十三歲的那一年。
  席向晚永遠都記得,十三歲的那一個傍晚,放學回家第一次看見席母的情形。
  這個人的氣質,不一樣。
  這位女性和爸爸年紀相仿,卻明顯多了一分不動聲色的壓迫感,看到向晚,她勾一勾唇,仿佛有笑意,點一點頭,像是在對向晚問好。
  向晚從小習得禮貌規矩,背著書包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先點頭問好:“阿姨好。”
  “你好,”她並不冷若冰霜,雖然散發的氣息的確不算溫暖。轉頭,她對向晚爸爸道:“席先生有這樣可愛的一個女兒,我也有,隻是比您女兒要大一些,十七歲。同樣是做父母的,我的心情,想必您能體會。”
  他沒有接下她的話,並不多言,走過去幫向晚放下書包,摸了摸她的頭道:“今天晚飯要晚些,先去房間做功課,好不好?”
  “好啊。”
  向晚一點多疑都沒有,立刻拿著課本進了房間,關上房門的時候望見屋外停著的車,是屋內這個阿姨的車,司機模樣的人垂手守在車門前。黑色轎車,金色女神標誌在傍晚的暮色下熠熠生輝,向晚看了會兒,她雖不懂車,也大概曉得這車定是奢侈品。
  客廳內,向晚爸爸開門見山:“恕我直言,在今天以前,我和您完全不認識。我很好奇,您是怎麽找上我的?”
  “查的,”她微微勾起唇,眼裏有欣賞和肯定:“您是斯坦福心理係錄取的最年輕學生,如果那時你沒有回國,說不定你現在就是美國心理學界最年輕的教授。要查你的資料,一點也不難。”
  他沒有說話。
  這些陳年舊事,竟然被眼前這個人了解得如此透徹,有些資料不是說查就能查的,可見此人的背景有些實力。
  她笑一笑,也不廢話,單刀直入:“席先生,您有這樣的實力,在這裏隻做一個鄉村老師恐怕是屈才了。”
  他立刻打斷她的話,“過去的那些事我已經淡忘了,現在的我,很滿足在這裏的生活。”
  “那麽,您就準備為您的女兒僅僅創造這樣的未來嗎?”
  他的臉色微變,“您這麽說,什麽意思?”
  “僅僅孩子有天分是不夠的,有些條件,如果父母給不起,就等於埋葬孩子的天分,甚至是未來,”她看著他,眼裏有篤定:“席先生自己就是從小經曆美國教育的人,應該比誰都清楚,哪裏才有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係統。我可以提供給您足夠的薪水,使您完全有能力保證您女兒未來可以接受國外一流教育,她可以出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其他角落是什麽樣的。”
  作為一個父親,不得不說,她直擊中了他的軟肋。
  就像她所說的,他自己就是親曆美國教育的受益者,切身體會教育水平的高低對一個孩子而言有多麽重要,它可以使一個孩子未來的眼界氣度及涵養都會因此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現在,向晚跟著他,在這個教育水平落後的小村子裏,他沒有盡他所能給她更好的,她的未來是否會被他埋沒,這是他不敢賭的。
  這場談話持續了很久。
  最後,他問:“您需要我為您做什麽?”
  她勾一勾唇,毫不隱瞞,掏出一張照片給他看,照片上是一個少女,清秀的臉,還有,凶狠的眼神。
  “這是我的女兒,席向晴。我不打算隱瞞您,單親家庭,是我沒有教好她,向晴她現在……是一個問題少女。現在,她在少管所。”
  一刹那,他恍然大悟。
  “你要我對她進行心理治療?”
  她毫不掩飾對他的信任,“席先生中學時就在美國做過心理跟蹤實驗,很成功,曾經心理治療過的孩子現在都健康成長了,您的女兒在您的教育之下也沒有受到一點單親家庭的不良影響。所以我絕對信任你,想請你,挽救向晴。”
  這場談話是怎樣結束的我們不得而知,但它最終的結果卻無疑是塵埃落定的:向晚爸爸同意了。
  站在他的角度,實在沒理由不同意。席母開出的薪金,足夠向晚接受比現在更好的教育,席母要他做的事,也不過分。不殺人不放火,她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求他救女兒。無論如何,這場交易對雙方都是有利無害的。憑心而論,席母賭得更大些,放著一堆專家不請,而相信他一個沒有任何公認執照的平凡人。
  席母很快履行她的承諾,向晚迅速轉了學,上了本城數一數二的名校,並且,她安排她住了校,周末他可以接她回家。
  “新學校好嗎?”他問。
  “嗯!”
  向晚點頭,雖然一開始很舍不得以前的老師和夥伴們,但名校的老師那個精英啊,學校環境那個美啊,同學們之間競爭的刺激啊,嘖嘖,真是讓她大開眼界,無法用語言形容,向晚說出來語氣裏都伴著串串鮮花。
  “這樣……那就好。”
  相對的,他也開始著手席向晴的心理治療事項。
  要對一個已經十七歲的問題少女進行心理治療並不容易。尤其是當他拿到席向晴的資料後,他更確信了這一點。席向晴,這個人絕不像她的名字一樣光明晴朗,嗜血、殘忍、孤注一擲,完全可以這麽說,她存在很嚴重的心理扭曲問題。
  他毫不懷疑,席母先前已經找過了眾多心理醫生和專家,都失敗了,她才會千方百計找其他人,就這樣找到了他。
  他微微一笑。
  真是,命運難料啊。
  席母的眼光無疑是成功的。
  在這個男人的悉心幹預下,隨著時間的流逝,席向晴的情況一天天地安穩下來,從以前乖張暴力的狀態漸漸平靜下來。
  這場交易就這樣看似平穩地進行著,直到半年後。
  他誠實以告,“我對席向晴的心理治療必須暫停。”
  席母不解,“為什麽?”
  “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反對您要我每天監控在向晴身邊,可是您堅決不同意。心理醫生非常忌諱醫患之間產生任何私人感情,而向晴,無疑已經有了這種傾向。”
  她眉頭緊皺,因為她也看出來了。
  席向晴一天比一天聽話,但她隻聽他的,對他的依賴與日俱增,不是愛情,是更強烈的依賴感,席向晴把他看成她唯一的救贖,不允許任何人搶走他,包括席向晚在內。
  “如果現在不停止,我不能保證未來她會發生什麽事。我不會放棄治療向晴,但像現在這樣的密集監控絕對不行。”
  席母沉思良久,點頭同意。
  然而,他要離開,有人不許。這個人就是席向晴。
  三天之後,周五,傍晚是他接向晚回家過周末的時間,這一天爸爸卻沒有出現,並且以後,他都沒有再出現。
  失蹤。
  這是警方給席家和席向晚的唯一交代。
  “目前為止都沒有發現席向晴小姐和席先生的蹤跡,我們會盡量去找……”
  除此之外,別無他話。
  那一年,她十三歲,席向晚首次嚐到手腳冰冷不知感覺的滋味。
  爸爸從不提患者的事,他說過,心理醫生非常忌諱病人和自己的生活產生私人交集。他也隻感慨過一次席家的事,說席向晴有一個沒有溫暖的家庭,唯一給她溫暖的隻有她的哥哥,可惜她的哥哥自身難保,從小被送去美國,一年之內見不到妹妹幾次,有心無力。聽聞,向晚明白,自此從不打探席向晴的事,她沒有太多好奇心。
  她見過席向晴,隻一次,是席向晴到學校門口找的她。
  漂亮的臉,過分凶狠的眼神,這是向晚對她的全部印象。席向晴是個不多言的人,開口,隻有一句話:“我覺得,我和席老師更像是一家人,你不是。”
  席向晚那時就豁然,這世上是有那麽一些人,注定了要與爭奪為伍,在一次次流離失所中覓得自身的出路。
  並且,其實,根本不存在出路。
  席向晴的出路,無非是那一場無可避免並且會因爭奪而變得尤其緩慢的成長。
  然而,成長是一種疾病。
  一如時間是一種疾病。一如生命是一種疾病。
  最後,席向晚淡淡地回應她的話:“但是很抱歉,他是我爸爸,你搶不走。”
  一句話,就讓席向晴立於敗境。
  此刻想起來,席向晚才知,這怎麽可能是單純的見麵?
  這分明是一次對峙,一次角力,一次抗衡。
  完全以成年人的方式,是成人與成人之間的事情。
  然而失蹤兩個字撲麵而來時,向晚沿著牆壁滑了下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流言蜚語鋪天蓋地。有人說席老師綁架了席向晴,也也有人說兩人日久生情私奔,也有目擊者說,有一天傍晚看見有一個少女一個人在海邊岩石上跳舞,一個男人試圖拉她下來,結果被她一起拉著跳進了海裏。也有人說,有打漁船救上了人,隻是不知道去向……
  茫茫大海,要找人,談何容易。流言蜚語,真假難辨,誰對誰錯,有誰說得清楚?
  隻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她隻有爸爸一個親人,一夜之間成為一個人,她甚至不知道爸爸是死是活,這個結果她受不了。
  終於大病一場。
  傳說當年,紫式部寫《源氏物語》,寫到最後源氏公子去世的那一章,悲痛不能自己,眼淚掉下來,浸染墨跡,行不成文。最終那一章一片空白,隻有標題,沒有正文。
  爸爸曾經教過她,如果悲傷時,就寫在日記上,把悲傷寫出來就好了。她趴在小台燈下,想用爸爸教過她的方法讓自己少害怕一點。然而一個晚上,她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隻有眼淚大顆大顆從眼眶裏滾落。眼淚打在日記本上,紙頁被液體浸透,迅速蜷縮起來。
  是要到這個地步她才知,紫式部是對的。人到最痛時,是說不出話寫不出字的。
  高燒說來就來,來勢洶洶。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覺得昏沉中有人敲門,最後門被人強行踢開,有人進來。他直直走向她,叫她名字,摸了摸她額頭,下一秒就攔腰抱起她。她看不清他的臉,隻聞到他身上幹淨的青草味,透著令人安心的氣息。
  他抱她去醫院。
  在醫生紮針的時候抱住她喊疼的身體,這個動作像極了爸爸曾經疼愛她的姿勢。一瞬間她錯覺爸爸回來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再不肯放他走,以為可以挽留一切。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就這三個字,她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呻吟。雙目潮濕,之後眼淚就滾落下來,他的襯衫袖子被她緊攥在手裏,救命稻草似地,要將其中暖意攥出來,此生攜帶。
  他就這樣陪她。一整晚一整晚地陪。
  在她昏睡之際不斷對她說,向晚對不起。
  對不起,向晚,我回來得太晚,終至悲劇發生。
  對不起,向晚,求你不要恨向晴,恨一個人太可怕了,我不想看見你變成第二個向晴。
  對不起,向晚,讓你遇到這種事,因為我們家的悲劇,連累無辜的一個你。
  整整五天,他在她身邊分寸不離。
  也不睡覺,也不學習,也不工作,也不休息,隻是陪在她病床前不離開,握著她的手靠在床沿邊,把額頭靠在她掌心,像是贖罪,又像是作出了一個要寵愛的決定。
  直到她醒來。
  朦朧中她聽見有人在說話。
  “少爺,您從美國回來後就一直在警局聯係人找席老師和向晴小姐,抱向晚小姐來醫院後也沒有休息過,睡一下吧,不然不行的……”
  “出去。”
  “是……”
  她被聲音打擾,覺得困,但還是想醒來。
  緩緩睜眼,一抬眼,就見到他。
  這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臉。
  是的,男人,她十三歲,他十八歲,但一身的氣質已經不能用男孩來形容,基本上,他已具備男人的一切基本要素。
  他撫過她退燒的額頭,眼神純淨如水,對她溫柔地說話。
  “你好,我是席向桓。”

  24、小任性(1)
  不經意回憶起往事,席向晚抓了抓頭,努力把思緒拉回當下,甩掉些浮上腦海的那些過去的記憶。
  過去發生的那些事不是不痛苦的,縱然天性不善怨恨的她也是曾經心理陰暗過的。就像當初席母提出要收養她時,十三歲的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
  ——哦,把我撫養成人就能彌補我從小失去父愛這一悲劇了?老大,太簡單了點吧,如果是飛機失事時你撲過來把降落傘讓給我英雄救美說不定還能讓我感動一把,或者我患了絕症你捐點血清骨髓什麽的給我也行啊。
  當然了,這種心裏話她也隻能在心裏腹誹一把,自己對自己偷偷陰暗一把,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縱然在一開始百般排斥,最終卻仍然是接受了席家的安排。其中原因,她不想否認,是因為她最終對一個人軟了心。
  席向桓,這個在她最需要關愛的時候出現的人,給了她最溫暖的依靠,恰到好處地進駐了她心底最柔軟的一方角落。
  ……
  這天周五,下了班,向晚沒有像平時那樣和程亮簡捷一起走。朝他們揮揮手道了別,向晚直奔一家大型超級市場。
  去超市幹什麽呢?自然是購物了,確切地說,是為唐辰睿買儲備品。
  唐辰睿的生活習慣優秀得無可挑剔,幾乎讓身為女人的席向晚也羞愧三分。每個星期五他都會去超級市場買回一星期需要的儲備品,連兔糧都是不多不少恰恰夠七天食用,久而久之他的那隻荷蘭小兔也跟著他一起習得唐辰睿式生活精髓,超過七天的兔糧放在它麵前,它聞一聞味道,轉過小屁股慢吞吞地就爬走,連眼神都是不屑的。
  向晚著實很惆悵。
  以前她還傻兮兮地以為唐辰睿是那種‘錢多人傻’的暴發戶類型,現在她是徹底明白了,他的錢的確多,但人卻是完全不傻,咳,豈止他不傻,連他養的兔子都不傻!落入這種精英家庭,著實讓席向晚這枚真正的傻蛋很辛苦~~~
  但凡條件懸殊的兩個人成為情人,尤其是在女方弱於男方的情況下,如果良心道德稍微動搖一點,就很容易最後變成依附男人的附屬品。但席向晚有席向晚的自尊心,不想在生活細節上占了他便宜,觀察到他每周五都會去超級市場購物的習慣後,她悄無聲息地就決定替他買了,雖然說她花的這點小錢比起他甩出去的那三十億而言簡直是精衛填海,但多少也有‘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意思在裏麵。
  不過說真的,她真的是一個非常不擅長逛超市的人。
  主要是環境。吵鬧、雜亂、人頭擠擠、大媽巨多、小孩亂跑、音樂很吵、空氣汙濁~~~雖然這種熱鬧的景象非常符合國泰民安的標準,但對席向晚這種話不多比較靜的人而言,周末逛超市確實是一樁累活。以前她往往看見超市裏黑壓壓一片人頭就立刻縮了,隻去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方便、快捷,一眼瞄過去空空蕩蕩,席向晚內心就會心花怒放,要的就是速度!便利店!必須的!~~~
  而不是像現在,她陷在人群中,一分鍾隻能梛三步……
  “是不是後悔要來逛超市了?”
  “恩……”
  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之後,向晚忽然‘唰’地一下立正站好,抬眼就看見唐辰睿清越的身影正站在她身旁,他看著她,眼神很玩味。
  她有點楞,“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唐辰睿鬆了鬆表情,有點懶,連答也懶得答。像她這種全部心事寫在臉上的人,他要猜她的心理簡直是玩票性質。他回到家沒看到她的身影,轉了圈手上的車鑰匙想了想,立刻就猜到她去了哪裏。
  向晚倒是很好奇,仍然追問:“啊?怎麽知道的啊?”
  唐辰睿搖了搖頭,摸了摸她的腦袋,左手摟過她的腰抱在懷裏,右手扶住推車往前走,聲音很散漫:“因為我會用腦子想啊……”
  向晚黑了一下臉。
  鄙視她智商的口氣也太明顯了吧?果然錢多人不傻的男人最垃圾,黑夜也擋不住他垃圾人性的光輝。
  推著小車往前走,本來沒注意她剛才買了什麽,但唐辰睿視線不經意一掃,當看清楚推車裏的東西時,唐辰睿停下了腳步,拿起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辰同學的聲音相當意味深長:“這東西是給我買的……?”
  向晚想也沒想就點頭:“是啊。”
  家裏要用安全套的也就你了啊,她和兔子都不用,剛好又遇到杜蕾斯打折。
  ……
  就像動畫片裏常演的那樣,向晚剛說完那兩個字,瞬間就像被雷霹中了一樣,眼睛‘唰’地一下睜大。
  唐辰睿笑眯眯地摸著她頭頂那根呆毛,慢吞吞地替她說完:“你該不會是剛才買的時候完全沒在意它的功能吧?”
  他用這玩意兒是為了幹嗎?還不是為了那個她……
  “……”
  向晚喉嚨發幹,呆若木雞,好半晌才對他僵硬地幹笑了下:“剛才人太多,我頭暈,拿錯了……”
  她討好地望著他:“你這麽聰明,一定不會誤解哦……?”
  “當然不會,”看著她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唐辰睿的笑容很善良,慢悠悠地說完後半句:“我絕對不會誤解,你拿錯東西……是因為你笨。”
  向晚整張臉都黑了。
  結賬的時候,唐辰睿習慣性的掏出卡準備付錢,被向晚一把搶先。
  用他的錢?開什麽玩笑,不要阻擋她精衛填海的決心!
  唐辰睿攤一攤手,“好吧,你付。”
  在錢這個事上唐辰睿很隨便,被自己的女人付錢他也沒什麽心理障礙,絕對沒有唐易對紀以寧那種‘為什麽不喜歡用我的錢?為什麽要和我分得這麽清楚?難道你說你愛我都是騙我的嗎?!’的傲嬌氣質。(我們易少真是……OTL)
  正當兩個人等著結賬的時候,營業員小姐微笑地把卡遞過來,開口:“小姐,您卡裏的餘額不足本次付款,還差一塊錢。”
  一塊錢……
  向晚抽搐了下。
  一塊錢事小,自尊心事大啊!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身邊的男人笑她打腫臉充胖子的樣子了……
  向晚低著頭,拉拉他的西服衣角,聲音弱弱地:“恩……借俺一塊錢吧……”
  “……”
  唐辰睿維持著風度,不在公眾場合嘲笑她,雖然他這位未婚妻小姐‘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的態度時不時會讓他很不爽,但任憑她對他再怎麽楚漢兩界,也始終是人民內部矛盾,不能讓外人笑話她。
  唐辰睿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錢硬幣,遞給營業員小姐,溫和笑意的樣子讓小姐都忍不住分神直勾勾地盯了他一會兒,看著看著就臉紅了起來。
  向晚從來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抱住唐辰睿的手臂以顯示一下親密秀一下恩愛才好,她壓根沒想抱他,倒是目標明確地抱過一大堆購物品,站在一旁就傻不楞登地等他。
  她很好奇:“你身上會隨身帶硬幣哦?”有錢人不都是帶卡啊什麽的嗎……連程亮都不喜歡帶硬幣,他說這世上沒幾個男人喜歡身上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音。
  “恩,那個啊……”唐辰睿抱過她手裏的購物袋,答得隨意:“平時用來拋正反麵玩的。”
  “啊?”
  “平時有些預約客戶可見可不見,就用硬幣決定,拋正麵就見他們,拋反麵就不見。”
  “……”
  唐辰睿摸著下巴感歎:“所以啊,還好你今天隻差一塊錢,我隨身也隻帶一個硬幣用來拋正反麵。”
  向晚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唐辰睿,唐盛沒被你搞垮真是個奇跡……”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欺壓和被欺壓著開車回了家,確切地說是唐辰睿欺壓著向晚,他笑得愉悅,向晚黑著臉。
  到了公寓樓下,卻沒想到竟然早有人等在這裏。三個人,西服筆挺,一臉職業微笑。
  向晚下了車,愣住,認得那為首的人是席家的董事會秘書,其餘兩個是助理。
  一見唐辰睿下了車,那三人立刻走了過來,“唐總監,席小姐。”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
  不等席向晚開口詢問,三人連忙走到唐辰睿麵前,為首的那人掏出一張精致的邀請卡,遞給他:“下星期,席向桓先生的訂婚晚宴,敬請唐總監和席小姐光臨。”
  唐辰睿接下邀請卡,掃了一眼,微微笑了下:“謝謝。還請您回複席先生,就說恭喜。”
  來人連忙笑:“是滴是滴、一定一定。”
  ……
  夜晚,吃完了飯,向晚勤快收拾了桌子,一個人站在廚房裏洗洗刷刷。
  唐辰睿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從背後抱住她的腰,輕吻她線條優美的頸項。
  “一整個晚上,你的話都很少。”
  向晚低頭洗著碗,以她平時的個性很想打幾個哈哈‘哪有啊’‘怎麽可能呢’,但現在她沒那個心情,唐辰睿也不是那種容易被糊弄過去的人。
  “哦,我自卑嘛。”
  唐辰睿自顧自吻著她,聲音裏聽不出情緒,“向晚,你在跟我生氣。”
  他不常叫她的名字,以至於聽到時,向晚停了停手裏的動作。三秒之後,繼續洗碗。
  她確實不開心。當初唐席兩家對她決定的訂婚這件事,就像當年的八國聯軍瓜分中國,列強討價還價,衡量價碼,當事國卻隻能接受結果,連參與談判的資格都沒有。
  這些她都認了,也努力接受了。
  可是現在哥哥回來了,哥哥要訂婚了,卻沒一個人正式告訴過她。雖然她被賣給唐辰睿了,好歹也還是個人吧,現在的商品流通後還有專人負責售後三包服務呢,怎麽到她這裏就是全自動的自生自滅呢?
  而對唐辰睿,他們卻是完全另一種態度,她想起傍晚那三人遞給唐辰睿邀請卡的樣子,仿佛誠惶誠恐地在說‘希望大爺看得起我們那點小酒水,不嫌棄隻有熊掌鮑魚的話就請務必賞臉光顧……’
  向晚洗著碗,泡泡沾了滿手,悶悶地開口:“阿姨很重視你,席家整個董事會都很重視你,”頓了頓,又說:“我哥哥也很重視你。”
  滿意了吧?他們全家都很重視你!><
  唐辰睿忽然捏住她的下巴,轉過她的臉,一口咬上去,傾身吻住她淡色的唇。
  “……可是我隻重視你。”
  
  25、小任性(2)
  說完那句話,用五分鍾,完成一個柔情蜜意的吻。
  他沒有放開她,停留在她唇間,眼神很專注:“我剛才說的……你懂嗎?”
  ——千萬別跟我來一句‘哇,你很會泡妞嘛!’。
  如果她是這個反應的話,搞不好他真會當場噴出一口血來。
  我們辰同學無不心酸地想,我都表示到這個地步了,眼前這傻蛋總該明白了吧?
  果然,席向晚這次不負眾望,在剛開始的怔楞之後,回神過來連連點頭:“哦哦。”
  “……”
  這算哪門子反應?因為害羞而故作鎮靜嗎?那怎麽臉上一點羞澀的少女紅暈之類的痕跡都沒有呢?
  唐辰睿沉默地轉了下腦子。一分鍾之後,懂了。
  ——她該不會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在對他大開空頭支票吧?
  如果她是不懂裝懂在敷衍,那對他而言固然是一大打擊;如果她不是在敷衍而是真的懂了,那對唐辰睿的打擊就更甚。有沒有搞錯,既然已經懂了居然也可以呆到這個地步?沒有感動得淚光閃閃也就算了,居然連起碼的喜悅之情都沒有,‘哦’兩聲點個頭就完了,態度就像是在菜市場買蘿卜。
  唐辰睿挑一挑眉:“沒了?”
  “啊。”向晚答得理所當然,雖然表情還很懵懂,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含糊,一個勁地大開保證:“你重視我嘛,我信,我信啊。”
  ——實在是不敢不信。
  以唐辰睿計上心來的速度和狠度,如果她說不信的話,下場可能會很慘吧~~~
  唐辰睿顯然不好騙,鍥而不舍追問了一句:“百分之百地相信?”
  “……”
  這個……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唐辰睿的臉色開始不怎麽好了,“百分之八十地相信?”
  “……”
  老大,你這不是明顯高估我對你的信任嘛……我跟你不熟~~真的還沒有熟到那個地步~~~
  唐辰睿的臉色已經完全很難看了,向晚終於撐不住了,很小心地伸了伸腦袋,試探性地說出一個數字:“百分之五十九……”
  “……”
  及格線上差一分……
  他捧著一顆真心去給她看,結果才換來百分之五十九的信任……
  唐辰睿深吸一口氣,聲音陰柔得不像話:“席向晚……”
  “不能怪我啊!”向晚吞吞口水,理由一大把:“我們認識才多久,談信任這個東西……實在太抽象了嘛!”
  這是真的,她沒有說謊。她和他認識才多久?半年都不到吧?如果她滿懷信心地對他說一句‘辰,我百分之百地相信你!’,這才見鬼咧。半年的相處時間,對他的喜歡固然是有的,但說到那種夫妻間的信任的話,顯然就太扯淡了……
  唐辰睿不陰不陽地看著她,以沉默進行無聲的壓迫。
  很明顯,以眼前這呆毛對他的那種可有可無的感情,如果有別人也對她抱有非分之想的話,他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勝算吧?
  唐辰睿在心裏默默感慨:怪不得,唐易以前就算明知是冒天下之大不為,也要對紀以寧金屋藏嬌兩年,原來實在是怕別人覬覦啊……
  這一想,唐辰睿心裏的鬱悶又加三分。
  曾經唐易對他建議過,兩個人促進感情的最好辦法就是多看恐怖片,據說紀以寧每次都是埋在唐易懷裏看完的。就在這種纏綿看片的過程中,看到最後兩個人每一次都有實質性的進展!(就是H^-^)!就這樣,這兩人每看一次鬼片,感情就大幅升溫一次,正所謂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
  聽到這種建議,唐辰睿著實很惆悵。
  鬼片算什麽?以席向晚那種膽子和身手,就算真正的鬼爬到她麵前,恐怕她都不會眨一下眼睛,飛起一腳就開打了。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
  向晚洗好碗,收拾好廚房,擦幹淨手,卻冷不防忽然被他拉進懷裏抱住。
  “嗯?怎麽了?”
  唐辰睿抱著她,低聲邀請:“明天是周末,今晚晚點睡,陪我做件事,嗯?”
  她沒什麽很大興趣的樣子,淡淡地應了聲,“什麽?”
  “唔,算是陪我看場電影吧。”
  向晚沉默了下。
  她大概是知道的,唐辰睿的一大愛好就是看電影。
  平時周末在家,他不在書房就一定是在視聽室,視聽室內收藏的原版影碟堪比一個微型電影博物館。唐辰睿時常有事沒事就會去逛影碟店,漫無目的地亂買各國原版電影,題材國別類型統統不在他考慮範圍內,也不看下價格。
  且他看電影,不好美色。
  某此唐辰睿抱著一堆新買的影碟回家,隨手把東西放在了客廳沙發上,向晚閑來無事拿起來看,看了一會兒之後感到很不能理解:“你看的這些電影,裏麵的人怎麽長得……這麽奇特啊?”
  唐辰睿笑笑,敲敲影碟的硬質封麵,閑閑給出一句解釋:“長成這樣還敢演電影,演技一定了不得。”
  向晚大囧,無語。後來某次無聊的時候,隨手挑了一部來看,驚訝地發現果然如他所說。
  向晚沒什麽心思地問了一句:“今晚有什麽電影好看嗎?”難道是《盜夢空間》?好像不太對唐辰睿的口味啊……
  他笑笑,也沒多說,隻告訴她:“這部電影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陪我看一小時,嗯?”
  向晚恍然大悟,“唐盛還投資電影哦?”
  “……”
  她這個反應,實在談不上什麽情調……
  她興致缺缺的樣子唐辰睿看在眼裏,於是他放開她,沒再說什麽。
  唐辰睿不說話的時候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說來就來,向晚別開視線,沒勇氣和他對視,含糊一句:“我今天有點累,想早點睡,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改天再陪你好了……”
  說完,她邁開腳步就想走。
  唐辰睿一把抓住她的手。
  手上沒有控製住力道,漸漸對她用了力。她在難過什麽,他再清楚不過,他不會說出來給她心裏再添一刀,隻想替代那個缺口而已。可她分明一點機會都肯不給他,不僅不給,甚至連解釋都不想。誰說席向晚不會薄情?認識了她、調查過她之後,他才真詫異,從年少到現在,原來對感情,她竟能有這麽持續的表達,有這麽持續的悲傷。而且這種悲傷不是那種悲傷,沒有大起大落,更傾向於滲透,因為已經經曆過感情的結局,所以再次談愛的時候就格外漫不經心。
  像是最終還是心軟,決定對她縱容。唐辰睿放開她的手,微微笑了下:“去睡吧。”
  “嗯。”
  向晚點點頭,雙手插在睡衣口袋裏,朝臥室走去。
  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卻被一隻小東西拉住了,唐辰睿養的那隻荷蘭小兔咬住她的褲腳管,默默地望著她:姐姐!留下來留下來吧!乃要有集體榮譽感!
  向晚頓時心軟,彎腰想去抱它,唐辰睿沉靜如水的聲音忽然傳來,示意小兔:“過來。”
  向晚微微尷尬地抽回手。
  嗚……
  小白兔乖乖地放開她的褲腳管,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跑去唐辰睿身邊。辰辰的話不能不聽,衣食父母啊。
  向晚訕訕地走進臥室,關門的時候終究因為心裏那一絲愧疚感而抬眼向他望去。唐辰睿彎腰抱起小兔的畫麵立即落入她眼簾,她看見他的表情,冷靜自持而溫和。唐辰睿專情的樣子很動人,然而這種樣子他不是單單對她才有的,甚至對兔子他也會有,分不清真心在哪裏。這樣的男人哪裏像是會受傷的樣子?遠不必她擔心。
  於是向晚關上了門睡覺,錯身的一瞬間錯過了唐辰睿抬眼望向她的視線。
  ……
  因為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席向晚這一晚沒有睡好。
  下午那三個人的態度,她看在眼裏。席家的態度就是席母的態度,這麽涇渭分明的做法,無非是要她明白,她不可再犯一次年少時代的錯。
  其實她怎麽可能再犯呢,阿姨明顯是多慮了。
  事實上席向晚並不驚奇當她發現自己的心已經給不出熱情,也給不出眷戀和感傷。她隻是一再地想著,過去犯過的錯,她切切不可再犯了。
  十六歲,她單戀一個人。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認識程亮,也沒有認識檢察長,更加沒有認識唐辰睿。於是席向桓,隻有席向桓。席向晚生命裏隻剩下席向桓這一個男性。
  如果席向桓像童話故事中的惡毒父兄那樣,整天給這沒血緣關係的妹妹穿小鞋的話,那麽事情反而好辦多了。該打就打,該恨就恨,無論恨得如何牙癢癢,也遠遠要比喜歡上他好得多。
  要說,席向晚的運氣真是很不好,席家生出了一個席向晴這樣的變態,可席向桓卻偏偏是個君子。君子是個什麽概念?就是他不是對她好一天,而是對她好每一天。試想,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男性,硬件過關軟件夠硬,並且把你當做他的生活重心,這對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而言是個什麽滋味?席向晚再不開竅也還是個土生土長的地球人,敵不過青春期生理心理的微妙誘惑。
  於是,思想不堅定的後果是什麽?很簡單,小席同學毫無意外的,早戀了。
  失戀是頭痛,暗戀是偏頭痛,這話不假。
  喜歡一個人其實很簡單,看見他會開心,看不見他會想念,看見他和別的女孩在一起會神傷。反反複複,如此而已。
  十六歲的席向晚單戀席向桓單戀得情真意切,但一味搞地下活動有個毛用,反而加速空虛和精神損耗,最後席向晚咬咬牙做了一個決定:崛起吧!鋌而走險吧!
  ——憑心而論,小席同學的膽子不大,臉皮也不夠厚。
  所以她注定無法成為‘郎怕女纏’典故裏的那些悍女,所謂的崛起也無非就是鋌而走險寫封情書而已~~~
  說起來,那個時候的民風還是很樸素的,情書的流行方式也趨向於保守型,很少出現‘某某某,我愛你愛到好心痛!’這種叫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話,也絕不會出現‘老子看上你了,做我女人吧?’這種讓人虎軀一震的話。
  席向晚這種規規矩矩的好學生寫起情書來就更樸素了,全文很短,隻有十二個字。
  ‘晚上六點,後山腳,單獨來,麵談。’
  ……
  咳,不得不說,連一封情書也可以被她寫成這麽像警察臥底聯絡暗號式的留言條,可見席向晚的確是天生吃公檢法這碗飯的料,再加上如此拙劣文筆,也幾乎可以想象多年之後席檢察官痛苦寫檢討的樣子了。
  但在那個時候,這僅僅二十個字的情書卻當真是她兩個星期的嘔心瀝血之作。其間經曆的思想鬥爭、矛盾運動、批評與自我批評,不亞於一部邏輯縝密的博弈論。
  寫好之後,又思想鬥爭了三天,席向晚這才鼓起勇氣,工工整整地把情書放在席向桓的書桌上,她甚至還做賊心虛地對它拜了拜,就像是在拜神,然後飛也似地跑了出去,臉上完全沒有少女羞澀的紅暈之類的表情,倒是慘白得像剛做了殺人放火的惡性。
  那麽,如此費勁心思的一番表白,結果如何呢?
  很顯然,是相當不好的結果。否則,席向晚也不會早早地就對席向桓死心,從此不抱任何非分之想。
  那天晚上,她等在後山腳,沒有等來席向桓,隻等來了席母,她的手裏,拿著她的那個白色信封,上麵還清晰可見她畫上去的一個很狗血的紅心。
  席母的表情很淡然,把情書遞給她,隻說了一句話:“你雖不是出身席家的人,但如今和向桓之間仍有兄妹名分,流言可怕,百年席家,承受不起亂倫之名,榮辱羞恥四個字,可懂?”
  一句話,如冷水澆頭,自此叫席向晚打消所有非分之想。
  ……
  腦中回憶停留在一個很不美好的畫麵上,硬生生結束,拉回當下。
  想起往事,向晚翻了個身,心裏不是滋味。
  不就是搞一個對象麽?大驚小怪!她都隻是暗戀還沒搞呢!戀愛自由,她不就是喜歡個男人麽,那又怎麽了,證明老子情商高好不好?
  這十年裏,每每想到這件事,席向晚都是用這種理由安慰自己。但很明顯的,這理由完全安慰不了她,隻能掩飾住她內心的羞恥心而已。
  是的,這段感情對向晚而言是一段很不堪的回憶,近乎難堪。
  如果在那時,席母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拿出普通悍婦的氣勢拉開架勢對她罵一句‘小小年紀就早戀?要臉不要臉!’,那麽,以席向晚正處於青春期容易衝動的年齡,搞不好真會就在‘年輕人就是要叛逆!’的逆反心理下,頂一句‘就不要臉怎麽了!’,索性和她對著幹,幹脆豁出去轟轟烈烈愛一場~~~
  可是席母不是普通家庭主婦。
  她甚至沒有對她說一句重話,沒有罵她一句。
  她的態度,沉穩、冷靜,透著一絲不言而喻的身份感和尊貴感,她完全是用一種氣質在跟她談,這是完全成人的談話方式。就是在這種談話方式下,席母僅僅用‘榮辱羞恥’四個字,就讓席向晚不言自敗,完全抬不起頭來。
  誰說年少不知愁?青春時的難過恰恰最絕望,治不好,便是傷。
  這段少年時代純純的感情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美好的回憶,以至於成年之後的席向晚對感情完全失去了任何敏感性。就連簡捷都忍不住感慨過的:“哎,你在小時候就差點早戀,怎麽現在那些律師和同事對你有意思,你反而一點反應都沒有了呢?”
  外人自然不懂她經曆過的心理曆程。
  她丟臉過一次,實在不想再丟臉第二次。
  向晚鑽進被窩拉高被子遮住腦袋。
  至於唐辰睿……
  她分了下神。想起剛才唐辰睿對她說的那句‘我隻重視你’,感動……也不是沒有,但更多的卻是悵然:和席向桓相識相處整整十三年,對他的感情都以那麽難堪的方式說了結束,更何況是唐辰睿……
  這個人,比起席向桓,背景更龐大,性格更複雜,深不可測。她見過
  他溫和的樣子,搞笑的樣子,冷然的樣子,也隱約聽過他危險的樣子。這種男人,她不想惹,也惹不起。命運讓她以那麽不尋常的方式認識了他,和他相處半年,他對她很好,於是她也在日夜的相處中漸漸挺喜歡他,分不清是感情多一點還是道義多一點,總之他對她好,她就一定也會對他好。但除此之外,也再沒有其他的了。像十六歲那年寫情書告白的衝動,她是沒有了,也實在是怕了……
  ……
  因為伴著雜亂的思緒入睡,所以這一晚向晚睡得不太好。半夜忽然醒來,一摸身邊,竟然還是空的。向晚愣了愣,支著手坐起來,拿過床頭的鬧鍾看了下,已經淩晨兩點了,唐辰睿還沒睡?
  一想到她剛才那麽明確地拒絕了他,還在深更半夜想了一晚上和席向桓之間的感情,怎麽都覺得有一種精神出軌的嫌疑。這太不好了,太不道德了,向晚當下心生愧疚,連忙爬起來,揉了揉眼睛,穿好睡衣,拖著拖鞋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在陽台。
  說是陽台其實是樸素了,唐辰睿這套公寓的陽台堪比一個小型花園,在喧囂繁雜的都市中心不失為一個優雅愜意的棲息地。
  他喜歡綠色植物,養了很多草木,有名貴的,但大部分都是尋常作物,一眼望過去,綠茵茵一片,舒心不已。他甚至還養了兩盆番茄,果實結出來,水淋淋的樣子,晨昏時分,唐辰睿都會打理他們,有時向晚看著他半跪在這一片綠色之中修修剪剪的樣子,著實會被他那種耐心而愜意的樣子吸引。
  相比之下,她就樸素多了,看見番茄結出果實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摘了往嘴裏放,吸引得嘴饞的小兔子也跟著她一起咬了一口,結果這一人一兔同時被酸得捂著嘴團團轉。
  向晚向他望去。
  卻看見一片曇花。
  月光下,白色曇花靜靜綻放,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向它眼前的欣賞者綻開全部的美麗,一瞬間的生命力,不可抵抗的美,正印證了一句古老的傳說:曇花一現,隻為韋陀。
  旁邊一台攝影機正在靜靜工作,安靜記錄每一個花開的瞬間。唐辰睿屈膝半跪在白色香花前,整個人沉浸在月光裏,清越、沉靜,不真實的眩惑。襯衫袖口被解開,拉高至手肘處,手裏一架萊卡相機,精密、沉重,有日耳曼民族獨有的嚴謹氣質在裏麵。調整焦距,對焦,修長手指按下連續快門,一瞬間定格一場花開的美好。
  沒有作偽,沒有人性的矯飾,隻有注視,隻有等待。
  這是一種極致的享受,這是一種極致的揮霍。
  這是,禪。
  原來,傍晚他說的看電影,原來是要她陪他看一場花開。
  向晚想起,某一次他圈子裏的那些好友在唐辰睿公寓聚會的時候,紀以寧和他在陽台上聊天的樣子。
  也是這樣的夜晚,夜風沉醉,有點涼意,卻更多幾分歡喜的醉意。紀以寧獨有的柔聲響起來,對他講:說到願望的話,我希望唐易平安寶寶健康,不過其實,我也有很近的願望,是剪一枝曇花來養,據說有福之家才養的活,見的到它花開,所以我很羨慕你這裏呢。
  唐辰睿溫和地笑了下,隨手拿起一旁的工具,剪下一枝曇花嫩枝給她,陪她聊:你不用擔心唐易,每一個人的存在,皆是由時間給予,隻需索取,不必無措,我們的在場,都是由一些不在場控製,既然這樣,倒不如靜心欣賞一場花開更好。
  紀以寧莞爾,難得打趣:你是海德格爾的信徒吧?
  之後兩人便一同笑了起來,不約而同俯□侍弄花草,自有會心之人才明白的幽默與默契在裏麵。
  而現在,向晚看著他,意外地發現一向早睡的小兔子竟然也沒睡,乖乖地蹲在他身邊陪著他,每當唐辰睿拍完一場停下休息的時候,小兔子就蹦向鏡頭前,擺出美少女的姿勢,眼巴巴地看著他:辰辰!拍我拍我!要把我拍得美美的!
  向晚當下立刻重重地自我反省:她還有沒有道德了?身為他的未婚妻,居然丟下他一個人去睡覺!比不過人家哲學係畢業的高級知識分子也就算了,竟然連隻兔子都不如!……
  唐辰睿聽到身後有聲音,停下手裏的動作,轉身,一抬眼,就看見她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撓著頭無措的樣子。
  “……怎麽忽然醒了?”他放下相機,隨手拿過一旁的西服外套,走過去披在她身上:“夜裏比較涼,多穿點。”
  她看見他朝他走來,走到她麵前,近在咫尺。她聞到他身上的桉葉香,知道是他,這索然世間,除了唐辰睿,無人再會有如此清冷而激烈的氣息。
  “剛才對不起……”她伸手拉住他,表情很無措:“我不該心情不好對你發脾氣的……”
  唐辰睿微微笑了下,沒說什麽,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拿起一旁的萊卡,塞進她手裏,問得隨意:“有興趣玩這個麽?”
  向晚看著他,以為他還在生氣,忍不住朝他懷裏靠了靠,口吻裏也不自覺帶了點撒嬌意味:“哎,不生氣了吧?”
  唐辰睿沒有說話,平靜如水的樣子,專注地為她手裏的相機對焦,半晌,弄好之後,他才直起身子,摸了摸她的臉,溫和地問:“說到底,你為什麽怕我生氣?”
  向晚無語,沉默,低下頭沒說話。
  唐辰睿笑了下,漫不經心說一句:“你現在這樣,是因為對我亂發脾氣而抱歉,還是因為,你剛才在心裏想了不該想的人和事……所以對我感到愧疚?”
  向晚‘唰’地一下睜大眼睛,驚異地看著他。
  他在說什麽?他怎麽會知道?!
  月光下,唐辰睿垂手插在褲袋裏,清冷的月色將他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長,向晚聽到他的聲音溫和地響起來:“和你訂婚時我就說過,你以前喜歡過誰,愛過誰,這些我都不會管,但那些感情,從訂婚那天開始,到此為止。所以你覺得,我會需要你的道歉嗎?沒這個必要。我知道忘記一些感情需要時間,所以我給你時間。你不用驚訝,我說過了,我知道而你卻不了解的事,還有很多。今天這些事我不會認真,不過這種事最好不要有下一次,我生氣的樣子可能不太好看,所以如果以後你還是控製不了自己想念其他人的話,記得做幹淨一點,不要被我發現,啊。”
  “……”
  這分明就是恐嚇吧……
  看上去溫和無比,實則字字威脅。
  向晚看著他的樣子,有一個瞬間,她有種錯覺,她可能真的遇到變態了……
  忍不住就頂一句反駁:“如果你生氣了,那會怎麽樣?”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
  “嗯,這個啊……我也不知道。”
  向晚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他原來是在嚇唬她……
  唐辰睿笑得很溫柔,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微微俯□,開口,聲音溫和、清越,告訴她一句實話:“……不過最起碼,會把你完全弄壞為止。”
  
  26、宴會(1)
  酒店宴會廳,席向桓的訂婚宴如期舉行,香檳美人的談笑之下,有無形的權利暗湧,觥籌交錯的盛景恰到好處地向外界展示了一個重新迅速振作起來的席家。
  當唐辰睿的身影出現在宴會廳內,立刻吸引眾人的視線。眾所周知,唐辰睿的行事作風一向低調,甚少公開出席這種場合,而他今晚和席向晚十指相扣出席的畫麵,不僅給足席家顏麵,而且還給新聞媒體提供了絕好的話題素材。
  從公事上而言,唐辰睿的態度就是唐盛的態度,他的態度無疑是唐盛未來決策運作的標誌,光憑這一點也足夠圈內分析人士門論證雲雲一番了;從私事上而言,唐辰睿的私生活絕少有新聞,好不容易現在有一個未婚妻出現,無數娛樂媒體靠他開工吃飯,怎麽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定要好好818這段新聞才對得起狗仔精神。
  一見他出現,席母親自率了幾位親信迎接,唯獨不見席向桓身影,老太太微微頷首,歉意表現地分寸感十足:“向桓不巧正在接未婚妻的路上,還望唐總監諒解。”
  “哪裏,您太客氣了。”唐辰睿場麵話說地滴水不露,叫了聲助理,送上禮物。
  “席董,這位是……?”
  一對夫婦模樣的中年人走過來,正以一種含蓄而禮讚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著唐辰睿。這對夫婦正是今晚訂婚宴女主角的父母,姓林,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未來也就是席向桓的嶽父嶽母。
  “我來介紹,這位是唐盛投行的唐總監,也正是小女的未婚夫……”
  “哦!唐總監,久仰久仰……”
  林氏父母非常聰明地順藤摸瓜,抓住機會和唐辰睿之間建立起關係。
  如此這般,雙方你來我往兵來將擋,氣氛看上去非常和諧,殊不知這種場合著實考驗站在唐辰睿身旁的席向晚。
  美好的鄉村童年生活就注定了我們的小席同學骨子裏自由隨性的本性,滿山遍野地瘋跑才是她的愛好,所以眼前這種應酬的場合她非常不習慣,也非常不喜歡。再加上林氏父母大概是想趁這個機會好好拉攏一下唐辰睿這隻高價股,談笑間總不忘把話題繞到各集團利益上去,旁敲側擊唐盛未來動態,於是眼前這一群人,兩位董事長一位執行總監,談起話來的樣子就像是中央一台那高精尖訪談節目《高端訪問》一樣,艱深!晦澀!大有指點江山誰主沉浮的氣勢。
  向晚站在一旁老老實實地聽著,偶爾還應和著點點頭。最近幾天她著實很乖,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被唐辰睿那天晚上的話嚇到了,不敢再觸他地雷,所以向晚在心裏默默地鼓勵自己:堅持就是勝利!無論如何要頂住!
  可是漸漸地,席向晚就發現,唐辰睿著實是個要命的體質,周圍衝他湧上來的人隻增不減,走了一波又來一波,唐辰睿就像是舊社會的紅牌舞女一樣,一個場子接著一個場子地趕。
  這何時是個頭啊……她快撐不住了。
  向晚悄悄放開他的手,挪了挪步子,準備開溜。
  卻忽然被他一把抓住手。
  “去哪裏?”
  “去吃點東西,我今天還沒吃晚飯……”
  唐辰睿抓著她的手不放,點點頭,從善如流:“我陪你去,”順便連拒絕的理由也提前給她堵死:“正好,我也還沒吃晚飯。”
  “不用!”向晚一個激靈,連忙拒絕。開玩笑,他要跟在她身邊的話,那些人還不照樣纏上來。向晚狗腿地笑笑,為了他的自尊心著想,很體貼地遞了個台階過去:“那麽多人找你,我拐跑了你那怎麽行,你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要為我的立場想想啊。”
  這下子唐辰睿無話可說,沒什麽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隻能放開她。
  向晚找了個沒什麽人的餐桌角落,端著餐碟,慢吞吞地吃著東西打發時間,旁邊不遠處幾位淑女小姐的談笑聲若即若離地傳進她耳朵。
  “唐盛的那位呢,可惜訂婚了……”
  “你看他身邊那幾個,以前都打過他主意……”
  “嘖嘖,就憑那種臉蛋,唐辰睿怎麽可能有興趣……”
  “……”
  向晚唏噓不已。如果說男人的價值,就體現在事業金錢和女人身上,那唐辰睿的人生價值無疑體現得淋漓盡致。
  向晚一時好奇心作祟,抬頭望過去,想看看打唐辰睿主意的都是些怎樣不行的臉蛋。結果這一看,頓時把向晚愣住了。
  ——小姐們!臉蛋更不行的在這裏!
  我靠,長成那樣還被人指指點點,那她這種小蔥拌豆腐型的要怎麽混啊?
  小席同學對唐辰睿看女人的眼光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心,男人嘛,從八歲到八十歲都是一樣的,看女人的第一標準無非是個色字,席向晚看著唐辰睿身邊圍著一圈粉色少女,這男人還真正是花柳繁華的體質,溫柔富貴的命,再對比一下她,身邊連隻搭訕的蒼蠅都沒有,冷冷清清的樣子簡直就他媽是個冷宮啊。
  向晚歎口氣,頓感有點惆悵,旁邊那幾位小姐們的談笑聲又傳來了。
  “說起來,我以前在夜店見過他一次……”
  “不會吧?聽說唐辰睿很少出去玩的啊……”
  “是很少,不過其實很會玩,一旦玩起來就很瘋的……那種透明夜場包間嘛,把女生頂進去就做,據說手段很好很漂亮的樣子……”
  向晚眼皮撩了撩,抓住了幾個關鍵字。
  手段……很漂亮的樣子?~~~
  在今天以前,她從來沒有對唐辰睿過去的私生活有太多關心過,今晚無意中聽見了才知,原來斯人生活也很精彩。
  向晚不年輕了,所以不會對唐辰睿抱著什麽‘我是他的第一次,也是他的最後一次~~好浪漫哦~~’這種少女期待。他不常玩,絕不代表他不會玩,雖然以前她就多少有‘這家夥絕對和其他女人搞過’的心理準備,但真正聽到別人證實這一點時,席向晚才不得不承認,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尤其在聽到‘手段很好’這幾個字後,這種不是滋味的感覺就更甚,因為她知道她們說的是真的。
  唐辰睿不會每天和她做,什麽,不可能?拜托,我們唐總監可是很忙的,體力再好也是碳水化合物做的,哪有那麽多精力像H小說裏一樣每夜七次郎啊。但他一旦做起來確實漂亮,有時她看著他那張不同於平日裏清冷玩味的臉,緋色淫*靡的樣子,瞬間就會被他勾起情*欲來。並且不管夜裏做多累,第二天起來她仍然隻會見到一個清爽冷靜的唐辰睿,絲毫沒有被影響體力的樣子。不像她,每做一次,隔日起床絕對是個深黑熊貓眼,至於那方麵的能力……不提也罷。
  他媽的。
  向晚忍不住在心裏偷偷陰暗了一把。將來誰當他老婆真是有福了,這男人大概到六十歲也絕對能保證夫妻性生活質量吧。
  向晚不知道,正當她暗暗腹誹著唐辰睿時,唐辰睿也正在談著她,談話對象正是簡捷。
  不要看我們簡同學外表是個飛女,究其背景卻是正宗大小姐一枚,於是今天看在向晚的麵子上,簡捷同學乖乖地挽著老爸的手一同參加了晚宴,和主人打過招呼正想轉身找向晚,卻看見唐辰睿婉拒想要搭訕他的眾人,目標明確地一步步朝她走來的樣子,玩玩味味的樣子,一看就是有話要說。
  簡捷挑挑眉:“幹嗎?”
  唐辰睿笑了下,也不拐彎抹角,閑閑一句挑開話題:“簡捷,半年前你做的事,很不厚道哦……”
  這是他的警告。
  簡捷抿了抿嘴。
  她自然知道唐辰睿說的是什麽事。半年前,向晚雖然什麽都沒有說過,但那種對訂婚的未來迷茫的表情全寫在臉上,簡同學是個為了兄弟兩肋插刀的性格,二話不說飛車回家,衝著老爸就拍拍桌子:我要借錢!不多!三十億!怒得簡老爹順手抄起雞毛撣子就要抽她。
  雖然後來因為這筆資金著實過大,沒有及時製止的了唐辰睿一擲千金出手搶人的惡劣行徑,但由此弄出的風波還是引起媒體力量極力炒作了一番,唐辰睿雖不表態,心裏卻不冷不熱到了極點。作為一個管理決策者,唐辰睿相當厭惡意外事件的發生,尤其是在席向晚這件事上,他更是一點意外都不想有。
  簡捷看著他,理由充分:“我是她朋友!難道眼睜睜看著向晚埋葬進沒有感情的墳墓裏?”
  “沒有感情?”唐辰睿笑笑,沒什麽波動地反問一句:“你怎麽就知道,我對她沒有感情?”
  簡捷迅速抓住機會,以過來人的身份對他展開批評教育:“唐辰睿,愛一個人不是像你這樣子的!”
  “哦?”
  簡同學振臂一揮,大聲疾呼:“愛是無私!愛是高尚!愛是喜歡她就為她好的奉獻!愛是默默為她付出一切而不求回報的犧牲!你的明白???”
  ……可見簡同學的確是激動了,連小日本的口頭禪都說出來了。
  不過這也難怪她,試想她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例子啊,當年為了唐易的幸福,她自我犧牲得容易麽?!這種精神難道就不值得唐辰睿湧起一點衝動學習一下先進麽?!
  唐辰睿難得笑得不可抑製,笑到最後簡捷都快炸毛了,唐辰睿這才收斂了點,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我說,你當初不會就是用這種態度去對唐易的吧?”
  簡捷咬著唇不說話。
  唐辰睿的眼神有點陰柔,不緊不慢地開口:“你該不會以為人人都會像你一樣吧?如果唐易不是從一開始就對紀以寧用強硬的,你以為他現在能擁有那種嬌妻愛子的生活?感情這種事,有時用點手段是必要的,偶爾強硬一點反而比一味退讓來的有效。”
  簡捷憋氣,不搭理他。
  唐辰睿好心地安慰了她一下,“不過你放心,我沒唐易那麽變態,至少沒有把女人關起來的嗜好。”
  簡捷似笑非笑看著他:“你不變態?以前在唐易夜店裏玩得瘋起來的時候一晚上和三個女人做過,這叫不變態?”
  唐辰睿勾起唇,意味深長的語氣:“你對我的事倒是很清楚啊……”
  簡捷一挑眉:“怎麽?怕我告訴向晚?”
  “你敢嗎?”
  她被激得一怒:“你以為我不敢?!”
  唐辰睿的笑容一絲不減,放下酒杯,垂手插在褲袋裏,不緊不慢地開口,微微透出一絲警告:“你要告訴她,我絕不阻攔。但如果向晚因為訂婚前這種無聊事而對我產生任何誤會的話……這筆賬,我算在你頭上。到時候,不要找別人來求我,唐易也救不了你。”
  唐辰睿很少認真,以至於第一次見到他認真的樣子,簡捷呆住了,完全來不及任何反應。
  正震驚中,忽聽得門口一陣喧鬧,眾人的掌聲響起,簡捷終於回神,往宴會廳門口看去。
  一抬眼,一身淺色西服晚裝的席向桓手挽著一位優雅女子的畫麵立刻躍入視線範圍,簡捷剛想讚歎一句‘好漂亮的未婚妻小姐……’,卻忽然聽得身旁的唐辰睿慢吞吞地自言自語問了一句。
  “……我是不是太慣她了?”
  “啊?”
  簡捷收回視線,看了一眼身旁的唐辰睿,這才發現這男人完全沒有看門口的動靜,對席向桓和他的未婚妻沒有半點興趣,他的視線直直掃向另一旁的角落,眼裏始終隻有一個人。
  順著唐辰睿的視線望過去,當看清楚他看見了怎樣的畫麵時,簡捷頓時喉間湧起一口血。
  要死了你席向晚!你是豬腦袋嗎?!
  大庭廣眾之下居然也敢這麽火熱熱赤*裸裸地看著你哥!你以為你躲在角落裏就能像掛QQ那樣隱身了嗎?你以為你端個盤子就能掩飾住你眼裏那種愛火了嗎?你以為精神出軌唐辰睿就會放過你了嗎?
  他不說他不問,你就把他當成傻瓜來敷衍,難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做‘麵帶豬相,心中嘹亮’麽?!
  這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唐辰睿一動不動地看著角落裏的她,沒什麽表情的樣子,像是在開玩笑,聲音陰柔得不像話:“在我眼皮底下都敢這麽放肆,看來是我太慣她了……”
  
  27、宴會(2)
  主角到場,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無非是走一走生產線流程,交換戒指、發表感言、向來賓致謝。
  要說這一幕接著一幕的場景對席向晚沒有半點觸動,那顯然是在裝甲醇,事實上席向晚非常悶騷地幻想了下如果這時候她衝上去阻止會有什麽連鎖反應——
  席向桓一定驚怒交加,痛心疾首地告訴她‘我一直把你當妹妹啊!’,身邊的林小姐也會因為訂婚儀式被破壞而流下委屈的眼淚,而唐辰睿,恐怕會更加反應激烈,怒火之下拂袖而去,遷怒於席家所有人,轟轟烈烈地進行報複行動……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第二天報紙出街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一樁由她引起的豪門恩怨,指指點點地感歎‘作孽喲,養出這麽一個養女,家門不幸啊……’,由此連累簡捷程亮等朋友也抬不起頭來做人……
  這種可怕的想象讓席向晚心裏那點純純的初戀徹底萎靡,少年犯才會管不住自己的欲望,她是成年人了,還是任職於司法部位的成年人,難道還能因為自己那一點低級欲望而把生活搞得一團糟嗎?
  不行,絕對不行!
  如上所示,如果今晚席向晚就這樣安分守己地堅持到最後,那她遠遠還不會觸到唐辰睿的地雷。唐辰睿教訓起人來也分輕重的,很多時候隻是嚇唬她一下,不會認真。可惜向晚不幸地,後來又做了一件錯事。
  燈火通明的宴會廳內,今晚的男女主角正端著酒杯笑著和各位來賓一一寒暄,別看這樣的場景好像很高端,其實概括起來就八個字:站著陪笑,坐著陪笑,所以向晚又把它稱為‘不收小費純陪笑’。
  這種場合下,席向桓和唐辰睿都是大忙人,向晚看了看他們,起身走了出去,到酒店下麵的花園裏吹吹風。
  十分鍾後,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後離開了會場,來到了她麵前。
  “好久不見。”
  向晚抬頭,看見來人,頓時就笑了。
  “哥哥,好久不見。”
  席向桓清清淡淡的樣子,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提出邀請:“有沒有時間?一起出去走走。”
  縱然眼前這人是她少年時代純純萌過的對象,但向晚到底也還沒有萌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委婉地拒絕,“主人離場……不太好吧?”
  席向桓開口,直截了當:“我想和你談談。”
  這下子,向晚是一點拒絕的理由都沒有了,點點頭和他一起走出去了。
  離開酒店的時候,席向晚在心裏默默地想:他媽的,這真是比唐僧夜見女兒國王還考驗人啊。
  按理說,月黑風高夜,私奔偷情時。但誰叫席向桓是個君子呢,他說談談就真的隻是談談而已,關心一下唐辰睿對她好不好,也委婉地敘說一下最近自己太忙了,疏於和她的聯係,要她自己照顧好自己。站在席向晚的角度,這真是一場再正常不過的談話,正常得簡直一點偷雞摸狗的可能性都沒有。
  可是很多時候,誤會都是由旁人的眼裏產生的。
  讓我們省略這兄妹倆談話的過程,直接來看一個結果:這場談話,持續了整整四十八分鍾。
  當兩人再次回到酒店花園的時候,正巧被今晚也來參加宴會的三四個小姐看見了。她們叫什麽名字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們當時的反應。
  其實她們的反應也挺正常,如果你在朦朧夜色中,忽然看見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和一個身穿露肩禮服的女人(有產生奸*情的生理能力),男人怕女人著涼還把西服外套搭在了女人身上(有奸*情的事實),女人手裏還拿著男人買給她的巧克力冰沙(有奸*情的證據),你是不是也會條件反射地想:哈哈,抓到一對!有奸*情!
  很多時候,誤會就是這樣產生的。
  於是當向晚回到宴會廳時,渾然不知道,滿屋子的人都在暗暗看著他們:原來席向桓是和她出去了,怪不得剛才怎麽找都找不到……聽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呢,哎呀有內幕……
  席母的臉色很難看,“你們去哪了?”
  席向桓似乎早已料到這樣的後果,他行得正坐得直沒什麽想解釋,垂手插在褲袋裏,答得毫無所謂:“兄妹兩個半年沒見,出去走走,怎麽,有問題?”
  此話一出,席向桓的態度非常明顯:我們是在一起,就是出去走走,你們要怎麽想都是你們的事,看不慣就別看啊。
  可向晚沒那麽瀟灑啊。
  一看這個陣勢,席向晚覺得自己真是冤得六月飛雪,她賊心賊膽統統都沒有,明明什麽壞事都沒幹!
  就在氣氛有點僵著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
  “怎麽都站在這裏?”
  當唐辰睿的身影出現在席向晚身後時,眾人都楞了。
  唐辰睿笑笑,表示很驚訝:“我們三個一起出去了一下,怎麽,有問題?”隨即對著向晚責怪:“走那麽快幹什麽,都叫你們等我一下的。”
  眾人一愣:原來不是兩個人出去的,是三個人一起啊……切,這根本什麽奸*情什麽虐點都沒有嘛,浪費民眾感情!晉江言情看多了吧?誰傳的謠言?拉出去斃了!
  很快地,看熱鬧看八卦的圍觀群眾迅速作鳥獸散,氣氛重新熱起來,其樂融融。
  向晚有點反應不過來,唐辰睿解圍的速度太快了,說謊的樣子當真是臉不紅心不跳,這種本事顯然絕非一日練成。向晚這才想起來,如果真有人誤會這件事的話,她第一個該解釋的應該是唐辰睿才對。
  “我剛才……”
  她剛開口,唐辰睿就打斷了她的話。
  “回家再說。”
  向晚閉上了嘴巴。
  唐辰睿走過去,站在席向桓麵前,淡淡笑著開口,聲音不輕不重,隱一絲警告:“下次再想帶她出去,記得看一下場合,注意一□份,你不在乎自己的名節,也該替向晚想一想。……按理說,席先生是成年人了,這種話不該由我來提點才對,你說是吧?”
  ……
  銀色跑車一路平穩地疾馳在夜色裏,一路上唐辰睿什麽話都沒有,向晚好幾次鼓起勇氣想開口說點什麽,都被他一臉冷淡的表情嚇住,到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夜晚十一點,唐辰睿洗完澡出來,忽然心血來潮說想嚐嚐巧克力味的新鮮冰沙,已經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向晚連忙勤快地起身說:“我出去買!”她現在為傍晚犯的錯誤後悔不已,積極向組織靠攏,爭取得到寬大處理。
  唐辰睿擦著頭發慢條斯理地對她道:“不用,你睡你的。”然後就一個人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向晚想了想,還是起了身,穿著拖鞋啪嗒啪嗒跑去廚房看他在做什麽。
  廚房裏,唐辰睿真的很有情調地拿出了碎冰機,打開冰箱拿出巧克力、酸奶和冰塊,又從冰桶裏抽出了一瓶紅酒,不緊不慢地做出了一份新鮮的巧克力酸奶紅酒冰沙,放在透明的酒杯裏,還在上麵放了一顆紅櫻桃做點綴,精致誘人。
  向晚看見他修長的手指與酒杯相觸的畫麵,幹淨優雅一如藝術品。
  他端給她:“慢慢吃。”
  “啊?”她沒有接:“不是你自己要吃麽?”
  唐辰睿沒說什麽,把酒杯塞進她手裏,摸了摸她的臉。
  “我對巧克力過敏。”
  “……”
  席向晚端著冰沙,怔住。他居然還有這種過敏的毛病?
  半天以後,她才忽然想起來,傍晚她和席向桓出去散步時,路過一家高級巧克力甜品店,那是席向桓以前經常帶她去的地方,兩個人聊得愉快於是走了進去,席向桓買了份巧克力甜品給她,渾然不覺兩個人在甜品店裏談笑的畫麵已經全部落入另一個人的眼中。
  向晚心裏咯噔了一下,有種全身發毛的感覺:唐辰睿這家夥該不會剛才真的一直跟在她和席向桓身後吧?……
  席向晚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玩風險行業的男人都是像唐辰睿這樣,對細節有著最敏銳的分辨力。在他麵前,她仿佛是透明的,他其實什麽都知道,他隻是不問,隻是不說。
  這天晚上唐辰睿沒有回房,在書房與千裏之外的德國唐盛投資子銀行開臨時視頻會議。他從不喜歡把工作帶到家裏,很多時候他在家裏時,就算行動電話被公司下屬打到爆,他也隻當沒看見,走開,不接。
  於是這一夜,他反常的表現讓她也再完全沒有心思睡覺,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床頭吃完了他做的巧克力冰沙,終於忍不住起了身,為他泡了杯咖啡,她想去他身邊。
  推開書房的門,她聽見他在講德語。
  都說德語是世界上最嚴謹的語言,近乎禁欲,而唐辰睿,無疑是最適合這門語言的個體。她所見到的唐辰睿幾乎就是一個沒有感情波動的男人,極有自控力的一個人,連笑容都是不遠不近,大多數時間他和她在一起時他都是不痛不癢地看她被他撩到炸毛的樣子,然後閑閑一笑拉她和他一起沉淪,席向晚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事可以讓這個男人動容。
  明明從他喉嚨口吐出的音節一個個粘滑柔膩聽起來如此性*感,尾音一挑就落盡了誘惑,卻偏偏那張線條分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變化。
  大概是注意到她站在書房門邊的身影,唐辰睿用德文說了句什麽,關了屏幕,隨手摘下耳麥,朝她看去。
  “不睡覺?”
  向晚搖搖頭,朝他走過去,拿咖啡當救命借口:“喝麽?看你這麽晚都沒回房睡覺……”
  唐辰睿看著她,微微勾唇,“裏麵有咖啡因。”
  “對啊。”咖啡裏沒有咖啡因還能有什麽。
  他攤一攤手,解釋:“我不嗑藥。”
  “……”
  方才對他的無措感覺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向晚終於囧了,她的尼加拉瓜瀑布汗啊……
  他忽然出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拉坐在電腦椅上,他站在她麵前,雙手撐著電腦椅扶手圈住她,單刀直入。
  “傍晚和他出去的時候,你心裏在想誰?”
  “……”
  他笑一笑,抵著她的唇問:“席向桓,恩?”
  向晚抿一抿唇,答非所問,“我哥哥對我很好,我一直很感激他。”
  “對你很好?”他輕笑:“最後還不是把你賣給我了……”
  這是她生命裏的不可承受之輕,不允許任何人觸碰,唐辰睿也不是例外。
  向晚忽然忍不住微微有點激動,推了他一把:“你不要這麽說他。”
  唐辰睿居高臨下看著她失控的表情,唇角有絲妖嬈的笑意。
  “這麽情難自禁啊……”
  他笑起來,“要讓你失控,是不是隻有席向桓做的到?”
  向晚看著他,不說話。
  下一秒,唐辰睿忽然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出手,直直探入她的睡裙下擺,手指靈巧一勾,不帶一絲猶豫地扯下了她的白色底褲。
  “嚇?!”
  不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俯□,半跪在她麵前,咬開了她睡裙的藍色帶子。向晚被嚇住,去看他的眼睛,卻隻覺得,唐辰睿深不見底的眼睛裏看不到一絲情*欲的糾纏。
  向晚的呼吸在一瞬間混亂起來,他那麽清醒,清醒得對她做著最驚心動魄的事。
  當他的手指直直探進她那裏,向晚終於被嚇得叫起來,“唐辰睿唐辰睿唐辰睿——!”他在幹什麽?!
  唐辰睿傾身咬住她的唇,舌尖探進去,凶狠地吻她,下麵的手指絲毫不肯停下來,帶著那麽明顯的侵略性和攻擊性,執意要讓她崩潰在他手上。
  最後的最後,在性事上一張白紙的她,兵敗如山倒,她被他徹底嚇到了,最後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隔著他的襯衫,咬下去。她不敢想象,他衣衫完整,隻略施小計就讓她崩了潰。
  感受到她身體傳來劇烈的顫栗感,知道她已經承受到了頂峰,於是他收手,抽身而退,抬眼看住她。
  他笑一笑,伸出舌尖在自己濕潤的指尖頂端勾轉了一圈,在唇角處回轉,品味般的咽下,隻覺舌尖滿是她的味道,絲毫不覺得他此刻的動作有多情*色禁忌。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抵著她的唇,性感的聲音繞唇而出。
  “情難自禁的樣子是嗎?看起來這個世界上能讓你失控的男人,不止隻有席向桓一個。”
  他一字未明,但已經用行動讓她看清了他的警告。既然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他就不會允許她在感情上的開小差,一點點也不行。
  不是嬌,不是魅,是淋漓盡致的驚心動魄。
  席向晚被這樣子的一個唐辰睿徹底震懾住,大腦一片空白。
  慢條斯理地幫她重新穿好底褲和睡裙,唐辰睿直起身體,在他眼裏仿佛什麽都發生過一樣,隨手端起電腦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皺眉。
  “……這麽難喝的東西,還是向晚的味道比較對我胃口。”
  放縱起來的唐辰睿,原來,是這樣子的。
  席向晚在這一天終於幡然醒悟:唐辰睿是危險品。
  這個男人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事實上,他也沒有任何良好嗜好。
  
  28、情重(1)
  私人會所,夜遊的好去處。
  22:00,夜生活的高*潮時分,聲色*情歡中,時尚男女逐對皆有頎長身線,光潔背部裸*露至腰間收成漂亮V字,暗色空間內彌漫情*欲和香水的雙重氣味,分不清誰較誰更重一些。
  當唐易看見唐辰睿的身影出現在這裏,又看見和他並排坐在吧台上的正是唐盛最近一筆交易的德國大客戶時,唐易挑挑眉,難得地露出了大感意外的表情:“他現在工作這麽認真?”居然主動加班進行三陪服務。
  韓深揉揉太陽穴,黑眼圈很明顯,“他不正常了好幾天了,不知哪根神經搭錯突然勤奮得不得了,手下已經有好幾個高層被他操得倒下了,都在醫院掛鹽水。”
  韓深心裏挺矛盾,以前他整天做夢希望唐辰睿哪天會以工作為重,結果老天開眼居然讓他這個夢真應驗了,但也就是應驗之後,韓深又很矛盾地開始做一個‘老大你還是回家洗洗睡吧……’的夢。
  老天還是不要開眼了吧,韓深默默地想,如果他早知唐辰睿這家夥認真工作起來是會死人的,他一定會勸他務必要以談情說愛為重,早點結婚生個娃。
  吧台邊,唐辰睿幹淨清瘦的身影深具吸引力,席間有漂亮混血女子搭訕,說一口純正高地德語,R字小舌音繞唇而出時的氣息恰到好處地噴灑在他裸*露的頸肩,配合左手一杯粉紅雞尾酒放在他麵前,輕觸他手指,肌膚相觸,完美的暗示。
  唐辰睿笑了下,表情溫柔,抬手拿下酒杯上點綴的那半顆青梅,舌尖一卷咽下去,動作不緊不慢卻自有明顯調情的意味在裏麵,讓人不覺遐想這個男人的接吻技術也會像他方才的動作那般純熟勾人。
  漂亮女子驚喜於他的反應。
  誰知下一秒,唐辰睿一把拉過她,捏住她的下巴,低聲警告:“我心情不太好,離我遠一點……”
  他說話的樣子很溫柔,一如調情,但不知為什麽,更加讓人背脊發涼。
  混血女子遁逃而走。
  坐在身邊的客戶兼好友不知他剛才對她說了什麽,不解:“辰,這位小姐這麽漂亮,不下場玩一把?”
  唐辰睿笑笑,不說話。
  來自德國的好友爽朗地和他碰了碰杯,邀請:“我要和女伴下場跳支舞,你一起來?”
  “不玩了。”他淡淡地拒絕。
  好友狀似哀怨:“辰,你太冷淡了。”
  韓深坐在一旁聽得挺想吐槽,老兄,你第一天認識他麽?唐辰睿什麽時候不冷淡了。
  正吐槽著,忽聽得唐辰睿笑笑說了一句“我找個人陪你玩好了”,接著就把視線投向了身旁的韓特助……
  “不要找我!”韓深黑了臉,一口拒絕:“敢找我老子明天就辭職!”
  唐辰睿接得順口:“我跟你簽的是五年死合同,正宗賣身契,你付不起違約金。”
  “……”
  韓深撫額,很是頭痛:“難道說我今後的工作範圍也開始包括陪舞了麽?”
  唐辰睿笑笑,樣子還挺詫異,“你不知道唐盛的核心競爭力就是靠員工賣身麽?”
  把客戶推給韓深,唐辰睿一個人在吧台邊飲完一杯酒,手指輕觸冰塊,輕輕一旋,沉默聆聽杯中冰塊叮當作響的悅耳聲音。
  一抬眼,看見唐易也結束了他那邊的活動,正深陷在一旁的角落沙發裏休息。
  唐辰睿想了想,起身慢吞吞地走過去。
  唐易正在發短信,唐辰睿居高臨下站在他麵前,視線一掃,5.0的好視力讓唐辰睿不經意看見了他的短信內容。
  紀以寧:寶寶睡了,你今天回來嗎?我等你。
  唐易一個字一個字地回:我很快回來,你先睡,不要熬夜……
  還沒發完,這番甜蜜的景象就大大打擊到了我們辰同學,唐辰睿忍了半天沒忍住,硬是讓一句酸溜溜的話溜出了口:“你倒是工作戀愛兩不誤啊……”
  “……”
  唐易淡定地發完短信,抬頭掃他一眼,語氣很玩味:“十一點我要回家,現在十點半,也就是說,我還有半個小時可以聽你訴苦,要不要珍惜這半小時時間,你自己決定。”
  唐辰睿也不裝,坐下來,深陷在沙發裏,沉思了一會兒,以一種很認真的談公事般的口吻開口:“我問你一個問題。”
  “恩?”
  “如果你是女人,你會不會對我有感覺?”
  此話一出,唐易身邊的所有人都囧囧有神:唐辰睿果然是神物啊!這種話大概也就他敢說了吧……
  唐易不冷不熱地,“為什麽不假設你是女人?”
  “好吧,”唐辰睿從善如流點點頭,考慮到易少身為男兒的自尊心,辰同學稍微修改了一下細節:“那就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好了,你會不會對我有感覺?”他不像唐易那麽傲嬌,隨便一點也沒關係。
  “不會,我對你沒興趣。”
  “理由呢?”
  “因為你這個人夠陰險,也夠變態。”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和你一樣嗎?”
  唐易扯扯唇角,不理會他的挑釁。他太了解他了,唐辰睿這個人一旦心情不爽,就非常喜歡挑釁人,非要把其他人也弄得和他一樣鬱悶他才會覺得心理平衡。
  “我對你有興趣有用嗎?就算全世界都對你有興趣有用嗎?”唐易邊發短信邊說話:“你想要的是誰,你自己心裏清楚。”
  唐辰睿不再掩飾,放開他,笑一笑,“其實我欣賞的女人類型不是她那樣的。”
  “哦?”
  唐辰睿拿了杯水,邊喝邊說,很漫不經心的樣子,“我欣賞的女人類型是,懂情懂心懂風雅,會喜歡讀書寫字畫畫,靜一點,這樣的女人很吸引人。”
  唐易停了停手裏發短信的動作。
  轉頭,口氣不太好:“你不是說真的吧?”
  “你有意見?”
  “我當然有意見!你要是找個那樣的女人抱著,我會覺得你是在抱紀以寧!”
  唐辰睿頓了幾秒,醒悟過來之後大笑。
  “欣賞不代表會出手要啊……”
  他笑了一會兒,聲音淡下去:“向晚不是我欣賞的類型,可是那又怎麽樣,她是我會心疼的類型……”
  欣賞算什麽,純男性的愛好而已,是生是死都與他無關,引不起他的一點憐惜之情;可是心疼真是要命,他會想把她放在身邊。
  有太多感情由不得他,與愛或不愛沒有關係,隻是一時疼惜於是就此認定了,以後每每見到她,都會有種久違的溫柔。
  最後,唐辰睿沉默地起身,一個人離開了。唐易在身後叫住他,對他講:兩個人之間,總要有一個人退得多一些,既然她是你心疼的類型,就注定你是退得多一些的那個人,不公平是嗎?但又是誰告訴過你的,感情會公平?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一件豁出去的事,不必公平。
  唐辰睿微微轉身,好似有笑容,對他講了句‘Thanks’,然後就消失在了門口。
  十一點半,他回到家,迎接他的是一室清冷。
  唐辰睿靜了一會兒,看見桌上有她留給他的字條,拿起來看,很簡單的幾個字:我被派出去學習幾天,這幾天不在家……
  唐辰睿扯扯嘴角。什麽被派出去學習,扯淡,也不想想他是誰,這麽簡單的小謊騙得過他嗎。
  她是怕了吧,被他那天嚇到了吧,所以搶了原本是簡捷被派出去學習的名額,跑出去躲幾天。
  唐辰睿拿著那張字條看了幾遍,有點頭疼。他想她這個人真是單純啊,以為躲幾天就能天下太平了嗎?也不想想如果他真想對她動什麽手腳的話,她是避不過的,還想出去學習?做夢。
  唐辰睿在夜色中沉默了會兒。
  小兔呼呼睡了,天氣轉冷,她給它的小窩裏鋪了厚厚的絨毯,每星期都會清洗,把它的小窩弄得舒舒服服的,戰友之情也更堅*挺。
  冰箱裏放滿了食物,是她細心買的,每一樣都是他愛好的口味。家裏很幹淨,都是她收拾的,家裏每個角落她也每天記得會放上他喜歡的綠色植物和花。他似乎忘記了,她其實一直為這個家做了很多,除了感情上的回應緩慢了點之外,她確實沒有其他不對。
  然而在感情上,他就可以怪她嗎?不能,從一開始,她就對他坦誠過的。
  “我以前有過喜歡的人,不過已經過去了……我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你有我‘占著茅坑不便便’的想法。……哦不不不,我當然不是說你是茅坑……”
  唐辰睿沒有開燈,夜色中他坐了下來,坐在小兔身邊,摸著它的毛,看見它抱著的玩具,一個電動老虎,是她買給兔子的,唐辰睿笑了起來。
  記得前不久他生日,她為他過生日,就在他回到家的時候,她嘿嘿一笑對他說:“看好了!給你一個驚喜!”
  說完,她敲敲房門,“準備好了嗎?”
  房間內的小白兔同樣用爪子撓撓房門,回應:姐姐!準備好了!
  她立刻對他笑笑,然後打開房門,中氣十足地喊了句:“展現你那神奇的力量吧~~~偉大的胯*下神器!~~”
  “……”
  就在他嘴角抽搐中,隻見房門內衝出一隻電動老虎玩具,他的小兔子騎在上麵,老虎屁股後麵拖了根紅線,係著一塊燃著蠟燭的蛋糕。
  她嘿嘿一笑,直問他:“不錯吧不錯吧?我找了一星期才買到這麽個胯*下神器,這隻兔子的屁股太小了,要適合它騎真不容易……”
  縱然是他這麽淡定自若的人,也被她搞得囧囧有神了好一陣。
  唐辰睿在這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忽然有種覺悟:這樣一個席向晚,他是放不下的。
  有這種覺悟的一瞬間,他的心情刹那間如釋重負。他想好了,不管結局怎樣這下總算好了,他不會再茫然,要定她就好了。
  情字好重,一個人扛在心裏,好辛苦。
  然而再辛苦也值得,放開她他好舍不得,他怕放開她之後再回頭,他的索多瑪城會傾覆崩塌,而他也會如羅得之妻變成岩柱。
  唐辰睿看著手裏她寫的小留言條,撫額笑了起來,有點頭疼:“要命,上次把她嚇過頭了……看來還得想個辦法,把她騙回來才行……”
  
  29、計(1)
  傍晚時分,一天的培訓課程又結束了,席向晚和同事們魚貫而出。
  小甲提議:“下星期就結束培訓了,今晚出去K歌吃飯怎麽樣?”
  “好啊好啊。”迅速得到一致擁護。
  “向晚,你不會裝成有事的樣子想逃吧?”
  “我真有事,以前那是裝的,今天不裝……”
  “……”
  就這樣嘻嘻哈哈一來二往,向晚揮別了同事們,忙自己的事去了。
  其實呢,有事是假,有心事是真。而這個心事,說來說去總結為三個字就是:唐辰睿。
  在那天晚上最初的驚駭過後,這幾天每每想起來,想到隱秘部位那種讓她幾乎想一頭撞死的痕跡,再想到這些痕跡的製造過程,席向晚就覺得頭皮一陣陣地發麻。
  算了,不想了!人生在世,就應該及時行樂!
  他們這次培訓的地點在一所著名的高校,該所高校有個著名的別名,叫‘田園學府’,官方說法是該校坐落於鳥語花香的自然界,遠離喧鬧與繁雜,給以身心最純淨的學習環境。民間叫法就直接多的,直接叫它‘荒村部落’,學校周圍隻有農田,稀稀拉拉住著些農家,真正是鳥不生蛋的地方。席向晚終於能明白為什麽這所學校專出北大清華生了,把你關在這裏除了學習啥也不能做,成績能不好嘛。
  向晚走了很遠,走到當地的小鎮上,終於看到一家網吧。
  這家網吧名叫‘龍霸天下’,單是這麽一個霸氣的名字,其實就有點透露出地頭蛇的味道。
  如果席向晚走進去時放個心思的話,就會發現,這網吧其實真是個地頭蛇窩腳的地盤。
  髒、亂、差、沒有安全設施、接待未成年人、允許網吧內出現不正當男女關係行為……隨便哪條都夠得上取締的標準,但卻在打黑安檢風潮中依然昂首挺胸,屹立不倒,足見這家網吧背後有點勢力。
  但我們的小席現在已經心花怒放得不得了了,一溜煙地衝了進去,嘿嘿笑著迅速開了機。
  網線……網線啊!
  她已經一星期沒摸過電腦玩過遊戲了,每天除了學習三個代表就是科學發展觀,清心寡欲得就他媽像出家當尼姑,現在好不容易還俗了,所以此刻小席激動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輸入賬號和密碼,迅速上了線,幫裏那群小孩們就激動地M過來了。
  “炮炮姐姐你來啦?我們等了你好久哦,想讓你帶我們練級。”
  幫裏這些小孩都是程亮簡捷英雄救美來的,但那兩人隻對救美有興趣,對撫養小美人長大這種事就沒興趣了,帶人練級這種吃力事隻有向晚肯幹,於是向晚自然就被委以重任。
  於是小朋友們迅速團結在【萬裏長炮永不倒】周圍,隻見屏幕上那個130級的女勇士氣定神閑大喝一聲:“以美猴王之名召喚神獸……出現吧,我的善解人衣獸!”
  囧囧有神中,一條金光閃閃的巨龍獸就被召喚出來了……
  小席瀟灑地笑笑,坐上去,偉人似地一揮手:“孩兒們,上來吧,跟我去花果山打怪!”
  席向晚不知道,正當她瀟灑群戰的時候,身後幾道熾熱的視線已經盯上了她。
  吧台邊一個小甲壓低了聲音在打電話:“老板,來了一個女的……年輕,幹淨,聽口音是外地來的,很好的貨……我盯著呢,她現在在玩網遊,副本操作非常風騷……”
  如果是喜歡玩遊戲的老板,該有的反應應該是‘連副本操作都這麽好,此高手我定要會一會!’,就算是素質差一點的,隻要是正常經營網吧的老板,一般的反應也不過就是‘外地來的?那不要客氣!多宰她幾筆錢!’。
  但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不是什麽好貨色,他的反應居然是驚喜交加:“什麽?!年輕幹淨的女的?還是外地來的?!”
  年輕幹淨的外地MM……就意味著這是很容易下手的MM啊!
  於是電話那頭果斷下了最高指示:“把她給我看緊了!我帶兄弟們馬上過來!”
  他們來得果然很快。
  十分鍾後,一隻手忽然搭在了席向晚的肩上。
  “小姐,交個朋友怎麽樣?”
  向晚正在打怪,連眼神都沒瞟一下,扯了扯唇角,“沒興趣。”
  “……”
  老大有點沒麵子。
  有沒有搞錯!我們這麽多凶相畢露的地頭蛇站在她背後,她居然還能埋頭遊戲一點反應都沒有!
  旁邊一個小乙一掌拍在桌上:“小妞!跟你說話呢!”
  席向晚這下看清了身邊包圍住她的都是什麽人了,原來是遇到地方強盜集團了。
  雖然世博來了,新聞裏天天宣傳著我國的治安怎麽怎麽加強起來了,一定能確保人民過上一個和平、安詳的世博年,但強盜集團也是人啊,他們也要過好世博年啊,多拐賣一個年輕MM就能多賺一筆錢,年底就能回老家過好年。
  小甲小乙們看見眼前這位MM終於有反應了,興奮得不得了,頓時就嘴賤了,一口一句:“小妞來給哥哥笑一個~~要不哥哥給你笑一個?~~”
  席向晚很淡定,撇撇嘴:“我不想打架。”
  “哈哈,好滴好滴,咱們不打架,乖乖跟哥哥走就行,哥哥帶你去好地方玩玩……”說著就開始摟過她腰動手動腳。
  小席心裏那個憤怒啊:我連唐辰睿都不怕我還會怕你?!!
  於是抬起一腳往男人腹部狠狠一擊,一個反手摔過去,毫無例外地動手了。
  打架的結果毫無意外,說起來席向晚心裏也很納悶,怎麽現在的強盜這麽弱呢,一點身手都不行,就憑他們這種花拳繡腿也能混得下去?
  就在席向晚狠揍了一頓最後一個人時,警笛長鳴,警察來了。
  幾個胖胖的警察衝了進來,看見她正在和人打架的場麵之後,連審問都沒有,直接下了命令:“這是擾亂治安的惡性暴力事件!抓起來!都抓起來!尤其不要放走那個女的!”
  我們的小席同學震驚不已,在被抓進警車的時候,心裏終於咯噔一下。
  以前也聽聞過這種事——
  男人在外麵找女人,運氣好的話,就是普通的玩一夜,脫衣辦事,給錢走人;但運氣不好的話,被其老公啊兄弟啊等男性家屬逮到,那還算輕的,最怕的是被勾結的派出所逮到,他們可以對你進行光明正大的合法敲詐:找女人是吧,告訴你,你這行為已構成法律上的嫖*娼!法律明文規定了,要罰款!碰到這種情況,你就隻能乖乖地為我國的治安管理做貢獻了。
  所以席向晚震驚了:她該不會這麽倒黴地被合法勾結的派出所逮到了吧……
  就這樣,從來都是負責把犯罪分子送進大牢的席向晚同學迎來了一次全新的人生體驗,被派出所抓起來進拘留室了……
  席向晚被關在拘留室裏,說心裏不慌那是騙人的。他們有證據說她傷了人,卻可以偏袒黑勢力說不是他們挑起來的事端。有關某些國家專政機關的內幕也不是沒聽過:某某某被當做嫌犯抓起來三小時後暴斃身亡,公開聲明說是突發心髒病,死者家屬驗屍時卻發現屍體傷痕累累、慘不忍睹,於是哭泣上訴警察暴力執法……
  就在席向晚心慌意亂的時候,一個領導似的人進來了。
  開了燈,拿了紙筆,開始審問。
  “我們執法部門,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但是……”領導厲聲訓話道:“也絕不放過一個犯罪分子!”
  小席立刻忍不住道:“不是我先動的手!我是被冤枉的!”
  領導瞟她一眼,哼哼一聲冷笑:“進來這裏的人第一句話基本都是這樣。”
  “……”
  向晚囧了。
  “說吧,”派出所領導的官腔很足:“姓名?”
  “席向晚……”
  “年齡?”
  “26……”
  官腔打足之後,領導根據條款做出了指示:“……你傷人的行為已構成擾亂公共治安罪,但念你是初犯,且態度較誠懇,所以從輕處理,拘留五天。”
  向晚睜大眼:“拘留?!”操,當她是法盲嗎?!老子是混這一行的好不好?!
  “怎麽?你想反抗?那罪加一等!”
  “……”
  向晚又孫子似地縮了下去。地方勢力……不能惹。
  縱然我們的小席同學再阿Q,此時也無法阿Q地用‘拘留多好啊,有吃有住,又可以多躲唐辰睿幾天了耶~~’這種借口來安慰自己了。
  唐辰睿……
  ……唐辰睿!!!
  小席終於眼前一亮:她還有唐辰睿!
  “我有家人!可以交罰款保釋!!!”
  領導眼皮一撩:罰款啊……就是錢啊……
  果斷做出了指示:“交錢……也行啊。”
  ……
  一個半小時後,當唐辰睿的身影出現在席向晚麵前時,她正病懨懨地趴在拘留室的桌子上。一抬頭看到唐辰睿的身影時,小席立刻鼻子一酸,熱淚盈眶。
  在可怕的國家專政機關拘留麵前,她和唐辰睿之間的那些小打小鬧都是浮雲!都是浮雲!
  “嗚……”
  撲過去就委屈地哽咽,一副見了親人的樣子。
  唐辰睿抱著她安慰,“沒事了,有沒有被傷到哪裏?”
  向晚搖搖頭,哭訴,委屈得不得了:“我好怕你不來……”
  唐辰睿笑了起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跟我回去好不好?好好洗個澡吃個飯,再安心睡一覺,今天這些事就全都過去了。”
  她埋頭在他懷裏,感動地點著頭。他對她真是太好了,隻要不拘留,要她去哪裏都行。
  唐辰睿笑了下,不管眾人眼光,攔腰抱起她就往外走,留給助理去處理後續事項。
  派出所裏,韓特助正在喝茶,看著眼前的錄像帶,錄像帶裏的席向晚正在網吧和那群人打架,韓特助溫和地稱讚:“貴所辦事,果然很得力啊。”
  所長在一旁點頭哈腰:“是滴是滴,唐總監交代過了嘛,我們不會傷到席小姐滴,負責抓回來就行……”
  韓特助放下茶杯,聽不出語氣地開口:“不過剛才有一點,你們做得……讓我們總監很不高興啊。”
  所長一驚:“什麽?”
  “這裏,”韓特助指指屏幕,屏幕上的一個小甲正摟著席向晚的腰動手動腳,韓深的語氣很意味深長:“我們唐總監非常不喜歡有人碰他的女人……”
  所長連忙陪笑:“這個絕對不是故意滴!這不是我們手下按著你們的意思……不小心太入戲了一點嘛。”
  韓特助站起來,也溫和地笑了下,拿出一張支票簽了字遞給他:“這次那點小意外就不計較了,……合作愉快。”
  
  30、寵(1)+小劇場
  坐在唐辰睿的車上,席向晚低著頭,隻要想起自己好端端地居然被關進了拘留所,向晚就鬱悶得無以複加。走出拘留所的那一刹那席向晚內心有種‘感謝國家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這樣的激動,某個瞬間她甚至有點想去撞地板:芸芸眾生,她隻是一個小角色,怎麽人生還會這麽坎坷呢……
  一旁的唐辰睿閑適自若地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語氣很是友善:“餓不餓?要不要先找家餐廳吃晚飯?”
  他現在終於如願以償地把日思夜想的人成功逮回來了,耐心和愛心統統回來了,體貼得不得了,旁人看來當真是一個優質情人。自然不會知道,他在這期間用的手段是否見不得人是否無恥,統統都不在唐辰睿的考慮範圍內。就像他平時在公司常說的那樣,一切手段隻為最終結果服務,有效就好。唐盛的管理層們深深懂得,當唐總監一臉玩味地告訴你‘這件事我不滿意’時,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動用一切手段把事情做成唐辰睿滿意的那一種。
  向晚鬱悶著,搖搖頭:“不想在外麵吃……”她現在覺得很丟人,隻想找個窩鑽進去,不想見人。
  唐辰睿很體貼地點點頭,“好,那就回家吃。想吃點什麽?”
  “喝粥就行……”
  “前麵不遠處就是你最喜歡的一家巧克力店,等會兒下車要不要買點甜點,恩?”
  “不要,沒胃口……”
  唐辰睿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她落落寡歡的側臉,在心裏衡量了一下事情的嚴重度。
  很明顯,看起來她是被打擊到了,讓她振作起來是當務之急。當然了,唐辰睿絕不會傻到去自首‘不要鬱悶,其實這些都是我安排的啦!’,他好不容易把這隻心愛的炸毛兔給逮回來了,萬一惹她生氣又逃走了,他豈不是又要過回前一陣子那種晚上一個人睡覺的一窮二白情感生活?傻不傻呀。
  哄女人這種事,在認識席向晚之前唐辰睿從沒做過,非但沒做過,根本是連想都懶得想,但認識了席向晚之後,唐辰睿在這方麵的天分算是發揮得淋漓盡致,膽大心細不要臉,唐辰睿得天獨厚。
  唐同學想了想,幾分鍾後眉目舒展,忽然左拐方向盤,把車停在了一家服裝品牌店前。
  “咦?”向晚抬頭,不解:“來這裏幹什麽?”
  “買件衣服而已。”
  下了車,唐辰睿甩手關上了車門,隻聽得向晚撇撇嘴不以為然的樣子:“我不要買衣服,我有衣服穿啊。”
  “我知道,你衣服很多,”唐辰睿哄著她:“……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一個人如果運氣不好想要轉變命運的話,首先應該把身上穿著的衣服統統換下,因為命運陰影的靈魂沾覆在上麵。”
  向晚對鬼神什麽的一向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看見唐辰睿說得那麽神秘,向晚伸了伸腦袋,有點虔誠:“真的?”
  是真的就見鬼了,明顯是我隨口胡扯的啊。
  雖然心裏這麽笑著,但唐辰睿臉上卻是絲毫不露,很真誠的點點頭,加重可信度:“這種事……還是相信為妙。”
  “哦……”向晚不吭聲了。
  唐辰睿笑著牽了她的手走進品牌店,很有種僥幸心理:還好這呆毛不像紀以寧那麽精通宗教理論,不然他要走到唐易那一步,談理論談不過紀以寧就臉色一橫來強硬的……那就實在太慘烈了點。
  所以說,老婆還是要找傻一點的好,傻一點多好騙啊。
  唐辰睿明顯是這裏的常客,店經理和店員小姐一看見他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就立刻迎上來了,親切地招呼:“辰少爺,您真是好久沒來了呢。”
  唐辰睿含笑,把席向晚推到店經理麵前,發了話:“給她找一套合適的居家服,盡量要舒適。”
  向晚踩他一腳,低聲抗議:“我不喜歡穿睡衣。”是爺們就該穿襯衫!睡衣那種東東……有點娘。
  “傻瓜,不是睡衣。”唐辰睿用一種世人都聽得出來偏偏遲鈍的當事人卻不深思的寵溺語氣哄著她:“好了聽話,進去試試。”
  單從唐辰睿的這種態度中,閱人無數的店經理心裏就有點數了。唐辰睿外表溫和實際性格卻是冷情無比,從公事風格中就可見此人一旦狠下心來時的極端心理素質,這樣的唐辰睿幾時有心思哄過女人?這位席小姐……大概就是他認定的未來唐太太了。
  思此及,店經理更不敢怠慢了,“席小姐,請來這邊過目,不用拘束的……我們這裏有XX設計的XX款……還有YY設計的YY款……”
  向晚拉了拉唐辰睿的西服袖口,有點苦惱地抱怨:“我說……泱泱大國,難道就找不到一個本國的設計師嗎?”
  縱然是唐辰睿這樣淡定自若的人,也冷不防被她囧了一下。
  “挑剔是壞習慣哦,”他推著她進試衣間:“進去穿好,舒服就行,反正是買給你在家裏穿的。”
  “哦。”
  向晚拗不過他,在兩位小姐的陪同下抱著衣服進了試衣間。
  店經理和唐辰睿有點交情,私下裏說話也不會那麽官方,於是對他眨了眨眼,笑了:“能讓你動心的,看來這位小姐應該是……才貌雙全,德才兼備?”
  唐辰睿似乎有點被笑到了,也不掩飾,攤一攤手搖著頭承認:“除了脾氣不錯之外,其他的嘛……”
  言下之意就是:不值一提……
  “而且……”唐辰睿摸著下巴回憶,補充道:“她的思維方式有時還有點囧……”
  “……”
  這個答案真是讓店經理不可思議:“那你喜歡她哪一點?”
  “這個嘛……大概是養兔子養多了的衍生病,”事實上這個問題唐辰睿也思考很久了,摸著下巴道:“看著這麽一個傻裏傻氣的小東西,我就是不想讓別人養她。”
  店經理:“……”
  唐辰睿垂手插在褲袋裏,溫和地笑笑:“反正家裏一隻兔子是養,兩隻兔子也是養,一樣的。”
  店經理大囧:唐辰睿,你這究竟是怎樣一種不正常的心理狀態啊……
  這一邊,向晚穿好了衣服出來,表情果然不像剛進去前那樣別扭,而是欣喜和愉悅的,淡藍色的居家服鬆鬆軟軟的,有獨特的香味,摸上去毛茸茸的觸感,穿在身上果真好舒服。
  她是一個不會掩飾情緒的人,很高興的樣子,直直走到唐辰睿麵前。
  唐辰睿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舒服嗎?”
  “舒服的,”向晚摸著毛茸茸的衣服,由衷地感謝:“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真的很舒服。”
  唐辰睿微微一笑。
  他其實很想說我幫你脫下來就更舒服了。可是,實在是太清楚還不到時機,時間地點場合都不對,隻能先把自己的不良心思忍一忍。
  “舒服就好。”
  向晚又問:“……不難看吧?”要是寬寬鬆鬆穿得像孕婦,那就太囧了。
  唐辰睿點點頭,給她鼓勵:“很好看。”
  “嘿嘿,謝謝你哈。”
  向晚轉身又跑向鏡子前照衣服去了,自然不知道唐辰睿此時的心理活動十分不良,也自然不會知道,對於她身上穿著這套衣服的樣子,唐辰睿內心真正的評價其實隻有兩個字:美味。
  真的……很吸引他一口吃掉她。
  結賬的時候,向晚看見唐辰睿刷卡付錢的動作,連忙站穩立場表態:“我不要花你的錢,剛才在……”在拘留所的時候……“就已經讓你花了很多錢……”罰款保釋她了……
  唐辰睿的表現很有點優質情人的樣子,抬手敲了她一下腦袋:“我們說好的,那些事過去了就不提了。”
  向晚心頭火熱火熱滴,有點小感動,當然嘴上還是說得很順溜的:“不行,還是不能總用你的錢,經濟上要分明,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這樣未婚夫妻才做得長……”
  唐辰睿垂下眼簾,微微勾唇。
  誰要跟你一直做未婚夫妻?放心,將來做了夫妻,多的是你肉償的機會……
  
  加個小劇場,寫小席和小貓的~~~~
  某年某月某日,小席出現場抓壞人,小貓聞到風聲,背著新聞包趕去一道采新聞。
  小席(叮囑):“好好幹!好好曝光!表亂來!表丟臉!”
  小貓(拍胸脯):“乃放心!非亂來非丟臉不可時我就說日文!”
  小席(大拇指):“不錯!思路清爽!”
  ……
  唐勁(撫額):“我到底是為了什麽會去教她說日語……”
  唐辰睿(摸下巴):“我比較好奇的是,我一個玩資本的怎麽會養出這麽一隻深具憤青氣質的兔子……”
  So,其實本文的文案部分完全可以這樣寫:
  有一隻兔子,名小席,平時柔弱呆萌,炸毛時異常凶猛,吃食生冷不忌,打架橫衝直撞,尤其擅長蹬腿攻擊男性重點部位,人皆稱“這是一隻心中有武鬆的兔子”。後不幸被歹人看中,被拐走,放入床中被炒成菜吃掉,於是武鬆兔的人生迷茫了……
  迷茫歸迷茫,被唐辰睿抓住之後小席還是有從前沒有體會過的快樂的,比如認識了小貓。
  某天下午,小貓來唐辰睿的公寓找小席玩,看見小席在打遊戲,小貓打了個嗬欠就滾去小席的床上睡午覺了。
  小席打完遊戲,看見小貓在睡覺,想叫醒她。
  於是——
  小席伸手搔小貓下巴。
  小席伸手戳小貓臉頰。
  小席握住小貓的爪子左右晃。
  小席輕悄悄往小貓耳邊吹氣。
  最後小席摟著小貓的腰想讓她翻身,小貓終於舍得睜開眼,迷惑的,睡眼惺忪的,(挑逗人心的):“嗷……………………”
  ………………小席(天然的,寵溺的):“……好嘛,你繼續睡……”
  門外看著這一切的兩個人。
  唐勁(麵無表情):“我有點不爽。”
  唐辰睿(陰):“我很不爽。”
  唐勁(麵無表情+1):“女孩及女孩間過度以及不合理的行為應該及時製止。”
  唐辰睿(陰+1):“同意。”
  於是這天以後,唐勁和唐辰睿再也沒有讓小貓和小席有機會同處一室。=____=

  這一天,某個大型宴會上,忽然場內一陣尖叫,名門淑女門皆驚恐失色:牆角下出現了一隻碩大型長須蟑螂!
  小貓(振奮):“誅它九族!!!”
  小席(鎮定),上前一腳踩住,彎腰捏起它的兩根長須,拎起來晃了晃,然後伸手在它屁股後麵撓了兩下,小強驚恐,躲閃不及。
  小貓(好奇):“原來它怕被人撓屁屁哦?”
  小席(正常神色,普及知識般的教育狀):“這叫‘總攻胯*下有點癢’。”
  小貓(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
  唐勁(汗水,撫額):“她們兩個這種越來越野性的氣質是怎樣……”
  唐辰睿(思索):“其實這種野性的氣質如果能適當引導一下,發揮在床上倒是滿不錯的……”

  31、寵(2)
  付賬的時候向晚依然絮絮叨叨地拉住他的手臂說個不停:“跟你說,買件毛衣我還是買的起的啊……”
  在場的人頓時就被她那句‘買件毛衣’給搞囧了,小姐,你也不想想,這種裝潢得如此PikaPika的店裏怎麽可能會賣普通毛衣呢?那是高級貨啊高級貨!
  唐辰睿隻是摸著她的臉笑,連解釋都懶得開口。
  最後還是店經理咳了一聲,窘窘地對她解釋道:“這件……毛衣呢,是……這個數。”
  小席同學頓時‘啊?’了一聲,知道自己把話說得過頭了。勞動人民的尊嚴需要有力的經濟能力來作後盾,她要是把自己幾個月的工資都拿來去買這麽件破爛衣服,那還賺個屁錢啊。
  “走了。”
  唐辰睿牽著她的手走出去。
  向晚立刻人窮誌短地撓頭一笑:“嘿嘿,那謝謝你哈。”有新衣服穿她還是很高興的。
  唐辰睿無聲地看著她,忽然間沒來由喉嚨口一陣發幹。趕緊把視線收回來,斂了下心神,趕在褲襠失禮前穩住自己危險的心思。- -
  一路聊著回到家,心情果然好了許多。向晚亟不可待地首先去洗了一個澡,洗去一身晦氣,換上剛才買的那件居家服,一身清爽之後連心情也變得通透。
  向晚擦著濕淋淋的頭發走出來,唐辰睿正在廚房把剛剛熬好的粥盛出來,不緊不慢的動作中自有一股沉著的氣質在裏麵。
  向晚靠在廚房門邊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饒是席向晚這種不懂風情的人,此刻也不得不在內心歎服一回他的好溫柔。
  從小她就知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溫柔需要過程,然而惟獨唐辰睿是例外,他對她的溫柔似乎從未需要過程。
  喝完粥吃好晚飯,收拾好一切,席向晚心裏咯噔一下:‘壞了,睡覺時間到了……’
  上次唐辰睿給她的那個震撼性教育,真可謂是觸到了她的靈魂底線,每每想起就頭皮發麻。如果唐辰睿今晚提出要做,她拒絕的話,搞不好會讓他產生‘不接受還借著未婚妻的名號要我來救你?存心耍我看得見吃不到嗎?!’這樣的念頭。
  向晚在心裏小小的慚愧了一下,自己這種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的態度真是夠自私的。(多好的孩子啊被騙了都不知道= =)
  正磨蹭著,隻見唐辰睿在花園陽台上對她招了招手,做了個口型:“過來。”
  花園裏,暗沉沉天底下,他拉她近身,遞給她一個馬克杯捧住,裏麵是溫熱紅糖薑湯,他裹住她的手,對她講:“趁熱喝。”
  於是向晚低頭就看見,手心是唐辰睿給的溫熱,手背還是唐辰睿給的溫熱。
  向晚有點不好意思:“……哦。”
  這一年,她二十六歲,時光潮退卻,生命中有些人離開,有些人留下來,而這當中隻有唐辰睿,隻有這個人,會在她生理期之前記得提前為她熬薑湯時要放進半袋紅糖僅僅是因為愛她。
  就在這一個刹那席向晚忽然有種覺悟,和唐辰睿交織而成的這段舊時光已經形成暗影追蹤她而至,而她那麽順忍,如果將來有一天,要她放下這一段眷戀,她將不能夠,也不可以。
  兩個人愜意地坐在花園裏聊著,她被他抱在腿上,背靠他胸膛,有暖意從背後一陣陣地傳來。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麽?”
  “厄……謝謝?”
  “不是這個。”
  “我……我愛你?”
  “……”情話說得假得可以,唐辰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也不是這個。”
  “那是啥?”
  “反省。”
  “啊?”
  “留下一張字條就不告而別,連一個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你自己想,這是你該做的事麽?”
  唐辰睿訓人時的那一套氣場是平時在唐盛訓管理層時實戰經驗練出來的,對席向晚這種習慣處於被領導和被指揮地位的人而言,他要拿捏她簡直是信手拈來。
  向晚撇撇嘴,她其實挺想頂一句‘要不是你耍流氓我至於有家不敢回嘛’,但現在這個時候她是不敢頂撞他的,那個什麽,她剛被他從拘留所帶出來,人情債還沒還呢。
  唐辰睿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
  很明顯,眼前這家夥的認錯態度相當不積極,依唐辰睿重口味的特性,他其實很想幹脆脫光她的衣服然後看她白白嫩嫩的屁股被他打得紅紅紫紫的旖旎畫麵。
  ……
  想得太入神,趕緊收一收心,壓住小腹上竄上來的一股邪火。
  唐辰睿斂了下神,放低了姿態,改走懷柔路線。
  “向晚,二十六歲,你不小了。”
  他的聲音裏有一絲無奈:“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你不告而別我可以理解,我隻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麵,再遇到今天那種意外,我不是每次都可以及時替你解圍的。”
  不得不說,唐辰睿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到了一個凡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也難為他還能說得如此以情動人。故意把自己說得那麽無奈,明顯是在博取年輕女孩的同情啊。
  但被蒙在鼓裏的小席同學倒確實是被打動到了,向晚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唐辰睿,有點顫動於一向城府過深的唐辰睿竟也可以說出如此感性的話。
  向晚低了低頭:“……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這就好,以後不要再讓我擔心了。”
  唐辰睿的聲音充滿低沉的磁性,配合他十足誠懇的眼神,怎麽看都是絕對的由內心而發。殊不知唐辰睿此時心裏有絲深沉的笑意:乖了,從此以後,你就算有翅膀我也能讓你飛不動……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知不覺倒也溫馨十足。
  向晚捧著手裏的馬克杯喝完最後一口薑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抬頭問:“你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為什麽這麽問?”他覺得有意思:“你對我的公事一向都沒興趣的。”
  “最近媒體上報導很多嘛,說你支持名下資本參股某某公司進而支持管理層奪權啊什麽的……”
  唐辰睿笑笑,收緊手臂抱緊了她一點,聲音裏充滿誘惑:“你有興趣知道?”
  最高內幕最高內幕最高內幕……
  縱然是席向晚這種沒什麽好奇心的人也抵擋不住這種誘惑,伸了伸腦袋:“……你真的要奪人家的權啊?”
  唐辰睿臉上依然平靜,但內心十足有點想笑。
  她這問法,顯然就是套取最高商業機密的間諜樣吧?如果不是因為知道眼前這個人的傻是發自內心的而不是裝的,搞不好他真會以為這是商業間諜對他設下的美人計。
  忍不住就想捉弄她一下,唐辰睿慢吞吞地開口:“你想知道的話,就要看你今晚的表現了……”
  向晚一震,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他剛才那暗示是要她……性*賄賂?!
  “我隨便問問而已……”一看苗頭不對趕緊溜,含糊地說了句“薑湯喝完了我再去倒點……”,起身就想跑。
  唐辰睿算準了她這一點,長手一撈就把她抱了回來。向晚手一抖,差點把杯子摔在地上。唐辰睿喑啞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明顯帶著不良居心:“幾天沒見,你就沒點表示……?”
  向晚硬著頭皮說了一句她唯一會說的甜言蜜語:“我有想你。”
  唐辰睿這種重口味愛好者對這種程度的甜蜜顯然一點都不滿意,索性順從了自己的欲望,手指探進她的衣服下擺摩挲著她的腰部:“恩?這裏也有想我……?”
  唐辰睿盯著她穿著新買的居家服的樣子,毛茸茸的樣子可愛到爆,唐辰睿漸漸不受控製,眼底慢慢燃起一簇火苗。
  男人送女人衣服是為什麽呢?
  改變命運?趕走晦氣?
  NO——!
  真正的理由隻有三個字:脫掉它!
  身體開始熱得不像話,抱在她腰間的手也像是有了自主意識,不自覺想往她體內深入。唐辰睿自然明白這種發熱是因為什麽,某個瞬間他也想過再繼續下去可能會再次嚇到她,但問題是:他已經停不下來了。
  是福是禍躲不過,砍頭不過碗大疤。雖然一早就有了‘今晚看來是要肉償了’的覺悟,但臨到上陣的時候向晚還是心虛了,主要是這個地點……這個場合……
  “能不能不要在外麵?”
  唐辰睿慵懶的音調響起來:“幸好是在外麵……”不然你以為,我能忍到現在?抱著自己有感覺的女人什麽都不做,哪個男人有那麽好的定力。
  “……”
  這一刻席向晚算是徹底明白了,唐辰睿骨子裏是個徹底的極端主義者,瘋起來什麽都敢做。
  “你不要再像上次那樣……那樣好痛的。”
  “這次不會了,”唐辰睿撥開她額前散落的頭發,哄著她:“我會很溫柔的……”
  月色天幕下,白色香花靜靜開。這才真正是花前月下,氣氛實在太適合纏綿了。唐辰睿那好技術是身經百戰來的,加上又故意要撩她欲望,不一會兒就弄得向晚也熱起來了。
  唐辰睿堅決執行‘少說話多辦事’的六字真言,抱她進屋放到床上,再次俯□的時候眼神已經變得極深,手裏也用上了力道,不再是淺嚐輒止,而是徹底的侵占了。
  想到為了騙她回家順利做這一次他費了多少心思動用了多少手段,唐辰睿穩紮穩打百忍成鋼,直到最後終於進入她緊*窒的那裏時,縱然是城府極深如我們辰同學也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感動的長歎:舊地重遊,真他喵的是太不容易了!
  
  32、避風港(1)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
  期間席母壽宴,酒店席開宴席,唐辰睿和席向晚、席向桓攜未婚妻全數到齊。這是向晚第二次看到哥哥的未婚妻小姐,姓林,叫林誌霖。
  當然啦,這個林誌霖當然不是那個台灣名模林誌玲,但不知是不是叫這個名字的人是不是都特別漂亮,總之這位林小姐倒真正是有林誌玲的全數優點:修長美腿、精致臉龐、胸前兩座傲人的小峰峰……
  席向晚發現這一次她的心境竟已經如此平和,看見席向桓和林小姐之間手挽手的畫麵,她心底已經波瀾不驚。多好的人生,每個人都有自己最終的歸屬,過去的那些毫無理由的心動何必要執著呢,過好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席間跳舞,兜兜轉轉一支圓舞,她身邊有唐辰睿,怎麽樣都是焦點。
  席向桓站在台下看著她。
  “向晚好美。”
  身邊忽然響起未婚妻的聲音,於是席向桓唇角一翹,‘恩’了一聲算是回答。
  不知不覺,向晚竟也已經出落成這樣的樣子了。小禮服簡約漂亮,V字設計露出她潔白後背,以及背上一雙小巧蝴蝶骨。更兼她雪胸烏發,深目長睫,遠遠望去,竟好似一隻典藏版芭比。
  “看得出來,唐辰睿在她身上費了不少心思,”她微微勾唇:“伯母給我看過向晚以前的照片,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牛仔褲加T恤衫,頭發紮成一束馬尾,是女孩,但不是女人。”
  “她那時還小。”
  “不是,這和年齡無關。我不信你看不出來,向晚所有的改變都是在遇到唐辰睿以後。”
  真的,從女孩變成女人,其實隻需一步。由一個自身強大到足夠做她人生後盾的男人帶她一步,她就能‘砰’地一聲一夜之間長出靈魂。
  席向桓收回視線,對著未婚妻笑了下:“你想對我說什麽?”
  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不必繞圈。
  她含笑,依然是有禮的:“我隻是感悟,如果以後,有人選擇和唐辰睿做情敵,那麽這個人一定是不明智的。唐辰睿可以一手把向晚從女孩變成女人,那麽其實,他和她之間已經有了無人再可突破的默契。”
  “你的感悟不錯。”
  “是嗎,”她笑了下,挽住他的手臂:“真高興你也這麽想。”
  於是日子依舊溫暖而平靜地過,彼此都不打擾彼此的世界。
  事情發生在一個月之後。
  這一天,席向晚有事外出公辦,借了簡捷的車子,一輛重型機車,這的確是簡同學的一貫風格,她還為此拉風的車子得意洋洋了很久,為此沒少挨領導訓話:你看看你!堂堂一個檢察官騎輛機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道上混的!
  好在席向晚也不是啥正經人,騎在上麵接受道路兩旁行人的注目禮時她也不咋地覺得丟人。這車子多好啊,快而爽,比那些個裝扮得娘兒們兮兮的跑車好多了。
  事情辦完了,向晚掏出行動電話,打電話給簡捷讓她來拿車,席間摸著這拉風的車子,向晚還挺舍不得。
  這座城市的路名頗有特色,都是用我國各省市縣的名字來命名的,比如江蘇路,而簡捷席向晚這些人打電話又一向圖省事,往往把那個‘路’字去掉,於是路人紛紛聽到路邊這位清秀的檢察官小姐對著電話喊道:“神馬?!你還在延安?!有米有搞錯!我都在西藏等你半小時了!”
  路人紛紛笑起來。
  就在向晚跺著腳打電話時,忽然有一輛黑色轎車急刹車停在她麵前,沒等她反應過來,席向桓已經下了車直直走到了她麵前。
  “恩?”向晚呆了呆:“哥哥好巧啊。”
  近看才發現,席向桓的神色不似平常那般自若,有些疲憊,還有些焦躁。
  他忽然俯□,雙手扶住她的肩,和她對視。
  “向晚,你聽我說。”
  “啊?”
  席向桓抿了抿唇,有些難以啟齒,表情很嚴肅。
  “向晴找到了。”
  ……
  醫院。
  手術室外,走廊的長椅上,向晚和席向桓並排坐著。入冬了,天氣很冷,好半晌,向晚才發覺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在顫抖。她隻能用自己的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好讓兩隻手都靜止下來。
  身旁男性的手掌忽然覆上了她的手背,寬厚、溫暖,是席向桓的氣息。
  他把她的雙手握在掌間,靜靜地對她說:“沒事的。”
  向晴找到了,你爸爸也一定可以。
  空曠的醫院走廊上,偶爾有腳步聲經過,向晚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飄,席向桓知道她在忍。
  “你怎麽找到她的?”
  “我和向晴都是稀有血型,”他告訴她:“一旦她出事,需要輸血,就隻能到有此血型的定點醫院。所以從她十七歲失蹤開始,我就聯係了所有能聯係的醫院,如果有這樣符合輸血特征的病人,我都會知道。”
  她聽著,恍然大悟,“難怪你這些年接到電話總會往醫院跑,病人需要時你就會輸血給他們。”
  席向桓點點頭,聲音靜靜的,“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很矛盾,一方麵希望可以早日找到向晴,一方麵又希望她永遠都不要出現。她出現,就意味著她出了事,躺在醫院裏需要輸血,我不想看見她這樣。”
  向晚聽著,垂下眼簾。她明白的,不管向晴做錯什麽事,她都是他心裏最重要的妹妹,他都會原諒她。
  “為什麽不告訴阿姨?她會很高興的。”
  “她不會的,”他淡淡地道:“知道當年我母親為什麽會找你父親治療向晴嗎?不是因為關心女兒,而是因為向晴所做的事已經不僅足夠毀掉她自己,更足夠毀掉席家。……我母親眼裏隻有席家,沒有我和向晴。”
  說完,他掏出一張身份證,遞給她看。
  “這麽多年,向晴甚至已經放棄了席家女兒的身份,她辦了假證,為自己改了姓。向晴對母親對席家都已經死心了,她不想再和曾經的一切有牽連。”
  向晚拿過那張身份證看,‘陸向晴’三個字立刻映入眼簾。向晚在心裏默默驚歎我國民間造假水平的確是高,水印、印花一個都不少,足以以假亂真的假身份證。
  正想說什麽,手術室忽然打開,兩個醫生行色匆匆地走了出來。
  “她沒有大礙,但是失血過多需要輸血,她的血型我們血庫存量不夠,請問席先生你是不是可以……”
  “我可以,”席向桓像是早有預料,沉著地答應:“抽我的血為她輸血好了。”
  “那就好,”醫生轉身對助手道:“馬上帶席先生去做血型檢驗,準備抽血。”
  向晚忽然一把拉住他,眼底終於再也掩飾不住那份驚慌。
  “哥哥……”
  席向桓抱了抱她,微微笑了下,“我沒事的,你在這裏等我,好不好?”
  ……
  漫長的一夜。
  席向桓抽完血之後就被送進病房休息,藥性作用下睡得很沉。向晚陪在他的病床前,席間接到唐辰睿的電話,問她有沒有回家、吃晚飯了沒有,她答得含糊隻說在外麵有事,所幸唐辰睿最近為了一場MBO正忙得分*身乏術,從電話裏也能聽見他那邊火藥味十足的戰場情況,沒有時間追究她話語間的真假。
  夜深時終於感到腹中饑餓,出去醫院旁的便利店買了牛奶和麵包,還有一小瓶檸檬汁。回到病房,坐在席向桓病床前,拿出檸檬汁倒入牛奶,雙手捧起來喝。這才記起,這種習慣是她十五歲時席向桓教會她的。
  她有點無措。是的,她這一生,早已遍布席向桓教會她的各種印記,徹底逃不掉了,或者她根本,也沒打算要逃掉。
  吃完後,她又出去了一趟,買了熱粥和容易消化的點心回來,放在床頭的保溫箱裏,他醒來就可以吃。
  她就這樣守了他一夜。
  第二天上午,醫生走進病房,向晚伸手做了個動作,示意不要吵醒病床上的席向桓。於是醫生悄聲對她說:“那位向晴小姐醒了,無大礙,可以去看她了。”
  席向晚喉嚨口一陣幹澀。怔楞了很久,之後一把推開醫生,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她跑得很快,刹那間好像什麽都聽不見了,一路跌撞進一間病房,用力推進去,一抬眼,便看見正靠坐在病床上的人。
  一瞬間光陰倒退,無所謂殺,沒有誰消失,沒有誰為誰取而代之。
  病床上的席向晴比起以前變黑了變瘦了,手心粗糙了,整個人變得更為棱角分明,生活在她身上不可避免刻上了劃痕。但人這一生其實能有多大改變呢,向晚看著她,分明覺得她連唇角一勾的動作也同十七歲那年一模一樣冷漠。
  向晚不斷告訴自己她是病人,不能對她衝動,但到了這一刻,她還是沒有控製住自己,直直問出一句話:“我爸爸在哪裏?”
  席向晴笑了起來,“十三年不見,都不和我打個招呼麽?”
  她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激怒了向晚,她忽然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病號服。
  “我不跟你開玩笑,我隻想知道我爸爸的下落。”
  “是,我和他之間發生過什麽事,隻有我知道,”她被她揪著,也不求她鬆手,毫無所謂的樣子:“但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向晚怒火中燒:“席向晴你變態!”
  她不怒反笑,“席向晚,誰告訴過你我正常?”
  向晚咬牙,忍住內心的焦慮,放低了姿態:“席向晴,我不想和你吵。我跟你之間,本就沒有恩怨。我隻想知道……我爸爸在哪裏,如果你知道,請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的低姿態絲毫沒有博得任何效果,席向晴看了一眼被向晚緊緊揪住的衣領,閑閑開口,“放手。惹怒我的話,我就全數報複給你爸爸,死了最好,省的你掛念。”
  如此出言不遜,向晚忍無可忍,手起掌落,控製不了自己的手打在了她的左邊臉頰。
  一時間,床上床下的兩個人都沒有任何反應。席向晴沒有反抗,席向晚也沒有再打下去。
  然而下一秒,向晚的手就被身後忽然闖進病房的人抓住了,來不及她說什麽,席向桓低聲請求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向晚……不要這樣子,”他知道難以啟齒,但仍是選擇要犧牲她,保護自己妹妹:“……不要傷害她。”
  ……
  唐辰睿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
  旗下獨立資本capital之一悄無聲息入主某家族企業大公司,掌握33%股份成為其第二大股東,見準其二代繼承人沒有能力掌舵之際,斷然掀起管理層收購風暴。一時間這場由外來資本掀起的管理層與創始人之間的權利爭奪戰況空前,各方輿論甚囂塵上。
  誰都知道追根究底這場戰爭背後的始作俑者就是唐盛,作為一手掌控唐盛權利的唐辰睿自然被推向風口浪尖,大罵唐辰睿不擇手段搶占別人江山卑鄙的人有之,但資本圈內熟悉遊戲規則的人都心中有數,不管手段是否卑鄙,不管輿論如何導向,單論利益結果,唐辰睿才是最後的真正贏家。
  對手垂死掙紮,兩天之後在香港舉行股東大會公投,唐辰睿閑閑一笑表示毫無異議,反正大局已定,陪你玩一玩也無妨。
  中午的時候和聯盟合夥人走出唐盛總部,白天黑夜都守在唐盛門口的各路媒體蜂擁而上,長槍短炮對準唐辰睿要他發表對兩天後股東大會公投的看法,唐辰睿一如既往視而不見地自顧自離開,丟下韓深應付局麵。
  韓深左右逢源搞定媒體,追上他不忘提醒:“今天下午兩點的飛機飛香港,你沒有忘記吧?”
  唐辰睿心不在焉地‘恩’了一聲。
  韓深看了他一眼,“從昨晚開始你就不對勁,”想了想,其實唐辰睿的心思很好猜,“怎麽,向晚的電話還是打不通?”
  “大概那家夥行動電話沒電了懶得充。”
  就像她總是在家裏嘮叨的那樣,電子狗鏈!手機就是電子狗鏈!關掉它!沒電最好!
  司機把車子緩緩開了過來,韓深拉開車門,“不早了,上車吧,我送你去機場。”
  唐辰睿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扶住車門俯身想要坐進去的時候,不經意的一抬眼,就這樣定住了視線。
  三秒之後,隻聽得韓特助恨鐵不成鋼的聲音從車窗裏傳來:“唐辰睿!你去哪裏?”很快地,韓深就不說話了,因為他看見了馬路對麵站著的一個身影,正是席向晚。
  韓深看見唐辰睿走過去,笑著問她:“你怎麽來了?”
  她沒有說話,微微笑了笑,像是要說‘我路過,你去忙吧’,隻是一個‘我……’字剛出來,沙啞的聲音就透露了一切。
  唐辰睿臉上的笑容刹那間消失不見,伸手拂過她額前的散發,看清她紅紅的眼睛,他的視線牢牢鎖住她,聽不出情緒地問:“哭過了?”
  他指尖的溫度太溫暖,‘唰’的一下,她的眼淚頃刻間就流下來了。
  完了完了。
  韓深撫著額頭很是惆悵,看來今天下午香港之行的可能性是凶多吉少了。
  席向晚從來都是隻流血不流淚的一個人,韓深看著不遠處那個被唐辰睿抱在懷裏失聲痛哭的女孩子,很肯定一件事:唐辰睿的心思一定已經完全不在香港不在管理層收購不在公事上了。
  美人江山,唐辰睿毫無例外會是拋棄江山的那種人。
  
  33、避風港(2)
  醫院病房裏。
  從向晚走後,病房裏的兩個人都沒說過話。期間醫生巡房,提點著病人要注意的事項,席向桓點頭說好,醫生走後,便又是沉默。
  坐在席向晴床前,低頭看到她右手手背上掛鹽水戳入的細長針頭時,他把她的手放入被子下,席向晴冰冷的手溫讓他終究還是不忍心放下,握住了。
  房內終於響起一個人的聲音,沉寂的,毫無生機。
  “……為了偏袒我這樣的人而傷害其他人,不值得。”
  席向桓沒有抬頭,仿佛不忍心看見她現在臉上的表情。
  “那麽,為什麽要對向晚說那種話?為什麽要故意氣她打你?你呢,就好像就在等被她打一樣,這樣心裏就會好過一點了嗎?”
  “嗬嗬,我隻是在病中,無力還手。”
  “向晴,我了解你,”他抬頭,看著他,眼裏有無力:“以前媽把你關進地下室,派人看著你,就算明確告訴你還手會被打,你還是還手了。……向晴,我知道的,除非你自願,否則你是絕對不會讓別人打你的。”
  緊接著兩個人就都沉默。
  “向晴,去道歉,”他說:“對向晚道歉,把她想知道的都告訴她。”
  她笑了笑,“哥,我這一輩子,反抗過所有人,唯獨沒有反抗過你。”
  “所以呢,現在你終於要反抗我了嗎?”
  她沒有說話,終究,在他麵前,她還是有底線的。
  席向晴忽然笑了下,“哥,你喜歡她吧?”
  席向桓連臉色都沒變,平平淡淡的樣子,“不要轉移話題。”
  “嗬嗬,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你不敢承認的事實。”
  “感情是件嚴肅的事,不準亂說。”
  “是啊,感情是件嚴肅的事。但你沒有體會過,而我卻知道,”她說:“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時會有什麽樣的眼神,你看向晚時明明就是喜歡的眼神。”
  席向桓抬眼,平靜地開口:“有些話,不能亂說知道嗎?向晚現在,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
  “……所以,哥,你太累了。想要為人人都好,這種想法太累了。以前,我讓媽失望,你想為我補償媽媽,於是讓自己努力做到媽的每條標準線;媽讓我失望,你就努力代替媽媽對我好;現在,我給向晚打我的機會,你不忍心,想對我好,於是又傷了向晚;但你喜歡她,以後,你必然會對向晚好,而她又有了別的男人,你隻能傷你自己了。”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他忽然站起來,不由分說對她道:“等下去對向晚道歉,如果你還把我當哥哥的話。”
  她低了低頭,順從,“……好。”
  她垂了垂眼睫,沒有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
  哥,我告訴你,喜歡一個人,是需要合理的手段的。否則,當喜歡的人不在了時,就會像我一樣,抱憾終生。
  ……
  唐盛執行總監辦公室。
  韓深敲了敲門,慢吞吞地走了進來,好整以暇地看著辦公室裏的人。
  “兩天後的香港股東大會,你是鐵了心不去了?”
  “啊,”唐辰睿正在吧台給自己倒水喝,含了口冰水在嘴裏,似在思考。幾秒後咽下開口時,已經打定了主意:“派資本負責人過去,反正大局已定,也沒有我出麵的必要。”
  “這種借口真是讓我很想揍你啊……”韓深磨了磨牙,無奈:“你怎麽不老實承認你是為了女人呢?”相信剛才在下麵,他擁住向晚入懷的畫麵一定已經被眾多媒體拍入了攝像機。
  唐辰睿笑了笑沒說話,端著水杯走過去,經過韓深身邊的時候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拖長了音調:“韓深,不要吃醋。”
  韓特助:“……”
  “向晚呢?”
  唐辰睿指指隔壁私人休息室:“剛剛睡著。”
  韓深想了想,“她沒事吧?我還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不知道。”
  “你不知道?”
  “啊,哭得很厲害,”唐辰睿神色很淡,“什麽都沒說,好不容易哄她睡了。”
  韓深心裏一動,壓低了聲音:“她什麽都沒告訴你,你還能這麽鎮定?”
  唐辰睿坐下來,抬眼,有點玩味地開口:“她不說,我就不會查麽。”
  韓深一愣:“這你都能查?”
  “用腦子啊,”唐辰睿勾一勾唇:“至少我知道,她剛從醫院回來,身上福爾馬林的味道那麽重,查一查醫院不就知道了。”
  “哦……”
  韓深後知後覺地點點頭,冷不防看見唐辰睿打開了一旁的手提電腦開了機,進入用戶,從後台軟件中提取了向晚的QQ密碼,然後登陸,簡捷的頭像頓時跳動了出來,唐辰睿雙擊了一下,就看見一行字映入眼簾。
  ‘向晚你沒事吧?你哥哥找到向晴了?我到醫院怎麽沒看見你啊?你和你哥哥吵架了?他臉色也很不好的樣子,打你手機也不接……’
  唐辰睿看著那行字,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水,敲敲屏幕桌麵。
  “看見了?”唐辰睿笑笑:“我說麽,哭得那麽厲害,除了席向桓之外別人也沒那個本事。”
  韓深瞪著他,目瞪口呆,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簡直驚為天人。
  “你竟然盜取向晚的賬號密碼?!”
  唐辰睿嗆了下。他的特助真是道德境界崇高的知識分子,居然首先關心的是這種事。
  “不是盜取,是這台電腦有相關的軟件而已,公司的電腦上都有。”
  韓深喉嚨口頓時湧出一口鮮血:“我的電腦上你也裝了?!”
  “啊,”唐辰睿直言不諱:“統一裝的。”
  韓特助噴出一口鮮血:“唐辰睿你……!”
  “放心……我對你的私人信息沒興趣,”唐辰睿笑笑,閑閑開口:“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每星期的私人郵件都是寫給你父母,電腦遊戲隻會打橋牌,我對查你的私人信息興趣不大……”
  韓特助:“……”
  唐辰睿合上筆記本屏幕,起身,發了話。
  “查一下席向晴這個人,還有向晚父親的事。”
  韓深頓了下,問:“……以前你不是一向懶得插手席家的事麽?怎麽現在忽然感興趣了?”
  “理由麽,當然也是有的……”唐辰睿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微微笑了下:“……她哭起來的樣子,我不想再看見了。”
  ……
  向晚累了,下午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天色已經全黑了,私人休息室內亮著一盞橘黃色的燈。
  “醒了?”
  “……”
  一抬眼,才看見坐在一旁的唐辰睿,手裏拿著鋼筆和文件,正寫著備注什麽。看見她醒了,他放下手裏的工作,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摸了摸她的臉。
  “先吃點東西,嗯?我叫人買了晚飯上來,我看你中午都沒吃飯,這樣不好。”
  她沒有理他的話,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襯衫袖子。
  “我今天打、打了人……”
  “用什麽打的?”
  “右手打的……”
  “要命……”
  向晚頭一低,準備挨訓。無論如何,打人一巴掌總是不好的,就像有一句話說的,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唐辰睿忽然握起她的右手,皺眉:“我說呢,怎麽手心紅紅的,打疼了吧?”
  “……”
  向晚一囧。
  “是我打了別人!被打疼的是別人……”
  唐辰睿‘嗯’了一聲,淡定自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疼你也疼,我隻關心你怎麽樣,別人疼不疼關我什麽事。”
  向晚囧囧有神,有靠山可傍的感覺真是非一般的感覺!不得不說,向晚不厚道地爽到了……真是瞬間被治愈啊……= =
  向晚起床洗了把臉,唐辰睿把晚飯端進休息室。向晚本來沒胃口,但在唐辰睿好耐心的誘哄之下終於還是覺得餓了,拿起披薩咬了幾口,又喝了一杯牛奶。
  唐辰睿吃過晚飯了,隻是在陪她。想到她今天失控的樣子,向晚忽然覺得很不好意思。
  “你為什麽都不問我發生了什麽事……”
  “不開心的事,問你做什麽,聊點開心的事好了。”
  “嗯……”
  她心裏忽然安靜下來。他從不逼迫,他給她足夠的私人空間。
  向晚眼神一瞥,看見唐辰睿正撐著下巴拿叉子撩撥著眼前一小盤泡菜,很有興趣的樣子。
  “你喜歡吃這個啊?”
  “不是,隻是想到你前一陣子在家裏做的泡菜,味道不錯。”
  向晚差點嗆出一口牛奶。
  “你吃過我做的那個??!”
  “啊,看見冰箱裏有,嚐過幾次,很不錯。”
  向晚一囧:她原先一直以為是家裏那隻兔子偷吃了來著……所以她還拉著它的長耳朵驚歎了好幾次‘小子你開冰箱門的技術是越來越純熟了麽’……
  現在想來,那時小兔子死蹬著小短腿想咬她,原來是因為被冤枉了麽……回家記得要對它道歉才行……
  一旁的唐辰睿挺有興致地問:“一直忘了問,那個怎麽做的?”
  向晚窘窘地。
  她實在不好意思詳細告訴他,唐總監吃的那泡菜,其實是菜販大削價三毛錢一斤的處理貨。她某天經過菜市場看見某個菜販攤前掛了個牌子‘賣白菜賺錢葬父’,一時間江湖兒女拔刀相助的豪情湧上來,她一口氣買了二十五斤,回到家光是削去爛掉的白菜葉就削了三個鍾頭……
  自她住進他宅開始,唐辰睿買給她吃的東西都是奢侈得離譜的那種;所以小席同學想了又想,作為回報,唐總監這種金貴的身子,她怎麽也不好意思給他吃這種爛白菜葉……
  隻能低頭含糊其辭道:“那個,很便宜的,不貴、不貴……”
  ……
  兩個人就這樣聊著,向晚絲毫沒察覺,在唐辰睿的話題引導之下,她的心情重新好了起來。唐辰睿對她中午痛哭失聲的事隻字不提,仿佛全然不知道似地,她不說,他就不問。以至於在時間過去以後的日子裏,席向晚再想起這些時,才明白他的這種態度原來就是叫縱容。
  正吃著飯,唐辰睿的行動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他看了看屏幕,沒太多猶豫,接了起來。
  “……是,她在我這裏。……好,我會轉告她。……不客氣。”
  向晚埋頭吃飯,隻聽得唐辰睿的聲音淡定地響了起來。
  “席向桓和他妹妹在樓下,他們想見你,”他微微笑了下:“居然都能把電話打到我的私人行動電話上來了,可見真是下定了決心要見到你。”
  否則,席向桓和他,從來都是楚漢分界,互不越線。
  向晚心裏一震。
  她很矛盾,不曉得該用什麽麵貌去麵對樓下的兩個人。如果這是電視劇呢,她應該大可以拿出受害者的姿態來,對他們狠狠地恨上一把。但是這是生活,她不行,她做不到,她不會恨人。
  “我……”
  “還有,”唐辰睿毫無波動地告訴她,毫不隱瞞:“他們已經在下麵等了你兩個小時。”
  向晚心裏一動。
  雖然某個瞬間她也很陰暗地想打電話給樓下的那兩人放聲大笑‘告訴你們!老子今時不同往日了!老子有靠山了!你們想見我都預約去吧!’,但這種小陰暗隻是惡作劇般的一閃而過,腦中更多的是理智。
  理智告訴她,席向桓昨晚剛剛被抽過大血,席向晴剛動過手術,雖說不是大手術,但終究是動過刀。讓這兩個病人在風中為等她而冷得搖曳生姿,好像也不是有誌青年該有的正道行為……
  但是下去的話,對唐辰睿就太不公平了。就算她再無知,也知道唐盛執行總監的辦公室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對樓下的兩人要遵守道德,對唐辰睿就更該遵守道德。因為這個人,比任何人都疼她。
  向晚磨了磨牙,大家忽然都向她靠攏,如果這是部周星星的無厘頭港產喜劇的話,那麽她此時的心聲一定會具體化為如下台詞:‘我很哈皮……可是又很矛盾……so tell me,俺該怎麽做……’
  向晚低著頭吞吞吐吐:“雖然我不太喜歡她,但我還是想見向晴,想知道她和我爸爸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我想知道我爸爸這麽多年究竟在哪裏,在做什麽。向晴她是我爸爸最後一個病人……”
  唐辰睿點點頭,沒有反對。他其實大可以告訴她,如果她開口要他幫忙,他一定現在就會把他查到的她父親的事告訴她。但是她始終沒有想到要靠他的力量,於是他尊重她的選擇,沉默不語。
  就在向晚猶豫不決的時候,唐辰睿已經起身拿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摸了摸她的臉,“晚上冷,多穿點,出去後早點回來。”
  “……”
  “傻瓜,不用這麽看著我,我不是每次都能這麽大方放人的。”
  向晚鼻子一酸,心裏火熱得一塌糊塗:“唐辰睿……”
  唐辰睿對她笑了下,“如果你心裏的那些事,隻有他們能解決,那麽你就去。解決了你一直掛念的心事,以後在我身邊也能安心一點,這樣我也能比較放心。”
  ……
  她走後,辦公室裏一瞬間寂靜了下來。
  韓深推門進來,看見唐辰睿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垂手插在褲袋裏,沒什麽表情地看著樓下,向晚正跟那兩個人離開。
  韓深微微歎氣。
  “辰啊。”
  “嗯?”
  “雖然我不知道你挑女人的眼光是怎樣的,但是既然你已經那麽喜歡她,那麽偶爾綁緊她一點也不算過分的。”
  “哦?”唐辰睿轉身,笑了滿眼:“何以見得?”
  韓深攤了攤手,“一出手就甩出去數十億,我了解你,唐辰睿,你不是那麽大方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對她動了心用了情,是生是死與他何關。
  唐辰睿笑笑,不做回應。
  韓深誠懇地建議:“既然為了她連香港都不去了,你怎麽還是放她走了呢,應該趁向晚悲傷的時候,把她摟進懷裏才對……”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
  “我把她摟進懷裏……?”
  尾音上挑,透著一絲妖嬈。
  韓深無語了一會兒,幹咳一聲,“好像是蠻難想象的……”
  席向晚那個人,除非情緒失控,否則就是囧人一個,恢複正常
33、避風港(2)
  狀態後怎麽也不像是小鳥依人的柔弱女主。
  說起來,韓深也蠻難理解唐辰睿的,多少溫柔女子從他眼前過,他卻偏偏看中小囧人一枚。
  “辰啊,”韓深感慨:“你挑女人的眼光,真的是滿不正常的……”
  唐辰睿唇角一翹。
  “反正都不正常了,也不差今天這一次,”他垂下眼睫,看著樓下那遠去的身影,淡淡地開口:“感情這回事,是教不會學不來的,總是要她自己愛了才會懂得的。”
  “我知道,”韓深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所以,我才擔心你。”
  隻有神愛眾人時,才無所保留,但沒有哪一個凡人,可以這樣去愛的。
  
  34、天平(1)
  席向晴剛動過手術,遵照醫生的意思是不能離開醫院的,席向桓堅持要她親自來對向晚道歉,而席向晴也不是個會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人,直到向晚下樓見了麵,席向桓提出三個人找家餐廳先吃飯,還是向晚先開了口說回去。
  “先回醫院吧,有什麽事也方便叫醫生。”
  她這種反應,倒是讓席向晴笑了,“席向晚,你很可愛啊,一直都是這麽為別人著想的麽?”
  向晚現在有經驗了,深知眼前這個女的不是地球人,應對這種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沉默至上。向晚索性不理她,當席向桓把車開過來時,向晚拉了車門,拉過席向晴的手,也不看她,往車裏塞了再說。
  回到病房,兩個人都還沒吃晚飯,向晚在唐辰睿辦公室也隻是吃了一點點,於是席向桓叫了外賣。
  三份熱騰騰的麵很快送到,席向晴也很識趣,並沒有大爺似的坐在病床上等著別人來伺候,自己過去端了碗,甚至還在加調料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問了問向晚。
  “要蒜麽?”
  “不要。”
  “香菜呢?”
  “也不要。”
  席向晴笑笑,旁若無人地往向晚碗裏加了一小勺蒜和香菜。
  向晚瞪著她,“哎你——”
  “吃點吧,”她摸了摸向晚的額頭:“好好照顧自己,對身體好。”
  向晚深吸一口氣,“席向晴,你現在擺出長輩的姿態算是怎樣……”
  “你不知道嗎?”她對她笑了下:“成為你的後媽曾經一直是我追求的夢想來著。”
  向晚差點噴出一口麵。
  吃飯的席間很平靜,席向晚其實覺得這樣坐在一起用餐挺詭異。眼前這個人就是害得她失去父親的禍首,她身為女兒,雖然小時候不止一次有‘這輩子別讓老子再見到她!否則剁了她!’這種想法,但事實上卻是,她沒有天分,學不會恨人。
  向晚捧著碗,有點心酸,自己不能快意泯恩仇已經夠沒出息了,現在居然還坐下來和她一起吃麵……
  雖然不知道席向桓怎麽想,但席向晴顯然沒覺得詭異,期間還挺有興致地評價了一句‘菜色很溫暖’。
  吃完飯,席向桓被醫生叫出去交代向晴這幾天身體的注意點什麽的,向晚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瞥了一眼席向晴麵前的碗筷,難道還能指使病人動手嗎?向晚沒什麽表情地走過去,替她收拾了。
  身後忽然傳來席向晴的聲音:“我道歉,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道歉。我唯一不想做的,就是告訴你你爸爸的事。”
  向晚磨了磨牙,轉身看著她,簡直像看見了一個外星人:“他是我爸爸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別人家的狗血虐點都是兩個少女搶一個男人,同樣的故事到她這裏怎麽就變味得這麽厲害呢?!
  席向晴笑笑:“我明白。”
  “……”
  很明顯,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向晚抓了抓頭,覺得跟外星人溝通真的太困難了。
  “席向晚,”席向晴忽然開口,聲音有點飄:“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過什麽值得我珍藏的東西,但現在我有了,就是和老師之間的回憶。這個故事的結局是怎樣,我不想告訴任何人,你懂嗎?他就算死了,也是我一個人的。”
  向晚很頭疼,雖然這種‘愛他就要毀掉他’的想法她不是第一次見到,但像席向晴這種走火入魔的人她確實是頭一遭碰到。
  以前學生時代在學校時,有個MM暗戀程亮,於是編造了無數謠言幾乎毀了程亮全部的光明形象,怒得程亮簡直想要揍她時,她才哭哭啼啼地說:“我愛你啊,毀了你的良好形象就不會有別人看上你了……”驚得席向晚頓時就噴了出來:姑娘你確定你真的是愛他咩?不知道的人怎麽看你和他都是世仇咧!
  席向晚沒想到,若幹年後,她居然遇到個比當年的MM更究極進化過的生物!
  “席向晴,愛一個人不是像你這樣的!”她告訴她:“我告訴你,以你這種愛人的方式,就算給你和我爸爸足夠的時間,他也不會愛上你。你不夠大度,你的愛情太自私了,就憑這一點,你就不可能比得上我媽媽……”
  向晚不知道,陷入盲目深愛的人是不容許自己和別的女人相比的,如果這個女人還比自己優秀,那麽內心被激起的自卑會更為加深盲目的憎恨。
  席向晴定定地看著她,看得向晚都有種後背發涼的悚然,死寂一般的沉默過後,席向晴忽然勾起一抹淺笑,聲音悠遠地繞唇而出。
  “愛情不是自私的……嗬,好啊,那麽,席向晚,你教教我,不是自私的愛情是什麽樣的,行麽?”
  向晚隱隱有了不好的感覺。
  “你什麽意思?”
  席向晴定定地看著她,一瞬不瞬。
  “愛情不是自私的,是嗎?好啊,那我就給你一個公平顯示你高尚愛情觀的機會。……我可以告訴你我和你爸爸之間發生的所有事,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我可以把你想要的親情全部還給你,隻要你用你的愛情來換就可以。”
  向晚‘唰’得一下睜大了眼,“……你說什麽?”
  “用唐辰睿來換。”
  向晚一手打在床沿上:“席向晴你瘋了!”如果不是修養太好,席向晚簡直就想罵人了:你搶走我老爸還不夠,現在還要搶走我未來老公,媽的這到底是什麽怪物!
  席向晴掃她一眼,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嘲諷入骨。
  “怎麽,舍不得?不是你說的,愛情不是自私的麽?用一個唐辰睿,你就能知道父親的下落,和他團聚,這樣的親情大愛麵前,犧牲掉一個男人,在你那高尚的觀念裏,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才對,不是麽?”
  向晚看著她,臉上冰冷一片。
  “席向晴,我不會上你的當。你以為這麽多年,我沒有想過嗎?我了解我爸爸,隻有兩種情況下,他會拋下我不管。一種,是他失憶不記得我了,另一種,就是他已經過世了。你以為這麽多年來我是以什麽心情麵對現實的?很多年前,我已經說服自己爸爸已經過世了,我不會抱不切實際的幻想。”
  席向晴聽著,點一點頭,“也就是說,你已經接受了你爸爸過世的現實,所以,你不會為了一個死人而犧牲唐辰睿是嗎?”
  “席向晴!”
  “怎麽,我有說錯麽?向晚,別人家孝順的女兒可不會像你這樣啊,即使知道父親過世了,有一點線索出現就會緊緊抓住,追尋他的墓地在哪裏,他的死因是什麽,每年清明可以掃墓拜祭。而你呢,一個唐辰睿,就讓你選擇情願放棄追尋爸爸遺體的下落了。”
  向晚的聲音有點發顫:“我沒有——”
  席向晴看著她:“那就拿你的愛情來換。”
  向晚忽然轉身,丟下冰冷的一句話。
  “席向晴,我不會拿唐辰睿來陪你玩這種遊戲。……唐辰睿不行,我絕對不會拿他來開這種玩笑。”
  說完她就走,雙手攥得很緊,在掌心掐出了血痕。
  “席向晚,”席向晴的聲音從身後淡淡地傳來,夾雜一絲嘲諷入骨的譏誚:“看見了沒有?你其實也和我一樣,對待愛情都是自私的,不管為了誰,都不會對所愛的人放手。我們,其實是同一類人。……哦,不,算起來,你比我更自私,以你原本的身份,一輩子都不可能遇到唐辰睿。現在遇到了,還不是和我對你爸爸一樣,決不把他讓給任何人。”
  ……
  席向桓從醫生辦公室回到病房的時候,看見病房內隻剩下席向晴一個人,正在收拾著吃完後留下的垃圾,不緊不慢的樣子。
  “向晚呢?你們談完了?”
  “她回去了,”她對他笑了下:“談完了,還行。”
  席向桓眉頭一皺:“你對她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啊,向晚的思想有點天真,我隻不過教她認清了一些事而已。”
  席向桓深吸一口氣:“席向晴……!”
  她笑一笑,準備接受批評。
  不過,對此她無從羞愧,人總是要成長的,痛過的人才知道:蚌貝生珠,也不過始於一沙之痛。
  她淡淡地笑著,半晌,轉身對麵前的人道:“哥,有機會的話,對向晚,你就不要再錯過了。喜歡一個人呢,是不必高尚、隻需手段的。……在這一點上,唐辰睿比你狠多了。”
  
  35、天平(2)
  這一晚,這座城市的某一家麥當勞裏,角落裏坐了一個人。她從晚上七點半進門後就開始坐在那裏,麵前點的食物一口未動,連飲料都沒喝一口,整個人埋葬在燈光的陰影背後,看不清表情。
  時間快速流逝,晚上十點半,那位客人還沒走,幾位營業員小姐開始嘴角抽搐了:雖說俺們的口號是全天24小時歡迎您來歡迎您再來,但這位客人是不是也太執著了點?俺們其實也很喜歡早點打烊的……
  看著那位客人一連四個多小時都呆坐著沒動,餐廳值班經理走了過去,想問一句“小姐你還好吧?”,然而話還沒問出口,就看見她正抬起左手覆上雙眼,很快地,她的手心就濕了,有水痕順著手心悄悄滑了下來……
  這天晚上唐辰睿和香港方麵視頻會議處理完公事,抬腕看了看手表,晚上十二點,還來得及回家睡一覺。於是唐辰睿抓了桌上的車鑰匙,順手撈了西服外套決定回家。
  開車的時候開了行動電話的免提,按下快捷鍵打了家裏座機,無人接聽。
  一個紅燈,唐辰睿踩下刹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方向盤,眉心微皺:這麽晚了,那家夥還沒有回家?
  想了想,掛了電話改撥席向晚的手提。響了很久,但最終被接了起來。唐辰睿剛想問‘你在哪裏’,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小爪子亂拍的聲音,發出清脆的‘噗噗’聲。
  恩,看來接電話的不是向晚,是家裏那隻兔子。他養的那隻兔子長久跟著席向晚混,間接接受了不少黨的教育,對某些詞匯高度敏感,一聽到席向晚的手機鈴聲‘東方紅太陽升他是人民大救星,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它就立刻撒腿跑過去擁抱毛主席。
  唐辰睿掛了電話。
  兔子接了電話,可見她的手機在家裏,她應該是回家了。問題是,這家夥在幹什麽?連電話都不接,實在不是她的作風。
  綠燈亮起,駕駛座上的男人重重踩下油門,車速一下子飆了上去。
  到家,唐辰睿掏出鑰匙開門進去,一股醉人的酒意立刻撲麵而來。唐辰睿定了定神,抬手開了客廳的燈。
  她喝酒了。
  五六個空的啤酒罐放在客廳的玻璃茶幾上,旁邊還有一罐喝了一半的,沙發上躺著一個人,縮成一團,看起來是已經睡過去了。她的行動電話掉落在地上,兔子抱著它呼呼大睡。
  唐辰睿走過去,忽略她醉酒的事實,她不開心,她不想說,他就什麽都不問,攔腰抱起她想抱她去臥室睡。
  他的手抱住她腰的一瞬間,席向晚醒了醒。吃力地半睜開眼睛,一看清視線範圍內的人是誰時,她瞬間清醒,無意識就推了他一把,把他推開。
  抗拒他的意思如此明顯,唐辰睿心裏一沉,但終究還是穩住了。
  她的手指冰涼,這一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唐辰睿看到她單薄的襯衫和外套,隨手拉了拉她領口:“怎麽穿這麽少睡在這裏?”
  席向晚像是見了鬼一樣地躲了開,唐辰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不能進也不可退。
  唐辰睿穩住了心裏漸漸升騰起的陰暗麵,微微笑了下,若無其事地摸了摸她的臉:“你怎麽了?”
  席向晚閉上了眼睛,對他講:“沒什麽,隻是……今時不同往日。”
  她明顯不想多說什麽,站起身搖晃著想走,隻對他說:“有些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右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一個用力,她就被人扯回,跌落回沙發的時候酒精的作用上來,一陣犯暈過後,再睜眼時,她看見唐辰睿臉上的笑容已經絲毫不見,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
  “你在躲我?”
  唐辰睿很少這個樣子,最為一個用腦子吃飯的人,唐辰睿極少會當場翻臉把場麵搞成短兵相接的樣子,這麽多年,這個男人具備一個合格的商務人士最大的特點:擅長偽裝,溫和無誤的外表。
  如果席向晚還清醒著,就會懂唐辰睿已經動怒,今晚萬萬不可再觸他地雷。可是她醉了,管不了任何人了。
  “不是躲,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唐辰睿垂了垂眼睫,他很清楚用什麽辦法可以讓一個女人開口講真話。耐心漸漸耗盡,他忽然伸手往她領口探去。
  “不要。”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
  唐辰睿笑笑,一點溫度都沒有,“怎麽,連我碰一下都不能接受了?”
  向晚看著他,終於開口說了實話。
  “唐辰睿,我們之間……有些事需要重新考慮一下。”
  唐辰睿的耐心終於全部耗盡,森冷地盯住她。
  “什麽意思?”
  “我沒和你談過我們家的事吧?”她忽然開口,聲音如水般緩緩流淌出來:“我爸爸和席家的事呢,是件無頭案,當年的輿論分成兩派,一種說向晴害死了我爸爸,還有一種,就是說我爸爸沒有盡到醫生的責任,既然收了席家的錢,就應該治好向晴才對,畢竟兩個人失蹤時向晴隻有十七歲,是未成年,我爸爸是成年人,責任更大……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來講,我爸爸的確有撇不開的責任,拿了那麽大筆報酬最後卻和病人一起失蹤了,怎麽也難逃指責……”
  “……所以出了那件事之後,在分不清誰對誰錯的情況下,我以前就有個願望,阿姨對我的養育之恩對我而言是情債,我要還的,所以當初阿姨要我和你訂婚,我也沒有意見……”
  “今晚我和席向晴談過了,”她說:“向晴那個人呢,我一直覺得她心理扭曲得就像火葬場辦事不力隻燒了一半似的……但是,有句話她卻說對了……”
  她看著他,迎上他的目光,有掙紮,有放棄:“以我原本的身份,是一輩子都不可能遇到你的。現在遇到了,還不是和她對我爸爸一樣,決不把你讓給任何人……”
  “向晴要我拿你去換我爸爸的下落,我拒絕了,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就下意識拒絕了,當時我隻有一個想法,就是我不能拿你去換任何人。”
  她低下頭,對他坦誠:“……可是現在我心裏好難過,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我為了你居然連我爸爸都可以不要了,這種感情代價太大,我付不起……我說服不了自己就這樣當作毫無任何事發生一樣地再和你在一起……”
  唐辰睿聽得不發一言,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情緒:“所以你現在,後悔了?……你後悔遇到我,讓你陷入這種境地?如果可以的話,你寧可不要遇見我,是不是?”
  席向晚沉默良久,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她說她後悔了,後悔遇到他了。
  這一個事實比任何事都讓他心灰意冷,她讓他的愛情出師無名。
  唐辰睿在一瞬間暴怒。
  毫不留情把她一把甩進沙發,掐住她的腰把她按死在沙發上,他沒控製力道以至於讓她痛得悶哼了一聲,驚醒了一旁呼呼大睡的小兔子。
  小兔子抬眼看見唐辰睿和席向晚都在沙發上,於是小兔蹦過去也想跳上去,卻隻見唐辰睿的臉色難看得不像話,看見它過來,唐辰睿薄唇中吐出一個字:“滾——!”
  向晚看見小兔被徹底嚇到了,趴在地上動也不敢動,像是要哭了,向晚清醒了三分,“你幹什麽——!”
  唐辰睿居高臨下看著她,笑得陰柔。
  “後悔了是吧?……我本來以為,這一年來我對你怎麽樣,你總該有分寸,但既然你今天還是後悔了,那我也不必再憐惜你。……我從不做虧本交易,該你還的,我今天就連本帶利拿回來。”
  她驚駭地看見他慢慢解開襯衫紐扣,一顆一顆,露出光*裸身體。唐辰睿穿上襯衫西服時怎麽看都是偏瘦,隻有脫下衣服後才知道是真材實料,這樣一個男人,處於暴怒、不理智的狀態下,他存心要對她怎麽樣,她是反抗不了的。
  “唐辰睿……!”他要幹什麽?
  他對她柔柔一笑,聲音好溫和。
  “……我唐辰睿從不喜歡強迫女人,但是對你席向晚,我今天就破一個例。”
  
  36、多情(1)
  這一晚,淩晨一點半,唐易宅邸。
  唐易在書房處理完公事,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走廊對麵的小房間,推門進去,果不其然看見她的身影。寶寶睡著了,紀以寧陪他睡在床上,開了一盞小台燈,手裏拿了一本書,坐在床頭安靜地看。看見他進來,立刻伸了伸手指:“不要吵醒他……”
  唐易複雜而不爽的眼神直直掃向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寶寶,心裏很是惆悵:膽子不小麽,跟我搶女人……
  以寧下了床,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丈夫攔腰抱了起來。一路抱回主臥室,他把她放在床上,這才看見她手裏一直沒放下的書,唐易忍不住頭疼:這是要去考博士還是怎麽的,這麽用功至於麽……
  “這麽晚還不睡,在看什麽?”
  雖然惆悵著,仍然很有興趣地跟她聊了起來。依唐易以前的個性,絕對會用強的,但現在不行了,兒子對他的地位很虎視眈眈啊。
  “等你啊,一個人睡睡不著,”說完,刹那臉紅。咳了一聲,以寧連忙轉換話題:“以前在大學喜歡看的書,《舅舅情人》,拿起來重溫一下。”
  王小波早期的作品之一,詩意得不得了,浪漫感性,她忍不住感慨:“怎麽會有人連強*暴都寫得這麽美?”
  唐易笑笑,拉了被子給她蓋好。
  “寫得美是本事,如果有人連做起這件事來都可以很美就更是本事。”
  以寧頓時就笑了,她不信,“會有這種人嗎?”
  唐易笑著摸了摸她好奇的臉,沒有回答。
  不可否認,他腦中一刹那閃過唐辰睿的臉。
  唐辰睿這個人,絕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首先他有這個資本,其次唐辰睿做人又是絕對的猥瑣流:表麵君子,內心禽獸……
  正談著,唐易的行動電話忽然響了。拿起來一看屏幕,竟是得力心腹下屬打來的,於是接了起來:“什麽事?”
  對方弱弱地向他報告:“易少,會所這邊出了點事,有人贏錢不顧上限……”
  唐易的私人會所,內設一流,自然也包括一流的賭場。賭場的規矩就是,贏錢設上限,輸錢不設下限,忌憚於唐家,很少有人會去鬧場。
  “什麽人在玩?”
  “辰少爺……”
  聽到這個名字,唐易在一瞬間玩味地勾起唇。
  唐辰睿失控的樣子,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
  當唐易到達會所的時候,唐辰睿已經贏夠了錢,失去了贏錢的興趣卻沒有失去玩樂的興致,轉場酒吧繼續淫*靡午夜場。
  玩午夜場的男男女女都是遊戲人間的個中好手,唐辰睿的身價不言自明,勾人得很。平日裏斯文優雅的男人脫下精致外表放開去玩,一動一靜間溫潤與豔麗的對比落差,眩惑人眼。
  縱情聲色間,口幹舌燥,唐辰睿隨手抓了吧台邊的一杯酒,仰頭就往嘴裏灌,喝完放下,身邊一個酒吧小侍女為他端來一杯純淨水,見唐辰睿身邊圍著一圈人,頓時就怯場。
  端上水給他,“辰少爺,水……”
  光線淩亂間,唐辰睿抬眼,看見妖豔男女間出現這麽一個清純小女子,唐辰睿頓時就笑了,沒接她的水,順手一把抱起她,低頭咬她耳朵:“今晚陪我吧……”話音落,就踏進了舞池。
  稀奇了……
  唐易坐在角落的沙發裏,遠遠看著舞池中央喝過酒後抱著人貼麵熱舞的唐辰睿。
  他了解他,唐辰睿不喜歡冰的辣的刺激的妖豔的一切東西,包括酒,包括陌生女人。
  唐易勾唇,很玩味到底是誰給了唐辰睿這麽大的打擊,竟可以把這個男人打擊成這樣。都說挫折使男人成長,唐易默默地想,這挫折究竟要多大啊,簡直是開發出了唐辰睿夜生活的全部潛力啊,唐辰睿輕易不做夜行生物,一做就是一朵奇葩。
  酒吧DJ最重要的就是知情識趣,眼尖看到唐辰睿手裏抱了個人過來了,瞬間高音一滑,場內音樂頓時從慢節奏舞曲切換成火爆拉丁係,煙霧燈光追得緊,全都打在他身上。
  舞池周圍,裏外圍了好幾圈人,尖叫高喊的,有人拎了香檳過來用力搖晃後打開瓶蓋,迷醉的香檳水頓時全部噴向舞池中央,灑了唐辰睿一身,襯衫被清冽酒水浸濕,呈透明色貼在他身上,映出性感身體曲線。
  陪舞的女孩子也被香檳澆透了一身,順著發絲滴落下來,在下巴底端匯成水滴。唐辰睿眸光含水,忽然俯身湊上去,吮吻住她精巧的下巴,舌尖一卷把滴落的香檳卷入口中,一仰頭,便和她彷徨失措的視線相撞。
  似曾相識的眼神,向晚無數次在他身下露出過這樣的表情,抱住他喊,‘唐辰睿你輕點……’
  他心底忽然湧起一陣異常柔軟的情緒,有近乎寵愛的心情重新泛起。一把仰起麵前女孩的後腦,唐辰睿貼上去就是撬開齒關探進去深吻。
  轟的一聲,音樂聲震耳欲聾。
  兩場拉丁係過後,唐辰睿無意戀戰,摟著她的腰,笑著撥開哄鬧的眾人,離開舞池。
  這裏的路線和設施唐辰睿駕輕就熟,隨意找了個空包間一腳踢開門進去,把她圈在自己與牆壁之間。剛才喝的烈酒後勁上來了,唐辰睿的眼神有點散亂,視線範圍一片水色朦朧,身體熱得不像話,他靠在牆邊就沿著她的頸項一路吻下去,手指不停,解開她已經濕透的工作服。
  他故意撩她欲望,不一會兒她就已經被撩得火熱,腳軟站不住,全掛在他身上,唐辰睿手裏用力一帶,就把她推向了沙發。
  “叫什麽名字?”
  “姓習,經理叫我小習……”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好名字,我喜歡。”
  沒等她說什麽,他忽然開口:“有什麽要我幫你的,隻要你說,我就幫你。”
  唐辰睿專注的眼神非常動人,說出這種話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小習結結巴巴地問:“真的?”
  他笑著摸了摸她的臉,滿眼的寵溺。
  這麽好的機會,她不能不抓住,一下子就說實話:“我家裏需要錢……”
  “好,”聽到她的請求,唐辰睿整個人溫柔得不像話,親吻她唇的瞬間把口袋裏隨身攜帶的兩張卡放入她手中:“……我幫你。”
  這樣多好。
  向晚,這樣多好。你有麻煩,隻要交給我,就好。而我想要的,無非隻有你的信任而已。
  大概是因為他兌現諾言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小習一下子動情,身體放開想要努力讓他喜歡。唐辰睿深陷在沙發上,她伸手解開了他的長褲拉鏈,整個人滑下去埋首在他腿間取悅他。唐辰睿腦子裏暈眩一片,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和景,隻覺得胯*下一熱,屬於男性的欲望上來了,一把撈起她的身子坐在他身上。
  他想得昏昏沉沉,直到下半身已經火熱的欲望源頭被人握住,她坐在他身上,自覺地想要他進入,朦朧間聽到她喊了一句‘辰……’。
  唐辰睿倏然睜開眼睛。
  夢醒時分,好殘忍。
  她不是向晚,向晚從不這麽叫他的,她隻會連名帶姓一起叫,一旦他興致而起逼她叫他單名時,她就會嘿嘿一笑指一指兔子:它叫我就叫,你有本事讓它也叫聲辰來聽聽哈……
  唐辰睿忽然一把扶住眼前女人的肩膀,讓她離開他身上,剛才的熱情迅速褪去,唐辰睿冷冷淡淡一點表情也沒有。
  “出去。”
  她被突然而來的變故嚇到了,坐在地上沒動,唐辰睿冷漠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再也沒有看她一眼。
  “再說一遍,出去。”
  門忽然被人打開,經理迅速進來默不作聲把小習帶走,也不敢去看唐辰睿,拎了人就立刻出去。
  唐易踱著步子慢吞吞地走了進去。
  剛才一番前戲,包間裏仍然充斥著一股淫*靡的氣味,唐易看了看深陷在沙發裏抬手扶住額頭的男人,不由得佩服起唐辰睿臨時刹車的好定力,身為一個男人,做得出半路叫停這種事,唐易簡直想用‘可歌可泣’四個字去形容他。
  掏出隨身攜帶的白色手帕,倒了點桌上的純淨水浸濕手帕,唐易走過去,把濕手帕敷在他頸窩處,冰涼的感覺讓他清醒。
  “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不像你。”
  唐辰睿沒有力氣,不在乎得不得罪人,拿話頂他:“那你告訴我,什麽才叫像我?”
  唐易了解他的為人,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視線一掃,這才看見唐辰睿身上深深淺淺的吻*痕和抓痕,頓時有點驚訝。唐辰睿剛才隻是玩,再瘋再野也沒有和人做下去,那麽這些痕跡是……
  唐易站在他麵前,垂手插在褲袋裏,沒什麽表情地看著他。
  “你把你未婚妻怎麽了?”
  唐辰睿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也沒有一點想要遮掩的心思,眼睛一閉承認:“就是你想的那樣。”
  唐易這下完全明白了。唐辰睿從不強迫女人,但一旦強迫起來,就是絕對的強迫,任何反抗都沒用。
  “你會後悔的。”
  唐辰睿忽然笑笑,應一聲:“我知道。”
  唐易:“……”
  唐辰睿閉上眼睛,想起今晚對她做的一切。她說舍不得他,他的心情近乎是受寵若驚的,一感動甚至連求婚的心都有了,卻不料下一秒她就來一句後悔,一瞬間把他從天堂打入地獄。
  玩得就是心跳,簡直玩死他了。
  在她身上凶狠進出的時候每每腦中浮現她說的那句‘唐辰睿,我後悔認識你了’,他就恨不得對她做得再凶狠一點,同時自我嘲諷:以前總覺得自己非她不可,簡直笑話!這一年來,隻要她對他有一點點的回應,他就覺得值得,卻不料到頭來隻換來她的後悔,他所有的付出都被她否定,他是腦子進水了才會覺得非她不可。
  然而,當他最後看見她埋首在枕間無聲流淚的樣子,倔強又瘦弱的樣子分明比其他任何女人的百轉千回都令他心軟如山倒。
  他不自覺立刻停了下來,就在那一時間,唐辰睿喉間一熱比任何時候都絕望:怎麽辦,他真的是非她不可了。
  唐易掏出車鑰匙,“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他像是很累的樣子,扶著額頭請求:“幫我訂一張機票,我要去香港。”
  “什麽時候?”
  “現在,立刻,馬上。”
  唐易目光深邃,“你確定?她呢,放她不管了?”
  “不需要了。”
  唐辰睿緩緩睜開眼睛,毫不掩飾眼底的疲憊不堪,“我不過是她後悔遇到的一個人,她有事從不會想到我,今後更不會需要了。”
  等得太久,他已經承受不起她的一點點的否定。
  他仔細翻檢自己的感情,自問是從幾時起愛上席向晚這個人。
  是否早一點,再早一點,是否是在初見。嗬,真的,竟然真是一見傾心。
  唐辰睿失笑,從不知自己是這麽多情的人。
  
  37、多情(2)
  唐辰睿離開很久以後,直到第二天天亮,客廳沙發上的席向晚才勉強爬了起來。
  昨晚她喝掉的啤酒,啤酒罐還東倒西歪地躺在玻璃桌上,酒精的後勁已經全部散去,向晚此時是真正清醒了。看清了掉在地上一地的衣服,還有全身上下像被人揍了一頓的那種鈍痛感,昨晚的記憶轟然浮現在眼前。
  要是此時換了個敏感脆弱而又意誌力不堅強的女孩在這裏,經曆過這種事之後,輕一點的反應也是會痛哭失聲的,而重一點的表現呢,搞不好就會產生反社會反人類的極端情緒。
  所以說唐辰睿不是不幸運的,他欺負的人是向晚,就足可以確保事後安然離開。
  席向晚從小到大受的打擊多的去了,出生喪母,早年喪父,初戀被扼,寄人籬下,各種森森的打擊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支波瀾壯闊的命運交響曲,其中的悲壯度不是凡人可以趕超的,一個小強由此誕生。
  向晚默默地開導自己:唐辰睿這個事不算什麽,真的不算什麽。
  小心地起了身進浴室,在浴缸裏放滿溫水,下水浸在裏麵清潔身體。
  剛才在外麵沒什麽感覺,現在一碰水這具身體的變化就顯而易見了。被他用力掐過的地方開始真正地疼,輕輕一碰就是火辣辣的感覺,借著室內的白色燈光,她看到自己腰部有幾塊地方起淤青了,至於下麵,有點撕裂……不提也罷。
  向晚頓了頓,剛才在外麵時,她心裏麵還沒多大刺激性的感覺,可以說是茫然的,同時心裏又有一種‘這下總算好了’的鬆口氣的感覺。
  這下總算好了,她想,雖然老爸的下落沒著落,又把唐盛的財神爺開罪了,但無論如何她在自己這一關終於過的去了。
  可是現在,燈光下浴室裏,看清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樣子,向晚心裏終於還是默默地感到委屈了。
  她不就是不小心聖母了一回嘛?她不就是想求個忠孝兩全的心理平衡嘛?他還真下得了手……國共爭天下爭得那麽頭破血流還可以合作抗日呢,正所謂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她和他這一年來一起逛過多少次超市,一起刷過多少副本打BOSS,一起在家裏視聽室看過多少場電影,一起給小兔換過多少回尿布,總有點革命感情啊。
  向晚眼睛一酸,心想唐辰睿,你怎麽說下手就下手,還下得那麽重呢……
  向晚擦擦眼睛,擦得眼睛有點紅。
  心裏明白,這個事也不能全怪他,她想在她說了後悔兩個字之後,唐辰睿大概還算修養好的,雖然提槍上馬就開工,但到底沒在口頭上罵出一句侮辱性言辭,如果換一個修養差一點的,搞不好早就罵人了:一會兒說舍不得一會兒又左右搖擺,你這不是玩我是什麽?!
  向晚頹然地想,什麽心理平衡,自己太較真了果然是不對的吧……
  蘇記者曾對她說過,‘做人咧,最重要係開心~~~’,這句不知被TVB多少劇本主角們用過的話到了蘇記者身上才是真正的體現。就好像她和唐勁兩個人,一開始唐勁的容忍力沒那麽大,也學過別人緊迫盯人,結果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他退一步她就又勤奮地偷雞摸狗,最後唐勁先敗了,索性也不管了,隻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隨她開心去算了。
  所以說,做人臉皮厚,輕鬆樂無憂~~~
  向晚想,誰不想活得無憂一點暢快一點呢,問題是,這是一種天分來著,不是人人都可以學得像蘇小姐那樣瀟灑的,唐辰睿能理解嗎……
  果然,心裏還是很委屈的。
  向晚擦擦眼睛,努力開導自己。
  不就是被男朋友做得……用力了一點嗎,不算什麽,真的。世界上比她慘烈的人多的去了,車禍橫死的、傾家蕩產的、性生活得艾滋的、讀博士跳樓的……跟那些人比起來,她這點事真的沒什麽。
  她二十六了,又不是六歲,此時此地即使像瓊瑤女那樣哭訴‘我真的好慘好慘好慘啊’,又有誰會憐惜和安慰?
  向晚一邊開導著自己,一邊小心地清洗幹淨自己,偶爾想起他最後離開時說的那句‘以後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再管了’,眼睛裏不斷有水掉下來,她很快地抬手擦掉。
  這才明白,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唐辰睿,這個人,已經成了她唯一可被恃寵的人了。而現在,他一放手,她又重新變成無寵可恃的孩子了。
  是誰說的,無寵可恃的孩子除了自己堅強一點之外是沒有其他任何辦法的。

  38、多情(3)
  冷戰莫名地就開始了。
  對席向晚這種情商為負、智商有待商榷的人來說,冷戰這玩意兒根本不是啥感情催化劑,它壓根就是個技術活。
  席向晚已經不指望能打通唐辰睿的手機了,隻能等他打來,隨時拿著手機,生怕漏掉一通來電和信息。向晚從一開始滿懷期待地等,到漸漸失望地等,最後簡直是近乎憤怒地等了:他該不會就這樣把自己晾在一邊做冷處理吧?!
  唐辰睿終於被爆出了情變傳聞。
  香港媒體拍到唐盛那位年輕的執行總監於深夜淩晨閘機入港的身影,港媒拿出徹底的狗仔精神圍追堵截。
  唐辰睿全程視若無睹,唯獨聽到一位記者提問“聽說您和席小姐已決定近日成婚,婚期已定,唐總監請您回應一下,有這回事嗎?”,唐辰睿意外地停了停腳步,連頭也沒有回,隻答了兩個字:“沒有。”
  對媒體而言,這兩個字就夠了,唐辰睿否定結婚打算的態度一表無疑,於是一時間傳媒漫天傳播唐辰睿的情變傳聞。
  消息出街的那天占滿了八卦雜誌的頭版頭條,簡捷和程亮買了大小規模各不同的十份娛樂周刊放在席向晚的辦公桌上,滿心期待在席向晚身上出現‘死宅一發威,老虎也嚇破膽’的畫麵。
  席向晚這個死宅隻瞄了一眼,就把那十本周刊統統扔進了垃圾桶。
  八卦周刊的內容怎麽能當真?但不可否認,一時間,她百味陳砸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隻能強打精神再次阿Q地自我安慰:沒事沒事,等過幾天和唐辰睿之間的人民內部矛盾解決了,哥也會變得很強力的。
  就在向晚充滿矛盾的這一天,唐辰睿的一個助理來到公寓門口,找到向晚,恭敬地把一疊資料交到她手裏。
  “唐總監兩星期前就吩咐我們著手做的,今天整理好了,所以交給您。”
  向晚接過,手裏立刻沉甸甸的,忍不住撓頭,“這是啥?”
  該不會是解除婚約協議書吧?這也太厚了呀。難道還有分手費?向晚頓時砰然心動:哇唬,這麽重的一疊分手費該有多少哇……
  抱著手裏的東西蹭蹭蹭回屋,向晚聽見自己的心跳很劇烈。拆開的時候才發現竟然連手指都有點抖,她的思緒有點飄。
  該不會真是分手費要跟她北北吧?
  席向晚一時間猛地心裏一酸,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頓時彌漫開來。
  在一起一年了呢,果然最後還是要分開麽……如果這是在小說裏,那麽她一定就是那種無論作出多少努力都會讓讀者發自內心覺得‘嗚哇這個女主實在是混得太慘了一些啊……’的女主了吧。
  慢慢地拆開了,一疊資料攤開在向晚麵前,向晚拿起來一看,徹底愣住了。
  ……
  席向晚連夜請假去了資料上寫的一個地方。
  這是出了城區很遠距離,另一個城區郊外的一個小鄉村,後山有一片墓地,她花了整整一星期的時間才兜轉到達。山林的環境清幽寧靜,隻有幾位守山人在清掃著大理石階,四周青鬆翠柏,還種植著大片桃林,若是清明來,必定桃花繽紛,美不勝收。
  她在一塊墓碑前停下,單膝跪了下去。
  看得出這裏必定有人長期定時打理,黑色大理石雕琢的墓碑欄杆都顯得光潔如新。但席向晚還是掏出手帕細細將墓碑擦拭了一遍,然後深吸一口氣,鼓起了全部勇氣才把視線落到了墓碑的照片上。
  真的是爸爸。
  眼淚‘唰’地一下忽然就下來了。
  事實來的太快,竟讓她不知道可以說什麽。
  唐辰睿給她的資料上寫的清楚,她這一星期來到這裏,一路問過來,也真的清楚了——
  ‘大叔,這裏有沒有一個幸福二村?有沒有一個人叫陸向晴?’
  ‘小晴是吧,有哇有哇!’
  ‘你們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嗎?’
  ‘知道噻,她是很多年前俺們村出海打漁時從海邊救上來的小丫頭哇。’
  ‘那她身邊有沒有一個成年人跟著?是男的,中年人?’
  ‘有哇,俺們發現她的時候她身邊的那個人已經沒氣了哎,聽說小晴那時為了不讓他走賭氣往海裏跳了,他為了救她溺水死了,小晴後來哭得好慘的哇……’
  ‘……’
  ‘俺們就合力把他葬在後山了哎,前村的陸奶奶無兒無女,小晴就被她收留了。’
  ‘……’
  ‘小晴不太愛說話,但人很好的哇,對陸奶奶很孝順,家裏活都包了,幹起農活來,哇,比男孩子都厲害呀。還有哇,她每天都會去後山祭拜,俺們一開始都以為那是她爹咧,後來她才告訴俺們那是她的老師……’
  向晚把視線一點點落下去,看到墓碑右下角的那幾個字——
  學生:向晴。
  向晚失笑。
  她設想過,如果席向晴自作主張在墓碑上寫一點‘愛妻向晴’之類的話,生前得不到死後占點便宜,也沒人會知道真相。
  然而她沒有。
  再想得到一個人,想到甚至無意間害死了他,也不敢在他麵前不敬一分,生前或生後,都不敢不敬他。
  環望四周,大片的桃林圍繞在墓碑旁,隻有這一個地方沒有。或者說以前有,後來被人砍掉了樹根。他的周圍隻有青蔥樹木,沒有花。
  席向晚知,這裏麵有席向晴特有的物哀方式,就是見不得花落,所以連花開也一並不要。
  席向晴十四歲時就已說過這樣的話:古羅馬的鬥獸場,兩千年前是真的有角鬥士在裏麵跟野獸搏鬥,流血和死去;北平的紫禁城,也是真的有深閨宮女在裏麵寂寞枯坐熬白了頭發;所以老師,你看,真正的好建築是要這個樣子直見性命的。
  她笑,道:老師,連靜態建築都如此,何況動態愛情?
  時過境遷,席向晚已經不知道可以說什麽了。
  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這麽可恨,也這麽可憐。
  至於唐辰睿……
  守山人告訴她的,‘前一陣子有個年輕人也來詢問過席老師的墓碑在哪裏,他自己開車過來的,路程看上去很遠啊。’
  ‘……你有問他是誰嗎?’
  ‘問啦,他微微笑了下,告訴我說他是席老師的女婿。’
  ‘……’
  席向晚額前滾下一排冷汗。
  唐辰睿,肯定是唐辰睿了,這個世界上有那個臉皮厚度做出無視她和她爸爸兩個當事人的意見、擅自把自己的女婿地位扶正這種事的人,也隻有唐辰睿了。
  向晚終於明白了他在失望什麽,她的不信任,叫他灰了心冷了意。
  隻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就可以把資料查出來交給她,即使她沒有要求,他仍然為她做了。然而她太急迫了,在他完成之前就給了否定和他之間的一場相遇,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她跪在墓碑前,打電話給他,千言萬語拚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是不斷地對著電話那頭的語音信箱說:“接電話吧,唐辰睿,接我電話吧,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講……我心裏很難過……我沒有人可以說,隻能對你說……”
  說著說著眼淚忽然下來了。
  什麽阿Q精神都是假的,什麽哥也會變得很強力的,都是假的。
  她知其實自己怕什麽,她怕他會像爸爸那樣,忽然就離開她了。
  然而最恐怖的在於,她害怕的這件事,實際上正在發生:她同他的關係已出現裂痕,而她正不知該如何彌補。
  千裏之外,香港。
  唐盛旗下資本參與的股東公投大會結束,所提的五個提案全部通過,吃掉創業者手握的實質性權利,奪下份額可觀的半壁江山,再一次讓世人見識唐盛資本不動聲色背後操控資本賭局的手段。
  唐辰睿謝絕一切訪問,卻讓傳媒更為瘋狂,鎂光燈聚焦,不放過任何一絲新聞賣點。
  身價過億,年輕未婚,唐辰睿一夜之間紅透香江,任何類型的女人都唾手可得,隻要他點頭。
  
  39、多情(4)
  香港某酒店。
  股份重組後的目標公司慶祝酒會如約舉行,新上任權利中心自然是酒會主人,但似乎唐辰睿才是眾人的焦點。是個人有點腦子的都看的出來,這個男人才是這場遊戲的策劃人,整個過程都在按著他的步驟深入,直至最後大獲全勝。唐辰睿沒有留戀舊遊戲的習慣,玩完結束便是轉身走人,落幕。
  酒會上唐辰睿現身數分鍾,代表投資方講話,但傳媒顯然不滿足於這一點點的財經新聞,還有娛樂版啊,娛記也要吃飯的。
  提問的聲音此起彼伏,期間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來:“唐總監您前不久否認了婚訊傳聞,據說您和席小姐之間的婚約關係已經形同虛設,對此請您回應一下好嗎?”
  沒等唐辰睿說什麽,韓深搶先:“對不起,今天的發表會不包括私人問題。”
  那小甲不屈不撓:“外界傳言唐總監的婚約早已名存實亡,是否有這回事?”
  韓深皺眉,當眾挑撥唐辰睿和席向晚之間的關係,這人當他這個特助是死的還是怎樣……
  唐辰睿忽然微微笑了下,抬眼看住她,溫和地開口:“貴社是……?”
  沒想到親自被提名,小甲很興奮:“我是《完全八卦》報社的!”
  唐辰睿莞爾,眼神絕對是了然、欣賞那一類的……
  不料一個轉身,這男人臉色就冷下來,沒什麽情緒地轉頭對韓深道:“封殺它。”
  眾:“……”
  韓深點點頭,看了一眼被震傻了的小甲,方才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小姐,你當我是死的也就算了,你居然當唐辰睿也是死的就是你的不對了。
  酒會奢華空前,唐辰睿拎了個酒杯現了現身,再想找他時已經找不到了。
  韓深過了一小時之後,發現他已經不見了,心中了然,去前台問了幾句,拿了房卡鑰匙直上頂樓套房。插卡進入房間,果不其然看見他的身影。
  唐辰睿似乎是累得狠了,酒會上露了露麵之後抽身就問前台要了個高層套房。隻脫了西服外套和領帶,睡在床上就沒變過姿勢,沉睡了很久以後才醒過來。
  “醒了啊?”韓深從沙發上起身給他倒了杯水。
  這一個星期連著股東大會公投,敵手方密謀翻盤,唐辰睿空降香港等同於救星出現,於是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把棘手事宜全部一股腦地指望他處理,頭緒紛繁,即使是唐辰睿勞動強度也明顯太大了。
  口幹舌燥,接過韓深手裏的玻璃杯,唐辰睿的聲音明顯透著沙啞,“我睡了多久?”
  “兩個多小時,”韓深道:“這幾天你太累了,接下來幾天的事都交給我好了,你休息吧。”
  他扯了扯唇角,像是在說謝謝。
  韓深笑笑,意有所指,“為工作而累,我還可以幫你,如果你累是因為私事,我就幫不了了。”
  唐辰睿很坦然,心事沒揭穿也沒太多情緒波動,邊解襯衫紐扣邊進浴室衝澡。
  “要命,被你看出來了啊。”
  “也就我能看出來了吧,你比較不瞞我。”
  韓深靠在浴室門口,看著他默不作聲的側臉。
  “辰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哦?”
  “無論如何,不傷己,唐辰睿的善良和底線不過如此才是唐辰睿。你以前信奉的信條,記得嗎?感情是一瞬間的衝動,如果玩不下去,就不勉強。”
  “啊,記得。”
  唐辰睿關了水穿了衣服,擦著濕濕的頭發走出來。
  “對,我說過,玩不下去,就不勉強,”他笑笑,看向韓深:“可惜我對她,不是玩的。”
  韓深愣了下。
  旋即笑開。
  “也對。”
  ‘無論如何,不傷己。’這樣理智到近乎殘酷的唐辰睿,在席向晚麵前從來沒有存在過。
  “講點娛樂大眾的事吧,”韓深咳了一聲,扔了一本娛樂雜誌給他看,“你最近很紅啊。”
  唐辰睿掃了一眼雜誌封麵就扔到了一邊,想得很開,“沒辦法,香港這地方狗仔太厲害。”
  其實內地狗仔一樣厲害,隻是他以前對待感情的態度從不曖昧,沒把柄可寫。
  “看看娛記的想象力吧,關於你們的相遇,就有十幾個版本,什麽兩小無猜,國外相遇,苦戀數年……這些都是混晉江的吧?”
  哪裏會有那麽多驚心動魄呢。
  其實這兩人的故事很簡單,就是唐辰睿有一天下班後遇見了一個萌妹子……
  韓深默默地想:說起來,唐辰睿的運氣真不是普通的差,以前無論是唐勁還是唐易,那幾個鳥人的愛情故事無不都證明了‘越是不要臉就越能把到妹’這個超絕暗黑道理,誰知這條真理到了唐辰睿身上就不靈光了。
  唐辰睿和席向晚,乍看之下這二人之間的故事特點是:展開異常高速,一集頂別人一季,說訂婚就訂婚。但其實呢,恰恰相反。
  席向晚隻要回到家裏,脫離了工作狀態,整個人就懶散得一塌糊塗,思考能力很低下,(比如在她的私人世界裏,凡是丟了東西不見了鈔票,她推理的凶手從來都是傑拉魯星人,沒那麽複雜的),就更別提情呀愛呀之類的話題了,估計她連想都懶得想。
  韓深咳了聲,勸他:“快去看看,你的行動電話上估計都是她的留言了,向晚不像是那種會連個電話都不打的人,吵架太久傷感情。”
  “沒帶。”
  “啊?”
  “我的私人電話沒帶在身上,”唐辰睿沒什麽情緒地慢吞吞地說著,“忘在家裏了,”那天他氣得拿了車鑰匙就走,哪裏還會記得帶手機在身上,“我隻拿了放在車裏的一部工作電話,她沒這個號碼。”
  “那我給你訂機票,早點回去吧。”
  “不用了,過幾天再說,這裏有些事你不方便出麵,還是我來好了。”
  韓深想了想,隻能點點頭,唐辰睿說得確實沒錯。
  幾天以後韓深才知,這是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它即將成為唐辰睿一生中犯下的最大的錯。
  
  40、Violence(1)
  席向晚這兩天都住在小鄉村的小旅館裏,想在爸爸身邊多陪幾天。每每清晨蹲在碑前掏出手帕擦拭碑上露珠時,想到這些年做過的事,自己都會忍不住苦笑。
  ‘這麽愛打,為什麽不去當警察?’
  ‘因為檢察官是最後一個可以為死者說話的人。’
  和唐辰睿當初的對話猶言在耳,有誰知道呢,小時候她的理想是當老師,就像爸爸那樣,然而一場失蹤仿佛最痛一刀,讓她頓悟尋求真相的重要性。自此人生偏離預定軌道,不進師範進警校,不要溫柔要身手。
  每每埋頭資料室查閱搜尋失蹤案件資料時,心裏沉靜地仿佛到了一個無人之地,這個地方她不能做夢,一做夢就會死。都說父女連心,因為冥冥之中已經預感到了這個故事的結局,所以查的時候就會很悲傷。現在想想,過去那麽多年是怎麽撐過來的,她已經不太記得了。
  在海邊的沙灘上,望著那樣美麗的山和海,席向晚終於想明白了一些事。
  珍惜眼前人,最重要。
  唐辰睿值得。
  這個人,會在身陷公事焦頭爛額無法分*身時,仍然記得打電話給她對她講:廚房裏有熬好的紅糖薑湯,這幾天記得喝,不然會痛。
  這個人,會在她早晨急急忙忙穿件襯衫拿著工作外套就出門時拉住她,手把手地給她穿上毛衣,敲她腦袋:不要以為你很厲害,女孩子的身體不經凍的。
  這個人,會在宴會上聽到‘席家那位小姐以前喜歡過哥哥被拒絕很慘呢’這種話時,拉過她的手滑進舞池,盛宴中攜她舞一曲華爾茲好柔曼,曲終時笑一笑低頭吻她的唇,把流言蜚語打消於無形。
  青山本不老,為雪白頭。
  回程的時候席向晚豁然開朗。不要再讓他離開了,不要再讓爸爸那樣的悲劇重演。
  一念放下,天地都變得清晰開闊。
  回程的時候路過書報亭買雜誌,唐辰睿香港之行的標題赫然躍入眼簾。唐辰睿平日裏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很優質,經過攝影師的角度選取之後效果更是了不得,席向晚定睛一看,照片上的唐辰睿坐在股東大會投票的首席座位上,清淡沉著的表情下分明透著入骨的氣勢與誘惑。
  嘖嘖,倘若席向晚肚子裏有點墨水,早就該發出類似於‘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之類的感慨了,而正因為她肚裏沒貨,所以席向晚此刻的感受隻有最簡單直接的四個字:真帥!真酷!
  忍不住拿出手機又打了一個電話給他。
  拿著電話聽著語音信箱的聲音,向晚歎氣,有點無奈和失望,掛斷電話。
  時至今日她才明白,唐辰睿那樣的人,平日裏再不管她,發起火來到底還是有些少爺脾氣的。就像現在這樣,直到今天他還是不肯接她電話……
  ……
  這天晚上檢查廳幾位檢察官聯手出動,公事辦完後回來已經深夜,幾位領導回辦公室繼續趕後續工作處理,手下的幾個蝦兵蟹將就得到寬大處理,準許放回家睡覺。
  程亮簡捷首先撐不住了,連著六七個小時精神高度緊張,鬆懈下來後一下子垮了,苟延殘喘地表示不讓回家睡覺就揍人。其他人也紛紛打著嗬欠道了晚安,唯有席向晚是個夜行生物,爆發力強,持久耐用,就像裝了勁霸電池似的。
  和同事們揮手告別之後,席向晚雙手插在口袋裏慢悠悠地走回家,路過醫院的時候席向晚不經意地一抬頭,出其不意地看見席向晴的身影。
  “……”
  席向晚停住了腳步,沒等她有所反應,就看見席向晴身後還有四五個男人,架勢不像是來保護她的,倒像是來綁人的,席向晴也沒絲毫反抗,反正這人從小到大都是一張冰山臉,一行人就這樣靜靜悄悄地上了兩輛黑色轎車。
  “……”
  莫管閑事。莫管閑事……
  席向晚在心底默默地告誡自己:走吧走吧,隻當沒看見沒看見……
  席向晴跟他們走得那麽順從,一看就是認識的,席向晴以前是個問題少女,社會關係很複雜,搞不好人家這次重新出山正準備東山再起,她要再擔心她就是自己有毛病。
  可是,心裏卻有個聲音不斷響起來,是那個村子的大叔說的:‘小晴不太愛說話,但人很好的哇,對陸奶奶很孝順,家裏活都包了,幹起農活來,哇,比男孩子都厲害呀。還有哇,她每天都會去後山祭拜,俺們一開始都以為那是她爹咧,後來她才告訴俺們那是她的老師……’
  ……
  ……操,敗了!
  席向晚無奈地抓抓頭,一個快步攔下一輛摩托車,出示證件以公謀私:“檢查廳辦事,借你車用用。”沒等路人甲反應過來,她已經跨上了車子,同時遞給他一張名片:“你可以問這個人要回車子,找他報銷。”坦蕩蕩地隨手遞出去一張唐辰睿的名片……
  摩托車高速啟動,轟地一聲追上前麵兩輛黑色轎車疾馳而去。沒帶安全帽和手套,十二月冬季的夜風刮得席向晚的臉頰和雙手硬生生地疼,職業敏感性讓她隱隱覺得有事會發生,忍不住掏出電話,想也沒想就撥下快捷鍵。
  “唐辰睿,我現在在追兩輛車,車牌號是XXX,席向晴跟他們走了,我不知道是什麽事,但總覺得有點怪,所以追上去看看……”
  回應她的隻有語音信箱的聲音,他還是沒接她電話……
  席向晚打完電話後才發覺自己該打給哥哥或者簡捷他們才對,再不濟也可以幹脆打個110什麽的,然而當她思路清楚了再打電話時,卻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
  ……
  真是命中注定要狗血啊。
  事實證明,席向晚的職業敏感性一點也沒錯。
  兩輛轎車來到郊外的一座倉庫外停下,席向晚的摩托車鬼使神差地一路跟在後麵,男人們也沒發現,等席向晴下了車,就把她帶了進去。
  席向晚躲在角落暗處撫額,心想席向晴你這是什麽眼光,要混幫派也起碼混個有檔次一點的嘛,像這種打架鬥毆還要選這種窮鄉僻壤的窮幫派,你要混它幹什麽……
  倉庫裏,一個小甲報告道:“老大,人帶來了。”
  老大森森一笑:“席向晴,多年不見你架子越來越大了啊,我不動點手段還真請不動你。”
  席向晴也不說什麽,直直走過去,一下子蹲□,“奶奶,我連累你了。”
  席向晚心裏一個咯噔,終於看清了地上躺著一個老人家,抱著右臂,看來是受傷了。……這就是這麽多年收養席向晴的陸奶奶吧?向晚恍然大悟,她剛剛還在想席向晴又不是蠢蛋,這家夥滿肚子壞水,怎麽會肯乖乖跟他們來這裏,原來是被威脅了。
  席向晚咬了咬下唇。這場麵看起來不太和諧,她得先想辦法把老人家弄出去,等下萬一打起來她也才能放開手腳……
  就在向晚思索著,隻見席向晴忽然拿起了一旁的木棍朝自己右臂重重打了一棍,蹲在陸奶奶身邊,兩個人靠在一起負了同樣的傷,猛一看過去真有點同生共死的味道。
  老大:“……”
  手下:“……”
  席向晚:“……”
  倉庫裏的正派同誌和反派分子集體傻眼了。
  “……她搞咩呀?……”
  “……搞八懂……”
  陸奶奶一下子也淚汪汪地,“小晴你這是幹什麽……”
  席向晴笑笑,朝老大道:“這樣夠了沒有?我已經來了,放她走,剩下的我們之間解決。”
  老大傻眼之後回神了,揮揮手,示意一個小甲把老太太帶走。
  角落裏的席向晚抓著門板心裏那個惆悵啊:好吧,她承認她被席向晴剛才同受苦砍自己一刀的孝順行為感動了,但是!這家夥還是個蠢蛋啊!孝順也要分個場合好不好?她這麽打了自己一棍負了傷等下還能怎麽開打?
  正想著,那邊的席向晴和老大已經爆發了。
  “席向晴,這些年來你背地裏做了很多對不起我們兄弟的事啊,很多證據都是從你手上流出去的吧?這樣吧,你是女人,我們不動手,你跪下來給我們每個人磕個頭道個歉,兄弟們就放了你。”
  “滾。”
  “……”
  席向晚撫額,真不愧是席向晴……都要快被群毆了還能擺出這麽酷炫的表情,這位席向晴小姐也真是型到一個境界了。
  別人罵她,她也罵回去,語言流暢反應迅速,反擊力度十分強大。她理直氣壯大步流星地行走在問題少女的寂寞道路上,有句話怎麽說的?哦對,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一幫兄弟終於被她惹怒了,幾個人上前揪起席向晴的衣領作勢就要動手。
  席向晚苦悶啊,今天白天連著六七個小時高強度的出現場,她著實打累了已經不想再動手了……
  心裏雖然這麽想著,身體卻已經條件反射般地行動了。
  角落裏忽然閃出一個身影,就在眾人呆楞的時候漂亮地幾個回旋踢,席向晚一把拉過席向晴的手。
  “走!”
  畢竟是常年麵對這種場麵的人,席向晚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拉了人就飛跑,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她的摩托車就在倉庫不遠處,隻要騎上車,就有救了!
  席向晚處於關鍵時刻的爆發力一流,一下子猶如劉翔附身,衝出老遠!!!
  然而天不遂人願,好不容易跑了出來,卻發現摩托車旁已經站了一個人,正是剛才帶走老太太的那個小甲,返回時發現了她的車。
  “這位小姐厲害嘛,居然可以跟蹤我們這麽久都沒有被發現。”小甲笑笑,“不過可惜,你來的了,就走不了。”
  此時此刻,後麵的人也追到了,席向晚當下無奈得很,歎氣,明白眼前的情況才是真正的:前有惡狼,後有追兵。
  席向晴顯然不像席向晚那麽好身手,急速跑了五分鍾大口喘氣,回神後厲聲道:“走!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席向晚也懶得和她爭辯,“保護市民安全是我的責任。”
  “滾!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來保護市民?”
  向晚看她一眼,“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可以臉不變色心不跳地信口開河逞強,你也真是個人才……”
  席向晴死死地盯了她一會兒,咬牙道:“……席向晚,這些人,不好惹。”
  幫派眾人顯然被這兩個人惹怒了,老大一聲令下‘一個也不準放走!’,場麵一下子暴亂起來。
  混戰之中,略略交手,席向晚心裏猛然一沉:這些人,都是練過的。出手極狠極快,絲毫不留分寸,招招致命。
  席向晚此時唯一的慶幸就是,這次她的同盟是席向晴這種流氓兮兮的人,要是換了紀以寧那樣完全不能打的或是蘇小貓那種半吊子耍耍玩玩的,她就真的完蛋了。混戰最怕的就是分心,打過群架的人都明白,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大家都知道,像席向晴這樣的人,就像電影作品裏那樣,平日越是冰冷冷的變態兮兮的人,就越是深藏不露的超絕強者,爆發起來暗黑無比。
  所以此時此刻席向晴麵對幫派打手這種雜兵自然是……
  …………被毫無反抗地秒殺了!!!= =
  席向晚頭上一排冷汗頓時被雷飛了,一個箭步踢過去往腰部一個直角踢替席向晴解決一個,順勢拉住她倒下的身體,席向晚恨鐵不成鋼地吼:“你以前不是道上混過的嗎?應該有點身手才對啊!”
  到了這個地步席向晴也逞強不起來了,倍覺丟臉地解釋:“誰告訴你混過的都會打?我是靠腦子的行不行。”
  席向晚:“………………”
  對,席向晴這個人,就像她的幼兒園老師說的那樣,如果班上那幾個總幹壞事的男生是一隻黑手,那席向晴就是在背後操縱黑手的人。年少時代混幫混派時席向晴就曾經有個響亮的名號叫‘暗黑智多星’,那時席向晴小小年紀,歪門邪道的鬼聰明天賦就已經淋漓盡致地發揮了,設計的手段總是別出心裁又推陳出新。
  咳,換言之,就是動腦不動手的那種人……
  席向晚瞬間被雷飛到了西伯利亞,整個人都抽搐了:真相真是殘酷啊……
  看起來眼前的一切畢竟是生活啊,不能用電影作品裏的邏輯去解讀呢……
  席向晚立刻朝她低吼:“我們分開!你和我在一起隻會白白挨打,我也會分心照顧你。你騎上車就走,不要停下來,見到人就喊!”
  “你呢?”
  “他們人不多,隻要你走,我一個人解決得了。”
  “……”
  一直知道她能打,卻不知道這家夥居然能打到這個地步……
  席向晴不是蠢蛋,立刻皺眉,“不走,你在逞強。”
  席向晚躲過一個,身子一仰握住後麵人的棍尾用力一帶,右手落在那人的喉頭,喀一聲,那人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夜空,震得所有人都是一驚。
  “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在逞強嗎?!”
  確實不像……這女的確實能打……= =
  席向晚朝她大吼:“走!”
  “……”
  席向晴不敢走,她怕她真的是在逞強,把她一個人留下來做掩護這種事……有誌青年都不幹這種損事。
  風聲,從背後傳來,席向晚就著低頭的姿勢又縮下兩寸,刀滑過的銳風就這麽擦著她的頭皮掠了過去,她的眼睛亮了亮,橫肘砸到後麵一人的胸口,拗著他的手腕把刀鋒折轉回去,沒入他自己的手臂裏,那人殺豬般地撕叫起來,滾燙粘膩的血液流出來。
  “席向晴!走!”她一把推她走,咬牙怒道:“不會打就不要留下來拖累我!你已經連累我爸爸死了,不要連我也一起連累!”
  這種時候,激將法仍是最有效的。
  席向晴眼睛黯了黯,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就按著她指的方向,奪路狂奔。
  席向晚一個人纏住他們,席向晴也不是笨蛋,趁著她的掩護,一路狂奔至摩托車旁,大口喘著氣發動車子,用力踩下油門。她要快一點,再快一點,隻要喊到人過來席向晚就可以脫身了。
  眼看到手的人就這麽飛了,打手們都
40、Violence(1)
  怒了,老大罵道:“我總有一天要你的命!”
  席向晚嗤笑一聲,“那你現在殺啊,難道今天狀態不佳嗎?”
  被她這麽一激將,那些原本準備開車去追席向晴的人都不追了,所有人都瘋了似的揮舞著刀子匕首和鐵棍朝她砍了過去。
  ……很好。
  向晚心裏呼出一口氣,席向晴沒有危險了。
  其實仔細想一想,她會出手拚命想救席向晴,也不是因為‘保護市民我很光榮’這種高尚無私的想法,也不是因為‘我是女主所以我要偉大地犧牲自我’的覺悟,更不是因為席家之類的原因。如果要說她和席向晴已經放下過去親如一家,那絕對是謊話。
  動手的一瞬間,席向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豁出命去趟這趟渾水。隻是看著席向晴唇寒齒亡,她會有一點點不忍,畢竟明白這個人的心境已經蒼蒼,哭與笑都已不會,即使勉力再嚐試著和人相處,怕是也拿不出豔若桃李的情分了。
  席向晴,這個人是爸爸不惜把命抵上也想從深淵中拉她回來的人,席向晚咬牙:就為了這一點,她就不想看見她有事,不想為爸爸的過世而不值。
  迅速把頭發紮成高聳的一束馬尾,套上發圈動作熟練地紮緊,以一敵多勢必是場苦戰,她此時此刻能選擇的也隻有一條路:豁出去拚了——!
  ……
  夜色徹底沒入黑色,夜風徹骨的冷,光與影淩亂不堪。
  獨自打群架很考驗一個人的心力和身體,心理承受能力一定要強,不能動搖一分,腦中絕對不能有‘我不行了……’這種想法,這個過程是一條絕路,她自己也看不見自己走到了哪裏,喊一喊,也沒有人回答,很寂寞的。
  輸和贏之間的界線很模糊,不斷的打倒與被打倒,就好比黑與白之間有無數種無數種灰,走過灰色地帶的曆程才是最艱難最痛苦的。
  地上零零散散躺著十來個男人,統統捂著腹部叫痛爬不起來。席向晚出手淩厲且準,隻中要害從沒有多餘的動作,這樣的好身手若非經曆過時間的沉澱與一心求上的心念,斷然是練不來的。
  席向晚深知,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存有‘不求傷人,但求自保’的保守想法,她隻有一個人,如果再畏首畏尾瞻前顧後,那就隻有死路一條,而且她不傷人,別人可不見得會同樣手下留情。
  二十六歲,血氣方剛,一時間拚起命來,對方竟無法將她一人順利拿下。一番混戰下來,席向晚知道自己肯定是挨了刀了,但這時候完全感覺不到到底是哪個部位受了傷,血從手臂上滴下來,也不曉得到底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唯一的念頭就是:拚了拚了!展現人民檢查戰鬥力的時候到了!= =
  敵眾我寡,傷一千,自損八百。
  麵前又上來兩個人,席向晚躲過了其中一個,後腦卻被另外一個人砸中一棍,眼前猛地一黑,踉蹌地跌了出去。
  這一棍不輕,她身上挨的其他刀也不輕,但都沒有這一棍來得厲害。後腦被狠狠擊中,腦震蕩的效果頓時浮現:她用力揉了揉眼睛,發現眼前開始有點模糊,一切的人與物都是模糊的,帶著兩個、三個或者更多的虛影。
  後腦受傷,這是大忌。
  “媽的!傷了我們這麽多兄弟!你找死!”
  五六個殘留的兄弟一見她跌出去的身影,立刻找準機會衝上去一陣亂砍。
  席向晚躲閃不及,背上被狠狠砸中了幾棍,但被揍的同時也清醒了一點,就在其中一人拿著匕首朝她刺來的時候,她一把抓住鋒利刀片,整個匕首長身從她手掌中滑過,頓時鮮血如注,如水般從她手心流了下來,淌了一地。
  她好像全然不覺疼痛,眼疾手快反手奪過他手上的匕首刺過去,躲開他的要害部位沒刺他腹部,刺進他手臂,她隻傷到他不能與她為敵為止。
  “啊——!”
  那人倒地,又一聲淒厲的聲音慘叫出聲。
  然而人太多了。雖然剩下的隻有五個人,然而她已快要沒有力氣,五個對手對於現在的她而言,真的太多了。
  躲過一個人手中揮舞過來的鐵棍,向晚後退了一步跌倒在貨物堆上,緊接著兩個人咬著她緊追不放,兩把鋒利凶器直直朝她刺來。席向晚咬咬牙,用了全力雙手撐起貨物翻身躍起,重重的兩腳踢到對方胸口。來不及收回腿,從身後揮來的鐵棍已經砸到了她的後腦,然後快速落到了她肩膀,頓準她的肩胛又是猛力一擊。
  後腦承受了兩次重擊,眼前已經模糊一片,向晚悶哼了一聲終於像紙片般跌落,跪倒在地上,落地時來不及她再爬起來,漫天漫地而來的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給我打!打到死為止!”
  剩下隻有三個男人,但也足夠了。這三個男人,用古代傳奇小說中常用到的句子來形容就是‘好一條駭人的彪型大漢!’,這樣的三個成年男性,強壯、暴怒,下手的力道自然是驚人的恐怖。
  撲麵而來的重擊不斷凶狠撞擊著向晚的胃、腹部、腦、膝蓋,翻江倒海似的疼,火辣辣的痛,前所未有的劇痛撕扯她的身體和神經,漸漸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鮮血浸染成了紅色,眼前終於什麽也看不清了,擦一擦眼睛,全是血。
  席向晚恍恍惚惚地想:真慘,正義陷入了大危機,怎麽辦呢!
  朦朦朧朧間看見右手中指上有光亮在閃,細細望過去,原來是那枚訂婚鑽戒。
  唐辰睿一定不會知道,自她和他訂婚以來,無論發生什麽事,她都沒有把戒指摘下過。
  被不斷打著,她的心境起初還很痛,但一想到他,便不知不覺清淺了起來。
  拳打腳踢落到她身上的時候她想疼痛是有一點,但不要去管它就好了,隱忍擔待一切細浪跟驚濤,過去了就好了。
  最後她聽到身旁的男人罵罵咧咧地道‘叫你打!叫你能打!’,然後看見他拿著刀朝她腹部刺來的時候,向晚終於感到好像有眼淚流下來了。
  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這一次可能真的撐不過去了。她還有好多事沒有做,還沒有多去看爸爸幾次,還有唐辰睿,她甚至還沒有和他通過一次電話。她真的……很舍不得他。
  刀鋒沒入腹部的時候,鮮紅色的血頓時從她體內爆炸似的蜂湧而出,她痛得伏在地上,痛得說不出一句話,滿眼盡是舊日煙塵浩蕩漫過今生今世去。
  冬日正盛,天降大雪,雪滿長安道。
  血滿長安道。
  ……
  一小時後,千裏之外,香港。
  某金融大廈高層會議室。
  唐辰睿抬起手指敲敲桌子,表情玩味,語氣裏沒有鄙薄也沒有敬重,對在場的與會商務人士講:“五個條件裏我最多答應一個,我的底線就這麽多,無法接受的話,其他一切都免談。”
  對手方代表冷汗涔涔,盡量婉轉地想要爭取商量的餘地:“唐總監,我們的難處您知道的,也請您再能寬限一下……”
  “寬限麽,當然也是可以的,”唐辰睿唇角一翹,拖長了音調,尾音上揚華麗無比,“我不做虧本交易,你要我讓步,就看你拿得出什麽價碼給我,明白麽?”
  赤*裸裸的威脅,赤*裸裸的強取豪奪趁火打劫,對方痛苦地磨牙,在心裏把唐辰睿咒罵了好幾百遍,清清嗓子,道:“唐總監,是這樣的……”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忽然被人重重推開,會議室裏的人都被嚇了一跳,誰這麽不懂規矩沒禮貌?
  唐辰睿皺眉,不悅,抬眼挑了個眼神望過去,卻驚訝地看見自家特助的身影站在門口。
  韓深的臉色很不好,喘著氣,手裏拿著行動電話,他打開門衝進會議室,也不管禮貌不禮貌的問題了,衝著唐辰睿就急急忙忙地示意:“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稀奇了啊……
  這麽多年,韓深從來沒有失態過,他有一個特別助理該有的全部的冷靜和分寸。
  唐辰睿了然,對身邊的副總監交代了幾句,起身離開了會議室,走了出去。
  “要說什麽?”
  “那個,”韓深欲言又止,口幹舌燥,“……你聽我說,等一下要冷靜。”
  “……”
  唐辰睿莫名其妙,隨口‘恩’了一聲作敷衍。
  韓深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他:“辰,向晚出事了。”
  “……你說什麽?”
  “醫院方麵剛剛打來的電話,向晚腦震蕩、骨折、各種外傷和內出血……”韓深喉嚨口嘶啞得近乎發不出聲音,扶住他的肩膀告訴他:“……還有,最壞的是,向晚腹部被人用刀刺了一刀……很深。”
  唐辰睿手指一鬆,手裏握著的行動電話重重掉在地上,臉色在一瞬間‘唰’地一下慘白如紙不像話。
  
  41、Violence(2)
  救護車上,三四個急救部醫生神色嚴峻。
  “準備輸血!”
  “是!”
  “很奇怪,出血休克早期的話脈搏應該很快,她的脈搏卻很慢……”
  “現在她的身體狀況是?!”
  “血壓40,脈搏62,血氧急速下降!”
  “輸液瓶!加快速度!這樣下去不行!再不趕緊到醫院拖下去的話脈搏會更微弱,血壓也會測不出來,到那個時候恐怕就……”
  救護車一路疾馳至醫院,擔架被推至手術室門口的時候,兩個護士急忙拉住了一直緊握住她手的席向晴。
  “小姐,你不能進去。”
  “……”
  她像是恍然過來,鬆手,擔架立刻被推進手術室,沉重的大門被緩緩合上,三個鮮紅色的字體亮起:手術中。
  抱過她身體的手此時終於不可抑製地顫抖了起來。
  席向晴沒有等在手術室門口,像是無法忍受這種束手無策的長時間的等待,她受不了。轉身下了樓,不斷走在人來人往的病房區,人聲和氣息讓她覺得希望尚存。期間不斷有人看到她身上的血跡斑斑,關心地跑過去問她‘小姐你沒事吧?’,她一點聲音也沒有,隻是走。
  行至一間病房前,忽聽得裏麵,病人家屬嚶嚶哭泣聲不止,聲音逐漸放大,直至最後崩潰痛哭。
  她停下來,把視線投過去,看到看護已在為病床上的死者穿衣,她聽得看護對家屬低聲說:“……這不能等的,再久一些,身體發硬,就不好穿戴了。”
  生離死別,實在是這個地方最慣常的場景,不足為奇的。
  席向晴看見看護解釋替死者穿衣的時機這樣客觀冷靜,一切都無比篤定,讓她忽然想起曾有明敏的婦人講過這樣的真理:生時應當快樂,因死時要死很久。
  席向晴轟然頓住,呆呆退立一側。
  她想起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席向晚的樣子,當真是陌上誰家年少,青蔥碧綠。
  當時真是人間四月天,日光也文靜,席向晚那淺易的清水樣貌即使十多年過去了再看,也絲毫未變。仿佛對這個人而言,生命沒有真假,亦沒有美醜,它就是隻是存在,過好它,就行了。
  然後現在,隻是在眨眼的時間裏,已經,是了物非了人。
  低頭,席向晴看見自己手上的血汙,全是席向晚的。她想起自己帶人趕回去,從地上抱她起來的時候,席向晚滿身血的樣子,染得衣裳盡濕,全是從她體內湧出來的。在救護車上一路行至醫院,她根本不敢去碰她,手指顫抖得貼在她手背上,甚至不敢去擦她額角上濺上的點滴紅色液體,怕擦掉血跡就會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看到破開的靈與肉。
  看著她在救護車上急速呼吸腹部起伏的樣子,席向晴頭一次明白,眼前這個人,果然是老師的孩子,他們一家人都是一樣的,做事從不會為自己想太多,隻覺得是對的,就會去做了,也不管危險或辛苦。
  席向晴忽然站不住腳,靠著牆壁轟然滑了下去。
  ……
  邵醫生飆車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已經開始兩個小時了。這一天邵其軒不在醫院,在另一座城市休假,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的邵醫生一開始對‘席向晚’這個名字還有點陌生,過了三秒之後忽然猛然間想起唐辰睿的未婚妻似乎就叫這個名字。一瞬間邵醫生心裏一緊,想起在唐辰睿的訂婚宴上見過的那個清澈中帶著點傻勁的女孩子,邵其軒拿了車鑰匙就飆車返程。
  到達醫院的時候,先前在救護車上為席向晚急救的急救部醫生早已等在醫院門口,見邵醫生回來連忙迎上去告訴他情況。
  “席向晚的主要重傷部位是什麽情況?”
  “腹部刀刺傷,恐怕已經損傷到了腹腔科髒器,急救的時候已經出現了失血性休克,現在在進行腹部手術……”
  “知道了,”邵其軒點點頭,解開西服外套紐扣走進手術準備區,“我進去,換主刀。”
  急救部醫生點頭,同時不忘擔心和鼓勵,“邵醫生你自己開車回來的吧?”剛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呢,疲勞狀態進手術室主刀做手術真的沒問題麽……
  “沒事,”邵其軒脫下衣服換手術服,準備術前消毒,聲音沉沉的,“席向晚在我這裏出事的話,估計唐辰睿也不會放過我了。”
  席間剛趕來的簡捷衝了進來,不是沒見過鮮血淋淋的場麵,但真沒見過自己的朋友和同事被傷成這樣的場麵。
  急救部醫生一驚:“這位小姐,這裏是手術準備區,你不能進來!”
  簡捷也不理他,就站在門口看著邵其軒,“向晚她她……會怎麽樣?”
  “我不知道,等手術結果出來才知道。”
  他是醫生,他不說謊。
  猛然間,邵其軒想起一件事,忽然轉身對簡捷道:“那些把席向晚傷成這樣的人怎麽樣了?警方接手了嗎?”
  “……不知道。”她根本沒關心,一聽向晚出事了她就轟地一聲開著機車飛醫院來了。
  邵其軒沒什麽表情的樣子,雖然心裏著實很有‘讓這些人渣死了算了’這種想法,但身為醫生的自覺仍然讓他忍不住發揮救人的天職本性。
  “最好盡快讓警方全部接手,不要給唐辰睿插手的機會。”
  簡捷一愣,“……嗯?”什麽意思?
  邵其軒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情緒,隻是忍不住提醒她:“不要給唐辰睿插手的機會,否則那些人的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唐辰睿不是那種有底線的人……席向晚不會喜歡他那麽做的。”
  簡捷睜大眼,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
  退出去,連忙打電話給警方的朋友,想告訴他們盡快加速處理,越快越好,卻不料已經聽到意外的消息。
  “……什麽?你們抓漏了幾個人?”
  “是這樣的,那個幫派的人全部抓回來了,除了其中三個人之外……”對方壓低聲音,悄悄告訴她:“簡捷,偷偷告訴你哦,……唐易親自過來要人的,隻說是受人之托為朋友,指名道姓要最後三個把席向晚傷成那樣的人。”
  簡捷聽得腦袋嗡地一聲大了一圈。
  好快。
  唐辰睿的速度,太快了。
  即使人在香港沒辦法立刻來到現場,卻絲毫不影響這個男人實行報複的速度。
  唐辰睿……
  簡捷默念這個名字,終於了然。這個男人果然不是會被打擊到進而消沉的類型,他和唐易一樣,深具一流的行動力,是完完全全的進攻型。受傷越重,報複性就越強。恐怕唐辰睿在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後,腦中就已經形成了一連串計劃,不為人知的,黑色性質的,報複性計劃。
  ……
  中斷會議、飆車趕往機場、登機、起飛、降落。
  這座城市濁重低沉的氣壓裏,樓宇間有沉暗暮色如洪荒巨獸,蒼蒼襲來,末世之感。東方天色漸亮的時候,唐辰睿的身影出現在了機場大廳。
  來接機的下屬連忙迎上去,邊走邊恭敬聲道:“您的車已經在這邊……”
  唐辰睿忽然停住了腳步,什麽都不說,就這樣看著登機口,像是看見一段過往,但很快回神,快步走出大廳。
  身邊有位幾位唐盛副總,得知唐辰睿忽然今日返程,是特意趕來要他簽一份緊急文件的,幾小時前他們傳真給韓特助,結果毫無音訊,韓深致電給他們幾位隻說‘唐總監所有公務全部暫停,他負責的Case一概後延,不管代價是什麽,全部後延。’
  副總們想這怎麽行,唐辰睿手上公事全部暫停這是個什麽概念?多少東西沒有他的簽署就無法執行,多少人靠他開工吃飯,他們這幾個副總為了這個工程搞得焦頭爛額,就等他一句話簽署,自己就可以功績顯著,人家也是很想借這個機會升職的……
  思此及,幾位副總仍然鼓起勇氣把文件遞了上去,“總監,這份合約已經拿下來了,請您過目。”
  唐辰睿的臉色沉得不像話,淩厲視線掃過去,接過文件下一秒就撕了粉碎,滿手碎屑紙片從他指間紛紛揚揚落下去滿了一地。
  “……”
  眾人呆立,不語,跟在他身後的韓深也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深知唐辰睿現在的心境已經全然無法再有任何容忍力。
  唐辰睿沒再說什麽,他本來就是話不多的一個人,如今他的話更少了。坐上車子,唐辰睿發動引擎自己開車,銀色跑車疾馳而去,很快就從眾人視線範圍內消失不見。
  韓深沒什麽表情的樣子,吩咐下屬把被他撕碎了的文件收拾幹淨,同時拍了拍幾位副總的肩膀,歎氣,“看見了?這一陣子不要再在他麵前提公事,他說不處理就是真的完全放手不管,他不是說著玩的。”
  眼前幾個人也無奈得很,“總監怎麽可以不管呢,很多事沒了他根本沒辦法做啊。”
  資本市場最玩不起的就是時間,一秒過億,這種輸贏的速度,沒有人耗得起的。
  “他不管的話,唐盛不可避免會有很大的負麵影響的啊……”
  韓深沉默不語,半晌之後緩緩開口。
  “對現在的唐辰睿來說,已經沒什麽耗不起了。我看唐盛如果垮了,搞不好也正合他的意。”
  “啊?!”這怎麽會!
  韓深望著唐辰睿離開的方向,有點擔心這個人。
  “他是和未婚妻一時生氣,為了公事才去了香港,結果他的未婚妻就這樣出了事,如果發生任何無法挽回的後果的話,唐辰睿這輩子要怎麽賠得起……”
  明明說過的,從訂婚那天開始,她的人生就由他負責了,結果他卻把她負責成了如今這個樣子,他要怎麽樣才賠得起這個失責的責任。
  ……
  這一夜大雪,窗欞上繞著淩霄花影影綽綽開作紫色,好妖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中’三個字終於暗了下來。邵其軒帶著幾個手術醫生走出來,一行人滿臉的疲憊,臉色也很難看,精神高度緊張後的後遺症。
  等在門口的簡捷程亮和席向桓一下子圍上去,誰也沒有開口,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倒是邵其軒抹了一把臉,清醒了下,挺詫異地首先開口問道:“唐辰睿人呢?”
  “……”
  沒人知道。
  邵其軒皺了下眉,忽然轉身對眾人說了句‘我馬上回來,給我五分鍾時間’,也不管其他人什麽反應,說完就走了出去。
  推門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邵其軒來不及換手術服,急忙拿了行動電話打了個電話,唐辰睿的私人電話完全打不通,邵其軒想了想,該撥唐易電話。三秒之後,很快接通。
  “唐辰睿在你那裏?”
  “啊。”
  “把席向晚打成重傷的那三個人也在你那裏?”
  “嗯。”
  連隱瞞都不隱瞞,這兩個人還真是……
  邵其軒深吸一口氣,“唐辰睿他在幹什麽?”
  唐易的口氣淡淡的,“未婚妻被人弄成那樣,你說他會怎麽樣。”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別人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些傷痕,連本帶利地十倍奉還。至少至少,也要做到這一點。否則,他要怎麽才能說服自己再有資格參與她的人生。
  邵其軒心裏一涼,他想起昔日興致而起結伴同玩射擊場時唐辰睿舉槍扣動扳機連中靶心的樣子。
  一瞬間的暴力,一瞬間的釋放,眨眼就不見,玩過之後亦懂得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塊濕潤白色手帕,防開槍後拆卸消聲器燙手,動作專業得連唐易也曾玩味地跟他玩笑道‘以你這種玩法,玩投資是可惜了啊’。他隻是笑笑,玩過就算,業餘愛好放鬆的手段而已,他不當真。
  除非被逼到絕境,讓他不得不當真。
  想到這些,邵其軒心裏一沉。
  “唐易,阻止他,唐辰睿現在的心理狀態會搞出事的!”
  唐易回複的聲音很平靜,他能理解他現在的心情,“出事的不是別人,是他自己的女人,不做些什麽的話他要怎麽說服自己有資格回到她身邊?”
  “我知道,可還是不行,”他出聲提醒他:“席向晚是檢察官,要是她將來知道唐辰睿為了她搞出幾條人命來,她受不了的。”
  “……”
  電話那邊沒有再說話,半晌之後像是妥協了。
  “知道了,我會阻止他。”
  電話掛斷之前,邵其軒隱約聽到唐易走進一個地方,裏麵充斥著血腥味濃重的求饒喊痛聲。唐易拉住一個人,淡淡地勸他:“不要再打了,他們死了她也不會好,你去醫院吧。”
  唐辰睿殺氣濃重的聲音頓時炸起來,一把推開他:“滾!”
  他內心沉睡的血腥味此時早已全部被喚醒,這些人,就是眼前這些人,對他的向晚做那些事……
  唐辰睿閉上眼睛,她的身體一向好,平時偶爾生理期不舒服他看見時都會舍不得,如今她身上那些傷,他根本不敢想。
  “席向晚不會喜歡你這樣子的,”唐易拉住他,不讓他犯錯,“你明白麽?”
  “……”
  默默掛斷電話,邵其軒緩步走出辦公室。想起方才躺在手術台上的那個女孩子,那麽平淡無奇的一副身軀,上麵卻有大大小小那麽多被毆打後留下的傷痕,即使救回來了,將來她會怎麽樣,手術後的並發症,一切都是未知數。
  無端地,邵醫生內心一酸有點悲愴,不知是對她,還是對生命。隻是每每想到她身上那個樣子,再想到她是怎麽一刀一刀挨過來的,他就不忍心再想下去了。
  連他都如此,何況是唐辰睿,那個曾經承諾過要負責她一輩子的人。
  ……
  當唐辰睿的身影出現在重症病房門口時,現場的氣氛有一瞬間停滯。整個空間長久彌散他身上的氣息,暴力發泄過後的氣息。
  唐辰睿的臉色很不好,他甚至不敢輕易去看重症觀察室內的那個身影,怕一看見,他就失控了。
  麵對邵其軒,唐辰睿的聲音很啞,“……她現在,還好麽?”
  “老實說,不太好,目前還沒度過危險期,”邵醫生誠實告訴他,“失血過多,脾髒和胃刺傷,前者還是穿透性的,
  腦震蕩的症狀也有,手術後的並發症,現在也不好判斷……身上其他的傷,都是被毆打出來的……”
  “……”
  “辰啊,我不得不告訴你,你的未婚妻,她真的很……”他抓了抓頭,不知道該怎麽說,“……腹部的刀傷是最後中的,想必她之前已經經曆了一段時間的暴力對待了,普通人很難熬過來的,她撐過來了,而且還懂得在最後中刀的時候側身避開了大動脈的位置。能憑著毅力撐到這個地步,很難講這是她的職業本能,還是性格如此……總之,讓人很不忍心去想她當時那個場景。”
  唐辰睿的臉色越發蒼蒼,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她處於疼痛與危險,而他卻束手無策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想起幾個小時前在香港,聽到她出事的那一瞬間,他腦海裏一片空白,在那一刻,她身處絕境,而唐辰睿的聰明才智卻沒有半點用處。
  邵其軒了解他此時的心境,拍了拍他的肩,沒再說什麽。
  畢竟是醫生,眼簾一抬看見一直低著頭抱著腿坐在角落裏始終沒說過一句話的席向晴,一眼就看出來她的右臂恐怕也受傷了,雖然知道席向晚弄成這樣和這個人脫不了關係,但邵其軒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席小姐,我幫你看看你右臂的傷。”
  她忽然開口。
  “我看見了……”
  邵其軒不解,“嗯?看見什麽了?”
  “我看見他們是怎麽捅向晚一刀的……”
  邵其軒臉色大變。
  一整夜,她腦子裏都是最後看見的那個畫麵。她帶人趕到那裏,沒有來得及阻止最後那一切,親眼目睹鋒利刀身如何一寸寸進入她體內,親眼看見席向晚連叫喊都沒有,獨自伏在地上承受一切的樣子。
  “我抱她上車,按住她的腹部,不讓血流出來,可還是不斷有血湧出來,我知道她很痛……在車上為了不讓她睡過去,我不斷跟她講話,問她為什麽要死撐,可是她痛得說不出話……”
  想著想著,縱然是她席向晴這樣已經這麽拿不出感情來揮霍的人,也忽然唰地一下有眼淚流下來。
  非要到這個地步才懂得要珍惜,當真是應了那句話。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席向晴忽然開口,聲音裏一點情緒都沒有:“她打電話給你了。”
  在場的眾人都是一愣,她在說什麽?
  席向晴緩緩抬頭,直直看著一旁的唐辰睿,字句分明地告訴他:“唐辰睿,她打過電話給你的,出事之前,她就已經打給你了。……在急救車上,她唯一說過的話,就是你的名字,還有電話兩個字。”
  邵其軒心直口快地立刻質問了出來:“唐辰睿,你居然沒接她電話?!”
  究竟要信任他到什麽地步,才可以憑著這麽一點希冀撐到最後。明明知道他人在香港,卻仍然相信有他在就會沒事的。
  “……”
  唐辰睿在一瞬間麵無血色。
  真正的錯,從那一刻開始犯下。舉目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景色,山河永在,歲月深長,而一個人受過重傷之後,原先那個完好的其實就已經沒有了,消失的迅速,真正如恒河下沙一樣。
  猶如一場電影,長安大雪,黑暗中傳來濤聲,而長安城裏的一切已經結束,一切都在無可挽回地走向絕境。
  他醒著,在這裏,但世界,不見了。
  對她深受的重傷,從今往後,他要怎麽還。
  
  42、情路(1)
  邵其軒站在唐辰睿麵前,提醒他:“她的情況還不穩定,你在裏麵陪她如果發現有問題,隨時叫我。”
  唐辰睿點點頭,幾不可聞的一聲‘謝謝’,連聲音都沒有了。
  一個人走進去,關門,封閉的空間裏頓時隻有他和她兩個人。
  他看見病床上的那個身影,隻是視線接觸到她身上隨處可見的紗布和繃帶他就覺不忍,別開眼睛好似看得見自己內心掙紮的激烈,必須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才邁得動腳步走到她身邊。
  這感覺真陌生,她從來就不是一個適合躺在重症病房的人。
  有那麽一刹那,唐辰睿內心充滿了極其黑暗而血腥的念頭,不,和席向晚那種純屬意*淫的黑暗心理不同,唐辰睿的報複更可怕也更容易成真。因為他有報複的能力,而席向晚再怎麽惡狠狠地想‘剁了他們!’那也隻不過是想想而已,除了阿Q的泄憤,現實中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陪在她身邊握著她冰冷的右手,唐辰睿埋頭閉上眼睛心想這究竟是怎麽開始的。他愛上她這件事,究竟是怎麽開始的。
  ……
  一年前,機場,他第一次見到她的地點。
  那時的唐辰睿一如二十九年的人生那樣,自由,隨性,毫無束縛,漫不經心。每天重壓下的工作如同一場場遊戲玩得好刺激,偶爾去酒吧放鬆一場,電影,花草,養養小寵物,日子一天天地也就這樣過去了。
  沒什麽不好,也沒什麽好,唐易曾對他講揮霍生命會有報應的,唐辰睿也隻是笑一聲不以為意,心裏感慨這有女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樣,隻有一個女人的男人就更不一樣了,看看現在的唐易,多麽地深沉,多麽地富有思想。
  感情這回事,自他父母離婚之後,他對之就沒有太大的欲望。年少時光裏,也有那麽一段時間裏,常常很突然地,內心會湧起些空曠跟傷感,想要醉一場,畢竟乏愛是一種病,很難治。而成年之後的唐辰睿已經不會那樣了,因為已經深感過自身何其菲薄,明白自己已經乏力於擔當太豐盛的幻覺。
  當然,唐辰睿畢竟是唐辰睿,身處唐盛執行總監辦公室時精明冷辣得讓人不敢直視,私人時間裏悠閑愉悅地過日子一如普通人,從沒有過憤世嫉俗的行為,也沒有心理陰影這種東西。
  有些道理說出來就沒有意思,而其實呢,說出來也沒有太大的意思。他明白自己該怎麽走,並且最後如願變得足夠強大,蛻變成足以獨擋一麵的男人,感情這種奢侈品,他或許有興趣,但著實興趣不大。
  然後終於到了那一天,他初見她。
  唐辰睿從異國峰會歸來,閘機返程,有一點點疲憊,不過很享受這種感覺,感到累的時候心裏會很坦然,畢竟知道生命隻有存活的時候才會感到累。
  淩晨一點的機場安靜得不像話,隻間或有一把柔潤好嗓音自廣播傳出,有人陸續起身,收起筆記本電腦,拖著行李箱,向登機口湧去,深夜的人們幾乎每個人都掛著一個疲倦的表情在脊梁上。
  有時唐辰睿真厭惡這個世界可以這麽冷這麽靜,不管任何人的心有多累,航班也照樣降落起飛,也許準時,也許晚點,但唯一不變的是它從不等人。
  唐辰睿慢吞吞地拉著行李箱獨自走在空曠的機場大廳,外麵大雪一片,行人極少,機場大廳內也是一片清冷,在這個深夜,誰不想在家陪著心愛的人彼此溫暖?
  唐辰睿漫不經心抬眼一瞥,忽然看見一個女孩子,坐在大廳椅子上,間或有服務人員走過去問:“小姐,你等了五個小時了,小心著涼。”
  她笑笑說‘謝謝’,再冷也不過是拿一杯免費的開水捂手,然後就繼續靜靜地等。一件紅色大衣,很符合即將來臨的聖誕氣氛,在這個冷冷清清的時間和空間裏,著實吸引人的眼睛。
  她在等人。
  在等一個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唐辰睿一邊走出去一邊打量她,從她的舉手投足中精準解讀她的心理。他暗自解嘲自己真的太無聊了,而她的出現正好又有點意思,於是忍不住想玩一把學生時代讀心理係時常玩的遊戲,判斷陌生人的心理動態。
  她太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了,或許是性情如此,要看透她太容易,他的確沒猜錯,她真的是在等人。
  唐辰睿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逐漸拉遠,最後終於看見一個不算陌生的人影。
  席向桓,唐辰睿聽見他在不遠的地方叫她:“向晚。”
  唐辰睿唇角一翹,嗬,原來是席家那位從沒有在任何場合露過麵的小姐。
  唐辰睿的工作說到底能玩得下去憑的就是信息量,快且準,才能趕在對手之前下決策指使行動,常此以往養成了唐辰睿隨時隨地吸收各種信息的習慣。所以此時此刻,唐辰睿腦子裏迅速浮現起有關席向晚的全部資料。
  二十五歲,被席家收養,不抽煙不喝酒不逛夜店,沒有任何不良記錄,上學工作長大,一如芸芸眾生中的任何一個普通人,沒有沾染上這個圈子裏的任何一點習性。很難說這是心性如此,對這個圈子不敢興趣還是其他,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毅力過人,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否則旁人隨手一勾,帶一帶她,便是深不見底的誘惑,一墮落進去,再想脫身就難了。
  與其說是被收養,不如說是名義上的形式而已,自她幼年以來,便懂得如何運用自身優勢出去兼職,做過快遞員,一手的好車技就是這麽練出來的。成年之後工作,亦懂得把錢交給席母。
  唐辰睿遠遠看著那兩個人,兩兄妹間沒有一絲生疏,他看見席向桓搓著她的手替她暖手,語氣那麽溫柔:“都叫你不要來了,我的航班晚點,你再等下去豈不是要在這裏等到天亮。”
  “那就等啊,”她笑笑,不以為意:“反正晚上在家也是睡覺,在這裏等你也是睡覺,一樣的。”
  席向桓後退了幾步,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用兄長的口吻評價道:“新衣服?變漂亮了。”
  “是嗎。”她笑了起來,很高興。
  “恩,很漂亮。”
  他點點頭以示肯定,接著兩個人相視一眼便一同笑起來。
  當然,席向桓不知道的是,她會穿這麽喜慶的衣服完全是因為阿姨在家裏說了一句‘最近公司發生了很多事,不太好,家裏就盡量有點紅色吧,喜慶一點衝衝喜,不要眼前整天都是灰色的東西’,她聽出了其中的意思連忙說好,她的衣服就基本全是灰色的,無形間讓阿姨不高興了。
  可以理解的,畢竟公司出了那麽大的問題,又融不到資,重壓之下心情怎麽好的起來。
  席向晚不知道的是,這件事席向桓不知道,而此時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一個陌生男人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對,唐辰睿知道。
  因為簡捷前不久在某個場合上不經意地鬱悶過:“那家夥是豬腦子啊,她家裏那位老太太一句話她居然就真的整天穿件大紅大紅的衣服到處晃,傻兮兮得要死……”
  唐辰睿隨口問了一句:“你朋友?”
  “啊,”簡捷一不留神地就告訴了他事實:“席向晚嘛,把老太太和她哥哥看得高高在上,頭上安個環形燈就可以上聖壇了!”
  席向晚。
  唐辰睿此時此刻看著她的背影莞爾,原來,這個人就是席向晚。
  他看著她跟在席向桓身後從自己身邊走過,擦身而過的距離兩個人近得仿佛隻有幾厘米,然而她的眼角餘光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唐辰睿隻聽得她叨叨叨叨跟在席向桓屁股後麵問個不停,重複了一遍一遍又一遍:“這次在國外還順利吧?記得上飛機前我說過的吧?不要和外國人鬼混,晚上不要出去玩,小心反華人士,有事就找大使館!”
  “向晚,”席向桓好笑地轉身摸了摸她的腦袋,“你以為我幾歲?”
  “嗬嗬,是哦……”
  她大概也意識到了自己有說不完的囑咐,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向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席向桓忽然道:“但是謝謝你。”
  “恩?”
  “謝謝你,一直這麽關心我。”
  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把握過妹妹被狗追被壞孩子欺負、然後可以讓他挺身而出把高尚的人格發揚光大的機會,向晚就這樣靠著自己一天一天地長大了。
  這多少讓他有點愧疚,所以席向桓此時真的是發自肺腑,說出來的話也帶了很多寵溺的味道。
  “向晚,有人在機場等自己回家的感覺真的很好,所以謝謝你。”
  “^O^……”
  兄妹兩個說著話,一起笑著走了出去,乘上席向桓的車子離開了,誰也沒有注意到機場大廳裏的一個人。
  唐辰睿看著他們離開,過了好久才悄無聲息地慢慢走了出去。
  寂寞草菅人命,而他在這個深夜終於有些敗下陣來,心裏泛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柔情。她等了席向桓五個小時呢……有這樣的女孩子在身邊,席向桓真的很幸福。
  看著過來接機一個人一直等到深夜的席向晚,尤其是在萬籟俱寂的淩晨,忽然讓他對席向桓別有一股羨慕與嫉。
  誰不想要這種溫暖的感覺呢?
  行來幾許山水,不勝人生一場醉。
  席向晚……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席向桓,或許已經到了超越喜歡的地步,大概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習慣這件事究其本身其實已經和愛情無關了,無所謂要不要得到,完全是自己和自己的事,完全是自己讓自己受苦的一件事。
  唐辰睿唇角一翹,希望席向桓會珍惜她。畢竟唐辰睿知道席向晚為這個男人暗自委屈了很多,而這些委屈,席向桓卻從不知。站在第三方完全局外人的角度看,唐辰睿為她感到有一絲不忍心,一絲心疼。
  門外迅速進來幾個人,是唐盛的下屬,看見他的身影,紛紛上前替他拿行李。
  “總監?”
  助理的聲音終於把他拉回現實,唐辰睿頓了會兒,三秒子後恢複常態沉聲問道:“韓特助呢?”
  “正在公司等您。”
  他有他的生活,正事當前,唐辰睿慢慢別開眼,為剛才那個女孩子心軟了一分鍾,然後收斂情緒緩步走了出去。
  對於陌生人的生活與喜悲,唐辰睿一向都不會沉迷太深。
  ……
  時過境遷,今日才知,如果,如果他隻見她那一次,再沒有相遇,那麽後麵的故事就全部不會發生了。誠然那一晚的驚鴻一瞥讓唐辰睿有一絲異樣的柔情,但也隻是那樣了,唐辰睿畢竟是唐辰睿,深知一份感情如果太過突兀,或者太過強烈,必不會長久,世上是有被替換與被放棄這回事的。
  這個道理他太懂,所以不會有太過動心的感覺。
  然而天有不測,冥冥中命運不肯放過他,於是又讓他在一個夜晚遇到她。
  夜間的酒吧,芝華士飲過三杯,便是淩晨。
  唐辰睿站在酒吧二樓的vip站台邊,靠著欄杆看著光線淩亂的樓下,手裏一杯純淨水,酒喝太多傷身體,他對它沒有太大愛好。
  其實他對所有東西所有事物都沒有太大愛好。
  一個人太過理智太過淡漠,就會落得如此下場。當然旁人是很豔羨的,畢竟這種下場絕非普通人所能達到,而他的不菲身價讓他的這種下場看上去更為神秘與誘人,期間特意過來搭訕的女子無數,而他卻無半分興趣真是好可惜。
  一個人行至到了一定的高處,就會覺得有一點點沒意思,一旦命運要你感到無趣,縱是美人如玉眼前過,亦可片刻化作半把灰。
  這樣的人生才當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視線不經意地一掃,居然又看見她。
  席向晚啊……
  唐辰睿驚異自己居然可以把她的名字記得那麽熟悉,也許是內心隱隱有種主觀認定,這個女孩子怎麽能出現在這種光怪陸離的場合呢?她應該是幹淨的,他希望她能活得更快樂些。
  果然,她不是一個人來這裏的,她是來陪人的,來陪簡捷。
  唐辰睿了然。
  今日是唐易的結婚紀念日,唐易從不讓妻子出現在任何公眾場合,惟獨今日攜妻出現於一場名畫拍賣會上,隻為紀以寧心愛的一副異國名畫作。
  當真是一擲千金隻為紅顏傾城笑。
  所以簡捷神傷得有理,畢竟愛過那個人那麽多年那麽深,感情這回事,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所謂痊愈的意思,不過是不介意帶著傷痛過下去。
  安慰人是一件技術活,唐辰睿看見席向晚坐在簡捷身邊,兩個人就這樣坐在吧台邊,簡捷一杯杯地喝,席向晚就一杯杯地看著她喝。
  “不要難過了,”她試圖說點什麽安慰她,奈何肚子裏墨水不多詞匯貧乏,隻能一遍遍地勸她:“好了別喝了。”
  簡捷喝多了已經不太清醒,存心要放縱:“你說!我有哪點不好?”
  “……你挺好的,真的!”
  “那紀以寧呢?”
  “我又不認識她……”
  “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騙騙我嗎?!”
  “……”
  席向晚惆悵啊,雖然這邊是她哥兒們,但那邊人家也是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
  簡捷桌子一拍酒勁上來了:“席向晚你是不是朋友!”
  “……”
  喝醉的人是老大,向晚手忙腳亂地把她扶住,“好了我送你回去,你喝太多了。”
  “你不夠朋友!”簡捷醉起來真是流氓一個,一把推開她,“席向晚你不夠朋友!”
  “是,是我不對,我不好,我以後改……”
  她好脾氣地順著她,也不管她發脾氣,畢竟明白眼前這個女孩子家世再好性格再堅強也在唐易結婚這件事上的的確確死過一回,又靠自己活過來已經不容易,很讓人為之舍不得的。
  就在這時,吧台旁的幾個男人走過來,笑嘻嘻嘲笑:“喲,這不是簡小姐嘛,怎麽一副被人甩了的樣子?”
  席向晚抬頭,認得眼前幾個人曾經與簡捷有過節,落井下石這種事,是他們最熱衷的事。
  “簡捷,倒貼也要有本錢,像你這種貨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卻夜店做小姐大概還能賺幾個錢,怎麽入得了唐易的眼睛……”
  話還沒說完,說話的那人忽然被人一拳打中左臉,接著就是一腳回旋踢,頓時就叫痛不已,說不出話來。
  唐辰睿在二樓看得莞爾,忍不住唇角一翹:好漂亮的身手。
  站在他身邊的助理恭敬問:“總監?剛才您是讓我下去替簡小姐解圍?”
  “不用了。”
  是,剛才他看見樓下的那陣騷動,的確叫了人想下去解圍,畢竟簡捷也算朋友,有人欺負她,唐辰睿看不過去。但在席向晚動手的一瞬間,唐辰睿改變主意了。
  他非常期待看見,她會怎麽做。
  她沒有讓他失望。
  被打的男人連聲尖叫:“臭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席向晚,”她行走江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抬抬下巴,挑眉:“打不打?你們幾個,一起上吧。”
  在酒吧被一個小姑娘打,哪個男人丟得起這個臉?怒氣攻心的男人撲上來,一場混戰,但最後無一例外統統被打倒在地。
  席向晚抓起為首的那個,揪起他的衣領把他拎到簡捷麵前就是一陣威脅。
  “道歉!”
  “……”
  “不然我就再打了!”
  “我道歉!我道歉……”
  痛哭流涕地道歉完,向晚放開他,簡捷也差不多酒醒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向晚……”
  “啊?”
  “我讓自己丟人了……也讓你丟人了……”
  “啊?你丟人什麽?”她揮揮手,再揮揮手,很豪邁地告訴她:“不就是喜歡個男人麽?那又怎麽了!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哪個姑娘家沒那點心思?那叫情商高!你一沒搶二沒偷,有什麽好丟人的!……雖然我這個人不會說好話給你聽,但有人欺負你我是絕對不允許的,嗬嗬朋友嘛……走啦走啦,我送你回去……”
  嗬……
  看著她拉著簡捷的手走出去的背影,站在二樓的唐辰睿抬手拿著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想起剛才她為朋友出手時的幹脆和利落,以及那句‘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唐辰睿就有點想笑。
  他回想起她剛才打架時露出的一雙長腿潔白修長,一瞬間勾得他竟有些想要占有的欲望,日本民間講久米仙人因窺見浣紗女小腿而引動情*欲被打落仙籍的故事,此時唐辰睿信它是真的。
  韓深走過來,看到他一臉奇怪的笑意,頓時萬分好奇,“你在看誰?”
  “你猜。”
  “剛才打架的那位小姐?”
  “這麽準?”
  唐辰睿笑了滿眼。
  韓深勾了勾唇,“因為你很少會盯著一個女孩子看那麽久的。”
  唐辰睿這個人,太冷太實際,太純粹也太物質,沒有底線的人,沒有什麽值得去花心思,從來沒有人沒有事值得他留戀。
  “身手不錯,怎麽,你看上她了?”韓深調笑。
  “她會有麻煩,” 他忽然這麽說:“而且很快就會有。”
  說話的時候唐辰睿含了一口水在嘴裏咽下去,說的時候有些猶豫,那不是他的習慣。
  “恩?”韓深頓了頓,比起這個,他更好奇另一個問題:“你怎麽知道?”
  唐辰睿笑笑,不答。作為一個靠腦子吃飯的人,別人走一步,他必須走十步,才能看得到決策的方向,這幾乎已經是唐辰睿的本能。
  “你果然不對勁啊,”韓深笑笑,朝他眨眨眼:“怎麽,想要英雄救美嗎?”
  “嗬,你當她是誰?我的女人?”
  韓深詫異,“我以為你的確有意思要她成為你的女人。”
  唐辰睿大笑起來,推了他一下額頭,“開玩笑。”
  說完他就走,心裏居然有點亂。
  想起年少時光父母離異的細節與點滴,整顆心清冷到不想再用期待去形容什麽。
  《成為簡奧斯汀》裏,兩個最後相愛的人,相擁舞一曲纏綿鄉村舞曲,城市幽黯,愛不止歇,幻覺可以地老天荒。
  看一回,失神一回。
  結果呢,還不是三五分鍾便各自走開。
  感情以秒計算,或是以刹那以瞬間。
  一個人的不愛,與不能愛之間,到底是有一些區別的。
  這世上最難熬的,並不是等愛的過程,而是等愛消失的過程。唐辰睿摸著心口問自己,這樣的自己,怎麽去愛人。
  畢竟愛情是個太過嚴重的命題了,而他暫時不打算去碰這麽嚴重的問題。
  ……
  然而命運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硬生生要他看見她的絕境。
  唐辰睿猜得太準,第二天她就有了麻煩,依然是在這間酒吧,那幾個男人,坐在酒吧的沙發上,等著她進來接受懲罰。
  隻因為他們是席家的客戶,隻因為阿姨說了不能得罪,而這些,她昨天都不知道。然而知道了又如何呢?席向晚笑笑,她想她還是會出手的。
  “喝吧,喝完眼前這些酒,你才有資格來和我們談原諒的事。”
  “知道了。”
  視線一掃,眼前全是混酒,最烈性的酒,究竟中毒這種事不是可以拿來玩的。這一晚她想她會吃點苦,但那又怎麽樣呢,這些年來她又不是沒有吃過苦。
  唐辰睿站在二樓看著她一杯接一杯地喝,一點反抗都沒有,他的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她為席向桓而活,為簡捷而活,為席家而活,那麽她有沒有,為自己活過?
  大概就是從那一刻起,她成了他的一個不在原先生命計劃內的瞬間,他的心輕輕一軟,溫柔塌陷,留下一道縫隙,讓她趁虛而入。
  從此唐辰睿豐富了,立體了,完整了,卻也完蛋了。
  什麽是愛呢,其實沒那麽複雜的。
  大凡不見得有好理由跟好代價,但隻覺心疼必須去守護她,不那麽嚴格來講,便已經是愛情。
  就此,心、魔、頓、生。
  唐辰睿放下手裏的玻璃杯,喊了一個下屬,沒什麽表情地開口:“……你去處理一下。”
  他的下屬點頭明白,替她解了圍,攙扶起她的時候她已經很難受,胃裏翻騰得很惡心很疼。
  “席小姐是吧?我打電話給你哥哥,讓他接你回去。”
  “不要!”縱然很難受,她卻仍然一把奪過電話阻止他:“不要讓他知道……”知道了又怎麽樣呢,不過是在母親和她之間左右為難而已,沒有必要為難他的。
  他的助理叫了車送她回去,同時上樓報告唐辰睿,他聽完,有種森冷的怒意。
  席向桓,這就是你的能力,就隻有這麽多,恩?
  就在這時,剛才那些男人已經衝了上來,罵罵咧咧:“是誰敢管老子的閑事?!”
  唐辰睿笑一笑,優雅入骨,“我。”
  “……”
  看清了是什麽人在講話,男人們頓時呆住,三百六十度態度大轉彎,陪笑:“對對對不起!我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位小姐原來是唐總監的……?”
  “女人,”他抬眼看住他們,薄唇掀一掀,清清楚楚告訴所有人:“我的女人。”
  “……!!!”
  站在唐辰睿身邊的韓深同誌虎軀一震,目瞪口呆。
  決定了,他不再拖延。隨之便是訂婚,要她。
  在訂婚宴上,他和席向桓之間有過這樣不為人知的談話——
  “知道我為什麽會要向晚麽?因為你不夠格。……席先生,你給不了她的,我給得起;既然你保護不了她,那就換人。”
  ……
  時過境遷,他陪在她的病床前,握著她的手,心裏一陣陣的疼痛。明明說過的,席向桓給不起的,他給得起,卻到頭來,讓她變成這樣的還是他。
  “對不起,我不該去香港的……”
  他想起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總說他很好,她很滿足,他一直以為她是在敷衍,如今想來才懂,她其實不是在敷衍,而是她明白情重如山,是莫大奢侈,而她對男人的要求,隻有那麽低,也隻敢那麽低。
  唐辰睿低下頭,“我怎麽會把你照顧成這個樣子……”
  非要到這個地步他才看得清她一路走來披枷戴鎖,人生路上與情字路上她其實一直都走得好辛苦。
  
  43、情路(2)
  唐辰睿抽空回了一趟公寓,去拿那支被自己拋下的私人行動電話。
  開機後,獨自聽著她留給他的一通通留言,聽到她一次又一次的聲音,‘哎不生氣了吧?’‘你回來好不好?’,唐辰睿沉默無言,隻是握著電話的左手不自覺越來越緊,弄痛了自己都不自知。
  這一年,他恰恰好三十歲。
  過去三十年的人生中,他從未做過後悔這件事,因為足夠殺伐決斷。即使偶爾有,也能雲淡風輕一笑而過,唐辰睿信奉的人生信條很簡單:是男人就不要後悔!
  然而這一次,他後悔了。
  因為這一次,他終於賭不起了。完好的席向晚隻有一個,被他荒廢了,從此不可能再有無缺舊江山了。
  沉默聽完全部留言,收起電話隨身帶,唐辰睿走出去,他還記得要做一件事。
  家裏那隻荷蘭兔剛才聽見開門聲劈裏啪啦地就衝出來了,滿心歡喜,可是還沒等唐辰睿在微微欣慰的情緒中沉浸滿兩秒鍾,它一見是唐辰睿,立刻跨下整張兔臉,軟趴趴地挪著屁股不屑地走了,連個正眼都沒給他。挪到冰箱門口,誒喲誒喲兩條前腿爬上去,伸爪熟練地拉開冰箱門,拽下一根胡蘿卜,開始啃。
  失敗啊。
  唐辰睿撫額。
  他忘記了,rabbit也是有尊嚴的,會開冰箱門自己養活自己的rabbit就更有條件擺尊嚴了……
  唐辰睿走過去,屈膝半跪抱起它。
  “對不起,那次是我不對。”
  小兔子那個憤怒啊,咬他,一句對不起就米事了嗎?!當我是席向晚那傻蛋那麽好騙麽?!
  唐辰睿態度誠懇:“我道歉,上次我不該凶你的。”
  小兔子繼續光火,對他擺道理:同誌,這不是道歉就能算了的問題!你傷害了我的心靈!心靈你懂嗎?給乃舉個例子吧,如果我不小心在你打手槍的時候嚇到了你,搞得你心靈陰影從今以後都不能打手槍了,我道歉你就會原諒我嗎?!
  唐辰睿:“……”
  他成年之後好像就沒再打過手槍了吧……
  咳,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麽一舉例子就要舉這麽勁爆的話題……他究竟養出了個什麽東西……
  唐辰睿惆悵啊,看來在群雄紛爭的新世紀,就算是寵物兔,似乎都隱藏著兩把刷子呢……
  唐辰睿不愧是唐辰睿,腦子一轉,拿出男人忽悠女人最經典的一招:“相信我,我傷害你是無心的,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
  如果席向晚在這裏看到這一幕,絕對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我靠,能用出這麽經典的借口,棄男性自尊於不顧,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
  果然,這一招很有效,小兔子明顯放軟了,不如剛才那麽排斥他了。
  唐辰睿拿出糖衣炮彈一股腦轟炸,“給你買了慕斯,還有草莓口味的。”
  小兔子屏住呼吸,艱難地作出個不屑的姿勢。
  唐辰睿繼續拿出商場上最簡單也最有效的一招:“還有你的零花錢~~~”賄賂……
  一張百元大鈔,再一張百元大鈔,又一張百元大鈔……
  咩!原諒你啦!
  小兔子歡快地親了他一口,數鈔票去了。
  其實它根本不會用,隻是平時總看見席向晚在家裏數這紅色紙的時候嘴巴咧得特別開,它大概也曉得這紅色大紙是好東西,唐辰睿給它,它就放在抽屜放得好好的,有種精神上的滿足感,被重視了嘛。
  ……
  當邵其軒看到唐辰睿抱著兔子出現在醫院門口時,腦子裏就是‘……’,已經徹底沒有想法了。
  “你知道她的觀察室你是不能二十四個小時呆在裏麵的吧?”
  “恩。”
  “你也知道裏麵是不能帶寵物進去的吧?”
  “恩。”
  “那你現在這是啥意思?!!!”
  “例外吧,你不會不給吧。”
  完全是陳述句的語氣,沒有疑問就算了,他連反問都省了……
  唐辰睿忽然開口:“她不喜歡一個人的,在家裏時,她都喜歡我們三個在一起。”
  邵醫生憤怒啊:你自己當違章建築也就算了,居然還大大咧咧地要求再加隻違章小建築……
  沉默了一會兒,唐辰睿把手裏的兔子遞給他,“要進病房前全身消毒之類的,你替它辦吧。”
  邵醫生頓時很頭痛:“我是外科啊,你讓我做獸醫?”
  唐辰睿幹脆得很,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直接把兔子塞他手裏,“無菌外套什麽的,你也會給它準備一套合適的吧。”
  “……喂!(#`O′) ”
  唐辰睿態度誠懇地拍了拍他的肩:“麻煩你了,謝謝。”
  他真的不想說不用謝啊……
  邵醫生默默接過兔子,有唐辰睿這種人盡其用的朋友,邵醫生覺得真是遇人不淑。
  走到病房門口,不意外地,看見席向桓坐在病床前,握著向晚的手,拂過她散落額間的頭發,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很兄長的輕吻,卻也很柔情。
  大門被人用力推開,席向桓錯愕轉身,唐辰睿沒什麽表情地關了門走過去。
  席向桓站起來,率先開口:“這件事錯在向晴……”
  “不用,”唐辰睿忽然迅速截斷他的話,態度明確,“這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和向晚之間的事,我負全責。”
  不得不說,唐辰睿這句話,是很有深意的。表麵上看,是他負責的意思,其實深一點的意思,就是挑明了他對席向晚的態度:她是他的,所以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他和她之間的事,和外人無關。
  能坐穩席家管理層的位子,席向桓顯然也不是什麽笨蛋,立刻明白了唐辰睿話裏宣告的占有欲。
  他淡淡的問:“你要負責是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向晚可以選擇,如果她選的不是你,你會給她自由嗎?”
  唐辰睿不置可否,唇角一翹,幹脆得一塌糊塗,“不會。”
  “……”
  席向桓深吸一口氣。
  想他席向桓也算談判桌上的老鳥了,接觸過的人形形色*色沒有千種也有百種,可他發誓,真是從來沒見過像唐辰睿這種打不死捶不爛的玩意兒……
  “不甘心是嗎,不過太晚了,”唐辰睿忽然笑了下,語帶玄妙地開口:“席向桓,我替你可惜,是你自己,首先放棄機會的。”
  席向桓怔住。他在說什麽?
  唐辰睿垂手插在褲袋裏,表情很沉穩,有一絲玩味,“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和向晚是什麽感覺嗎?……羨慕。”
  “什麽?……”
  “一年前的聖誕前夕,在機場,她去接你,等了五個小時,”他笑笑:“那個時候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對你是有感情的,如果你懂得珍惜她,我是不會出手的。……奪人所愛這種事,我唐辰睿沒有興趣。”
  “……”
  “不過可惜,你不敢接受她,或者說,你太猶豫了。”唐辰睿挑明了話跟他說:“怎麽,就算不是親兄妹,但仍然怕傳出兄妹亂倫這種負麵消息,對公司聲譽有影響是不是?那個時候貴公司危機重重,所以你不敢賭。”
  席向桓沉默。
  現實令人啞口無言。
  那個時候,在複雜紛繁的世相麵前,他拒絕定義他和她更進一步的關係、她對他的心思。
  點到即止,唐辰睿沒有再多說一句,走過去陪向晚。
  良久,身後忽然傳來席向桓的問話。
  “你明明知道向晚以前的那些事,你還那麽有自信她對你的感情嗎?你會去香港,不就是不敢麵對現實嗎?”
  唐辰睿拂過她臉頰的手停了停。
  他腦中忽然閃過好多她和他在一起的畫麵。
  他想起她從某一天開始,忽然格外盼望下雨天,暴雨天,因為知道他有一把黑色倫敦傘,並且隻用這一把,於是她可以光明正大躲進他懷裏,和他靠得更緊一點,揩揩油也不會有人發現……
  他想起某個晚上她睡著,他進房時她忽然對他說‘謝謝你’,說完就睡了,也不等他有所反應,隻是待他走過去看她時才發現她臉上的表情好滿足……
  他想起她給他的一通通電話留言,就那麽幾個字,卻一遍遍地堅持每天都對他說……
  撥雲見日。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
  他見過女子細弱之生存,看得懂她隱藏在平淡表象下的那份想讓他知道的感情。
  “席向桓,你該不會以為我唐辰睿會是那種自責過度猶豫不決放手的人吧?”這種蠢事,怎麽可能是他的風格。轉身,唐辰睿笑道:“自信是嗎?如果我連這點都沒有,過幾天還怎麽向她求婚做我的唐太太?”
  
  44、求婚(1)
  這次的意外雖然措手不及,但好在席向晚身體底子比普通女孩好得多,耐扛得多,再加上事發當時一直到最後一刻她仍然懂得如何躲開致命的傷害從而最大程度上保護自己,所以得以順利度過危險期,各方麵生命體征都逐漸恢複到正常水平,終於轉到了普通病房。
  唐辰睿這些天來寸步不離她身邊,簡直就是紮根在病房安營紮寨了,搞得邵醫生心理壓力也非常的大,生怕一個不小心席向晚出點狀況首當其衝遭殃的就是他這個主治醫生。
  韓深每天傍晚都會來醫院找唐辰睿匯報一下工作,這一天也不例外,還來了好幾位管理層,唐辰睿沒辦法,隻能抽空出去一趟。
  唐辰睿一走出病房,邵醫生立刻拉住韓深,悄聲問:“她不會有事吧?比如像電視裏那種失憶、中邪什麽的……”
  韓深看著他挺想笑,“你是醫生你信這個?”
  “不信啊,就是問問而已麽……”
  “我說,你太緊張了,”韓深拍拍他的肩,和邵醫生比起來真不是淡定一點兩點:“後遺症什麽的都是有概率分布的,不是百分之百的事。至於中邪……我們國家反封建多少年了,恩?邵醫生,相信科學。”
  小邵點頭點頭,看著向晚的臉蛋,忍不住摸了摸。
  “小席呀,快快發芽,快快長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邵醫生這句話太誠心了,病床上的人忽然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
  邵其軒傻了,韓深也傻了,看了看身邊的邵醫生,韓特助目瞪口呆地想這哥兒們也太神了啊。
  邵醫生笑起來,飛跑出去找唐辰睿。
  身為特助各種突發情況見得多了,所以韓深的反應還能保持正常,溫和欣慰的笑容,“向晚,歡迎回來。”
  她還沒有清醒,下意識地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他呢?”
  “一直在陪你,”他笑著告訴她:“公司不要了,工作也不管了,除了你之外,唐辰睿什麽都不要了。”
  “嗬,這樣……”
  她不能忘記那一晚一個人快要崩潰了還要拚命咬牙死撐的那種感覺,她想起中刀的那一瞬間自己失控地哭了,那個時候終於看清了一些事,原來她還是很渴望得到一些感情一些人的。
  “我……”
  剛張了張嘴,忽聽得病房門被人用力推開,模糊的視野裏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她想看得更清楚些,卻發現隻有一片模糊。
  沒等她細想,唐辰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摸著她的臉忽然傾身就吻了下去。
  “……你嚇死我了。”
  眾:“……”
  冷不丁被迫公然看這種火熱場麵也是很考驗觀眾的臉皮厚度的啊……
  唐辰睿抵著她的額頭,氣息全亂了,“我很擔心你。”
  “……”
  他放開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
  “有沒有哪裏痛得厲害?”
  “……”
  他看著她睜大的眼睛看著遠方,他看不懂她在看什麽,唐辰睿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怎麽了?”
  “我、我的……”
  “什麽?”
  她忽然倏地住了口,看見眼前的他內疚自責的表情,她沉默了,什麽也沒有再說。
  ……
  接下來的幾天,唐辰睿一句‘最好給她做個全麵檢查’,席向晚就接受了醫院的詳細檢查,什麽B超、X光、核磁共振……所有的檢查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關於這一點邵醫生真是心花怒放,咳,這不是為醫院增創收,而是一切為了病人啊。
  就這樣,又兩個星期過去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細心的人終於察覺到了席向晚些許微妙的變化。
  她變得更沉默了,說的話很少,很多時間都一個人不知在看什麽,雖然從前她就不是一個嘰喳熱鬧的人,但卻是內在充滿活力的一個人。
  唐辰睿幾次想和她深談,都無果。邵醫生安慰他,“你不要急,可能大病了一場,她一時心理上還調整不過來。”
  然後終於到了這一天。
  席向晚每一天的報告都由邵其軒親自過目,邵醫生把重點都放在了腹部的刀傷上,這天晚上他終於放心了,對眾人建議道,她的身體各方麵特征都已經穩定了,目前靜養為主,回家靜養也可以。
  “不能繼續住醫院嗎?”
  一直沒出聲的席向晚忽然這麽問了一句,聽得在場的人均是一愣。
  唐辰睿就在這裏,她還敢這麽明顯地問這句話……抗拒跟他回家抗拒到這個地步?
  唐辰睿心裏怎麽想所有人都猜不到,他甚至沒有表現出一分不悅,隻是順著她的話問邵其軒:“醫院靜養是不是比較好?”
  “……”
  冷不丁這燙手皮球踢到自己這邊來了,邵其軒頓覺非常頭大。
  如果現在發問的人是其他病患家屬,那他絕對回答‘當然是住院好!’,冤大頭不宰白不宰嘛,但唐辰睿這個人是那種‘你今天敢宰我一刀,我明天就宰你十刀’的類型,所以邵其軒還真不太敢隨便拿他開刀為醫院增創收。
  咳了一聲,邵醫生隻能拿出官方忽悠群眾的經典一招:“這個,主要還是看病人和家屬的意思,我們醫院的第一宗旨就是相互尊重,啊,相互尊重……”
  唐辰睿俯□,和她平視,溫和地問:“那就回家靜養好嗎?”
  席向晚沒說話。
  席向桓想了想,忍不住接口道:“我接她回去吧,住我公寓,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對她各方麵也比較了解,”說完,不忘俯□問她:“這樣好嗎?”
  席向晚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整張臉埋葬在大片的陰影裏。
  良久,眾人隻看見她點了點頭,發出了一聲‘嗯’。
  “……”
  雖然這樣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當事人都同意了,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麽。邵其軒連忙轉身對席向桓交代要注意她的地方,每天要換什麽藥,什麽該吃什麽不該吃,這些都是要交代清楚的。
  韓深咳了一聲,走過去拍了拍唐辰睿的肩,低聲安慰:“好歹他們是兄妹……”
  說了這句,韓深也找不出其他理由可以說服自己了。席向桓是哥哥沒錯,可唐辰睿未婚夫這個身份也不是外人啊,當眾就這麽被PK掉了,他自尊心那麽高,對她的負罪感那麽深,她這種拒絕會讓他很受打擊很消沉吧……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席向桓和幾個人收拾著向晚的東西。
  韓深安慰他,“辰啊,想開一點,畢竟是你不對在先,人家女孩子發發脾氣不想理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韓深看著身邊的男人一臉平靜的表情,心想他大概也是在內疚吧,始終會想明白會體諒的吧。
  收拾好東西,席向桓走過來想抱向晚下床,“小心,我抱你下來,我們回家。”
  卻忽然被人一把攔住。
  唐辰睿挑了挑眉,笑了下,伸手攔截的動作看似優雅實則強硬無比,聲音很溫和,眼底卻是一片深不可測。
  “不行。”
  
  45、求婚(2)
  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席向桓怎麽也是有身份的人,這些年來就再沒試過被人這麽直截了當的拒絕,再加上今天這麽多人在場,唐辰睿那兩個字一出來,席向桓麵子上很有點下不來。
  席向桓深吸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開口。
  “唐總監,向晚已經同意了,你說不行,該給一個理由吧。”
  唐辰睿微微笑了一會兒,終於慢慢道:“理由麽,當然也是有的。”
  慵懶地看著席向桓,唐辰睿不緊不慢開口:“你把她照顧得不好,我會擔心;你把她照顧得太好,我更擔心。……所以,我怎麽能把她給你?”
  席向桓怔住了。確切地說,是傻了。
  早知道唐辰睿這人關鍵時刻會說出點四六不著的話,但他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麽四六不著的話。
  唐辰睿攤一攤手,悠悠地開口,“如果席先生堅持要帶她走,事情會很麻煩呢……”
  字不多,意思卻夠深了。如果唐辰睿一怒之下撤資,席向桓的日子恐怕會很不好過。雖然手段不甚光明,但絕對是唐辰睿做得出來的事。
  席向桓簡直想罵人了,就在這時,始終不發一言的席向晚終於伸手拉了拉唐辰睿的衣角。
  “跟我哥哥沒關係,是我自己的意思。”
  聽到她說這樣的話,唐辰睿沒有意想中的怒意,而是回了回神,收起了剛才隱約浮現的不近人情的敵意。
  轉身麵對她,他屈膝半跪在她麵前,整個人好柔和。
  “我們談一談。”
  向晚沒有看他,“不想談。”
  唐辰睿捏住她的下巴,轉過她的臉,強迫她看他,“那就聽我說。”
  “家裏不會比醫院差,我保證,各方麵設施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他有耐心地說著,頓了頓,唐辰睿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或者,你是有事瞞著我,又或者,你是不想見我,也可以直接告訴我的。”
  她終於怔了怔,朝他看去。
  唐辰睿微微笑了下,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我不知道你是在生氣,還是在害怕,或者是其他,既然你不想說,我就不會問你。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傷害很大,我讓你很失望,也許經過這件事後你已經不把我當成家人看待了,也許你已經把我當成普通朋友,或者連普通朋友都已經不是。不管你把我當成什麽人,我都隻想告訴你,我不是僅僅把你當作未婚妻看待的,從一開始就不是,……我一直是把你當作我未來的妻子去看待的。之所以先和你訂婚而沒有馬上求婚,是因為想給你適應我的時間,希望你能喜歡我,不用太多,不討厭就行了。”
  他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麵向她,一枚精致璀璨的鉑金鑽戒熠熠生輝:“一直在想我要怎麽向你開口,在讓你對我失望這麽多的時候怎麽讓你點頭同意。也想過設計許多盛大的奢華的場麵令你感動,但都在你這段日子裏對我不聞不問的情況下忍不住了,我怕我還來不及開口你就已經不肯給我機會了。所以無論如何都想在你對我完全失望之前對你說,我們結婚好嗎?”
  唐辰睿很少這麽大段大段地講話,以至於不止是席向晚,連旁邊的邵其軒等人也像是被他嚇住了。
  夜晚十二點,鍾聲響起,第二天來臨,迎來一句拒絕。
  “不好。”
  眾:“……”
  大家看得一把汗水,席向晚就是席向晚,連拒絕都這麽果斷,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甚至連女人常用的那種‘我需要再想一想……’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她都不屑用。
  “這樣。”
  相比眾人的驚訝,唐辰睿反而很平靜,好像已經預料過了所有的結果,更壞更差的結果他都能接受。
  “那就沒辦法了啊……”
  唐辰睿收起鑽戒盒子,忽然順手一拋就把它丟進了垃圾桶,看得圍觀群眾心跳上下震蕩兩百八,剛才那鑽戒價格不小吧……
  邵其軒剛想上前安慰他‘你不要難過,男人受點打擊很正常’雲雲,卻沒料到唐辰睿忽然從口袋裏又掏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後又是一枚精致璀璨的鉑金鑽戒,和前一款的款式不同,是全新的樣式,唯一相同的是氣質,低靡的奢華。
  席向晚看著他,雖然近在咫尺看不清他的樣子,看不清他手裏拿的東西是什麽形狀什麽樣式,但耀眼奪目的光芒仍然讓她猜得出他手裏拿的是什麽。
  “你幹什麽。”
  唐辰睿微微一笑,對她講:“向晚,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曾經身受情傷時他也想過的。
  若當初他不動那一念之仁,任憑她在她的世界裏沉浮跌宕,他會不會比較幸福?
  若她始終不懂得對他回應,沒有一遍遍找他,對他更淡漠一些,他會不會最終對她失去興趣從而比較幸福?
  換言之,若不遇到她,他會不會較現在更幸福?
  換言之,若是他和從前一樣沒有愛上一個人,他會不會較現在更幸福?
  換言之,若是他今日尋一個其他女子娶了,不特別愛她,亦不特別不愛她,他會不會更幸福?
  不會,不會幸福的。
  特地跑去香港工作,以為自己已經走得夠遠,但每一天醒來,都會習慣性地伸手一摸身旁,想要摟她入懷。新聞發布會上見到一個提問的記者笑起來像她,仍然忍不住看多一眼,多回答一些,就好像在和她說話一樣。
  你看,其實逃到哪裏也沒有用,隻要你過不了自己這關。
  唐辰睿握起她冰冷的手,溫溫和和的聲音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深夜低空飛行。
  “十二點過了,剛才的求婚是在昨天,你不答應是你的事,我不死心是我的事,所以今天仍然想對你說,嫁給我好嗎?如果還是失敗,那就明天繼續去買新的求婚戒指。”
   唐辰睿一番肺腑之言伴隨著兩個價值不菲的鑽戒一起砸出來,雖然席向晚臉上沒什麽反應,但心裏確實被震驚到了,猶記得年初時她的新年願望是‘讓天上掉金子下來砸俺吧,把俺砸昏過去也米有關係呀~~’,沒想到年末的這一晚居然真的實現了。
  然而這種實現,卻讓人更為難。
  向晚忽然伸手接過他手裏的戒指,淡淡地問:“這個……是什麽形狀的?”
  唐辰睿沉默數秒,腦中豁然醒悟,然後漸漸變了臉色。
  戒指上的花型字母XXW,是她的姓名首字母,簡潔明快,室內燈光通明,這麽近的距離,她不可能不認識。
  除非,是看不清。
  唐辰睿抬手撫過她的眼睛,長長的眼睫之下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咋看之下與以往無疑,非要在近焦之下才能發現她眼中已經失卻的光芒。
  她什麽也沒有再說,但他已經全然明白。
  唐辰睿抿了一下唇,然後忽然開口。
  “出去。”
  “??”
  唐辰睿轉身麵對一旁的邵其軒和韓深,重複道:“你們出去。”
  於是,都出去了。
  席向桓看了一眼向晚手中拿著的那一枚鑽戒,像是明白了什麽,轉身也靜靜地出去了。關上病房門的一刹那,恰好看見向晚被屋內的那個男人用力摟進懷裏的畫麵。他看了一會兒,然後終於關上了門,轉身離開了。
  其實早就該明白的,唐辰睿當真是說到做到的一個人,說了不會放手,就是絕不放手,不會再給其他人任何的機會。
  ……
  屋內隻剩他和她兩個人。
  唐辰睿抱緊她,聲音裏聽不出情緒,“眼睛看不清……多久了?為什麽不說。”
  “其實不說才是對的。”
  “為什麽要這樣。”
  “因為我喜歡你。”
  席向晚唇角一翹,雖然視線一片模糊,窗外漫天星光都連成了一片,但心裏這一刻卻反而真正心明如鏡。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她微微笑了下,緩緩開口:“……唐辰睿,Litost,你比我更懂。”
  Litost。
  這是一個很難翻譯成其他語言的捷克語,它的第一個音節是重度長音,讀起來讓人想起幼犬的哀號。米蘭昆德拉曾為它癡迷,給出了一個精準的定義:它是人們突然發現我們自身的可悲境況後產生的自我折磨的狀態。
  “一覺醒來,我就發現我的眼睛出了問題,看得見,卻看不清了,再怎麽睜大眼睛仔細去看,也沒有一點用處……”
  小時候也不是沒有讀過海倫凱勒的故事,那時候也曾經意氣奮發地大聲朗誦過‘給我三天光明,我將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長大後當上了檢察官,也不是沒有讀過潘再清和範廣印的故事,0.01和0.02的視力都可以奮戰在檢查一線,她也曾壯誌酬酬地表示‘要學習先進!要向人歇眼不歇的境界靠攏……’
  卻未料到一語成真,現在她真的成為那樣境地的一份子了。這個病,治不治得好,很難說,如果治不好,那她一輩子都隻能這樣了,如果惡化,那就更糟糕。
  這種情況下她能怎麽做呢?真的要像前輩那樣,從此無心愛沙場,任它放大鏡隨身帶?
  “唐辰睿,我今年二十六歲。”
  這句話一說出口,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或許是她還不夠有好定力,人生才走完二十六年,往後的日子這麽漫長,她沒有那個心力可以說服自己依然能夠在模糊的世界裏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沒有了自信,沒有了目標,沒有了對工作的熱情,沒有了對未來的希冀,這樣一個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席向晚,她不想讓唐辰睿看見。Litost的黑魔法,她逃不脫。
  這些天來每個天亮的時刻她都躺在床上想象以後沒有唐辰睿的日子,她和他之間差距太大,自從和他相遇開始,終其始終,她唯一擁有的資本就是健全的身體,而現在,她連這個都沒有了。
  是要到這個地步,她才肯承認,原來她是這樣愛過他。
  原來她已經是這樣愛過她的未婚夫。
  以為是副歌,眼睜睜竟看它變作主題曲。
  她始料未及,幾乎招架不住,一次次躺在床上,看著清晨五點的天空,流下淚來。
  ……
  唐辰睿安靜聽她說完,然後抬手一點點擦掉她眼睛裏掉下來的水痕。
  “後悔嗎?”
  “……”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明知是這個結果,還會一個人跑去為了別人單打獨鬥嗎?”
  向晚失笑,“還是會的。”
  人生二十六年來的這些日子,經曆了很多事,和很多不同的人相處,她喪失掉許多真性情,後來漸漸明白,那才是最可怕的事,因為除開真性情,她實在一無所有。於是她重新拾回它,一輩子保存起來隨身攜帶,在心裏對自己說,即使是為任何人,任何事,失掉它,都不值得。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即使明知眼睛會壞掉,她仍然會選擇出手的。
  所以,“……不後悔。”
  唐辰睿摸著她的臉對他言笑,“這就行了。向晚,無論眼睛怎麽樣,你還是你,而我喜歡的就是你這個人,所以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變化。”
  直到現在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喜歡她什麽,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從何時喜歡上她的。隻是每每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很多細節,想起和她一起逛超市,她看見蔬菜會覺得它們紛紛在說‘吃我吧吃我吧’,她也會摸摸它們回應說“是你啊,就吃你啦”,就這樣愉快地把菜一樣樣買回去吃掉,他總會看著她笑起來,心想自己真的是栽在她手裏完蛋了,因為他實在是找不到會和她一樣,連買個菜都會放那麽多情緒的女孩子了。
  “向晚,”他看著她的眼睛,對她說:“在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上,做一個楚楚可憐的受害者是很容易的,絕望也是很容易的,困難在於絕望之後的事。”
  “二十六年裏,你愛過喜歡過的人,走散了一些,失去了一些,存留下來的這一部分,你應該去珍惜而不是去逃避。你總覺得自己不夠好,到底是哪裏不好呢,你不敢算,我幫你算。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認真過一些事,卻從來都是不溫不火;所謂色相,所謂家世,你也總覺自己沒有;疏懶,被動,慢熱的秉性,這一輩子怕是也改不了了。你認為這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成功的人生,但是我隻想告訴你,這也不是失敗的人生,”他看著她,告訴她:“向晚,這隻是,某一種人生。”
  而他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她。
  喜歡她這個看似平平淡淡卻在細節之處活得有滋有味的小女子。
  在家裏見她吃水蜜桃,拿起來,洗一洗,摸一摸,覺它夠軟,便不同旁人那樣剝皮吃肉,而是插入吸管一支,咬住吸管啜起來,有滋有味。
  受委屈時,她也從不開口言及,以至於他在最初和她相處時全然不知她有秘密小基地,直到某次開車到處找她後,才發現她最愛躲起來的地方竟是動物園大象館。他來到她身後,她正抱著大象腿哭得情真意切,並且情到深處地發誓下輩子要當大象飼養員以報恩,把大象搞得很惆悵,唐辰睿也跟著很惆悵:在她眼裏他這個身價過億的未婚夫還不如一頭大象來得可靠,真不是普通的打擊人……
  “眼睛看不清,可以慢慢治;工作有問題,可以另尋他法;對我來說,隻有‘錯過’這件事是不能容忍的。這個世界上有人眼睛看不見了,有人耳朵聽不見了,貝多芬的最愛就是十六個小節及其具有無限可能性的內在世界,他們始終都沒有放棄,你懂嗎?”
  “我不是偉人……”
  她也不想成為偉人進入小學語文課本用自己克服殘障的動人事跡激勵一代又一代少年兒童,她隻是最平凡最普通的一個人。
  “對,所以你有我。”
  唐辰睿握起她的手。
  “向晚,我喜歡就是這樣的你,遇見你,對我來說,真的太好了。”
  他遇見她,就如同《卡薩布蘭卡》裏亨弗萊&#8226;鮑嘉的著名台詞那樣令人心折:世界上有那麽多城鎮,城鎮中有那麽多酒吧,而她偏偏走進了我的這一間。
  誰說一見鍾情,與命運無關?
  就在酒吧那個夜晚,他決定愛她。有時候,愛情大抵就是某一刻的震動,這震動綿延多久,愛情就可以持續多久。
  “向晚,你不必有多勇敢,不必咬緊牙關撐下去,過去你二十六年的人生我沒有及時參與,隻希望現在開始還來得及。訂婚時我對你說過的那句話始終未變,隻要你願意,你的人生,我負責接手了。”
  生的歡,失的苦,命運的水複山重,縱使此花下沉,一切之一切,都由他擔待。
  “所以,嫁給我好嗎?我帶你走下去。”
  不見合歡花,空倚相思樹,唐辰睿終究逃不過情關。
  深夜的空間安靜得不像話,然後她就聽見他的聲音。暗的啞的,說話時一如他一貫的方式那樣很溫靜,也不慌張也不迫切,也不退卻也不強求,卻自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由他話中擴散開來。每當她聽到他的聲音,便覺自己被安頓了。
  有這樣的男人願意守護她,而她也恰恰好喜歡他。
  竹杖芒鞋輕勝馬,踏過櫻花第幾橋。
  這樣豁然開朗的生活放在她麵前,正是最簡單的幸福不是嗎?
  終於,良久以後,向晚慢慢點了點頭,唐辰睿聽見了一聲‘恩’。
  他頓時就笑了,緩緩把求婚鑽戒戴上了她的右手中指,低下頭,以吻宣告,終此一生,不離不棄。

  番外:盡歡
  塵埃落定,雨過天晴。
  於是隔日,救死扶傷的邵醫生再度上場。
  在一係列的反複檢查、仔細診斷、以及繁多專業術語的解釋下,結論就是一句話:席向晚這個眼傷,有救!
  唐辰睿頓時大鬆一口氣,把未婚妻接回了家。邵醫生神筆一揮,開出一長串藥方,管它多少錢,凡是有用就開,讓唐辰睿付錢去,趁機幫他錢包減減肥。
  晚上,邵醫生拎著大包小包的**給唐辰睿送去,有幾味藥是中藥古方,煎藥的火候、時間和量都很有講究,邵其軒手把手地示範了一遍給唐辰睿看,然後唐辰睿端去給席向晚喝。
  邵其軒在一旁得意洋洋:“哎,你看這藥色啊,正是七分透的程度,雖說是中藥,但其中還帶著微妙的抹茶氣息,此乃精華所在……”
  邵其軒在一旁吹得天花亂墜,唐辰睿一瞬不瞬地看著向晚恭恭敬敬地端藥送至嘴邊,等她仰頭喝下去了,才摟住了她肩膀,問道:“這藥還好喝麽?”
  向晚好一會兒沉默之後……
  “……好喝——”個屁啊!這黑心死人的邵醫生,開的都是什麽鬼藥!抹茶的顏色敵敵畏的味道……這是在殺蟑螂麽!
  向晚強忍了一會兒終究沒忍住,頭一低頓時惡心反胃了好一陣。
  頭暈眼花中,向晚鬱悶啊。她隻是近視眼了好不好,卻被邵其軒一頓藥喂下去,搞得來像是妊娠反應似的,喵喵的,太文藝了。
  “我沒事,隻是那個味道……”話還沒說完,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哇來哇去了好一陣。
  唐辰睿緩緩把視線從未婚妻的臉上抬了起來,麵無表情地掃了邵其軒一眼——不多,就一眼。
  小邵整個人一炸,被唐辰睿這一眼盯得猛然間有了發毛的感覺。
  壓力好大!
  唐辰睿這個人,絕對是那種會為了女人心狠手辣的人。邵其軒好無辜:“那個什麽……你看我也沒用呀,雖然難喝了點,但這藥真的是好!難道我還會騙你嗎?”
  確實不會。
  唐辰睿也不是個不明理的人。不管是小孩還是大人,生病不愛吃藥這都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唐辰睿想了想,端起那半碗還沒喝完的藥,抿了一口在嘴裏,出其不意地忽然低下頭喂她。
  當場的兩個人頓時呈現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
  邵其軒嘿嘿一笑,挺知趣地轉身離開了,帶上房門關上了眼前這火熱的一幕;席向晚呢,沒有像想象中的那個什麽‘羞澀地一低頭’的反應,反而撇撇嘴,嫌棄地扭過頭去。
  “……”
  ——實在不能怪這孩子這麽沒有情調的反應。
  誰叫我們小席是個實誠的性子呢,對於一個接受過現代衛生觀念的人類來說,娘哎,這種喂藥方式是多麽得不衛生啊。
  唐辰睿絕對是個想得出做得到的人,衛生算個啥,臉麵算個啥,唐辰睿捏住她的下巴轉過她的臉,薄唇吻上去,撬開她的齒關就進去了。
  一定是太久沒有碰過她了。
  否則怎麽會,隻是咬住她的舌尖他就會有反應呢。
  常言說得好:一露二騷三純。對唐辰睿這種閱盡春*色的男人來說,那種性感暴露的早已膩了味,隻有眼前這種靜若處子的樣子,給人無限遐想,反而非常吸引他。再加上已經動了感情,一旦動欲就很難把持住自己,短時間內引爆XX不是問題。
  向晚吞吞口水:“你要幹什麽。”
  真是明知故問。
  唐辰睿笑笑,“婚期定在兩個月後,這段日子你的身體差不多了,該重新適應起來的東西也該適應起來了。”
  “……!”
  明明就是要她做那淫*邪之事,難為他居然也可以說得那麽理直氣壯。可見婚後她的好日子更加不會多,唐辰睿一句‘夫妻義務’就能從法律的製高點上踩死她。
  向晚推推他,“那我也需要時間準備準備啊。”
  “不用,”唐辰睿停在她頸間曖昧廝磨:“我來帶你,做我的人不需要時間準備。”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一陣小雞啄米的聲音,接著小邵同學的聲音就響起來了,特別特別無害:“辰辰~~小席沒有大礙了,眼睛過段時間就會慢慢恢複視力了,但劇烈運動還是要注意,身體負荷不能太重,你不要擔心哈~~辰辰我走了哈,安安啦~~o(* ̄▽ ̄*)ブ~~”
  唐辰睿:“……”
  邵其軒這個人有的時候真是有種天真爛漫的認真
  唐辰睿低低發狠一句:“總有一天要他傾家蕩產不得翻身……”
  向晚頓時見到了希望的曙光,拿著雞毛當令箭,清清嗓子故作正經地樣子:“要注意我的身體負荷哦。”
  唐辰睿拿她沒辦法,意味深長的語氣,“下一次,就沒那麽容易逃掉了。”攤攤手,大大方方放開她。
  要一個男人中途停下來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席向晚嘿嘿一笑,大搖大擺地從他身下鑽出來,拍拍他的頭,慈愛地看著他,讚許地道:“少年人其誌可嘉~~~”
  忍無可忍……真的忍無可忍……
  席向晚下床的那一刻,身後一直保持著驚人沉默的男人突然將她一把拉轉抱住,來不及她驚叫出聲,唐辰睿專屬的強勢深吻就落下來了。
  “本來是想放過你的,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邵醫生說的……!”
  “聽見了,過度運動是不好的。但適度運動還是要的,”他壓著她,伸手探入她的內衣解開紐扣,笑得眉眼彎彎,“雖然難度大了點,但這個技術自信我還是有的。”
  “……”
  所以說,人不能太驕傲,很容易被反攻的……
  ……
  時間如流水,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
  唐辰睿在私生活方麵一向低調,席向晚就更是個不喜歡高調的人了,所以兩個人的婚禮一致對外保持不多言的態度。唐辰睿工作忙,婚禮上的瑣碎細節幾乎有一個團隊在幫他打理,唐辰睿是個公私相當分明的人,公事和私人感情分得很開,從不會出現顧此失彼的狀況。媒體把這件婚事炒得甚囂塵上,唐辰睿一句‘多謝關心’謝絕一切訪問,引得媒體更為瘋狂。
  開完會,唐辰睿理所當然提早下班,其他事統統丟給韓深,唐辰睿回家接了席向晚試婚紗。
  所謂婚紗這個東東,自然是有各種款式的,比如清純型、夢幻型、高雅型、還有……性感型。
  於是,某高級定製婚紗店裏出現了這樣一幕——
  奢華精致的燈光下,奢華精致的婚紗。
  絕對的絕等上好材質,手工縫製,一流的手感,其質感能讓全身肌膚最大限度地感受到細致的撫慰,全方位地散發女人的氣質幽香,那情挑的鑽石和水晶,以及那細細的緞帶,一扯就斷的遐想,更像是有一隻勾人的小手進行著犯罪邀請:
  咳!總之,這套婚紗是罪惡的、?***的、讓人充滿犯罪欲望的東東!
  席向晚現在就站在這套婚紗麵前。瞪大了眼睛。神情嚴肅。深深地看著它。已經看了很久!
  唐辰睿站在她身旁,也陪她一起看,微微笑著,也一起看了很久。
  唐辰睿慢條斯理的聲音響起來:“衣服,是用來穿的,不是用來看的。”
  小席同學深沉地、沉重的、緩緩的,點一點頭:“是的。”
  “那麽,”唐辰睿攤一攤手:“看完了嗎?”
  “看完了。”
  “考慮好了嗎?”
  “考慮好了。”
  “是我幫你穿還是你自己穿?”
  “你去給家裏那隻兔子穿吧。”
  “不喜歡?”
  “這還用說嗎?!”
  ……
  “哦?”唐辰睿溫和一笑:“理由呢?”
  這還用理由?!
  席向晚抖抖地指著眼前的大白衣服,聲音都變調了:“它前麵後麵的布都還沒縫好!”
  前麵袒*胸*露*乳的,後麵又是個大露背,這是出自哪種審美觀?!還有下麵那個層層疊疊的複雜邊邊,穿在身上是要她去COS丐幫九代長老嗎?!
  席向晚‘沒縫好’三個字跳出來,旗艦店裏除了唐辰睿以外,其他人都倒抽一口氣。這款式!這價錢!這出自世界知名設計師XXX之手的傑作!她居然不識貨到這個地步!
  礙於唐辰睿在場,經理隻能囧囧地在一旁陪笑:“席小姐真是……純真……爛漫……可愛……無邪……”操,她快憋不出詞了
  經理麵向唐辰睿:“唐總監你看她這……”
  小席反綁著手在店內來來回回踱步,偉人似的擺擺手,堅決擺擺手:“不穿不穿,有礙風化的衣服打死不穿。”
  未婚妻最大。他敢違抗?還要不要娶老婆了!
  唐辰睿笑了下,對經理道:“給你兩個星期的時間,我再要一件,簡單大方一點的款式,照著她的意思去辦。”
  Vip最大!
  經理連忙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對了,”唐辰睿忽然道:“昨天我來選的那套小禮服,給她試一下。”
  “好的,請稍等。”
  向晚眨眨眼:“為什麽要給我買新衣服?”
  “啊,沒什麽,”唐辰睿隨手挑了件鑽墜飾品戴在她頸項上,一抬手,解開她的馬尾辮散下長發。幫她整理好,他摸了摸她的臉,答得輕描淡寫:“明天晚上介紹兩個人給你認識。”

  番外:見家長
  要說唐辰睿那句話說出來,席向晚役半點‘醜媳婦見公婆’的想法,那絕對是假的。事實上,席向晚頓時咕咚一聲吞了一下口水,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要要、要見誰……?”
  唐辰睿看了她一眼,立刻猜到她心裏在想什麽,他笑笑,不否定也不肯定,隻是一筆帶過地對她道:“普通見麵而己,到時候就知道了,你不用緊張。”
  就在唐辰睿這一對在婚紗店談笑蜜意的時候,殊不知另一邊,正發生著激烈的一幕……
  席家書房,一聲沉悶的打擊聲,縱然隔音效呆再好,站在外邊的管家也隱隱聽出了這一聲疑似耳光的聲音,忍不住心驚了一下。
  書房裏,席母怒不可言,聲音裏都有了一絲宣負音。
  “席向桓,你好啊!如呆不是向晚出事住院,裁到現在都不知道,原來你瞞著栽己經拭到了向晴
  . ”
  站在她麵前的男人覺得很累,連反抗都沒有興趣了,“有差別嗎?告訴您又能怎麽樣呢?再像小時候那樣把她抓回來關在地下室嗎?媽,就算您是我和向晴的母親,栽也求您,不要再去打擾向晴了。她現在生活得很安靜,她好不容易能像普通女孩子那樣生活了,她根本不想回來這裏……”
  “她是我生的,我怎麽管教女兒要你來插手?!”
  “管教?”席向桓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您是想找向晴回來,又能成功策戈一起聯姻壯大席家是不是?您對向晚是這樣,對裁是這樣……媽,向晴不是那種會和向晚一樣順從您的女孩子,您收手吧。”
  席母冷冷地看著他,“如果我不呢?”
  “那麽,我也隻能恕難從命了。”
  席向恒淡淡地從口袋裏拿出一盒名片,上麵‘席氏總經理’的頭銜剌傷在場的兩個人,他淡淡道:“董事長,我辭職。”
  席母挑眉,不動聲色,“你在威脅我?”
  “請您相信,我役有。”
  轉身,他淡然離開,“我隻是,有點累了。”
  向晴說得對,他想為人人都好的想法,真的讓他太累了。想對母親好,想對向晴好,想對向晚好,相對公司好,結呆卻顧此失彼,一個個都慢慢離開了他。這種人生,他想停一停了,看清楚周遭的一切,然後再走。
  席母憤怒的聲音從身後清晰地傳來:“裁怎麽會生出你們這兩個東西!一個個都是這樣!和你們那個沒用的父親一樣!……”
  席向桓抬了抬眼簾,終究選擇沉默,黯淡了眼神,關上了書房的門,走了出去。
  第二天,席向晚在白天去了趟醫院例行眼科檢查。
  檢查完畢,邵醫生送她走出來, “記得按時吃藥,不要多對電腦,不準通宵打遊戲哦。”
  “因因……”
  ,L:一,L:一
  看她答得心不在焉,邵其軒摸摸她的腦袋,“有心事啊?”
  “那個……”席向晚想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伸了伸腦袋,神秘兮兮地問:“唐辰睿他有爸爸媽媽……?”
  “廢話嘛,不然他是怎麽未的?天上掉下來的呀?哦不過—小時候我也經常騙他說他是垃圾桶裏撿來的,可潛他從不烏我……”真素童年湧憂傷~
  “哦……”
  邵其軒停頓數秒,忽然醒悟過來,立刻瞪大了眼。
  “神馬?!他居然要帶你見父母啦?!”
  邵其軒一驚一乍的表現把個席向晚嚇一大跳,說話都不連貫了: “怎、怎、怎麽了?!”難道將來她會麵臨很那種很嚇人的豪門婆媳關係
  邵其軒感慨: “唐辰睿真玩真的啦……”居然都到驚動父母大人的地步啦……
  向晚驚魂未定: “他他他父母很可怕嘛?!”
  邵其軒笑哈哈地轉身,存心嚇她:“他父母啊,一般般啦—也就是爸爸是唐盛董事長,媽媽是風華絕代一代名媛啦~”
  “神馬???!!! ”
  席向晚一驚一乍的程度絕不低於邵其軒,被嚇得幾乎是用吼的了:“那唐辰睿那家夥豈不是強強聯合的產物?!”
  “他本來就是啊,”邵其軒挺詫異地看著她:“你不知道嗎?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了嘛,一般人家的少爺哪有像他那樣陰風陣陣的……”
  席向晚: “……”
  “不過役事啦, ”邵其軒拍怕她的頭: “他爸媽的身份看著是很嚇人啦,但也就隻能嚇唬嚇唬外人而己,在辰辰麵前都是浮雲~”
  “啊?”
  “咳,總之呢,你去了就知道啦!”邵其軒摸著她的頭,唏噓不己: “真想不到啊,辰辰會帶你見父母……他很少見他們的,你也知道他那個人嘛,從小獨立,長大後更是不得了,一切大小事都由他做決策,私生活方麵他爸媽更是管不到他了……他身上有種,恩,怎麽說,氣場……與其說他父母是不管他,倒不如說是不敢管……”
  這索然世間,唐辰睿幾乎是一夜長大,成長為足以獨擋一麵的男人,不顯得快樂,亦不顯得不快樂,溫和樣貌下隱一股冷色調的鋒利底色,興致而起玩起手段來,一個表情就能讓人慌不擇路。
  向晚默默聽著,剛開口說了旬: “他……”,一輛車忽然急刹車停在醫院門口,車上下來一個人,是席家管家。他衝上未,拉住席向晚的手就哭了: “小姐!太太出事了……”
  唐辰睿自準備結婚以來,始終役有懈怠工作的表現,一切如常,精準得無可挑剔,引得一幫手下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幾分肅然起敬。
  不過,也可能,那種精準有時也隻是表麵現象……
  比如此時管理層會議上,與會人員不多,連唐辰睿在內總共五位高管,韓特助正站在PPT屏幕前恭敬沉穩地匯報唐盛這一季的運營小結, “另外,關於前一季度管理層會議匯報時遺留的問題……”
  “韓深,問一個問題。”坐在會議室首座的唐辰睿忽然開口打斷他。
  作為一個特助,隨時能夠接受老板的質疑並給出滿意的解釋,這是基本素質。韓深連忙停下未,朝唐辰睿點點頭:“是,總監?”
  玩著鋼筆的唐總監撐著下巴忽然問了一句:“我要你玩的那款網遊,裏麵有個術語叫‘抓女乃手’是什麽意思?”
  身兼唐辰睿的特助、同學、朋友、兄弟等等多重身份的韓深同學,聞言一滯,然後深深呼吸,告誡自己麵前的是老板,千萬不能有‘想要揍他’的衝動……
  從這個與會議報告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韓深可以肯定:自己將近四十五分鍾的細致發言純粹是糧費了口水,唐總監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裏。
  “總監, ”韓特助忍氣吞聲地答:“這個術語,是這樣的。那款網遊的職業設置一共有九個,其中道士弟子有一職業招數叫做龍爪手,可蹦巴遠程範圍內的敵人抓到麵前來近攻,出其不意,攻擊力強,所以此招非常無恥。而本服有一位道士更是把這一招發揮到了猥瑣的最高境界,她在野戰中用這一招龍爪手隻抓峨眉弟子,峨眉是加血,俗稱女乃媽,所以這一招又被其他玩家稱為‘抓女乃手’。”
  唐辰睿轉著鋼筆緩緩點頭: “這樣啊……”
  韓深黑著臉: “那位開創這一猥瑣招式的道士小姐,也正是您的未婚妻小姐。”
  唐辰睿撐著下巴頓時笑了出來。
  她真是個人才。
  明明質樸起來純如白兔,猥瑣起來卻也可以叫眾多男性也望塵英及……
  看到唐辰睿那個笑眯眯的樣子,韓深撫額,絕望了。唐辰睿這家夥的魂明顯早就不在這裏了……
  會議結束,唐辰睿起身,就看見韓特助麵無表情無視他走了出去。
  唐辰睿笑笑,不緊不慢地跟上他。
  “……幹什麽走這麽快?”
  這還用問嘛?!韓深不理他,拒絕回答這種答案顯而易見的弱智問題。
  唐辰睿自顧自讚歎, “說起來,你居然連那種術語都懂,韓特助的知識麵果然博大精深……”
  “還不是因為你叫我練遊戲號?! ”韓同學憤怒: “你明明知道我的業餘愛好隻有打橋牌! ”
  “好了好了,”唐辰睿安撫他:“下個月放你大假。”
  就在這時,唐辰睿的行動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他接起來,聽見一片雜音聲中席向晚聲嘶力竭地吼聲: “唐辰睿!今晚的飯局我可能會遲到!我會盡快趕回來!我這邊發生了一一”
  嘟嘟嘟嘟一一
  一片盲音。
  唐辰睿看了看行動電話屏幕,再回撥過去,己經顯示對方無信號,打不通。
  靜默了一會兒,唐辰睿失笑出聲,“要命……”
  從來不是一個喜歡主動見父母的人,為了她破了例,她卻連失約都那麽誠實,提早通知他一點也不隱瞞,某個瞬間唐辰睿忽然隱隱了悟,原來,他就是這樣被她抓住了弱點,她對他坦白,好的壞的,從不說謊,叫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討厭她。
  唐辰睿放下電話。短短數秒,接下去該怎麽做,一切計劃更變都己經在腦中快速成型。
  “韓深。”
  “啊?”
  “晚上陪我吃個飯。”
  晚上六點,酒店。
  唐父唐母坐在包廳內,坐姿優雅大方,神情都是莊重的,舉手投足間的典雅氣質,讓人一見便知必是自小出自名門練就。
  唐媽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微微減輕一點心裏的緊張感。唐爸爸也放鬆不到哪裏去,手心都有些冒、?幹。
  唐媽媽感慨: “這是辰第一次主動要求見麵……”
  “啊。”唐爸爸附和。
  唐辰睿的婚事傳聞甚囂塵上,到底是做母親的,幾天前終於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 。如呆不是認真的,那就不要把事情鬧得這麽大……’,電話那頭的人聽見了,淡淡一笑,拋出一句: ‘一起吃個飯吧,我把她介紹給你們認識。’
  放下電話唐媽媽心裏就有數了,唐辰睿是認真的。
  他們離婚己久,各自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長久以來,唐辰睿立場尷尬,有父母等於投父母。久而久之,和他們之間,唐辰睿不特別親,也不特別不親,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永遠失去了,唐辰睿是個從不給人後悔機會的人,父母也不例外。是要到這個地步他們才看得清,唐辰睿早己把自己定位成了
  他們這場婚姻的局外人,無論他們怎麽樣,他都會尊重並順從,因為他己經懂得學會如何不在乎。
  一個瞳得不動感情的人,你拿他一點辦法都役有。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吵鬧聲。
  一個聲音在掙紮: “我不去我不去!哎你放開裁!見父母這種事拉我去幹什麽?! ”
  一個聲音毫無所謂: “吃個飯而己,你緊張什麽。”
  唐爸爸唐媽媽一下子高度緊張:兒媳婦未了
  兩個人整理好裝束,齊齊站起來,第一次見兒媳婦啊,一定要給她留下個好印象……
  隻見大門緩緩被人拉開一一
  唐辰睿走進來,溫和的笑容,幾乎是官方式的表情。
  “爸爸,媽。”
  身後那個人躲無可躲,那個窘啊,隻能硬著頭皮打招呼: “董事長好,唐媽媽好。”
  唐爸爸: “……”
  唐媽媽: “……”
  倒抽冷氣的聲音,現場氣氛頓時陷入冰點……
  見到來人,唐家父母先前的高度緊張頓時變成了高度震驚,看見韓深,父母兩個人全都傻啦,唐爸爸瞪大了眼睛隋不自禁脫口而出:“……男、男的?!”
  雖然知道以唐辰睿的喜好絕不會帶個妖五妖六的小妖女過來,但眼前這個分明比小妖女還嚇人…
  “哎,你小聲點!”
  到底是做母親的,雖然同樣震驚,但還是母性光輝壓倒一下,堅決以唐辰睿的喜好為重。雖然見到韓深這個‘兒媳婦’時她也頓時有昏倒的衝動,但還是極力控製住了。
  唐媽媽努力鼓勵自己:不就是男人嗎,看春晚時小沈陽那一副娘相的樣子她不也忍過來了嗎?韓深總要比小沈陽好太多。
  “小深,你不用緊張的,啊。”唐媽媽努力以隋動人,“其實這麽多年看你和辰一直都在一起,我們做父母的心裏就有點數了……”
  一一其實一點都役數
  唐爸爸心裏在咆哮,但嘴裏卻立刻附和:“對對,我們都有數、有數啊……”
  “神馬?! ”
  韓深頓時被嚇一大跳,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董事長!裁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唐辰睿這種陰風陣陣的人,誰他媽會喜歡他啊
  唐家父母:“啊?”
  一旁氣定神閑的唐辰睿終於肯開金口了:“我要介紹給你們的人不是韓深……”
  韓深大慰。
  唐辰睿繼續說完: “……像他這樣隻會玩橋牌一點娛樂愛好都投的單調型,完全不合我的口味。”
  韓深怒目。
  唐辰睿笑笑,“向晚今天有事,要晚一點過來。韓深也好久沒見你們了,正好,他有公事想對爸爸匯報一下,我們就先聊好了。”
  唐爸爸小心求證:“也就是說我們的兒媳婦還是個女的?”
  “啊,女的,”唐辰睿點頭,“活的女的。”
  這就好了!抱孫子還有望
  經過這短短幾分鍾,唐家父母對兒媳婦的要求降到隻有一條標準:是女的就很滿意了!其他一切不是問題!完全不是問題
  韓深轉頭,疑惑:“我沒什麽要匯報啊?”
  “那就隨便扯, ”唐辰睿壓低聲音威脅他: “不管扯什麽,總之你給找和他們扯滿兩小時,否則明年的假期全部取消。向晚會遲到,裁不想他們對她有意見。”
  韓深: “……”
  原來這家夥拉兄弟下水隻為自己女人好……
  半分鍾後,韓深同學咬牙切齒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齒縫裏擠出來: “唐辰睿你無恥!你無恥至極一一!”

  番外:風波鑒
  這一晚,各大電視台的晚間新聞都爭相報導發生於今日下午的一宗高速公路數十輛車連環相撞的惡□通事故。因大霧彌漫,兩輛車發生追尾,其後數十輛車躲閃不及,形成一連串相撞效應,截止發稿時間,死亡人數與重傷人數不詳。
  其中,席母的車就在裏麵。
  席向桓和席向晚第一時間趕往了現場,於混亂現場中救出席母跟隨現場派出的醫療車送往最近的醫院,到達醫院的時候席向晴也到了,三個人看著早已昏迷不醒的席母被送進手術室。席向晚摸一摸手,覺得粘膩,低頭一看,才發覺手上沾到了血跡,再一看,席向桓身上沾到更多。
一時間,等在手術室外的三個人都沉默了。半晌以後,還是席向晴的聲音首先響了起來:“司機呢?”
  席向桓沒應聲。
  席向晚隻能回答她:“已經不行了。”他們到現場的時候,已經被告知司機當場死亡的事實。
於是席向晴也不說話了,靠著冰冷的牆壁滑了下去,坐在了地板上靜靜地等。這一等,就是三個小時。
  浮生如歌,餘音多悲,再冰冷飄蕩如吉普賽的心也一樣會負痛,會疲累。
  “沒事的。”
  席向晚自知不是一個擅長安慰的人,但今天的席向桓卻隱隱讓她覺得異常反常,好像一下子全部放棄了,連掙紮都沒有了。
向晚蹲在他麵前,握著他的手,也不說話了。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當然了,席向桓也沒有像通常小言男配那樣什麽緊緊地抱住她哭著說‘你不要走’之類的,母親麵前,兒女情長都是浮雲。
“我出去買點東西回來吃。”
這一晚,大家都還沒吃晚飯。席向桓和席向晴兩個人根本沒有‘還要吃飯睡覺’的人類自覺了,除了等手術結果之外兩個人什麽事都不會做了。向晚看著他們兩個,這才知,這個家就算再散再亂,始終還是一家人,親情不是假的。
  起身走去便利店買晚飯,卻在走廊轉角處忽然被人抓住了右手,向晚抬頭,看見來人,頓時瞪大了眼睛:“你怎麽會來?”
  唐辰睿溫和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溫暖。
  “看到新聞,知道傷者都被送往了這家醫院,所以就過來了。”
  向晚猛地想到今晚她答應過他的事,“你要介紹我認識兩個人對吧?現在我去給哥哥和向晴買晚飯,再過去見他們來得及嗎?”
  唐辰睿看著她。
  他看得出,連著東奔西跑她已經很累了,她心裏裝了太多人太多事,想對每一個人都好,累得隻有她自己。
  “不用了,”唐辰睿摸了摸她的臉,“下次吧,下次好了。”
  向晚頓了頓,好半晌以後,才鼓起勇氣問:“你要介紹給我認識的人是……?”
  “朋友。”
  說一個謊,因為不想她內疚。
  她本能反應地求證:“……真的?”
  “啊,好久沒見麵的兩個朋友,大學時就認識了,今天從國外回來在這裏住一晚,機會難得,所以才想把你介紹給他們人認識。”唐辰睿說起謊來才是真正的像模像樣。
  “哦……”全球華人的自由討論天地
  不是父母啊……
  向晚心裏鬆了一口氣,卻也同時湧起了好濃的失落感。她以為今晚會是見他父母的……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想讓他失望,“我很快的,去趟便利店就回來,阿姨的手術還要幾個小時才好,我可以和你回去見你朋友的。” “不用了,”唐辰睿牽著她的手往外麵便利店走,“還是留下來吧,你這麽東奔西跑的我也不放心。”
  “那……你呢?”
  “你說呢。”
  他帶她來到便利店,放開她的手,“要什麽自己去拿,”順便拿出一張卡交給營業小姐示意給這位席小姐結賬,“我在這裏等你。”
  不得不承認,有他在身邊,她比從前感到最多的即是安全感。
  兩個人買了晚飯回去,有唐辰睿看著,席向晚乖乖地首先自己吃了飯。席向晴大概是因為自知上次虧欠向晚,所以當向晚給她便利店盒飯時也沒有大爺似地拒絕說‘吃不下’,而是輕聲說了謝謝,心情再亂再糟也還是吃了晚飯,比起多年前那個鬼*畜似的女生形象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剩下的隻有席向桓。
  他一臉灰色的樣子,向晚連上前安慰都不敢多說幾句。其實她對席向桓的心情說奇怪也不奇怪,小時候失去父親後第一個給她依靠的人就是席向桓——標準的雛鳥情結。自此以後數十年間,席向晚對這個男人始終懷有一份敬重心理。
唐辰睿忽然上前拉過向晚,“你回避一下,我有話對他說。”
  向晚不解,隨之點頭:“恩。”
  走廊裏隻剩下唐辰睿和席向桓兩個人。
  “發生這種事,我很遺憾。”
  席向桓沒什麽情緒地問,“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勢必很糟糕,很擔心母親,但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白白浪費時間坐在這裏等,眼見局勢惡化,發生更不樂觀的狀況。”
“貴公司的內部奪權鬥爭早已白熱化,你在前幾天辭去職務,今天你母親又發生這種事,你想,有心之人會錯過這樣大好的機會麽?如果是我,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令你不得翻身。”
  席向桓笑笑,有點嘲諷,“唐辰睿,你在擔心我嗎?不用了,我沒有你那麽大的野心,也沒有你那麽好的定力,能在母親出事時還想著奪權的事。”
  “這樣,”他聳聳肩,點點頭:“明白了。”
  轉身,唐辰睿舉步就走。
  “你母親最重視什麽,不要怪我沒提醒你。你守不守得住,我想,這才是席董事長最放不下的心事。……還有,我不是擔心你,我是不想看見將來向晚為了你來求我。”
  席向桓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唐辰睿走得很快,整個人隱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直到在走廊盡頭冷不防撞到席向晚,她才看清他臉上隱約閃著三分冷意。
  看到她,唐辰睿整個人柔軟下來,仿佛剛才的冷意都是她的錯覺。
  “怎麽了,這種表情?”
  她坦白得很快:“我聽到了你們的談話。”
  唐辰睿撫額,惆悵:“都說了你該回避的。”
  她不跟他打哈哈:“你說的那些,說我哥哥會有很大的麻煩,是真的嗎?”
  唐辰睿笑了笑,答非所問:“那麽你呢,會為了他在這一刻就來求我幫他嗎。”
  一分鍾沉默。
  席向晚忽然搖搖頭,道:“我不會的,你怎麽做,是你的事,我信你。”
  唐辰睿呼吸一滯。
  他就站在她麵前,看得清她每一個表情變化,深知她說的是真的,不顯得快樂,亦不顯得難過,這應是一個人站在浩蕩蘆葦水泊時,知道身後有人會守住她不讓她落水的信任表情。
  唐辰睿忽然伸手摟她入懷,抱緊她
  他想這下真是慘了,他真是被她抓住了逃不掉了,她給他的信任,讓他無論如何沒辦法置身事外了。

  番外:最後的尾聲
  席母飛來橫禍,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席向桓的責任重不可卸,在某個晚上終於告訴向晚真相。
  “那個會議,本來該是我去參加的。”
  遇到車禍的,原本也該是他才對。
  席母在公司的影響力正式下台,內部勢力異軍突起,玩起了三國鼎立的爭霸賽,唐辰睿尊重席向桓的選擇,放棄爭奪所有權,隻憑借大股東的身份為他爭取到了最大的善後收益,從此席氏改頭換麵,江山易主,昔日的一方強者,說落日就立刻西山日薄了,令人感慨不已。
  一個王朝的終結,一個家族的結束。
  席母這樣子之後,席向晴反而跟著哥哥一起,護其左右寸步不離。誰說失去不是另一種得到呢?這個家失去了顯赫權勢,卻重新得到了‘在一起’這三個字。
  這一天晚上,三兄妹在病房中,席向桓淡淡地對向晚道:“再過幾天媽就可以出院了,我準備帶著她和向晴一起離開這裏。”
  “要去哪裏?”
  “鄉下吧,離這裏比較遠,”他說:“平靜一點,也適合重新開始。”
  席向晚心裏一緊。
  “那我呢……”
  自始至終,她始終還是把這一家人當成家人的。畢竟,他們養了她這麽多年,畢竟,她因為這一家人才遇得到唐辰睿。
  命運總是如此出其不意,叫她失去一樣,又得到一樣,不知該去恨還是去感激。
  “向晚,再過兩個月,你就要嫁給唐辰睿了。”
  席向桓笑了下,對她道:“坦白說,我最想做的事,是把你也一起帶走,我有兩個妹妹,如今終於可以大家在一起了,但我更懂的,不可以帶你走。”
  “……”
  他淡淡地對她說:“嫁人之後,你的人生中心就是唐家了。至於我們,永遠把你當成一家人的,隨時歡迎你來。”
  前塵因,是非果,都在最後的這一刻一笑泯恩仇。人生在世,過好未來最重要。
  就這樣吧。
  這樣最好。
  ……
  於是,該收拾的收拾,該散的散,該走的走。
  席向晚這幾天都住在席家宅裏,幫忙收拾著他們離開的東西,晚上三兄妹就在客廳,開一盞台燈,喝茶聊天,平靜無比。
  睡前她總會接到唐辰睿的電話,也不問她什麽時候回去,也不問她會不會跟他們一起走,他隻是在電話那頭叮囑她早點睡,不要熬夜,注意身體,說一聲晚安。
  唐辰睿,她沒有見過比他更對她縱容的男人。
  連韓深都感慨的。
  “你就這麽隨她去?”
  “啊,”唐辰睿笑笑,“不然呢?”
  “不怕向晚一個同情心上來跟著哥哥妹妹什麽的一起去鄉下?住一段日子,你這婚期就要延期了吧?”
  “延期就延期吧,”唐辰睿很隨心,“反正都等了這麽久了,也無所謂再等她一年半載了。”
  韓深看著他的眼神有些怪異,就好像忽然有了‘看不出原來你居然是個好人……’這樣的認知。
  “別這麽看著我,有些事,是她教會我的。”
  席向晚之於他,最重要的一點就在於,她教會了他情人間最重要的兩個字:信任。
  陽春三月,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這一天清晨,唐辰睿早起後吃完早飯換了衣服,抓了車鑰匙就出門了。
  慢悠悠地走到樓下,按下車鑰匙打開車門,正要坐進去,視線餘光不經意一掃,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正站在他的車前,恍如隔世。
  唐辰睿頓時就笑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才,”她對他笑:“剛剛送了哥哥他們去鄉下,我正在想,什麽時候我該去看他們,知道他們過得好,才比較放心。”
  “要我送你過去麽?”
  “好啊,”她上前勾住他的手臂:“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
  “什麽?”
  “哎,你就不打算讓我見一下你父母嗎?”她感慨:“像我這樣主動要求見父母的新娘子,會被人笑話吧。”
  唐辰睿莞爾,笑了起來。
  “那就今晚吧,”他伸手還住她的肩摟進懷裏,笑著威脅她:“這次再敢失約,韓深也救不了你……我不介意你,先上車後補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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