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午月光:冬約·夏至

(2010-08-19 13:04:34) 下一個

  (原名:當愛行走在冬季)
  第 1 章
  當夏冬見到何意軒和另一個女人抱在一起時,她正坐在康浩楠的車子上。
  夜色很美,車子就停在她與何意軒所住的小區樓下,而她的丈夫,卻在抱著一個她不認識的女人。
  “我們要不要去喝一杯?”夏冬看著康浩楠,“再叫上安安?”
  安安是她的遠房表妹,年輕,貌美,高學曆,正在尋覓年輕有為,有車有房有鈔票的男人做她的長期飯票,而康浩楠,就是夏冬剛剛介紹給她飯票之一。相親過後,他送紅娘回家,卻遇上了這一幕。
  聽了這話,康浩楠沒有說話,隻是輕打方向盤離開了小區。路過何意軒和那個女人身邊時,夏冬輕輕吹了聲口哨,笑著道:“這次的貨色不錯。”
  她輕輕敲了敲車窗,似乎完全沒有棄婦的自覺。
  黑色的車子在夜色下很快地離開了,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就像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年輕,可是卻有一顆平穩的心。
  可是她自己的心呢?又在哪裏?
  靠在車座上,她眯著眼睛看向窗外,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細碎的雪花,路邊的燈紅酒綠掩映,很有情調。
  是約會的好時候。
  夏冬輕笑,伸手打開了車上的CD,是Kelly Clarkson的《a moment like this》。
  “你喜歡聽這個?” 夏冬笑了笑:“偶像派歌手……”
  “我更喜歡她的聲音。”康浩楠平靜地道。
  夏冬挑挑眉沒有說話,男人總是更容易被美色所誘惑,這在她看來沒什麽,為什麽他們不願承認?
  車子停在一家咖啡店外麵,歐式的建築,門前有古老的路燈。
  “這裏?”夏冬看著他。
  “這裏。”康浩楠肯定地說,然後解下安全帶打開了車門。
  咖啡店人很少,角落裏有一對年輕人在玩五子棋,燈光很暗,卻有溫馨的感覺。
  夏冬給安安打電話,卻被告知已經睡下了。
  “姐,不是吧?我都卸妝了,這個時候我要睡覺美容覺,讓他明天再約我吧。”安安顯然有些不耐煩。
  看著被掛斷電話,夏冬怔了怔,然後看向康浩楠:“我離開的那陣子你們談了什麽?”
  “沒什麽。”他似乎並不在意,微笑招手叫了兩杯咖啡,深色的西裝顯得他很英挺,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著年輕人少有優雅和沉穩。
  他看了看夏冬,這才道:“安泰的工程拖後了,我需要新的預算,你監督下小李的部門。”
  夏冬的工作是為各個大公司做技術服務,她所在的研究所拿到項目後,分派到這些公司,而她,便是康浩楠公司的顧問。
  “沒問題,我來跟進。”她看了看水單:“你不想喝酒?不必勉強,有事的話你可以先走,我沒事。”
  她說這話時噙了淡淡的笑,神情中有一點小孩子頑皮,可馬上又恢複了自然。
  她並不在意丈夫的出軌。康浩楠看著她,這與他對女人們以往的了解有所不同。
  “你不喜歡安安?”夏冬問:“說實話,我感覺她不錯,或許你們該試試。”
  康浩楠微微挑眉看著她不語。
  說實話,夏冬認為他長得還是很英俊的,有種年輕男人特有的帥氣,眼眸很深,看著你的時候仿佛可以看到你的心裏。這樣的男人,女人們永遠不可以拒絕。可是他終究太過沉默,以至於女人們猜不透他在想要什麽,這不好。
  “為什麽要介紹我們在一起?”康浩楠看著她。
  “這還用問?”夏冬笑:“當然是希望你們能結婚,然後百年好合。怎麽?”
  聽了這話康浩楠沉默了片刻:“你還相信婚姻?”
  “當然相信,”夏冬輕笑:“就算不相信,也不能逃避,不是嗎?”
  她說的很自然,沒有半分委屈,仿佛就在說晚上吃什麽菜一般簡單。對她來說,生活不過是一種習慣,當你無力抗爭時就要選擇妥協,亢奮是年輕人才做的事,而她,不是。
  沒有酒,隻有咖啡,夏冬感覺索然無味。
  “回去吧,我想他們也該走了。”她拿起圍巾:“不用送我,明天我直接去公司,項目的事你不用擔心。”
  她輕輕揮手出門,在門口招來TAXI。
  門前的燈光很溫暖,玻璃門外她修長的影子像冬日的一株樹,堅強而美麗。
  回到家時,何意軒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修長的雙腿交疊著。聽到夏冬回來的聲音,他沒有轉回頭,仍出神地盯著屏幕。
  按照普遍的審美標準來說,何意軒是很英俊的,尤其是他看人時專注而略帶微笑的表情,不知迷倒了多少女人。而此刻,他穿著淺色的T恤和黑色的長褲靠在沙發上,更顯得眉目俊朗。
  他對麵的電視裏播著一檔對某作者的訪談節目。有觀眾提問:寫了這麽多優秀的愛情小說,是不是代表著您本人感情經曆十分豐富?
  作者回答:正是因為我本身沒有什麽愛情經曆,所以才會對愛情有無數的向往。
  夏冬正在脫外套,聽了這話不由輕笑出來,何意軒這才看向她。
  “餓不餓,吃點夜宵?”她卻不看他,轉身換了衣服去廚房。
  何意軒仍坐在沙發上,隻是常常掛著微笑的臉上此時沒有什麽表情,盯著屏幕時目光沒有移動,仿佛在出神。
  夏冬煮了小餛飩,湯濃味美,招呼何意軒來吃。
  “這麽晚才回來?”何意軒坐下淡淡地問。
  “唔,給安安介紹男朋友去了。”夏冬回答。
  “介紹到這麽晚?”何意軒仿佛不經意地問,輕輕挑出湯裏麵的香菜。
  他不喜歡這個味道,夏冬猛地想起來,他們有太久沒有在一起吃過飯了,以至於她忘記了他的這個習慣。
  “對不起,我忘記了,再給你換一碗吧。”她起身,卻被何意軒按下來。
  “我以為你會早些回來。”他說。
  我是想早些回來,夏冬拿著勺子攪湯想,隻可惜回來時遇見了你和情人在親熱。
  “臨時有事,又和對方公司的朋友談了談項目。”夏冬看著丈夫似皺非皺的眉頭:“真的不要再換一碗?”
  何意軒沒有說話,而是將湯全部喝完,然後便轉身進了臥室。
  夏冬突然想笑,從他們現在相處的模式看,仿佛搞婚外情的是她,而不是他。
  結婚三年,他們從少年時的好友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在夏冬看來,這些並不值得報怨,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愛情……
  回到臥室時,何意軒已經洗完了澡倚在床前看書,看到她進來時放下手裏書站起來自身後抱住她,輕輕吻著她的耳垂。
  他身上帶著沐浴液清淡的香氣,環抱住她的雙臂結實而有力。
  “意軒……”夏冬閉了閉眼睛,仿佛隱忍著什麽,半晌才低聲道:“我還有任務書要做,對不起……”她轉身推開他。
  就算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她也不能容忍他抱過別的女人之後再與自己親熱。
  何意軒站在地上,雙手插在睡衣口袋裏看著她,沒有說話。
  夏冬卻不看他,拿起睡衣走了出去,在房門關上的一刻,她聽到何意軒叫著:“夏冬……”
  她轉身看著他,粉色的光線下他英俊又帶些笑意的臉龐有種她從未見過的表情,銳利的目光直接地看向她,仿佛穿過了她的身體,讓她莫名地感到驚惶。
  “什麽事?”她低聲問,卻感覺嘴唇幹燥的厲害,不由輕輕舔了舔,可是馬上她就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誤。未等她轉身離開,何意軒便猛地將她抱住,灼熱的吻便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夏冬想掙紮,可是卻被他猛地咬痛了脖子上的皮膚,她低吟,卻終究無法反抗……
  
  第 2 章
  或許自己並不是真正在拒絕他。
  當第二天清晨醒來時,夏冬想。
  單純地做為一個男人,而不是丈夫來講,何意軒並沒什麽地方讓她不滿意。英俊,幽默,多金,無不良嗜好,除了喜歡風流之外。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夏冬看著他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以及孩子般滿足的睡顏。
  這個男人太過炫目,這並不是他的錯,錯的隻是他們的婚姻。
  不過,好在他們並不相愛。
  早晨的時間總是不夠用,準備了何意軒的早餐後,夏冬便隻能買了快餐去公司吃。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個不停,同事告訴她已經有幾路人馬在找她了。
  “你們的預算我看過了,有個地方需要修改,我已經標出來了,這周三之前交上來。”她一麵在電話裏交待著一麵翻出手機,原來沒電了。
  插上充電器開機,她回複了幾個電話。
  “姐,那個康總是怎麽回事,你明明說他手下有三四間分公司,資產上億,可昨天他說隻有‘明誠’是他的,那麽個小公司,代理個項目也就幾十萬,能有什麽前途?”安安在電話裏報怨:“現在買套房子還得一百多萬呢……”
  “他是這麽和你說的?”夏冬按按太陽穴:“知道了,我再找他談談。”
  “怎麽搞的?我媽說前天別人給介紹那個男人來電話催了好幾次要見麵,要不是我嫌他年紀大,早就去了。”
  “OK,我知道了。”夏冬一邊翻著桌上的文件和圖紙一邊道:“我晚上再給你電話,你讓姑媽放心,我不會騙她。”
  放下電話,康浩楠的電話就打了進來:“為什麽關機?我以為你失蹤了。”
  “對不起,手機沒電了,”夏冬有些疲於應付:“項目完成之前我是不會消失的,您放心。”
  他頓了頓:“有部門說可以獎勵我們五十萬項目資金,正好小李那邊預算不夠,上午你去談下。”
  “沒問題,”夏冬拿筆記下了地址和電話:“還有,晚上有時間的話能見一麵嗎?嗯……我有事和你談下。”
  她得把安安的事情解決了,雖然她相信自己和這丫頭的價值觀並不協調,可是姑媽的麵子她還是要顧及的,誰讓她是介紹人呢。
  “可能要和輝遠的程總吃飯,什麽事?”他問。
  “沒什麽,忙的話我們再約吧。”夏冬放下電話,微微歎了口氣,看了看表,她還有十分鍾吃早飯,然後便要穿上盔甲像職業婦女一般地打拚了。
  以夏冬的經驗來看,申請資金的工作最難作,於是她先打聽了下對方的底細,然後才到了對方的辦公室。
  “你先填表吧。”年輕的辦事員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這項資金很多單位都在申請,領導要仔細考察一下。”
  夏冬接過表格一看,上麵密密麻麻地對項目的每一個細節都有詳細的要求,很明顯,就算她填了也不會有人細看,她甚至懷疑這些人是不是能看得懂那些複雜的數據。
  這次項目的預算比以往的都高些,和運輸成本漲價有很大關係,這五十萬雖然不多,卻能解決不少問題,她必須拿到。
  怎麽辦呢?她拿著筆慢慢填表,然後留心去看公示牌上的名字,很可惜,一個她熟悉的也沒有。可正在這時,卻突然看到旁邊放著一份文件,上麵寫著與XX大學,以及致遠集團的合作協議。
  原來如此,夏冬將表格壓下,轉而來到走廊上打電話。
  “夏冬?”何意軒低沉悅耳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響起,背景音很嘈雜,顯然他正在忙。
  “對不起,意軒,有件事想請你幫忙,關於科技項目獎勵資金……”她大略說了一下事情的概況,然後說:“我負責的項目很需要這筆錢,我看到你們是合作單位,希望你能幫忙和張處說句話。”
  “哦,是張延廣嗎?”何意軒似乎查了下資料,“沒問題,我給他打個招呼。”
  “謝謝。”夏冬長出了口氣。
  “今晚有時間嗎?”何意軒突然道。
  “啊,今晚……”夏冬想了想:“沒什麽事?怎麽?”
  “我在C大有個演講,你來一下。”他說:“五點我讓小王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夏冬說:“演講題目是什麽?”
  “‘金融與重工業’,”何意軒答道:“我等你。”
  金融與重工業?夏冬笑笑,這個題目還真是十分適合他,因為沒有人比他更能將這二者協調的如此到位,從大學教授到大型機械企業的領導者,何意軒遊刃有餘地穿梭在學術、金融、以及製造業,成功地將財富與名譽結合的完美無缺。
  夏冬經常想,他人生中最大的失敗便是婚姻了吧?與自己的結合成了何意軒生活的一大敗筆,所以他才會留戀花叢,讓各種各樣的美女彌補他的遺憾。
  對於這一切,她從沒有抱怨過,也沒有立場抱怨,在她答應嫁給他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有理由抱怨……
  下班時路過一間小小的花店,夏冬走了進去。
  “小姐是要送人嗎?我們這裏有新到的玫瑰,剛剛空運來,新鮮的很。”店主熱情地介紹。
  那玫瑰被綁成一大束,放在房間中間,紅豔豔地撲麵而來,帶著天生的高貴與霸氣。
  “謝謝,我買這個。”夏冬轉身在角落裏挑了一束小雛菊,很淡的顏色,熱熱鬧鬧地開滿了一大捧。
  “小姐真有眼光,玫瑰再好看也不如這個雅致。”店主忙笑著誇道。
  出門坐在車子上,夏冬看著手中的花束,不由想起上學時的情形,那時她與何意軒住隔壁,每當他們放學時,兩個人都會騎車經過一條長滿雛菊的小路,那時的天空比現在清澈許多,陽光也格外溫暖……
  還未到演講開始的時間,C大校園的禮堂裏已經擠滿了人,夏冬沒辦法找到位子,隻有靠在禮堂的一角,這裏有大扇的窗戶,冬日的夕陽照進來,很溫暖。
  何意軒走上台時,禮堂裏響起了持久的掌聲,他微微一擺手,然後向大家微笑著做自我介紹。
  夏冬微眯著眼睛看著他,這個男人是如此的出色,就像以往的任何時候一樣……
  “對不起,請讓一下。”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
  夏冬轉頭,隻見一個穿著紅色大衣的年輕女人正站在自己身邊,長長的卷發篷鬆而美麗,微微上挑的雙眼正看著自己。
  夏冬微微側身,讓出半條路,紅衣女子輕盈地側身穿過。由於路實在太窄,她手上一束新鮮的玫瑰便有一半打在了夏冬的臉上,□上未剪掉的刺打在了皮膚上,很痛。
  “Sorry。”女郎優雅地側身輕聲道歉,繼而卻轉身向前排走去,沒有再回頭。
  夏冬撫了撫臉上的皮膚,手指上沾了一絲血跡。
  出師不利,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似乎每次有何意軒在場的時候,她總是最狼狽的一個。
  演講還在進行,以至於夏冬想去找個鏡子看看自己是否破相都沒有機會。遠遠的,她看到紅衣女子已經擠到了前排唯一的空座前坐了下來,這又惹得觀眾們紛紛側目。這個時候還能有預留座位,她與演講者的關係一定非同尋常。
  隻是,這個身影怎麽有些熟悉?夏冬靠在牆上想了想,繼而卻了然的笑了。那夜在樓下與何意軒相擁的身影不也是穿了這樣一件鮮紅的大衣?

  第 3 章
  何意軒的演講很精彩,禮堂裏掌聲笑聲不斷,氣氛很熱烈。演講的最後是提問時間,麵對學生們提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他一一解答。
  “哦,何先生,我這裏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主持人拿起一張寫著問題的紙條笑著說:“有同學問,您是否相信愛情,或是您對愛情有怎樣的理解?”
  話音一落,禮堂內便響起了笑聲和議論聲,問問題的顯然是女生,隻有女生才有如此專業的八卦精神。
  何意軒聽了這話,卻笑著看向大家:“是誰的問題,站出來。”
  當然沒有人站出來,學生們起哄得更厲害了。
  何意軒笑道:“本想請她吃晚飯,可是看來這位同學並不感興趣。”
  “啊,您怎麽可以這樣……”“是我們啦,是我們……”
  正中央的一群女生突然躁動起來,十幾個人站起來笑成一團,禮堂裏熱鬧非凡。
  何意軒笑著看向她們,半晌才做了個讓大家安靜的手勢,這才道:“現在我來回家這位同學的問題。”
  說到這裏,他的表情認真起來,禮堂裏也一下子安靜了。
  “愛情對我來說,永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他的目光環視四周:“我相信它,而且無時無刻不在追求著它。我對愛情的理解是,與什麽樣的人在一起,便會有什麽樣的愛情,一旦找到最愛,我便會拚盡全力,永不放棄。”
  禮堂裏響起了一片掌聲,夾雜著歡呼聲和女生的尖叫,顯然何意軒的回答讓學生們十分的滿意。
  他還是老樣子,幽默、風趣、才華橫溢,充滿著理想,夏冬倚在牆角看著何意軒的身影輕笑。
  與什麽樣的人在一起,便會有什麽樣的愛情?用來拿來比喻他和女人們的關係恰到好處。
  演講在一片掌聲中結束,鮮花紛紛送到他的懷裏,夏冬看看手中的花,思索著是否要衝進人群殺上講台,可還沒她做出決定,卻看見那位紅衣女郎已經撥開眾人來到了何意軒身邊,就像她手中鮮紅的玫瑰花一樣,她對他的擁抱與親吻也同樣熱烈。
  看來自己不用思考了,夏冬想。
  她轉身走出禮堂,卻在走廊的鏡子裏看見自己的影子,利落的短發很有層次感,黑色的大衣,闊腳長褲,身材修長,很像法國黑白藝術片中的女主角。
  還記得上學時老師將法國文學的特征幽默地概括為:從男女主角就生活在一起,可是一直到最後一章兩個人都在想辦法擺脫對方。
  這就像是在描述她與何意軒的婚姻,沒有愛情,卻又因為不得已的理由而不能離婚。
  其實夏冬有點想不明白何意軒的意思,讓她來聽演講難道隻是一個表相?實際上卻想借著這次機會公開他和情人的關係?
  可是以她對何意軒的了解,這樣的做法似乎太過幼稚。
  “誰知道呢……”夏冬在心裏低聲說:“聽說戀愛中的人心智基本為零,何意軒啊何意軒,即使精明如你也不能例外……”
  雖然夏冬認為自己與“棄婦”這兩個字還相差很遠,可是心情卻高興不起來。看了看手中的雛菊,又看了看大廳中雕塑,最終她將花束獻給了這位大理石雕成的智慧女神。
  但願上天能再賜給何意軒一些智慧,夏冬不無好笑地想,繼而快步走出了C大。
  找到一家麵店解決了晚飯後,夏冬隨意地沿著商業街步行著。何意軒今晚大概又要徹夜不歸了,於是她並不急著回家。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拿出來看時卻是何意軒的號碼。
  夏冬看了看,半天才接了起來。
  “為什麽沒來?”何意軒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生硬。
  夏冬看著街對麵碩大的廣告牌,上麵寫著:有容乃大。
  她要忍耐……
  “對不起,公司有些事需要處理……”夏冬想了想,編著理由:“有一筆預算出了問題,你知道這個工程是我負責的……”
  “夏冬,我不需要借口。”何意軒在生氣,夏冬甚至能想像出他一貫儒雅微笑的麵容上閃現著怒氣的樣子。
  是的,他們之間終於到了不需要借口的地步了。
  “何意軒,我們離婚吧。”夏冬想了想果斷地道,既然已經無需粉飾太平,他們為什麽還要委曲自己呢?
  紅燈變了,她快步向馬路對麵走去。
  “你說什麽?再說一次!”何意軒的聲音帶著不可思議的憤怒:“夏冬,你確定你在說什麽嗎?”
  “我說我們離婚!”在穿梭的車流中夏冬大聲說著,引來了身邊人的側目。不過她已經不在乎這些了,這麽多年她忍耐著,為的就是這一天。
  “不要再說了!”何意軒沉聲道:“我們曾經發過誓,離婚這件事我不會同意,家裏人更不會!”
  夏冬已經穿過了馬路,站在路燈下她閉了閉眼睛忍耐著,又是誓言,這些年她一直為了這個誓言活著,沒有自我。
  “你在哪裏?我要見你!”何意軒沉聲道,聲音嚴厲而低沉,完全失去了演講時的從容與風度。
  “對不起,我現在很忙。”夏冬看著來往的人流,心底突然湧上無力的悲哀,也許她永遠也逃不出那條誓言的牽拌,永遠也不會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了……
  “在公司還是在現場?”何意軒固執地堅持著。
  “不在公司也不在現場。”夏冬輕輕歎息。
  她和他就像童年捉迷藏的小孩子,各自躲在對方找不到的角落裏。
  “無論如何,我要見你。”何意軒執意地堅持著。夏冬並不是任性的孩子,既然她說出‘離婚’兩個字,一定理由。
  “意軒,我很累……”夏冬看著來往的人群:“剛剛的話你考慮下,拖了這麽久,相信他們對我們的阻力也會變小,畢竟爸爸去世已經很久了,這也許是對你我都好的方法。”
  “夏冬,不要任性,你在哪裏?我們見麵說。”何意軒還真來勁兒了,他這人很少這樣執著。
  夏冬無奈,不再理會何意軒還在說些什麽,掛斷了電話關了手機,慢慢沿著這條燈火輝煌的商業街向前走。
  這不像是從前的自己,夏冬想。在她的預計中,提出離婚的永遠都應該是何意軒,而且自己也應該比剛才瀟灑的多。
  可是事實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
  商業街上燈紅酒綠,夏冬無目的地一家一家店地逛著。路過一家高級時裝店的櫥窗時她停住了腳步,燈火輝煌中,偌大的穿衣鏡裏映出的影子正是康浩楠,在他的身邊,一位年輕的女孩子與他相視而笑,正在試穿新裝。
  推開門,夏冬走了進去。
  來到康浩楠身邊時,恰逢女孩子去試衣間換衣服。
  “夏冬?”康浩楠見了她微微一怔。
  “這就是你拒絕安安的理由?”她低聲問,沒有理會他的詫異,而是直奔主題。心裏有莫名的憤怒在翻滾,或許男人們都喜歡玩這種與女人們同時交往的遊戲,何意軒如此,康浩楠也如此。
  “夏冬。”康浩楠看著她,還想說什麽,可是卻被她打斷。
  “康總,你知道我不喜歡開玩笑,你有女朋友為什麽還要去見安安,又用那樣拙劣的謊言欺騙她?或者在你眼中她本就是你用來玩弄的女性之一。”
  燈光下,夏冬的目光尖銳而清晰,帶著淡淡的諷刺與嘲弄。康浩楠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卻沒有說話,兩個人隻是互相對視著。
  “Ken,你看這件好看嗎?”這時,試衣間的女孩子已經走了出來,笑著問道。
  夏冬與康浩楠同時看向她,顯然兩個人的臉色讓女孩子吃了一驚。
  “Ken,出什麽事了?”她看著他問。
  “沒什麽,這件很好。”康浩楠肯定地道,看了看夏冬,這才轉身向服務員交待著什麽。
  “對不起,我先走了。”當他轉過身來時夏冬匆忙地向康浩楠道,現在這樣的心情,她無法猜測出自己一會兒還會說出什麽話來。
  “她是誰啊?”當走到門前時,夏冬聽到女孩子低聲問康浩楠。
  沒等聽到他的回答,她已經打開門走了出去。

  第 4 章
  冬天的夜裏有些冷,夏冬裹緊了大衣在街上走著,忍不住地冷笑,這算是什麽?自己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康浩楠亂搞男女關係又怎樣,他不是“委婉”地拒絕了安安嗎?又沒有腳踏兩條船,也沒有欺騙無知少女。自己又算是他的什麽人,有什麽權力質問他。
  商業街的燈光漸漸熄滅,夜已經深了,可是夏冬卻還是無處可去。路口的紅燈閃爍著,她站在路邊抱著雙臂等待著。
  一車黑色的車子駛來,緩緩停在夏冬身邊。暗色的玻璃落下來,是康浩楠,他英俊的臉龐在路燈下有種冷漠的嚴肅。
  “上車。”他低聲命令著。
  這是自己的上司,而自己剛剛神經質地幹預了他的私生活……
  夏冬有些無力的在心裏默念著,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子沿著路燈閃爍的街道行駛著。
  “對不起,康總。”夏冬在努力尋找著合適的方式道歉
  康浩楠專心地開著車子,沒有說話。
  他一定在生氣,夏冬在心裏默念著:衝動是魔鬼。
  “她是我的妹妹,”康浩楠突然說,掠過的燈光在他臉上沒有留下痕跡:“剛剛從國外留學回來。”
  原來是這樣,夏冬不由感歎自己的運氣,實在太糟了。
  “其實沒有必要和我解釋這些。”她低聲道。
  “是嗎?”康浩楠卻轉過頭來,好看的黑眼睛認真地看著她:“可是你剛剛的表情就像是要吃掉我。”
  夏冬怔了怔,這才有些挫敗又狼狽地道:“打擊我很有趣嗎?”
  康浩楠笑了起來,嚴肅而英俊的臉龐瞬間變得生動起來,居然有種年輕男孩子的捉狹,其實這樣的表情看起來更適合他的實際年紀。
  夏冬也放鬆了下來,這才道:“說實話,你們長得並不相像。”
  “我們不是同一個母親。”康浩楠答道。
  “……對不起……”夏冬再次感歎自己的運氣。
  “沒關係,”康浩楠的聲音沒什麽變化,笑意還停留在他的嘴角:“我們去喝一杯怎麽樣?”
  “什麽理由?”夏冬看著車窗外。
  “算是上次欠你的。”康浩楠說的雲淡風輕,輕打方向,車子便向一家酒吧駛去。
  酒吧裏人並不多,位於一家私人會所裏。康浩楠與夏冬坐在角落裏,舞台上有個男歌手低聲唱著輕鬆又略帶歡快的調子。
  “今天約我什麽事?”康浩楠叫了酒,遞給夏冬。
  “你不喜歡安安,”夏冬輕抿了口酒看著他:“為什麽不直接和我說?認識這麽久,我認為我們可以直言不諱。”
  “夏冬,”康浩楠看著她,目光明亮而略帶微笑:“換作是你,會為了錢愛上一個男人嗎?”
  “這不是她的錯,”夏冬躲避著他的眼神:“就連鳥類尋找配偶的時候都會在意鳥巢。”
  康浩楠輕笑不語,半晌才道:“夏冬,認識這麽久,我也認為我們可以直言不諱。”
  這小子是不折不扣的腹黑男,夏冬想。
  “我可能從沒有說過我的家庭,”康浩楠見夏冬不語,於是低聲道:“我的父親是成功的商人,母親是標準的家庭主婦,我八歲那年,父親在外麵有了Sala的母親,那時候媽媽很傷心……”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逃避。
  夏冬看著他:“她愛他?”
  “你是說媽媽?”康浩楠似乎想了想:“我想沒有人會比她更愛父親。”
  “真不幸……”夏冬輕歎,在她看來,婚姻沒有愛情固然糟糕,可遠遠比不上被背叛的滋味。
  “所以我不希望我的婚姻遭遇同樣的悲劇,”他看著她:“這也是我拒絕安安小姐的原因。”
  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就像一盤散沙,任何一個海浪都可以輕易將它摧毀。夏冬深知這一點,所以即使是知道他撒了謊,從親身經曆來說,她也無法責怪他。
  酒有一點烈,夏冬喝起來卻很舒服,火辣的感覺順著喉嚨滑下去,很痛快。
  “對了,說點高興的事,科技獎勵資金的事搞定了,”她拿著酒杯笑:“為了這個幹一杯。”
  琥珀色的液體在玻璃杯裏晃動,襯著她明亮的笑顏,五彩的燈光閃過,她精致的五官有著與以往不同的嫵媚。
  “恭喜,我沒有看錯人。”康浩楠與她碰杯。
  夏冬卻輕挑嘴角笑的嘲諷,這是借了何意軒的順風車,就像他給任何一個與他有過關係的女人做的一樣。
  不過,她還是感激他的,夏冬想。
  “想不想聽歌?”夏冬放下酒杯徑自來到舞台上。
  歌手的表演已經結束了,隻有一個鍵盤手在彈著輕柔的音樂,她俯身輕聲向他說了句什麽。
  音樂聲響起,夏冬低聲唱著:
  The way I am touching's always heavenly
  and I love the way that you were loving me
  You wrabbed me up in the colour of your love
  You must be an angel high from above
  In the game of the heart,
  you know I know that you are mine
  Let me show you the way
  It's the game that we play
  Or whether it did
  So easy
  …………
  
  Are you gonna be there when I need someone
  And will I be always just the only one
  I don't wanna have just another heartbreak
  So tell me is your love true or a fake
  In the game of the heart,
  you know I know that you are mine
  …………
  Let me show you the way
  Or just say what you say
  So easily
  One kiss
  One love
  One word One vow and nothing more
  One night One dream
  Gonna save it save it for me
  …………
  酒吧的燈光很暗,舞台上的女人卻很耀眼,襯衫長褲,隨意而自然,歌聲優美純淨。
  這才是真正的她吧,康浩楠想,雖然同樣麵臨著丈夫的背叛,可是她的自信與從容遠勝於當年的母親。
  夏冬很久沒有這樣放鬆了,她的生活每天都在經曆著挑戰,無論工作還是感情。上次站在舞台上還是大學畢業時,那時她已經自己會像鳥兒一樣找到自己的天空,擁有自己的事業,以及完全屬於自己的感情……
  可是現實永遠是最殘酷的老師,她還記得那年的春天來的很晚,當她得到那個消息時,雙腳仍踏在冬季殘留的冰雪上,心如死灰……
  酒依舊很烈,夏冬卻喝出了淡淡的甜意,有些醉了,她想。
  “夏冬……”康浩楠看著她:“不要喝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聲音很好聽,很多年以前,父親也會用這樣溫和低沉的聲音哄自己。
  夏冬抬起頭,麵前卻是康浩楠年輕的臉,很英俊。他不是父親,夏冬輕笑,微醺的眼眸有無數的星光閃動:“康浩楠,你真的比我小嗎,為什麽會感覺你像我爸爸?”
  “我不會讓我的女兒這樣傷心,這麽晚還在外麵喝酒。”康浩楠眉頭微皺:“起來,我送你回去,或者打電話給你先生。”
  “何意軒?不要……”夏冬站起來拿起圍巾,“我會自己回去。”
  她感覺自己喝的並不多,隻是今天特別容易醉而已,打開門,冬夜的冷風吹來,說不出來的舒服。
  康浩楠無奈地拿著她的大衣追出來,替她披上,這才將車子開過來。
  被風一吹,酒醒了大半,夏冬靠在車座上沉默不語。生活又回到了現實,她所要麵對的一切又回來了,即使是在這樣的夜裏,她依舊要將鎧甲重新穿回來。
  車子在小區裏停下,康浩楠熄了火。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上去?”他問。
  “沒關係。”夏冬打開車門下車向樓門走去。
  “夏冬。”康浩楠突然在後麵叫她的名字。
  她回頭,看見他從車子上下來,手上拿著她的圍巾,替她圍起來係好。
  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密,夏冬的心裏有淡淡的不安,於是笑著掩飾道:“還真把我當成女兒了,我比你大好不好?”
  康浩楠修長的手指在圍巾上頓了頓,下一刻卻輕輕托起她的臉,他離她很近,近得可以看到他眼眸深處陌生的情緒。
  “康總……”夏冬下意識地後退。
  見她如此,康浩楠卻放開了手,隻是,夜色下他的眼睛裏有她看不懂的光芒。
  “我先回去了。”夏冬沒有勇氣再看他,轉身匆匆地上了樓。
  
  第 5 章
  自己一定是產生錯覺了,第二天醒來時,夏冬想。
  與康浩楠的合作有一段時間了,他們相處的一向很好,印象中他雖然年輕,卻不是一個容易流露情緒的男人。
  一定是她看錯了,夏冬將頭埋在被子裏,然後猛地吸一口氣,這才爬了起來。
  衛生間的鏡子清楚地映出她的樣子,麵色有些蒼白,臉頰上還有一道淡淡的劃痕,拜何意軒所賜。
  洗過澡後天已漸漸發亮,走下樓梯時看到何意軒修長的身影站在客廳窗前,他身上穿的仍是昨天演講時的襯衫,外套和領帶被扔在沙發上。他背對著自己麵向窗外,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客廳裏沒有開燈,他腳下七零八落地散了好多煙蒂,也不知站了多久。
  可是夏冬今天不想應付他,於是沒有說話,轉身向廚房走去。
  “昨天你去了C大。”何意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不是詢問,而是陳述事實。
  夏冬沒有說話,徑自打開冰箱取出材料做早餐。
  “為什麽不讓我知道?”何意軒問她。
  “知不知道有區別嗎?”夏冬低頭切著麵包片,她了解何意軒,他想做的事,沒有她,他也一樣會做。
  “夏冬……”何意軒看著她,目光中有少見的認真:“我不同意。”
  “什麽?”夏冬放下手上的東西看著他。
  “我不同意離婚。”何意軒堅定地說:“關於昨天的事我會向你解釋,曉曉還是個孩子,她隻是單純地以自己為判斷做出某些事,你不要誤會……”
  原來昨天的紅衣女孩子叫曉曉,夏冬扯了扯嘴角,可是這並不是問題的核心。
  “意軒,我從沒有過問過你和誰來往,或是你與任何人的關係,”夏冬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其中的原因你也知道,這麽多年來我們相處的很好,更多是在於我們互相遵守這一原則。那個叫曉曉的女孩子吻你也好,你們上床也罷,我的看法很簡單,就是這些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發生。可是昨天呢?你把我叫去是為了當觀眾嗎?站在我的角度,會理解為你需要我來對咱們兩個的婚姻狀態做出個決定,就這樣。”
  自己的話說的很苛刻,夏冬知道,可是她不想收回。
  何意軒的目光清晰地看向夏冬,甚至於讓她感覺到一絲研判與鋒利,很久沒有看到他這樣憤怒的眼神了,這個男人幽默而隨和,可是他的怒火卻不會因為這些而減少。
  “這麽說,你隻是因為你的尊嚴受到了挑戰……”何意軒的聲音帶著少見的壓抑,“而不是因為……別的什麽理由……”
  夏冬拿碟子的手微微頓了頓,沒有說話。何意轉的話應該如何理解?他難道是在意自己沒有因為他和別的女人接吻而吃醋?對於他們現在的關係來說,如果她真的吃醋了,那才是可笑的事。
  “夏冬,回答我。”何意軒並不打算放棄。
  “意軒……”夏冬沒有回頭:“已經擁有玫瑰的人不該再奢望別的花朵,不是嗎?”
  身後一片寂靜,靜的隻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夏冬閉了閉眼睛,有深深的不安在心裏湧動。可是還未等她想清楚,隻覺得身體突然被人扳了過去,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何意軒明亮而憤怒的雙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寶石一樣通透的黑,可是此時,眼底卻閃爍著兩團明亮火焰,他灼熱的手抵在她的胸口,深深地看著她。
  “這就是你的本意?終於被你找到了擺脫枷鎖的機會,所以和我談判?”他的眼睛眯起來,手指就壓在她的胸口:“感覺到不到心髒在跳,真平靜,或者站在我麵前的就是一個軀殼。”他的手緊緊扣住她的身體,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放開我。”夏冬喘息著。
  “為什麽要放手?”何意軒看著她,漂亮的黑眼睛裏有光華閃爍:“以為這樣的理由就可以讓我同意離婚?這不可能。夏冬,不要忘記你曾經發過的誓言,在你父親去世前,你在他的床前說過什。永遠做何意軒的妻子!如果你忘記了,我會時刻提醒你。”
  “為什麽?”夏冬看著他:“這麽多年過去了,為什麽還要用這個來約束我們?為了這個誓言我們付出的夠多了,為什麽不能在現在結束?至於家裏,我去向他們說。爸爸去世的這些年,我們一直背著枷鎖生活,為了保守他們的秘密你和我付出的太多了,現在時過境遷,當年的案子也沒有可能重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何意軒,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離婚後你有更多的選擇機會,我也有我的自由,這有什麽不好?!”
  他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一時間喜怒難辨,就像是仿佛有什麽人奪走了屬於他的東西,驚訝、憤怒一一閃過,這讓夏冬險些以為他是愛她的。
  可是,她和他都知道這不可能。
  “意軒……”夏冬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表情,輕聲叫著他的名字。
  何意軒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她,半晌,鬆開了握著她的手,轉過了身。
  “無論怎樣,我不會同意離婚。”他低聲道,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向沙發拿起外套,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門“咣”地一聲合上,夏冬怔了怔後,卻終於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們一起生活了三年多,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爭吵過。一直以來,他們解決的問題的方式都十分地理智,從來沒有這樣衝動過。她無法理解何意軒的不滿與怒意從何而來,如果是單純出於男人於穩定生活的期盼,和對一個女人的占有欲來看,似乎都不會讓一向溫和儒雅的他有這樣強烈的反映。
  她不懂他。
  夏冬想,這麽多年來她第一次強烈地感覺到她並不了解這個男人,雖然一起生活了這麽久,可是兩個人從來沒有好好地溝通過。開始時,對於這樣無奈的婚姻他們都采取服從而克製的態度,後來便成了一種習慣。
  可是現在呢?一切都偏離了原來的軌道……
  也許是自己提出這個要求太過匆忙的原因?
  上班的路上,夏冬不止一次這樣想著,如果她再婉轉一些,或者更能讓何意軒理解自己的意圖。
  到了辦公室後,預算部門的小李匯報了工作情況,報告內容顯示工程的進度很順利,雖然籌措到的五十萬資金需要過了年以後才會撥下來,可是預算上總算已經夠用了。
  “夏姐,真有你的啊,”小李笑道:“這個獎勵資金全市隻有四個名額,你就得了四分之一,康總一定樂壞了。”
  這一切都得益於何意軒。夏冬並沒有什麽感覺高興的地方。至於康浩楠的態度,她暫時不願去想。
  昨晚的一切但願隻是幻覺,或者她更希望是一個單身男人由於階段性荷爾蒙分泌的原因導致的對一個女性的非正常關注,而這種非正常關注顯然隻是極偶然的現象。
  下午是周末例會,作為技術工程師,夏冬需要提出下一步的調試解決方案。會議開到一半康浩楠才到場,低聲向大家道歉,然後繼續聽匯報。
  夏冬匯報的內容很簡短,秉承了她一慣簡潔明了的風格,然後便是提問時間。技術部的幾位新人提了些實際操作上可能遇到的困難,她一一解答。
  會議快結束時,她看到康浩楠的秘書沈東傑快步走進來向他低聲匯報著什麽。
  “夏工程師請留步,其他人散會。”康浩楠聽過了沈秘書的匯報後向眾人道。
  “出了什麽事?”待眾人離開夏冬不禁問,直覺告訴她沒什麽好消息。
  康浩楠沒有說話,而是從沈秘書遞來的文件中抽出一張遞給了她。
  “環境汙染處罰?”夏冬大略看了一眼:“這不可能,我們申報了排放許可。”
  “聽說分管我們的分局更換了工作人員,”沈東傑看著夏冬:“她決定將我們公司所屬區域設為環境治理試點,根據以往的經驗以及我們現在的情況,處罰費用將達到五十萬以上。”
  夏冬暗暗吸了口冷氣,“這是什麽時候的通知?我需要見一下相關負責人。”
  “好吧,我會試著聯係。”沈東傑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會議室裏隻剩下夏冬和康浩楠。
  “對不起,康總,這件事我會負責到底。”夏冬有些疲憊地解釋,費了這麽努力爭取到的資金絕不能就這麽平白無故交了罰款。
  康浩楠沒有說話,半晌才道:“這件事你怎麽認為?”
  “我們沒有違反規定的地方,但是不排除對方找麻煩的可能。”夏冬看了看手中的處罰單,又看看康浩楠。
  “據我所知,明誠沒有和他們有任何過節。”康浩楠道。
  夏冬點了點頭,低聲道:“如果可能,我需要一筆公關經費。”
  “可以。”康浩楠道:“我會和財務部打招呼。”
  “謝謝康總。”夏冬由衷地道。
  憑心而論,康浩楠是個很好的上司,不壓榨下屬,更不會搞內部鬥爭,而且隻要是工作上的需要,他都會盡量滿足,絕不拖泥帶水。
  “今天有外飯局,對方是輝遠的程總,需要你和小李參加。”康浩楠吩咐道。
  “好的。”夏冬記下時間和地點,然後又問:“康總可以透露下主題嗎?”
  這種情況的宴請一般來說目的性極強,盲目撞去沒有任何好處,了解情況極為重要。
  康浩楠本來已經轉身離開了,聽了這話卻又回身,會議室柔和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平靜的幾乎看不出表情:“沒有,喝醉為止。”
  這算什麽?夏冬略微驚訝地看著他,可康浩楠卻已轉身離開。
  
  第 6 章
  宴請設在本市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大概十五分鍾車程,可是夏冬和小李卻趕上了交通堵塞。
  “這會兒康總的車肯定到了,”小李有些著急,點了支煙道:“宴無好宴,這次恐怕不是和程輝遠吃頓飯這麽簡單。”
  “出了什麽事?”夏冬奇怪地道。
  “上次的工程,我們做輝遠的後續,結果他們質檢不合格,被康總責令拆毀,害他們損失了將近一百多萬,程輝遠為這事兒很不滿意。你也知道,這年頭誰不想做輝遠的生意?得罪了程總,康總的日子也不好過。”
  夏冬沉默了。和輝遠的工程她是知道,三次質檢都是她帶領技術部做的,鑒定結果也由她親自做出。還記得康浩楠看到報告時特別問了一句:“真的需要這麽做?”
  她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在事情的背後,康浩楠居然頂著這麽大的壓力。
  長久以來的社會經驗告訴她,最好不要被自己的上司感動,這會使你付出的代價遠比你計劃的要多的多。可是人終究是有感情的動物,即使冷靜如夏冬也不例外。
  來到酒店時已經晚了十幾分鍾,康浩楠正在和程輝遠說著什麽,看上去相談正歡。直到夏冬和小李向眾人打過招呼後,他們兩個才看了過來。
  程輝遠大概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身材很高,如果拋開冷漠嚴厲的表情,也算是個英俊的男人。夏冬記得曾經見過他幾次,都是因為工作的原因。和康浩楠比起來,這個男人更具攻擊性,或者說他更喜歡由自己主導一切,輝遠的工程師們提起他來,更多的是敬畏。
  “夏小姐,好久不見。”程輝遠眯著眼睛看著她,香煙的淡淡煙霧在他麵前縈繞著,讓他整個人顯得懶洋洋而又危險。
  夏冬頓時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獅子盯住的羚羊,不論怎麽跳躍都逃不出它的血盆大口。
  可是,人與動物區別就在於,高等智慧更擅長於思考,甚至是險中求勝。
  “多謝程總問候,”夏冬微微一笑:“前些天我還和康總談起您,上次的工程,您的氣迫以及顧全大局的精神都讓我們深深敬佩。”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夏冬這些年深深得益於這句話的教導。
  程輝遠的表情果然有所放鬆,看向夏冬的眼神也不再如剛才那般淩厲,半晌才輕笑道:“小丫頭……”
  是的,在程輝遠這色人物眼中,自己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所以當他們為了她的檢驗結果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時,才會如此地反映強烈。
  酒宴在一片推杯換盞中熱鬧地開始,康浩楠一言不發,逢敬必幹,程輝遠滴酒不沾,默默地抽煙。
  原來今天的戲碼是“負靳請罪”,夏冬總算明白了。
  說起來,康浩楠應該算是程輝遠的晚輩,雖然兩個人年紀相差不大,可如果正經論起來,前者應該叫後者一聲“叔叔”。
  夏冬隱約聽別人說起過兩家的淵源,大概意思是程輝遠當年入行時是康老爺子一手帶起來的人,所以就算是冷漠薄情如康浩楠,一般情況下也要賣給這位年輕的“叔叔”一個麵子。
  也就是說,雖然程輝遠在上次工程上的事件上按照明誠的要求去做了,可是在酒桌上,康浩楠仍然要向他賠罪。
  “來來來,康總,老王敬您一杯。”坐在夏冬對麵的王經理笑著舉起酒杯向康浩楠道:“剛剛那杯是以我的名義敬您,這杯是代表我們工程組敬康總,謝謝您指出我們工作的不足。”
  這個人夏冬接觸過幾次,在輝遠負責工程協調,標準的老油條,最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早已經想方設法敬了康浩楠幾個來回。
  酒過半旬,康浩楠的臉上依舊看不出有什麽變化,隻是臉色越來越蒼白。可夏冬卻知道,這酒不能再喝了。
  眾人依舊勸得熱鬧,康浩楠不好推托,可臉色卻明顯越來越差。
  “王經理,”夏冬突然笑眯眯地插話道:“您這杯酒恐怕是敬錯了人,雖然工程方麵是由康總全麵負責,可是和您打交道最多卻是我們技術部,說起來輝遠這次能包容我們的挑剔,還真是讓我們部門的同行們感動,借著您這杯酒我代表明誠技術部敬您,感謝您對我們工作的支持。”說完,與王經理輕輕一碰杯便一口氣幹了。
  輝遠的人明顯是要灌倒康浩楠,可不想半路殺出一個夏冬,這女人雖然看起來漂亮斯文,可喝起酒來卻毫不扭捏。何況先前大夥與康浩楠已經喝過了一輪,現在再被她這麽一敬,便都有些力不從心。
  宴席的間歇夏冬來到衛生間的整理台上洗了把臉,好久沒喝這麽多酒了,可是比起上次在酒吧裏的時候,她的酒量卻好了許多。
  原來自己當時還是在意的,在意婚姻的不幸,在意被人欺騙的感覺。對著鏡子,夏冬不由得嘲笑起來。
  一個杯子突然遞到了自己麵前,夏冬抬起頭,卻發現康浩楠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身後。
  “喝一口,”他看著她:“喝了會好過點。”
  “謝謝。”夏冬接過來抿了一口,居然是溫水衝好的蜂蜜。
  “和輝遠的事我會解決,”康浩楠看著她:“這與你和技術部無關。”
  這是要自己不要多管閑事的意思?
  夏冬抬頭看著他,臉色一時難以琢磨。
  康浩楠卻沒有看她,轉開了目光。
  “是嗎……謝謝康總,我知道了。”夏冬淡淡地冷笑,緊接著卻將一個小小的藥瓶“啪”地一聲放在了大理石台麵上,“這個是沈秘書讓我轉交給你的,‘速效退燒藥’,希望對您有用。”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永遠不要期望康浩楠會毫無保留地麵對你,夏冬邊走邊想著,這個男人太會保護自己,也太過涼薄,外表完美的無懈可擊,可內心呢,隻有他自己知道罷了。
  就像今天,明明已經得了重感冒,卻還要在酒桌上從容應對,甚至掩飾的天衣無縫,若不是出發前沈東傑特別交待了自己,恐怕連她也會被他欺騙了。
  可是這些都不足以變成她替他擋酒的理由。
  坐在休閑區的沙發上夏冬昏昏沉沉地想,剛剛之所以會那麽做,恐怕最主要的還是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起來一樣的冷淡與堅強,似乎完美的無懈可擊,就算最脆弱的時候也不會有一絲一毫暴露在別人的麵前,就像一個永不服輸的,孤獨的前行者。
  夏冬想起,多年前何意軒也曾經這樣形容過自己,就在他們兩個麵對著不能相愛卻必須成為夫妻這一現實時,在經過了長久的掙紮與反抗,當他們都發現這一切無論如何都必須麵對時,她的接受能力完全超過了他的想象。
  既然無法拒絕,那麽就麵對吧,用最完美的姿態接受它,甚至於去改善它。
  可是這些年來,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也許是喝醉了,夏冬感覺頭很疼,眼前似乎有人影晃動,努力睜開眼睛,卻發現坐在自己麵前的居然是程輝遠。
  “夏小姐還好吧?”‘獅子大王’從容而悠閑地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漫不經心地道。
  “托程總的福,還不錯。”因為酒醉的關係,夏冬笑的有些迷離,長長的睫毛下仿佛有水一樣的柔波輕輕漾開,宛若秋水,明亮得耀眼。
  程輝遠看著她,沒有移開目光,半晌卻笑了:“這麽說,我們可以繼續談話了?”
  “程總想說什麽?”夏冬輕輕揉著額頭,這個男人太難應付,就算是清醒時她也不敢保證能對付得了,何況是現在。
  程輝遠卻似乎對她的表現很感興趣,點了支煙低聲道:“夏小姐,做我的情人,怎麽樣?”
  似乎有煙花在夏冬的腦袋裏爆炸了,將她炸得七零八落,思維都停止了運轉。
  “您說什麽?”她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確定沒有聽錯,可依舊不敢相信。
  “害怕了?”程輝遠並不覺得奇怪,反倒是理所當然地笑著:“可能是有些唐突了,不過我想你會對我的條件感興趣,三個月,五十萬,如何?”
  他並不覺得羞恥,反倒是笑得意得誌滿,就像在說:大媽,這芹菜賣給我吧,我出價五塊錢一斤,怎麽樣?
  雖然夏冬敢肯定這小子從沒去過菜市場,可是她卻無法把自己當成水靈靈待出售的芹菜。
  關於程輝遠的緋聞以前似乎也聽說過,小明星、女模特層出不窮,隻是,夏冬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可能會變成其中的主角。
  “程總真會開玩笑,”夏冬整理著思緒,卻越發覺得可笑,“五十萬……有意思。”
  “不滿意?”程輝遠看著她,似乎並不覺得價格低。
  三個月能拿到五十萬,對於一個快三十歲的已婚女人來說,夏冬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痛扁這小子一頓。
  “程總,多謝你抬舉我,”夏冬感覺自己徹底清醒了,看著他道:“不但發掘了我的價值,還讓我找回了做女人的自信。可是三個月五十萬,您不覺得這樣的投入和產出比例差距太大?”
  “哦?”程輝遠似乎來了興趣,“說說看。”
  夏冬聽了笑著傾向前靠近他,程輝遠感覺自己似乎隱隱看到了她小小的虎牙,就隱藏在那美麗而又帶著幾分天真的笑容下。
  “據我所知,上次的質檢讓您損失了一百三十七萬,”夏冬笑的像小孩子一樣單純:“如果您在這之前將貴公司的質檢工程師換成我的話,相信您省下來的絕不會是這個數字。”
  “所以你想說的是……”程輝遠看著她,就像看到了久違的獵物,這個女人現在的樣子引起了他從未有過的興趣。
  “所以我想說的是……”夏冬頓了頓,笑容卻慢慢變冷:“你看錯人了!”
  說到這兒,她猛地站起身,美麗的臉龐冷漠又充滿嘲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程總再見。”
  柔美的燈光下,夏冬快步離開,修長的身影決絕地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
  
  第 7 章
  夏冬感覺自己的脾氣越來越柔和了,換作是三年前,她絕不會容忍程輝遠如此無禮的言行,也許還會在他那張過於意得誌滿的臉上留下點什麽做紀念。
  生活將曾經的激情與夢想洗刷的粉碎,留下的隻有僵化的靈魂和一具行走在現實中的軀殼。
  冬夜又飄起了小雪,夏冬靠在康浩南的車子裏茫然地看著車窗外的燈紅酒綠,任閃爍的霓虹在她蒼白臉上掠過。她曾經對這個世界寄托了太多美好的願景,可到頭來它們卻如這光影般掠過,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希望。
  她相信程輝遠隻是想嚐試下新鮮的感覺,在他的“小後宮”裏恐怕還沒有“女工程師”這種類型的女人,所以自己便成為了他獵豔的對象。她沒有給他任何曖昧的暗示,這讓他的提議就更顯得厚顏無恥。但她也知道,自己拒絕了他,並不代表以後不會有另外與自己相似的女人也會拒絕他,這是個現實,無可改變。
  當一個金錢與個人魅力兼備的男士尋找情婦時,包括道德觀在內的任何事物所具有的約束力幾乎都弱不可聞,總有女人們打著愛情的旗號將金錢與性的交易做的風聲水起。
  就像何意軒,他幾乎可以說是這方麵最生動的榜樣……
  夏冬不知道應該將這種現象歸究於社會,還是應該歸究於人們喜歡選擇優秀異性的天性,她隻知道,自己正在被動地成為這個現象間接的受害者。她無法約束別人,所能做到的隻是讓自己不再成為其中一員而已。
  厭倦,卻無法逃避。
  她嘲諷地笑,微微轉回頭來,酒精還在大腦中產生著作用,神誌時而清醒,時而飄向遠方。
  康浩楠的車子開的很穩,就像他的人一樣,沉默、從容,仿佛一切都成竹於胸,隻要他不開口,你就永遠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麽。
  英俊、多金、性情涼薄,孤單的甚至有些孤僻,這就是她年輕的上司,一個和她十分相似的工作狂人。
  當然,這麽說他並不是出於偏見,夏冬相信自己看待他完全客觀公正的,若不是他們偶爾相處時,他露出的一點輕鬆的有如孩子氣的表情,她幾乎以為他是堅不可摧的。
  “和輝遠的工程質量是我鑒定的,吃飯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夏冬撫著額頭靠在玻璃上問康浩楠,酒精還在她大腦裏發揮作用:“像今天這樣喝一頓真的能解決問題?”
  “知不知道有區別嗎?”康浩楠看了她一眼,“你休息下,不要說話。”
  她真的需要休息了,夏冬靠在了座椅上,眼皮無法控製地打著架,沒一會兒真的就睡著了。
  燈光照在她垂下的富有層次的短發上,留下淡淡的陰影
  康浩楠不由笑了笑,這和她清醒時完全不同,平日裏的夏冬是充滿鬥誌又堅定不移的,眉毛總是微微上挑,目光明亮得耀眼,不容任何人無禮挑釁。
  可現在的她,完全是另一個模樣,睡著的時候,她更像溫柔安靜的小孩子。
  一樣的美麗的臉龐,卻別有一番柔美與純淨,像一個疲憊的孩子一樣安靜地靠在他的身邊休息,不再有戒備與提防。
  夏冬過的不快樂,這個他很早就知道。偶爾,在工作的間隙,她看向窗外的眼神總有些茫然與憂鬱,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已經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注意她,可是每當看到在工作中無往不利的夏冬卻在空閑時顯得有些無措時,他的心就會微微地刺痛。時間久了,那些微微的刺痛就變成了越來越重的心痛,再也無法康複。
  可是這樣的痛代表著什麽,他卻沒有細想,友情?親情?也或者是別的什麽……
  麵對陌生的感覺,顯然他和她都不想再進一步,那麽也許就這樣也好。
  車子駛到了夏冬所住的小區樓下,康浩楠緩緩停下車。
  微微的震動讓夏冬醒了過來:“到了?真快……”她坐起身,卻發現身上不知什麽時候蓋上了康浩楠的外套,而衣服的主人正在看著車子前方的某處發呆。
  “康總,”夏冬看著他:“沒事吧?”
  康浩楠這才轉過頭看著她:“嗯,你還好嗎?”
  “還好。”夏冬回答著,一邊想打開車門下車,可是卻發現車門被鎖住了,她轉頭看著他。
  “程輝遠剛才和你說了什麽?”康浩楠好看的眉頭微皺,燈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人不由得也跟著嚴肅起來。
  “沒什麽……”夏冬想著應對的話,難道要她直接和他說:你叔叔讓我做他的小老婆?
  算了吧,還不如打死她。
  康浩楠沉默了半晌才道:“離他遠些,他和你不是一類人。”
  夏冬點了點頭,突然又笑道:“如果我說他想請我去輝遠,你信嗎?”
  康浩楠轉過頭看著她,深沉的黑眼睛仿佛可以看到她的心裏。
  “開玩笑的,”夏冬笑:“先回去了,謝謝你送我回來。”說著便打開車門走下去。
  康浩楠也下了車,見夏冬向前走去,不知為什麽喊了一句:“夏冬……”
  “嗯?”夏冬轉身看著他。
  冬日的月光冷清,他修長的身影站在月光下,有幾縷頭發垂在額前,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就這樣看著她,一動不動。
  “叫我?”夏冬走過去看著他:“什麽事?”
  他沒有回答,深沉的眸子裏有星光閃動,薄薄的唇角微微上翹,隻是看著她。
  夏冬感覺自己的心在跳,很不規則,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好吧,她承認,這樣的康浩楠讓身為女性的她動心了,雖然在心裏她很鄙視自己的好色,可是這樣的月色下,這樣寂靜的夜晚,還有一個這樣優秀的男人,她不動心才是怪事。
  “康總……”夏冬緊張地抿了抿嘴唇,想說點什麽,卻一時不知說什麽好,正在她猶豫的時候,卻發現康浩楠的目光移到了她的唇上,然後又慢慢看向她的眼睛,深邃的眸子中有她看不懂的光芒。
  不要這樣看我……
  夏冬在內心哀求著,可是目光卻仍無法控製地被他吸引。
  “夏冬?”就在這時,何意軒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驚得她差點跳起來,轉身看去時才發現他的車子不知何時就停在前麵不遠處,他走下車,向這邊走來。
  “你……怎麽在這兒?”夏冬看著他,大腦還停留在剛剛的混亂中,隨口問了一句,可是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
  何意軒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而是直接看向康浩楠。
  夏冬忙在一旁介紹:“這是康總,這是我丈夫,何意軒。”
  何意軒伸手與康浩楠握了一下說:“謝謝你送夏冬回來。”
  “不客氣,應該的。”康浩楠看著他。
  兩個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分開。
  這樣的情形在從沒有出現在夏冬的預計中,無論是何意軒還是康浩楠,兩個人的反應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這算什麽?仿佛是自己做錯了事被何意軒抓了個正著。可關鍵是,她並沒有做錯什麽,而他呢?卻正在和一個年輕女郎打的火熱。
  “聽夏冬說在康總在工作上幫了她很多忙,我代她表示感謝。”何意軒笑道。
  夏冬轉頭看向何意軒,感歎婚外情對他的鍛煉,此人終於將撒謊練到了麵不改色心不跳的境界。
  康浩楠看了看夏冬,居然也笑道:“沒錯,工作上我們接觸的很多,談不上感謝,她是我的人,自然會多照顧一些。”
  好一個漂亮的反擊,夏冬真想給康浩楠來個上勾拳,以感謝這小子徹底將她與何意軒離婚談判的籌碼減少了一大半。
  不出所料,何意軒的臉色陰沉下來,他看了看夏冬,沒有說話。
  冷場了……
  “……康總,”夏冬感覺現在需要自己來出麵了:“時間不早了,您快回去吧,謝謝您送我回來。”
  康浩楠點了點頭:“我先回去了。”說著又看了看何意軒,兩個人沒有任何禮貌的表示。
  直到看著康浩楠的車子駛走,夏冬才感覺鬆了口氣,她沒有理會何意軒,徑自轉身向樓內走去。

  第 8 章
  進了家門,夏冬直奔餐桌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去,這才感覺舒服了一些。
  何意軒關上大門跟了進來,解開領帶,和大衣一起扔在了沙發上。
  夏冬沒有理會她,打開冰箱尋找酸奶。
  “你喝酒了?”何意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夏冬關上冰箱,將酸奶倒進杯子裏,漫不經心地道:“喝了一點。”
  “他讓你喝的?”何意軒的臉色有些難看。
  其實夏冬很想說:這與你無關。可是理智告訴她,現在最好不要惹怒他。
  “不是。”她看著他:“工作需要。”
  “夏冬……”看著她的目光,何意軒的語氣柔和下來:“你的胃不好,不能喝酒,你難道忘了?”
  又來了。
  夏冬煩躁的揉揉額頭,這個男人又將他對付女人的招術拿了出來,如果不是足夠了解他,可能她早就被這樣溫柔的攻勢迷的神魂顛倒了。
  但是很可惜,她十三歲時就認識他了,深知他的每一個想法。就像何意軒撒謊從不打腹稿一樣,夏冬幾乎辨認得出他的所有謊言。
  “謝謝關心,我沒事。”夏冬喝著酸奶,不再看他。
  “夏冬,我們談談。”何意軒看著她:“我有話說。”
  頭很痛,她現在極想睡覺。
  “談什麽?”她煩躁地皺眉:“如果不是離婚的事,那就明天再談。”酒精還在她大腦裏打轉,剛剛在車上的小憩並沒有緩解多少。
  “好吧,我們就談離婚的事。”何意軒將她拉到沙發前坐下,而他卻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了一個小縫,這才坐到了她麵前。
  冬日清冷的空氣吹進來,散卻了一室的沉悶,夏冬感覺頭痛似乎得到了緩解。
  “我想知道理由,”何意軒緩緩地道,仿佛在思考著:“為什麽突然要離婚?”
  這個男人居然在問她離婚的理由,夏冬嘲諷地抽抽嘴角。
  何意軒看著她的表情:“是因為他嗎?”他頓了頓:“康浩楠。”
  夏冬驚訝地抬起頭,仿佛看到了怪物。
  “不是?”何意軒問道,然後似乎不像剛才那樣緊張了:“對不起,我說錯了。那你能告訴我是為了什麽嗎?”
  “意軒,我們真的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嗎?”夏冬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為什麽一說起話來,就像是生活在兩個星球的人?”
  何意軒看著她,半晌低下頭緩緩道:“我做的不夠好,這我知道,雖然當初曾經答應過父親好好照顧你,可是大多數時間你在自己照顧自己。可是我認為我們之間遠沒有到了非要離婚不可的地步,不說父母方麵不會同意,夏冬,我隻想問你,真的像當初我們說好的那樣找到了幸福嗎?”
  三年前兩個人結婚時並不情願,隻得約定了一方找到幸福時會放另一方自由,於是才有何意軒現在的問題。
  她找到了幸福嗎?當然沒有。
  夏冬低下頭看著盛酸奶的杯子,有粘乎乎的奶粘在杯壁上,將清透的玻璃粘染成了乳白色,失去了原有通透。他們的生活也和這杯子一樣,日複一日的重複使得雙方都變成了對方的枷鎖,再這樣下去,或者還會失去原有的理智。
  “意軒,我說過,我想離婚的理由並不是這個。”夏冬思考著:“我想了很久了,當然也不是意氣用事。當初結婚時是為了我們的父母,現在時過境遷,當年的人死的死,離開的離開,他們不見得會記得那麽久以前關於別人的事。再說,離婚並不代表你或者我會將事情泄露出去,婚姻雖然是個很好的保密條件,可是它讓我們付出的遠比得到的多得多。”
  “所以呢?”何意軒看著她:“你感覺離婚以後會生活得比現在幸福?”
  夏冬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否認。
  何意軒似乎有些煩亂,他伸手摸出外套口袋中的香煙點燃,淡淡的煙霧在兩個人之間繚繞。
  “夏冬,聽我說,我承認這些年我對我們的關係重視的並不夠,當然錯誤也大多在我身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可是無論從任何角度,我們現在離婚絕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夏冬抬眼看他。
  “你喜歡用理智的角度分析問題,我們就理智地分析下。”何意軒思索著,好看的眉微蹙:“雖然當初你和我都不是心甘情願在一起生活,可是現在我們的生活並沒有產生大的問題。而且就像剛剛所說的,你和我都還沒有找到能讓自己幸福的人,那麽在這之前,為什麽一定要分開呢?”
  他看著她,目光中沒有了以往的笑意與漫不經心,深黑的眼睛就這樣看過來,有探尋,也有期待。
  他在期待自己說同意嗎?
  可夏冬卻沒有辦法因為這樣的理由而說服自己,就像她不了解他一樣,他似乎也未曾去了解過她。
  就像剛剛在門前,何意軒對康浩楠莫中的敵意一樣,就算是不相愛,他也不喜歡看到有陌生人進入到他們的世界裏來。同理,夏冬也是一樣。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分開呢?或者說,分開後兩個人都可以不再陷入這樣另人不舒服的境地,他可以隨意地與女性約會。而她,也不必再注意工作上的對象會不會引起他的不適。
  “意軒,為什麽你不同意離婚?”夏冬看著他:“我以為你向來比我更厭惡這個婚姻,說起來,離婚後你可以獲得的更多幸福的機會,甚至比我更多,這對你來說並不是壞事。”
  淡淡的煙霧在兩個之間升起,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許這個理由他也需要再思考一下……
  “對不起,我今天的狀態實在不適合討論問題,”夏冬微有些搖晃地站起身,“先睡了,晚安。”
  打開門,她走進了書房,那是屬於她的小天地。
  何意軒出神地看著她的背影走進房間,香煙的煙霧在他的手指間緩緩升起。
  自從結婚起,他們就有了這種默契,一百多平的躍層建築,夏冬單獨裝修了自己的小書房,就像一個單身的小公寓。剛剛結婚時,她多數時間睡在書房,兩個人很少有交集。
  到底是什麽時候他們親密起來的呢?何意軒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似乎也是這樣一個冬天,夏冬終於得知自己的父親去世了,那天,他陪她去了監獄,接過獄警遞過來的遺物時,她抱住小小的包裹失聲痛哭。
  他們認識了十幾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夏冬哭。這個女孩子有著倔強的性格,冷靜、淡漠、不服輸,獨來獨往,小時候,就連有些男孩子都會怕她。
  可就是這樣的夏冬,卻在他麵前哭的像一個小孩子。
  她抱著父親的遺物整夜不撒手,他就坐在旁邊陪著她。他不知自己是出於對自己父母做法的內疚,還是別的陌生的情緒,總之,那些天他沒有離開她半步,直到將他冰冷的身體緊緊抱在了懷裏。
  已經記不清是誰先主動,或者他們都需要一種慰藉,那天,她真正變成了他的妻子。
  身體的交流是個奇怪的過程,就算是陌生人也會在一夜之間變的親近,何況是他們。那些時間他不是沒有想過和她平靜而簡單地生活下去,可是他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到她的心裏去。
  人人都說男人單方麵的感情付出是不會長久的,何意軒承認自己就是這樣的人,發現夏冬並不愛他後,雖然有點小小的悵然,可是卻並沒有持續多久。在女人中,他永遠都是最受歡迎的對象,她們紛紛用實踐來證明了他並不是缺乏作為男人的魅力。
  不論是男人女人,被寵愛的多了自然就會驕傲起來,而他便是這其中的一個。可有時候看著夏冬,他的這份驕傲就不免打了折扣。她會做好一切符合她身份的事,永遠合適得體,恰到好處,甚至包括在床上,她也從不會拒絕他,而且漸漸開始試著享受這份快樂。可是,她卻不會對他有任何的依賴。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她喜歡獨自處理一切,就算是得到了他的幫助,她也會找到合適的機會作以回報。
  在一般人看來,夏冬太不懂得情趣,也不是一個好女人,更不是一個好妻子,隻是何意軒不明白,為什麽他就是無法接受夏冬平靜地對他說:“我們離婚吧。”
  香煙燒到了盡頭,燙到了手指,可他卻沒有動,有些事情他以前沒有想過,可是現在,卻必須要清楚地想一想了……
 
  第 9 章
  夏冬感覺自己的智商似乎在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退化,在原有的邏輯裏,她從沒設置過針對何意軒不肯離婚的推理,於是現在的情形不禁讓她對生活的理解出現了困難。
  可是讓她頭疼的遠不止於此,自從上次宴請後,程輝遠便興趣盎然地扮演起了她的追求者。鮮花、糖果、戲票,但凡在老套電影中見識過的手段都一骨腦地應用在了她的身上。
  好吧,夏冬承認,花很漂亮,巧克力也很好吃,戲票上的劇目也很誘人。可是偏偏她對花粉有輕微的過敏,而且有長齲齒的趨勢,何況項目進入了關鍵階段,工作壓的她幾乎透不過氣,去看戲的時間一絲一毫也沒有。
  “你們兩個還真是沒緣份啊……”助理工程師小徐一邊感歎,一邊從夏冬的桌子上拿走了全部的巧克力,邊吃邊道:“正宗比利時手工,嘖嘖,程總真有錢。”
  “如果把這些兌換成現金,說不定我就會動心。”夏冬笑著說,低頭翻開手上的圖紙。
  “真的?夏姐,你說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你結婚了?”小徐一臉八卦地笑道。
  夏冬不耐煩地抬頭看她。
  “當我沒說還不行嗎?”小徐吐了吐舌頭忙轉身走了,還不忘小聲嘀咕著:“這年頭怎麽連男人都想當小三……”
  夏冬不是沒有考慮過程輝遠追求自己的意圖,可是無數個推測隻指向一個可能,那就是:這個男人在耍她。
  像程輝遠這樣的人恐怕還沒有嚐過被女人拒絕的滋味,何況當時自己拒絕他的時候並不友好,既沒有含羞帶怯,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感謝涕零,顯然這嚴重打擊了“獅子大王”的麵子,於是才有了這明為“追求”,實為捉弄的舉動。
  夏冬一向認為“寬以待人”才是良好的品德,可是不知為什麽腦海中卻總在響著黃飛鴻的:“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來到工作間的時候,幾個才來不久的見習生還在看報紙,其中一個指著征婚廣告笑道:“快看,富婆征婚,年紀五十以下,條件不限,送車送房!外帶美國綠卡,咱們要不要去試試啊……夏姐!”
  見習生見到夏冬走了進來馬上收起了笑容,忙站了起來,報紙還在手裏掐著。
  “環保局的事是誰在跟進?準備一下,明天和我去一趟,”夏冬看了看桌上的圖紙:“這裏的水管是哪個公司負責的?讓他們的技術人員馬上到我辦公室來。”
  她雖然板著臉,可卻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些,親切些,並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因為程輝遠的舉動牽怒於人,可是似乎沒有什麽效果,幾個見習生聽了隻一個勁兒的點頭,大氣也不敢出。
  吩咐完,夏冬的目光突然停留在那個讀報紙的見習生身上。
  “夏姐……”小男生有點茫然。
  “把你手上的報紙給我。”夏冬看著他。
  報紙很快被遞上,那則征婚廣告就印在最顯然的地方,旁邊是無數的小廣告和碩大套紅的婚介所電話。
  夏冬承認,她撥通那個登記號碼時心裏不無愧疚,可是一想到程輝遠那給貨物估價一般看著自己的眼神時,她的那點微小的愧疚就都化成了理所當然。
  電話很快被接通,是位聲音甜美的女士,夏冬將程輝遠的基本資料報上,隻隱去了真實的身份,對方聽上去很高興,很快便要走了聯係電話。夏冬沒有客氣,按照名片上寫的,將他的手機號碼報了上去,於是得到了對方衷心的感謝。
  放下電話,心裏舒服很多,夏冬終於神采奕奕地繼續投入到了現代化建設中去,絲毫沒有愧疚之意。
  下午環保部門的工作進行的十分艱難,對方完全不配合。
  “趙處,我們的情況您是了解的,就算是不合格您也給我們一個機會,這樣突然襲擊我們連申訴的機會都沒有,太不公平了吧。”夏冬努力爭取著。
  “小夏啊,你的情況我了解,”趙處長摘下眼鏡緩緩地道:“要論罰款,遠遠輪不到你們,咱們轄區的汙染企業多得是,為什麽這次要拿你們開刀?你好好想想。”
  夏冬毫無頭緒,隻得低聲道:“還望您指點一二。”
  老趙看了看她,這才道:“這幾天市局派來了一個專員,是位海歸博士,專門負責整頓工程企業的汙染治理工作,叫蘇曉曉,你們想必是認識的吧?”
  “蘇曉曉?”夏冬極力搜索著,可卻完全不記得什麽時候認識這號人物。
  “小夏啊,我們打交道這麽多年,你的事我老趙不會坐視不理,這樣吧,罰單先放我這裏,你再去籌措籌措罰金,上麵查下來,我先幫你說說情。”說到這兒,他頓了頓,這才道:“不過我也保不準能拖太久,聽說這位蘇專員來頭大的很,是D大的程懷遠教授的外甥女,上麵關係硬的很,你好自為之吧。”
  “是嗎……”夏冬是知道程懷遠的,D大的王牌教授,不僅在學術界聞名,在政界商界都是響當當的人物。
  如果自己現在喝一口涼水,想必也得塞了牙吧?
  夏冬忍不住地冷笑,自己什麽時候得罪了這麽位大人物,而且竟然完全想不起來了。
  回到公司時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可辦公室裏依舊燈火通明,所有人員都在埋頭工作。
  “又有新項目嗎?”夏冬看了看大家問小徐:“為什麽不下班?”
  小徐苦著一張臉,用手指了指會議室的門,小聲道:“康總發脾氣呢,誰敢走啊……”
  夏冬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透過會議室的半透明玻璃,果然看見幾位部門經理都正襟危坐,而康浩楠則一臉冷色地看著眾人。
  看來事情不簡單,夏冬一邊低頭收拾著圖紙一邊想。
  以前曾經也見過康浩楠發脾氣,這個男人雖然年輕,卻是一個喜怒極不形於色的人,越是生氣,越是冷靜的可怕。像現在這個情形,說明他幾乎氣到了極點。
  可是能讓一向穩重的康浩楠發這麽大脾氣的事,會是什麽呢?
  夏冬正想著,隻見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了,沈東傑輕聲快步地走了出來,看見她回來了,似乎是鬆了一口氣,忙上來道:“什麽時候回來的?康總正找你呢。”
  “出了什麽事?”夏冬問。
  沈東傑鬆了鬆領帶這才道:“還記得我們和輝遠的那筆合同吧?本來已經交工了,可是今天使用方突然說存在室內環境汙染隱患,又找了相關部門進行了測試,結果真的有問題。這不,輝遠要我們賠償呢。”
  “怎麽可能?”夏冬看著他:“我們反複檢測過了,根本沒有問題。”
  “話是這麽說,”沈東傑皺著眉道:“可人家檢測報告都拿來了,我們還能說什麽?”
  “賠償的話需要多少錢?”夏冬忍不住問。
  “大約兩千萬吧,算上違約金。”
  夏冬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怎麽可能?絕不能賠!”
  聽了這話,沈東傑不由苦笑道:“那是當然,不過當務之急是那份檢測報告的來源,就像你說的,按技術部的檢測結果不可能出現問題,那麽這份檢測報告是怎麽來的?”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究竟是誰想要將明誠置之死地呢?
  沒多久,主管會議便結束了,經理們陸續走了出來。
  “夏姐,康總叫您。”小李最後一個走出來,向夏冬低聲道。
  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康浩楠靠著桌子站在會議室的落地窗前抱著雙臂,修長的雙腿交疊著,因為身體前傾的原故,額前的頭發垂到眉際形成淡淡的陰影,越發顯得神色冷峻。
  “康總。”夏冬來到他身後低聲道。
  “輝遠的事你聽說了?”他沒有回頭,聲音清冷得沒有任何感情:“說說你的看法。”
  “工程結束前我們反複檢測過了,不可能有問題。”夏冬皺了皺眉:“至於那份檢測報告,我需要驗證它的真實性。”
  康浩楠沒有說話,半晌才道:“環保局怎麽說?”
  夏冬頓了頓,這才道:“康總,我們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雖然環境汙染處罰和室內環境汙染檢測報告似乎搭不上邊,可是兩件事同時發生,是不是意味著互相之間有什麽聯係?
  康浩楠看著已經漸黑的窗外沉默不語,室內燈光明亮,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他和夏冬的身影,她就站在他的身後,像冬日裏挺拔蒼翠的美人鬆。從什麽時候起開始習慣有她陪伴在身邊?恐怕已經不記得了。隻是每當遇到困境時,她總能冷靜而理智地分析出問題的關鍵,從而以最快的方式找到解決辦法。
  夏冬將環保局趙處長的意見向康浩楠做了轉達,有些煩躁地撫了撫額頭:“我實在想不起什麽時候見過這個蘇專員,可是這樣無緣無故的刁難一定是有原因的……”
  “夏冬,”康浩楠打斷她的話,透過玻璃上的倒影看過來:“我們去喝一杯吧。”
  燈光很明亮,他的笑容清晰可見,眼睛裏似乎還帶著一點男孩子般的漫不經心。
  
  第 10 章
  喝酒不能解決問題,可是卻可以解決心理上的不快,雖然這種方式一向是夏冬不讚成的。
  康浩楠叫來沈東傑吩咐了幾句,然後便拿起外套和車鑰匙,見夏冬還坐在桌前發呆,他幹脆將她拉起來,一徑來到了樓下。
  車子一路向西駛去,仿佛在追趕天邊那一絲隱約的亮色,可是不久,路燈的光芒便掩去了一切。
  “傳說中,日本人將這段時間稱作“逢魔時刻”,當夕陽落下星光未起時,是人的心靈最容易迷失的時候。”夏冬禁不住低聲道。
  康浩楠看向前方,半晌才道:“失去了生活的目標,心靈才會容易迷失,與時間無關。”
  是的,他說的沒錯,夏冬笑笑轉而看向窗外,心中卻在盼望著何意軒也能懂得這個道理。
  他們來到的地點是家日式風格的餐廳,很不起眼的一處建築,走進去後卻別有洞天,小小的庭院是日式的碎石花園,精致的回廊和包間,坐下後,穿著和服的服務員送上了生魚片和清酒。
  “我還以為會去酒吧。”夏冬看著服務員將自己的酒杯倒滿。
  “因為輝遠的索賠?”康浩楠看了看她,“還不至於。”
  夏冬點點頭,笑著拿起酒杯道:“祝賀康總。”
  康浩楠拿起酒杯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夏冬卻笑道:“看來您已經想出了解決方案,從現在開始頭疼的應該變成程輝遠了。”
  聽了這話,康浩楠不禁也微笑起來,他喜歡這樣的夏冬,總能先別人一步看出他的心思。
  酒很淡,氣氛卻很好。就連隔壁客人的笑聲,也能偶爾傳過來。
  “小時候我一直很恨父親,恨他對母親的背叛,也恨他對我的惡劣態度,”康浩楠緩緩地道。
  夏冬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麽會提起這件事。
  康浩楠卻微笑著道:“也許我永遠也不知道怎麽和他相處,就像他不清楚無論如何我也不肯放棄明誠的原因一樣。”
  “所以……”夏冬想了想:“這次的賠償事件難道是……”
  “沒錯,是父親。”康浩楠肯定地道,繼而卻嘲諷地笑笑:“他還是喜歡高高在上地指揮著別人,一點也沒變。”
  這次夏冬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雖然康浩楠不肯回康氏集團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了,可個中原因卻少有人知曉。
  三年前她從研究所來到明誠時,隻知道這是個很有發展潛力的中小企業,年輕的領導者雖然有點冷漠,卻並沒有一般企業家高高在上的架子,所以她很快喜歡上了這個小公司。
  漸漸地,她才聽說康浩楠的事,知道了他原本是大名鼎鼎康氏老總的獨生子,擁有著億萬資產的繼承權,是一個聽上去神話一般的人物。
  工作人員閑聊時,也曾討論過他沒有留在康氏的原因,大家都以為一定是康老爺子為了鍛煉兒子,所以才讓他自立門戶。
  可是今天看來,個中原因卻不是這麽簡單。
  “這麽看來,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夏冬想了想:“要您回康氏?”
  “夏冬,如果換作你,會回去嗎?”康浩楠問。
  “當然不會。”夏冬在心裏道。
  可是看著康浩楠她卻說不出口,半晌才道:“也許他認為回去更能發揮您的才能。”
  康浩楠看著她:“夏冬,這不像你。”
  “那要我說什麽?”夏立無奈地道:“我們麵臨著兩千萬的賠償款,如果您不繼續違背他老人家的意思,這個數目很可能在繼續增加。”
  “可是夏冬,一旦回去,我失去的會比現在更多。”康浩楠靜靜地道:“你也不希望我過著失去自由的生活,是不是?”
  失去自由?夏冬突然想苦笑,如果這樣也算失去自由的話,自己算什麽?她與何意軒的婚姻又算什麽?
  人的一生總是要失去些什麽,夏冬不想抱怨這個,她隻是羨慕別人還有選擇的機會,拒絕父親的安排走自己的路,就算被逼迫也不會就範,這是康浩楠的選擇。她欽佩他有這樣的勇氣,也向往著他的這份果斷。在現實與理想中,他還有機會選擇後者,而她,卻沒有。或者說,已經被永遠剝奪了這個權利。
  夏冬沒有說話,隻是繼續沉默地喝著酒,康浩楠看著她,目光微沉,隻有悠揚的日式音樂回蕩在空氣中。
  清酒雖然淡,卻依舊入不了愁腸。夏冬感覺自己最近似乎十分容易醉倒,趁著談話的間隙,她起身去洗手間,然後在冷水下麵狠狠地洗了把臉,鏡子裏,她的臉色因為酒醉微微泛著蒼白。
  洗手間也是木製的結構,隔音效果並不好,男士的一邊有說話聲傳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冷淡而無情:“再說一次,我沒有報名參加任何征婚活動,你們搞錯了!”
  居然是程輝遠。
  夏冬站在門前沒有動,不知自己該大笑一場,還是該慶幸自己沒有被他發現。沒多久,對麵響起關門的聲音,大約是他離開了。
  又過了半晌,夏冬才小心地推門走出來,昏暗的燈光下,並不見他的影子,於是她這才快步向回走去。
  “夏小姐,幸會。”程輝遠突然不知從什麽地方出現,高大的身影遮去了大部分光線,夏冬感覺自己就站在他製造的陰影裏,從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氣定神閑而又嚴肅的表情。
  “程總,好久不見。”夏冬一邊冷靜客氣地招呼著,一邊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呼吸。顯然,在與程輝遠的前一場較量中她已經占了上風,因此現在她實在沒有必要再去惹他生氣。
  “是啊,好久不見……”程輝遠低下頭看著她,有點漫不經心,仿佛他根本不曾被她捉弄一般。
  這有些出乎夏冬的預料,她本以為程輝遠會當麵連本帶利地將自己帶給他的麻煩全部還回來,可是他卻一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的表情,難道他打算將前些天的事都一筆勾銷?
  “和浩楠一起來的?”程輝遠問,可語氣卻沒有絲毫疑問,明顯是早就知道了。
  他這樣的從容淡定,遠遠地超出常人的預料,於是夏冬隻得勉強笑道:“康總就在裏麵,您要不要過去?”
  “不必了。”程輝遠看著她。
  “哦,那我回去了,康總還在等我。”夏冬幹脆裝傻。
  “夏小姐……”程輝遠緩緩地道:“有時間勸勸浩楠,你知道,任性未必是好事。”
  夏冬的身體一僵,這才站住腳轉身看著他:“或許您可以親自和他說,他現在就在隔壁。”
  聽了這話,程輝遠微微一擺手蹙了蹙眉,顯得有些不耐煩:“夏小姐再考慮下我的意見,如果是你的話,會比我親自說效果好很多。”
  “可我並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可以改變康總的決定,”夏冬的聲音冷漠而淡然:“您看錯人了。”
  顯然,程輝遠對這句話並不陌生,就在不久前,承蒙他邀她做“情婦”的時候,她就曾經這樣回絕過他。
  “還在生氣?”程輝遠此刻似乎才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漫不經心地笑了:“我還以為你對我的報複已經結束了,婚介電話……嗯?”
  他的個子很高,就站在夏冬麵前,一隻手撐著牆壁看過來,仿佛一仰起頭便可以碰觸到他的呼吸。
  “或者你認為我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誠意?”他低下頭,與她瑩白的麵頰相對,呼吸可聞:“那麽,美麗迷人的小姐,我可以提出更正式的邀請,做我的女人,如何?”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的笑容如此讓夏冬憎恨,如果婉轉的拒絕毫無效果的話,她一向是不排斥暴力的。可是偏偏麵對程輝遠時,這一切都顯得十分無力,他毫不費力地就捉住了她打他耳光的手。
  “無恥!”夏冬氣急道:“您從不為這一切感到羞恥是嗎?或者本性如此!?”
  “不。”程輝遠回答的十分友好:“我很為這一切感到羞恥。”他的笑容英俊而客氣:“可是以我的經驗來看,女人們向來不這麽認為,她們反倒是以與我相處為榮,所以我樂得奉獻自己的自尊來成全她們。”
  這麽說自己還要感謝他?夏冬無法理解他的邏輯,或者說她無法理解他為什麽會厚顏無恥到如此地步。
  推開他捉住自己的手,夏冬微微揚起頭:“很遺憾,您偉大的奉獻精神用錯了地方,不過,您或者可以試下我提供給您的補償機會,相信婚介機構是不會拒絕您的,就像剛剛他們打來的電話,不是嗎?”
  淡淡的粉色燈光下,她明亮的眼睛中滿是不屑與厭惡,間或還閃著孩子般的捉狹和輕盈漂亮的笑容,雖然他知道那是她在嘲笑自己,可是心卻不受控製的微微動了動。
  她並不是他曾經熱衷的那種女人,也沒有無可匹敵的美貌,可是卻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一個都讓他擁有征服欲。無疑,她是驕傲的,同時也是孤獨的,這一點並不會因為她的倔強和否認而不存在。
  俘獲這樣一個女人將會是一個有趣的過程,看她美麗的頭顱為了愛情而低下,就在自己的麵前……這是多麽大的滿足和快慰?
  “夏小姐,先別急著下結論,”程輝遠微微動了動嘴角:“以後我們打交道的機會還會很多,要不要打個賭,要多久你會愛上我?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永遠不會!”夏冬甩開他的手憤然地道。
  這樣的男人是每個女人永不會醒來的惡夢,她絕不會允許他來打擾自己本就已紛亂複雜的生活,絕不會!
    
  第 11 章
  “所以說你遇上了所謂的‘爛桃花’?”當夏冬坐在同窗好友林然的辦公室裏時,她這樣問道。
  醫大醫院的辦公樓裏陽光明媚,夏冬忍不住想冷笑:“不,連桃花都算不上,完全是一個人渣。”
  林然挑挑眉不置可否,繼而卻又道:“可是夏冬,你知道現在好男人是很搶手的,尤其是像程輝遠這樣的類型。”
  “好啊,那請你告訴我好男人的定義是什麽?”夏冬攪著杯子裏的咖啡,“如果他也算是好男人,是不是意味著我需要重整我的價值觀?”
  林然笑著搖搖頭:“以我對你的了解,這不可能。”
  “所以說,我還是要想盡一切辦法來擺脫他……”夏冬有些頭疼。
  “離婚的事怎麽樣了?”林然換了個話題。她和夏冬是大學時同寢的好友,曾經親眼看著夏冬遵從家人的指示嫁給了何意軒。
  “他不同意。”夏冬拂了拂短發,“我們曾經談過,可他還不想離婚。”
  “為什麽?”林然有些詫異:“我以為你們兩個之間他會更想離婚。”
  “沒錯,我也這麽想。”夏冬微微垂下頭盯著眼前溫熱的咖啡:“林然,你說男人的心思到底是怎麽樣的?”
  “或許他發現愛上了你……”林然思考著。
  “別開玩笑。”夏冬低聲呻吟。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你離婚的原因?”林然耐心地道:“也就是說排除情緒因素,單純地就理智上來說,你為什麽突然要離婚?”
  “為什麽?”夏冬看著窗外喃喃地問自己。
  是啊,為什麽呢?
  就算與何意軒談過一千次一萬次她想離婚的理由,可是她心底真正的理由是什麽呢?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有一個小小的夏冬蹲在她心底的角落裏陰沉著臉說:“因為你想得到愛情,傻瓜……”
  是的,夏冬無法否認這一點。
  她與何意軒在這三年的婚姻生活中,雖然相敬如賓,可是終究無愛可言。夏冬知道,不論是他或者她,都曾經嚐試過與對方溝通,甚至是轉變這種無愛的婚姻。可是不知是方法不對,還是時機不對,總是陰差陽錯的失去了機會。
  每當這樣的嚐試失敗後,兩個人就會發生一段時間的僵持,在這期間,夏冬會去拚命的工作,而何意軒呢,便會去結交他喜歡的女性朋友。
  這樣的生活方式讓夏冬感到厭倦,仿佛行屍走肉般沒有目標的活著,看不到一點幸福的希望。可是盡管這樣,三年來無論她還是何意軒,卻從來沒有想過離婚。因為他們知道,兩個家庭之間存在的聯係是用血與生命的代價連接起來的,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權利,也沒有勇氣去破壞它。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起,她突然憧憬起幸福來了呢?夏冬閉上眼睛靜靜地想,也許就從她帶著安安去見康浩楠的那一刻開始……
  年輕的生命帶著毫無顧忌的熱情追求著生活的夢想,當安安與康浩楠坐在一起時,夏冬突然有種異世為人的感覺。
  仿佛身體裏某一部分對未來的期待又活了過來,沉醒已久的渴望又複蘇了,原來人們在她沒有在意的時候依舊追求著自己的幸福,她並不是被世界遺忘,隻是被自己遺忘了而已。
  明白了這一點的夏冬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狀態,然後發現她可以不再虛偽地與何意軒相處,也不必再忍受他和那些無數女性朋友們的曖昧關係。“離婚”不再是遙遠的概念,而一下子成為了可能。像一個叛逆期少年,她拚命想方設法擺脫著這段婚姻帶給她的滯息感覺,仿佛這樣便可以活過來,可以重生,可以找到久違的幸福……
  “夏冬,別天真,離婚沒那麽簡單。”林然道:“你有想過你的母親嗎?前幾天她來這裏做透析還提起你們,她希望你們早點要個孩子……”
  “林然……”夏冬打斷了她的話,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林然堅持道:“夏冬,她知道你離婚會怎麽想?最近她的病情很不穩定,我在幫你尋找合適的腎源,可是如果找不到的話,以她身體的情況,我們不能過於樂觀。”
  “我知道。”夏冬長長地歎了口氣:“手術費大概需要多少?”
  林然微一沉吟:“她這種情況,最少要三十萬。”
  夏冬扶額,無言以對。
  臨走時,林然送她到門前:“夏冬,還有事件要告訴你。”
  “什麽?”夏冬疑惑於她的吞吞吐吐。
  “前些日子何意軒突然陪阿姨來做透析,而且說他會付手術費。”林然的目光看著她:“雖然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離婚,可是看在他現在的態度上,你真的不需要再考慮?”
  她還需要考慮嗎?夏冬離開醫院的時候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母親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父親去世後她的身體就一直不好,而且為了婚姻的事,她們兩個之間相處的不算好。
  “就當我沒養過你這個女兒!”當初夏冬拒絕嫁給何意軒時,母親曾經親手打得她一身青紫:“不嫁進何家你就永遠別來見我,也別見你爸!”
  夏冬跪在地上身體僵硬的幾乎不能動,心裏冰冷透骨,將最後一絲希望也拋棄了。
  可是這樣的犧牲換來的並不是幸福,無論是何意軒還是她,都沒有從這場婚姻中得到幫助,父親死後,夏冬就很少去見母親了,幾乎每次的相見都是一種折磨,作為這場不幸婚姻的製造者和承受者,她們都在付出相同的代價。
  漸漸的,夏冬對於母親的觀注隻限於從林然處得到一些她的消息而已,除此之外,兩個人都刻意回避著對方。
  可是逃避終究解決不了問題,夏冬知道,就算是母親知道自己有多麽痛苦,也決不會同意她與何意軒離婚。
  打開存折,夏冬數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資產,雖然工作有些年頭,可是三十萬對她來說並不是小數目,父親死後留下的大部分債務都是她來償還的,何況還有母親的醫藥費……
  她與何意軒的生活費向來是共同承擔,由於他很少在家,所以說他的那部分生活費幾乎花不完,於是這些年夏冬在這個家裏並沒有花很多的錢。可是,此時如果讓他來承擔醫療費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別說現在他們正處在離婚的邊緣,就算是以前,他們的關係也遠沒有達到這種程度。
  合上存折,夏冬有些頹然,心中盤算著可以借錢的親戚和朋友,以及種種的可能。
  
  第 12 章
  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卻發現房間內亮著燈,何意軒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
  聽到聲音他從廚房走出來,看到夏冬驚訝的表情時,他輕鬆地笑笑:“別楞著,快換衣服。”
  “你請了保姆?”夏冬看著她:“張阿姨不是回老家了?”
  “是我做的。”他看著夏冬,似乎在觀察她的表情:“偶爾下廚的感覺也不錯。”
  “哦……”夏冬答應著,可心裏還是有些詫異。
  何意軒早年曾在國外留學,自理能力很強,等夏冬換好了衣服,他這邊早將餐具準備好了。
  夏冬被動地接過碗筷,很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何意軒臉上的笑意淡了些,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們有多久沒有在一起吃飯了?上次好像還是去年夏天……”
  是的,夏冬還記得那次,他們一起陪他的同學去吃飯,可是中途卻不歡而散。何意軒的一個崇拜者,或者說他的一個女性朋友來打擾了聚會。
  似乎何意軒也想起了那次的不愉快,於是笑了笑道:“嚐嚐我的手藝有沒有褪色,可是有好多年沒有做過了。”
  夏冬沉默地吃著東西,拿不準自己該如何回報這份不知原因的熱情。
  是的,她需要何意軒的幫助,或者說她一直在接受著他的幫助,雖然這些與她們一家人對何家的奉獻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麽,可是夏冬依舊感激何意軒,他不是個好丈夫,卻是一個好人。
  但是,就算夏冬比任何都更清楚離婚所帶來的後果,還是抑製不住想擺脫它的欲望。
  何意軒就坐在她的麵前,深藍色的羊絨T恤讓他的麵孔格外英俊,眸子很深,可以映出她的倒影,在目光深處,有種她從未見過的情緒,這讓夏冬有些驚訝,繼而收回了目光,無意識地用筷子夾著米粒放到嘴裏。
  笑容漸漸從何意軒的臉上變淡,直至消失,他沒有說話,垂下目光看著自己的碗,半晌才笑道:“太長時間沒有在一起吃飯了,我們連聊天的話題都沒有了。”
  “沒有……”夏冬下意識地否認,看了看他,這才道:“西芹百合很好吃。”
  何意軒笑了笑,可是笑容卻沒有達到眼底,一頓飯吃的冷清至極。
  飯後,夏冬不知出於什麽心理,積極地攬下了洗碗的工作,讓何意軒去客廳看電視。
  當新聞聯播的開始曲響起來的時候,她才直起身用胳膊擦了擦額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有細細的汗珠浸出來。
  碗洗到一半,突然客廳裏的電話響了起來,不久,何意軒溫和好聽的聲音響起來:“夏冬,你的電話。”
  脫下塑膠手套,夏冬匆忙地接過電話,聽筒另一邊是康浩楠的聲音:“明天上午九點帶著工程圖紙到公司來,東傑請了技術人員做鑒定。”
  “沒問題,”夏冬答應著,可繼而卻道:“那環保局的檢查誰來負責?你知道那個專員,這次的事沒那麽簡單……”
  康浩楠略一沉吟,道:“我來接待她,你負責圖紙就夠了。”
  “好的。”夏冬在腦中飛快地計算著需要的時間以及工作量,以至於放下電話後仍站在原地發呆。
  “出了什麽事?”何意軒問道。
  “哦……”夏冬這才回過神來看著他:“工程出了問題,對方向我們索要高額賠償。”
  “很嚴重嗎?”他好看的眉頭微皺。
  “大概需要兩千萬……”夏冬有些煩悶地出神:“或者還要更多,而且環保局方麵也出了問題,要我們在近日內停工。”
  “環保局?”何意軒認真地看著她:“對方是什麽職務?”
  “是市局的專員,”夏冬有些煩躁:“聽說來頭很大,叫蘇什麽來著,我記不清了,聽說是D大程教授的親戚。”
  燈光下,何意軒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盯著夏冬,好久沒有說話。
  “怎麽?你認識她?”夏冬看著他,說實話,這個時候她是有那麽點希望何意軒認識這個專員的,那麽,她起碼可以盼望著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不,我不認識她。”何意軒很快恢複了正常,隻是神色嚴峻了許多:“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
  “你並不認識她,”夏冬看著他:“那要怎麽解決?找她的上司,或是程教授?”
  何意軒微微避開了她的目光,這才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
  這次輪到夏冬有些尷尬:“謝謝,謝謝幫了我這麽多。”
  她是真心在感謝他,不僅是這次,還有以前的每一次,以及他說過要為母親付醫療費的事。
  “別這麽說,”何意軒英俊的臉龐微微繃緊,這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格外明亮深邃,深深地看著她:“隻要我們還是夫妻,就不要對說這些。”
  這就是何意軒,當夏冬坐在書房裏開始工作時不由輕輕歎息,他永遠懂得所有女人的心思並且恰到好處地表達他的關懷與愛護,如此地紳士,如此地讓人無法拒絕,以至於她無法再將離婚的話題說出口。
  需要做的工作很多,夏冬集中精神一一打理清楚,直至淩晨時分才告一段落。起身去飲水機旁喝水的時候,她不由停住了腳步,在這個位置能看到客廳的角,燈光很暗,電視幽暗閃爍的光芒跳躍著,這表明何意軒還沒有睡。午夜時分的新聞還在重複著昨天的故事,當夏冬走下樓時,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電視屏幕的光照在他英俊的側臉上,讓他顯得比平時年輕了些,沒有了禮貌而儒雅的笑容,此刻這個男人遠比白日裏要真實的多。
  “未嚐不是一段好姻緣……”
  夏冬還記得何意軒的母親當初得知他們兩個的抗婚行為時所說的這句話,她一夜之間花白的頭發下依舊有張慈祥的臉,溫和而善良的眼睛看著她,低低地勸道。
  如果說當初母親逼迫讓她沒有選擇的話,那麽何母的妥協與善良便是她的心裏安慰。
  可是,誰又能為兩個人今天尷尬的關係負責呢?
  牆上掛著的鍾表噠噠地響著,夏冬站在沙發前良久,心中的滋味複雜難言,身體仿佛有千斤重一般,移動不了。
  何意軒的某些地方與何母十分相像,同樣的溫和斯文,具有親和力,幽默樂觀,甚至某些時候在熟悉的人麵前還帶著點孩子氣的天真,雖然他要年長她一些,可大多數時間裏,夏冬卻感覺自己是做決定的一方,例如離婚的決定。
  人生的選擇往往是一條不歸路,就像當初兩個人的結合一樣,如果他們分開也終將是無可挽回,他們再也不是誰的誰……
  夏冬搖搖頭,甩掉這個軟弱的想法,轉身拿了毛毯輕輕蓋在何意軒身上。微弱的光亮下他轉了轉身,並沒有醒來。
  夏冬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他的睡顏,半晌才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關掉電視向樓上走去。“夏冬……”可還未等她走上樓梯,何意軒的聲音卻在身後低低地響起。
  夏冬停住腳轉頭看向他,可是黑暗裏,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什麽事?”她問道。
  空氣裏有一瞬間的沉默,半晌何意軒的聲音輕輕響起來:“我不會同意離婚……”
  “為什麽?”夏冬感覺身體在變冷,血和肌肉都在變得僵硬。
  黑暗裏何意軒沒有再說話,可夏冬卻似乎聽到了他輕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
  他沒有解釋原因。
  一直到天亮,夏冬都在惡夢中度過。夢中她追逐著鮮花明媚的春日,它有著無法拒絕
  的香甜與溫暖,她奔跑著,用盡全身的力氣,透過那層柔光,似乎可以看到有一個人就在前方不遠處等待著她,那個身影很熟悉,她認識他,隻要跑到盡頭就可以見到他的真麵目,她欣喜地想著。
  可是身後仿佛總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牽製著她,讓她就像是在跑步機上原地踏步。
  “放開我,放我走……”她想甩開那道束縛。
  “夏冬,我不同意離婚……”不知什麽時候,何意軒的臉突然出現在她麵前,他修長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柔和的深褐色眼晴裏有著她看不懂的目光:“夏冬……”
  “不要!”她驚嚇地捂住耳朵,下意識裏,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她大聲叫著:“放過我吧,你根本不愛我!”
  何意軒的臉很悲傷,以至於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悲傷。
  “夏冬,你媽媽要死了。”林然的聲音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我告訴了她你要離婚,她受不了……”
  “不要……媽媽……”夏冬掙紮著,黑暗終於向她淹沒過來,身體抑製不住地往下沉,緊接著便睜開了眼睛。
  冬日清晨微弱的光亮透過薄薄的淡綠色窗簾照進來,夏冬轉過僵硬的頭,發現鬧鍾已經指到了六點一刻。她大大地喘了口氣,才確定自己真正是在做夢,母親也沒有死。
  洗漱幹淨下樓時已經將近七點鍾了,客廳裏空無一人,隻有毛毯放在沙發上。
  起碼這部分不是夢,何意軒是真的不同意離婚。
  手機突然響起來,是短消息的聲音,打開時才發現是何意軒發來的:問題已解決,勿念。
  難怪這麽早他就出去了,原來是因為這個,夏冬握著手機站在原地……
  
  第 13 章
  自己還是太樂觀了,當工程技術鑒定開始時,夏冬忍不住這樣想。
  雖然他們準備的很充分,可是卻依舊被對方告知,這種程度的技術鑒定基本上沒有辦法說明問題。
  收拾著圖紙,技術部的年輕人們無精打采。這時,財務部的小李突然走了進來,低聲在夏冬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麽時候?”夏冬聽了驚訝地看著他。
  “大概十分鍾前,康總正在接待,您要不要出去見見?”小李道。
  “算了,”夏冬若有所思:“康總會想辦法。”
  小李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出去了。
  看來環保局的蘇專員並不買何意軒的賬,所以才會在他親自打過招呼之後,又親率檢查組來到明誠。夏冬一麵收著圖紙一麵想,印象中,何意軒向來辦事周到細致,會出現今天這樣情形的時候不多,於是她很感興趣是誰如此地不給他麵子。
  答案很快揭曉,就在夏冬抱著圖紙準備離開會議室時,走廊裏響起一片腳步聲,紛雜中一雙女式細高跟鞋打在大理石上的聲音尤為明顯。門被打開時,湧進了四五個人,為首的一位年輕女郎紅衣長發,筆直地站在會議室門口,一雙微微上挑的美目環視室內,最終將目光定位到了夏冬的身上。
  “蘇小姐,”小李這時分開人群了匆忙地走進來,客氣地道:“我替康總送您回去。”
  原來是她。
  夏冬的腦海中閃現出無數畫麵,那晚與何意軒在樓下相擁的女子,那個在D大講壇上奉上鮮花與熱吻的女人,那個劃破了自己的臉卻絲毫不在意的大膽女郎,那個對自己項目百般刁難罰款的蘇專員,那個何意軒口中不懂事的曉曉姑娘……
  沒有理會小李的話,蘇曉曉徑直來到夏冬麵前,微仰起頭看著她:“你是夏冬。”
  肯定的語氣,沒有疑問。
  “幸會,蘇專員。”夏冬神情依舊淡漠客套。
  這樣的語氣顯然讓蘇曉曉有些惱火:“是你讓意軒去楊局長那裏求情?”
  “我想這是何意軒自己的意思,”夏冬答的不冷不熱,微笑地看著她:“隻是不知您今天的拜訪又是誰的意思?”
  蘇曉曉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慌亂與不甘,顯然對手並不是她所預見的那般好對付,夏冬的沉著讓她惱火,而她的話更是戳到了她的痛處,這次的檢察完全是她擅自的決定,何意軒的關係網是強大的,早晨楊副局長親自找了她,目的就是讓她放棄所有針對明誠的處罰計劃。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讓何意軒將夏冬護在身後,而且,她更想知道他眼中的微笑與溫柔是不是隻是自己的獨享。
  “例行檢查而已。”蘇曉曉說的輕描淡寫:“對所轄區域的環境我們有權隨時抽檢。”
  “原來是這樣……”夏冬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那蘇小姐請便,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夏冬。”見她抱著圖紙準備離開,蘇曉曉叫住了她,微微揚了揚頭:“從明天起我會派人來明誠常駐,時刻關注你們的環境問題。”
  夏冬轉身看著她。
  “如果真正查出問題,就算是何意軒也保不了你,不是嗎?”蘇曉曉咬緊了牙關。
  這個女孩子比以前任何一個何意軒的崇拜都更加執著。夏冬看著她,心裏卻有淡淡的悲涼,半晌才笑道:“蘇小姐說的很對。不過相信你也了解何意軒,他對喜歡為難他的人向來都很有辦法,我很佩服您向他挑戰的精神,並且……祝你好運。”說完,夏冬轉身便走出了會議室的大門,甚至沒有回頭。
  這些年來,生活教會了她很多知識,其中也包括男人的心理。
  當然,夏冬不排除何意軒是真的很喜歡蘇曉曉,但她也知道,無論何時男人們都不會犧牲現實利益來換取感情。以她這些年對何意軒的了解,當蘇曉曉變成他生活與生意上的絆腳石時,他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推開,就像他曾經推開的許許多多蘇曉曉的前任一般,對這一點夏冬從來不會懷疑。
  走廊的盡頭是大大的落地窗,夏冬將圖紙放在欄杆上下向眺望著,二十幾層的高度讓她可以輕鬆地對這個城市一覽無遺,美麗的公園和林立的高樓,還有川流不息的車輛……
  生活每天都在這樣繼續著,歲月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再也不會回來了……夏冬將頭靠在窗戶上,有些頹然地歎息。可當她再抬起頭時,卻發現康浩楠的影子正映在玻璃窗上。
  “康總……”夏冬有些驚訝地轉身,“您什麽時候來的?”
  沒有回答她的話,康浩楠看了看她:“他還是隻帶給你傷害?”
  夏冬怔了怔,這才想起他說的是何意軒,無論這次,還是上次在小區樓下,他都清楚地看到了何意軒對自己的背叛。
  “其實……”夏冬想試著辯解,可話到嘴邊才發現她無法解釋清楚,她與何意軒的婚姻,以及這些年來發生的事,又怎麽是一時間能解釋得清楚的呢?
  康浩楠看著她,看她話到嘴邊又停住,看她漸漸沉默,他的臉色微沉,繼而轉身道:“下午還有與輝遠的協調會議,準備一下。”
  “哦,知道了。”夏冬連忙回答著。
  當協調會議開始時,夏冬終於忍不住開始感歎自己最近的運氣,實在太差了。
  輝遠方麵派來的代表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病倒了,於是談判協調對象變成了程輝遠本人。
  “夏小姐,幸會。”程輝遠笑道。
  “你好,程總。”夏冬忍住想抽打他的欲望,努力無視他禽獸般的笑容問候道。
  既然明誠的工程問題無法通過鑒定來顯示清白,那麽與輝遠的協調會就顯得格外重要。雖然談判主角是康浩楠,可夏冬卻時刻都能感覺到程輝遠充滿侵略性的目光,這讓她感覺自己像大草原的兔子,隨時要擔心天上飛來的猛禽將自己殺死吞進肚子裏。
  協調會議開的毫無滋味,程輝遠顯然是康老爺子派來的催化劑,目的就是使康浩楠早些回到他的身邊。
  會議休息期間,康浩楠被助理沈東傑叫了出去,夏冬站在走廊一角的窗前看著漸落的夕陽出神,她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個不停,可她卻絲毫沒有接起來的意思,因為她知道那是何意軒的電話。
  遠方的粉紅色的落日很美,可卻終究要落到地平線下,這是誰也無法拒絕的自然規律,就像是她與何意軒的關係,任他如何的努力補救,那些經年形成的傷害都變成了兩個人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來,夏冬回頭,卻發現是程輝遠,於是不自覺地向窗前靠了一步。
  “就這麽不想見到我?”程輝遠笑的十分沒有良心,目光在夏冬臉上停留片刻,接著卻又笑了起來,隻是這次居然有點自嘲的味道:“就算討厭也沒有必要表情的這麽明顯吧?”
  夏冬沒有理會他,隻是徑自轉身望向夕陽,這麽美的景色也許轉眼就不見了,她不想錯過。
  “心情不好?”程輝遠貌似漫不經心地道:“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盯著電話,直到會議結束,為什麽不接?”
  夏冬有些憤怒地看著他,被這個男人看穿的感覺一點也不好。
  “哦哦,我的小獵豹又要伸出爪子了。”程輝遠嘲笑道:“浩楠一向很推崇你,我想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漂亮又能幹的女工程師還有這樣凶悍的一麵,也許我應該提醒他一下,把你送到我的手下會更適合……”他一隻手撐著夏冬麵前的玻璃微微俯下身,男性灼熱的呼吸夾著須後水的味道讓人有些暈眩還有被野獸按在手掌中的戰栗。
  “你敢?”夏冬氣憤地轉身看著他,可還未等她有所動作,程輝遠的雙手早已牢牢捉住她,將她按壓在冷冰的玻璃上,他俯下頭,灼熱的呼吸就在她的麵前。
  “怕什麽?”他笑得危險而得意:“離開了康浩楠,也許你慢慢就會喜歡上我,就像那些女人一樣……”
  “啪!”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在空曠的走廊上,夏冬的手掠過程輝遠的臉,在上麵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手印。
  “永遠不會!”她看著她,目光清澈明亮的逼人心魄,修長的身影在夕陽的照耀下鍍上了一層柔光,堅強而美麗:“程輝遠,我警告你,不要再在我麵前拿出這套齷齪的把戲,別逼我看不起你!”說完,她推開他快步地走開。
  程輝遠撐著玻璃,臉側向一邊,看出不表情,可當他再轉回來,伸手撫過夏冬打過的地方時,臉上已然換上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微微整了整衣服,他仿佛什麽也未發生一般轉身向會議室走去。
  康浩楠已經回到了座位上,看到夏冬與程輝遠相隔不久走進來,他似乎有些意外,目光掃過兩個人之後,臉色明顯陰沉下來。
  助理沈東傑繼續主持著會議,夏冬沉默地坐在康浩楠身邊,而程輝遠則坐在另一側,目光在夏冬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這才拿起秘書遞上來的文件。
  
  第 14 章
  她打了程輝遠。會議期間,夏冬的腦海中反複回憶著這段情形。無疑,她並不後悔,甚至有些痛快,而且早就想這麽做了。可是,當她重新回到談判桌上時卻拿不準眼前這個男人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事而為難明誠。在夏冬眼中,程輝遠顯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所以她更加擔心。
  可是幾個小時的會議下來,他卻出乎意料的並未提出不合情理的要求,相反,針對明誠的處境還做出了一定的讓步。
  夏冬拿不準他在想些什麽,可卻也無法從他看著她時漫不經心又敏銳無比的眼神中看出什麽名堂來,於是隻有繼續保持沉默。
  “那麽就這麽說定了。”會議結束時,程輝遠站起身向康浩楠道:“我會派人繼續跟進。”
  “沒問題。”康浩楠回答的不卑不亢。
  程輝遠看了看夏冬,這才帶著一行人等離開了明誠。
  看著電梯緩緩關上門下行,夏冬這張微微鬆了口氣,心中那股無形的壓力漸漸淡去,她對周圍的一切又恢複了感知。
  “你還要握著這隻手多久?”不知何時,康浩楠已經轉過了身,燈光下,他的目光沿著夏冬緊握的右手仿佛看到了她的心裏。
  被他這樣一說,夏冬這才意識到她用來打程輝遠的手竟然一直握成拳,這麽久都沒有動一動。手指因為長時間的緊握,已經僵硬了。
  “夏冬……”康浩楠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著她,仿佛用力在壓抑著什麽,夏冬有些意外地看到他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握緊。
  “你都看到了?”夏冬勉強笑了笑:“你也知道程總就喜歡開玩笑……”
  康浩楠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
  “對不起,”夏冬低下頭:“下次遇到這種事我會冷靜些。”
  “為什麽瞞著我?”康浩楠臉色陰沉,直視著她的眼睛。
  “康總,這都是小事,”夏冬回避地低頭看了看手掌,“我想我可以處理好,您不必擔心。”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將他推離了她的身邊,讓他無法再靠近她一步。
  無論是麵對程輝遠還是蘇曉曉,她都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雖然就站在他的麵前,可就算是被傷害也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幫助,而且似乎總能趕在軟弱之前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沉默彌漫在兩個人之間,這讓夏冬有些不知所以,於是隻得轉身向回走去。可還未等她離開,卻感覺手腕突然被他捉住。回過身,她恰好看到他深深的黑眼睛看著自己,憤怒、隱忍、憐惜、壓抑,還有她不敢想的東西……
  “康總,”夏冬驚訝地看著他,康浩楠的目光讓他感覺陌生又熟悉,心中某些意識在漸漸蘇醒,可卻在還未成形時就被她壓在了心底,突然如其來的感覺讓她緊張她,下意識地她舔了舔了嘴唇,可是她馬上就知道自己錯了。康浩楠的目光已經從她的眼睛滑到了唇上,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來,讓夏冬全身都緊張起來。
  “對不起康總,我還有事。”她猛地甩開他的掌握,飛快地向辦公室走去。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夏冬一邊收拾著桌上的圖紙,一邊頹然地想。
  相對於程輝遠的糾纏不清,她更在意康浩楠的態度,他們是很好的上下級關係,良好的合作夥伴,甚至私下裏是很談得來的朋友,而唯一不能接受的隻有一種關係……
  手機一直在口袋裏震動著,夏冬拿出來看時發現依舊是何意軒的號碼,沉默了片刻,她終於接了起來。
  “夏冬?”何意軒的聲音聽起來焦急而擔心:“為什麽不接電話?”
  “一直在開會,”夏冬一邊收起圖紙一邊道:“對不起。”
  電話裏有片刻的沉默,半晌何意軒才道:“你今天見到蘇曉曉了?”
  “嗯。”夏冬沒有否認。
  “夏冬……”何意軒的聲音聽起來有微微的痛楚:“我就在樓下,我們能談談嗎?”
  還有什麽可談的?夏冬看著電話不無諷刺地想。
  何意軒的車子果然就停在樓下,傍晚時間下起的小雪在他的車子上積了厚厚一層,顯然是停了好久。
  夏冬將圖紙和資料扔到了後座上,這才打開車門上了車。車裏的空調開的很大,這讓她冰冷的身體舒服了不少。
  何意軒依舊穿的很少,隻是將淺色的羊絨T恤換成了深藍色,顯得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我們先去吃飯?”他看著她。
  夏冬沒意見,就算何意軒的情人再多,她也不想折磨自己。
  車子沿著停車場的邊緣前行,一直來到轉彎處,可就在何意軒想要加速離開時,突然從對麵駛來另一輛車子,瞬間,尖銳的刹車聲響起,兩輛車子在相距隻有幾厘米處猛地停住。
  夏冬驚魂未定地抬起頭,明亮刺眼的車燈將對方的駕駛室照得清清楚楚,康浩楠就坐在她對麵的車子裏,燈光如此的明亮,她幾乎可以看到他緊繃的表情。
  這是停車場出口的交匯處,時常有車輛經過,可是夏冬卻知道這不是巧合,無論是康浩楠的目光,還是他的表情,她都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就像她給程輝遠的那個耳光一般,他也同樣在警告著何意軒。
  雪花靜靜地飄落,兩個男人都沒有退後的意思,何意軒看了看康浩楠,又看了看夏冬,微微眯起了眼睛,放開了刹車。
  “意軒。”夏冬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何意軒轉頭看向她,卻意外地看到了她帶著乞求的目光。
  何意軒深深地,幾乎無法相信地看著夏冬,這個一向對男人不假顏色的女人,現在居然為了別人而向自己示弱。
  冬日裏的寒風在車窗外刮過,卻仿佛穿透了玻璃吹進了心裏,何意軒第一次感到了這個冬天的寒冷。
  康浩楠坐在車子上看著夏冬拉住何意軒,看著她溫柔地和他說著什麽,看著她就坐在他的身邊,看著她隻能坐在他的身邊……
  雪花模糊了視線,他終於調轉了目光,車子在他的操縱下迅速地倒退,轉彎,繼而加速,很快便消失在了風雪中。
  白雪無聲地在車子周圍紛紛落下,何意軒看著前方不語,夏冬轉過頭去看著飄落的雪花,可目光卻穿透了它們,不知落在了什麽地方。
  一陣鈴聲清脆地響起,一聲,兩聲,三聲……是何意軒私人電話的聲音,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這個號碼。
  這個時候會打他私人電話的,不用想夏冬就知道是誰。看來蘇曉曉並不滿足於白天向自己的示威,她正在急著證明自己在何意軒心目中的地位。
  
  第 15 章
  當電話響過第四聲的時候,便嘎然而止了,原來何意軒直接取下了電池,沒有後蓋的手機像一個殘次的元件,被丟在了車子的黑色後座上。
  燈光下,何意軒的臉龐緊繃,漂亮的黑色眸子裏有一股她很少見到的暴躁。
  每個人都有一個底線,就像再溫柔多情的男人也不會容忍完全被女人束縛一樣,無論是誰,隻要觸及到了這個底線,都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蘇曉曉麵對的是何意軒。
  三年的生活足夠讓夏冬來了解他,可越是這樣,她就越無法真正愛上他。
  他們之間的問題已經不僅是一個或兩個蘇曉曉,更多的是兩個人心裏都無法再靠近對方,起碼夏冬認為自己是這樣。
  “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何意軒發動車子低聲道。
  “我不知道你在指哪件事,”夏冬看著車窗前的風雪道:“如果你是指蘇專員找我麻煩的事,我會感謝你,你知道,她是你的……其中比較應付的一個。如果是剛剛與康總車子相遇的事,那麽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這隻是小概率事件,以後不會再發生。”
  何意軒沒有說話,夏冬的話仿佛刺痛了他,使他的臉色更加蒼白。
  “你還有吃飯的胃口嗎?”夏冬看了看他淡淡地道:“回家吧。”
  她並不想給何意軒難堪,可是他總是有讓她無法平心靜氣的理由。每次總是在他們剛剛有理由和諧相處時,便殺出一個程咬金,使兩個人本就脆弱的關係雪上加霜。
  車子停在樓下時,夏冬獨自抱著圖紙走上了樓。
  雖然這種時候與何意軒共處一室並不是什麽愉快的事,可值得慶幸的是她還有工作可以做。
  “夏冬,我有話和你說。”就在她準備上樓時,何意軒捉住了她的手臂:“我們談談。”
  有一瞬間,夏冬有甩掉他的衝動,可抬頭時,卻看到他的目光,那樣清晰地看著她,帶著少有的懇切,還有微微的刺痛。
  夏冬垂下眼眸,過了片刻,這才轉身向沙發走去。見此情形,何意軒似乎鬆了口氣,這才坐到了她的對麵。
  “你的手……”夏冬將圖紙放到茶幾個時,何意軒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白皙的手掌上清晰地印著幾個紅色的指甲印,顯然是握拳太緊所致。
  “沒關係。”夏冬將雙手交握起來蓋住傷口:“你想說什麽?”
  何意軒看著夏冬,半晌才微微笑了笑,自嘲地道:“你終於開始厭倦我了嗎?”
  夏冬抬眼看他,目光不置可否。
  “夏冬,”何意軒低下頭,過了片刻抬起來看著她:“我們不要賭氣好不好?就這樣平心靜氣地談談,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不想離婚嗎?還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
  何意軒總有種神奇的力量,就像在禮堂上演講時一樣,隻要他喜歡,就可以讓對方不自覺地聽從他的意見,無論是他的聲音還是表情,都能充分感染著所有的人。
  夏冬沉默下來。
  “前幾天我陪媽去了醫院,”何意軒低聲道:“她的情況很不樂觀。”
  夏冬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繼而垂了下來,這麽多年來,雖然她和母親很少見麵,可她依舊是自己的死穴。
  “夏冬,我不認為她老人家會同意我們離婚。”何意軒緩緩地道:“林醫生建議我們盡早找到腎源,如果手術成功的話,情況會大大改善。”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夏冬撫了撫額頭看向他。
  “不,”何意軒苦笑:“我是在討好你,雖然這句話說起來有點晚,可是夏冬,我想讓你知道,隻要你不再提出離婚我願意做任何事。”
  這不是她印象中的何意軒。
  夏冬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拚命分析著他剛剛說出的話,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它與眼前的男人扯上聯係。
  這個擁有著眾多崇拜者,金錢、才華與能力兼備的男人,這個在眾人麵前意氣風發的年輕領導者,此時此刻居然在自己的麵前乞求著原諒,這一切都讓夏冬無法相信。
  “真的不必這樣。”夏冬看著他:“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為什麽?”何意軒淡淡地苦笑:“我也想知道這是為什麽,可是我想不明白,我隻知道,我不能和你離婚,不能放開你的手。至於為什麽,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告訴你,可是很快,我相信會有一個清晰的答案。”說到這兒,他探身握住了夏冬微冷的手指:“我隻希望我們還能再給彼此一個機會,一個就算將來分開了,也不會後悔的機會。”
  窗外的雪還在繼續下,室內卻溫暖如春,何意軒的手溫暖而幹燥,就像他每次抱著她時一樣,隻要他願意,就可以是天底下最溫柔的情人。
  夏冬緩緩抽出自己的手指,輕輕握緊,然後站起身走到窗前.
  白雪紛紛,將夜幕也映得微微發白,路燈明亮地反射著雪的光芒,就在雪與燈的光影下,一個紅衣的身影站在雪地裏。
  是蘇曉曉。
  夏冬一怔,再仔細看去,卻發現她一似乎一直在打電話,一遍又一遍。雪花落在她的頭上,衣服上,可是她卻渾然不覺,隻是瘋狂地撥著號碼。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何意軒來到夏冬身後緩緩抱住她,將頭伏在她的肩頸間低聲道:“夏冬,相信我,這一次我一定會努力給你幸福,相信我,哪怕隻有一次。”
  夏冬身體僵硬地感受著他身體的熱度和溫柔,目光卻直直地看著樓下蘇曉曉的身影。
  雪這時小了一些,路燈的光芒與落地玻璃裏的燈光交相輝映,夏冬清晰地看到蘇曉曉抬起頭向上看過來,當看到他們相擁的身影時,她那隻拿著電話的手似乎頓了頓,繼而便慢慢地垂了下來,整個人仿佛僵了一般一動也不動,隻是仰著頭緊緊地盯著他們。
  何意軒的呼吸和吻一般灼熱,夏冬僵了僵,終於伸手輕輕拉下了窗簾,將滿天的飛雪和那個紅色的影子一起屏蔽出了他們的世界。
  這樣的行為顯然鼓勵了何意軒的熱情,扳過夏冬的身體,他的吻熱切地滑下來,直到她白皙的頸側,然後狠狠地咬住。
  夏冬驚呼著抬頭,卻恰好對上何意軒深邃的眸子,帶著她從未見過的熱切與期盼,一直看到了她的心底。
  夏冬閉上眼睛將頭抵在他的胸口輕輕歎息,到現在為止,他們終究還是夫妻,不是嗎?
  
  第 16 章
  夏冬的生活從那個雪天開始發生了轉變,一些她從未經曆過,而且想都不曾想過的變化。她說不清這究竟是好還是壞,隻知道,既然已經被現實的生活推到了這一步,就再也無法回頭。
  清晨的碰頭會總是很緊張,各部門總結了自己的工作後便各歸各位了。與輝遠的工程問題依舊沒有解決,眾人都顯得心事重重。夏冬回到辦公室時總感覺似乎少了點什麽,仔細一想才記起來,原來是沒有看到蘇曉曉派來的人。
  她還記得這位蘇專員曾經信誓旦旦地說會派人來監督明誠的項目實施情況,可是為什麽這麽多天過去了環保單位的人卻一個也沒有出現?
  工作的間隙夏冬把這個問題問了沈東傑,可是得到的答案卻有些意外。
  “那個蘇專員?”沈東傑看了看夏冬:“聽說她身體不好,申請了休假。”
  病了嗎?夏冬怔了怔,腦中飛快地掠過她站在雪中的身影。
  “那我們這邊的項目呢?交給誰負責了?”夏冬問。
  “聽說這邊的事已經不了了之了,”沈東傑笑了笑道:“那次突然檢查之後,楊副局長親自給康總打了電話,說的很客氣,看情況近期都不會再有人找我們的麻煩了,夏工程師就放心好了。”
  “原來是這樣……”夏冬沒有再說什麽。
  “按我說,你有空擔心這個還不如去看看康總。”沈東傑看著夏冬:“剛剛會議上你們兩個都不說話,鬧別扭了嗎?”
  “我可不敢。”夏冬笑道:“誰敢和老大鬧情緒,吃了豹子膽?”
  “那樣最好,”沈東傑笑笑:“你也知道我們公司現在的情況,大家都不希望外麵的事還沒解決後院又起火,你和康總認識這麽久,他的脾氣你也知道,多讓著他些就完了,犯不上讓大家都難做。”
  “我明白,”夏冬點了點頭道:“你放心。”
  沈東傑聽了拍拍夏冬,沒有多說什麽走了出去。
  事情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了這樣……
  夏冬回到辦公桌前坐下,有些疲憊地撫著額頭。
  她和康浩楠的關係自從那個雪天之後便有了微妙的變化,似乎少了些什麽,又仿佛多了些什麽。以前的談笑自如再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的沉默。
  “夏姐,幫我把這個交給康總吧,”技術部的小徐突然從外麵跑進來,一麵整理著懷中抱著的一堆圖紙一邊氣喘籲籲地道:“求您了,我趕時間,拜托,謝謝啦。”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下樓了。
  這丫頭……
  夏冬拿來看了看,原來是已經擬好的和輝遠的賠償合同,上麵清晰地記錄了明誠這次工程的損失。
  對於這件事,夏冬多多少少是有些自責的,如果不是自己當初堅持質量問題,對方可能現在也不會拿這個項目來對付明誠。
  她仔細翻了翻,發現程輝遠這次居然對賠償額度有所鬆動,並不急著要一次性付清,而是要與明誠聯手解決問題。看到這兒,夏冬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原來這個獅子大王還有一點點人性。
  康浩楠的辦公室就在她的隔壁,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他正站在窗前,冬日清晨明媚的陽光照進來,在他英俊的臉上留下淡淡的陰影,看不清表情。
  夏冬敲門走進去,康浩楠這才轉過身。
  “小徐讓我把這個給您。”夏冬遞上合同。
  康浩楠沉默地接過來,翻開看了看,然後在最後一頁簽了字。
  夏冬看著他微蹙眉頭運筆如飛,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滋味,沉默了半晌這才道:“對不起康總,如果當初我不堅持重做那項工程,也許今天就不會有這樣的事。”
  對於賠償的事,她始終是有些愧疚的,如果不是她太過於理想化,很可能也就不會得罪了程輝遠。
  康浩楠的筆頓了頓,沒有抬頭:“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夏冬沉默,是的,現在他們隻能盡力地去做補救,別無他法。
  “這次與輝遠的技術協調工作,希望康總能考慮讓我來負責,”夏冬微微垂下目光:“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努力讓公司的損失降到最小。”
  由她開始,自然也要由她來結束,康浩楠越是不予追究,她便越會良心不安。
  聽了這話,康浩楠抬起頭,漂亮的黑色眼眸中有著淡淡的責備:“我不認為你適合這份工作。”
  夏冬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不要誤會,”康浩楠皺了皺眉:“我不希望那天在協調會上的事再發生,所以這次工程由東傑負責。”
  “可是他並不是這次項目的經手人,”夏冬有些急:“如果再出現上次的錯誤,很可能我們的損失更大。”
  康浩楠沉默地看了夏冬一眼。
  “對不起,我不是信不過沈助理,”夏冬控製了下自己的情緒,這才繼續道:“康總,謝謝您的關照,可是這次的項目真的不能再出任何問題,還有,對於上次工程重做的事我還是沒有辦法不放在心上,希望能有一次機會補償我的錯誤。”
  她知道康浩楠在避免自己和程輝遠有所接觸,可是,如果因為這樣再讓工程出現任何損失的話,她會更加不安。有康浩楠這樣的上司是她的榮幸,但是她不能永遠躲在他的庇護之下,無所作為。
  “我想程輝遠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康浩楠看著夏冬:“就算這樣你也確定?”
  “是的,我確定。”夏冬沒有猶豫。
  康浩楠沉吟了片刻,終於將手上的文件合上遞了過來:“明天與輝遠的技術會議由你負責。”
  夏冬俯身接過文件,可是手觸到文件時康浩楠卻並未鬆開手,她微怔地抬起頭看著他,卻發現他的目光不知何時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夏冬有些奇怪,下意識地接手摸去,才突然觸電了一般直起身來,慌忙低下頭扣著襯衫的領扣,就算沒有照鏡子,她也能清晰地想像得到何意軒昨夜留下的痕跡。
  “對不起……”夏冬感覺自己的臉無法控製地發熱,卻不知說什麽。
  康浩楠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黑色的眼波中似乎有無限波濤在湧動,可臉上的表情卻在慢慢變冷,僵硬的幾乎沒有任何動作。
  這讓夏冬有些懊惱,還有莫名的煩躁,仿佛是她做錯了什麽,可又想不起錯在了哪裏,這樣的情緒讓她心神不寧。
  “我先出去了。”快速地接過文件,夏冬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關上門的那一刻,走廊上的落地窗明顯地映出康浩楠的身影,依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動也沒有動。

  第 17 章
  一定是什麽地方出錯了。
  夏冬一邊快步離開一邊迅速地分析著,可是卻無論如何也理不清思緒,大腦中依舊混亂成一片。為什麽她會感覺愧對了他?這種愧疚從何而來?他們明明隻是上下級與朋友之間的關係……
  回到辦公室時,桌上的電話不停震動著,是何意軒的電話。
  “我在餐廳訂了位子,下班去接你。”他的聲音很低,卻帶著不經意的溫柔。
  “一定要去那麽貴的地方嗎?”夏冬微微皺眉,她與何意軒之間的關係冷漠了太久,以至於現在有些難以適應他的溫情。
  “不喜歡嗎?那我們換一家……”何意軒似乎在思考著。
  “不用麻煩,就那裏好了。”夏冬聽了連忙接口道。
  “好,那晚上見。”何意軒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悅耳。
  可是為什麽她總是感覺不到這個男人是屬於她的?夏冬茫然地看著手中的電話。
  自從那次雪天之後,她和他的關係似乎變得不同了,就算事隔多日,夏冬仍能清晰地回憶起他那夜的激情,那樣的強烈又不真實,是他們三年的婚姻中從未有過的。
  要想喜歡上何意軒這樣的男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為什麽,她在這樣的相處中卻有著隱隱的不安?
  鄰近下班時間,康浩楠來到公共辦公間交待了小李一些事情,然後便帶上沈東傑離開了,經過夏冬辦公桌時,他的目光幾乎沒有看她,冷漠的幾乎沒有表情地與她擦身而過。
  “夏姐,你是不是和康總鬧別扭了?”辦事回來不久的小徐見康浩楠走遠了,這才八卦地小聲問。
  “沒有的事。”夏冬道,緊接著又問:“明天和輝遠的會議資料是你準備吧,什麽時候交給我?“
  “啊,我這就去準備。”小徐像被刺蝟紮了一般跳起來,一陣風似的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再也不敢問東問西了。
  夏冬看著她笑了笑,這才低頭繼續工作。
  電腦屏幕上的圖紙一張張的翻過,夏冬卻無法集中精神,康浩楠冷漠的表情總在眼前浮現,以至於她在圖紙上標錯了好幾個地方。
  看看時間,離下班還有段距離,可是這樣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工作。向小李低聲吩咐了幾句,夏冬便簡單收拾了東西走出了明誠的辦公樓。
  冬日的下午是一天裏最溫暖的時段,因為臨近新年,所以街上的人大多有些懶散,享受著冬日裏不多見的陽光和休閑時光。夏冬沒有叫車,隻是延著馬路緩緩步行。
  這座城市是她出生和生活的地方,學校、花園、廣場,每一個角落裏都留有她的足跡。轉過花園廣場是一條小路,通向夏冬的母校,這裏曾經是她與何意軒上學時無數次路過的地方。花壇兩旁的野菊花已經枯萎了,在冬季的冷風中搖曳,就像她已經枯萎的歡笑。
  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夏冬貪婪地呼吸著冬日裏清冷的空氣,回憶著記憶中曾經有過的陽光,還有她和何意軒無憂無考慮的少年時光。她還記得曾經坐在他自行車後座上去上學的情形,也還記得他與高年級的女生約會時她為他隱瞞家長的經曆,那時的天空沒有這樣多的烏雲,也沒有寒冷的風,他與她都盡情享受著青春的快樂。
  如果沒有這場婚姻,她與何意軒應該依舊是很好的朋友,隔一段時間見見麵,或是帶著各自的愛人在天氣好的時候一起出遊,也或者早已各分東西,漸漸淡出各自的生活……
  口袋裏的電話發出嗡嗡的響聲,是何意軒打來的,夏冬說了自己的位置不久,他的車子便停在了她的身邊,何意軒走下來拉著她上車。
  “原來你也記得這裏,”他笑容裏掩不住的溫暖:“我們有多少年沒有回來了?”
  “快二十年了吧。”夏冬淡淡地道。
  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就這樣匆匆而過,從前騎著自行車的少年,變成了開著豪華轎車的丈夫,可是人生的快樂卻並沒有因此而增加,他們隻是一天比一天生活得更加絕望。
  不,或許隻有她而已……
  何意軒所訂的意大利餐廳位於市中心大廈的二十幾層,裏麵人很少,他們的位置緊鄰著落地窗,通透的玻璃窗下映著明亮的燈光,外麵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燈火。
  何意軒和侍者低聲交談了幾句後轉而看過來,卻見夏冬正隨意地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風景,垂在麵頰旁的短發擋住了她的麵孔,這使她的側影看上去有點淡淡的憂傷與茫然。這樣的夏冬讓他感覺熟悉又陌生,他喜歡她的隨意與從容,更喜歡她偶爾在匆忙生活中的一點懶散,可是她現在的迷茫卻讓他感覺到一絲不安與失落。
  夏冬並不那種粘人的妻子,或者說她實在是太過獨立了。何意軒完全有理由相信她和任何一個男人在一起,都會這樣安靜而從容,或者還會比和自己在一起會更快樂些……
  這樣的認知讓他的心在刺痛。
  西餐對於夏冬來說太過繁瑣,看侍者一道道地上菜有種無法安靜下來的感覺。
  “工程的問題解決了嗎?”吃飯的間隙何意軒問。
  “如果你問的是環保局方麵,我想已經沒問題了,”夏冬用叉子叉著還帶著血絲的牛排:“下周我會去另一家公司負責解決賠償問題。”
  “很艱難?”何意軒問,夏冬的表情並不輕鬆。
  “應該是。”夏冬暗自歎息,想起了程輝遠。
  “需要我幫忙嗎?”何意軒似乎不經意地問道。
  “不了,謝謝。”她不想欠他太多。
  何意軒沉默片刻,這才拿起酒杯輕抿著紅酒,隻是味道卻不知為什麽帶著淡淡的苦。
  輕柔的音樂中,夏冬沉默地吃著東西,表情並沒有太多的享受,就像平日裏一樣。
  “你不喜歡這裏的味道。”何意軒看著她。
  “不,我很喜歡。”夏冬低聲道:“謝謝你。”
  聽了這話,何意軒放下餐具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淡淡的煙霧從兩個人之間升起。
  如果不是特別需要,他從不會在自己麵前抽煙,夏冬是知道這一點的。
  “公司的事還順利嗎?”於是夏冬想了想問道:“我聽說你們最近在搞‘科技振興計劃’。”
  為扶持國有企業度過經濟危機,D市出台了一係列政策,包括何意軒所負責的科技領域技術產業化推廣。
  “還好。”何意軒道。
  夏冬沉默了,她並不總是善於解決這樣的冷場。
  隔壁的包間傳來談話聲,一個女人似乎在哭,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安慰著。
  這樣也是一種交流吧,夏冬想。如果兩個人同樣的冷靜理智,那麽會連交流也存在著障礙,就像她與何意軒。
  “聽說你最近經常陪媽媽去醫院,”夏冬微微垂下視線衷心地道:“謝謝你。”
  何意軒沒有說話,隻是隔著煙霧看著她,目光有些複雜,仿佛在期待什麽,可又仿佛害怕她說出什麽。
  “手術費的事我聽林然說了,”夏冬抬頭看向何意軒:“我想我自己一個人還能負擔得起。”
  母親現在住的小房子如果賣掉的話,應該勉強夠付醫療費,夏冬已經想好了,頂多以後自己出錢替她租一處房子住,這樣總比拿何意軒的錢要好些。
  “用我的錢真的這麽令你難堪?”何意軒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可是目光卻隱隱帶著悲哀。
  “意軒,你知道不是。”夏冬低聲道。
  “夏冬……”何意軒伸手握緊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就算是我們都給對方一個機會?”
  他的麵色沉鬱,與平日裏意氣風發的形象判若兩人,這讓夏冬的心中微微有些酸楚,被他握住的手就這樣沒有抽出來。
  音樂聲溫柔地流瀉,是一首久違的老歌,溫暖的旋律讓人的心莫名的變軟,夏冬的默許讓何意軒的目光漸漸溫和下來,漂亮的深褐色的眼眸中帶著淺淺的溫暖,清晰地映出夏冬的麵容。
  他們都曾經太久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感情了,以至於有些淡淡的迷醉。
  隔壁的房門突然發出巨大的響聲,緊接著便是女人的哭泣和男人的說話聲,夏冬與何意軒都驀地一震,相握的手一下子鬆了開來。
  
  第 18 章
  有侍者快步走來的腳步聲,還有人低聲地勸解著什麽,夏冬聽得清清楚楚,那個說話的男人是程輝遠,而與他在一起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曾經對自己百搬刁難的蘇曉曉。
  為什麽這兩個人會在一起?
  夏冬看了看何意軒,顯然他也十分意外。
  “放開我。”蘇曉曉似乎醉得厲害,推開門搖晃地走了出來,長長的卷發披散在臉上。
  程輝遠大步上前拉住她,神情冷漠而嚴肅地低聲道:“如果你有一點還顧及臉麵,現在馬上跟我回去!”
  “我為什麽要顧及你們的臉麵?”蘇曉曉推開他站起身冷笑:“你們在乎的就隻有這些。”
  程輝遠的臉色有些難看:“你知道我完全可以不必陪在你身邊。”
  蘇曉曉冷笑的更厲害,這讓她的臉看上去悲哀的有些扭曲:“那你就不要陪啊,小舅舅!你的外甥女愛上了有婦之夫,又被甩了,你麵子上過不去是不是?那就幫我啊,讓他重新愛上我,這樣我就名正言順了……名正言順……”她說著,說著,表情由激動漸漸轉為悲哀,直到重複著最後四個字時,聲音已經變成了低低的哭泣。
  程輝遠沒有作聲,隻是看著蘇曉曉的身體漸漸下滑,扶著桌子跪在地上。燈光斜照在他修長的身影上,隻有臉隱藏在陰影裏。
  這樣的對話讓夏冬又震驚又尷尬,仿佛偷窺了別人的隱私一般。雖然早就知道了蘇曉曉的身份,可是卻從沒想過她會是程輝遠的外甥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他對自己一次次的侮辱就找到了原因。
  不折不扣的人渣!夏冬冷冷地看著他,心裏忍不住道。
  “站起來!”程輝遠的聲音突然響起來,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蘇曉曉,他拉住她的頭發強迫她仰起頭。
  “舅……舅舅……”蘇曉曉臉上淚痕未幹,驚詫地看著他。
  程輝遠沒有說話,而是將她的身體轉向窗戶,正對著夏冬與何意軒所坐著的方向。
  這真是最糟糕的相遇,夏冬感覺頭在隱隱作痛,轉而看向何意軒時,卻發現他的臉色更加難看,目光一會兒看看蘇曉曉,一會兒又看向程輝遠,深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看吧,男人們無情起來就是這個樣子,夏冬嘲諷地想,轉過了臉。
  “意軒……”蘇曉曉怔怔地向前走了幾步,繼而又想起什麽一般,猛地拂了拂臉上的頭發,似乎是想讓自己整潔些。
  何意軒看著她,眼睛似乎眯了眯,可目光卻沒有柔軟下來的跡象。
  程輝遠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何意軒,眼神難以捉摸,伸手攬住蘇曉曉,讓她有些搖晃的身體站穩些:“曉曉,不向我介紹下嗎?”他的目光滑過窗前的兩個人,臉上漸漸露出得體的微笑。
  這是獵人看向獵物時的笑容,夏冬看著他,全身不自主地緊張起來。
  “何意軒,”蘇曉曉這會兒似乎已經恢複了大半的鎮定,隻是目光還有些不集中,喃喃地道:“這是我的舅舅程輝遠。”
  “幸會。”程輝遠笑著向何意軒伸出了手。
  何意軒緩緩站起身與他握手,目光中有無法掩飾的戒備。
  “不介意一起坐吧?”程輝遠笑道,繼而旁若無人地拉開旁邊的座椅將蘇曉曉拉過去坐下,而他自己卻坐到了對麵。
  何意軒的臉色有些難看,可依舊保持著應有的禮貌與修養。蘇曉曉自始至終目光都沒有從他的臉上移開,可是顯然她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他除了越過她與侍者低聲說了幾句話以外,目光絲毫沒有轉向她的意思。
  很顯然,在何意軒的生命裏有很多東西比愛情更重要,但可惜的是蘇曉曉似乎並不明白,夏冬垂下了眼眸。
  “夏小姐,幸會。”程輝遠沉著得體地微笑。
  也許太得體了,夏冬想,這樣的表情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心思,也讓一旁的蘇曉曉顯得更加沉不住氣。
  “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她看著何意軒:“為什麽不見我?”
  女人們總喜歡問為什麽,總喜歡追究,總喜歡知道事實的真相,可是當她們真正知道時,往往隻會更加痛苦,可惜蘇曉曉顯然並不明白。
  “曉曉,別這樣。”何意軒目光微沉,“我想我們之間該說的已經說過了。”
  “我不相信,”蘇曉曉看著何意軒:“你在騙我。”
  或許她隻是在騙自己,夏冬別過了目光。雖然她不喜歡蘇曉曉,但是看到這樣的情形也並不會讓她心情愉快。
  “意軒,我愛你。”蘇曉曉哽咽著道,談話的環境越來越不理智。
  何意軒微蹙眉頭:“曉曉,你喝醉了。”
  “我沒有,”蘇曉曉驀地抬起頭看了看他,又轉而看向夏冬,淩利的大眼睛似乎清明起來:“夏冬,意軒已經不愛你了,為什麽你還不肯離婚?”
  “蘇小姐,你醉了。”夏冬看著她,目光沉靜的毫無感情。
  “你不敢承認嗎?”蘇曉曉有些神經質地笑:“你怕他不愛你了,是不是?”
  年輕真好,夏冬看著蘇曉曉突然很想感歎,隻要你還年輕,就可以無所顧忌地愛,無所顧忌地任性,以及無所顧忌地不計後果。
  “我沒什麽可害怕的,”夏冬看著她,帶著一點點憐憫:“蘇小姐,我和意軒從來就不曾有過愛情,又何言失去?”
  這次輪到蘇曉曉驚訝得無以複加,仿佛突然之間她眼前的一切都讓人無法理解。
  程輝遠沉默地看著夏冬,表情難以捉摸。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因為愛而建立,也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走進婚姻的殿堂,這個道理夏冬已經在不得不與何意軒結婚時就深刻地了解。不過很可惜,這世上並不是人人都明白。
  就像蘇曉曉不能理解為什麽她與何意軒郎才女貌兩情相悅卻不能結合一樣,她同樣也不能理解為什麽夏冬不愛自己的丈夫卻仍不能離婚。
  當然,她也一定認為“真愛無錯”,不論她所愛的人是不是已經有了婚姻,或是更重要的責任。
  可是,當一個人拋棄了社會普遍認可的價值觀,一意率性而為之前,她更應該考察一下同伴的心理。蘇曉曉的錯誤就是想當然地認為何意軒會站在她一邊,會像她一樣把愛情當做生活的唯一重點,會同樣的不顧一切。
  “你……撒謊……”蘇曉曉看著夏冬,目光不停地搜尋著她的眼睛,似乎想找到說謊的證據。
  “這沒必要,”夏冬很平靜:“我沒理由騙你。”
  這對蘇曉曉來說是一個很痛苦的時刻,愛情本應該是她手中最昂貴的籌碼,可是夏冬的一番話卻讓它變得一文不值,而且就在她以為有了愛情就可以得到一切,有了愛情便可以與何意軒結婚的時候。
  “為什麽?為什麽?”蘇曉曉看向何意軒:“你不愛她,為什麽你們還要在一起?為什麽不能和她離婚?”
  “曉曉,回去吧。”何意軒忍耐地道。
  “回答我!”蘇曉曉並不想放過他。
  夏冬看著何意軒,期待著他的答案。因為她實在想不出他要怎麽來回答這個好奇寶寶。直接說出他們兩個家庭的秘密?還是編一個大家都不可能相信的理由。
  “好吧,曉曉,”何意軒有些無奈:“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的話。”
  他的目光掠過夏冬,繼而看向蘇曉曉:“因為我愛她。”
  寂靜的空氣中仿佛一下子充滿了爆炸的味道,顯然何意軒的話讓其餘的三個人都無法相信。
  “你撒謊,你愛的是我。”最無法接受的依舊是蘇曉曉。
  “也許,曾經……”何意軒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像我也曾經愛上過別人。”
  “就像你現在說你愛夏冬一樣?”蘇曉曉的頭腦顯然不笨。
  “不,這不同。”何意軒看著她:“她是我唯一希望共度一生的女人。”
  他說的如此地直接,沒有任何修飾,夏冬終於明白原來男人無情起來是這樣的殘酷。
  蘇曉曉被驚呆了,連哭都沒有了力氣,隻是怔怔地看著何意軒,似乎盼望著這隻是個夢境,轉眼間就會醒來,一切都會恢複到原來的模樣。
  “曉曉,我們回去。”程輝遠突然站起身扶起她。
  “抱歉……”何意軒站起身看著他們。
  程輝遠轉過頭,揮拳便打了過去,可卻被何意軒牢牢抓住。
  “你沒有資格!”何意軒一向溫和的目光突然變得冷酷而嚴厲:“比起你對夏冬做的一切,今天如果有人需要被教訓的話,完全應該是你!”
  這次輪到夏冬驚訝了,她看著何意軒,想不通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一切。
  “很好……我們走著瞧。”程輝遠緩緩收回手冷冷地看著他,又看了看夏冬,這才拉起蘇曉曉快步向大門走去。
  他不會罷休的,夏冬想。
  緊張的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何意軒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躲在遠處的侍者也終於找到了機會送上餐後的甜點。紅紅的櫻桃擺在奶油冰淇淋上,像心頭的一滴血。
  “對不起,夏冬,我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何意軒重新扣好袖扣,抱歉地道。
  “這就是你不願離婚的理由?”夏冬用勺子挑起櫻桃:“利用我來甩掉你厭倦了的舊情人?”
  “你可以盡情地嘲笑我,”何意軒似乎有些疲倦:“但是我說過的話不會收回。”
  “知道嗎?和蘇曉曉相比我現在更厭惡的是你!”夏冬放下手上的餐具,拿起大衣轉身便向外走去。
  這麽多年來她已經不再介意何意軒的出軌,可是卻不能不介意他說謊的習慣,以及他不肯離婚隻是為了利用自己的態度。
  自己真是瘋了,才會相信這段婚姻還有維持的理由,夏冬快步行走在冬夜裏,無法忍耐心中的氣憤。
  
  第 19 章
  這個冬天對所有人來說都太過寒冷,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像夏冬與何意軒的感情一樣,全部都降到了冰點以下。
  “輝遠方麵如果還是不派主管出麵,那麽我們的會議資料就白準備了。”技術部小徐向夏冬道:“真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麽,夏姐,你得想個辦法啊。”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夏冬有些無奈。
  小徐煩惱地抓抓頭發,抱著一堆圖紙出去了,隻留下夏冬一個人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裏。
  程輝遠的不配合在意料之中,她本來也沒有期待他會有多少合作精神,尤其是那天在意大利餐廳的碰麵之後。對於他和蘇曉曉的關係,夏冬雖然有些意外,卻也認為是合情合理。如果不是因為他知道蘇曉曉看上了何意軒,恐怕也不會在這些天來對自己百般羞辱吧?
  人總是在自己的欲望麵前才會露出自己的真麵目,程輝遠如此,蘇曉曉也是如此,還有何意軒……
  如果說之前夏冬無法理解何意軒不肯離婚的原因的話,那麽,現在她算是徹底明白了,起碼她認為自己應該明白了……
  可是她仍然不了解何意軒。
  看情形他對程輝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十分清楚,所以才有那天他們之間的那番對話。
  那麽他是怎麽知道的,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或者這其中還有她所不知道的內情?
  夏冬不願再想下去了,顯然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假設,而且比起這些莫須有的感情問題,她要操心的事情隻怕還要重要的多。
  鑒於程輝遠的推托政策,夏冬認為自己需要找到一個讓他無法再逃避的理由,於是下午時分她找到了和自己關係還不錯的楊工程師。
  “我就猜到你會來找我。”楊立昆笑道:“等你半天了。”
  夏冬也笑了:“還是楊工了解我,看在我們同在研究所工作過的份上,希望您能替我指點指點迷津。”
  “指點談不上,”楊立昆放下手裏的圖紙道:“說點實話還是可以的。”
  夏冬鬆了口氣,這才道:“就等您這句話了。”
  以楊立昆的觀點來看,輝遠與明誠這次工程上的問題遠不是夏冬一個人的努力可以解決的,很明顯,這就是程輝遠與康老爺子布下的局,目的就是逼康浩楠回到父親身邊。不過既然現在程輝遠同意可以協商解決,那麽就是說他還不想把事情做絕。
  “夏冬,程總的脾氣你多少也應該聽說過,在這一行內,隻有別人求他,什麽時候見過他放下身段與別人和解?這次工程雖然他鬆了口,可具體工作可不能是開幾次會就能完成。”
  “我明白。”夏冬垂下目光道。
  她何嚐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程輝遠顯然是在給自己下馬威,或者說的更直接一些,他也許一直都在等待自己去求他的那一天。
  這世界上大部分有錢又有權利的人總是高高在上,他們把握著事情的主動權,使得其他人隻能仰望他們的鼻吸,要想在這些人麵前得到發言權,不付出些代價又怎麽行呢?
  可正因為夏冬明白這一點,所以便更加不想主動接近程輝遠。
  “小冬,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事事都由自己做主,總要學會將頭低下,再低下……”父親在世時曾經反複對自己說著這段話。
  也就是說,哪怕對方是一個無賴,甚至是無恥至極的人,她依舊要俯下身來去求他,或者還要忍受著言語與行為的侮辱。
  這就是現實,夏冬與楊立昆告別時不無悲哀地在心底自嘲道。
  程輝遠的行蹤並不明確,就連他的秘書也未必知道他的行蹤。
  “程總很少來集團,就連我們有事也需要先聯係他的助理。”漂亮的秘書小姐謹慎地答道。
  可當夏冬撥通助理電話的時候卻被告知:程總很忙,無法安排見麵。
  “請程輝遠親自接電話,”夏冬一邊快步走出輝遠的辦公大樓一邊道:“我相信他會希望見到我。”
  助理被夏冬的話弄得怔了怔,這才按住話筒低聲說了些什麽,不一會兒,程輝遠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邊傳來:“我在馬場,十分鍾後會有司機接你。”
  “不必了,”夏冬冷冷地道:“我們半小時後見。”說完,便掛上了電話。
  聽著電話被掛斷聲音,程輝遠挑了挑眉,繼而卻將電話扔回給助理,自己飛身躍上了馬背,向場地中間跑去。
  這座馬場位於市郊,是D市著名的度假盛地,雖然正值冬季遊客不多,可是並不影響有錢人們養馬騎馬的興致。
  當夏冬來到馬場時,程輝遠正在和他的愛馬“極光”一起享受著冬日午後難得一見的溫暖陽光。
  不遠處站著幾個工作人員,還有他的助理,見夏冬走過來,已經有人上前招呼,要她先等一等。
  遠遠的,程輝遠已經看到了夏冬的身影,冷風吹過,掀起她的素色的衣角和圍巾,飛揚的短發下,她的麵孔清秀冷漠,目光隻淡淡掃過來一次,便轉頭去和自己的助理交談起來。
  他曾經見過許多聰明漂亮的女人,可是任誰都無法擁有這樣冷漠而孤獨的氣質,即使是這樣遠遠地看著她,也能感覺到她拒絕別人靠近的氣息。隻是越這樣,就越像是有一股魔力吸引著他去冒險。
  “極光”很漂亮,全黑的鬃毛像緞子一樣閃亮,脾氣暴躁,難以馴服,即便是對它的主人程輝遠也不例外,好幾次都試圖將他掀下來,可卻都被及時製止住。
  “程總是個好騎手。”站在夏冬身邊的助理微笑著道。
  不論對人還是對動物,夏冬在心裏暗暗接道。
  跑了幾圈後,程輝遠這才將馬交給馴馬師,摘下手套走過來。
  夏冬不得不承認,他穿著騎裝的樣子很英俊,也比平時年輕些,甚至看起來比較容易接近了。可同時她也知道,冰雪掩蓋不了汙穢,這個人的本質是多少金錢與地位也改變不了的。
  這時,馴馬師已經將“極光”安撫住,牽到了夏冬與程輝遠的麵前。馬兒噴著鼻息,搖頭晃腦,性格十分不好。
  “真是小孩子脾氣。”程輝遠拍著它的頭笑道,目光卻看向夏冬。
  “能單獨談談嗎?”夏冬問道。
  馬場不遠處就是海邊,微冷的海風裹著濕氣撲麵而來,剛剛陽光下的溫暖一掃而空。
  “十年前我在花了很少的錢買下了這塊地,將它改建成度假村,”程輝遠走在沙灘上道:“現在這裏的地價已經翻了三倍,加上這些年經營的收入,當年的投資早就已經收回來。”
  “您想說什麽?”夏冬看著他。
  程輝遠笑了:“我隻想讓你知道,我程輝遠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第 20 章
  馬場不遠處就是海邊,微冷的海風裹著濕氣撲麵而來,剛剛陽光下的溫暖一掃而空。
  “十年前我在花了很少的錢買下了這塊地,將它改建成度假村,”程輝遠走在沙灘上道:“現在這裏的地價已經翻了三倍,加上這些年經營的收入,當年的投資早就已經收回來。”
  “您想說什麽?”夏冬看著他。
  程輝遠笑了:“我隻想讓你知道,我程輝遠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夏冬沒有說話。
  “夏小姐在找我之前就已經想到這一點了,不是嗎?”程輝遠看了看她道。
  沒錯,這是一場與惡魔的交易,夏冬早就想到了。
  “那你的條件呢?”夏冬看著他:“除了毀掉明誠以外。”
  “我會給你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挽救明誠和你自己的機會。”程輝遠說的很隨意:“比如離開何意軒。”
  這算什麽?夏冬忍不住冷笑:“我還以為您比蘇小姐更明智些,起碼不會公私不分。”
  “你早就應該明白,”程輝遠笑了笑:“並不是所有人都講原則,或者說,我更喜歡不擇手段。”
  “這樣的條件沒有意義,何意軒與明誠毫無關係。”
  “好吧,”程輝遠並不打算放棄:“那你母親的醫療費呢?或者說一個合適的腎源……”
  “程輝遠,你在調查我!?”夏冬壓抑住憤怒道。
  “別激動,如果你了解我的為人,就不會感到驚訝了。”程輝遠做了個手勢:“如果你同意離開何意軒,明誠與您的母親都可以解脫。”
  “這就是你為你的外甥女所開的條件?”
  “沒錯。”程輝遠道:“曉曉是大姐夫妻兩個死後留下的唯一骨肉,雖然我們年紀相差很多,可是並不影響我和大哥對她的關心。夏冬,她不是你,她是我們最愛的孩子,她的人生中不許有失敗,隻要她想得到的,我會千方百計地滿足她,而且從來沒有失手,當然將來也不會。”
  “你在威脅我!?”風吹起夏冬的頭發,她看著他,目光清晰而充滿鄙視。
  “我不過是在和你談生意。”程輝遠的表情出奇地平靜:“夏冬,你並不需要這個婚姻,這是你我,包括何意軒都明白的事。就算沒有曉曉,你們遲早也會離婚。與其讓它無疾而終,不如讓它發揮點自己的作用。”
  夏冬不知自己該生氣還是該冷笑:“你肯定隻要我和何意軒離婚,蘇小姐就可以得到想要的?”
  程輝遠看著她的眼睛:“所以我才需要這個交易,我想你會有辦法讓他放棄。”
  “可這對何意軒來說不公平,如果答應了這個條件對他來說就是欺騙。”夏冬做不到和他一樣的無恥。
  程輝遠笑了,就像麵對一個任性的孩子:“有時候天真也並不件好事。”
  他們絲毫沒有共同語言,不同的道德底線讓他們的對話變得毫無意義。
  “夏冬,對於一個背叛你的男人來說公平又算什麽?”程輝遠勸說著:“好好考慮下我的條件,我想你會感興趣。”
  “我沒有權利利用我們的婚姻,”夏冬暗自咬牙冷冷地道:“我不會同意。”
  程輝遠笑了笑,繼而點點頭:“好吧,那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什麽呢?期待我大發慈悲?或者你可以考慮下我以前的提議,做我的情人?”
  他笑的很無恥且意味深長,夏冬抑製住再次打歪這張臉的想法,一個尖酸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你這又算什麽?為了親愛的外甥女出賣色相?”
  自從程輝遠提出要她做情婦開始,他就在充當她與何意軒婚姻的破壞者角色,而今,終於露出了本來麵目。
  “哈哈哈哈……”程輝遠大聲笑起來,似乎很開心:“夏冬,你真讓我驚喜。沒錯,也可以這麽說。”
  遠處海浪一浪高過一浪地撲向岸邊,冷酷又無情。就像這海浪一樣,夏冬也不再指望他還會有羞恥心。
  “如果你真的愛蘇小姐,就會知道,替她找一個像何意軒這樣的玩弄感情的男人並不是件幸福的事。”
  “這就是你對何意軒的評價?”程輝遠似乎有些意外,眯起眼看著夏冬:“那我真替他悲哀。”
  夏冬沒有理會他,這個男人的話她以後都不會理會。
  “看來曉曉想要的東西並不容易得到……”程輝遠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夏冬聽。
  有這樣一個長輩,蘇曉曉還有什麽得不到?夏冬不明白。
  回到明誠的時候已經到了下班時間,程輝遠親自下車替夏冬開了門,披著人皮的獅子大王笑容依舊:“夏小姐,我期待你來找我,就在不久的將來。”
  “恐怕會讓您失望了。”夏冬看著他:“為了對得起您今天對我的侮辱,今晚我打算和我的丈夫何意軒一起用餐,如果您有興趣,不妨帶著蘇小姐一起來。”夏冬笑得無比坦然:“就像那天一樣……”
  程輝遠的臉色變了變,沒有說話。
  夏冬突然感覺十分的神清氣爽,轉身快步走進了辦公樓,飛揚的衣角甚至沒有沾上一點隔夜的積雪。
  樓內大部分人已經下班了,隻有康浩楠的辦公室還亮著燈光。路過門前時,夏冬的腳步頓了頓,繼而卻快步地走開了。
  她和他是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人,任是互相如何的惺惺相惜,都無法彌補這一點,她希望他也同樣能明白。
  辦公室裏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夏冬來到自己的座位前疲憊地坐下來,低下頭揉著額角,隻有這時她才有思考的空間。
  明誠的工程問題依舊沒有解決,她無法答應程輝遠的交易,依她對他的了解,基本上已經無望了。
  中央空調的溫度很高,每次與程輝遠交手後都會湧上來的疲憊感再次襲來。
  睡一下就好,哪怕十分鍾,夏冬想。
  也許是這些天為了工作的事太費心思,也許是心情起伏太大,就在這樣伏在辦公桌上夏冬居然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感覺身邊似乎有人才醒過來,照明用的大燈已經關了,隻有桌上的繪圖燈還亮著,在這樣的夜裏顯得格外親切。而在她的身邊,康浩楠剛給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康總……”夏冬撫了撫額頭想站起來,卻被他按住。
  “你在發燒?”康浩楠麵色有些沉重。
  被他這樣一說,夏冬才感覺身上酸痛無比。
  “我今天見了程輝遠。”盡力擺脫身體的不適,夏冬簡單的匯報了工作情況,包括輝遠不合作的態度,隻是忽略了他向自己開出的條件。
  康浩楠認真地聽完,半晌才看著夏冬:“就這些?”
  “……是的。”夏冬回答道。
  康浩楠點了點頭,緩緩地道:“夏冬,這件事其實並不完全是你的工作,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為與程輝遠曾經的不愉快而自責,甚至將工程的不順利歸究於自己。不要答應他的任何條件,我會想辦法解決。”
  “康總……”夏冬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不明白康浩楠是怎麽知道程輝遠向自己提條件的事。
  燈光下,康浩楠就站在身邊目光複雜地看著她,他的外套還披在她的身上,帶著年輕男性特有的氣息和他的體溫,夏冬感覺到一陣陣的眩暈,肌肉的酸痛讓她極其想擁有一個擁抱,可現實卻不允許她這麽做。
  康浩楠看著夏冬,看著她的猶豫和掙紮,以及最後的放棄,他的心也在漸漸地走向失望。
  “謝謝您,”夏冬疲憊地揉揉額頭:“我會盡力協助您。”
  康浩楠看了看她,點了點頭,又變回了公事化的表情:“這幾天你準備下今年企業年會的資料,陪我一起參加。”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會讓前台替你叫車。”
  “謝謝。”夏冬低聲說道。
  康浩楠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燈光映照下的玻璃隔斷映出身後夏冬疲倦的身影,如果現在可以陪在她的身邊,想必會得到更多的希望吧……康浩楠有些自嘲地想道。可遺憾的是夏冬顯然已經做出了選擇,於是他還是隻能在這樣的倒影中才能無所顧忌地看著她,直到她消失……
  辦公室裏又寂靜下來,夏冬緩慢地收拾著手上的東西來到電梯間準備離開,手機這時卻在口袋裏嗡嗡地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林然。
  “夏冬,阿姨剛剛在透析的時候突然昏迷不醒,正在搶救……”林然的聲音夾在一片忙碌與噪雜中聲嘶力竭地傳來,“夏冬,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夏冬?!”
  “啪”地一聲,手機從夏冬的手中滑落,跌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上,閃亮的屏幕被摔的粉碎,隻剩下一個沒有生命的軀殼。
  
  第 21 章
  搶救室裏燈火通明,夏冬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背包和外套零亂地散落在腳下,這讓她看上去像一個等待審判的囚徒。
  “別擔心,阿姨會沒事的。”林然按了按她的肩膀。
  夏冬靠在椅子上怔怔地仰頭看著亮的發白的燈光,半晌才閉上眼睛喃喃地道:“林然,我不是個好女兒,可我不能失去她。”
  “我知道……”林然的聲音有些酸楚,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對母女的相處模式,愛著對方,卻又無法停止地互相折磨。
  搶救終於結束了,醫生宣布的結果還算樂觀,夏冬站在重症監護室的窗外看著剛剛脫離危險的母親,感覺仿佛有一隻巨大的手在揉捏著她的心髒,絞痛的厲害。
  扶著牆壁走了幾步,身體沉重的酸痛和大腦的眩暈又開始控製著她,遠處有護士在來回走動,說著什麽,可是她卻沒有力氣說話,當膝蓋接觸地麵的瞬間,她仿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夏冬,夏冬……”何意軒抱住倒下的妻子,看著她蒼白的麵孔下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著自己,可很快那光芒便隱沒了,她倒在他的懷裏。
  “高燒三十九度,輕度肺炎。”夏冬的病房裏,林然拿著病曆責備地看向何意軒:“你們究意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她病成這樣你居然不知道。”
  何意軒沒有說話,隻是麵色蒼白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夏冬。
  這段時間他和夏冬的生活正經曆著前所未有的寒冬,大部分時間他都無法見到她,而他呢?也許現在身上還帶著酒精的味道。
  燈光下何意軒的臉色帶著明顯的疲憊,一向整潔幹淨的他居然連襯衫都沒有換,下巴上也長出了青青的胡茬。
  看著床上病倒的夏冬,林然低低地歎了口氣:“你多陪陪她吧,我會叫護士關照些,有事打我的電話。”
  “謝謝。”何意軒向林然道:“謝謝你照顧夏冬,也謝謝你在阿姨病倒的時候通知我。”
  “拜托,你能對夏冬好一些嗎?”林然看著他:“或者幹脆放她自由。”
  隻有她知道夏冬活的多辛苦,那個大學時快樂飛揚的女孩子自從結婚後,便再也找不回原來的活潑與樂觀,這場婚姻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殘酷地刻在了她的心上,將她的一切希望都劃的七零八落,再也無法尋回來。
  何意軒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夏冬,冰冷的日光燈在他的臉下留下一道陰影,悲傷漸漸從他的身上漫延開,就像無數隻觸手將他的血一點點吸幹,再將寒冷的空氣輸進他的體內,隻剩下一個軀殼。
  冬季的寒風在窗外肆虐,室內的人心裏卻更加寒冷,夏冬安靜地睡著,零亂的短發拂在精致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下,沒有傷心,沒有痛苦,她終於可以放鬆地睡一覺,即使醒來時仍要麵對諸多的問題,可起碼這一瞬間她是幸福而安靜的。
  醒來時已經是清晨,走廊裏響起護士們忙碌的腳步聲,身體上的酸痛有所緩解,卻還是無力起身。有什麽東西壓住了被角,夏冬低下頭看去,卻是何意軒伏在她的身邊。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他濃密烏黑的發和即使睡著了也微蹙的眉頭間,他是如此地俊美,險些讓她為了他而失去拒絕的勇氣。
  夏冬的手指撫過他淩亂的發,突然之間那些怨恨與憤怒都不見了,溫和的憐惜與離別的惆悵占據了她的心。
  三年……
  當一切結束時,這一千多天都將成為彼此心中永恒的記憶,就算是有著諸多的不滿,在這一刻也都將化為留戀。
  “夏冬……”感覺到她的碰觸,何意軒起身捉住她留在他額角的手,他的眼睛依舊如琉璃般明澈。
  “媽媽還好嗎?”夏冬低聲問。
  “醫生說已經沒有危險,一會兒我們再去看她。”何意軒執起夏冬的手:“感覺好些了?”
  夏冬看著自己手上的輸液針頭,不禁有些茫然地道:“我這是怎麽了?”
  “輕度肺炎,醫生建議你多休息。”何意軒的手慢慢握緊:“對不起……”
  他沒有好好地照顧她,這三年的婚姻中他不是個稱職的丈夫,記憶中他還是第一次這樣陪伴在夏冬的病床前。
  “居然病了……”夏冬抬手撫著額頭,有些無法相信。她不是嬌氣的人,忙碌的生活幾乎讓她沒有生病的機會,或者說,她不曾允許自己生病。
  醫生查房時林然也跟著走了進來,看著清醒過來的夏冬不由得調侃道:“你終於也落到了我的手上。”
  夏冬笑了笑:“任憑處置。”
  林然也笑了,隻是轉向何意軒時笑容不由漸漸收斂。
  “我去看下媽媽。”何意軒緊了緊握著夏冬的手,這才站起身來向林然微微致意快步走了出去,即使是徹夜不眠,他的背影也依舊挺拔。
  “你們就打算這樣下去?”林然看著夏冬:“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不然怎麽樣呢?”夏冬勉強笑了笑:“你也知道,女人快到三十行情就變差了。”
  “夏冬……”林然責備地道。
  “放心,”夏冬看著她,虛弱地笑:“很快就要結束了。”
  她和何意軒的婚姻很快就會結束了,再也不會有回轉的餘地,就算沒有蘇曉曉,就算
  沒有程輝遠的軟硬兼施,這段已經千瘡百孔的感情也已經沒有了回頭路,遺憾的是他們以前都不知道而已。
  “你知道我一向是不讚成你離婚的,”林然垂下目光:“不過現在我改變想法了。與其這樣虛度年華,不如各自散了尋找新的幸福。”
  “謝謝你,林然,”夏冬由衷地道:“謝謝你第一個支持我……”
  她在這條路上徘徊了太久,也猶豫了太久,這樣的生活她不想再繼續。程輝遠也好,蘇曉曉也罷,充其量隻不過是這場婚姻走向滅亡的催化劑而已。當心中已無希望時,哪怕小小一點的事由都會喚起最本質上的分崩離析。
  母親的病恢複的很好,當夏冬開始退燒時,何意軒已經在為老人家辦理出院手續了。
  “真不需要去看看她?”林然最後一次問。
  這對母女僅相隔著一層樓,在住院期間卻從未碰過麵。
  “我相信意軒。”夏冬回答的很堅定。
  可當司機小王駕駛著何意軒的黑色轎車駛離醫院停車場時,夏冬卻久久地站在窗前,走郎裏吹過的冷風偶爾輕拂起她額前的短發,卻終究無法移動她的目光。
  “回去吧。”何意軒扶住她的肩低聲道,這樣的夏冬讓他莫名的心酸。
  轉過身,夏冬沉默地向病房走去,神色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病床前的小幾上放著一盆吊蘭,翠綠的葉片在冬日裏綠的讓人欣喜,是前天夏冬的同事們看她時留下的。
  “這個是康總讓我送來的,”眾人說笑時小徐向夏冬眨了眨眼道:“怎麽樣?綠色看起來很可愛吧?”
  “替我謝謝他。”夏冬撫著它的葉片笑道。
  換作陌生人一定不敢相信平時不苟言笑的他,偶爾卻會做出這樣孩子氣的事。可夏冬卻明白,這才是真正的康浩楠,一個同時擁有男孩氣質和男人魅力的家夥。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夏冬靠在床頭看何意軒將蘋果切成小小的塊,放在小碟子裏遞過來。
  她從沒見過他如此細心地做一件事,仿佛一絲差錯也不能有。
  “意軒,我們談談好嗎?”夏冬看著他。
  “下次吧,”何意軒放下手上的水果,“剛剛林然說起腎源的事,我需要再和主治醫生確認一下細節。”
  “腎源的事有消息了?”夏冬有些意外。
  “沒有確定,還在努力。”何意軒拿起外套看著夏冬:“好好休息,晚些時候我再過來。”
  “意軒……”夏冬還想說什麽,可他卻已經轉身離開了。
  他在逃避,夏冬有些無奈地靠在床上聽著走廊上響起他匆忙的腳步聲。
  晚些時候她也沒有再看到他,隻是聽到小護士談起他。
  “昨天晚上何先生來過了,”小護士的聲音甜甜的帶著羨慕:“坐著看了你半天呢,天快亮了才走,你們感情可真好。”
  是嗎,感情真好……夏冬淡淡地苦笑。
  
  第 22 章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了出院,何意軒沒有來接她,隻派來了司機小王。
  “回去後別再這麽拚命,老板又不是老爹,值得嗎?”林然諷刺道。
  夏冬笑:“腎源的事怎麽樣了?有消息就告訴我。”
  “本來已經有些眉目了,不過……臨時出了點問題。”林然道:“我想何意軒在想辦法,他看起來比你更著急。”
  “哦,是嗎……”夏冬沉默下來。
  “夏冬,我們直說吧,”林然看著她:“我想他應該早就知道如果你母親不在了,你們馬上就會離婚?”
  “沒錯,”夏冬承認,“這是我們的共識。”
  “所以他這些天在拚命找合適的捐獻者,甚至用盡各種手段,就為了讓阿姨的病情好轉,或者說他在盡最後一絲希望來挽救你們的婚姻。”林然有些煩亂:“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夏冬,當你病的時候我是支持你離婚的,可是顯然他現在做的一切都在盡力地彌補以前的錯誤。”
  “所以呢?”夏冬看向遠處:“你要勸我不要離婚?”
  “不,夏冬,我希望你幸福。”林然挽著她的手:“或者再給自己一個幸福的機會。”
  “我們試過很多次,很多很多次,”夏冬認真地看著林然:“可是每一次都是以我們雙方的失望而告終。”
  “但這次不同,”林然不肯放棄:“以前都是你在努力,是你在一次次地容忍他的錯誤,而現在是他在挽回,夏冬,不論你承不承認這都是不一樣的。夫妻感情這種事,如果男人一方主動些,任何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可問題是我的熱情已經用盡了……”夏冬終於低聲地承認了這一點。
  愛也好,婚姻也好,生活也好,當你希望它們圓滿時,往往要付出無數的努力和熱情,三年裏,他們或親近或疏遠,或貌合心離,無數個回合已經將通向幸福的橋梁打磨得不能再單薄了,她的希望、愛情、憧憬都在這些瑣碎的事情裏麵變成了冷硬的現實,壓得她無法呼吸。就像那個時髦的說法“愛是一件太過奢侈的事”,所以並不是人人都可能享受得起的待遇。
  病愈後的夏冬讓明誠的眾人著實鬆了口氣,無數的工作等待她來處理,無數的圖紙堆在她的桌子上。
  “不是說年末各項工程都在收尾嗎?為什麽還有這麽多工作?”夏冬無奈地向小李道。
  “這還是一小部分呢,”小李抱著報表笑道:“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公司已經正式與康氏合並了,變成了其中的一個子公司,康老爺子將集團下麵所有的相關工程全部壓到了咱們這兒。”
  “什麽?”夏冬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就在我病的這幾天?”
  小李理解地點頭道:“難怪你驚訝,開始的我們也不相信,說實話,康總這些年帶著大家這麽拚命為的是什麽?還不就是因為不想回去?不過這次合並是他親自去談的,所有工作都是他親力親為,具體情況我們知道的並不多,夏工有機會可以親自去問一下細節。”
  各部門的碰頭會議緊張有序地召開,合並後的工程項目、人事、財務等等,有忙不完的工作需要重新整理,康浩楠一一地處理著,與以往一樣的條理清晰。
  與康氏合並後最大的好處就是,以後再也不會麵臨被其它大公司逼迫的情況,當然,與輝遠的那個合同也就同時失去了意義。
  可是夏冬不明白,以她對康浩楠的了解,這樣的原因遠遠無法讓他向父親屈服。雖然她認為這次合並在理智上來說對公司絕對是件好事,可是在感情上呢?要他接受曾經傷害過母親的父親的安排,真的會心甘情願嗎?
  會議結束時,因為要匯報另一項工程的進展,夏冬留在了康浩楠的辦公室。
  “身體好些了?”康浩楠一邊快速簽著文件一邊道。
  “是的,”夏冬回答:“或者我可以再負擔些工作,沈助理說他已經和您談過了。”
  康浩楠的筆微微一頓,接著卻劃出一道堅定的直線:“我會安排的。”
  沉默在兩個人之間漫延。
  “為什麽回到康氏?”夏冬終於忍不住問道,她無法再裝作不知道。
  “我想這不需要向你解釋,”康浩楠抬起頭看著她,目光冷靜的不帶一絲感情,將手中的文件遞過去:“下午三點前召開集團中層會,你準備一下。”
  夏冬接過文件,看著他。
  可是康浩楠卻起身拿起外套,顯然是沒有談話的打算。
  “你見過程輝遠。”夏冬顯然不打算逃避:“他對你說了什麽?”
  康浩楠轉過身看著她:“合並是我的決定,與任何人都無關。”
  “他威脅過我,也威脅了你是嗎?”夏冬的目光清晰不容回避:“威脅你的是什麽?吃掉明誠?還是別的什麽條件……”
  “夏冬。”康浩楠的聲音冷漠地不帶一絲感情:“我再說一次,合並是我個人的決定,與任何人無關。”
  “可是你就這樣放棄了一切,”夏冬無法理解:“放棄了這麽多年的堅持,放棄和個人的感情,甚至更多更珍貴的東西。”
  他恨父親對母親的背叛,也恨作為玩偶任人擺布,所以這麽多年來不見父親,也不回康氏,難道換來的隻是現在的合並?
  “對不起,我實在是不能理解,”夏冬有些頹然:“一直以來你的理想,你的堅持,甚至公司裏所有人所吃的苦,都是我們生活的動力。‘過自己希望的生活,能做真正的自己’,這對我們來說是多麽奢侈的願望,可是你卻做到了,即使在起步時最困難的時候,誰也沒有想過退步,為什麽,為什麽現在你卻要放棄一切?”
  公司剛剛起步時,她陪著他在租來的小小一間沒有暖氣的辦公室裏看圖紙接合同,陪著他為了十幾萬元甚至是幾萬元看別人的臉色,陪著他吃著五塊錢的盒飯,陪著他……這一切的一切,他們做的心甘情願,因為他們知道這是在為了生活中無法實現的理想在努力。可如今呢?原來的同盟瞬間就變無烏有,他們的希望和理想也化為了無形。
  夏冬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在她的心裏,康浩楠的這份堅持幾乎是她對生活的全部希望,是讓她相信這世間還有美好的唯一證據,可現在,連這最後的一點奢望也失去了。
  “對不起……”康浩楠的聲音嘶啞:“我沒有堅持到最後。”
  “為什麽?”夏冬看著他,她想不出答案。
  “夏冬,我理解你的心情。”康浩楠的臉色並不比她好看多少:“可是我現在還有更需要的東西,與理想相比,我隻有一個選擇。”
  他頓了頓,看向她:“我也想等待,等到可以憑自己的實力得到它的時候,可現實並不允許。為了想要得到的,我必須擁有更強的實力,夏冬,我不想再看著自己身邊的東西被別人要挾著奪走,所以我必須回來。”
  “這就理由?”夏冬看著他的眼睛。
  “沒錯,這就是理由。”康浩楠沒有回避。
  “好吧。”夏冬終於不得不開始妥協:“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
  康浩楠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夏冬收起圖紙向外走去。她的身影單薄而挺直,雖然失望卻仍然擁有著追尋的勇氣,這樣的她讓他無法控製地想要守護。
  手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父親的電話號碼,看著那個號碼,康浩楠不由得淡淡地冷笑。如果能得到更多的力量,屈服又如何,隻要不必再被要挾,隻要不必再看著重要的人為了自己而委曲求全求全,隻要那個人不必一再地被傷害。
  有些東西隻有更強大才會得到,有些人隻有當自己強大時才能保護,康浩楠深深地明白這一點。
  按下接聽鍵,他第一次無比從容地應對著父親的來電。
  
  第 23 章
  明誠被康氏合並的初期是忙碌的,有無數的會議要召開,有無數的人需要溝通。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夏冬第一次見到了康浩楠的父親,康氏的董事長康偉業。這位康氏集團的創始人有著無比銳利的目光和極其沉著的氣質,這讓夏冬終於明白康浩楠的那份鎮靜是從何而來了。
  當助理介紹到夏冬時,康偉業的腳步微微頓了頓道:“何成效是夏小姐的什麽人?”
  夏冬一怔,這才恭敬地回答:“是我的公公。”
  “原來是何委員的兒媳,”康偉業的臉色微緩:“有機會代我向他問好。”
  “謝謝董事長。”夏冬低聲道。
  “我聽說何委員最近可能要回D市,夏小姐,到時候還要你多多引見。”康偉業的助理陳方顯然對這個消息很感興趣,笑著向夏冬道。
  “有機會的話,一定。”夏冬隻得客氣地答道,雖然對於何成效的行程她幾乎一無所知。
  與何意軒這場不得已的婚姻除了讓兩個家庭擁有扯不斷聯係之外,更多的卻是留下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尷尬的局麵。她與何意軒關係惡化,直接導致了雙方父母的關係越來越冷漠。直到去年,公公何成效因為工作調動離開了D市去了省會城市,雙方才都鬆了一口氣。
  何成效為什麽突然要回D市?夏冬並不清楚。
  晚上回家時,發現張阿姨居然回來了。
  “不是說要過了年才回來嗎?”夏冬有些意外地道:“怎麽這麽早?”
  “是何先生讓我回來的,”張阿姨一邊擺著碗筷一邊笑道:“他說你最近身體不好,家裏又沒有人照顧,你母親又病了,所以讓我回來兩頭都照管著些。”
  原來是何意軒,夏冬沒有再說什麽。
  張阿姨做了兩個很清淡的菜,卻隻盛了一碗米飯。
  “何先生說他今天不回來吃飯。”張阿姨有些不自然地道:“一會兒我去您母親那裏,有什麽事需要我做的?”
  “沒有。”夏冬想了想,才又道:“晚上你還住她那裏吧,那地方冷清,你多費點心。”
  “放心吧。”張阿姨笑了笑道:“何先生也是這個意思。”
  一個人吃飯總有些食不下咽,夏冬簡單吃了幾口就放下了。時鍾才指向七點鍾,冬日的天已經黑了下來,而何意軒卻沒有回來。
  這三年中,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們就是這樣度過的,有時候夏冬感覺他們就像住在豪華的宿舍裏,兩個人偶爾見麵,或者吃個飯,然後便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
  對於夫妻生活,夏冬並沒有什麽經驗,可不管這段婚姻如何勉強,她也不會在它還未結束時尋找新的伴侶,在這一點上何意軒顯然和她的看法不同。
  結婚不到一年,各種各樣的女人們便在他們的生活裏粉墨登場了。起初夏冬是有些氣憤的,甚至也怨恨過。可漸漸的,她卻不在乎了。無論是哪一個女人,何意軒似乎都本著一顆玩世不恭的心,他對她們笑容可掬,對她們溫柔體貼,甚至為她們一擲千金,可到頭來呢?他仍常常躲在那個小小的酒吧裏一個人喝著酒。
  這個男人的苦悶並不比自己少,當夏冬終於意識到這一點時,便將心裏的一切情緒都放下了。
  時鍾指向十一點的時候,何意軒才回來。夏冬擁著毛毯坐在沙發上,電視的光芒在她臉上跳躍著。
  “還沒睡?”何意軒顯然有些意外。
  “喝酒了?”夏冬看了看他:“我去衝蜂蜜,你等著。”
  何意軒沒有說話,隻是站在客廳裏,直到夏冬將溫熱的蜂蜜水遞到他的手上。
  “我累了,先睡了。”何意軒有些僵硬地道,轉身走向衛生間。
  “意軒……”夏冬的聲音讓他停住了腳步,卻並沒有回頭。
  “父親要來D市了,你知道嗎?”夏冬看著他。
  “我知道。”何意軒的聲音低沉而略有些嘶啞。
  “為什麽?為了離婚的事?”夏冬有些煩躁:“我認為還沒有必要告訴他們。”
  她沒有告訴母親,為的就是擔心他們舊事重提,可是何意軒又為什麽要告訴他的父母呢?
  聽了她的話,何意軒轉過身來深深地看著她:“夏冬,你真的以為這場婚姻隻是我們兩個的事?從你同意結婚那天開始,無論你願不願意都要承受著這個結果,我們永遠不可能離婚!”
  夏冬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事到如今,她不是沒有想過父母們會不同意,可是此時何意軒的態度讓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
  “何意軒,你卑鄙!”夏冬握緊了拳,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可仍是無法抑製住憤怒:“你以為這麽做我就不會同意離婚嗎?我告訴你,這不可能!”
  “是啊,這不可能!”何意軒看著,目光明亮又狠絕:“我不可能同意離婚!”
  “何意軒,你瘋了?”夏冬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是的,我瘋了。”何意軒自嘲地冷笑:“我瘋了才會不肯離婚,我瘋了才會在你離婚的時候才發現我不能放手,我瘋了才會在交往了那麽多女人之後才發現離不開你!”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脫口喊了出來,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震人心魄。
  夏冬無法形容心中的驚訝。
  “這不可能,”她看著他:“何意軒,不要再找任何借口,我不想再當你尋花問柳拋棄女人的擋箭牌,你離不開我,哈……”她冷笑:“我們一起生活了三年,你今天才發現居然離不開我?我不相信!”
  “是啊,你不相信……”何意軒邁步上前一把捉住她,幾乎咬牙切齒地道:“你相信過誰?!夏冬,我問你,這些年來,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你曾經相信過誰?”
  “你是在怪我不相信你?”夏冬感到好笑:“你一個月換七八個女朋友,口袋裏揣著我們的結婚證明去約會別的女人,現在居然在怪我不相信你!何意軒,你難道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麽寫嗎?”
  “原來你還是在意。”何意軒臉上的表情變得奇怪起來,“我還以為你從來不在意,既然這樣在意,為什麽不說出來?為什麽不向我說你不喜歡我去約會別的女人?夏冬,比起我來,你更不誠實!告訴我啊,說出你的不滿,不要讓我猜測,讓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我!”
  “告訴你又怎樣?你會停止嗎?”夏冬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會為了我這個名不符實的妻子停止你的豔遇嗎?”
  “你沒有做過為什麽知道不會!?”何意軒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你連試都沒有試過就放棄了,這對我們兩個都不公平。”
  “是的,是不公平。”夏冬甩掉他的掌握:“可是何意軒,你在指責我的時候你又做了些什麽呢?讓你的新情人對我的工作指手劃腳,讓她有權有勢的親戚對我橫加侮辱?在這時候你又在做什麽?你在指責我沒有在三年的婚姻裏對你不顧死活的表白愛意!”
  生活真是悲哀又可笑的黑色幽默,夏冬感覺自己深陷其中,似乎無論怎麽掙紮都看不到未來。
  “對不起……”何意軒的聲音低啞,“我知道現在道歉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可是我還要再說一次,蘇曉曉的事是我錯了,是我沒有估計到她對你帶來的傷害。”
  “算了……”夏冬突然感覺到無比的悲涼,頹然地坐到了沙發上揉著額頭,她已經不需要這些了。
  結婚三年來,這是他們唯一的一次吵架,原因卻是為了離婚。也許就像何意軒所說的,以前他們都將自己保護的太好,都不願做第一個將感情說出口的人,或者說,他們在感情生活裏都是極度自私的人。鬧到離婚這個地步,就算是對方有再多的過錯,另一方也無法脫離幹係。
  夏冬無意去指責何意軒,事到如今再多的指責也無法挽回逝去的一切,這樣的爭吵隻會讓兩個人的關係變的更加尷尬。
  “為什麽我們總是以這樣的結果收場……”何意軒站在沙發前看著夏冬,眼神中有淡淡的悲哀:“為什麽我們連架都不願望吵?如果能將心裏的想法都說出來,哪怕是吵架也好,起碼可以讓我們都了解對方的想法。”
  “夏冬,你難道真的從來沒有在意過我?”何意軒緩緩俯下身握住夏冬的手指:“事到如今我們不需要再隱瞞對方,告訴我,真的從來沒有嗎?”
  “意軒……”夏冬有些煩亂,可是卻並沒有拒絕他。
  “不能否認是嗎?”何意軒看著她。
  “……是的。”夏冬終於承認,無論這三年的婚姻是多麽的冷漠而現實,作為一個女人來說,她對何意軒終究無法毫無感情。
  “因為這個所以會生氣,所以會擺脫這個婚姻,是嗎?”何意軒的表情有著淡淡的苦澀:“夏冬,我們再試一次,就一次,好嗎?”
  “意軒……”麵對這樣的他,夏冬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就當作是為我的父母演戲,”何意軒看著她:“他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們要想在說服他們之前離婚幾乎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分開,那我們這段時間為什麽不能再試試?哪怕是隻到找到合適的腎源為止。”
  是的,有些事不可能馬上有結果,他和她也不可能馬上離婚,母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能換腎,再受到他們離婚的打擊,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險。何意軒最後一句話提醒了夏冬,讓她再也說不出拒絕的理由。隻是不離婚,並不是兩個人感情的重新開始,就像這冬季開在室內脆弱的花朵,生存還是死亡完全由不得它自己做主,窗內窗外,生存還是死亡不過是一線之隔而已。
  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總是有機會改變這一切的,夏冬偶爾也會這樣僥幸地想。
  
  第 24 章
  何意軒顯然和父親通過了電話,何成效沒有再提要回D市的事,一場眼看就無法避免的風波就這樣暫時平息了,可是夏冬的心裏卻依舊無法平靜。
  應該解決的問題沒有解決,而是被她和何意軒逃避般地埋在了心裏,平靜的日子就像是偷來的,不知何時就會風雲突起。
  和林然通電話時偶爾說起與何意軒的婚姻,林然顯然也讚成她現在的選擇。
  “想清楚,讓自己沒有後悔的機會。”林然勸道:“夏冬,我不希望你多年以後再回想起來會後悔現在的決定,做最後一次努力,做你該做的。”
  “可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真的對大家都好,”夏冬有些迷茫:“為什麽我總感覺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
  “就算是為了阿姨,”林然頓了頓道:“有件事本來想過段時間再告訴你,不過我想還是現在告訴你的好。何意軒本來已經找好了捐獻者,而且配型成功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位捐獻者突然又反悔了。”
  “什麽時候的事?”夏冬連忙問:“這個捐獻者現在在哪兒?”
  “夏冬,你先別急,”林然安慰道:“沒有告訴你就是擔心你衝動。這件事具體是何意軒負責,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這個捐獻者我見過,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她說賭博欠了高利貸的債,哥哥因為替她打架受了重傷,所以才答應捐腎,何意軒已經答應替她解決高利貸那邊的問題,兩方麵說好,隻要阿姨的身體情況允許就可以做手術了。可就在前幾天,這個女孩子就突然失去了聯係,她留在醫院的電話號碼接不通,手機也關機了,何意軒已經找了她好幾天,但還是沒什麽消息。”
  “怎麽會這樣?”夏冬有些頹然。
  “你先別急,我們再想辦法找找,”林然想了想道:“隻是夏冬,我感覺這件事有點蹊蹺,那個女孩子應該沒有說謊,而且據我所知,她哥哥現在住在外地住院,何意軒雖然替她付了一部分醫療費,可早應該已經用完了。我的一個同學恰好也在那個醫院,她說那個女孩子的哥哥還在醫院繼續治療,也沒有拖欠醫療費。”
  “也就是說他們不再需要醫療費,也還清了高利貸?”夏冬很快便領會了林然的意思:“可是她究意是從哪裏弄到這麽多錢?”
  “問題就在這裏,夏冬,”林然頓了頓:“我現在懷疑有人知道了這件事,從中作梗。”
  這種可能不是沒有,可夏冬卻希望自己隻是多想了。
  “我現在還不能肯定,”夏冬想了想:“林然,拜托你幫忙留意捐獻者的消息,我這邊也想想辦法。”
  “沒問題,”林然道:“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掛斷電話,夏冬微微出了會兒神。對於何意軒的努力,夏冬是從內心感謝著的,雖然他們現在的關係並不親近,可她還撥通了他的電話。
  “剛剛和林然通過了電話,她說了腎源捐獻的事,”夏冬頓了頓,低聲道:“謝謝你替我做了這麽多。”
  何意軒的聲音卻有些低沉:“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像的簡單,我想林然大概已經告訴你了,那位捐獻者不見了,我現在讓Ada將她的資料傳真給你。”
  “是的,我知道。”夏冬看著窗外,又下雪了:“謝謝你。”
  “我會再想辦法的。”何意軒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軟軟的流進人的心裏。
  “意軒,”夏冬閉了閉眼睛,終於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何意軒沒有說話,半晌才道:“你在懷疑蘇曉曉?”
  夏冬沒有說話,沒錯,她在懷疑蘇曉曉,雖然隻是懷疑,並沒有什麽證據。
  “我知道了,會留意的。”何意軒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生硬,顯然他也記起了蘇曉曉曾對夏冬所做的一切。
  放下電話,夏冬並沒有感覺有多輕鬆,憑心而論,她並不希望蘇曉曉就是那個人,可是,她不敢放棄任何挽救母親生命的希望。
  傳真機響了起來,是何意軒的秘書Ada傳來的捐獻者資料,看照片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化很濃的妝,穿著暴露的裙子,名叫方美媛。
  這時,走廊上突然響起一片笑聲和腳步聲,小徐和幾個年輕人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堆購物袋。
  “夏姐,看我們買了什麽?”幾個人現寶一樣將手上的東西堆到了辦公桌上。
  “上班時間去購物……”夏冬收起傳真道:“下次總結會上有你們好看。”
  “夏姐……”小徐拉住夏冬撒嬌地道:“今天是企業年會的晚宴,所以才去買東西啊。”
  是了,康浩楠曾經提起過,隻是最近事情太多,她居然忘記了時間。
  “做好手上的準備工作,下午三點可以提前下班。”夏冬向幾個年輕人道。
  “夏姐萬歲!”小徐興奮地抱著夏冬轉了一圈。
  夏冬笑著揮揮手,拿著文件和資料走進了會議室。
  這次年會是明誠作為康氏的子公司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麵前,也是康浩楠做為康氏的長子在媒體和企業界的第一次公開露麵,重要性不言而喻。為了這次年會,夏冬一直在準備資料,她需要在康浩楠身邊第一時間為他介紹所有的來賓。
  將光盤放進電腦,眾位企業家的資料一一展現,夏冬認真地記錄著。
  突然畫麵一轉,程輝遠的照片出現在了屏幕上。
  “年度最具發展潛力企業獎,年度時尚雜誌最佳人物……”女主持人的聲音充滿活力地介紹著。
  看著鏡頭一個個閃現,夏冬不由嘲諷地笑,這個世界再次證明了錢與權力的重要,當一個人被捧上名與利的神壇時,他的一切作為都將被披上金光閃閃的外衣,那些黑暗醜惡的勾當將永遠躲在後麵,讓世人無法知曉。
  翻開手上的資料,程輝遠的簡曆果然也在其中,每一條都鍍滿了金光,隻是可惜,無論這份簡曆寫的多麽完美,夏冬也永遠不會忘記他曾做出的每一個無恥行為。
  “程先生最近幾年一直在致力慈善事業,曾捐資建立了十多所小學……”主持人依舊在介紹著。
  夏冬信手翻開簡曆,關於他慈善事業的資料足有十幾頁,大約都是網絡上找來的,記錄了他捐資建學校,資助殘疾人進行康複治療等信息。可當夏冬翻到最後一頁時,卻停住了手。
  網絡上下載的資料上寫著,“輝遠集團董事長、執行總裁程輝遠先生十分觀注明星在慈善中的效應,近日,他親自邀請了幾位名模召開了時裝展示會,並將門票收入全部捐給了XX慈善基金……”
  下麵所配的照片,正是程輝遠挽著模特們合影,而他所挽著的那個模特正是Ada傳來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子,不同的隻是她沒有再穿那件暴露的衣服,而是換了件價值不菲的皮草披肩和連身裙,靠在程輝遠的身上,兩個人的態度十分曖昧。
  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或許隻是她太看輕了他在馬場發表的那份演說的結果……
  空蕩蕩的會議室裏,夏冬撫著額頭,憤怒、悲哀,無法言喻的感覺在胸口翻滾。
  
  第 25 章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裏有燈光亮起,夏冬沒有轉頭,任屏幕上的資料跳躍著,閃動著,在她臉上留下五彩又冷漠的光影。
  門被打開,康浩楠的身影出現在門前。
  “啪”地一聲,會議室的燈被打開,強烈的光讓夏冬低下頭撫住額頭。
  “你想一個人凍死在這裏?”康浩楠的聲音聽上去十分生硬,抓住夏冬的手將她拖起來,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對不起,我忘記了時間,幾點了?”夏冬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連忙問道。
  “六點一刻,”康浩楠的聲音依舊沒有軟化的痕跡:“你的手機忘在辦公桌上,小徐打不通,才想起你還在公司。”
  “對不起。”夏冬頹然地道,伸手慌忙收拾起桌上的資料,看了看表,離年會開幕還有四十五分鍾,幸好還來得及。
  康浩楠站在原地看著她,雙眉微蹙,沒有說話。
  “康總,請您等我半小時好嗎?很快就好。”夏冬一邊抱起資料,一邊關上電腦。年會所需的禮服就在辦公室,她隻需要化個淡妝就好。
  康浩楠依舊沉默。
  有資料掉在了地上,夏冬伸手去撿,可還未等她碰到,隻覺得手腕被康浩楠猛地拉起,燈光下他的眼睛明亮的逼人,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瞳仁裏的影子。
  “別管這些,跟我來。”他拉起她,不顧散落一地的資料,徑直向門外走去。
  “康總……”夏冬慌忙地跟上。
  康浩楠的車子就停在樓上,打開車門,將夏冬扶上車,發動車子一徑向商業區開去。
  由於出來的匆忙,夏冬幾乎什麽也沒帶,她抬頭看看康浩楠,還想說些什麽。可是霓虹劃過車窗時他年輕的臉上流轉而過,一瞬間,仿佛有什麽在她的心裏輕輕一撞,本來想問出口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
  有時候,人們並不是不清楚會發生什麽,隻是那個瞬間沒有拒絕罷了。當康浩楠拉著夏冬在高級時裝店挑選禮服時,夏冬沉默地這樣想著。
  不是沒有想過拒絕,可若是真的拒絕,卻仿佛做實了這個曖昧舉動的意義,有時候,接受也有著其它的意義。
  一年一度的企業年會匯聚了各行業的精英管理人才,商機、金錢、利益、陰謀,以及人們或開心或尷尬的笑容,這是一個成人們的遊戲場,無論是殺戮者還是投機者都披上了光明正大的外衣,微笑著走來。
  身為康氏年輕一代的領導者,康浩楠無可避免地成為了會議的焦點,夏冬站在康浩楠的身旁,冷靜熟練地為他介紹每一位前來問候的來賓。
  當然,其中也有曾經與明誠合作過,但並不愉快的企業代表,此時,他們麵對康浩楠與夏冬時的表情可謂精彩,當然,也有人練就了金鋼不壞之身,即便是曾經惡語相向,此時仍能熱情地來套近乎。隻是待他離開時,夏冬與康浩楠幾乎不約而同地相對會心一笑。有些無奈,也有些嘲諷,當然,更多的是愉悅。
  何意軒今天的女伴是秘書Ada,見到夏冬時她顯然很高興:“夏小姐,好久不見。”
  “謝謝你的資料,”夏冬微笑著道謝:“有機會我們一起喝茶。”
  何意軒今天穿著深色的西裝,更顯儒雅,他伸手與康浩楠相握,兩個人客氣地寒暄,但神色間卻越發冷淡。
  “找時間我們談談,”何意軒在離開時低聲道:“關於捐獻者的事。”
  “恰好我也有話要說,” 夏冬看著何意軒,她必須將程輝遠的所作所為告訴他。
  這時,不遠處突然一片人聲響動,夏冬抬頭看去,卻發現是程懷遠帶著一行人等走了過來,在他的身邊站著蘇曉曉和程輝遠,而靠在程輝遠身旁衣著惹火的女孩子恰好就是那位資料上的“捐獻者”方美媛。
  “程教授,幸會。”康浩楠迎上前去握手。
  “不要叫我教授了,”程懷遠笑著擺擺手:“說起來慚愧,老頭子我多少年沒有上講台了。”
  “程總,幸會。”康浩楠與程輝遠互相客氣地問候,隻是兩個人的目光中都多多少少有了些異樣的疏遠。
  “夏小姐,好久不見。”程輝遠笑的似乎很開心。
  聽到這話,正在與康浩楠聊天的程懷遠突然轉過臉來道:“夏小姐?就是那樣那個讓你重建‘海灘一號別墅’防水工程的夏小姐?”
  見他提到工程的事,夏冬隻得微笑地道:“是的,我叫夏冬,很榮幸見到您,程教授。”
  程懷遠點了點頭笑道:“好孩子,做的好,就該讓輝遠這小子吃點苦頭,工程不合格,嗯?那還得了?”
  “大哥教訓的是。”程輝遠笑著答道,目光卻不離夏冬。水晶燈柔和流轉的光芒下,她依舊不卑不亢,冷靜睿智,一身黑色簡潔小禮服襯著她明亮的目光,更顯神情冷淡,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她的世界之外。這樣的她,讓人無法不注目,即便是會場上所有妝容精致的美人加在一起,都不及她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夏冬淡淡掃過蘇曉曉和程輝遠,目光在方美媛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這位小姐第一次見麵,能介紹下嗎?”她看向程輝遠,目光中不無嘲諷。
  “這位是……方美媛,我的新助理。”程輝遠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身邊的美女,似乎沒有絲毫的愧疚。
  “幸會,方小姐。”夏冬看著她:“相信我們並不陌生,我的先生就是何意軒。”
  “何……何先生……”方美媛的臉色有些僵硬:“我並不認識什麽何先生。”
  程輝遠的女人和他似乎永遠是一丘之貉,居然拿了何意軒的錢後絕口不承認,夏冬嘴緊牙關想著。
  “美媛,給你介紹我的朋友。”一旁的蘇曉曉看了看夏冬,冷冷地看了看夏冬,巧妙地替方美媛解了圍。
  程輝遠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離開的蘇曉曉和方美媛,表情變幻莫測。
  “對不起,我先離開一下。”夏冬匆匆向眾人道歉,轉身向露台走去,繼續站在這裏,她恐怕自己無法壓抑心裏的憤怒做出過份的事。
  康浩楠看到夏冬離開,剛想轉身追上去,卻被一個公司的主管拉住寒暄,無奈之下,隻昨看著程輝遠緊跟夏冬的腳步走過去。
  冬日的天空還在飄著雪花,露台上的空氣有些寒冷,夏冬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居然是程輝遠跟了進來。他轉身關上了露台的門,將人聲和音樂都關了進去,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夏冬隻感覺肩膀一暖,充滿他體溫的外套便披在了她的身上。
  
  第 26 章
  “凍死自己就看不到圍繞著你丈夫的女人了?”程輝遠不無嘲諷地笑道,可當夏冬看向他時,卻並沒有在他的眼中看到我少諷刺,反倒是有著她看不懂的情緒。他這樣專注地看著她,似乎想讀出她的心事一般。
  “也許凍死自己,就用不著再看到你了。”夏冬沒有客氣,看著他幹脆利落地道。
  程輝遠聽了大笑起來,伸出手輕輕攬住夏冬道:“我看這倒沒什麽必要,我倒很希望你能天天看到我。”
  “然後呢?折磨我?或者折磨我可笑自尊心,直到我跪倒在你麵前?”夏冬退後一步離開他的懷抱,目光凜冽而清冷,完全沒有玩笑的意思。
  “生氣了?”程輝遠似乎有些意外,可繼而目光卻變得莫測起來:“夏冬,我認為到現在為止我們相處的還算愉快,除了你打我的那個耳光之外,不過,如果我們能平心靜氣地聊會兒天,我相信那個耳光說不定也是值得的。”
  “平心靜氣地聊天?”夏冬難掩心中的憤怒:“當你收買方小姐的時候,當你斷了我母親幾乎是唯一生存的希望時,難道還想要我平心靜氣地和你相處?要威脅要傷害要折磨,你對著我來就好,為什麽在牽涉到我的母親?她有什麽錯?就因為她生了我這樣的女兒?!”
  無限的心酸和痛楚一齊湧上心頭,夏冬緊咬牙關,抑製著將要湧上來的憤怒和淚水:“程輝遠,事到如今你還在和我談什麽愉快相處,難道你真的無恥到了這種地步?斷送了別人的生機後連一點愧疚都不曾有過?”
  程輝遠看著夏冬,目光從驚訝到思索,最後隻是看著她:“你認為這一切是我做的?”
  “除了你還會有誰?”夏冬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那天從馬場回來後,是我低估了你的無恥,是我奢望著你還會有一點點良心,是的,我沒有離婚,可是這並不能成為傷害我母親的理由。程輝遠,夏冬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大費幹戈,甚至不惜收買為我母親捐腎的方美媛達到要脅的目的!?”
  程輝遠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夏冬,寒冷的空氣中他的目光明亮而清晰,有一瞬間,夏冬幾乎以為他會打自己,可是他沒有,隻是將雙手放進西褲的口袋裏握成了拳。
  “夏冬,對於你的指責我不想辯解什麽,”沉默了半晌,程輝遠終於清晰地道:“是我威脅了你,是我收買了方小姐,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為什麽?!”夏冬看著他:“就為了讓我離婚,為了讓蘇曉曉得到何意軒?”
  “是的,我是為了曉曉,隻為了曉曉。”程輝遠的臉隱沒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卻並沒有否認。
  “看來我們沒什麽好談的了。”夏冬扯下外套扔到他的身上:“程輝遠,我不會屈服的,就算你收買了方小姐,我還是不會放棄。天下這麽多人,總有一天我會找到配型成功的捐獻者,如果你還要破壞的話,就算是死,我也會阻止到底。”
  夜很黑,可是夏冬的目光卻無比的明亮,幾乎穿透了一切屏障,直直地看到程輝遠的心裏。
  “悉聽尊便。”程輝遠這時仿佛又回到了蠻不在乎的狀態,拿出支香煙點燃,無所謂地讓淡淡的煙霧在兩人之間飄開來,遮住了他的目光。
  玻璃門內,康浩楠終於應酬完了所有的高管們,大步向露台走來,夏冬沒有再看程輝遠,轉身向大門處走去,門打開時,康浩楠伸手扶住夏冬,目光看向靠在欄杆上的程輝遠。
  見到兩個人親近的情形,不遠處的程輝遠突然懶洋洋地道:“夏冬,忘了告訴你,你向我發誓的樣子也很美。”
  夏冬幾乎忍不住想回轉身去再抽他一個耳光,可還未轉身,卻感覺身體已被康浩楠堅定地攬住。
  黑暗裏突然響起程輝遠低沉好聽的笑聲,在這樣的環境裏顯得格外刺耳,卻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無奈。
  她一定聽錯了,當夏冬與康浩楠一起離開時,她想。
  年會還在繼續,走進宴會廳,夏冬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康浩楠看著她沒有說話。
  “對不起,”夏冬低聲道歉:“發生了點意外,我想我能處理好。”
  康浩楠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沒有再表示異議:“給你介紹下我們技術方麵的新夥伴……”他帶著她重新走向會場。
  夏冬不是十分擅長這種應酬的場合,對她來說圖紙和數據更熟悉也更容易掌握。康浩楠也並不強求,偶爾會讓她休息下,帶著小徐或是公司裏其他的年輕女孩子和眾多老男們周旋。這種時候大多不需要女人們的大腦,而是她們美麗溫柔的微笑,或者隻充做花瓶站在一旁就好。
  得以喘息時,夏冬環視會場尋找何意軒的蹤影,卻並沒有發現他,隻有Ada和幾個公司的主管們在聊天。
  “何總出去了,”當夏冬上前去詢問時Ada這樣告訴她:“您有急事嗎?或許您可以打電話通知他。”
  “謝謝,不必了。”夏冬告辭了Ada向會場外走去,這才想起她的手機似乎還落在辦公室的桌子上。
  沒有找到何意軒的同時,蘇曉曉也沒有出現在會場,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確定他們的車子是不是還在。依何意軒的脾氣,他無論是找蘇曉曉了結捐獻者的事,還是與她重歸舊好都不會選擇離開太遠。
  通向地下停車場的電梯在偏僻的一角,夏冬在服務員的指點下來到電梯前,空曠的走廊裏,高跟鞋的聲音因為太過清晰而顯得突兀。再向前時走廊兩旁是密密麻麻的人工花木,有小溪從腳下的小橋流過。
  “我不要!我不允許!”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在花木後麵傳來,是蘇曉曉的聲音。
  “你不要!你不允許!?曉曉,為什麽事事都要以你的標準來判斷?”不出所料,這次的聲音是何意軒:“好吧,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記得我們曾經清楚地談過,一場相遇而已,離開了洛杉磯一切都結束了,你,我,我們的一切關係,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為什麽你還不明白?”
  這是在做分手前的最後一次攤牌嗎?夏冬止住了腳步。
  “我不明白,不明白!”蘇曉曉的情緒顯得很激動:“你對我說過的話為什麽轉眼就可以改變?你說過你愛我,說過如果可以,我們會一直在那裏生活下去,你承諾過,就永遠不許反悔。”
  “我把這話當成你對我逢場作戲的誇獎。”何意軒的聲音平靜而無情,帶著無法掩釋的不耐煩:“曉曉,你是成年人了,有些話真的要我說明白?”
  “該說的你都說過了,何意軒,你對我說過的傷害的話已經夠多的了,”蘇曉曉的聲音低下來,可卻聽著更加堅定:“我不是你以前交往過的女人,傷害了我,還要全身而退,永遠不可能!”
  “那你要怎麽樣?殺了我嗎?!”何意軒的聲音憤怒起來,在寂靜大聲道:“如果殺了我能讓你放過我,現在就殺了我吧!”
  蘇曉曉低聲哭泣起來:“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好吧,我想說的話都說過了。”憤怒過後何意軒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我再強調一次,不許再找夏冬的麻煩,不許再幹預我的事,不然……你最好也不要逼我……”說完,他沒有再看她,轉身大步離開了。
  真是一出實足的愛情悲劇,女人的愚蠢癡情與男人的理智與無恥表露無遺,看到自己婚姻的破壞者被拋棄的場麵並沒有讓夏冬有任何的快感,反倒讓她感覺胸口被堵得無法呼吸。
  “誰在那裏!?”夏冬離開的腳步聲顯然引起了蘇曉曉的注意。
  
  第 27 章
  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蘇曉曉的麵前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可是夏冬卻無法逃避,於是隻得轉到花木的另一側。
  “是你?”蘇曉曉的聲音帶著驚訝,可既而卻轉為尖刻的憤怒:“你是來嘲笑我的?你和他串通好了是不是?你們,你們兩個……”
  “我無意嘲笑你。”夏冬冷靜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低低響起:“一直以來嘲笑你的隻有你自己,無論你如何爭取,何意軒都永遠不會隻為了一個女人而停留,這一點你想必已經體會到了,仇恨我又有什麽用呢?何意軒依舊是何意軒。如果連這些都不能容忍,得到他以後,你不過隻是第二個我而已。”
  沉寂在兩個人之間漫延,直到夏冬轉身準備離開時,蘇曉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來:“我永遠不會成為你,意軒會愛我,隻愛我一個人,我們走著瞧!”
  夏冬腳步微滯,沒有轉身,燈光在她線條清晰的臉上投下無奈的陰影:“我祝你好運,蘇小姐。”
  年輕真好,可以肆意,可能拿青春賭一份感情,就算失敗了,不過是再爬起來而已還有得是時間。夏冬知道自己已經賭過了一次,而且一敗塗地,激情與愛情都在歲月的打磨中變成了灰燼,對於她來說,理智往往比毫無來由的感情更加可靠。
  何意軒這時已經走進了會場,夏冬沒有追到他。康浩楠在和眾人周旋,□乏術。程輝遠站在遠處沉默地喝酒,方美媛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邊,時不時地看他一眼,或是四下張望,似乎在擔心著什麽。
  她當然應該擔心,夏冬不無嘲諷地想。拿了何意軒的錢卻突然倒戈向程輝遠,且絕口不承認,無論怎麽想這都不是聰明的行為。
  在這個世界上,男人永遠不會為了女人而犧牲自己的既得利益,除非他與你有著呼息與共的聯係。對於程輝遠來說,方美媛充其量不過是時下利用的工具,一旦她失去了利用價值,丟棄她便會像丟棄用過的紙手帕一般,在重新找到靠山之前,除非何意軒願意原諒她,不然,她所付出的代價隻會更多。
  當然,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會明白這個道理,夏冬也是在經曆了無望的生活和死氣沉沉的婚姻後才懂得這個道理。
  偶爾她也會看到很多年輕的女孩子為了享受,或者為了逃避生活的壓力而付出青春與身體奉獻給掌握著權利與金錢的男人們,表麵上她們風光無限,甚至意氣風發,高高在上。可是在這些男人們的眼中,她們充其量不過是花錢買來的寵物,閑來討討他們的歡心,或者還可以適當給她們一些意外的甜頭。可是,當她們一旦觸及到了他們的切身利益或是底線時,所得到就不隻是一句“不懂事”的評論這麽簡單的事了。想從這些身處權利與金錢頂端的男人身上得到便宜,你的付出永遠要比得到的多出幾百,甚至上千倍。
  這些年,她看的太多太多了。
  “夏姐,你可來了。”小徐這時匆匆走過來,急道:“東南的總裁對我們的一個項目很感興趣,我帶來了圖紙卻忘在車上了。我現在去取,求您幫忙留住他。”
  “東南?”夏冬向康浩楠的方向看了看:“就是那個傳說十分難應付的尹澤?”
  “沒錯,沒錯。”小徐都要哭出來了:“這個項目是我負責的,我好不容易才和他搭上話,求夏姐幫幫我。”
  “依我看你留在這裏比較好。”夏冬看了看尹澤:“我不認為他是個願意等待的人。”
  “謝謝夏姐。”小徐連忙道:“資料在沈助理的車子上,就停在VIP停車場的旁邊,這是車鑰匙。”
  夏冬接過鑰匙,向服務員要了自己的外套,最後看了一眼會場,看到何意軒正被程懷遠拉住說些什麽,而程輝遠依舊在角落裏,夏冬的目光掃過他時,仿佛感應到了一般他也看過來。
  這次年會真像一場惡夢,夏冬疲憊地想,繼而匆匆走下樓,在樓梯轉角處,她再次與向會場走來的蘇曉曉相遇。
  看到夏冬,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過來,目光中有種難以讀懂的東西,不是憤恨,也不是忌妒,而是另一種更強烈更尖銳的眼神,幾乎讓人不寒而栗。
  那張臉依舊美麗,卻失去了應有的神采,與何意軒的感情顯然毀了她,可她卻並不知道。在走向停車場時,夏冬不無悲涼地想。
  因為會議正在進行中,所以地下停車場並沒有多少人,空曠而寒冷,昏暗的照明燈偶爾有一個壞掉的,詭異地閃爍個不停,一陣冷風吹來穿透了薄薄的外套,夏冬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沈東傑的車就停在VIP停車場的入口附近,她打開車門在車座上的眾多圖紙中尋找著小徐的那一份。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轉眼間兩個黑影便撲向夏冬所在的駕駛室,一雙有力的手臂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別動!下車!”那男人的聲音短促而沙啞,命令著。
  夏冬放下手上的圖紙,手扶住方向盤慢慢走下車來。兩個男人站在停車場的陰影裏,完全看不到臉。
  “你是夏冬?!”另一個男人問:“不用說話,點頭就行了。”
  夏冬隻得點頭。
  “跟我們走一趟吧。”男人二話沒說,上來一把捉住夏冬的手臂,手上的力道幾乎將她捏碎。
  停車場的陰暗的角落裏放著一堆停車指示牌,還沒等夏冬站穩,突然隻感覺後背猛地一震,人便被一股大力推到了牆上。
  除了痛還是痛,額頭和身體幾乎痛的散架了,她不由得悶哼了一聲。可還未等喘息,頭發便被抓住。
  “我還從來沒打過女人。”其中一個男人的聲音有著難以掩飾的厭惡。
  “你們要錢還是有別的目的?”夏冬大口呼吸著,連尖叫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媽的,和她羅嗦什麽!”另一個上前一步用膝蓋狠狠地頂了一下夏冬的小腹,將她推倒在地上:“老子今天不劫財也不劫色,明天你去跟姓何的把婚離了,嘛事沒有。要是不離……”他抓起夏冬的頭發強迫她抬起頭,緊接著狠狠地甩了兩個耳光:“下次就打死你!”
  原來是為了這個,夏冬掙紮著抬起頭想看清兩個人的臉,可燈光根本照不到這裏。
  “行了,走吧。”另一個煩躁地說:“媽的,老子再也不幹這份活了,要不是看在他救過老子的份兒,我才不打女人!”
  “他?他是誰?”夏冬猛地抬起頭,即使看不見他們的臉,她依舊盯著黑暗中:“程輝遠是不是?是他讓你們來的!?”
  “閉嘴!”另一個男人惡狠狠地道:“別以為老子今天不敢動你!”
  原來是程輝遠搞的鬼,憤怒一下子湧上心頭,讓夏冬幾乎忘記了疼痛,地上有什麽東西,她捉住抽出來狠狠地向前丟去。
  黑暗裏猛地響起汽車安全鎖的報警聲,在空曠的停車場裏尖銳又刺耳。
  “死娘們,還敢還手。”一個男人還要回頭,可卻被另一個拉住了。這時隻聽不遠處響起一片雜亂的腳步聲,顯然是保安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兩個人見此情形沒有再糾纏,轉身匆匆離開。
  “誰在那裏!?”等保安們趕來時,隻有夏冬倒在角落裏。
  全身仿佛被捏碎了一般的疼,這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有人受傷了,快去報警!”黑暗裏雜亂的聲音響成一片。有人圍了過來,燈光瞬間也亮了起來,腳步聲,說話聲很快響成一片。
  “夏冬!?”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後,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夏冬抬起頭,隻見程輝遠不知何時來到了她麵前,燈光下他的臉色很難看,甚至有些僵硬:“出了什麽事?傷到了哪裏?你們站在這裏幹什麽?把我的車開來,快!”他的聲音迅速有力,指揮著忙亂的人們。
  “夏冬,夏冬……”他抱起她,當看到她的臉時,目光猛地一縮:“是誰幹的?”
  是什麽人能在做出傷害一個人的事之後,還能如此逼真的救人?夏冬想不出。這個男人的不擇手段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無論是收買何美媛還是剛剛的脅迫。
  “啪”地一聲,黑暗裏,夏冬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打了他一個耳光,“程輝遠,你……無恥!你終於滿意了是不是?把我搞成這個樣子,你終於滿意了是不是!?”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隻有壞掉的燈管在嘶嘶地發出響聲。
  程輝遠的臉微微歪向一側,燈光側照過來,看不到他的眼神。
  “為了讓我和何意軒離婚不擇手段,剛剛為什麽不讓那兩個人殺了我?程輝遠!你這個禽獸!”身體上的痛絲毫沒有減輕,可是憤怒卻讓夏冬的精神更痛苦。
  這個男人簡直是她的惡夢,是她一切痛苦的來源,她永遠也無法原諒他。
  “你真的是這麽認為的?”程輝遠轉過臉看著夏冬,表情複雜。
  “走開!”夏冬咬牙切齒地道:“我不想看到你!”
  “可惜,我不會讓你如願的。”程輝遠猛地抱起夏冬,轉身向自己的車子走去。
  “放開我!”猛然間的動作加劇了夏冬的疼痛,可是卻無法擺脫他的懷抱。
  酒店的保安這時已經趕了過來,程輝遠的車子就停在不遠處,方美媛正站在車旁,看到他抱著夏冬走來,她的臉色難看起來。
  早有人打開了車門,程輝遠將夏冬放到了車座上,動作並不輕柔,這讓夏冬痛的不敢再掙紮。
  “程先生,我們已經報了警,請您稍等好嗎?”有保安上來攔住他道。
  程輝遠沒有回答, “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將保安和方美媛一起關到了門外。
  “程先生……”車外的人還想說什麽,可是車子一個轉彎,絕塵而去。
  夏冬從未被如此粗暴地對待,身上的痛楚讓她說不出話來。程輝遠的車子在路上飛一一般地前行,引來一片刹車和叫罵聲。
  “你瘋了。”夏冬低聲地呻吟著。
  
  第 28 章
  事實證明程輝的神誌清醒的很,將夏冬強行帶到醫院後,他強迫她做了幾乎需要做的全部檢查,得出的結論是:軟組織挫傷。
  “也就是沒有傷到骨頭和內髒?”夏冬不由嘲諷地笑笑:“真是不幸,程總,看來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程輝遠向醫生道了謝,拖起夏冬便向外走去。
  “放開我。”夏冬忍住疼痛想擺脫他。
  “上車!”程輝遠命令道。
  “我要打電話。”夏冬沒有理會他。
  “通知何意軒?”程輝遠的目光清晰而危險:“或者是康浩楠?”
  “這與你無關!”夏冬氣憤地道。
  違抗命令的結果是她再一次被程輝遠扔到車座上,大概因為知道她的傷並無大礙,所以這次的力氣明顯比上一次大很多,讓她長時間都處在疼痛中。
  “程輝遠,這種幼稚的把戲一點也不適合你。”夏冬看著夜的霓虹在車窗外倒退,無力地道。
  黑暗中響起了程輝遠的笑聲:“夏冬,你不是女人。”
  是女人就該吃這一套?就該為他強勢而霸道的行為所迷倒?他應該是這個意思。
  “你對方美媛用的也是這招?”夏冬顯然不打算放過他。
  “當然不是。”程輝遠看了看夏冬:“除了你,還沒有哪個女人讓我花費過心思。”
  “真榮幸。”夏冬冷笑道:“蘇小姐有您這樣的舅舅真是幸運,為了讓她得到心愛的人,您付出的代價簡直無法想象。”
  “沒錯,我開始接近你時隻是為了曉曉。”程輝遠坦白地承認:“不過現在我開始奇,為什麽像你這樣一個獨立的女人,會甘願回到何意軒的身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在這之前你們已經在協議離婚了。”
  這真個難以解釋的問題,夏冬撫著額頭:“沒錯,如果沒有你們從中作梗,也許我們早已經離婚了。對一樁婚姻來說,有時候外力的侵入並不能結束它。更何況是剛剛那種卑鄙的威脅手段,你認為我會順從嗎?”
  “是嗎……”程輝遠漫不經心地笑:“夏冬,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一個敢打我兩次耳光的女人?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這樣對我。可是我居然都忍下來了,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不過我既然以前沒有動你,現在也不會。道理很簡單,如果剛剛那些人是我派來的,你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裏。”
  再聰明的頭腦也有可能被仇恨所蒙蔽,程輝遠以前的所作所為讓夏冬無法原諒他,所以很自然地會將一切惡行都推到他的身上。可是他剛剛說的沒錯,他沒必要玩這種小把戲,隻要他程輝遠一句話,夏冬這個名字有可能一夜之間就會消失在世界上,一點痕跡也不會留下。
  談話陷入了僵局,看著車窗外閃過的燈影,夏冬沉默不語。
  君子有可能隻做錯了一件壞事便被唾棄,而小人往往隻做一件好事便會被人傳誦,程輝遠顯然是後者。不過夏冬卻仍不能原諒他,就算剛剛的事不是他所為,可以前的種種惡行也無法讓人一下子釋懷。
  車子開到了一幢公寓樓下,程輝遠扶著夏冬下了車,順手將從醫院拿回來的外傷藥從車裏帶出來。
  “這是什麽地方?”夏冬忍住疼痛道。
  “我家。”程輝遠回答的十分簡練:“我知道你不願意,不過比起我們一起去酒店開房,在這裏替你上藥顯然更合適。”
  這是程輝遠的厲害之處,夏冬無法反駁。
  公寓裝修的很豪華,十分符合他的風格,深藍的色調和花紋繁複的家具讓人眼花繚亂。
  “你先坐一下,我馬上就來。”將夏冬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上,程輝遠放下手上的東西進了洗手間。
  茶幾的花瓶裏插著幾朵百合,有陣陣幽香飄來,從醫院拿回的瓶瓶罐罐就放在旁邊,程輝遠的車鑰匙以及他的電話。夏冬還記得剛剛在車上時,他的電話一直在嗡嗡地響。
  房間裏很靜,隻有衛生間裏傳出的水聲。這讓夏冬的頭腦在混亂中開始漸漸清醒,她從年會上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個時候說不定大家正在找她,或許她應該先給他們打個電話?
  桌上的手機又開始嗡嗡地響起來,屏幕上跳躍著的名字居然是:康浩楠。
  夏冬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接起了電話,還未等她出聲,話筒中便傳來熟悉又焦急的聲音:“程總,夏冬在你那裏嗎?請她接電話。”
  “我就是……”聽到他的聲音,夏冬的心微微刺痛起來。
  “夏冬?”康浩楠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聲音:“你現在在哪裏?有沒有受傷?”
  “我很好,沒事。”夏冬忍住心中的異樣道:“現在在程輝遠的家裏。”
  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了片刻,當康浩楠的聲音再傳來時,卻是無比的果斷堅定:“在那等我,馬上去接你。”
  放下電話,夏冬有些怔忡,為自己剛剛莫名軟弱情緒,也為康浩楠從未有過的焦急語氣。
  “誰的電話?”程輝遠在她身後問道,手中拿著幹淨的濕毛巾。
  “是康總。”夏冬看了看那毛巾有些遲疑地道:“他說馬上來這裏。”
  程輝遠沉默了片刻,將手上的毛巾遞了過來:“先把藥擦了再說。”
  膝蓋、小腿、手肘、腳踝,夏冬身上,隻要是□在外的皮膚幾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和淤血。
  夏冬自己將傷口處用毛巾擦拭幹淨,程輝遠便用沾了藥水的棉簽替她消炎。
  傷口處痛的鑽心,隻要棉簽塗過的地方,都火辣辣地像要起火一般。夏冬忍受著,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痛就喊出來,”程輝遠皺著眉頭嘲諷地道:“夏冬,你這樣一點也不可愛。”
  “對不起,”夏冬微微地吸著冷氣:“我實在不會扮可愛,要是你感覺麻煩,我自己來就好。”
  程輝遠沒有說話,皺了皺眉頭,可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這個女人不會撒嬌,也從來不去依靠別人,她仿佛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默默地忍受著一切,也習慣了承受所有的痛苦。從來不去抱怨,隻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力的補救著生活帶來的傷害。
  他這一生中從來不缺少女人,或者嬌弱,或者可愛,或者風情萬種,她們不停地滿足著他的自尊和需要,也都有著同一個特征:順從。
  這樣的順從助長了他的自大和不可一世,這樣的順從也讓他越來越看不起這些嘰嘰喳喳的女人們。小小的禮物,或者一點體貼的表示,她們便會感動很久。這樣的遊戲玩得時間久了,未免會產生審美上的疲勞。
  夏冬無疑是聰明的,卻也是犀利的,在職場上辛苦打拚和生活中的不幸經曆讓她的思想絲毫不差於男性,在她麵前,他的手段大部分瞞不過她的眼睛,但是除非有十分必要的理由,不然她不會輕易當眾揭穿他。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找到了一個誌趣相同的夥伴,隻是這個人站在自己的對立方,並非是同類。所以隻能遠遠看著她,無法接近。這讓他著迷又困惑,有時候甚至搞不清自己究竟想做什麽,又想得到什麽。
  因為夏冬的配合,包紮工作進行的十分順利,以至於程輝遠居然感覺這個過程有些太短暫了。
  “謝謝。”夏冬看了看自己纏滿繃帶的四肢。
  程輝遠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浩楠說會來接你?”
  夏冬沒有否認。
  程輝遠點了點頭,拿出一支煙漫不經心地問:“可以嗎?”
  “我拒絕的話你會收起來嗎?”夏冬不無嘲諷地道。
  “當然……不會。”程輝遠笑笑:“夏冬,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聰明?”
  “就像嬰兒一出生就會遊泳一樣,”夏冬冷笑:“有時候揣測別人的思想就像一種本能,我沒有辦法不去思考,也沒有辦法不去理解。”
  生活造就了她時刻警惕的性格,這是她無法拒絕的習慣。
  淡淡的煙霧在程輝遠和夏冬的麵前飄散,加上柔和的燈光和夜晚的寂靜,讓眼前的一切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今晚的事,你知道是誰做的對不對?”夏冬看著他。
  “我還不確定。”程輝遠沉默了片刻:“不過我會查下去,不會有第二次。”
  “那方美媛呢?”夏冬不想就此放棄:“你打算一輩子這樣阻止我,直到蘇小姐嫁給何意軒的那一天?”
  “誰知道……”一向堅定的他竟然用了一個不確定的回答:“方小姐留在我身邊,心甘情願,誰也沒有阻止她去捐腎,不過她也明白什麽行為是討好我,什麽行為是我不喜歡的。”
  “也就是沒有你的命令,她永遠不會同意,是嗎?”這個男人的本質一向如此,夏冬早就應該看透,可卻仍抱有一線希望。
  “夏冬,”程輝遠眯著眼,淡淡的煙霧籠罩著他:“我想我們已經談過這個問題了。現在看來方小姐比你更會運用自己的條件,我們也曾經談過條件,隻可惜……”他做了個遺憾的手勢:“你放棄了。”
  和方美媛一樣,用自己的身體與這個惡魔一樣的男人做交換,夏冬沒辦法做到。這世上並不是隻有一個方美媛,隻要她肯尋找總會有別的機會。
  私人電梯的鈴聲在這時響起來,門緩緩打開,康浩楠步履匆匆地走進來。
  “夏冬,”他快步走過來俯下身:“怎麽樣?還好嗎?”
  “謝謝,我很好。”夏冬的回答十分簡練。
  “謝謝您照顧夏冬,”康浩楠這才向站在一旁程輝遠伸出手。
  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程輝遠像是看到有趣的獵物,目光敏銳而清晰,帶著興奮而滿懷趣味的光芒。
  “好說。”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吐著煙霧,將手上煙蒂按熄,這才與康浩楠握了握手。
  離開公寓坐到康浩楠的車子上,夏冬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剛剛的程輝就像一個經驗老到的獵手,掌控著一切,如果機會合適,他可能會馬上出招,當然,也可能會在這期間給你一點點甜頭,但這都不能改變他掠奪的本性。
  總有一天,她和他會正麵交鋒,隻是她到時能有幾分勝算?
  
  第 29 章
  康浩楠的車子平穩地行駛著,車裏有清新的味道,就如他的人一樣。這些年來,無論工作有多麽艱難,隻要她和他在一起,看著他有條不紊地處理著一切事務,心底便會莫名的平靜下來。
  是的,他年輕,可是卻並不輕浮,每做出一項決策,每簽一份合同,雖然站在前麵的是夏冬,可是她知道,他永遠會站在她的身後。
  “我能打個電話嗎?”夏冬問。
  “給何意軒?”康浩楠沒有看她:“不必了,你受傷的事他已經知道了,隻是還有重要的事,所以沒來。”
  何意軒多情,卻並不薄情,知道她受傷卻不來,一定是發生了更重要的事。夏冬沉默下來,窗外的風景飛快地掠過,卻都沒有在她眼中停留。
  “為什麽來這裏?”沉默了片刻康浩楠問。
  “程輝遠的公寓?”夏冬想了想:“他送我去醫院,說是來這裏包紮。”
  康浩楠沒有說話,隻是光影掠過後的臉龐微沉。
  這不是理由。
  夏冬按下車窗,讓冬日的冷風順著縫隙吹進來,寒冷可以讓人清醒,正是現在的她所需要的。
  康浩楠沒有再說什麽,可是她仿佛已經聽到了他的言外之意。與程輝遠接近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可是今夜她卻沒有拒絕他的幫助。在那個危難的時刻,她恨他,卻也順從了他。這個男人就像是有魔力般可以讓所有的人臣服,他強勢的介入,卻並不顯得勉強。而關鍵是,她沒有拒絕。
  為什麽?
  夏冬想追尋一個答案,可是所想到的卻是一個比一個更不願麵對的問題。
  她的孤獨,她的痛苦,並不是心甘情願承受的,在現實生活的逼迫下,她無從選擇。或者說,她不願低下頭來依附著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可是當這一切有所改變的時候,當另一個男人強勢地介入,可以替她擺脫一切的不如意時,在潛意識裏她是不願拒絕的。
  在追尋理想與幸福的道路上,她一個人前行的太過疲憊又看不到希望,所以才會迷惑於他一時的關懷。
  她看清了程輝遠的本質,卻沒有走出他布下的局,犯了大多數女人都會犯的錯誤。
  不過,幸好還可以挽回。
  “謝謝你,浩楠。”夏冬疲憊地撫著額頭,她沒有叫他“康總”,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每當她得益於他的幫助,或是完成了一件艱難的任務時,她總會不自覺地叫他的名字,十分自然,就像他們本就是親人或是朋友一般。
  康浩楠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突然握緊,將車子緩緩停在路邊。
  不知從哪裏傳來一位男歌手沙啞的歌聲:“放手去愛,不要逃,愛不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誰贏誰輸已不再重要,能痛痛快快一場就好……”
  飛速駛過的車燈光芒在兩個人的麵前交錯閃過,沉默漫延,空氣中帶著隱隱的異樣。
  “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夏冬。”康浩楠的聲音柔和地傳來:“這些年我看著你一步步走過來,沒有比我更知道你的辛苦和掙紮,你和何意軒的事我不想問,也不想知道。不過以前我認為你不離婚一定有你的理由,可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浩楠……”夏冬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康浩楠微微笑了笑,英俊而年輕的臉龐比平時溫和了很多:“夏冬,每當你這樣叫我的時候,我的心跳就會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以前我隻以為是尋常的高興和滿足,可是現在我不再這麽想。”
  他轉頭看著她,目光明亮而堅定:“夏冬,從現在起,我不會再容忍任何人傷害你,就算是你名義上的丈夫也不可以。程輝遠今天所做的事,以後由我來做。”
  夏冬驚訝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胸口卻有什麽在跳,異常的有力,仿佛要衝破胸膛跳出來。
  “你離婚也好,不離婚也罷,這都改變不了我的決心,不要拿那一套道德理論來勸說我,夏冬,這些年你被這些束縛的還不夠嗎?我愛你,從很早以前就愛你,這些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以前我尊重你的婚姻,可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那根本就是一個錯誤,讓你們兩個都不幸的錯誤。何意軒的所作所為我不做評價,可是,如果我因為你們名存實亡的婚姻而放棄機會讓程輝遠趁虛而入的話,我就是天下最大的白癡。”
  “我不會……”夏冬還想說什麽,可是卻被康浩楠阻止了。
  “我知道你不會和他在一起。”康浩楠的眸子水一樣清亮,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與溫柔:“可是夏冬,我不能讓自己冒這個險。這些年你太累了,就算他不抓住這個機會,總會男人抓住機會,我要趕在他們前麵站在你麵前告訴你我的感情,不再讓你被任何人傷害。”
  胸口有什麽在翻滾,夏冬感覺有滾燙的液體在黑暗裏流下來。
  是的,她一個人行走的太久了,以至於忘記了被愛被關懷的感覺。康浩楠是懂她的,就像她懂得他一樣。
  機會是可以創造的,他一向這麽認為。他和她之間相識了這麽久,扶持了這麽久,他熟悉她的每一寸喜怒哀樂。以他的性格,如果不到不得以的地步不會說出剛剛的那一番話。
  正如人們所評價的那樣,康浩楠雖然年輕,可是他卻有著極沉穩的性格,而且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浩楠,這不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夏冬用力呼吸著窗外傳來的一絲寒冷的空氣,試圖擺脫被他感染的情緒:“現在的我沒有辦法給你任何承諾……”
  “沒關係。”康浩楠並不在意:“我會等到你和他離婚為止,或者說……”他頓了頓:“我會想辦法讓你們盡快離婚。”
  說到這兒,他轉頭看著她,目光中流淌著從未有過的柔情:“夏冬,你這麽說是答應了是嗎?”
  她答應他了嗎?夏冬反複地思考著。
  是的,她沒有拒絕,或者說他們其實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來臨而已。
  “你會有很多問題需要處理,”康浩楠重新發動車子,在夜色下緩緩滑行,並不著急:“夏冬,我可以等。既然等待了這麽久,也不急於一時。今天,其實並不是說這種事的好時機,雖然我考慮了很久,可是卻沒有留給你時間。現在我給你思考的時間,但是,你要盡快回答我。”
  他看著她,帶著笑意,和一點男孩子才有的自信與溫柔。
  這樣的他讓夏冬莫名的留戀與憐惜,她沒有孩子,可是卻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隻有女性才能感覺到的母性與愛憐。
  一直到車子停在小區的樓下兩個人都沒有再交談,何意軒的車子就停在不遠處,見兩個人回來,他的車燈閃了一下,隨即熄滅了。
  康浩楠扶著夏冬走下車,將她交給何意軒。
  “謝謝。”何意軒的臉色在路燈下看起來格外蒼白,他扶著夏冬走了幾步,最後幹脆將她抱起來。
  康浩楠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目光卻並不像以往送夏冬回來時的陰鬱。他不怕麵對何意軒,也不怕麵對自己的內心,他擔心的隻有夏冬……她的道德觀,還有她的善良與不肯妥協的性格。
  回到家,何意軒小心地將夏冬放在沙發上,而他自己去脫下西裝,解開襯衫的扣子,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冷水,一口氣喝了下去,有水滴順著他敞開的衣領流了下來,一直流到胸膛。放下水杯,他的臉色看上去十分蒼白。
  “出了什麽事?”直覺讓夏冬感覺不妙,她看著他。
  他知道她受傷可是沒有親自來找她,這本身就不尋常。夏冬是了解何意軒的,平時,不論他再怎麽生氣,他的眼睛裏總是帶著一點柔和的光芒,這也是他無法讓女人拒絕的原因。
  可是現在的他完全不同以往,夏冬隻見過一次他這樣。在長輩們宣傳他們必須結婚時,他就是這種表情。
  何意軒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走到她身邊,蹲下身拉住她的手,一向微微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卻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夏冬,他們知道了那個秘密。”
  說完,他將臉深深地埋在她受傷的手掌中,仿佛希望能汲取到力量一般。
  
  第 31 章
  那是怎樣一個秘密啊……
  夏冬至今仍能清晰地回憶起去監獄冰冷的水泥牆,還有父親絕望而沉痛的神情,這是她一輩子的枷瑣。
  “他們是誰?又知道了多少?”夏冬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又仿佛有千斤重。
  “我不知道他們知道了多少,今天就在你受傷的時候,程懷遠找到了我,他說他知道當年的事,他知道你父親為什麽會進監獄,也知道我們兩家的交易。夏冬,”何意軒抬起頭:“當年自殺的那個女人,就是程懷遠的妻子。”
  夏冬的手指不可抑製地哆嗦了一下,可很快又緊緊地握住,就連抓傷了何意軒的手指都不自知。
  “夏冬,”何意軒起身抱緊她:“我已經給父親打了電話,他這幾天就會回來,他們知道了這麽久也沒有行動,隻怕是要等一個適當的時機,別擔心,隻要我們還在一起就沒事。”
  “然後呢?”夏冬茫然地被他抱著,冷笑道:“我們再去賄賂程懷遠?讓他放棄為自己妻子報仇的想法?”
  那隻老狐狸顯然比程輝遠狡猾的多,就在今天早些時候他還對著夏冬稱讚有嘉,誰能想到轉眼間就將塵封多年的秘密擺在何意軒麵前,讓他們買單?
  “父親這些年漸漸退下來了,官場畢竟不是別的地方,如果扳倒他沒有利益可圖,暫時還是安全的。程遠懷就算不肯罷休,相信也不會興起太大的風浪。”
  “可是現在不同了,”夏冬看著何意軒:“以程懷遠的性格,他又怎麽會打草驚蛇?他既然敢直接麵對你,定然是有了實在的證據,我不認為他會放棄。”
  何意軒的表情微微一僵:“這些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
  “意軒。”夏冬看著他:“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關於我爸爸的事,關於當年受牽連的原因,為什麽那個女人會自殺?就算事情敗露了,也不會判她死刑,有程懷遠那樣的丈夫,很有可能減刑,甚至現在已經出獄了。”
  “夏冬,”何意軒握著她的手:“那件事死了太多人,大橋就那麽蹋了,幾十條生命被埋在下麵,她身為工程監理不可能不感覺到愧疚,自殺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她自殺,你的父親也不會成為第一責任人。”
  “父親從來都不是第一責任人。”夏冬握緊手指:“他是為了我們……”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都過去了,父親要我們結婚,要我一輩子照顧你,這些才是我們的現實,夏冬。”
  何意軒溫柔小心地環握著夏冬受傷的手指:“那時我曾經責怪父親自私,責怪他用子女來償還他欠下的債務。相信你也是。可如果我們當初沒有結婚,又何償不是自私的?如果不是你父親的犧牲,我們可能早就失去了父母。”
  是的,這是無可回避的命運,無論是她還是何意軒都沒有選擇。
  “程懷遠不會罷休的,他的目的是什麽?”夏冬問。
  “這次召開的會議他可能會有所動作,這個人隱忍了這麽多年,顯然不全是為了報仇。依我估計,他很可能在這次D市的選舉中有所期待。”
  “他想借助你父親的關係從中作假?”夏冬猛然間意識到:“他想坐那個位置?”
  “沒錯。”何意軒的目光在黑暗裏明亮起來:“他要利用我們的弱點達成自己的願望,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父親呢?是什麽意見?”夏冬需要知道何成效的想法。
  “我們剛剛通過了電話,”何意軒的目光垂了下來:“他說會親自和程懷遠見麵。”
  妥協意味著他們將會被程懷遠永遠抓住小辮子,可是不妥協,父親當年的犧牲就會一文不值,翻案的結果是兩敗俱傷。
  何成效是聰明人,當年他做出犧牲父親以保住大家的決定便足以說明這一切,可是程懷遠顯然也是蓄勢而發,鹿死誰手尚未可定。
  這個新年注定要在不平靜中渡過,除了養傷,夏冬最擔心的還是何成效與程懷遠的會麵。
  新年前夕,夏冬與何意軒一起搬回了何家的老宅,這是一幢舊式的二層小別墅。自從結婚後,夏冬幾乎沒有再回來過。這裏有著她與父親太多的記憶,小時候她經常拉著爸爸溫暖的手來到何家,坐在客廳的角落裏看何伯伯養的花花草草。
  每當這時候,何夫人都會一邊坐沙發上給她削著水果一邊感歎道:“小冬這孩子啊,淘氣起來氣得人沒法子,可一旦安靜下來也就怪可憐可愛的。”
  那時的何意軒還隻是鄰家哥哥,給她帶好吃的,或者帶她去和他的女朋友們約會。歲月轉瞬即逝,她們終成眷屬,心卻各在一端。
  夏冬的傷漸漸好轉,何意軒從看到她的傷時便沒有再多說什麽。
  她的手機忘在辦公桌上一直沒有取回來,沒有電話的日子就像是處在世外桃源。夏冬有時坐在老宅的客廳裏,看著花草度日,有時也會去外麵的雪地上走走。
  自從那日分開後,她沒有再和康浩楠聯係,那夜就像一個華美的樂章,在他們的人生中上演著,沉澱著。
  何成效回來的時候剛好是新年,夏冬回來時看到他的車子停在院子裏,司機和王阿姨站在前廳前聊天。看到她回來了,兩個人的神色有些異樣。
  “父子兩個說話呢……”王阿姨看著夏冬還想說什麽,客廳裏卻傳來何成效的聲音。
  “混賬!程懷遠的外甥女出現在洛杉磯的時候你就應該想想是為什麽,居然和她搞在一起,難怪小冬想要離婚!程懷遠是什麽人,蘇曉曉又是什麽人?你還記不記得她家人是怎麽死的?那樣的女人會毀了你一輩子,你知不知道?!”
  何成效是行伍出身,又在官場做久了,說出的話自然氣勢逼人。夏冬本已邁進去的腳步不由又收了回來,隻得站在門廳處。
  “對不起,父親。”何意軒的聲音有著少有的低沉:“這件事我會處理好,至於夏冬……我們之間的問題也會有辦法解決。”
  “我倒要看你怎麽解決。”何成效淡淡冷笑:“程懷遠已經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這次選舉他要坐到常委的位子上去,你難道想現在去把蘇曉曉那個女人給解決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她的舅舅也不會放過任何人,包括夏遠進,你,我,還有夏冬,我們都已經成了人家的甕中之鱉。”
  事實與夏冬料想的一樣,何成效現在極為被動,程懷遠手中的握著的把柄太關鍵,這讓他們進退兩難。
  有風吹過,門鎖輕響。
  “進來吧,”何成效的聲音仍帶著威嚴,卻已經恢複了平靜:“小冬,什麽時候回來的?”
  “父親。”夏冬恭敬地叫了一聲,又看向一旁的何意軒,而他卻將臉輕輕轉了過去。
  夏冬垂下目光,她分前看到他的臉上有傷痕,何成效這一生對兒子都溺愛非常,很少動手打他,上一次還是三年前為了他們的婚姻……
  “小冬,過來坐。”何成效的聲音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示意夏冬坐在自己對麵。
  “父親,意軒已經很努力在彌補了。”夏冬沉默了片刻道:“程懷遠對這件事恐怕也是預謀已久,就算意軒與蘇曉曉不相識,他也不會放過我們。”
  何成效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半晌才道:“你母親最近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我和意軒還在尋找腎源。”說到這裏,夏冬不由又想起了方美媛,便止住了話頭。
  何成效不知聽沒聽到,半天沒有說話,雪地折射進來的陽光照在他斑白的兩鬢上,讓他看上去比以往更蒼老。
  夏冬知道,對於自己的父母,何家一向是心懷愧疚的,可這些年來自己和何意軒半死不活的婚姻卻讓他們吃盡了苦頭,於是這些愧疚便成了說不出口的尷尬。相信何成效在教訓何意軒的同時,也將這份感情揉在了裏麵,於是才動手打了兒子。
  “小冬,你和意軒的事我聽說了,放心,你爸爸不在了,你就是我的女兒,他對不起你我自然會教訓他,離婚的事不要再提了。”
  “父親。”夏冬看了看丈夫,這才向何成效道:“其實這並不怪意軒,這些年他已經在盡力做到最好,之所以想離婚,隻是希望我們還能有尋找幸福的機會。”
  何成效略沉吟了片刻,這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蒼老:“咱們家的情況你不是不了解,程懷遠現在虎視眈眈,姓蘇的小丫頭之所以看上意軒,隻怕也有他的意思在裏麵。如果你們離婚,程懷遠會迫不急待地將外甥女送進我們家。蘇曉曉的父母當年死的離奇,這樣的女人隻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她進何家。這些年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和意軒生活了這麽久,總還有些夫妻的情份,我希望你再考慮考慮。”
  話說到這個地步,縱然夏冬再想拒絕也要給何成效一個麵子。
  何意軒看著夏冬沒有說話,燈光的陰影遮住了他的表情,無法判斷喜怒。
  直到夜深的時候夏冬才在客房找到了何意軒,放下藥箱,她替他擦拭著傷口。她的手上纏著繃帶,關節處還有淤清,何意軒的目光由她的手指一直滑向她疲倦的麵容。
  “為什麽不躲?”夏冬微微皺眉道:“這兩天還要上班,難道要讓大家看笑話?”
  何意軒沒有說話,自嘲地笑笑。
  看著他的笑容,夏冬的手指不由微微一滯,於是便放下了棉簽,轉身去拿繃帶。
  “為什麽不恨我?”何意軒的聲音低沉。
  “為什麽要恨你?”夏冬問:“因為蘇曉曉?”
  何意軒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
  “我們一直是這樣,不是嗎?一起生活著,可是卻互不相愛。”夏冬冷而無奈地笑笑:“所以意軒,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就算你和再多的女人一起也是如此。如果說我是這場婚姻的受害者,那你呢?你不也是嗎?與其恨你,不如重新尋找幸福。”
  “現在你找到了?”何意軒的目光在燈光下柔和而清晰,深深地看著她。
  “我……還不清楚。”夏冬有些猶豫,又想起了那夜的康浩楠。
  片刻的沉默之後,何意軒才笑了笑道:“我明白了。”
  夏冬看向他,他的聲音有著與以往不同的異樣,可她卻聽不懂他的心情。
  “我先回去了。”夏冬收拾打算回去,可是卻突然何意軒被捉住了手腕。
  “意軒?”她詫異地看著他。
  他的目光深沉而黝黑,仿佛一汪潭水般看不到底。她的手指上還貼著創可貼,有些醜陋。可是他卻低下頭輕輕吻著那些傷痕。他握的太緊,以至於夏冬無法掙紮。
  “意軒,不要這樣。”夏冬試圖擺脫他。
  “不要怎樣?”何意軒的目光清晰而明亮,深深地看到她的心裏,嘴角的一抹笑容俊美又陌生:“夏冬,你以為康浩楠送你回來的那晚我在哪裏?如果換作以前,我完全可以當做沒發生,可是現在,我發現我做不到。”
  
  第 32 章
  他居然說他做不到……
  這樣的回答讓夏冬感到無比的意外,在她的記憶裏,何意軒還是第一次在自己麵前說出這樣的話。結婚三年,他們總在疏離與冷漠中度過,換作以前,她是願意讓自己為之感動一次的,畢竟她的心還在原地,沒有人進駐過,如果何意軒想的話,她也不是不願意為他留個位置。
  可現在,一切卻不同了……
  “林然,意軒說他喜歡我,他隻是說說而已,對嗎?”夏冬一邊打著電話,一邊茫然地看著窗外雪後的鬆樹被北風吹得左搖右晃:“試想,這些年他都沒有對我表示過任何好感,為什麽現在會突然轉變看法?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是這麽看的?”林然有些不以為然:“你就沒有直接問問他為什麽突然喜歡上了你?”
  “我沒有問。”夏冬頓了頓:“我不想問。”
  “因為問了你就無法逃避,夏冬,因為你已經不想再愛他了。”
  是的,這才是問題的根源,夏冬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著:“這些年不是我不想愛他,而是不敢愛他,不敢將自己的心□裸地擺在他的麵前,隻有這樣我才能在他與眾多女性朋友交往的時候保持平靜的心態。林然,我不想變成那些為了丈夫的背叛失去自己,失去理智的女人。”
  “你們兩個真是一對兒。”林然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誰都不肯先愛上對方,然後呢?到了現在難道你們就不會受到傷害了嗎?夏冬,你說心裏話,如果何意軒現在就和蘇曉曉結婚,你心裏會好受嗎?你會高高興興地去喝喜酒嗎?”
  “當然不能。”夏冬苦笑:“可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
  “好吧,我們退一步說,你們兩家的事要怎麽辦?你母親還有他的父親會同意嗎?”
  “何成效自然不會同意,至於母親……我想暫時不要告訴她的好。”夏冬微微歎息:“她最近身體不好。”
  自從上次出院後,夏冬的母親身體就越來越弱,長年折磨她的心髒病又開始糾纏不休。
  “你好好想想吧,阿姨的身體不容樂觀,我聽她的主治醫生說了,任何的刺激都會讓她發病,最近最好能安排她來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謝謝你,林然。”夏冬撫著額頭:“也許這次我也應該去見見母親了,有機會你先試試她的態度,免得我又刺激到她。”
  “我知道,”林然答應著,可接著卻有些猶豫地問:“夏冬,說實話,你這麽急著離婚是不是因為你愛上了別人?”
  “……”夏冬遲疑了一下,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愛上了別人嗎?
  比起她和何意軒的關係,這個問題顯然更加尖銳。那夜康浩楠的話又隱隱浮現,她無法不為他心折,或者說,她在心底早已經將最重要的位置留給了他。
  無法否認,她和康浩楠的關係直接影響到了她和何意軒的感情,如果換作以前,對於何意軒的這番表白夏冬是願意做出感動的姿態的。現在,她卻無法再將感情聚攏起來擺在麵前。因為那其中最大的一部分被她留給了另外一個人。
  這些年被何意軒一次又一次背叛行為鍛煉的無比堅強的心髒,終於又開始有了企盼,夏冬不是何意軒,對於自己感情上的轉變還是有些愧疚的,可是對幸福的強烈渴望又讓她無法止步。
  她也有幸福的權利,不是嗎?
  新年的假期隻有三天,很快就到了上班的時間,可遺憾的是夏冬和何意軒的傷口都還沒有複原。
  “讓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夫妻吵架打成這副德性。”送夏冬上班的路上何意軒自嘲地笑道。
  “顯然你下手比較重。”夏冬看著自己的傷嘲諷地道。
  何意軒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一定會找到幕後主使。”
  那天夜裏傷害夏冬的人顯然就是他們熟悉的人,而且很可能關係十分密切。
  “你也認為不是程輝遠?”夏冬問。
  “他沒必要做這種事,”何意軒冷笑:“雖然我也不喜歡這家夥,不過這種低級的段子相信他也做不出來。”
  那會是誰?難道是蘇曉曉?
  夏冬心裏思量著,卻沒有問出口。
  臨近新年時氣候居然有些轉暖,當夏冬從何意軒的車子上下來時,發現雪已經開始融化了。
  過了年就是春天了呢,再寒冷的冬天也總是要過去的,夏冬一邊想著,一邊匆匆地穿過冰雪覆蓋的地麵。
  同事們顯然都聽說了年會上發生的事,於是上班後夏冬得到了大家空前的問候。小徐更是內疚,倒是夏冬反過來安慰她。
  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早已經沒電了,插上充電器開機沒多久,短信就一個接一個地進來,夏冬一個個翻看,除了祝福新年的外,還有一條居然是程輝遠發來的,內容很短:丫頭,傷好點了沒有?
  自從父親去世以後便再也沒有人這樣叫她了,夏冬的心裏有些暖暖的異樣。可是繼而又想到程輝遠以前的所作所為,於是便毫不留情地將那條短信刪除。和程輝遠這樣的男人玩曖昧顯然不是什麽聰明的行為。
  每天早上例行的通氣會因為康浩楠的缺席而取消。
  “康總陪老爺子去了。”沈東傑身大家解釋道:“具體時間再定。”
  小李聽了這話笑道:“進了總公司就是不一樣,康總不同了,我們也跟著有麵子。以前跟著康總出去經常被人看不起,現在出門,隻要說是明誠的人,圈裏的人都客客氣氣的,誰還敢怠慢?”
  “那是啊,有老爺子在那兒誰能不賣麵子?”技術部有人笑道:“怎麽說也是咱們D市的名門望族呢。”
  眾人聽了,又感歎了一番,這才去各做各的事。
  夏冬回去的時候恰好路過康浩楠的辦公室,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溫暖地照進來,窗台上的一盆翠綠的吊蘭長的正好,竟然與自己在醫院收到的那盆一模一樣。
  秘書小姐正在整理辦公室,看夏冬站在門前於是笑道打招呼。
  “這盆吊蘭……是什麽時候放在這裏的?”夏冬忍不住問道。
  “哦,這個啊,”秘書小姐笑道:“這是康總很早以前養的,因為原來的辦公室放不下,所以現在才搬進來,聽說是很容易養活的品種,根又好繁殖,所以前些天他又自己動手分了一盆,還說什麽‘這是它的另一半’之類的話。”
  夏冬原本撫摸著吊蘭綠油油的葉片,聽了這話不由一抖,隻感覺手指上的觸覺仿佛一下子流到了心裏,又酸又暖,一時竟不知要說什麽。
  秘書小姐收拾好了便出去了,留夏冬一個人站在那裏發呆。吊蘭的旁邊是書架,和好多企業老總講排場的書架不同,康浩楠的書架裏都是些伴隨了他很多年的書籍,有些甚至已經有些舊了,又被小心地補好。
  他一向生活簡單,就連辦公桌上也沒有花哨的擺設,隻有一個有些舊了的相框,裏麵是他和母親的合影。他看上去隻有十多歲的樣子,從後麵抱住母親的脖子,笑的簡單又快樂,和現在的嚴肅冷靜判若兩人。
  夏冬是知道這張照片的,自從她認識康浩楠,他就一直帶著這張照片,相框有些舊了,他卻不肯換,想來應該是母親留下的。
  她不禁又想起那夜在車子裏的他,微笑著對自己說出那番話。這個男人,不,也許他從隻是個男孩子起,就在不停地強迫自己長大,強迫自己變成男人,讓自己早些承擔一個男人的責任。
  心裏很痛,卻也很柔軟,為了這樣一個還是男孩子的男人的愛,也為了自己真實的內心。
  接下來幾周的時間,夏冬都沒有時間再為感情的事傷神,公司接到了一個有史以來最大的項目,康浩楠是總負責人,而夏冬卻一夜之間變成了技術總監。
  兩個人偶爾也會見麵,可卻都是在談工作,或者是會議上匆匆的一瞥。可是對於這樣的生活他們卻都沒有抱怨,他能看到她每天都在努力使自己變得快樂一點,而她呢?總是會想起他送她的那盆吊蘭。
  臨近年關,由於好多合作公司提前放了年假,所以明誠的業務也開始漸漸放鬆,項目前期的準備工作也隻有過了年才能開始進行。夏冬這裏已經開始輕鬆起來,每天準備準備調研報告,或者看看文件和圖紙。而康浩楠,卻依舊忙碌著。
  作為康老爺子唯一的兒子,無論是對內對外,他的壓力可想而知,而且很多時間,他並不是在工作,而是與父親一同參加一些社交活動,以繼承人的身份來麵對公眾。
  可是夏冬知道,這並不是他想過的生活。
  手機又在嗡嗡地響,拿起來看是卻是程輝遠的號碼,他約她在樓頂的咖啡館見麵。按下關機鍵,夏冬繼續看著手上的資料。可沒過多久,桌上的辦公電話卻響了起來,接起來時仍是程輝遠的聲音:“或者你來頂樓,或者我去你辦公室,哪個更合你意?”
  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自己終究沒辦法逃避他一輩子。
  夏冬無聲地詛咒了一句,這才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第 33 章
  頂樓的咖啡廳是這座大廈最奢侈的去處,裝修浪漫且處處充滿靡靡之音,是男人們迷惑小女生的絕好地點。
  程輝遠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漫不經心地抽著煙,仿佛有整個一下午可以消磨一般。見夏冬走過來,他十分紳士地起身為她讓座。
  侍者拿來水單,夏冬卻拒絕了:“給我一杯溫水。”
  “不想試試這裏的極品藍山?”程輝遠掐滅了煙蒂問。
  “謝謝,最近失眠,不喝咖啡。”夏冬簡短地道。
  程輝遠笑了笑沒有作聲。
  “程總找我來有什麽事?”見侍者離開,夏冬問。
  “你不肯告訴我你的傷好了沒有,我隻有親自來看看。”程輝遠看著她:“唔,起碼看上去精神還不錯。”
  “謝謝關心,”夏冬喝了口水:“如果您能幫我找到幕後指使,相信我會好的更快些。”
  聽了這話程輝遠眉頭微皺,神色有些莫測。
  “怎麽了?”夏冬有些拿不準獅子大王的心思。
  “原來你還不知道。”程輝遠笑笑:“夏冬,有時候你讓人覺得非常聰明,可有時候卻又傻得可愛。”
  “您能說主要的嗎?”夏冬實在沒有耐心和他繞彎子。
  程輝遠卻並不著急,拿起一支香煙點燃,這才看著夏冬緩緩地道:“這些年你和何意軒生活在一起,你究竟了解他多少?”
  “這和我的傷有關嗎?”夏冬不以為然。
  “前幾天他派人找到了打你的那兩個人,他們現在估計已經躺在了醫院裏。”程輝遠頓了頓:“而幕後主使,就是方美媛,已經被我親愛的外甥女打了十幾個耳光,送到看守所了。”
  這些天夏冬從未聽何意軒說過這件事,兩個人每天見麵都有何成效在場,他們談論的話題很多,包括程懷遠的選舉,可是何意軒對這件事卻隻字未提。
  “夏冬,我問你對何意軒了解多少並不是想汙蔑他什麽,他對傷害你的人下了狠手正和我意。可是他不知和曉曉說了些什麽,竟然讓這丫頭瘋了一樣從我的公寓裏把方美媛拖出去打的不敢見人。讓自己的對手互毆的事我也做過,不過能做到何意軒這個份上,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讓我的外甥女打我的女人,讓我無計可施,連生氣都找不到對象。”
  “很高興你能告訴我這些。”夏冬平靜地看著程輝遠:“不過如果你想借此來改變我對何意軒的看法恐怕不大可能。他是什麽人對我並不重要,這你也知道。至於方小姐的所作所為以及她現在的狀況,我也實在不能報以同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想討好蘇小姐才對我做出那樣的事,那麽讓蘇小姐來教訓她真是十分絕妙的主意,這一點我讚成何意軒的做法。”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說起來,程先生,您也並非全然無辜,從您知道方小姐是我母親腎髒的捐獻者開始,您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實在沒有什麽值得炫耀的。”
  程輝遠笑了:“夏冬,你一定要把話都說絕嗎?”
  夏冬拿起杯子靜靜地喝水,沒有回答他。
  不錯,她就是要把所有的話都說絕,這樣她才能徹底將程輝遠推出自己的生活。這個男人除了強勢之外,還洞悉她的一切弱點,接觸久了,她也保證不了自己會在什麽時候被他收入囊中,這是件太過危險的事。
  “我理解你的想法,”程輝遠看著窗外,似乎在思考著:“你的婚姻,你的生活,以及你的過去……都讓你對生活極為失望。而何意軒,正是你失望的根本原因所在,他對你,對所有女人的態度都讓你心灰意冷,甚至不願輕易接受別人的接觸。”
  說到這兒,他似乎自嘲地笑笑:“夏冬,說實話,你實在是不可愛,脾氣更是壞透了,不過我總是犯賤,幾天不被你諷刺挖苦一痛,心裏就像少了點什麽一樣。就像現在,我坐在你對麵,明知道你希望我馬上離開卻還不肯走一樣。”
  夏冬略微吃驚地抬頭看著他,不明白他想說什麽。
  程輝遠將手中的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濃濃的煙霧,沉默了片刻才道:“方美媛的事我向你道歉,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隻要她從看守所出來我就會安排她去找你。夏冬,這次由你來做決定,我不再左右你的任何事,如果這些能換來我們以後平心靜氣地相處,我會很高興。也許你還不知道,浩楠這次接下的工程最大的合作方就是我,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的一年多時間,我們都要在一起工作。夏總監,這些就當作是我的道歉,希望你能接受。”
  事情似乎突然急轉直下,程輝遠由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反派突然變成了謙謙君子。看著他,夏冬甚至有些無法接受。
  而程輝遠也似乎並不想逼的太緊,隻是接著道:“至於曉曉和何意軒,以前我認為讓他們在一起並沒有什麽不好,不過現在我有些慶幸沒有讓他們走到一起。”說到這兒,他嘲諷地笑笑:“何意軒這些天所作的事就像個剛剛談戀愛的毛頭小子,為了討得你的歡心不擇手段,以前,我還真是看錯了他,曉曉和他根本不合適。”
  夏冬沉默著,她無法理解程輝遠的轉變,這就像是陰雲密布的天空突然間變得晴朗起來,可是你卻拿不準它什麽都又會變回去一樣。
  程輝遠似乎也沒有指望她能一下子接受,隻是沉默地喝著咖啡。
  “對不起,我離開下。”夏冬推開桌子站起身向洗手間走去,她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思考。
  他沒有阻攔,隻是看著她的背影發了會兒呆,然後便看向窗外。
  桌上,夏冬的手機突然嗡嗡地響起來,卻一會兒就停下了,屏幕上顯示著康浩楠的名字,是他發來的短信。
  夏冬在洗手間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臉,然後用紙巾擦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深深地呼一口氣。
  不論程輝遠的轉變是因為什麽,自己都沒有什麽再失去的不是嗎?所以她就相信他這一次又如何呢?
  再次回到座位上時,程輝遠仍坐在原處,動也沒有動過地看著窗外,就連夏冬的回來都沒有讓他轉開目光。
  這讓夏冬有些意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仿佛轉眼間,那個不可一世的獅子大王看上去居然有點抑鬱。
  “程先生?”夏冬試著叫他。
  程輝遠轉過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比最初時更加神秘莫測,他看著夏冬,仿佛在重新審視她一般。
  “對不起,我有些累了。”程輝遠微微皺眉:“我們說到哪兒了?”
  “您同意方美媛為我的母親做腎髒捐獻。”夏冬看著他:“您還想說什麽?”
  程輝遠似乎想了想:“我沒什麽可說的。”
  他明顯是心不在焉。
  就如夏冬想象的一樣,晴朗的天氣隻是一瞬間的幻覺。
  “對不起,我現在還沒辦法說出感謝的話。”夏冬不想再繼續談下去:“不過如果母親真的能有所受益,我會衷心感謝您。”
  聽了夏冬的話,程輝遠深深地看著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靈深處,一直看到夏冬想馬上起身離開。
  “夏冬……”程輝遠終於轉移了目光,隻是聲音卻有著淡淡的不明情緒:“你認識浩楠多久了?”
  “三年。”雖然有些意外,可是夏冬還是回答了他。
  “是嗎?”程輝遠似乎笑了笑:“和你的婚姻一樣久。”
  這是什麽意思?夏冬看著他。
  “我比他年長幾歲,”程輝遠道:“從他回國開始看著他一步步打拚,他自己離開家也好,和老爺子作對也好,並不是小孩子的兒戲,他這個人從來不會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看著夏冬:“可是他卻突然回到康氏,這是為了什麽?”
  被這樣銳利的目光看著並不是件舒服的事,就和康浩楠回到父親身邊一樣,這個問題總是讓夏冬有些不安。
  “這是康總自己的選擇,他有權利選擇現實或者選擇理想,我不認為這和我們的話題有什麽關係。”
  夏冬不想再繼續討論。
  “是嗎?”程輝遠的眼睛眯起,臉上隱隱有風暴:“那夏小姐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和康浩楠談戀愛嗎?”
  
  第 34 章
  仿佛被什麽擊中一般,夏冬猛地抬頭看向程輝遠,而後者的目光並沒有疑問,尖銳而冷酷地看著她。
  夏冬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可是如果能選擇,她寧願這個秘密被任何人知道,卻都不是程輝遠。
  “回答我。”程輝遠語氣帶著低沉而不容抗拒:“夏冬,你不要奢望有謊話能騙得了我,你在和康浩楠談戀愛,是不是?”
  “是的。”夏冬深深地吸了口氣,該來的還是會來,不可能逃避,她迎上程輝遠嚴苛的目光:“就像你所說的,我們會在一起。”
  “會在一起,”程輝遠冷笑一聲:“夏小姐,你是在和我談未來嗎?或者想迷惑我。那你們現在的關係算什麽?”
  他憑什麽這樣質問自己?
  短時間的慌亂後,夏冬的邏輯又回來了:“程先生,我想這是我的個人問題,您沒有必要知道。”
  “夏冬,我想你已經過了天真的年齡。”程輝遠看著她片刻,這才道:“你不會真的以為和康氏的唯一繼承人談戀愛會隻是你個人的問題,嗯?”
  “當然不是,”夏冬也淡淡地冷笑:“可是就算不是我自己的問題,又和您有什麽關係,您又有什麽理由來質問我這些呢,程先生?”
  有一瞬間,程輝遠的麵孔繃的緊緊的,她幾乎以為他下一刻就會撲上來掐死自己。可是他沒有。
  半晌,程輝遠似乎終於控製住了自己的怒氣,笑了笑:“夏冬,你總是這樣,總是能找出我的邏輯漏洞。”
  “如果您不是總插手我的私事,恐怕我也不會總讓您難堪。”夏冬沒有姑息,有些話她需要當麵說清楚。
  “你說的沒錯……”程輝遠抽出一支香煙點燃,可是打火機不知為什麽,總也無法點著,他隻得放棄。
  夏冬看了看他,伸手利落地拿起火機,“啪”地一聲點燃,跳躍的火苗在兩個人的麵前閃現。
  程輝遠怔了怔,最終卻還是笑笑接受了。
  “程總,我並不是存心與您作對。就像剛剛您所說的,很快我們就要成為合作夥伴,需要配合的事情很多,我不希望有私事來影響我們的合作,相信您也不會,是嗎?”
  程輝遠靠在沙發上吐著煙霧沒有說話。
  夏冬於是繼續說自己的:“母親的事無論方小姐會不會捐獻,我都已經盡力,這些年她受的苦很多,如果真的走到不幸的一步,我想她也不會抱怨什麽。您剛剛說會努力促成這件事,算是給了我們一個希望,可是您也是知道我的性格,對於這樣的驚喜抱的希望並不大,就像您說的,是長時間的生活狀態決定了我不安和不信任的性格。和我這樣的人接觸實在不是件快樂的事,相信您也知道。無論當初我給了您什麽樣的印象,我想現在您已經看到了事物的本質,”說到這兒,她停了停:“程先生,請把我當成您的一個普通合作夥伴,這樣我們都好過些,不是嗎?”
  她說的冷靜從容,沒有任何刻意與隱瞞的成份,讓他再也沒有的拒絕的借口。
  “夏冬,你太厲害了。”程輝遠笑的隨意,心裏卻無法釋然,他第一次被拒絕的如此徹底,卻又無法有任何怨言。
  “謝謝。”夏冬重重地鬆了口氣,與程輝遠的對峙讓她耗費了太多的心力,拒絕這樣一個男人並非易事。可她不是小女孩,明白他要的是什麽,也明白自己陪不起。
  他們的價值觀有著天地之差,她在努力地負擔起生活的責任,而他呢?隻是在追尋著人生中的一段風流經曆。
  有些人生來便得天獨厚,而有些人必須靠自己的努力來麵對一切,夏冬從來不怨恨這些,她怨恨的隻是這些人總喜歡把別人的努力當成兒戲。
  回到辦公室裏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手機再度響起來,接起來卻是康浩楠的聲音。
  “夏冬?”他一定在皺眉了,聽聲音她就想象得出來。
  “有急事?”夏冬一麵收起資料一麵問。
  康浩楠沉默了片刻:“今天在‘美林’有個飯局,父親請了幾個著名的設計人員,我想你應該見見他們。”
  “好的。”夏冬拿起筆快速記下了時間與地點。
  “我還需要一部分資料,”康浩楠在電話另一端道:“我會再發一次短信給你,剛剛的沒有收到?”
  剛剛有短信?夏冬疑惑地想了想,道:“你再看一下。”
  康浩楠沒有再說什麽,掛斷電話後果然又發了一條,夏冬翻開收件箱,找到了兩條一模一樣的短信,隻不過一條是現在發的,而另一條恰好是她與程輝遠談話裏發來的。
  怪不得他誤會,夏冬皺了皺眉。
  飯局定的酒店叫:美林。四層以下是本市最有風情的情侶飯店,四層以上才是商務宴請的地方,隻是鮮有人知道。
  程輝遠一定是因為這個而誤會了。
  說起來,其實也算不得誤會,夏冬苦笑,自己與康浩楠的關係早已不再尋常。程輝遠雖然有自己的目的,可是他的話是對的,齊大非偶,以康氏的身家來說,他們的關係注定要在對重重阻礙。
  可人生又有什麽時候是一帆風順的呢?凡事都要努力爭取才會得到。也隻有蘇曉曉那樣的大小姐才會認為一切美好的生活都是理所當然的吧?
  因為何成效還在D市,所以夏冬外出之前都會向他報備。
  電話是阿姨接的:“何委員吃了點東西正在休息呢,我一會兒轉告他。小何先生今晚也不回來,說是外麵有應酬,您不用急著回來。”
  “我知道了。”夏冬這才放下電話攔了輛出租車向美林方向駛去。
  在明誠還沒有並入康氏時,夏冬經常會陪康浩楠出席一些飯局,那時美林對他們來說是很奢侈的地方,可現在,來這裏似乎變成了尋常事。
  夏冬來的有些晚,還沒進包間時便遇到了出來打電話的沈東傑,見夏冬來了,他一把拉住她道:“康老爺子也在,那兩個做設計的你大概也認識,還有一個是剛剛畢業的高材生,女的,臨時來的,康總和我都不知道。”
  沈東傑的話讓夏冬一怔,有必要介紹的這麽詳細嗎?可前者的目光卻讓她感覺到了某些非同尋常。
  進到包間裏,果然有幾個是熟人,康老爺子坐在上首,康浩楠陪著另一個稍年長的人坐在一旁,夏冬認得,是D市有名的設計業領軍人物齊建生,而另一邊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卻看著麵生,她戴著大大的銀質耳環和項鏈,穿著很有風情的中式襯衫,看向夏冬時笑起來有點懶洋洋的。
  康浩楠站起身為夏冬介紹:“齊美美,清華美院畢業,這次工程的特約顧問。”
  “你好。”夏冬伸手與她相握。
  “你就是夏冬?”齊美美的聲音有點沙啞,可是很迷人:“我聽家父說起過。”
  夏冬有些詫異,她卻又笑道:“聽父親說你敢把輝遠質量有問題的工程推翻了重做,我很佩服呢。”
  “過獎。”夏冬有些尷尬,她總是不習慣別人的當麵誇獎。
  康偉業是位很威嚴的領導者,就算對待兒子康浩楠也是如此,可是顯然齊美美是個例外。
  酒過三循,漸漸地夏冬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這次的飯局看來並不像康浩楠想象的那麽簡單,康偉業對生意和兒子的婚事同等的重視,很顯然他希望康氏能與齊建業這樣卓越的設計公司建立長久的合作甚至是姻親關係。
  夏冬時不時地與另兩位設計人員交流著這次工程的要求,偶爾她也會與康浩楠的目光相遇,他看著她,仿佛想看出她心裏的想法,可夏冬卻避開了。
  酒席間歇的時候夏冬借口走出來,沒多久康浩楠也跟了出來。
  “沒想到今天會有這麽多客人。”夏冬向休息廳走去:“我們以後都要與齊建生合作了是嗎?”
  康浩楠沒有說話,隻是在一株巴西木前拉住了夏冬。
  夏冬笑了,有些無奈,也有些寵溺:“你以為我在生氣嗎?”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溫和而聰敏。康浩楠看著她,無法拒絕地沉迷在裏麵,半晌才鬆開了她的手,將她抱在懷裏:“我倒希望你生我的氣,而不是現在這樣看上去無所謂。”
  他的聲音低沉又有些沙啞,有著男人的指責,卻又像小男孩的撒嬌,讓她的心莫名地柔軟,一時竟不忍心推開。
  走廊另一端的包間門打開,響起了一片腳步和談話聲。
  “浩楠,別這樣。”夏冬想拒絕他,卻沒有行動的勇氣。
  淡話聲漸進,卻突然停止了。
  燈光閃爍,夏冬轉過頭,卻發現何意軒正站在不遠處,他的手不知為什麽纏著繃帶,臉色蒼白的嚇人,英俊柔和的麵容緊繃著,仿佛要將什麽撕毀一般。
  
  第 35 章
  “何總……”秘書Ada這時從後麵追上來,看到夏冬不由得一怔,又看了看她身邊的康浩楠,頓時便聰明地閉上了嘴。
  “替我送客人上車。”何意軒沒有回頭地吩咐著Ada,目光卻滑向夏冬被康浩楠握住的手腕:“幸會,康浩楠先生。”
  能讓他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一個人,說明何意軒很生氣。
  夏冬沉默地看著他,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這個男人平時看上去最和氣不過,就連生起氣來說話也透著平靜溫和。隻是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越是生氣,聲音就越溫和,甚至有些溫和的過頭了。
  “您好,何總。”康浩楠毫不示弱,是另一種盡在掌握的自信,他沒有看她,隻有手指緊緊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疼的幾乎讓人無法忍受。
  可是她卻不能掙開。
  這就像是拔河比賽的雙方,僵持過程中,任何一方先放開了手,另一方必將潰不成軍。何意軒也好,康浩楠也罷,她不能讓他們任何一個因為自己而顏麵掃地。
  Ada在好脾氣地與客人們交流,想辦法讓他們能跟著自己離開。
  夏冬看著這些人,發現他們有的衣著嚴謹的過分,像剛剛走出辦公室的公職人員。而有的卻又張揚的一塌糊塗,即使是冬天也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令人恐怖的紋身。
  何意軒究竟在與什麽樣的人一起交往?
  見到這邊的僵持,那些人中間有些人似乎想轉回來插手,可卻被何意軒的目光製止了。
  那個男人冷笑地晃了晃手臂,又看了看夏冬,這才跟著眾人離開了。
  “他們是誰?”夏冬終於忍不住問何意軒:“還有你的手,為什麽會這樣?”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親愛的老婆大人。”何意軒微笑著,可眼眸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是因為方美媛?”夏冬無法不聯想到她。
  何意軒沒有理會夏冬的提問,而是看向康浩楠:“請放開你的手。”
  “意軒……”夏冬有些無奈,這裏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地方,可手上漸緊的感覺卻讓她明白,無論是誰,這兩個人都不會先退卻。
  何意軒沒有理會夏冬,而是伸出沒有受傷的手拉住了她被康浩楠握住的那隻手臂:“我喝醉了,送我回去。”
  他看著康浩楠說出這番話,繼而目光轉向夏冬,深深地看著她。
  “好,我送你回去。”夏冬沒有猶豫。
  康浩楠看著她,沒有說話,可卻放鬆了手指。夏冬感激地看了看他,順勢扶住何意軒。
  寂靜的空氣中,傳來何意軒淡淡地冷一聲笑,隻是不知嘲笑的是別人還是自己。
  Ada是個盡職的秘書,當夏冬和何意軒來到大廳時,那些客人都已經被她妥善地送走。
  “我也喝了酒,Ada,你來開車吧。”夏冬扶著何意軒向道。
  “夏姐,你沒事吧?” Ada有些擔心地問。
  夏冬詫異地看了看她,這才意識到可能是自己臉色太過難,於是才勉強笑了笑:“我沒事。”
  Ada有些狐疑地轉身去開車子,空曠的大廳裏隻剩下夏冬和何意軒兩個人。
  夏冬扶著丈夫,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醉意。隻有在她的麵前,他才放鬆的讓自己像個真正的醉鬼。將他放坐在沙發上,夏冬突然想起自己的包還放在樓上的座位上,而且突然離席,總要向眾人告辭一下。
  何意軒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像是睡著了。夏冬起身打算拿回東西,可還未等她起身,何意軒的手便捉住了她的手腕。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手指灼熱而有力,緊緊握住她的皮膚,讓她無法移動半步。
  “意軒,”夏冬低聲叫著他的名字:“我得上去一趟……”
  “不要去見他。”何意軒沒有睜開眼睛,可聲音卻清晰無比,仿佛根本沒有喝醉過一般:“隻要我還是你的丈夫一天,夏冬,我就不許你再去見他。”
  這是一個殘酷的單選題,何意軒知道無論在道德還是事實上夏冬都無法再掙紮。這個女人或許是真的不愛他,可也絕不會毫無廉恥地做出讓他難堪的事。而他,卑鄙地利用了她的道德和同情心。
  隻是,看著夏冬聽話地坐在自己身旁,不知為什麽何意軒竟沒有勝利者的得意,有的隻是深入心底的悲涼。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是這樣,沉默地陪在自己身邊,可他卻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就像此刻,他明知道她忘不了樓上的那個男人,可是她卻不說,隻是順從地留在自己身邊,而他呢,卻沒有辦法將那個人從她的腦袋裏挖出去,讓她永遠不再去想。
  生活似乎將他們兩個的角色顛倒了過來,隻是不同的是,他替換了她多年的位置,在她容忍了他與無數個女人相處的日子之後,換做他來看著她做同樣的事。
  何意軒不知道以前的每一次夏冬是什麽感受,他隻知道,這種無力而又憤怒傷心的情緒是從未體驗過的,因為他知道夏冬不是他,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輕易做出決定的女人。
  Ada很快便將車子車過來,夏冬扶起何意軒,她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他剛剛的表現實在不像是一個醉得厲害的人。可當她看到他手臂上的繃帶時,心裏不由又變得柔軟起來。
  Ada下車幫她將何意軒扶在了後座上,他的靠在她的肩上,不說話,呼吸漸漸變得均勻起來,看來真的是睡著了。
  “謝謝你,Ada。”夏冬低聲道:“意軒每次喝醉都是你送他回來。”
  “沒什麽,”Ada在後視鏡裏淡淡一笑:“做我們這一行,習慣了。何況何總就算喝醉了也還是何總,從來不讓我們為難,所以也算不得是苦差事。”
  這是何意軒的好處,永遠分得清工作和私人感情,哪怕是酒醉時,也絲毫不會越界。
  街道兩旁五彩的霓虹透過車窗閃過,何意軒英俊的麵容在這樣彩色的光影下更加顯得蒼白,他靠在她的身上,沒有受傷的手握著她的手,這一刻,仿佛是真的全心全意一般,心無雜念。
  “他的手,是怎麽受傷的?”夏冬看著何意軒手上的繃帶,疑惑地問Ada。
  “那個啊,說來話長。” Ada一麵開車一麵道:“說實話,當時我也嚇了一跳,誰也沒想到平時溫和儒雅的何總會做出那種事。他找人去查那天傷了你的人,結果被告知對方是黑白兩路都吃的開的人物的手下,人家說了,這案子就是收錢辦事,依的是道上的規矩,沒有什麽報仇不報仇的事。可何總卻偏偏不依,到底找到人家老大眼前去,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將那兩個人帶了出來,結果他的手也縫了七八針。”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夏冬問。
  “就是昨天。” Ada無奈地笑了笑:“今天之所以會在這裏吃飯,也是因為上頭有人出來調和,所以才又和他們聚在了一起。他們男人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不過看上去他們對何總還是很賣麵子,吃了這頓飯事情應該就了結了。”
  原來是這樣,夏冬沉默下來,怪不得程輝遠來找自己,何意軒這次看來是下了狠手,他從來不打女人,可還是沒有放過方美媛,隻不過是假了蘇曉曉的手。
  何意軒的呼吸聲均勻地傳來,可他的手仍然握著她的,連力道都不曾改變。那隻纏了繃帶的手放在一邊,由於剛剛拉扯時用了力,滲也了淡淡的血漬。
  她固然沒有愛過這個男人,可是這一刻,卻也無法恨他。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這段日子他拚命在地彌補,甚至去做一些他以前不曾做過,也不允許自己去做的事。
  在她的記憶中,那個永遠帶著溫和優雅的微笑的何意軒,與獨自己闖進亡命徒家門裏的男人從來不會有交匯點。可是,為了她,他卻真的去做了。
  曾經夏冬以為他是無情的,當他拋棄那些情人時,當他麵對蘇曉曉的哭訴冷言以對時,那個何意軒讓她無法建立起任何信任。
  可是現在,她卻在懷疑,究竟她看到的,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第 36 章
  夏冬搞不懂何意軒,這個男人在她忍受著生活的無奈時背叛了他們的婚姻,卻在她決心放棄時一再地付出,以至於她無法拒絕。
  何意軒醉了,可卻在她將他扶到床上準備離開時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那樣灼熱而堅定。
  “不要走。”他起身在後麵抱住她,帶著醉意的吻覆在她的頸項和臉頰上。
  “意軒……”夏冬拒絕地拉住他的手。
  “你愛他嗎?”何意軒的聲音吵啞,帶著淡淡的苦澀:“康浩楠……”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他們相疊的身影映在地板上,就像一個人。何意軒,這個她曾經想過要交付一生的男人,這個把他們的感情推向懸崖的男人,此時像個孩子一樣緊緊地抱住她。
  “意軒,你想讓我說什麽?”夏冬看著走廊的燈光在門前露出的一條細細的光線喃喃道:“愛,或者不愛,就算我說出來又有什麽意義?你會放手?還是我們的婚姻可以重來?”
  “我不會放手。”何意軒將頭埋在她的肩上:“夏冬,我們重新來過,好好相愛好不好……”
  他醉了,受傷的手在她身前收緊,滲出了血跡。這樣的傷會很痛吧,夏冬的手指撫上紗布,輕輕地摩挲,心很痛,仿佛就裹在那層紗布的後麵流著血。
  Ada剛剛在車上所說的話尤在耳邊。
  “夏姐,其實有些話我不該說,可卻怎麽也忍不住。男人嗎,誰還不犯個錯?再說何總是真的對你好,隻要是與您相關的事,從來都是放在第一位。一個男人有何總這樣的條件,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緋聞,蘇小姐的事我也聽說了,近來她打的電話都是我在接,哭也好,鬧也好,何總從來不放在心上。這段日子他經常就通宵在辦公室裏抽煙,抽的火警都響了,一聽說您受了傷,他連自己命都不要了,一個人去見那些人。你們的事我也不好多說,可是夏姐,你真的相信離婚以後,還能找到比何總對你再好的男人嗎?女人總得再找個人結婚,兩個人再重新磨合,可是誰能保證這麽做就真的會幸福……”
  月光透過薄紗窗照進來,冬日的夜清冷異常,夏冬站在床前看著何意軒,濃密的頭發,英俊的眉眼,還有他睡夢裏仍拉著她的手。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三十年生命裏唯一的男人,不論她愛不愛他,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和他生活的三年來,他們總是被身邊的人和事糾纏著,以至於忽略了自己的幸福,可是離開他呢?就真的有幸福嗎……
  這真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這個社會對女人的生活要求的遠比男人嚴格的多,尤其當這個女人還懷有對生活的夢想和對幸福的渴望時,前行的路隻會更艱難。
  就像林然說的:夏冬,我可以和任何男人同居,甚至一夜情,隻要我沒有結婚,我就永遠有選擇結婚對象的條件,而不是像離婚女人一樣,隻有等待著別人來選擇自己。你知道,大多數男人對於離婚女人總是抱著戲弄的態度,其實他們並不想結婚,之所以同居隻是因為這比付錢找女人更幹淨,這就是現實。
  是的,現實遠比理想更殘酷,即使如夏冬般執著,有時也不得不屈服於現實。留下固然沒有幸福,可是離開就一定有幸福嗎?
  洗手間裏,夏冬將臉浸在冷水中,一遍遍在衝洗著,直到臉頰開始麻木。鏡子裏映出一個女人嘲諷而無奈的目光,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夏冬,你是膽小鬼。
  蒼白的燈光下夏冬笑了,笑的無法抑製,潑出來的冷水浸濕了頭發和鞋子,冷的刺骨。
  懦弱的人總希望逃避現實,而勇敢的人卻一直在向現實挑戰。
  這是父親曾經對夏冬說過的,當麵臨困難的時候,她總要反複地念著這句話,就像父親還在身邊一樣。
  冬日陰沉的清晨,夏冬再次一個人默默地來到父親的墓地,一夜沒睡讓她的眼睛微微泛紅,送上手裏的鮮花,她靠在墓碑上久久地坐著,聽著北風呼嘯。
  手機反複在口袋裏震動著,何意軒,康浩楠,還有林然,幾個號碼一一閃過,夏冬最終卻隻選擇了最後一個。
  “阿姨住院了,”林然的聲音仿佛被北風吹散了,都化成了冰刺進了夏冬的心裏:“是心髒病,我想你也許需要和主治醫生談談。”
  “我會的。”夏冬合上電話,最後一次看著父親的墓,那旁邊空出來的,是留給母親的。
  來到醫院時她見到了何意軒,宿醉讓他有些疲憊,卻並不影響他的魅力,護士站的小護士們看起來都十分樂意為他服務。
  “我會處理的,”夏冬冷淡地看著他:“你回去休息吧。”
  何意軒的麵色有些蒼白,可繼而卻笑道:“我可以理解你在關心我。”
  “三十二床家屬,過來簽一下字。”有護士在不遠處喊。
  夏冬走上前去向護士谘詢著,並沒有理會何意軒。
  敞開著的病房裏,夏母安靜地躺在床上,長期被病痛折磨的她顯得很蒼老,可是看向門前的目光卻帶著無法言喻的期待。
  “媽,感覺好點了?”何意軒走上前去。
  “門外的是小冬,對不對?”夏母看著他:“叫她過來吧。”
  何意軒有些詫異,可卻沒有拒絕。自從夏冬嫁給自己後,這對母女就沒有再見麵,哪怕是父親去世,兩個人也隻是如陌生人般擦肩而過。
  這場婚姻固然沒有帶給他幸福,可是它帶給夏冬的傷害卻從未減少過。
  看著夏冬走進病房,何意軒轉身走了出去。靠在走廊的窗前,他點燃了一支香煙,路過的小護士看了看他,他對她笑笑,於是她沒有阻止他。
  對於自己的魅力他一向十分了解,這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隻要他想讓對方高興,就一定會達到目的。可是,這一切對於夏冬來說,卻並沒有效果。
  昨夜他喝了很多酒,可是心裏越十分明白,他看著她被另一個男人抱在懷裏,看著她對他笑語嫣然。
  何意軒又點燃了一支香煙,有時候他也感覺自己很賤,為什麽他不能平靜地接受夏冬和別人在一起,難道隻是因為自己可笑的自尊?就像有些小孩子成年了仍不肯將小時候的玩具送人一樣,夏冬難道隻是這樣一個玩具?
  可是當他看到她倚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的時候,便知道她不是任何傷害他自尊的原因,而這,更加讓他無法放手。因為他知道夏冬的性格,一旦真的放開,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看自己一眼。而這些,他受不了。
  房間裏有低低的哭泣聲,半晌病房門打開,夏冬麵色蒼白地走了出來,何意軒掐滅了香煙走上前去。
  夏冬沒有哭,卻低下頭。
  他伸手將她攬在胸口,撫摸著她的短發,那柔軟的觸感仿佛絲綢般熨貼著他的心。
  “你贏了……”夏冬疲憊地伏在他的胸口:“媽媽什麽都不知道,我不能讓她傷心。”
  現實就是現實,隻要活在這個世上任何人都無法逃避。她的理想、驕傲、幸福,都在厚厚的現實麵前撞的粉碎。
  她可以不介意何成效與程懷遠的明爭暗鬥,也可以背負著“離婚女人”的稱呼在尋找幸福的道路上一賭勝負,可是她卻無法拿母親孱弱的心髒做任何的嚐試。
  這些年何意軒將一切都掩飾的很好,在夏母麵前,他們是幸福的夫妻,有著讓人豔羨的生活,時機合適的時候,他們還要生一個漂亮的孩子……
  對於死去了丈夫又身患重病的夏母來說,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能讓她安慰。
  背叛、離婚、外遇……這一切,就讓它們爛在心底,就像這冬雪下麵埋藏的落葉,即使化成了泥,變成了人間最苦澀的水,也要滲進土裏,春來天臨時,隻有滿眼蒼綠。
  何意軒的手顫抖地攬住夏冬,將她的身體緊緊地嵌在自己的懷抱裏。說不清是喜悅還是心酸,又或者隻是心痛的太厲害,以至於無法體會出滋味。
  “夏冬,夏冬……”他喃喃地叫著她的名字,將頭埋在她的臉側吻著她,用受傷的手緊緊抱住她:“我們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從今以後他會用最真的心待她,哪怕她並不愛他。過去的日子裏他們都有錯,可是他不會再計較,告訴她自己愛她又怎樣?付出多一些又如何?哪怕她並不動心,他也要獨自己將這場婚姻進行下去。
  因為,沒有什麽比和她離婚更讓他難過的事了。
  
  第 37 章
  對於這樁婚姻的保持,最高興的莫過於何成效,雖然這意味著他要向程懷遠妥協,用自己的影響力為他鋪路。
  看著夏冬和兒子坐在一起,他終於由衷地感歎道:“小冬,以前爸爸沒有好好照顧你,以後,我一定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不會再有任何人來打擾你們的生活。”說這話的時候他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而何意軒也並沒有逃避的意思,隻是拉住了夏冬冰冷的手指。
  生活兜了一個圈子,一切都回到了起點,可是人的心呢,也能回到原來的位置嗎?
  上班的路上夏冬用手指在車窗上劃下一個個痕跡,在那斑駁的指印中,窗外的景物支離破碎。在她的身邊,何意軒沉默地開著車子,大雪讓道路變得堵塞不堪,讓兩個人的空間更顯沉默。
  “春節的時候我們去滑雪,好不好?”何意軒看著夏冬,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好啊。”夏冬隨口應著,目光卻沒有收回:“隻是我的假期有限。”
  何意軒沉默了片刻,這才道:“夏冬,有沒有想過換一份工作?”
  夏冬轉過頭來看著他:“為什麽?”
  “不為什麽。”何意軒微微皺著眉:“我隻是不想看到你總和康浩楠在一起。”
  “你這是在忌妒嗎?”夏冬問的很平靜。
  何意軒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這些年來我的行為還不足以獲得你的信任?”夏冬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淡的仿佛風一吹便消失不見了一般。
  “這與你無關。”何意軒有些心煩意亂:“康浩楠不會就這樣放棄。”
  夏冬挑眉看了看他,又轉過頭去:“你怕我和他暗地裏來往?”她冷笑。
  “夏冬……”何意軒的聲音低下來,帶著淡淡的自嘲:“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可就是因為沒有資格,才更不想你和他在一起。”
  他的感情,他的過去,遠沒有康浩楠所給予夏冬的那般純粹,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夏冬是理智的,可同時她也是個女人,他擔心她會動搖,也擔心她的心再次遠離。
  “意軒,”夏冬沒有再看他,聲音卻低而清晰:“我答應你的事就不會反悔。”
  車子停在康氏的辦公樓下,夏冬下車時,何意軒也打開車門走出來。
  “下班給我電話。”他看著夏冬,替她裹緊圍巾。
  “我進去了。”夏冬垂下眼眸道。
  北風吹起她的圍巾與大衣,纖長的身影匆匆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大廈的門前。
  何意軒看著她,直到看不到,這才回到車裏拿出一支香煙點燃,慢慢地吸著,直到吸完,然後發動車子離去。
  夏冬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何意軒將車子開走,手中的咖啡發出濃厚的甜香,難道這就是愛情的滋味?
  清晨的工作是緊張而忙碌的,夏冬正式接手技術總監的工作,她的技術組有很多康氏的工程師,而在這之前,他們並沒有見過麵。
  “夏工,這是陳助理讓我交給你的。”秘書小姐在工作的間隙交給她一個口袋。打開看時,卻是夏冬昨天落在酒店的東西。
  “替我謝謝陳助理。”夏冬低聲交待秘書小姐。
  “不客氣。”秘書小姐雖然看上去顯得滿腹疑問,可是卻沒敢問出來。
  夏冬回到辦公室整理著自己的東西,手機裏有未接來電,也有短信,她一一處理著,可是心思卻已經轉到了別的地方。
  她與陳方並不相熟,除了第一次與康偉業見麵時打過招呼,其餘時間他們幾乎沒有機會說話。她還記得唯一的那一次說話,還是他對自己的公公何成效的問候。現在自己的東西居然由他來轉交,而昨天他並不在宴席上,這無論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康偉業意思,都顯得十分不尋常。
  值得慶幸的是,在經曆了那樣一個夜晚後,她和康浩楠不必馬上見麵,他被父親派到國外參加會議。由於行程是臨時定下的,所以沈東傑與相關部門都忙作一團。
  “昨天不是說還要主持今天的會議嗎?康總走了,我們手上的文件怎麽辦啊?”小徐等一幹技術人員不免有些泄氣。
  “康總這國出的也太急了點兒。”小李打發走了眾人,笑著向夏冬道:“夏工昨天和康總一起吃的飯,他難道沒有提出國的事?”
  “沒有。”夏冬隻得如實回答。
  “這就奇怪了。”小李搖搖頭走出去了,隻留夏冬一個人在辦公室裏。
  很奇怪嗎?夏冬冷笑,可繼而卻收回了笑容忍不住低聲道:“康浩楠,你這個傻瓜。”
  康偉業這樣匆匆將他派出去,想必是那天的相親並不順利,依康浩楠的性格,父子兩個的溝通效果可想而知,而今天老爺子派陳方送來自己的東西,也應該是猜到了一二。因為擔心兒子會和自己牽扯在一起,於是才這樣表明態度吧。
  這就是他們的處事方式,這些人掌握著金錢與權利,可以高高在上的擺布任何人的生活,女人、感情,在金錢與利益麵前一文不值。康偉業顯然是要將這些努力灌輸給兒子。
  可是,這又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呢?夏冬的手指掠過一份份圖紙和文件,嘲諷地笑,從今以後她與康浩楠將不再有任何關係,曾經日日夜夜的同甘共苦,還有他那讓人迷醉又幸福的告白,從此以後都將成為人生的一頁記憶,就這樣翻過去了,不再回頭。
  紙張鋒利的邊緣劃破了手指,夏冬抬起手指看到了細碎的血痕,明明沒有傷到心裏,卻莫名的想要落淚。當你曾經碰觸過最美好的事物,而它幾乎就要屬於你的時候,卻突然被告知這隻是份永遠無法企及的期望的時候,就是這樣失落吧?沒有誰的人生應該天生完美,沒有誰規定所有的人必須都幸福,因為這就是生活。
  何意軒在盡力地扮演著一個好丈夫角色,事實上他的確做了很多,似乎要彌補這些年所欠下的感情一般,他總是將最美好的事物展現在夏冬麵前。
  音樂會,燭光晚餐,月夜下的散步,以及那些徹夜瘋狂的擁吻,他的熱情似乎要將他們燃盡。
  這樣就很好了,夏冬沉默地承受著,內心十分的平靜,偶爾轉頭時總能看見窗外的月光,在這個冬夜裏顯得格外清冷明亮。何意軒的汗水滴在她的臉上,是鹹,也是苦澀。她終於抬起手輕輕攬住他的背,而他卻深深地吻住她。
  就這樣,也許他們未來的人生都不再會有遺憾,她,何意軒,康浩楠,還有依舊躺在病床上的母親。
  在農曆新來即將到來的時候,方美媛終於走進醫院同意接受腎髒移植手術。當林然打來電話的時候,夏冬正在參加一次技術會議,在走廊的角落裏她一個人站了許久。
  “夏姐,你的眼睛怎麽了?”回到會議室時小徐低聲問她。
  “有點累。”夏冬敷衍地道。
  小徐沒有再問,而是遞給了她一瓶眼藥水。夏冬用了兩滴,藥水順著眼頰滑落,好像落了淚。她簡單地用紙巾擦幹,便走上前去繼續做著圖紙的演示和講解。
  會議結束時,程輝遠走了進來。
  夏冬的眼睛依舊有微微的刺痛感,於是轉身打算離開,可程輝遠卻不肯放過她。
  “哪怕隻有一次,您能裝作不認識我,我都會十分感激。”夏冬看著他。
  “好吧,我也希望會有一次。”程輝遠漫不經心地看著她,目光居然有幾分複雜:“可是現在我對這次的事情實在太感興趣,以至於無法隱瞞我的好奇。”
  夏冬幾乎能猜到他的話題,打算轉身離開,可程輝遠卻搶先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臂:“看來你真的是十分留戀與何意軒的婚姻,以至於願意舍棄一切。”
  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刻薄和一些來曆不明的情緒,瞬間,夏冬隻感覺那個惡魔一般的男人又回來了。
  她轉身看著他,目光中不無指責。
  “好吧,”程輝遠笑著放開她:“我的意思是何成效同意了大哥的提議,顯然就意味著曉曉想利用當年案子讓你們離婚的計劃無法實行,我承認我很失望。”
  他是在失望自己沒有離婚?還是在為外甥女的人生與愛情終究沒有完美而失望?夏冬有些拿不準。
  程輝遠顯然並不在意,他點燃一支香煙看著夏冬:“不過比起我的失望來,還有一個人顯然會更加難過。”他頓了頓,似乎心情十分不錯:“浩楠今天回來,我正在想他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是什麽表情,如果你不願意見他,我會很樂趣替你轉答。夏冬與何意軒重歸舊好,打算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嗯?”
  “你敢?!”夏冬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她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麽總是在自己痛苦的時候反複出現。
  聽了這話,程輝遠並沒有再笑,而眯著眼睛看過來:“夏冬,我有什麽不敢?勸你不要威脅一個失望的男人,他可是什麽都能幹得出來。”
  “為什麽?”夏冬並沒有躲避他的目光:“這次是程懷遠選擇了他的前途犧牲了蘇曉曉的愛情,我並沒做任何傷害她的事,為什麽還是肯放過我?!”
  “這個問題很簡單,”程輝遠看著她吐出淡淡的煙霧,一字一句地道:“夏冬,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幸福地和別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第 38 章
  世上有一種人,凡是自己沒有得到的便會想方設法地讓別人也得不到,當然,其實他自己也未必真的十分需要,隻是見不得別人心安理得地幸福而已,程輝遠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夏冬相信,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主動投入他的懷抱,說不定他早就失去了捕食的興趣,就像食肉動物隻渴望鮮活獵物一樣,程輝遠喜歡的隻是這個遊戲的過程,至於她的幸福,那又關他什麽事呢?
  不過有一點他是對的,她遲早都要麵對康浩楠,就算是欺騙世上所有的人,她唯一不想欺騙的就是他。
  候機樓的大廳裏人影寥落,當康浩楠走出來的時候看到夏冬正在等他。冬日的寒風吹起她的短發和格子圍巾,這樣的情景就像舊式電影中的情節。他快步上前抱住她,感覺到她冰冷的呼吸在他的耳側吹過。
  “浩楠,我們分開吧……”夏冬的聲音顫抖著被北風吹散了,卻像冰屑一樣插進了他的心裏。
  午夜的收音機裏播著無盡的傷感歌曲,康浩楠坐在車子裏沉默著,直到夏冬將車子兜兜轉轉後,終於不得不停下來。
  “說點什麽,求你……”一路上,他的沉默讓夏冬無法抑製地自責著。
  康浩楠微微轉頭看著她,夜色下她的側影顯得單薄而脆弱,卻仍堅持著不肯露出任何軟弱的痕跡。
  “夏冬,我讓你為難了是嗎?”他的聲音平靜溫和,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沉著和傷感。
  黑暗裏,夏冬感覺有什麽滾蕩地流下臉頰,燒灼的心都在抽痛:“浩楠……”
  又一陣北風吹過,在車窗前拂起一層雪塵,康浩楠將熱風開大,猶豫了片刻,卻收回了要去拿紙巾的手指,他將它們握在一起,緊得關節都發了白。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母親的事嗎?”他的聲音還算平靜:“她愛著父親,為了他放棄了事業,放棄了理想,甚至放棄了作為一個妻子的權力,在SALA母親介入我們的家庭時,她選擇了忍讓和退出。小時候,我曾經懷疑她並不愛父親,所以才能容忍他一再地背叛。可是,現在我明白了。”他看向夏冬,明亮的眼眸中有水一樣的光華閃動:“不是她不夠愛,而是她太愛父親以至於不忍讓他來做選擇。”
  “夏冬,”他執起她冰冷的手指:“我不希望你為難,哪怕這意味著忍受將你交到別人手上。這些年不論多艱難我們都一起走過來了,何況是現在。世上從來沒有哪件事是完美的,而且隻要你還沒有愛上他,我就會等在這裏,等到你可以回頭為止。”
  這世上有些人天生擁有一切,於是當他們失去某些東西的時候就會心有不甘。反過來,卻是一無所有的人更能珍惜手中現有的一切。
  康浩楠和夏冬,他們是如此相像的人。
  “我不知道人們通常理解的愛情是什麽,就像母親願意沉默隱忍的愛著父親,而蘇曉曉卻愛得不頓一切。”康浩楠的聲音平靜如流水:“可是在我看來,愛著你,或者……以前沒有愛上你,其實生活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沒有愛上你的時候我一個人生活,愛上你以後,還是如此。有時候我想,這也許是件幸運的事,既不會因為得到而狂喜,也不會因為失去而痛苦。所以夏冬,我可以等待,一年,十年,二十年,或者直到你得到了幸福為止。而且你完全不必為我的情緒而擔心或者愧疚,因為等待隻是我一個人的事,與你無關……”
  北風吹起雪塵撲麵而來,康浩楠走下車,風雪在他身後飛舞,卻在他身前留出一片溫暖。
  “夏冬,你的手真冷。”他說,笑容卻在冰雪裏融化,結成了冰晶封存在了她的心裏。將來的日子裏,在每一個有雪的冬天都會讓她的心反複地刺痛,直到生命融盡為止吧,夏冬想。
  是安慰也好,是可憐也好,無論多少年以後,她想自己都會記起在一個下著雪的冬季,一個年輕而優秀的男人曾經對她許下終身不變的諾言。這也許是她生命裏關於愛情最美好的,也是最後的記憶。
  “愛情隻是年輕時偶爾才能奢侈一把的玩意兒,指著它吃飯會餓死人。”這是母親當年逼她嫁給何意軒時所說的經典語錄之一。現在想起來,夏冬除了認同它之外沒有任何其它的想法。
  在現實的生活麵前,愛情是個太脆弱不過的詞兒,就像做湯時打進去的生雞蛋,“啪”地那麽一響,薄薄的殼就碎了,流出來的是濃濃的液體,在鍋裏煎熬著,煎熬著,直到支離破碎,那些苦的澀的甜的鹹的都攪在了一起,哪裏還分得清什麽是蛋什麽是湯……
  “夏冬,你可真幸運。”當林然聽了夏冬這番雞蛋與湯的理論時不由笑著道:“你還以為這世上人人都能喝上雞蛋湯啊?”
  “是啊,蛋湯也漲價了呢。”夏冬苦笑著將手上的保溫桶放到林然的辦公桌上:“我媽還睡著呢,晚點兒你給她拿過去。”
  “知道了。”林然翻著桌上的記事本道:“你見過阿姨的主治醫生了沒有?他怎麽說?”
  “沒有意外的話年前就可以做手術,方美媛很配合,媽媽的身體狀況也在好轉。”
  林然聽了點點頭:“隻要不再受到強烈的刺激,阿姨的心髒還不算是問題,夏冬,恭喜你,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夏冬笑了笑,是啊,除了她自己,一切都在走向圓滿。可是在這世上,她自己又算是什麽呢?
  在回公司的路上她接到了何意軒的電話:“下班我來接你,今晚公司有個酒會,就在雲洲飯店頂層。”
  “那裏不是酒吧嗎?”夏冬疑惑地道。
  何意軒卻笑了:“是啊,沒辦法,公司年輕人太多,他們喜歡。”
  “知道了。”夏冬答應著。
  “夏冬……”何意軒的聲音卻輕柔起來:“這是你第一次做我的女伴呢。”
  “是麽?”夏冬微微一怔,繼而卻道:“放心,不會給你丟臉。”
  何意軒在電話的另一端輕笑起來,柔和而低沉聲音綿綿地傳進她的耳朵和心裏。
  默默地合上電話,夏冬將頭靠在車窗上閉上了眼睛,反複地在心裏道:這樣的男人如果自己還不愛,那一定是精神出了問題……
  回到公司時已經是下午時分,可是作為新任項目的技術總監她仍參加了兩個簡短的會議,其中一個的溝通方便是輝遠集團。
  與前幾天相比,程輝遠顯得清瘦了些,看到夏冬時不再有審視獵物般的目光,而是換上了一副病懨懨又漫不經心的神色。談到項目的具體問題也顯得比平時苛刻,這讓夏冬多付出了一倍的精力來應付他。
  對於公事程輝遠一向是認真的,而夏冬卻也從沒有馬虎過,何況兩個人又不是第一次過招,所以她應對起來也不算太難。
  會議結束時已經夜幕低垂,想起與何意軒的約會,夏冬不免有些行色匆匆,經過大廳時,恰好看到程輝遠正在等助理將他的車子開來。
  “程總。”夏冬客氣地打了個招呼便向外走,並沒有打算停留。
  程輝遠似乎眯了眯眼睛,沒有什麽表情。
  這時,助理小王已經將車子開了過來,見夏冬站在門前於是便笑道:“夏姐去哪裏?要不帶你一程?”
  “謝謝,不用了。”夏冬連忙推辭。
  與其和程輝遠共乘一車,還不如讓她冒著風雪步行到酒店,何況這時何意軒的車子已經停了過來。
  “我得先回去換件衣服。”夏冬坐進車子裏向丈夫道:“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
  何意軒沒有回答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門前不遠處站著的程輝遠。
  “你難道還想去和他打個招呼不成?”夏冬看了看他,冷笑道。
  何意軒沒有說話,而是發動了車子滑了出去。
  “離那個男人遠些。”半晌他才低沉地道:“夏冬,你應該知道我的話是什麽意思。”
  
  第 39 章
  夏冬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程輝遠、蘇曉曉,這兩個人總是不可避免地一起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而且帶來的都不是什麽讓人愉快的回憶。
  “過一段時間,我是說母親的病情穩定後,我會考慮辭職。”夏冬看著車窗外,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不論是程輝遠還是康浩楠,隻要她在公司工作一天,就不可避免地會和他們打交道,雖然在理智上他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可是感情上呢?
  夏冬喜歡清晰的感情和生活狀態,既然決定了與何意軒生活在一起,那麽就要考慮他的感受。
  “夏冬……”何意軒伸手握緊她的手指,低低地叫她的名字。
  “可能的話我想再回研究所,那裏環境單純些。”
  如果母親病愈的話她也就沒有必要為了醫療費去奔波,這也是三年前她離開研究所的主要原因。三年來,她時刻都在努力,隻為了償還父親去逝時留下的債務和母親的透析所需要的費用。剛剛到明誠時,她拚命工作,以至於康浩楠都感到驚訝,對於這個從研究所裏走出來的工程師,他似乎並沒有報很大的希望,可是她卻用了百倍的努力與他一起經營著這個剛剛起步的小公司。
  而現在,他已經掌握著比以往多不止千萬倍的財富與權利,身邊有著無數願意時刻為他服務的技術人員,她再也沒有理由留下來了。
  他們的相遇在彼此最艱難的時刻,卻在互相都邁向幸福時分開,人生的際遇有時就是如此。
  雲洲飯店的頂層是間充滿異域風情的酒吧,能將公司的酒會安排在這個地方,相信也隻有何意軒有此創意。在眾人麵前,他的幽默儒雅,以及超凡的親和力都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夏冬依舊沉默地坐在一旁,時不時與Ada等人聊著天。對於夏冬與何意軒的一同出席,Ada表現出明顯的樂觀。
  “夏姐,今天你能來大家都很高興,是真的高興。”她與夏冬輕輕碰杯,由衷地道。
  夏冬輕抿著香檳,目光卻看向台上的何意軒,他正在與幾個公司的高級主管互相調侃著,或許發現了她的目光,他側過身看著她微笑,、是音樂的關係吧,夏冬居然感覺臉上熱得厲害。放下酒杯,她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
  台上的何意軒笑容微滯,因為看著她的背影而忘記了同事的問題,有人吵著要罰酒。燈光下,他笑容不變,爽快地接過來連喝三杯,贏得眾人一片喝彩。隻是放下酒杯時手重了些,有一個杯子撞碎了,於是人們一起喊著“歲歲平安”,他也就笑笑,不再說話。
  洗手間裏,夏冬打開了冷水撲到臉上,半晌才抬起頭來。一隻拿著紙巾的手伸過來,鏡子裏,一個年輕女人正站在身後對她微笑。
  “夏冬?”她問。
  “謝謝,”夏冬接過紙巾:“我是夏冬。”
  “我是倪歌,市場部的。”
  “你好。”夏冬看著她,“有事?”
  倪歌笑著點點頭:“我有話對您說,可是希望您不要誤會。”
  “如果是私事的話,請說。”夏冬從來不理會何意軒在公事上的安排,這個規矩公司裏的人向來是知道的。
  倪歌點點頭:“您和何總的事公司裏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你知道,這種八卦消息一向傳的很快。關於……蘇曉曉,大家也是知道的。”說到這兒,她頓了頓,看著夏冬:“其實,我是她在美國的同學。”
  夏冬看著她不語,這讓倪歌有點緊張,可還是接著說了下去:“曉曉這個人,怎麽說呢,是有點固執,也有點任性,可是她本質並不壞,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也是有原因的。她的父母去世的早,因為父親的背叛,她的母親親手殺了他而後自殺,所以這讓她從小性格就很叛逆。在美國的初期她一直在看心理醫生,後期才好了一些,也就是遇到何總之後。”
  “所以呢?你想說什麽?”夏冬有些疲倦,蘇曉曉這個名字就像影子般,總是追著她不放。
  “曉曉這段時間精神狀態很不好,”倪歌低聲道:“當然大部分原因是怪她自己,可是何總不肯見她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夏小姐,也許我的請求有些無禮,可是你能不能勸勸何總,讓他再去見曉曉一次,哪怕一次也好,就當讓她徹底放下這個念頭吧。”
  是不是老天決定讓所有荒唐的事都讓她嚐一次?夏冬禁不住地想。
  讓自己的丈夫去安撫舊日的情人,這就像惡俗小說裏麵的情節,讓夏冬有如遭雷劈的感覺。
  “倪小姐,我相信你看錯人了,”夏冬極力讓自己理智地思考著問題:“你確定這番話應該對我說,而不是向何意軒說?”
  “可是何總已經拒絕過了,”倪歌有些焦急地道:“我也是沒辦法,也知道這樣拜托您很不合適,可是還是希望夏小姐能考慮一下,這樣下去,曉曉不知還會做出什麽事。”
  夏冬沉默了片刻,這才道:“倪小姐,你和蘇曉曉真的隻是同學關係?”
  聽了這話,倪歌明顯一震,繼而才低聲道:“在美國時,她資助了我大部分的學費。”
  原來如此,夏冬點了點頭:“今天你說的話我聽到了,我想從現在開始我想你已經還了她的人情,一切到此為止吧。”
  倪歌看著夏冬,咬了咬嘴唇,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Party還在繼續,夏冬回到座位以後卻沒有了參與的心情,倪歌的話還在她耳邊回響。拿起香檳一口喝幹,可卻都堵在了胸口。這時她才明白,原來有些事並不是你想忘記就可以忘記的,無論誰都無法擺脫自己的過去,何意軒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回去的路上何意軒似乎還未從Party的氣氛中走出來,一直握著她的手,他的手指幹燥而溫暖,與她的交纏在一起,緊緊的。
  夏冬疲倦地靠在座椅上,似乎是睡著了,又似乎是醉倒了。
  回到家時何成效居然還在客廳裏看電視,夏冬與何意軒於是陪著他坐了一會兒。
  看到他們在一起,何成效看上去很安慰,囑咐了她們幾句,又問候了夏冬母親的病情,這才命眾人去休息。
  “沒有意外的話,母親的手術時間定在小年過後。”何意軒一邊扶著夏冬上樓,一邊道。
  “謝謝。”夏冬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房間裏,何意軒扶她靠在沙發上,卻仍握著她的手。夏冬想起身去洗漱,卻又被他拉住。
  “意軒……”她有些無奈地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卻在背後抱住了她。
  “什麽時候……你才能隻看到我,”他將頭埋在她的頸間,灼熱的呼吸刺痛了她的皮膚,與沙啞的聲音一起研磨著她的心:“給我一個期限好嗎?我願意等。”
  他的手臂緊緊箍住她,緊的幾乎無法呼吸。可是夏冬想了又想,還是無法回答,隻是沒有去推開他的懷抱。也許這世上有許多完美的愛情,可又能有多少完美的婚姻呢?既然已經選擇了,就要認真去對待,哪怕知道會受傷,但也終究必須嚐試一次。
  做個好妻子並不難,何況夏冬曾經做了三年時間,除了交付全部的感情,她幾乎做到了一個伴侶應做的一切。
  意軒,再給我一點時間……夏冬有時候會默念著。
  終究有一天她會整理好自己的感情,全部交到他的手上,不再擔心,也不再懷疑,真正做到心無旁騖。
  因為無論如何,夏冬仍是感激著何意軒的,無論是這三年的生活,還是現在他對她的態度,甚至是他對她家人的關心。
  母親的手術時間已經定下來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林然對夏母的身體狀況很樂觀,起碼看上去很樂觀。
  農曆新年到來之前,夏冬終於有時間經常陪著母親,雖然兩個人的話依舊不多,可畢竟還是母女。尤其看到何意軒與女兒一起出入時,夏母臉上的滿足與幸福顯而易見。
  夏冬偶爾也會去公司,隻是她與康浩楠都盡量避免著互相見麵,他是為她留出一片空間,而她呢,卻是不知如何麵對。
  有時候,她仍能見到程輝遠,隻是這位狂熱分子似乎對調逗對方失去了興趣,有時他也會找夏冬聊幾句,可卻經常說著說著就沉默下來。夏冬向來猜不透他的想法,也從來不曾有興趣。對她來說,程輝遠能夠藏起爪子是再好不過的事,她隻盼著他的心和平靜的表麵一樣安靜,因為她實在是受夠了。
  手術前一天,夏冬起的很早,何意軒似乎也知道她的不安,於是親自開車送她去醫院。
  “不要太擔心,我已經和主任談過了,”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放心,不會有問題。”
  夏冬無奈地笑笑:“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何意軒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半晌才道:“夏冬,無論如何,我是說不論手術的結果如何,你都會接受是嗎?”
  “什麽?”夏冬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我是說,就算手術沒有想像中的那麽順利,假如,”何意軒小心地措著辭:“假如有最不可能的事發生,夏冬,你會不會離開我……”
  終於問出了這句話,何意軒緊張地握著方向盤,另一手幾乎攥痛了她的手指。
  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如果夏冬隻是為了母親的病情而和自己在一起,那麽,一旦夏母真的有所不測,她還會不會留在自己身邊?雖然他相信她的道德和人格,可是,經過了這麽多事,他依舊沒有把握。
  夏冬不是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女人,她的心,她的理想,向來是他所觸摸不到的,也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愛上她。
  這段曲折的婚姻經過了三年的波折終於走到了安全地帶,他不想在它還沒有成熟之前就瓦解掉。他想了無數次,終於還是在這個時刻問了出來。
  對於何意軒的問題夏冬還不曾想過,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在意。如果母親去世了,她會怎麽辦?離開,還是繼續生活?
  “當然不會,”夏冬清晰地道:“意軒,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何意軒的表情一僵,可繼而卻是掩不住的喜悅,思考了半天,一向自以為靈活的思維居然想不出什麽話能表達現在的心情,於是隻是微笑地握著她的手。
  手機鈴聲突然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尖銳地劃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溫馨,何意軒按下通話鍵,林然焦急的幾乎變調的聲音傳了出來:“何意軒,阿姨突發心髒病,正在搶救,你快來,不要告訴夏冬。”
  “林然!”夏冬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撲到電話前:“出了什麽事?告訴我出了什麽事!”
  似乎是被夏冬的聲音嚇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林然才緩緩地道:“夏冬,對不起,我不知道蘇曉曉會來醫院,是我的錯,阿姨這次……大概是不行了。”
  尖銳的刹車聲響起,夏冬感覺自己的頭碰在了車窗上,好在並不重,可卻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何意軒似乎說了些什麽,可是她聽不到,他仿佛伸手在拉她,可是她也感覺不到,她隻知道自己打開車門跑了出去,呼嘯的北風刀子般劃在她的臉上,真的好疼……
  
  第 40 章
  搶救室的燈光很快暗下來,林然的目光也隨即暗淡,走廊裏響起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零亂,她閉了閉眼睛,似乎下定了決心般轉頭看過去。
  有醫生從搶救室走出來,拍了拍林然的肩膀然後離開,已經來到他們麵前的夏冬在這一刻幾乎有些踉蹌地停下,看著這一切。
  “夏冬!”何意軒從後麵趕上來拉住她,然後又看向林然,再然後,目光中僅有的一點點期待也變成了絕望。
  “對不起,夏冬,對不起……”林然哭不出來,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麽,夏冬幾乎犧牲了一切去換取的東西,轉眼間就這麽崩塌了。
  “死了……嗎?”夏冬蒼白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隻是看著通向搶救室敞開的大門。
  “是的。”林然哽咽著:“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已經晚了,就在小陽台上,過幾天就要做手術了,她怕連續地躺在床上會悶,所以打算去曬太陽,她一個人在那裏,,從早上一直到現在,我們誰也沒發現異常。後來我聽護士聊天的說有個很漂亮的女人來找她,我還以為是你,就過來看看,可是卻在走廊上看到了蘇曉曉,我見過她一次,不過她不認識我,她走的很慌亂,不知為什麽我就感覺阿姨出事了,結果我過去的時候就發現……夏冬,阿姨抓著我的手,隻反複對我說一句話:是我害了小冬,是我害了她……”
  她說不下去了,隻是緊緊抓著夏冬的手臂。
  “媽媽……”夏冬似乎仍處在茫然中,目光從林然的臉上慢慢向下,直到她抓住自己的手,“你說蘇曉曉來過了?”
  “是的,她來過,我不知道她對阿姨說了什麽……”林然還想說什麽,可是夏冬卻突然甩開了她的手。
  “夏冬!”何意軒突然大聲道,可是她早已甩開他們向門外跑去,停在大門外的車子還沒有熄火,當他們趕到時,車子已經發瘋一樣地衝了出去,輪胎與地麵磨擦發出尖銳的聲音,隻留下漫天的雪塵。
  看著後視鏡中何意軒和林然的身影在迅速倒退,夏冬的思維卻出奇地冷靜,何意軒的電話還留在車裏,她看了一眼拿起來,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打開電話薄找到倪歌的號碼,撥過去後很快就被接起來。
  “告訴我蘇曉曉現在在哪裏。”夏冬狠踩一腳油門,無視亮起的紅燈,車子猛地竄出了停車線。
  “美林酒店,”倪歌似乎有些驚訝,可頓了頓還是如實地說了:“她今天過生日,程教授在這裏為她慶祝,夏姐……您……”
  沒等她說完,夏冬早已掛斷了電話。
  倪歌怔了怔,隻得收了線。遠處,蘇曉曉正在攬著兩個舅舅拍照,程懷遠興致勃勃,而程輝遠卻有些意興闌珊。
  這次的生日Party是在程懷遠的指示下舉辦的,似乎要彌補外甥女失戀帶來的空虛,所以聚會的規模空前。可是倪歌卻清楚地記得蘇曉曉說過的話:舅舅拿我的愛情換了他的政治前途,他隻要再逼一下何成效,意軒就會離婚,可是他沒有。因為何成效同意在選舉中為舅舅出力,他不想何意軒和夏冬離婚,而舅舅呢,也達成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不會再管我的幸福了。說什麽最疼愛我,一切都是假的,小歌,他們為了自己的地位犧牲了我,還有我的愛情,他們憑什麽?!
  攝影師換了個角度,程輝遠似乎有些厭倦地擺了擺手,走到餐台前拿了杯香檳,轉身間卻看到了倪歌。
  “程……叔叔……”倪歌有些尷尬地打著招呼,對於曉曉這位年輕而又魅力非凡的舅舅,她總是不該如何稱呼。
  程輝遠卻笑了,放下了香檳道:“來,小歌,給你介紹位新朋友。”說著,便轉身向不遠處站的一個年輕男士道:“浩楠,認識下,這是倪歌。”
  康浩楠中止了與幾位中年男人的交談,好脾氣地轉過身來看著程輝遠,還有他身邊這個有些羞怯的女人。
  “康總。”倪歌有些臉紅,眼前的男人也許不是最英俊的,可是他的目光卻是最讓人動心的清澈,很久以前,她就被這雙眼睛無法自拔地吸引著。
  康浩楠禮貌地問候了她,目光卻飄向了程輝遠,顯然並不讚成他的做法。
  “浩楠,幽默些,”程輝遠無所謂地笑道:“有時候滿足女士的願望也是種禮貌。”
  康浩楠不以為然,他是被父親命令來參加這次聚會的,與其說為了給蘇曉曉慶生,不如說是看在程輝遠的麵子上來捧個場。對於這種功利社交,康浩楠向來秉承著順其自然的態度,即不會刻意討好誰,也不會刻意為難誰。而程輝遠現在的舉動,明顯是要打破他的習慣。
  有音樂響起來,程輝遠惡作劇般地笑道:“浩楠,請倪小姐跳個舞如何?不要拒絕,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最後一句話他是對著倪歌說的,明顯有所指,讓她的臉驀地一紅,卻又滿懷希望地看著康浩楠。
  拒絕是十分失禮的,可是不拒絕……卻一樣是殘忍。就像拿著漂亮的玩具在小孩子麵前晃著,卻不能答應送給她一樣。
  程輝遠看著康浩楠,目光中有笑意,也有著隱隱的挑釁與自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兩個都是失敗者,這是自從夏冬決定與何意軒生活在一起時就決定了的。可是男性生來的天性卻依舊發揮著作用。
  如果夏冬沒有選擇何意軒的話,她會選擇誰?這是兩個人都在心裏問過無數次的問題。
  人群中有隱隱的騷動,一支玻璃杯落到了地上摔的粉碎,音樂驀地停止了,眾人驚訝地看過去。
  “小姐,小姐,請你出示邀請柬!”保安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人群驚呼著自動分開,衣香鬢影中,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頎長身影快步走進來。
  冷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和圍巾,她走的很快,並不理會眾人驚訝的目光,燈光下,她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眼睛卻明亮的驚人,像是有兩簇小小的火焰在眸子裏燃燒著。
  “夏冬?”倪歌驚訝地小聲道。
  “小姐!”保安這時已經追了上來,想要拉住夏冬,可卻被她猛地甩開。人群中,她看到了蘇曉曉,快步地走上前去,路過餐台的時候,她敏捷地將一把水果刀拿在手中。
  “夏小姐,我沒有邀請你……”程懷遠上前擋住她的去路,冷著臉還想說什麽,可是夏冬卻快步地繞過他。
  “啊……”紛亂的人影中突然傳來蘇曉曉驚恐地尖叫,夏冬手中的鋒利的刀刃在掙紮中割破了她胸前的晚禮服,漂亮的綢緞滑下來,光裸的皮膚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夏冬抓住她,刀刃逼在她的脖子上冰冷地道:“蘇曉曉,你要何意軒,我早就答應給你,是你們為了升官發財放棄了這個機會。現在為什麽你還要去找我的母親,她死了你知道嗎?!就在你找她之後她死了!這下你滿意了是不是?你不就是要一個男人嗎?為什麽要逼死她!你這個殺人犯!”
  “我不知道,不知道……”蘇曉曉驚恐地哭道:“我不知道她會死,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想和何意軒在一起,我就是想找你媽媽談談,我怎麽知道她會死……意軒說就算我逼他他也不會離婚,我很傷心。”
  “你傷心?!”夏冬眯起眼睛:“為了你的傷心我的母親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蘇小姐你的傷心代價可真大!”
  “那你要我怎麽辦?我愛何意軒。”蘇曉曉掙紮著想擺脫,可是換來的卻是夏冬一個清脆的耳光。
  “把母親還給我!”她灼灼看著蘇曉曉:“馬上還給我!”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會這樣!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感覺著刀刃一點點深陷,蘇曉曉慌亂地辯解著。
  夏冬驀地抬起手,刀光一閃,蘇曉曉哭泣地尖叫著,眾人忍不住驚呼。
  刀子深深地劃過布料,刺進了肉裏,緊接著血滲了出來。
  燈光下,程輝遠抬起夏冬的手臂,而她手上的刀子卻深深地插在了他的肩膀處。他淺色的西裝迅速被血浸透,在肩頭現出一團血紅。
  “夏冬,清醒些,不要毀了自己。”他強忍著疼痛看著她,手指放在她拿著刀子的手上,而那把刀,卻深深地刺在他的身體裏。
  
  第 41 章
  他的血順著他們相握的手指間流下來,而他卻看著她,讓她不要毀了自己。仿佛被燙傷般,夏冬迅速放開了握著刀子的手,而程輝遠卻握住了她的手腕。
  紛亂的人流中,有人上前去拉扯著夏冬,可是她仍站在原地沒有動,手指上的鮮血紅通通的一片刺痛著她的眼睛。
  “快叫醫生,程先生,請您放手,這個人我們會處理……”保安人員一麵道歉,一麵圍住了夏冬。
  強烈的疼痛讓程輝遠的力量越來越弱,鮮血染滿兩個人交握的手指間,滑膩膩的,幾乎讓他握不住她了。
  “夏冬……”程輝遠低聲叫著她的名字:“清醒些,不要傷害自己,這不是我認識的你,我認識的夏冬冷靜、睿智,不會拿著刀子傷害別人,夏冬,夏冬……”
  強烈的疼痛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傷口不停地流著血,可是他的手指仍緊緊的扣著她,目光看到了她的眼睛深處。
  “小姐,請跟我們走一趟。”有保安上前來拉住夏冬,試圖將她帶走,夏冬踉蹌了一下。
  “放開她。”康浩楠平靜而不容抗拒的聲音突然傳來,人流分開,他站在了夏冬的麵前,將所有人擋出了她的視線:“這件事我會處理,請各位回避。”
  “可是康總,我們已經報警了。”保安為難地道。
  “按我說的做。”康浩楠的聲音不容置疑:“我會向警察交待,與你們無關。”
  “可是……”
  “按他說的做。”程輝遠咬牙忍痛道:“受傷的是我,我有權選擇不再追究。”
  “輝遠!你這是胡鬧!”在一旁站了半天的程懷遠突然上前道:“為什麽放過她?你和曉曉都受了傷。”
  “大哥,”程輝遠轉頭深深地看著他:“何成效不會罷休的。”
  聽了這話,程懷遠不由一怔,繼而便不再說話了。
  每個人的欲望所及之處便是他的軟肋,程懷遠最在意的便是這次選舉中是否能獲勝,如果少了何成效的支持,這些便都成了水中花。而他也知道,何成效之所以這次會反常的支持自己,就是因為他不想拆散兒子和夏冬的婚姻,因為這個,他寧願支持一個他並不喜歡的同僚。
  可是現在,蘇曉曉毀了這一切。就在選舉的前夕,她親手斬斷了夏冬和何意軒最後的聯係,程懷遠的政治前途也許就會在這一出紛亂的鬧劇中走到終點,這對他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舅舅,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蘇曉曉仍在小聲地哭泣,她伸手去拉程懷遠的手臂,可是卻被他閃開了。
  “舅舅……”她看著他。
  “不要叫我舅舅。”程懷遠的神色冷峻異常:“我沒有你這種沒用的外甥女!”他推開她,轉身匆匆而去。
  他對她的疼愛隻限於在不涉及個人利益的前提下,可這次她卻越了界,不僅在眾人麵前讓他顏麵盡失,還徹底地毀了他的政治前途。
  程輝遠看著大哥離開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人群中有人低聲議論,保安正在試圖勸眾人離開,夏冬放下了刀子後便不再說話,任康浩楠帶著她向外走去。
  “夏冬。”人群分開處,何意軒終於出現在眾人麵前,他去拉她的手,卻被康浩楠攔住。
  “你沒有資格碰她。”他的聲音堅定而清晰:“放開她。”
  何意軒看著他,臉色是從未有過的蒼白:“她是我的妻子。”
  “現在不是了。”康浩楠並不在意他的話:“就在你的情人殺了夏阿姨的那一刻起,你們就不再有關係。何意軒,請你走開。”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插在了何意軒的胸口,讓他疼痛難當卻無法抗拒:“康浩楠,這不關你的事,這是我的家事。”
  “何意軒……”一直沉默著的夏冬突然低聲道:“請你讓開。”
  “夏冬……你聽我說,我……”何意軒想辯解,想懇求,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自己究竟該說什麽。在夏冬麵前,他似乎從來都沒有正當的理由讓她原諒他,不論以前還是現在。
  夏冬默默地垂下眼簾,繞過他走了出去,沒有回頭。何意軒怔怔地看著眼前她站過的地麵,閉上了眼睛。
  就像是一場喧鬧的演出,在經曆了無數的波折後終於徹底地劃上了句號。他曾經犯過的錯誤就像惡夢一般,哪怕過去的再久,也不會放棄它無休止的糾纏。
  蘇曉曉還在小聲地哭泣著,何意軒睜開眼睛看著這個女人,一時間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初為什麽會和她在一起?現在居然完全不記得了。
  “意軒……”蘇曉曉見他看著自己,低聲叫著他的名字,在這個時刻,她需要他的安慰。
  “你終於滿意了?”何意軒看著她,嘲諷地又神經質地笑著:“我將終生背著對她的愧疚生活,再也沒有接近她的資格,再也不會有幸福的機會,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對不起意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很傷心……”她害怕看到他這副表情,就仿佛他根本不曾認識過自己一般。
  “你很傷心……”何意軒幾乎不可抑製地大笑:“是啊,你很傷心,這可怎麽辦呢?”他收了笑容看著她:“我的心已經沒有了,你難道指望我來安慰你?”
  “意軒……”這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男人,那個溫文儒雅,極有紳士風度的何意軒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一個尖酸刻薄的陌生人。她曾經為了他不顧一切,隻要他肯離婚,她什麽都願意付出。可是就在這一刻,她卻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當兩個人相遇那一刻火花四射的激情燃盡了,還有什麽能維持著她心目中的這份愛情呢?她不懂。
  “曉曉,起來,不要哭了。”程輝遠的傷口還在流血,可是卻走上前來扶起了她。
  “小舅舅……”蘇曉曉拉住她沒受傷的手臂。
  何意軒離開了,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她原本以為他總會是她的,他不肯離婚隻是因為家庭的原因,她相信他是愛著她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存在了,她在為了她失去的愛情而哭泣。
  不知是誰通知了120,有醫生走了進來,程輝遠配合地跟著他們離開,這才將手上的蘇曉曉交給了一呆在一旁的倪歌。
  “看著她,一切會好的。”他平靜地道。
  當這個愛的冬季結束,一切都會好的,那些愛與痛,不過是曾經劃在人心上的傷痕而已,終會有一天痊愈,雖然會留下深深的疤痕。
  當心裏痛的實在厲害了,夏冬也時常會拿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可是那些漫長的日子卻難熬的無法想象。
  母親的葬禮舉辦的很簡單,是夏冬一手操持的,在那天刺傷程輝遠之後,她心中的憤怒似乎也隨著那一刀散去了,留下的隻是比任何時候都要深刻的痛疼和愧疚,它們像爬蟲一樣啃噬著她的心,在每一個夜晚反複糾纏著她。
  “她不哭,這不是好事。”林然低聲對何成效道:“這段時間最好能進行一下心理治療,可是她拒絕見任何人,這是個問題。”
  “我知道了。”何成效站在夏冬母親家小小的客廳裏,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花白的頭發和老人斑一夜之間都冒了出來。
  “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有人一直陪著她。”林然小聲地道:“我會盡量抽時間過來,但是不能保證時刻都在,夏冬已經沒有親人了……”
  “我會安排。”何成效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謝謝你,林醫生。”
  “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林然看著夏冬臥室房門,喃喃地道。
  可是夏冬並沒有感覺自己有什麽問題,除了失眠外,她的身體並沒有出現什麽症狀。難道真像林然所說的,這是病入膏荒的表現?
  有時候她會吃大量的安眠藥,這對失眠很有幫助,隻是她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們會以為她想自殺。
  為什麽要死呢?夏冬不明白。她並不想死,因為她知道母親並不希望她死去。有時候她吃過藥睡著後就會夢到母親,她摸著她的頭發,叫她小冬。
  “媽媽……”她掙紮著抓住她的手,突然醒了過來。
  “醒了?”一個極溫柔慈愛的臉龐映入眼簾,何意軒的母親就坐在她的床頭。
  
  第 42 章
  “媽媽不在了。”夏冬看著她,沒有悲哀,沒有控訴,隻是平靜地陳述著。
  “我來晚了,小冬。”何母憐愛地看著她:“你受委屈了。”
  這些都不重要,夏冬閉上眼睛想,如果能換回母親的生命,比這再多的痛也沒什麽,可是,一切都晚了。
  “對不起,”何母的手指微涼,目光溫柔地看著夏冬,就像她也是她的孩子般:“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小冬,我們何家對不起你。”
  沒有當初夏冬父親的頂罪,也就不會有夏冬與何意軒這場牽強的婚姻,更不會現在他們兩個婚姻破裂後致使夏母含恨而死的結果。而在這一係列的事件中,何家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主導者。
  “作為母親,小時候我是看著你和意軒長大,也是看著你們不情願地走到一起。小軒是我從小被我們寵壞的孩子,長這麽大可能隻有婚姻這一件事沒有如他的意,所以他不知道付出,也不知道體量別人。以前他在外麵的事我也聽說過,也管過他,可暗地裏還是存了私心,想著他畢竟還年輕,生活又不如意,玩玩鬧鬧的就隨他吧。”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這才道:“小冬,我終究隻是一個自私的母親。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更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現在這樣不可收拾的境地。”
  “阿姨……”夏冬疲憊地打斷她,這樣的陳述就像是在揭開舊日的傷痕,隻會讓每個人更加痛苦。
  “千錯萬錯都是我們這輩人犯下的,小冬,你和意軒不過都是可憐的孩子,所以你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隻要一次就好。”
  原諒,多麽簡單的一個詞,就這樣輕飄飄的說出來,可是,真正做到這兩個字的人又需要付出多少的代價?
  自從母親死後,她便沒有再見到何意軒,葬禮上,她親手換下寫著他們兩個人名字的挽聯,換上了隻有她自己的。她沒有去看何意軒的表情,也不想再看。
  就像林然說的,離婚對他們來說都是生活中最失敗的選擇,可是卻也是唯一一個夏冬可能接受的選擇。
  她無法忽視母親死亡的原因,總要有人為這件事負責,或者是他,或者是她,也或者他們都是。
  農曆新年就在這樣慘淡的氣氛中渡過,當地上的鞭炮屑漸漸褪盡時,夏冬終於拿起手機將早已寫好的短信發了出去,上麵隻有短短的五個字:我們離婚吧。
  當何意軒的車子停在樓下時,夏冬早已經裹著圍巾等待很久了。寒冷的天氣裏,他隻是隨意地披了件外套,麵色蒼白地看著他。
  “謝謝你來接我。”夏冬打開車門坐進去,寒風讓她不停地發抖。
  何意軒沒有說話,或者說他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情,這讓夏冬甚至產生了錯覺,似乎曾經那個溫柔健談的何意軒已經死去了,而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隻是個軀殼而已。
  夏冬不是無情的人,可是此刻卻沒有多餘的力量能夠安撫他,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傷痛,她也不過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離婚的手續辦的很快,何意軒一直在被動地簽著文件,隻是他的字卻寫的異常艱澀。
  離開時,夏冬獨自走下高高的台階,然後轉身摘下了無名指上那枚白金指環遞還給何意軒。
  他怔了怔,這才緩緩伸手接過來。
  他們結婚的時候並不情願,所以就連戒指都買的很隨意,比起同齡人大大的鑽石戒指,他給夏冬的隻有這樣一枚簡單的指環而已,可是現在,就連這樣一件東西,她都不再保留。他們這次,是真的走到了盡頭。
  “意軒……我走了。”夏冬低下頭不去看他。
  那枚戒指還在他的手上,而他就那樣怔怔看著,仿佛不相信這是事實一般,就像被母親拋棄了的小孩子,拿著糖果癡癡地看著。
  夏冬轉身離去,有細碎的雪花飄到眼睛裏,融化成水流出來。
  就像是對三年的生活做徹底的告別,她快步向前走去,幾乎逃跑一般。
  “夏冬!”何意軒追上來在後麵抱住她:“夏冬……”他啞聲叫著她的名字,手臂緊緊地環住她。
  夏冬怔了怔,伸出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為什麽不恨我!?”他問她:“夏冬,說你恨我,說你怨我,哪怕是打我,討厭我!夏冬,為什麽?為什麽你就這麽離開?為什麽……連頭也不回……”
  他伏在她的發間哽咽著,聲音一次比一次更低啞。從沒有哪一次讓他比現在更悔恨自己的所作所為,也從沒有一次的分離可以讓內心深處如此痛苦。。
  “意軒……”夏冬閉上眼睛:“如果說這個婚姻是個錯誤,那麽你受到的傷害並不比我少,我們……隻是都選錯了路而已。”
  他們的婚姻早已百瘡百孔,母親的死隻是一個導火索,將他們之間的最後一點溫情也封存在了記憶裏。如果他們在一起,就算她原諒了何意軒,也無法原諒自己。
  人生沒有另一個三年來讓他們彌補以前的感情,也不會再有一次機會讓他們懷著坦誠的心靈來麵對彼此,他們就像是沒有學會愛的孩子,在互相傷害之後,都要背負著自己的傷痛前行,彼此再無交集。
  “若幹年後,也許我們都會忘記這一切,”當夏冬與林然說起這一切時,她仿佛自言自語般地道:“何意軒也許會找一個漂亮單純的女人結婚生子,而我呢,繼續過著我選擇的生活,林然,這就是我們的現實。”
  “有時候我想如果你更軟弱無能一些會更幸福。”林然看著她:“隻是那就不再是你了,夏冬。”
  “是的,”夏冬將身體縮在溫暖柔軟的軟墊裏看著窗外飄飛的雪花:“如果變成那樣我自己都會討厭自己。”
  “所以你是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的,是嗎?”林然看著她:“夏冬,你是怎麽做到的,能這樣執著地麵對自己?”
  “當你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的時候,你所能麵對的,隻有自己而已。”
  家庭、親情、丈夫,她已經全部失去了,作為一個女人,她幾乎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她所擁有的隻有自己,所能麵對的,也隻有自己而已。
  “以後你有什麽打算呢?”林然問:“何意軒怎麽說?”
  “他?”夏冬出了會兒神:“我們還會是朋友。”
  林然停下了倒茶的手,笑了笑:“真是尷尬又意義非凡的朋友。”
  “沒錯。”夏冬也承認:“可是我們沒有別的方法相處,誰也不能一下子忘記對方,這是唯一能慢慢磨滅彼此記憶的方式,林然,我們都在努力。”
  或者沉浸在過去,或者堅強地站起來,除了死之外,人生無非就是這兩種選擇。夏冬不想死,所以她要選擇努力地活下去。
  農曆新年過後,在林然的幫助下她賣掉了母親留下的那所小房子,在市區買了一個稍大些的住所,簡單裝修後搬了進去。
  清理母親的遺物是件痛苦的事,就像將心裏的傷痛全都重新整理一次,可是夏冬仍堅持自己做完,當她將那些舊物堆積在一起處理過後,仿佛心裏的積壓也清理過了一般。這讓夏冬明白了一個道:人果然隻有在麵對痛苦以後,才會走出來。
  搬進新家的那一晚,夏冬與林然坐在露台上喝了很多酒,就像她們畢業時一樣。
  “夏冬,你知道嗎?就在我們畢業那晚他走了,拋下我出國去了。”林然坐在地板上神經質地笑著:“小說裏遇到這種情況都是怎麽寫的?男主B出國了,若幹年後找到女主希望複合,而這時呢,出現了條件更好的男主A。可是我的生活不是小說,夏冬,他在國外結婚了,娶了一個對他事業有幫助的女人,生活的很好,再見麵時用憐憫的眼光看著我……”
  “夏冬,那時候我很羨慕你,真的。能以優異的成績畢業,找到了大家夢寐以求的工作,還有何意軒那樣完美的丈夫。那時候我甚至在想,我哪裏不如你夏冬,為什麽你能得到我想擁有的一切。”
  “後來呢?”夏冬問。
  “後來?”林然笑:“後來我偶然看到何意軒和另一個女人在親熱,又得知你從研究所停薪留職去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去賺錢還債,再後來,夏叔叔死了……那時候我想,世界果然還是公平的,大家都得不到的東西,你怎麽可能得到呢?”
  “你說的對,林然。”夏冬望著窗外天空中清冷的月亮喃喃地道:“我憑什麽呢?”
  “可是夏冬,”林然搖晃地倒向她:“我現在明白,你總有一天會重新得到所有……”
  “傻丫頭,你醉了。”夏冬扶起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
  “我是醉了,但這些話我一定要說,夏冬,你比任何人都應該幸福,我從沒有從心底裏佩服過誰,可是我卻沒辦法不佩服你。縱然生活給你再多的不公平,你還是能在它的麵前站起來,而且走的更遠,這是我永遠沒辦法做到的……”
  靠在夏冬的身上,她終於睡著了,窗外有人在放焰火,粉色的火花騰空而起,飛的很高,照空整個天空。
  光亮下,夏冬的手機嗡嗡地響著,她伸手接起來,電話裏是秘書小姐職業的聲音:“夏總監,康偉業先生約您明早八點在他的辦公室見麵。”
  
  第 43 章
  與所有等待這位老爺子接見的人一樣,夏冬在接到他要見自己這前,幾乎思考了他所有可能懷有的目的,可是終究也沒有猜到點子上。
  “夏工程師與浩楠共事多久了?”當康偉業在自己辦公室接待夏冬時顯得很和氣。
  “三年多一點。”夏冬回答。
  秘書小姐送上沏好的茶,康偉業很高興地請夏冬一起口嚐。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咖啡,可我還是老習慣,隻愛喝茶。這個是他們特意給我帶來的,夏小姐也嚐嚐。”
  夏冬對茶沒什麽研究,就像她不認得大部分的奢侈品牌一樣。有錢人和平民的區別就在這裏,無論他們在你麵前顯得多麽平易近人,總有那麽一些細節是她這樣的小人物所觸及不到的。
  同樣,哪怕康偉業使自己顯得多麽像一隻貓,可夏冬知道,他就是一隻老虎,是和康浩楠完全相反的那類人。
  “浩楠這些在外麵這些年,承蒙你們協助,上次我還和東傑說,不論到什麽地方,你們都是浩楠最親近的人,沒有你們,也沒有現在的浩楠。”
  “董事長太客氣了,”夏冬不卑不亢:“其實大部分是康總自己努力的結果。”
  康偉業笑了笑,並不在意:“浩楠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單純了些,像他媽媽,所以這些年我沒少操心,生怕他遇到對他不利的人,你也知道,他聰明是聰明,就是狠不下心來,這點不好。”
  夏冬看著他,考慮著這個老頭子是不是在下一步就打算讓自己滾蛋。顯然他對自己與康浩楠的關係有所察覺,恐怕自己離婚的事也瞞不住他。鑒於以往的經驗,通常這個時候是他以惡人形象出場的最佳時機,說不定還會拿出一部分錢來做誘餌,就和三流小說裏的情節一樣……
  她這裏正胡思亂想,康偉業的聲音卻又傳了過來:“所以,浩楠的身邊現在是最需要人的時候,夏小姐,你說呢?”
  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夏冬心裏也不得不承認。康浩楠回到康氏的時間太短,還沒有聚攏起自己的團隊,就算他是眾人眼中默認的接班人,可是要走的路仍然很長,甚至是艱難的。
  “你和東傑跟了他這麽久,他的脾氣你們兩個也了解,這次跨海大橋工程我想讓浩楠總負責,你們兩個做他的助手。”
  夏冬看著康偉業,有些驚訝:“您是說這次政府招標的項目?”
  “沒錯。”他緩緩地道:“夏冬,我決定任命你做技術總監,協助浩楠完成這個項目,我要讓集團上下的人都知道,我康偉業能辦到的,我的兒子一樣能辦到。你說呢,夏小姐?”
  “我會盡力。”夏冬看著他,又緩緩地道:“你是知道的。”
  康偉業笑了:“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夏冬不置可否,既然康偉業早已懷疑自己與康浩楠的關係,自己不如早搬到台麵上來講的好。用我,可以,可是也要承擔相應的風險。剛剛經曆過婚姻的失敗,夏冬還未想過要重新開始新的感情,可是她與康浩楠的關係並不簡單,她希望康偉業能明白這一點,因為她無意隱瞞。
  “夏小姐為人爽快,我很喜歡。”康偉業並不驚訝:“據我所知你的專業能力在業界也十分少有,你願意站在浩楠身邊,我很高興。聽聞夏小姐最近家中有變,不論是什麽變化,有一句話我這個老頭子想說出來與你與勉。”
  夏冬看向他,卻見康偉業笑著道:“對於一個離婚的女人來說,一份前景廣闊的工作遠勝於一個男人。”
  他這是在利誘自己嗎?夏冬沉默地看著他。
  “夏冬,顯然你比我更能體會這句話的含義,對嗎?”康偉業笑的十分爽朗,卻也足夠地自信。
  沒錯,他說到了點子上,夏冬不得不承認這個老家夥的確是談判的高手,他掌握了對手的一切弱點,卻並不激怒對方,而是□裸地逼她正視自己的內心。
  “對於浩楠來說,你和東傑是他身邊不可缺少的人,以他現在在集團內的地位,想要接任我的位置顯然十分困難,這次跨海大橋的項目是我為他一手準備的,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如果夏小姐是真心幫助浩楠,那麽也應該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夏冬,以你的能力,我可以讓你得到更多,甚至在同行業裏打敗所有的競爭對手。這是一次機會,我希望你仔細考慮。”
  這是康偉業的目的,利用她,扶持她,卻不希望她有任何的非份之想。在事業上,他有能力讓她得到一切,可是在生活上,他要她遠離他的兒子。
  不要埋怨現實多麽殘酷,其實它總是給你不同的選擇,不是嗎?
  康偉業選擇了一個最佳的時機找到夏冬,也選擇了一個最好的方式來讓她解決這件事。他十分聰明地避開了康浩楠,而選擇夏冬,因為他了解自己的兒子,也明白此時的她最需要的是什麽。
  三流小說也是生活,可顯然不是康偉業的生活,這隻老虎遠比三流小說裏的人物更精明,更善於利用人心。或者說,他讓她搞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想法齷齪了,還是他已經將齷齪練到了與高尚相同的境界。
  在康偉業的推動下,項目會議很快召開,康浩楠全權負責一切一宜,沈東傑依舊是他的助理,而夏冬,卻被推上了技術總監的職位。
  偌大的會議室裏鴉雀無聲,人們都在等待著這個康老爺子一手扶持起來的人物上台。
  夏冬走的很從容,沒有任何不適,就像她生來就應該站在這裏一般,她的講話清晰而明確,比人們想像的更嚴苛而有力度。康偉業說的沒錯,對於一個失婚的女人來說,沒有什麽比事業更能讓她清醒地認識自己,也沒有什麽比工作能讓她更快走出逆境,找到自信。
  人們議論著這個年輕的女性總監,種種猜疑與不滿在空氣中飄動,可是,這些在遇到夏冬嚴謹而完美的運行方案時,都化成了浮雲。她用自己的方式讓它們明白了一個道理:她站在這裏並不是因為她想,而是因為她能!
  會議結束時,夏冬在洗手間遇到了熟人,何美美微笑著在後麵拍拍她。
  “夏小姐,”她的聲音還是啞啞的迷人:“今天的講話很精彩。”
  對於這個與康浩楠相過親的女孩子,夏冬並沒有什麽反感,反倒是莫名地喜歡她。也許是親近藝術的原因,她的身上總有種隨意又美麗的風情,吸引著每一個人。
  “謝謝。”夏冬回答道。
  何美美笑:“這次項目我也會參加,到時候還請夏姐多多關照。”
  她自動地將對夏冬的稱呼忽略了一個字,這讓他們之間一下子顯得親切了不少。
  “沒問題。”夏冬回答的很簡單:“我正需要人手。”
  “太好了,”何美美看上去十分開心:“我會早些去報道的。”
  夏冬拿不準她為什麽這麽開心,難道是因為康浩楠?
  可是下一刻,何美美的話卻解開了她的疑問:“夏姐,我會努力工作的,完成了這個項目父親就會批準我的計劃,我就可以去周遊世界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讓笑容顯得格外燦爛,仿佛提前來到的春日裏的天空。
  帶著夢想和希望,浪跡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這是很多女孩子永遠不可實現的夢想,也曾經是夏冬的,這樣的何美美讓她無法不心動。
  說起自己的夢想,她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意大利、維也納、西班牙……每一個人文與藝術發達的角落裏,都有她擬好的足跡,而她最大的夢想,便是留在那些地方,做一個永遠的藝術鑒證者。
  “你的家人會同意嗎?”夏冬問。她見過何美美的父親,與女兒的浪漫相比,他顯得勢力得多。
  “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何美美笑的十分坦率:“還有浩楠,你們的幫助。”
  夏冬怔了怔,並沒有理解她的意思,而何美美卻停住嘴不再說下去了。兩個人一起走出大廳,向電梯走去。
  參會的人們還在散去,遇到夏冬時,大家不可避免地看向她,間或低聲議論著。
  這並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夏冬不去理會,直到有一個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才抬起頭來。
  程輝遠的手臂纏著繃帶,就站在她的麵前。
  “我有話和你說,”他看著她和何美美:“或許我們可以單獨談談。”
  夏冬張開嘴想拒絕,可是程輝遠卻提前一步道:“夏冬,看在我受傷的份兒上……”
  “對不起,你的傷好些了嗎?”這個理由讓她無法再拒絕他。
  “真心道歉的話,請我吃個飯怎麽樣?”程輝遠顯然很愉快:“就當是補償。”
  夏冬不喜歡欠人情,這一點他十分清楚。
  
  第 44 章
  西餐還中餐,這是一個問題。夏冬最終看了看程輝遠的手臂,於是選擇了中餐。
  臨窗的包間裏隻有他們兩個人,程輝遠用未受傷的手拿出一支香煙點燃,輕輕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煙霧:“工程的方案很精彩,夏冬,你總是能讓我感到意外。”
  “謝謝。”夏冬冷淡地回道,可繼而又看到他的手臂,這才道:“還疼嗎?”
  程輝遠拿煙的手微微一抖,頓了頓才笑道:“我可以理解成你在關心我嗎?”
  “謝謝你沒有追究。”夏冬沒有理會他的調侃:“真的很感謝。”
  她失去的太多,隻剩下了自己,如果程輝遠追究下去她連自由都不會再有,那現在的一切都隻能是虛幻。
  程輝遠沒有做聲,隻是看著夏冬,冬日午後的陽光溫柔地照進來,在她輪廓清晰的臉龐留下淡淡的陰影,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她瘦了,目光比最初相見時更深沉,看向他時不再是單純的厭惡與排斥,而是深深的無奈。
  曾經他也想像過她被征服時的情形,可是卻從沒像現在這樣讓他無法忍受。生活將她的笑容和希望磨滅,而他,何嚐不是其中的幫凶?
  菜很清淡,湯上來的時候,夏冬拿起白瓷碗替他盛好遞過去。程輝遠居然有一刻的楞神,半晌才接過來。於是笑道:“很久沒人為我盛湯了。”
  “隻要你喜歡,我想隨時會有人願意為你服務。”夏冬並不在意。
  程輝遠這次倒沒有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喝著湯,一頓飯吃下來,他倒顯得比平時更安靜,這讓夏冬有些意外。
  “這次的工程我也參與了一部分,希望以後能夠合作愉快。”臨近結束時,程輝遠才終於說到了主題。
  “沒問題,我也希望貴方能配合。”這次的工程關係重大,況且又是康浩楠第一次接手康氏的主要任務,她不能允許有絲毫差錯。
  “夏冬,老爺子向你許諾了什麽?”程輝遠突然問道。
  夏冬不解地看了看他,卻聽程輝遠又道:“別想隱瞞,老頭子不會輕易給任何人好處,眼熱這個技術總監的職位的人不止十個八個,這次他給了你,要求你付出的是什麽?”
  原來如此,夏冬不經意地笑了笑:“這又和你有什麽關係?”
  程輝遠也笑了,笑容隱藏在煙霧下看上去有些模糊:“我隻想知道一個女人受過一次傷害後,需要多久再投入一份新的感情,不過夏冬,你倒是讓我驚訝,難道你放棄了浩楠而選擇了這個技術總監的位置?”
  利益,利益,利益……在某些人麵前,任何時候都隻有利益才是永恒的,在程輝遠問出這番話之前,夏冬也曾經想過無數次,究竟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生活與婚姻的失敗耗盡了她所有的感情,她披著盔甲殺進了陣地,可最終卻仍是傷痕累累地走出了戰場。她要的很簡單,不過是精神上的一個支點,讓她努力或者是讓她平靜的理由。曾經那個她心裏留給母親還有丈夫的位置,需要別的東西來填滿,讓她不至於在空虛的時間裏不停地被過去的傷痛反複糾纏,讓她擁有另一份希望。
  無疑,康浩楠看起來就像是她的救星,可是卻也是她最不敢觸碰的人。曾經陷在失望裏的心,無論如何也鼓不起勇氣去接受一份新的感情,所以她選擇了利益。如果他需要,她會盡全力做到最好,他想要變得強大,她就去幫他。在這個人與人互相利用的世界上,除了愛情,她現在能給他的隻有這些。
  當然,這些在程輝遠的眼中看來是不可思議的,在他的價值觀裏向來隻有利益,就連他和那些愛他的女人們的關係也不過是等價交換。夏冬這樣的行為在他看來無疑是可笑的,甚至於不值一提。
  “是的,我為了工作放棄了他。”夏冬看著程輝遠:“這就是你看到的。”
  對於這樣的誠實程輝遠有些意外,他看著夏冬,看著這個從容微笑的女人在自己麵前承認了一切,可是為什麽,他卻感覺她在說謊?
  她看著他,那樣鎮定而又毫無羞恥感,這不是夏冬。
  無視程輝遠的目光,夏冬專心吃東西。她不需要向他解釋這些,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都與眼前這個男人無關,他們之間有的也隻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而已。如果自己再年輕幾歲,或者還會被他英俊的外表和看似曖昧的舉動迷惑住,可現在她卻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作為一個男人的企圖。所以說現實往往是殘酷的,容不下一點點小女孩的夢想。
  程輝遠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從疑惑到了解,再到憤怒。
  是的,他從來就沒有理解過她,她的頭腦裏一直有著他無法探索的深處,這是他永遠無法放棄她的理由,可也是讓他最無法忍受的理由。她不知道她為什麽撒謊,可這樣的方式他不喜歡,甚至討厭到了極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讓他難受。
  夏冬,你夠狠,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理想到什麽時候。他在心裏默念著,拿起眼前的杯子,卻發現裏麵隻有茶而沒有酒,想按鈴叫服務生,卻突然遇上夏冬的目光。
  “要酒嗎?”她看著他:“這對傷口不好,不過如果你實在堅持的話……”
  “謝謝,不需要。”程輝遠脫口而出,可話說出口拍卻感覺有種孩子般的負氣,讓他在她麵前顯得有些幼稚。
  夏冬並不在意,仍是低頭安靜的吃東西,可這卻讓程輝遠有種挫敗的感覺。
  “這次工程的招標大部分已經結束了,”過了半晌夏冬緩緩地道:“中標公司在這幾天就會和我們簽約,不過還有一個重頭戲的標書在我這裏。”
  她看了看程輝遠:“細節我已經與技術組仔細審過了,參照貴公司以前的工程,我想它對你們來說再合適不過。”
  程輝遠眯起眼睛看著她,半晌才笑道:“夏冬,這是你拉籠我的手段?”
  “並不算是。”夏冬回答的很坦白:“國內能達到技術標準的公司不超過三家,而另兩家,據我所知手上都有其它合同,他們或許也有興趣接下這個單,不過我更傾向於讓輝遠來接。不論從技術上,還是從品質上,我們更傾向於本地的公司。”
  “很好,”程輝遠笑道:“老頭子知道你的做法嗎?”
  夏冬笑笑:“我是董事長親自任命的,自然一切決定都有他的授權,況且,”她頓了頓,目光清亮地看著他:“這對我們都好,不是嗎?”
  沒錯,夏冬的話說到了點子上。這個工程是程輝遠一直渴望的,本來按道理來講,工程開始的時候他就會接到內部消息,可是這次老爺子不知道為什麽遲遲沒有給他風聲。從康偉業的角度來看,他顯然不想看到程輝遠的風頭搶過自己的兒子,所以承辦這項工程就變成了一個他掌握不了的事。而夏冬現在卻將它洗的白白淨淨雙手送到自己麵前來,而且,這件經她的手來辦,與老爺子親自指定又有所不同。她是康浩楠的人,也就是說她在代表康浩楠選擇了自己,這便極大緩解了老爺子心裏的擔憂。
  近百億的工程,誰都想從中分一杯羹,程輝遠自然也不想放棄。而作為夏冬來說,一方麵她送了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另一方麵,如果他承接了這項工程,在未來的時間裏,兩個公司的命運會緊緊聯係在一起,她再也不會擔心他對她有所不利,不僅如此,她甚至還會在無形中多一個幫手。
  就像業內人士們所說的那樣:誰也不會傻到去得罪程輝遠。
  夏冬作為一個女人來說雖然並不算成功,可是作為一個職場人,她卻深深了解其中的利益關係,任是程輝遠,此時也無法對她再有任何挑剔。
  一頓飯吃下來,雖然也有小小的不愉快,可是兩個人的目的卻都基本上達到,隻是心滿意足的程度有所差別。
  回來時司機將車子開到夏冬的辦公樓下,程輝遠卻親自走下車替夏冬打開了車門,在她走下來時他伸出手臂將她攔在車門與他之間。
  夏冬抬頭,隻感覺他們之間近得呼吸可聞,陽光下他的笑容清晰可見。
  “夏冬,掌握主動的感覺是不是很好?下次我們交換一下怎麽樣?”
  “你想怎麽樣?”夏冬的臉色有些蒼白,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沒什麽,”程輝遠笑:“也許我們以後可以再吃幾次飯,我突然發現這是一個很好的交流方式。怎麽樣?我聰明的合作夥伴?”
  夏冬無言以對。
  程輝遠卻顯得很高興,放開手臂讓夏冬過去,他自己卻坐到了車子裏,黑色車子靈活地倒退,轉彎,很快便消失在了視野裏。
  遊戲顯然並沒有結束,夏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近乎貪婪地感受著其中一點點春天味道,哪怕是一點點清澈的氣息也好,都能讓她再次鼓起勇氣。
  項目進展的很快,中標公司很快便將合同擬好,簽字儀式上各公司的負責人齊聚一堂,卻有一個位置空了下來。
  “是誰缺席?”夏冬奇怪地向小徐道。
  “啊……”小徐頓了頓才道:“我也不清楚……”
  言語間很有一番躲閃的意思。
  夏冬有些疑惑卻並沒有在意,可是不久,當她坐在主席台上看著到會名單時,卻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她看向會場裏,就在靠近角落的位置上,Ada正低頭認真地記著什麽,似乎發現了夏冬的目光一般,她抬頭看向她,雖然有些無奈,卻很真誠地笑了笑。
  夏冬握著手中的文件,上麵清晰地印著:何意軒。`
  
  第 45 章
  這世上,總有些人是你無論如何都無法回避的,就像夏冬和何意軒。不見麵隻是權宜之計,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
  何意軒的公司承擔了一部分工程,數量不多卻十分重要,夏冬需要與他們的技術人員反複溝通才能確定細節,其中,很大一部分需要何意軒來做最後的決定。
  會議結束後,小徐將她與Ada確定的會議安排交了上來,夏冬看了看問道:“第一次現場會是什麽時候?”
  “後天上午,”小徐答道:“何總也會到場,還有研究所的專家組。”
  夏冬點了點頭:“你去吧,我知道了。”
  小徐對夏冬的平靜有些意外,卻沒敢再說什麽,出門走了。
  桌子上的文件和圖紙堆積如山,夏冬一一處理著,辦公室外突然有爭吵聲傳來,越來越大,吵得人無法工作。
  隻聽走廊裏一個男人氣憤地聲音道:“這是什麽態度?不讓我們的供貨不說,還要追究以前批次的質量問題,這是什麽意思!”
  “對不起吳先生,這是技術小組的論證意見,這批貨的質檢沒有合格,我也實在沒辦法。”小徐耐心地解釋著。
  男人並不領情,隻冷笑道:“什麽技術小組,還不是夏冬一個人說的算,要不是老爺子罩著她什麽時候也輪不到她個娘們來當技術總監,我跟著老爺子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被男人睡呢,現在就敢來退我的貨!別讓我說出更難聽的!你告訴姓夏的,我手下的幾百號兄弟們都等著我拿錢回去吃飯,想要退貨,沒門兒!”
  “吳先生……”小徐還想解釋什麽,可隻聽“砰”的一聲,緊接著便是匆匆的腳步聲。那位吳先生顯然不想再聽什麽。
  夏冬坐在桌前默默地聽著,默默地翻開文件批閱著。這種事對她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了,隻是隨著她被任命為技術總監而來的,是人們更多的不平和怨恨。作為一個女性管理者,除非你能比其他人做的更加出色,不然,你手中的權利就永遠是眾人議論的把柄。這個社會看似男女平等,可是有些人在骨子裏卻永遠也擺脫不了對女性的歧視。
  然而,他們看不起她也好,怨恨她也罷,都改變不了她已經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事實,也永遠無法改變她對工程質量一貫苛刻的要求。
  父親的死讓夏冬更加認識到了自己的職責所在,如果當年那座大橋沒有因為工程質量問題倒塌,她與何意軒,甚至是程懷遠的生活,都將會是另外一番景象。她還記得父親隔著鐵窗對她反複說過的話:小冬,做人要講良心,做工程更是。
  事到如今,夏冬已經無法辨別在當年的事件中父親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可是她卻十分清楚,自己將要在即將開始的跨海大橋項目中承擔的職責。
  傍晚時分,夏冬接到了康偉業秘書的電話,集團在近郊的滑雪山莊為中標公司舉辦了慶祝酒會。
  “請夏小姐務必參加。”秘書小姐聲音刻板而不容抗拒地道:“這是康偉業先生的吩咐。”
  放下電話,夏冬無奈地笑笑,繼而卻想起一件並不好笑的事,她的大部分衣服仍留在何意軒的家裏,包括她所有的禮服。
  他們的婚姻結束的太過倉促,離婚後雙方都在刻意地回避著對方,更別提財產的分配問題。夏冬仍然還有那座房子的鑰匙,她的大部分生活用品都留在了那裏。
  “夏姐,我們一個小時後出發,您有什麽要安排的嗎?”內線電話裏小徐謹慎地問。
  “你和司機一小時後在楓林路接我。”夏冬匆匆合上手中的文件道。看了看時間還早,這時候何意軒應該不會在家,她最好能趁這時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當她裹緊大衣來到小區門前時,保安居然認出了她:“夏小姐出差了啊,這麽多天不見。”
  夏冬勉強應了一聲,這才匆匆走了進去。
  這座房子依舊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他們的結婚照片仍擺在客廳裏,而且被擦的一塵不染,桌子上她和何意軒的杯子也放在老地方,甚至連她的圍巾,都掛在她最後一次掛的地方。這種感覺很奇怪,仿佛時間一下子倒流回去,他們仍是夫妻,一切都沒有變化一般。
  推開書房的門,圖紙和鉛筆依舊散亂地放在桌子上,並沒像客廳那樣收拾整齊,書桌最前邊的相框裏,十幾歲的夏冬正抱著爸爸媽媽笑得一臉燦爛。
  心裏一下子被尖銳的東西狠狠地刺痛著,夏冬拿起照片,手指輕輕劃過上麵的笑臉,一種深刻的悲涼忍不住地浮上心頭。
  一切都結束了,爸爸死了,媽媽也離開了,這個世界上最疼愛她的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了,隻剩下她自己來麵對這一切。
  放下照片,夏冬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如果說走進門的一瞬間她的心曾經有一些動搖過的話,那麽當她見到父母照片之後,再也沒有什麽能讓她清醒的了。這個家不曾屬於過她,在未來也不會再屬於她,經過了這麽多事,一切都再明白不過。
  屬於她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衣服之外,便是圖紙和書,夏冬將它們裝進了一個大大的旅行包,又將父母的照片放到了最上麵,這才拉上了拉鏈。
  樓上似乎有什麽響動,夏冬沒有在意,提起包裹走下了樓梯,客廳裏有腳步聲響起,夏冬有些驚訝,可繼而卻想起可能是來做清潔的阿姨,於是便說了句:“張阿姨,是我。”
  轉過屏風,她還想說什麽,可是瞬間卻僵立在原地,偌大的客廳中,何意軒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似乎是從外麵匆匆趕來,肩上還有尚未融化的雪花。
  自從離婚起,他們都在刻意回避對方,夏冬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以這樣的形式在這樣的地點見麵。
  “我來拿些東西,”夏冬低聲道:“對不起,我該提前通知你。”
  何意軒似乎在這時才看到她手上的提的東西,沉默了片刻後他走上前來接了過去:“隻要你願意,隨時可以回來。”
  夏冬看了看他,卻沒有說什麽。何意軒仍站在原地,手上提著她的東西,也並沒有離開的意思。雪天裏一抹難得的夕陽透過餐廳的窗戶照進來,在他們麵前斜穿而過,剛好將兩個人隔在了兩端。
  “那些照片,”夏冬看了看客廳中兩個人的結婚照片:“該收起來了。”
  何意軒沒有說話。
  夏冬也不知要再說些什麽,好在電話的震動聲救了她,小徐的聲音有些焦急地傳來:“對不起夏姐,沈副總突然派我去機場接人,小李另外安排了車子接您……”
  “我知道了。”夏冬平靜地道。
  合上電話,房間裏突然又變得安靜起來。
  “是今晚的慶祝酒會。”夏冬看著何意軒:“我想我得走了。”
  “我送你。”他轉身向房門走去。
  夏冬想要叫住他,卻終究沒有。
  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今年春天來得真晚啊,”樓下的保安笑著向夏冬道:“這麽快又要走啊?”
  夏冬勉強笑笑。
  何意軒換了車子,他替夏冬開車門,然後自己才坐上去。
  “去楓林路。”夏冬道:“公司有車子在那裏等我。”
  何意軒將車子滑出車位這才道:“沒關係,我也接到了邀請函。”
  就是要一起去?夏冬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
  車窗並沒有關嚴,一絲冷風從縫隙裏吹進來,將他額前的頭發吹得有些零亂,可卻依舊不失英俊。
  這麽多年,她幾乎一直在問自己,究竟有沒有愛過他。在那漫長而又絕望的婚姻裏,對這個男人,自己的內心究竟是在怎樣地徘徊?
  可是到了今天,她卻突然明白原來這些都不再重要了,就像當年她第一次發現何意軒偷情一般,婚姻和愛情對她來說早已經與理想和童話脫離的太遠,以至於連夢裏都不曾有過。當了解這些以後,那些關於愛情的糾結瞬間就煙消去散了。這世上有很多人幾乎永遠都得不到真愛,可是他們依舊活的很好,不是嗎?
  “還是送我去楓林路吧。”夏冬看著他。
  車子前麵有個年輕人飛快闖紅燈跑過馬路,何意軒猛地刹車,年輕人回頭衝他伸出了中指。綠燈熄滅了,可何意軒的車子卻猛地調頭向另一邊駛去,想來一片喇叭聲與叫罵聲,而他,卻全然不在乎。
  “聽說康偉業手下有人在刁難你?”何意軒的車子開的很快。
  “還好,”夏冬有些疑惑:“你怎麽知道?”
  “吳慶業,曾經也是我的供貨商。”
  夏冬點了點頭:“他是康氏最早的合作人之一,他的兒子吳燁曾經是技術總監的候選人之一。”
  “他們,就這樣把你推出去?”何意軒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尖刻:“康浩楠,還有康偉業……”
  “意軒,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夏冬打斷了他的話:“我很慶幸在最失意的時候老爺子給我這個職位,失去母親後,這是唯一能讓我保持鬥誌的理由。”
  她說的很快,顯然並不想要他的回答。
  何意軒崩緊了麵孔沒有再說什麽,雪花打在擋風玻璃上,又被雨刷趕到了一旁,什麽也留不住。
  有些事情並不是不再提起就會當作不存在,他們之間劃下的鴻溝太深,也太痛,隻要提起,便全是禁忌。
  口袋裏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夏冬拿出來時卻看到康浩楠的名字要閃爍。
  “夏冬,我在楓林路等你。”他的聲音隔著風聲傳來,清澈而明亮。
  “浩楠?”夏冬忍不住驚訝地道。
  路兩旁有燈光閃過,十字路口處一個閃亮的藍色路牌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麵前,康浩楠的車子就停在不遠處,他打開車門走下來,路燈照耀下紛飛的細雪中,他的身影頎長挺拔,就站在何意軒剛剛停下的車子前麵。
  
  第 46 章
  這不是預想的結局,不論是對康浩楠,還是對夏冬與何意軒來說都是,沒有人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相遇。
  “謝謝你送夏冬。”雖然有些意外,可康浩楠還是接過了何意軒手中的東西。
  何意軒停頓了一下,卻終於鬆開了手。如果說以前的他還有立場與眼前這個男人理論的話,那麽現在,他已經失去了一切。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就像他無法想像在以前的日子裏,夏冬是如何與他的崇拜者們相處的一樣。
  康浩楠打開車門示意夏冬上車,關上車門後他與何意軒客氣地道別,有些太客氣了。
  透過車子的後視鏡夏冬看到何意軒仍站在原地,雪下的更大了,漸漸模糊了他的身影。車子裏的暖氣開的很足,外麵卻很冷。
  “愧疚嗎?”康浩楠開著車子突然問。
  “沒有……隻是沒想到你會來。”夏冬看向窗外,一切都重新被染成了白色。可是白雪終究覆蓋不了一切,就算她曾經心軟,曾經感動,那些曾經的傷痛也不會消失不見。
  康浩楠沒有再說什麽,開車行駛在漫天的風雪裏,這個冬天總要過去的,就像他曾經將她帶離的每一個不愉快場合一樣,這也隻是其中之一罷了。
  他看著她失去親人,看著她在掙紮中離婚,看著她站起來,也看著她試圖擺脫過去,雖然在他看來並不夠幹脆。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可以等待,十年,二十年,這都不是問題,問題隻是夏冬會不會接受。曾經以為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是親情與婚姻,可現在這兩樣都不複存在,那麽還有什麽能阻隔他們呢?
  答案隻有一個:她的內心。
  他們有很多機會在一起,可都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他會給她空間,也會給她時間,可是她卻一再的拒絕。經受了一次婚姻的傷痛之後,她不再相信任何感情,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當他們來到滑場山莊時夜幕已經降臨,木製的度假別墅裏燈火通明。這種場合像康偉業這樣的人通常是不會參加的,所以主持大局的是康浩楠。
  夏冬匆匆換好衣服後,才遇到了小徐。
  “夏姐,對不起,小李說沒有車子了,所以……”
  “沒關係,”夏冬擺手讓她不要再說了:“賓客名單有嗎?給我看一下。”
  “在這裏。”小徐忙從文件夾中拿出一張紙遞過來。
  夏冬一邊瀏覽著名單一邊向大廳走去,當她快走到轉角處,卻突然聽到幾個男人的談笑聲,她認得其中一個就是今天大鬧辦公室的吳燁。
  “老爺子老了,不記得我們這幫弟兄了,鬧個娘們整我們,她奶奶的也不看看老子是誰。”吳燁的聲音很大,似乎是醉了。
  旁邊有人勸著什麽,也有人跟著抱怨。
  夏冬停住腳步,在她看來這次酒會自然不是什麽慶功宴,可現在看來卻更像鴻門宴,在康偉業缺席的情況下,當這些合作方麵對康浩楠時會想盡辦法試探他,這也是他們在未來爭取利益的一個方式。
  收起文件夏冬走了出來,眾人看到前一刻還被吳燁漫罵的主角突然出現,都有些意外,吳燁顯然也沒有想到。夏冬並不在意這些,她走上前去坦然地和眾人問候。卻又看了看吳燁特別地道:“吳總,感謝您這些天來對我們的支持,董事長讓我全權負責技術工作,這是對我的信任,更是對您的信任,相信我們未來會合作的十分愉快。”
  吳燁的嘴角奇異地扭曲了下,還想說什麽,可夏冬卻迅速地結束了談話:“我還有事,希望大家玩的愉快。”說完,便向大廳走去。
  速戰速決的方式顯然讓吳燁有些不適應,麵對得體的言論,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可以反駁她的理由,這讓他十分氣惱。
  大廳裏人影閃動,夏冬拿著與會者名單,直覺上就像在趕赴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問候、笑容、寒暄,都是戰場上的武器。主持人沈東傑宣讀了歡迎詞,康浩楠代表集團向與會人員表示感謝,於是慶祝會正式開始。
  夏冬一一與合作方寒暄,人們揣測著她,而她同樣也在揣測著眾人,好在談話過後,大多數合作方都抱著善意而來。美酒,美食,還有一天的滑雪假期,這些都讓大家十分放鬆。可事情永遠不會按著人們的預想進行,就在夏冬打算去洗手間的路上,她又聽到了吳燁帶著醉意的漫罵。
  “臭□,想當年爺爺我出來混的時候她在哪?還不是陪男人睡覺。別以為爺爺不知道她是什麽東西,被何意軒睡過又甩了的破貨,居然又爬上了老爺子的床,下回讓她來陪陪爺爺我,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麽床上功夫……”
  惡毒、下流的語言讓夏冬的胃部劇烈地痙攣起來,有一瞬間她真想衝出去給姓吳的一個大大的耳光,可是她不能。
  “夏冬。”何意軒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他伸手扶住她,臉繃的緊緊的,顯然也聽到了吳燁的話,“我去教訓他。”他轉身向吳燁走去。
  可夏冬卻拉住了他:“不要管他,讓他們去說。”
  “就讓他們這樣侮辱你?”何意軒看著她。
  “這又有什麽關係?”夏冬淡淡地冷笑:“我不會修改供貨合同,他們依舊拿不到訂單,隻能在嘴上罵我過過癮而已,這種事鬧到老爺子那裏誰都沒有好處。而且,這樣情況又不是第一次,我已經習慣了。”
  燈光下的她臉色蒼白,輪廓清晰而堅忍,這是他所不了解的她的另一麵,在他不知道的情形下,她是不是一直都這樣忍受著不公平,卻又堅強地麵對?他似乎從未認真去了解過,在那場婚姻裏,他一直在傷害著她,就算離婚了,他的傷害也依舊存在。除了給她一人被男人拋棄的名聲以外,三年來,他什麽都沒有給她。無論是家庭還是職場,她都是一個人在拚搏,而他,卻一麵享受著女人們的投懷送抱,一麵抱怨著她沒有全心全意地愛著自己。
  人人都是自私的,隻不過有些人自私是想保護自己,而有些人則是想從別人那裏得到更多。
  換作他站在她的位置,恐怕也無法對這樣一個無望的婚姻期待更多。他不敢想她是否真的愛過自己,因為每一次這樣的假設都會讓他更加痛恨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
  “意軒,謝謝你,”夏冬鬆開拉著他的手:“我會處理好一切。”她勉強點頭笑了笑,轉身離開。
  酒會還在繼續,何意軒拿過一杯酒一飲而盡,仿佛心中有濃濃的怒火,可卻無處發泄。不遠處康浩楠的目光投來,卻又轉開。吳燁等人說笑著走入大廳,來到康浩楠麵前寒暄。在他們眼中,康偉業的兒子就像剛剛學飛的雛鳥,根本不足為懼。談話看上去很愉快,可卻是處處刀鋒,一來二往,吳燁發現他在康浩楠身上竟然得不到便宜,不禁有些急燥,言語也開始無禮起來,包括這些天對夏冬的不滿。
  康浩楠拿著酒杯的姿勢依舊優雅,目光卻越來越冷,偶然間與何意軒相遇,這次他沒有移開,兩個人在交匯的目光中神奇般地達成了共識。
  此時酒會已近尾聲,人們都有了幾分醉意,何意軒放下酒杯看了看康浩楠,率先走了出去。吳燁等人見討不到便宜,心中不滿,離開的時候便有了些怒氣,也不去滑雪,一行人等徑自出了大門要轉到後院休息。
  天色已晚,山莊中燈火通明,可穿過後院的路上鬆柏卻擋住了燈光,一個修長的人影站在麵前擋住了吳燁等人的去路。
  “什麽人?”吳燁喝道。
  黑暗中,隻看到香煙的一點光亮,繼而卻一閃而逝,何意軒的笑聲響了起來:“吳老板,連我也不認識了?”
  “原來是何總,”吳燁放下心來,冷哼道:“滑雪場在前麵,何總怕是走錯路了吧。”
  何意軒也不急,將手中的香煙掐滅,這才不急不緩地道:“我找的就是你。”
  吳燁聽見這話已知不妙,卻不知什麽地方得罪了何意軒,隻得道:“吳總,我們一向合作愉快,有什麽得罪的地方還請您擔待。”
  “好說,”何意軒笑道,一縷月光撒下,竟將他一向儒雅的麵容映得有些冷俊:“吳總似乎對我的家事十分關心。”
  聽了這話吳燁假笑了兩聲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原來是夏冬,何總,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兩個可是離婚了啊。”
  “沒錯。”何意軒也不惱,隻是看著他:“可她一日沒有嫁給別人,就還是我的女人,得罪了她便是得罪我。”
  吳燁此時才算明白了幾分,見何意軒今天怕是不肯罷休,於是嘿嘿笑了兩聲道:“何總是文明人,咱們有事好商量,夏冬既然是何總保的人,我也沒什麽好說的,看在您的麵子上,以後我就讓讓她也沒什麽,何總這麽斯文的人總不會親自追究吧?”
  吳燁這話說的可算是得了便宜又賣乖,雖然不得已說了軟話,卻擺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態,同時也也希望何意軒能自恃身份,不會真的動手教訓他。可世間的事總有意外,若是以往,何意軒自是不屑與吳燁這樣的無賴動手,可是夏冬剛剛的堅忍的表情卻讓他忍無可忍,似乎隻有打一架才能發泄心中的怒火。
  吳燁見何意軒不說話,隻當他同意了,於是竟伸手去拍他的肩膀:“何必為了一個女人動氣?何總……”他還想再說什麽,可是話未出口,何意軒卻已經一把推開他,一拳正打在他的左臉上。
  吳燁嚎叫著倒在地上,憤然道:“何意軒,你為了夏冬那個□居然敢動手打我!”
  
  第 47 章
  吳燁嚎叫著倒在地上,憤然道:“何意軒,你為了夏冬那個□居然敢動手打我!”
  何意軒也不理會,拖起他肥胖的身軀又是一拳。這時,吳燁的幾個手下才醒悟過來,紛紛撲向何意軒。吳燁得了空閑邊爬起來邊道:“何意軒,你別裝情聖了,什麽你的女人,姓夏的那小□早和康浩楠那小子睡過了,說不定還和老爺子有一腿,呸,你就等著當……哎喲……”
  一陣汙言穢語從他嘴裏說出來,可還未等他說完,便又被人打倒,抬頭看時,卻見黑暗中康浩楠修長的身影不知何時走來。吳燁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時,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何意軒此時已經與另幾個人交上了手,康浩楠話也不說便與幾人打到了一處。黑暗裏雪花四濺,哀號聲不斷。
  吳燁萬萬沒有想到會鬧成眼前的局麵,見自己手下的幾個人一一被打倒,他才明白原來自己撞到了槍口上,無奈大勢已去,隻有認錯道歉。看著幾個人走遠,何意軒轉頭看向康浩楠,兩個人居然抑製不住地笑起來,隻覺得鬱結在胸口的惡氣終於有了出處。
  “身手不錯。”何意軒道:“我還以為你會派別人來。”
  康浩楠笑了笑:“你不是也親自動手?”
  何意軒也笑了起來,兩個人之間原本緊張的關係仿佛一下子變得輕鬆了。
  “為什麽把夏冬推到現在的位置?”何意軒問:“這隻會讓她陷進更多的利益爭鬥。”
  “我想她需要這個位置。”康浩楠淡淡地道。
  何意軒沒有說話,半晌才低低地道:“怪不得……你比我更了解她。”
  失去了親情和家庭,夏冬更需要一個支點讓自己站起來,這個支點何意軒給不了她,康浩楠也一樣,隻有富有挑戰性的工作能讓她再打起精神。
  “你還不放棄她?”康浩楠道。
  何意軒卻苦笑:“換作是你,會放棄嗎?”
  “換作是我,不會讓她在三年裏飽受愛人背叛的折磨。”
  何意軒猛地轉頭看著康浩楠。
  “難道不是?”康浩楠看著他:“如果你真的愛她,珍惜她,又怎麽會在她愛著你的時候抱著別的女人?”
  “她……愛我?”何意軒不可思議地看著康浩楠。
  似是有些感慨,康浩楠走到前麵扶住欄杆向山下眺望:“我第一次見到夏冬時是她來應聘的時候,那時你們應該剛剛結婚,她的手機裏放著你們兩個的照片。”
  時間仿佛一下子倒退到三年前,何意軒感覺那時的情形就在眼前,雖然兩個人對這樁婚姻都充滿了抗拒,可卻相處的並不壞。每天夏冬都會準備好晚飯等他回家,而他,也在盡著一個做丈夫的職責。一切看上去都那麽美好,直到他第一次醉倒在一個追求他很久的女孩子的懷裏……
  “除了工作她很少與人溝通,可大家都看得出來,她過的還不錯,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發現她獨自在公司加班到天亮,那天因為臨時要查資料,我去公司時已經是淩晨了,可是卻看到她一個伏在桌子上哭。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還以為是生活上有了困難,我問她原因,她卻讓我先走。我不放心坐在車子裏等她,卻看到她在淩晨一個人在街道上走著,走了很遠,我開著車子跟了她近兩個小時,終於走到了一個小區門前,直到天亮,她都守在那裏,然後我看到你和一個女人走了出來……”
  冬夜的空氣十分寒冷,可康浩楠卻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要平複什麽一般:“她沒有讓你們看見,而是平靜地離開了,十分平靜。我幾乎不敢相信,那時還在想,也許過段時間她會讓事情有一個了解。可幾個月過去了,她並沒有表現出特殊的情緒,也沒有表現出更多的傷心。我想,那一夜她已經將所有的眼淚都流盡了……”
  最深刻的悲哀莫大於心死,對於丈夫的背叛她沒有力量回擊,沒有愛情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她又有什麽理由指責他呢?隻因為她先愛上了他嗎?
  寒風吹過樹梢,發出嗚咽一般的呼嘯,何意軒站在黑暗裏,感覺整個身體都冰冷徹骨。在夏冬提出離婚時,他挽回過,也委屈過,因為他自以為他們還沒有開始過,所以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可他卻想錯了,原來她早已經愛上過他,又已經將他變成了過去式,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還不曾領悟的時候。
  “放棄她,或者不放棄,我無權幹預,”康浩楠看著他:“我隻希望她不會再受一次傷害,將陳年的傷口再揭開,如果是那樣,何意軒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他轉身離開,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
  人生中唯一無法彌補的就是“錯過”,何意軒愛著夏冬,而夏冬也曾經愛過他,不論她是否承認。可是他們愛的時機卻恰好錯過了,而這一錯,竟然是再也沒有了挽回的機會。
  這並不是他們兩個的錯,或者說,這隻是命運給他們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
  下著雪的夜晚很美,可是伴著這份美麗的,還有刻骨的寒冷。
  當酒會臨近結束時,夏冬終於有時間裹著外套來到二樓的欄杆旁看雪,不遠處的滑雪場依舊燈火通明,已經有人陸續從酒會出發去滑雪。
  “夏姐,要不要一起走?”小徐已經換上了厚厚的衣服在樓下向她喊道。
  “你們去吧,玩的高興點。”夏冬笑著向他們招手。不一會兒,周圍就又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她一個人。夏冬對著夜空深深地呼吸,隻有這時才是屬於她的時間。曾經也有這樣一個雪夜,她自己踩著積雪走在街道上,隻不過那時她的心卻在滴血,那是她第一次發現何意軒有了別的女人的時候……
  樓下傳來車輪壓著雪的聲音,一輛車子停在了夏冬視線的正下方,康浩楠從車子裏走了出來。細雪透過車燈的光芒落在他的頭發上,肩膀上,他的微笑溫暖而明亮。
  “上車,”他拍拍車門道:“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不滑雪。”夏冬笑了笑。
  可康浩楠卻仍站在原地,看上去卻沒有放棄的意思,夏冬無奈地笑笑,隻得下了樓。
  車子在夜色中駛離滑雪山莊,在兩邊都是樹林的路上一路向北,揚起的雪塵被車燈映照著,仿佛聖誕樹上閃亮的裝飾。
  “去哪裏?”夏冬不禁問。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地方。”康浩楠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車子才在一個院子前停下,紅磚的院牆仿佛是二十年前建築,自動門吱吱呀呀地打開,車子駛進去後仿佛行走在年代久遠的大學校園裏,這裏居然是L大的家屬區。
  康浩楠徑自開著車停在靠近山腳的一處房子旁,兩層的建築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卻幹淨而清爽。拿出鑰匙打開門,夏冬才發現這幢老式建築居然別有洞天。房間內部顯然裝修過了,是古老的歐式風格,客廳不大卻十分溫馨,牆角的壁爐上放著幾幅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美麗而安靜,眉眼與康浩楠有幾分相似。
  “這是……你的母親?”夏冬問。
  “是的,臨去世前的幾年她都住在這裏。”康浩楠的語氣有些悵然:“可惜那時我沒有經常陪在她身邊。”
  夏冬看了看他,目光微沉,手指慢慢撫過照片,擦去上麵的浮灰,又放到壁爐上擺好。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康浩楠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關於我的家庭的故事。”
  
  第 48 章
  夏冬看了看他,目光微沉,手指慢慢撫過照片,擦去上麵的浮灰,又放到壁爐上擺好。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康浩楠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關於我的家庭的故事。”
  那是一個傳奇般的故事,康浩楠的外祖母曾是舊上海資本家的女兒,因為愛上了一個窮書生而與他私奔到了東北,在這裏安家生下了女兒。動亂的年代裏生活得不到保障,祖父無奈之下去煤窯挖煤,卻死於意外,隻留下母女二人。祖母一生隻愛祖父一人,聽說丈夫去世心智大亂,終於拋下女兒投河自盡。康浩楠的母親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同樣也繼承了母親的癡情,認識康偉業時,她正要被養父母嫁給一個年長很多的男人。
  “對那時的母親來說,父親的出現就像一個神話,或者說就是她做夢都不敢想像的王子。”康浩楠的目光沉浸在回憶裏。
  夏冬完全可以理解康母的心情,哪怕是在幾十年前,康偉業無論是出身還是經曆都是輝煌的,成為這樣一個男人的妻子,對於一個失去親人的孤女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奇跡。
  “童年的時候父親待母親還是很好的,當然那個年代的人也很少會講究家世背景,而且爺爺也並不講究門第,所以那段日子我們的家庭很幸福。直到我十七歲那年,父親遇到了Lisa的母親……”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顯然這並不是一段快樂的回憶。
  “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大,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短,母親並沒有懷疑他,直到她在一次聚會上遇到了Lisa的母親,也許是母親從沒有出現在父親的朋友圈中,也許是父親故意隱瞞,那一天,代替母親坐在女主人位置上的居然是Lisa的母親。那天我也在場,父親看向母親的目光並沒有愧疚,就像母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隻是眾人不注意的時候輕描淡寫地安慰了幾句就離開了。那時我就站在母親身邊,她的手指緊緊抓著我,直到抓出淤青。回去後母親大病了一場,纏綿病榻幾個月,我守在她身邊,她什麽也不說,隻是一直在流淚。這種情形持續了好多年,直到我認為自己已經成年,我去找父親談過,也曾經找過Lisa的母親,可終是沒有結果。母親知道後沉默了很久才拉著我的手說‘傻孩子,那個女人的家裏對你父親幫助很大,媽媽又能幫他什麽呢?’。那時候我第一次明白母親做為一個孤女的心情。她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沒有依靠,她連離婚的勇氣……都沒有。”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又仿佛在壓抑著什麽。
  夏冬不知該怎樣安慰他,可沉默了片刻他卻繼續道:“從那以後母親就搬到這裏住,帶著我。後來我想,那時候父親並不看重我們母子,或者他以為我不會是他唯一的兒子,直到Lisa上了大學,他才明白也許這輩子不會再有兒子了,然後他找到了我們,那時候母親已經病的很重無可挽回。他做了很多,可我想大半是因為我的關係,他一生經營的生意需要有一個繼承人。母親卻不這麽認為,她依然愛著父親,她希望我順著他的意思,還盼望著這個家能重圓。可是直到她去世父親也沒有讓她搬回家裏,她帶著永遠不可能實現的願望走了……”
  他垂下頭,聲音有著壓抑的哽咽,黑暗裏夏冬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可以感受到他深深的絕望與憤懣。她伸出手拉住他,他的頭低下來,俯到她的身前,將臉深深的埋在她的掌心裏。
  “浩楠……”她輕輕叫著他的名字,卻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
  雖然很久以前就曾聽過康偉業的家事,可是真正聽它由康浩楠敘述出來又是另一回事。這個看似年輕的男人有著不同尋常的沉穩與成熟,她一直以為是與生俱來的氣質,卻從未想過他的心中藏著這樣深沉的痛楚。
  因為有這樣的家庭所以他才會拒絕接受父親的安排,也正因為有這樣的經曆所以他才會與那些紈絝子弟有所不同。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隻有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夏冬坐在沙發上抽出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康浩楠濃密的頭發,而他卻靜靜伏在她的腿上。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夏冬看著月光平靜地問。
  “看到你的時候經常會讓我想起母親,”他側著頭看著窗外:“明知你們是不一樣的性格,可卻總是不自主地將你們聯係在一起。還記得你來明誠的第一年嗎?那個冬天也和現在的一樣,既長又寒冷。”
  她怎麽不會不記得,就算記憶無數次強迫她遺忘,那段回憶卻像長了根一樣盤踞在她的心裏。那個夜裏她走了平生最長的路,等待了平生最久的時間,可是得到的卻是平生最失望的答案。長久以來她都在勸說自己,那並不是傷心,隻是失望,在看到何意軒另尋新歡時的一種屬於女性的虛榮的破滅。
  “你愛過他。”康浩楠平靜地道:“夏冬,你愛過何意軒是不是?”
  仿佛被什麽刺到一般,夏冬的手指瑟縮了一下,可很快卻被康浩楠握住,他的手幹燥而溫暖,仿佛能撫平一切的不安。
  “浩楠,提這些做什麽。”夏冬勉強笑了笑:“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不要回避,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愛過他,是不是?”
  黑暗裏她的呼吸急促起來:“為什麽還要問?我已經說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與我無關。”
  “承認這一點真的有這麽難嗎?看著我,為什麽你不敢麵對?為什麽你不敢再愛,為什麽你不敢說出你的真心話?”康浩楠扶著她的肩膀:“你也知道治療傷痛的方式隻有一個,逃避永遠也不會走出他帶來的陰影。”
  “不要逼我!”夏冬猛地掙脫他的手臂站起身:“浩楠,不要逼我,求你。”
  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已有控製不住的顫抖。
  “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晚上,我跟了你近兩個小時,看著你在風雪裏走,看著你等了他一整夜,夏冬,不要逃避,你曾經愛過他,隻不過他帶給你的是失望,所以你重新將自己封閉起來,安慰自己幸好不曾愛過他,一直欺騙自己罷了,你……”
  “閉嘴!”夏冬大聲道:“不要說了,我不聽。”
  “為什麽逃避?”康浩楠並不放過她:“承認曾經的感情真的這麽難嗎?”
  “啪”,黑暗裏響起清脆的耳光聲,夏冬的手從康浩楠的耳邊劃過,還停留在空中。
  “不要說了……”她的聲音略帶沙啞:“你要我承認什麽?是曾經的傷心還是作為一個女人的失敗?不論是哪個,我都不會。”
  康浩楠深深看著她:“我不願逼你,可是你告訴我,逃避現實究竟能走多遠?這些年你不去愛,也不敢愛,生活真的幸福嗎?”
  “我幸不幸福你不是看到了嗎?”夏冬無奈地苦笑。
  “夏冬,”康浩楠低聲叫著她的名字,自身後輕輕環住她的身體,伏在耳邊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愛你,從很久以前,在你跟蹤何意軒的那個夜晚就愛上了你。那天我跟在你的身後,看著你仿佛就像看到了當年絕望的母親,曾經我失去了保護她的機會,可是現在,我不想再失去。我看著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你的全部傷痛和心酸我都看得到,當你愛著他的時候他沒有珍惜,現在你們分開了,由我來保護你,我希望你能真正拋棄以往的傷痛,勇敢地,真切地打開內心,同樣愛著我。”
  胸口有無數情緒翻滾著,酸澀的,痛苦的,感動的,以及另一種柔軟的她也無法形容的感覺,它們叫囂著衝擊著她內心深處那層結了痂的地方,那個她曾經埋葬了柔情,再也不相信愛情的墳墓。
  “是的,我愛過他。”她終於低聲說出了口:“就像你說的,我沒有勇氣承認,我害怕受到傷害,我不敢付出,更不敢讓他知道。我騙自己說那隻是女人的虛榮,時間久了連自己也信以為真。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愛已經消失了,可我依舊沒有勇氣去愛別人,浩楠,我沒有勇氣。”
  “我知道,都知道。”他擁她入懷吻著她柔軟的發。
  他的懷抱有淡而清新的味道,是屬於年輕男人的味道,溫柔的手臂環繞著她的身體,還有他的吻,從她的臉頰滑下到嘴唇,輕而柔軟。
  
  第 49 章
  他的懷抱有淡而清新的味道,是屬於年輕男人的味道,溫柔的手臂環繞著她的身體,還有他的吻,從她的臉頰滑下到嘴唇,輕而柔軟。
  “試著愛我,”他捧著她的臉輕輕吻著,看著她的眼睛:“夏冬,說‘好’,說答應我,說愛我……”他又吻上了她。
  閉上眼睛,周圍都是他的味道,夏冬低聲地抗議:“這是誘騙,我不同意。”
  他伏在她頸窩低低地笑,聲音低而沙啞:“我就是要誘騙你,如果這樣能聽到你說愛我……”
  愛他嗎?夏冬無法說出口,曾經的經曆讓她止步不前,可麵對這樣的男人她又怎能拒絕?試著去愛,試著去不怕傷害,試著做一個勇敢的人,試著真正從以前站起來,不再假以其它的力量,這是多麽大的誘惑。
  月光輕柔地落進來,照在康浩楠年輕的臉上,額前的一縷頭發垂下來,他的眉眼皆是柔情,深深的眸子裏有水光閃亮著,看得她的心跳不已。他低下頭吻她,雙手環著她,微微用力便將她抱離地麵。夏冬輕呼,下一刻卻被他吻去了聲音。
  黑暗裏他將她放在床上,輕輕覆上她,然後他的吻便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浩楠……”她想推開他,卻終於沒有,月光依舊美麗,她閉上眼睛,手臂環住了他。
  “說愛我……”在最親密的時候他低吟。
  “浩楠……”她喘息著,終於向自己的內心妥協:“我愛你。”
  他伏在她的胸口,牙齒咬進了她的皮膚,她驚呼,可最終卻忍住了,如果這是愛必須伴隨著痛楚,那麽她寧願承受。他說的對,她在愛情的道路上懦弱了太久,將自己封在了一條死路上,該是解脫的時候了,哪怕將來還會痛她也不再害怕,因為她真的愛過。
  醒來時陽光已經代替了月光,透過柔柔的白紗照進來,帶著冬日特有的溫暖。昨夜的一切就像一場夢,夏冬轉過頭,看到康浩楠就伏在她的身邊,手臂環過她的身體。陽光下他的黑色有些零亂,睫毛長而卷曲,嘴角微微抿著,像個心滿意足的孩子。
  她的手指穿過他濃密的黑發,突然感覺無比的心安,比以往曾經度過的任何早上都不同,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愛情,可是此刻,她是幸福的。
  他張開眼睛。
  “早。”她笑著拍他的臉,他卻笑著將她撲倒,她掙紮著起身,卻又被他拖回去。從背後環住她,他的聲音還帶著清晨的慵懶:“昨夜說過話,不許反悔。”
  她笑著揉亂他的頭發,他卻扳過她的身體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為什麽愛我?”
  夏冬笑著看他,手指滑過他的眼角眉梢,還有他的胸前:“為了你的美色。”
  看著她的笑容康浩楠有一陣怔忡,半晌才輕笑著道:“我也是。”
  這是一個太過甜蜜的早晨,在夏冬近三十年的生命裏,還沒有什麽時候說過這麽多傻話,做過這麽多無聊的事,可是她的心裏卻從沒有過這樣的滿足。
  離開的時候,夏冬再次來到壁爐前看著這裏曾經的女主人,她的美貌並沒有因為時間流逝而失去,而是化成了淡而柔美的哀愁。
  “要是母親在,一定會喜歡你。”康浩楠垂下頭吻著她的臉頰。
  “一個拐走他兒子的壞女人嗎?”夏冬不由自主的打趣。
  “不是,”康浩楠抬頭看著母親:“是一個給了她兒子幸福的女人,而且,母親沒有做到的事你做到了,我想她會更加喜歡你。”
  夏冬怔了怔,才想起他說的是自己離婚的事,心中不由得有些黯然:“浩楠,你為什麽會愛上我?”
  以普遍的價值觀來看他們相差的太多,她離過婚,而他仍是單身,在這個大部分人對離婚女人極其輕視的環境裏,他愛上了她什麽?
  他捉住她的手道:“是啊,我愛上了你什麽呢?也許我根本也就是一個怪人,母親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辦法和別人交流,因為感覺不到他們與我的共鳴,那些幸福的女孩子充滿朝氣,未經世事,我也試過和她們來往,可是心裏卻總是空蕩蕩的沒有著落。有些話我不能和她們說,如果隻是換取同情的話,我不想要。直到那個雪夜裏我看到你走在街上,那時候我就想,原來也有一個人和我一樣……”
  “浩楠。”夏冬伸手撫摸他的臉頰,卻被他握住。
  “不許跑掉,夏冬,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一直在追著你……”
  “我不走。”夏冬淡而無奈地笑,因為除了他,她已經無路可走。
  人們常會說:愛情不過是一個甜蜜的陷井,當被誘騙的人們開始依賴它的時候,它或者毀於婚姻,或者毀於騙局。夏冬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這份感情會有什麽樣的結局,可人這一生總是要試一次的不是嗎?
  當她將這番話告訴林然時,已經是幾天後的事了。
  “康浩楠……如果沒記錯的話,在阿姨的葬禮上我應該見過他,”林然像是在思考什麽:“很年輕,很溫和,那時候我就在想,他對你應該是與眾不同的。”
  夏冬沒說話,隻是看著她。
  “別這樣夏冬,我給不了你勇氣。”林然笑著道:“你不是已經決定和他在一起了嗎?為什麽還在懷疑,或者你以為他會是第二個何意軒?”
  夏冬無奈地笑笑:“不要拿我開玩笑,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懷疑也會走下去。”
  林然點點頭,沉默了半晌又道:“為什麽當初你和何意軒在一起的時候沒有這份勇氣?還是那時候你們根本不懂怎麽愛別人?”
  是啊,為什麽那時候不敢呢?如果她當時再爭取一下,如果她勇敢地告訴他“我愛你”,是不是今天就會不一樣了呢?
  “林然,意軒不是康浩楠。”她的聲音低低的,帶著帳然,不論是那時還是現在,她一直認為如果一個男人在婚姻中仍然不懂得珍惜,又怎麽能放心將自己的愛托付?
  “好吧,不說這些不愉快的,夏冬,祝你幸福。”林然真誠地看著她。
  “謝謝。”夏冬笑:“希望有一天你也給我機會說這句話。”
  “希望吧,”林然並不期待:“隻是在這之前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你知道魏肖嗎,他要回來了。”
  魏肖是林然的師兄,赫赫有名的胸外科醫生,在美國進修期間認識了某集團老總的女兒,已經結婚,還有一個女兒。隻是,外人不知道的是,他曾經還是林然的男朋友。
  “五年同窗,我把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東西都給了他,可是他卻什麽也不說就走了。”林然嘲諷地笑:“比起你當年的謹慎,我大膽相信愛情,可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她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說他要回來了,想見見我。”
  夏冬不明白這個男人是怎麽想的,於是隻能安慰道:“或者他隻想看你過的好不好?”
  “別逗了夏冬,”林然笑:“他隻是想看看我有多麽的悲慘,或者說他的妻子更想知道我有多麽慘。”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個魏肖真是卑鄙且不可原諒,夏冬無言以對。
  “陪我去,夏冬,我需要你給我勇氣。”林然哀求著。
  夏冬無法拒絕。
  “所以說周末你要陪她去美林酒店參加當年的同學聚會?”當晚她和康浩楠一起吃飯時,他問。
  “是的,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夏冬垂頭看著酒杯:“隻是我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麽一定要林然難堪?作為一個男人,他為什麽要將她逼的走投無路才甘心?”
  “夏冬,”康浩楠隔著桌子握住她的手:“有時候我們並不能左右別人的決定,所以能做的隻有將傷害降到最低。”
  “林然可以不去,她完全可以拒絕,可是她沒有。”
  “為什麽?”康浩楠看著她:“不要將一切想的太壞,也許她隻是想見他一麵,然後拋棄過去重新開始。”
  “也許……”夏冬不再說話。
  回去的路上她依舊沉默,康浩楠打開車子裏的音樂,熟悉的聲音響起,那首夏冬曾經在他麵前唱過的歌。
  “你還留著它?”她驚訝地問。
  他笑而不語。
  “浩楠,今天我想一個人回家。”看著他行車的路線她低聲說。
  康浩楠沒有說話,隻是將車子停在了路邊。
  “你在怕什麽?”他看著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夏冬煩亂地閉上眼睛。是的,她在害怕,自從和從L大的那所故居中返回後就一直在害怕,雖然她曾千萬次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勇敢地愛一次,可是依舊擺脫不了這樣的困境,林然的遭遇讓她的感覺更加強烈。
  現實永遠是殘酷的,她和康浩楠的戀情遠遠超越了世俗的價值觀,或者將來會麵臨更大的壓力,可是她擔心的不是這個,她擔心的是,他真的能拋棄世俗,而不會是第二個魏肖嗎?
  “你不信任我。”康浩楠看著前方:“你害怕我會是第二個何意軒,第二個魏肖,你被背叛了太久,還沒有學會相信。”
  “對不起浩楠,”夏冬有些愧疚:“我願意改正,但是請給我些時間。”
  康浩楠沒有說話,重新發動了車子。
  
  第 50 章
  “對不起浩楠,”夏冬有些愧疚:“我願意改正,但是請給我些時間。”
  康浩楠沒有說話,重新發動了車子。
  夜色很美,打開的車窗飄進了春天的氣息,自從他們一起渡過那個飄雪的夜晚以後,春天似乎來的超乎尋常的快,轉眼間一切都開始融化。當然,也包括夏冬冰封已久的心靈。
  車子停到了她的公寓樓下,她轉身下車,卻看到康浩楠仍坐在車子裏。這些天他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一起,可是這一刻他沒有走出來。夏冬轉身向樓門前走去,高跟鞋在夜裏輕敲在石板上發出寂寥的聲音。有多少次的夜晚都是這樣度過,有多少次一個人回家,她已經不記得了。可是比起以往,今天卻完全不同。
  她知道他就坐在車子裏,在她不遠處,隻要回頭就看得到。往事在眼前掠過,曾經他也這樣送她回家,在樓下看到了何意軒和蘇曉曉,曾經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從蘇曉曉的生日宴會上帶走,曾經他抱著她說:夏冬,昨夜說的話不許反悔。
  也許她經曆過傷害,也許她發誓不再相信愛情,可是,她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他。
  “浩楠。”她轉身快步向他走去,未等她來到車前,他卻已經打開車門將她擁在懷裏。
  “對不起浩楠,我錯了。”她雙手緊緊環抱著他,貼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他低下頭吻她:“我以為你不會回頭了。”聲音居然有淡淡的黯然,原來擔心的不隻是她一個。
  夜裏,她伏在他的懷裏有些感慨。
  “在想什麽?”他吻她的額頭。
  “浩楠,周末去美林接我好不好?”夏冬低聲道:“我需要你的勇氣。”
  他低低地笑:“好,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她看向他。
  “告訴他們我是誰。”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夏冬,我不想讓你在感情上對我有愧疚,如果有,那就為我們的關係做點什麽,例如公開我們的關係。”
  黑暗裏夏冬沉默了。
  “你不願意……”他捉住她的手:“或者你在害怕。”
  “不,浩楠,”夏冬連忙道:“不是。”
  “那是什麽?”他低頭看她。
  夏冬閉上眼睛,手指輕撫著他的胸口:“浩楠,我不想讓你難堪,我們現在的情況……你是知道的。”
  “所以呢?”康浩楠的胸口微微起伏:“你打算讓我們的關係永遠藏在地下,或者你可以做我的情婦,再或者我是你的情夫?”因為氣憤,最後的幾個字他幾乎說的咬牙切齒,他推開她:“夏冬,當初你毅然決然地離開何意軒,我還以為你是個勇於追求幸福的女人。”
  “你知道不是這樣。”夏冬起身道:“我們的關係對你的發展沒有好處。”
  “如果你在擔心這些,那更沒有必要。”康浩楠說的斬釘截鐵:“我不需要別人來稱讚我,也不需要用一個婚姻來栓住我的事業,康氏以前不是我的,將來我也不需要,我回來隻是為了你,為什麽你還是不明白?如果我想要的是這些,這些年我何必去經營明誠?隻要聽從父親的安排,康氏就已經唾手可得。”
  “沒錯,可是我不想聽到別人因為我們的關係而用輕視的態度對你,浩楠,我受不了這個。”夏冬看著他:“我願意給你所有我最好的,唯一不想帶給你的是我的缺憾。”
  無論他們兩個再怎麽否認,都無法擺脫她是離婚女人事實,這個世界是現實又勢利的,她不想心中最珍視的東西被世人所傷害。
  “原來是這樣……”康浩楠看著她:“如果你一定要這麽想,那麽我是不是要找個人結一次婚再離婚,你才會甘願接受?”
  “對不起我錯了。”夏冬苦笑,原來還是她太世俗了,居然忘記了這世界上不是人人都適用於普遍的價值觀,而康浩楠就是其中之一。所謂的世俗,隻是存在於世俗的人們心裏,如果當事人心中根本不介意,又怎麽會有“世俗”兩個字?
  仿佛一夜之間他們之間的問題都不存在了,剩下的隻有相愛而已。夏冬不得不感歎自己在感情上究竟是個新手,哪怕和康浩楠相比,也遠遠不及。
  “有些人生來就會愛,而有些人卻要學習很久。”周末在去美林的路上林然這樣勸著夏冬:“你們兩個就像是兩個極端。”
  “我想我應該好好對他。”夏冬笑:“每次看到他那樣年輕,那樣真誠,總讓我感覺虧欠他很多。”
  “那就補償他。”林然拍拍她:“給他最好的。”
  “我會試試看。”夏冬笑著看她。
  林然也笑了:“看來今天的約會還不太絕望,起碼我們兩個有一個是幸福的。”
  “你也會幸福。”夏冬握緊林然的手在心裏默默地道,我們都會。”
  美林酒店依舊安靜優雅,服務生將兩個人帶進了樓上的宴會廳,夏冬有些詫異:“難道不是單獨見麵?”
  林然也有些不安,可當她看到宴會廳門前的紅色條幅時,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夏冬抬頭看了看,這才冷笑道:“原來是這樣,這個魏肖也有些太過份了,居然連這個也隱瞞。”
  那個紅底白字的條幅上分明寫著:XX高中九六屆同學會。
  到了夏冬與林然這個年紀,所謂的同學會便不再是單純的友情交流,男同學們往往喜歡趁著這個機會聯絡一下業務,或是謀求更多的發展機會,而女同學則分為兩種,未婚和已婚。對於已婚人士來說,喜歡參加同學會的往往是那部分嫁的還不錯的人。未婚的,則大多是曾經在學校裏有很多追求者,現在依舊回來享受被眾人包圍的感覺。而林然和夏冬,顯然兩者都不是,這也是夏冬認為魏肖,或者說認為他夫人險惡的原因之一。
  魏肖顯然已經等待林然好久了,見兩個人走過來忙迎上前來。在學校時,夏冬也曾經見過這位師兄,於是不由感歎歲月催人老,當年意氣風發的青年此時已微有了啤酒肚,原本就豐潤的臉龐也有了些皺紋。站在他身邊的是他的妻子葛晴,身材略瘦,嘴唇很薄,給人十分善談的感覺。
  “為什麽是同學會?”寒暄已畢夏冬不由笑問道:“我們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被這樣一問,魏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隻得笑道:“這是小晴辦的聚會,說起來我們還是同一所高中畢業。”
  聽了這話,夏冬看了看葛晴,輕描淡寫地道:“原來是魏夫人的聚會,很高興參加,我是夏冬,林然的朋友。”
  葛晴原本一直站在丈夫的身邊端詳著林然,而林然也不甘示弱地回視過去,這讓魏肖有些尷尬,顯然,比起他的妻子,這個男人對林然並沒有太多惡意。可是當“夏冬”兩個字一說出口,葛晴的麵色忽然一變,緊緊盯著夏冬看了兩眼,半晌才笑道:“我以為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夏小姐,我聽說你最近才和意軒離婚,是嗎?”
  現在輪到夏冬驚訝了,她自認為從未見過葛晴,可是聽她剛剛的意思顯然是對自己的生活了如指掌而且很不以為然。
  葛晴見夏冬沒有說話,便愉快地笑了,向林然道:“以前經常聽阿肖提起你,聽說林小姐現在還是單身?我都不知道我家阿肖魅力這麽大。”說著,便頗有些自得地笑起來。
  果然是宴無好宴,麵對著眼前的魏夫人,夏冬與林然無言以對。幸好魏肖顯然還有一絲念及舊情,連忙將二人請進宴會廳,又哄著夫人去招呼別的客人。在離開的時候,他有些不自然地低聲向林然說了句什麽。
  “他在向我道歉。”他離開後林然表情複雜地道。
  “不舒服嗎?”夏冬問:“你臉色不好。”
  “沒有,”林然無奈地笑:“隻是感覺很荒唐,我為什麽要來這裏?隻為了讓前男友的的妻子看看我單身的慘相?”
  “或者還可以趁機了斷一下這些年來對他的感情。”夏冬看了看遠處的魏肖微微發福的身影。
  “謝謝你夏冬。”林然了然地苦笑:“這真是一劑猛藥,讓記憶裏最美好的感情一夜之間都破滅了。”
  夏冬完全同意。
  如果說見麵之前她對林然的感情還抱有一絲懷疑的話,那麽現在見到了魏肖之後,她已經不再擔心了。有些記憶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隻存在於記憶裏,就像小時候第一次吃的巧克力,長大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嚐到當初的味道了,愛情也是如此。如果林然沒有見到魏肖,也許她還會心痛幾年,可如今見到眼前的魏肖,相信她的感情也會漸漸地平淡下來。在生活麵前,感情就像一捏就爆的肥皂泡,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破滅了,也許是一句話,也許是一件事,也許隻是一次不合時宜的見麵。
  接待客人的間隙魏肖偶爾也會來招待林然和夏冬,也許是心裏存了愧意,於是便更加周到。
  “今天的客人不僅是小晴的同學,還有一些她父親生意上的朋友,”魏肖解釋著:“或者也可能有你們認識的人。”
  “那就更糟糕了。”當他離開後林然不無嘲諷地道:“讓眾人都看到我在參加前男友妻子舉辦的聚會。”
  “也許還有比這個更糟糕的……”夏冬的目光盯著不遠處低聲道。
  
  第 51 章
  林然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卻正看到何意軒走進來,葛晴帶著一個有些年紀的人迎了上去,看上去很像她的父親。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何意軒抬頭看過來,當看到夏冬時他微微一怔,明顯也吃了一驚,於是告辭了葛家父女走了過來。
  “沒想到你們也在,”他向林然點頭致意,又看向夏冬:“好久不見。”
  距離上次他們在滑雪山莊見麵時不過兩個星期,可顯然這對他們兩個人來都說是特別的兩周,因為有很多事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我去看看還有什麽吃的。”林然拍拍夏冬,體貼地離開了。
  “你還好嗎?”何意軒看著夏冬:“我是說那些人有沒有繼續找你的麻煩?”
  “如果你是指吳燁的話,我想沒有。”夏冬也有些不解:“他們退出這次合作了,出乎意料的配合。”說到這兒她似乎想起了什麽:“是你做的?是你讓他們退出的?”
  “不是我,或者說,不全是我。”何意軒回答道。
  夏冬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顯然有什麽事是她所不知道的,可是何意軒看上去卻並不想解釋。
  “你是這位魏夫人的同學?”夏冬想了想問道。
  “不是,”何意軒遲疑了一下:“我們隻是曾經認識。”
  夏冬點了點頭,心裏大約明白了他們的關係。與何意軒在一起的特別之處就在於,隨時隨地都可以遇到他的仰慕者,三年來她領教了很多次。
  “不是你想的那樣,”見到夏冬的表情何意軒忽然有些厭煩地道:“我和她沒有關係。”
  這次輪到夏冬意外了,不由有些驚訝地道:“意軒,我想你不必向我解釋。”
  燈光下他的眸子瞬間黑沉下來,嘴角輕抿,深深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他這樣的表情讓夏冬一下子明白過來,於是匆忙地道:“我隻是隨口說說……”
  何意軒沒有說話,隻是移開了目光,這讓夏冬有些尷尬。多年來他們已經養成了習慣,每當遇到這種情形她和他都默契地什麽也不說,所以今天當他開口解釋的時候,反倒是她無法習慣,而他的反應,也讓她更加的不安。
  兩個人就這麽站著,誰也沒有再開口,何意軒將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而夏冬則想不出下一步談話的內容。林然仍在另一邊填著自己的胃,並沒有意識到這邊更需要她。就在這時,葛晴笑盈盈地走了過來。她的目光飄過夏冬,停留在何意軒的身上,笑著道:“意軒,剛剛父親還想和你多聊聊呢,關於我們公司進駐本市,他需要更多你的意見。”
  “葛先生做的很好,我想我已經沒什麽能提供的了。”何意軒一反往常的和顏悅色,冷淡地道。
  葛晴的臉色有些難看,她的目光在何意軒與夏冬之間探尋著,很快自以為明白了什麽。夏冬無意與這個女人糾纏,於是便想轉身離開,可是葛晴卻並不打算放過她,不冷不熱地道:“夏小姐,我聽說你和意軒剛剛離婚不久?”
  夏冬看著她,猜不準這個女人打的什麽算盤。
  見她沒有說話,葛晴笑道:“夏小姐,你知不知道像意軒這樣的男人有多少女人想和他在一起?讓我說什麽好呢?隻能說我真的很為你可惜,希望你將來找男人的時候能多少有點眼光。”
  夏冬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她無奈地笑笑,看了看何意軒,向葛晴道:“是,你說的沒錯。”
  對於夏冬的表現,葛晴顯然有些意外,她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何意軒,有些拿不準眼前的形勢。
  不想再和她多說,夏冬轉身想要離開,可手腕卻突然被捉住。
  “意軒?”她回頭看著拉住她的何意軒,有些不解,而後者的表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刻薄,他近乎粗魯地將夏冬拉到自己的身邊看著葛晴道:“不錯,就像你看到的,我們離婚了,但不是夏冬沒眼光,而是我。真正沒有眼光的是我,三年裏沒有認識到她的寶貴的人也是我,失去她是我的損失,她遠遠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珍貴,所以請你尊重她,隻要我何意軒還在人世的一天,就不允許任何人在我麵前侮辱她。”
  他的聲音清晰而冷酷,最後幾句話幾乎傳遍了整個宴會廳,人們頓時都安靜了下來,看向這邊。葛晴驚訝的無以複加,不知所措的想說什麽,可終究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何意軒的表情顯然嚇壞了她。
  “對不起,”夏冬低聲向眾人道歉:“隻是個誤會,沒事了。”
  半晌人們才將信將疑地轉過身去,可氣氛卻一下子壓抑起來。
  魏肖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快步走過來。夏冬不想再向他解釋什麽,於是拉著何意軒走出了大廳。
  休息區的角落裏擺著兩盆茂盛的植物,夏冬在扶疏的樹影後站住,放開了手,這才低聲道:“意軒,謝謝你這麽維護我。我沒關係,他們怎麽說都好,我們總不能管住所有人的嘴。”
  樹影搖曳間何意軒笑了笑,他看著她的目光不再苛刻,而且悲哀又無奈:“夏冬,從前的事都過去了,我無法收回對你的傷害,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剛剛這些而已。”
  那些曾經的過往都隨著他們婚姻的結束而結束了,他後悔曾經對她的種種傷害,可是卻連補償的機會也沒有了。緣份就是這麽陰差陽錯,當她愛著他時他沒有意識到,而當她離開的時候,他卻愛上了她。麵對這一切,夏冬無言以對,結束的已經都結束了,她無意糾纏,可是他卻依舊站在原地無法走出來。如果她還愛著他,那麽她可以站出來指責他,或者感受著報複的快意,可是,事實卻不是如此。
  夏冬的手袋裏手機在嗡嗡地響著,打開看時卻顯示著康浩楠的號碼,夏冬看了看何意軒,最後還是接了起來。
  “見麵還順利嗎?”康浩楠的聲音聽上去很輕鬆,“親愛的公主,還需要不需要王子來救駕?”
  “我們還在美林,”夏冬猶豫著該怎麽說:“事情有些不大一樣,並不是我們四個的聚會……”
  “哦?我好像看到了。”康浩楠在電話裏的聲音清晰起來,他念著那個紅色條幅上的內容笑道:“看上去你們不是來赴鴻門宴,倒像是來見舊情人。”
  夏冬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康浩楠已經來到了門前,他的聲音即使不用電話也能清晰地聽到,何意軒顯然也意識到了,他轉過頭去便看到了康浩楠,而後者也恰好走到他們前方不遠處。
  看到何意軒與夏冬,康浩楠微微一怔,可卻馬上笑道:“夏冬,為什麽躲在這裏?”說著便上前拉了她的手向何意軒道:“真巧。”
  何意軒沒有說話,目光從兩個人相攜的手轉向夏冬,似乎在詢問一個答案,又仿佛隻想要一個解釋而已。
  夏冬無法解釋,現實就是現實,雖然現在並不是一個說明她和康浩楠關係的好時機,可是她卻不能否認或解釋什麽。
  “意軒,這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說,”她看著他,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情緒:“因為我不希望讓你從別人那裏聽說,我想親自告訴你。”
  何意軒看著她,表情平靜的看不出喜怒,隻有目光深深地望進了她內心的深處,酸澀、絕望,還有無邊無際的悲傷。夏冬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不知所措,可下一刻卻被康浩楠緊緊握住。她看向他,卻看到他也在看著她,目光堅定而不容拒絕,讓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對不起意軒,本來我想找個更好的時機。”夏冬重新看向何意軒:“可是既然遇到了,我想還是提前告訴你的好。”
  該來的終會來,該知道的也終究要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這是他們都知道的道理。
  有腳步聲響起,打斷了三個人尬尷的相處,走廊對麵一個熟悉的人影走近,居然是沈東傑。見到眼前的三個人他似乎也有些驚訝,可繼而卻笑著向何意軒道:“何總,好久不見。”
  何意軒這才將目光從夏冬身上移開,與沈東傑打著招呼。
  “我想今天林然需要一個男伴,”康浩楠拉著夏冬笑道:“所以帶了東傑一起來。”
  這真是個絕妙的好主意,尤其是對林然現在的處境來說,於是當眾人重新來到會場的時候,主辦人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
  “歡迎康總,沒想到您居然大駕光臨。”葛晴顯然十分清楚康浩楠的地位,這是個不大不小的驚喜,尤其是對急於讓生意在本市找到合作方的葛家來說。可當她的目光落在夏冬與康浩楠相攜的雙手上時,臉色驀地蒼白起來。
  “你好夫人,”康浩楠微笑得體地道:“重新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夏冬。”
  夏冬無法責怪葛晴的無措,因為她自己也無法適應如此快地轉變身份,尤其是在何意軒的麵前。
 
  第 52 章
  夏冬無法責怪葛晴的無措,因為她自己也無法適應如此快地轉變身份,尤其是在何意軒的麵前。
  好在林然適時地走了過來解了圍,康浩楠轉而向她介紹沈東傑,三個人相處的十分愉快。
  “意軒要走了嗎?”葛晴似乎才從剛剛的衝擊中醒悟過來,低聲道:“我父親很希望能再和您談談,我們能不能……”
  “對不起,不能。”何意軒看了看葛晴,目光最終落到夏冬的身上,臉上沒有表情。有人遞過來他的外套,他接過後依舊看著她。
  “意軒,今天真的很抱歉。”當葛晴離開後夏冬道。
  “夏冬,你知道這是一條非常難走的路,”何意軒看向康浩楠,繼而深深地看著她:“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你和任何人在一起,而不是他,你知道我的意思。”
  康浩楠的身份與地位決定了他的生活,即使他們再相愛,康偉業也絕不會同意,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謝謝你意軒,”夏冬抬頭看著他:“可是我已經做出了選擇,就算是再難都要繼續走下去。”
  何意軒的表情微微一滯,繼而變得蒼白:“夏冬,如果當年我們也有這樣的勇氣,早一天告訴對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麵?”
  時間不會倒流,曆史也不能重演,人們總是在事後才看到自己當初的錯誤,對於何意軒的假設夏冬無法回答,因為他說的全都是事實。
  “可惜當時我們都隻在意自己的感覺。”夏冬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三年的婚姻故然是錯誤,可是他們互相封閉不肯付出的感情或許才是根本。他們在還未學會愛的時候相遇,卻在懂得了愛情以後分手。生活還在繼續,每個人都必須前行,帶著曾經擁有或失去的一切,這才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何意軒沒有再說什麽,帶著他的無奈離開了,可夏冬還要繼續留下來站在康浩楠的身邊,榮耀或者是傷害,從她做出選擇的那一天就注定要一起承受。
  這次聚會雖說規模不大,可是葛晴為了父親的生意顯然也請到了不少本市的業內人士,於是康浩楠與夏冬相攜亮相也就成為眾人議論的焦點。
  “很快,所有的人都會知道康氏的唯一繼承人在與一個離過婚的女人交往。”當宴會結束後夏冬向一同站在酒店門前等車的林然道,她挑了挑眉道:“這真是個好消息。”
  林然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臂挽住了她。
  “不過這不是意外。”夏冬看著遠處的夜空低聲道。
  “一切都會好的。”林然拍拍她:“還有,謝謝你們今天帶給我的男伴。”
  沈東傑也許不是今天最英俊的男士,可卻是最適合林然的男伴,他讓她終於不必在眾人麵前以魏肖前女友的身份出現。
  “你真該看看他們的臉色。”林然笑道:“尤其是聽說康總和東傑的身份時,夏冬,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就叫‘小人得誌’?”
  “沈東傑還沒有女朋友。”夏冬看著她:“不要怪老天沒給你機會。”
  “我知道。”林然伏在她肩頭歎息:“我現在知道為什麽你會選擇康浩楠了,與何意軒相比,他的感情簡單而明確,是一個女人疲憊的時候最需要的。何意軒也不是不好,隻是他還沒學會怎麽經營一份穩定的感情,對你來說他更像一個遊戲在各個女人之間的孩子,與他生活需要太多的愛和包容,而這些也是你所缺少的。夏冬,康浩楠值得你好好待他。”
  夏冬貪婪地呼吸著初春時節的夜風,有一點潮濕,更多的卻是清新的味道,冬天總會過去的,哪怕在這之前會有更刺骨的寒風。
  當春天的陽光溫暖地照遍整個城市的時候,D市的跨海大橋工程也正式開工了,由政府部門組織的十幾個相關工程公司協同開展,夏冬作為承建單位的主要技術人員,幾乎每天都忙到深夜。與此同時,她和康浩楠的關係也正式地被世人所知。就像何意軒說的,這並不是一條坦途,可是她願意和他一起麵對。
  吳燁事件導致的結果就是他所在的公司退出項目,改由另一家提供商代替,報上來的資料有很多,夏冬翻開的時候卻看到了程輝遠公司的名字。
  “論成本與技術力量輝遠遠勝於其它公司,不知道為什麽前段時間他們居然沒有競標。”小徐不解地道。
  夏冬看著手中的文件,大略已經知道了其中的原因,這顯然是康偉業的意思,他一直不希望讓程輝遠在康氏中太過招搖。一邊待程輝遠如若親生,一邊卻又壓製著他,看來遠不是擔心他的風頭蓋過康浩楠這麽簡單。於是當晚吃飯時夏冬便提出了這個問題,希望康浩楠會有更多的解釋。
  “在父親看來所有的人隻分為兩種,可利用和不可利用,顯然程輝遠屬於後者,”康浩楠想了想:“至於為什麽不重用,顯然是擔心他左右康氏。”說完他輕輕一笑:“不是人人都有一個喜歡從政的大哥,他的哥哥程懷遠走上這條路顯然不是隻當當官這麽簡單。”
  自古以來官商勾結的例子比比皆是,夏冬想了起,似乎這個原由還算比較恰當。
  “我需要一個比吳燁更有質量的供貨商,”夏冬向康浩楠道:“現在看來輝遠比其它家更加合適,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如果技術組這樣認為我沒有意見。”康浩楠笑著握了握她的手:“父親的擔心或許有必要,可我也不是那麽不堪一擊是不是?”
  他說的是事實,在夏冬看來,雖然康浩楠入行不久,可是他卻以自己的方式得到了集團內外的廣泛讚譽,比起康偉業,這位新的繼承人顯然更溫和務實,在他加入之前曾經與康偉業在業務上有過節的合作們在必須與康氏合作的前提下,顯然更喜歡與康浩楠打交道,這其中當然也包括程輝遠。
  “條件真苛刻,夏冬,這是在趁機壓榨。”當程輝遠拿到供貨文件時不由得道:“這也算是合作?”
  “真的?”夏冬看了看手上的文件這才貌似恍然大悟般地道:“錯了,這是達業給我的競標文件,你知道他們對這個項目也很有興趣,我把它當成了給你的文件,還我吧。”說著就伸手要拿回去。
  坐在沙發上的程輝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夏冬……”
  “怎麽?不還給我嗎?”夏冬微笑地看著他道:“我還以為你不喜歡。”
  幾百萬的合同誰會不喜歡?哪怕條件再苛刻也是許多家競爭的目標。
  可程輝遠看到她的笑容卻不由一怔,繼而沉默了下來,半晌才拿出一支香煙點燃,緩緩地道:“難得見到你這麽好的心情,從我們認識到現在第一次看到你這樣笑。”
  “所以您同意簽這份苛刻的合同了?”夏冬挑了挑眉:“真是我的榮幸。”
  見她這樣程輝遠反倒笑了:“就這麽一會兒就恢複本來麵目了?說實話你是我認識的女人裏麵唯一不願偽裝自己的一個,偶爾笑笑就這麽難?”
  “可惜我隻負責工程不賣笑,”夏冬不無嘲諷地道:“出了這個門,相信有很多人會喜歡為您笑,所以您用不著在我這裏悲秋傷春。”
  “你在浩楠麵前也這樣嗎?”程輝遠毫不掩飾地道。
  “這和我們今天的合同無關。”夏冬收起放鬆的表情。
  “你愛他嗎?和他在一起很幸福?”他眯著眼睛看著她,顯然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答案。
  “沒錯,我愛他,我們很幸福。”夏冬有些無奈:“你一定要逼我這麽說才放心是嗎?”
  如今她已經與何意軒離婚,對蘇曉曉的愛情大業構不成任何危脅,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程輝遠沒有回答,默默地吸著煙,濃重的煙霧在他麵前飄散,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他才將手中的煙蒂掐滅道:“這份合同我沒有意見,一會兒我會派我的秘書聯係你。”說完,拿起外套轉身走了出去。
  這倒是讓夏冬十分意外,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她反複回想著他們的談話,想不出有什麽能讓他這樣情緒低落。她低頭重新翻看著手上的合同,倒底是哪裏錯了?
  不過,她顯然沒有太多少時間去考慮程輝遠反常的情緒,接下來的幾天政府方麵無數的安全生產檢查讓她疲於應付,會議、文件,幾乎一夜之間講的都是安全問題。
  “也難怪上麵重視,”沈東傑在一次安全生產會議結束時向夏冬道:“咱們市接連幾個大項目,不是被查出背後貪汙就是工程質量有隱患,上頭這次也是嚇怕了。”
  夏冬點點頭:“你手上的項目怎麽樣了?有時間的話來幫我一把吧,我手頭上實在缺人。”
  沈東傑苦笑道:“夏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爺子恨不能把我拆成兩個用,我倒是想去幫你,起碼不用累的像狗一樣。”
  聽了他這話夏冬擺擺手笑道:“得了得了,我知道了,幫我留心著點,有得力的人派一個過來就行。”
  “放心,”沈東傑也笑了:“就算我想不到,康總也想得到,不會虧了你。”
  夏冬知他打趣自己,隻得笑笑,可又突然想起件事,於是道:“東傑,最近和林然見過麵沒有?”
  自從上次在美林見麵後,林然與沈東傑也約會過幾次,可是在林然看來他顯然不夠熱情,雖然態度十分認真,可明顯熱情不高。
  聽她這麽問,沈東傑的目光閃了閃,不動聲色地道:“夏冬,到了我們這個年紀還談感情就太奢侈了。”
  夏冬怔住,看著他。
  沈東傑卻輕描淡寫地道:“我想我們相處的還算不錯。”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夏冬不免有些帳然,沈東傑的話雖然殘酷卻十分現實,女人們也許到了三十、四十,乃至一百歲都還憧憬著愛情,而男人卻隻在尋找一個合適的生活伴侶,在沈東傑看來,林然也許是個很好的伴侶,卻並不適合談感情。夏冬不知道他們繼續相處會有什麽樣的結局,或者是無愛的婚姻,又或者隻是人生中無數次萍水相逢中的一次。
  那麽,她和康浩楠之間又會怎樣呢?
  
  第 53 章
  那麽,她和康浩楠之間又會怎樣呢?
  自從兩個人公開關係後,各方麵的反應不一,嘲笑、忌恨、恭喜,或者看熱鬧的都有,可唯獨沒有康偉業的消息,這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對於這些議論,康浩楠並不在乎,而他的父親顯然也沒有給他造成什麽壓力。
  “夏冬,你了解他,”兩個人獨處時康浩楠道:“父親之所以在談判中無往不利靠的是他獨特的眼光,現在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談判的好時機,一切主動都掌握在我們的手中,所以在他還沒有得到新的把柄之前不會有什麽動作。”
  是啊,夏冬當然了解康偉業的手段,她又不是沒有和他交過手。
  “不過……”康浩楠看著她笑道:“你為什麽這麽關心他的反應?”
  夏冬看著他。
  “你在擔心?”康浩楠撫著她的發:“擔心他破壞我們。”他垂下頭吻她的眼角眉梢,像孩子般滿足地歎息:“夏冬,你終於開始考慮我們的前途了……”
  雖然被他的吻擾亂了心智,可夏冬卻無法否認。是的,她在擔心,不論他們的結局如何,她都在擔心。這些天她享受了太多愛情帶來的甜蜜和滿足,這是從未有過的,卻也讓她更加不安。她有過一次婚姻,並不愉快,這讓她對未來有些迷茫。
  “浩楠,也許我們就這樣生活在一起也很好。”夏冬閉上眼睛靠在他胸口。
  他的手指頓了頓,半晌才道:“好,如果你希望。”
  那夜在一起時他似乎有些負氣,咬得她很痛,結束後一個人躲在床的另一邊。
  “浩楠……”她拉他的手,可他不理會。
  夏冬起身倒了一杯溫開水坐到他的身邊,撫著他的頭發低聲道:“要不要喝水?”
  與他在一起久了便了解他很多習慣,臨睡前他喜歡喝一杯溫開水,她總是準備好了給他。可今晚他卻半天不作聲,顯然在賭氣。這個男人在外人看來向來從容大度,可是在她的麵前卻越來越像孩子。
  “不想喝我端走了?”夏冬帶著點威脅道,可是他還是沒作聲,於是她起身作勢要走,可下一刻卻被他從身後擁進了懷裏。
  “什麽時候你才肯放心地和我在一起?”他在她的耳邊低啞地道:“你的心裏真的有我嗎?為什麽讓我感覺你隨時都有可能離開,再也不回來……”
  “浩楠,對不起……”除了道歉她無話可說,以往的生活帶給她太多不愉快,她還沒有學會相信它,建設它……
  他將她的身體扳過來,深深地看到她的眼睛裏:“我沒有時間去拿自己的生活開玩笑,或者很多人喜歡更換伴侶,可我隻想在合適的時候找一個喜歡的女人一起生活,夏冬,不要讓我失望,不要像母親一樣,再把我一個人留下。”
  他將頭伏在她的胸口,緊緊地擁住她,仿佛隻有聽到她的心跳才能安心。
  這是一個曾經迷路的孩子,就像自己現在一樣。夏冬撫著他濃密的發,低頭將他攬在懷裏,他灼熱的呼吸熨貼著她的皮膚,這樣真實,仿佛揉進了她的心裏。
  不去理會世俗、障礙,還有人們的眼光,他和她隻是原原本本的男人和女人,相愛著,期待著相守,這樣看上去要簡單的多。
  “我們不能決定未來,卻可以把握現在。”在與林然通電話時夏冬道:“你不妨也試試,在思維疲憊的時候,這樣也許更輕鬆。”
  “好吧,夏冬,我佩服你的勇氣。”林然無奈地笑:“我答應了沈東傑周末去溫泉山莊,或者我也該試試你的主意。”
  放下電話後夏冬顯得很輕鬆,就連一起工作的同事都看得出。
  “夏姐,康總一定對你很好。”工作間隙時小徐笑眯眯地道:“真好啊,讓我也想談戀愛了呢。”
  夏冬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道:“下午把分析表交上來,再拖一天這個月獎金就沒了。”
  小徐做了個鬼臉,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一拍頭道:“天啊,險些忘了,董事長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因為工作上的關係,夏冬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向康偉業匯報一次工作,與集團內其它分公司經理不同,她一向單獨向他匯報。
  工作進展情況很好,由於夏冬的努力,各方麵技術人員工作開展的十分順利,康偉業並沒有不滿意的地方。
  “最近上麵很重視安全工作,”夏冬合上文件最後道:“除了合同上強調的安全措施,我希望能以集團的名義搞一次安全治理。還有,我們的工程位於郊區,周邊治安比較複雜,如果能爭取到當地公安局的支持會事半功倍。”
  “我會派陳方和你聯係,他和公安局方麵比較熟。”康偉業合上文件擺擺手:“做的很好。”
  “謝謝。”夏冬收起文件。
  “如果不是浩楠負責這項工程,夏小姐也會這麽負責嗎?”康偉業突然道。
  夏冬手上的動作停了停,將文件放在膝上看著他。
  康偉業卻笑了笑道:“沒事,我說說而已,你回去吧。”說完便靠在椅子上,不再說話,顯然是下了逐客令。
  走出康偉業的辦公室,夏冬放慢了腳步,春天溫暖的風從窗外吹進來,高樓之下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車流。
  說說而已?誰會相信說一不二的康偉業的話隻是說說而已?
  溫暖的季節總是過的很快,轉眼已然是初夏,工程進展的非常順利快,每天的電視新聞都有報道。夏冬除了與各方麵技術人員不斷地解決著新問題,還要應付一撥撥來參觀檢查工作的領導。
  “為什麽要在橋上加一排這玩意兒?”曾經在研究所與夏冬一起工作的於工程師氣憤地拿著修改過的圖紙道:“這會影響整體承重他知不知道?!”
  夏冬無法否認,因為他說的事實,可這是上麵領導指名要加上去的“新景觀”,他們任何人都無力改變。
  “下午開個會,我們再研究下,希望有更好的解決方案。”夏冬無奈地道。
  “那個新來的什麽委員,聽說以前是大學教授,難道他也不明白?”於工顯然很生氣。
  “新來的委員?”夏冬不由問:“是誰?”
  “程懷遠啊,”於工有些意外:“怎麽,夏冬,你不知道?”
  她當然不知道,可是程懷遠怎麽會跑來對工程指手劃腳?
  下午的技術會議上所有人都無精打采,工程進展到這個程度突然要改變設計,誰也不願意接受,哪怕隻是一個很小的修改,也會讓所有人的工作量急劇上漲。研究所負責技術的副主任告訴手下的技術人員聽夏冬安排,然後便乘車走了。
  “他得去向程委員匯報。”於工冷笑了一聲道:“我們做技術的就是這個命,任人差遣。”
  夏冬看著修改的亂七八糟的圖紙,無言以對。
  會議結束後她抱著資料離開工地時恰好看到了程輝遠的車子,於是直接走過去敲敲車窗,程輝遠按下玻璃看著她。
  “我們能談談嗎?隻要五分鍾。”夏冬指指他的腕表。程輝遠示意她上來,然後讓司機向工地開去。
  “最近還好嗎?”夏冬想了想道。
  “承蒙關心,還不錯。”程輝遠看了看夏冬:“想問什麽就直接說,說這麽關心我的話,會讓我誤會。”他看起來懶洋洋的蠻不在乎,可目光卻沒有離開她的臉。
  “好吧,”夏冬不想再掩飾:“聽說程委員最近對我們的工程很感興趣,我想知道原因。”
  程輝遠收回目光看向別處,神情淡淡的,似乎是有些失望,半晌才道:“自從曉曉的事發生後我們就很少聯係。不過他既然坐到這個位置,就有權幹預,至於理由,當然是‘正大光明’。”
  他說的很隨意,似乎並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他讓我們的技術人員很頭疼,工程圖紙在開工前是經過論證的,也經過了有關領導的批準,現在再去修改實在牽涉的內容實在太多,而且還會影響工期。”夏冬煩躁地道,她不想向程輝遠報怨,可是有些話不說出來又實在憋的難受。
  “所以呢?”程輝遠看著她:“你希望我去向大哥說說情?或者勸他不要修改圖紙?”他眯著眼睛看著她:“可是你任什麽認為我會這麽做呢?”
  “您的公司顯然也是我們的合作方,”夏冬看著他:“工程修改後說不定您的工作並不比我們輕鬆。”
  程輝遠笑了起來:“我倒忘了,夏冬,你也從不做虧本生意。”他看上去似乎高興了一些:“好吧,如果你最近經常回總公司,也許會看到大哥最近和老爺子交情甚密,或許他的提議老爺子十分欣賞也說不定。”
  康偉業?夏冬看了看他,似乎在確定程輝遠有沒有說謊的意圖,可後者顯然十分坦然,沒有半點裝模作樣的痕跡。於是夏冬沉默了,做了這麽多年技術工作,她十分清楚上層決策對工作的影響,換句話來說,技術工作者隻是任人支使的高級藝人,做什麽,怎麽做,都得看領導的意思,所謂創意,隻是在領導允許的範圍內微弱的發揮一下而已。如果這次真是康偉業與程懷遠共同的決定,恐怕她所能做的隻有接受事實。
  “這樣垂頭喪氣可不像你,夏冬,打起精神來。”程輝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比這個更大的困難都克服過,還怕這個?”
  “謝謝提醒。”夏冬看向前麵,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工地已經到了,她起身開門道:“回頭我們再聯係。”
  “夏冬,”程輝遠卻早已捉住了她的手腕:“沒良心的女人,就這麽走了?”
  夏冬抱著資料一腳已經探出了車外,被他抓住後隻得俯下身看過來。
  “我這裏還有你更感興趣的消息,想不想聽?”
  
  第 55 章
  夏冬抱著資料一腳已經探出了車外,被他抓住後隻得俯下身看過來。
  “我這裏還有你更感興趣的消息,想不想聽?”
  “嗯……然後呢?”夏冬看著他,琢磨著獅子大王這次的交換條件會是什麽。
  “江華路新開了一家中餐廳,裏麵的廚子很有兩下子。”程輝遠笑的溫柔極了:“請我去吃就告訴你。”
  夏冬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資料,又看了看他:“可以佘賬嗎?我沒帶錢包。”
  程輝遠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可是卻見夏冬一臉誠懇,不像撒謊的樣子,於是隻得將她拉進車子恨恨地向司機道:“江華餐廳。”
  車子調頭從工地開走,夏冬抱著沉重的資料坐在程輝遠旁邊,卻感覺手腕上他的手還沒有收回去,皮膚傳來的熱度讓她十分不適應。
  “這個……”夏冬空出的一隻手指指他握著自己的地方:“能放開嗎?很熱。”
  程輝遠轉頭看了看她,繼而卻向司機道:“把空調開大一點。”手上卻沒有半點放鬆的意思。
  撲麵而來的冷風吹得夏冬頭皮發緊,不由得暗恨程輝遠小肚雞腸,可他握著自己的手十分有力,讓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一下子掙脫,何況兩個人關係本來就如履薄冰,真要和他因為這點小事鬧翻,以後恐怕也不利於工作。
  “聽說程總最近都在忙工作,”夏冬看著前方道:“以至於最近都沒有您的花邊新聞出現。”
  “你在關心這個?”程輝遠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有所放鬆,似乎比剛剛心情好些:“從什麽時候開始?”
  “這我倒不清楚,不過看您現在的樣子好像很久沒有女人了……”她貌似真誠地看了看他抓住自己的手:“所以才連我這種雞肋也不肯放過。”
  “噗”,前排的司機沒忍住笑了出來,程輝遠的臉色十分難看,有一瞬間夏冬以為他會撲上來吃了自己,就像美洲獅吃掉斑馬羚羊兔子一樣,然後再舔舔嘴。
  可是他沒有。
  放開握著她的手,他轉過頭去看向車窗外沉默著,神情十分莫測,這讓夏冬感覺有些窘,就好像自己傷害了他,雖然她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事。
  幸好江華路的餐廳很快到了,她也終於沒有必要再去琢磨這個男人的愛恨情仇了。有侍者上來前領位子,十分意外,程輝遠選擇了大廳樓上能看得到樓下和窗外風景的桌子,而沒有像以前一樣選擇私密性更強的包間。菜單上的菜照舊很貴,夏冬看了看,感覺自己今天帶不帶錢包都沒什麽區別,結果都是付不起。程輝遠似乎心不在焉,隨便點了幾個菜,便打發侍者走了。
  餐廳的客源很好,不停地有人進來,有幾個人顯然認得程輝遠,於是上前來打招呼,對於夏冬的出現他們毫無例外地都一致保持緘默,既不驚訝,也不尋問她的身份。夏冬在一旁看著,心中不由感歎,程輝遠的女人終於已經多到了大家都沒有了好奇心的程度。不過這樣氛圍顯然很適合用餐,可程輝遠卻吃的很少,大部分時間他都在默默的抽煙,或許是因為他們以前在一起吃飯時都不停地攻擊對方的原因,眼前一起安靜用餐的情景居然讓他感覺難能可貴。
  “這裏的龍蝦不錯,要不要試試?”終於他掐滅了香煙招手叫來了侍者。
  夏冬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程輝遠,神情有些嘲諷地看著走過來的侍者道:“這裏可以賒賬嗎?”
  年輕人用驚訝的目光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程輝遠,這才低聲道:“小姐,程先生是這裏的投資人。”
  聽了這話,夏冬意味不明地看著向程輝遠,而後者卻躲開了她的注視。
  “暫時不需要什麽,謝謝。”夏冬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向侍者道。
  直到侍者走遠,夏冬依舊無法平息心中的怒氣,而程輝遠卻仍在沉默。
  “不想解釋一下嗎?”夏冬冷冷地道:“或者你可以顯得高興些,用不著板著臉裝模作樣,逗我玩很好笑不是嗎?”
  “夏冬……”程輝遠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對不起,不過如果不這樣你會和我出來嗎?”
  “哦……”夏冬還想說什麽,可是樓下突然傳來了侍者清亮的聲音:“康總、齊小姐慢走。”
  就在夏冬所在的大廳下麵,康浩楠正與齊美美雙雙走出包間向大門走去,齊美美的手親熱而隨意地搭在康浩楠的手臂上,而康浩楠則低頭向她說著什麽,惹得佳人笑語嫣然。
  有一瞬間,夏冬以為自己在做夢,可下一刻,她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指甲刺進掌心的痛。
  “夏冬。”程輝遠叫她的名字,他的手捉住她緊握的手指。夏冬緩緩回過頭來看著他,目光清亮明晰,幾乎讓他自慚形穢。
  “這才是你的目的是嗎?”夏冬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卻像利刃一般刺進了他的心裏。
  “你希望我做什麽?跑出去將他們拉開再給康浩楠一個耳光痛斥他在玩弄我?還是希望給我提供了這個消息後,我就會背叛康浩楠給你更多的好處?讓我想想……”夏冬幾乎是惡毒的道:“難道是大橋的技術指標?或者是給你更多的工程承接權?還是讓我做一個商業間諜,為你得到更多的情報?看來作為一個可能被拋棄的女人我能做到的事還真不少,難怪程總會這麽看重我,不惜費盡心力騙我來吃一頓‘最後的晚餐’!我真要好好感謝您!”
  “夏冬!”程輝遠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伸手拉住她似乎要阻止她再說下去。
  “怎麽?看來我說的都不對!”夏冬擺脫了他的手道:“那你讓我看到他們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麽?羞辱我?還是希望我就此打住不要再做麻雀飛上枝頭的美夢?又或者幫助某些人向我提醒我和他的身份有多麽大的差距?程輝遠,你究竟要怎樣?!”
  夏冬的這番話說的飛快,讓程輝遠幾乎沒有插話的餘地,他深深地看著她,直到聽到她最後一句話,這才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幾乎貼著她的麵頰一字一句地道:“是啊,我究竟要怎樣?我也不清楚,夏冬你告訴我,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費這麽多心思,你說他究竟想怎樣?”
  就像中了魔法一般,夏冬驀地停止了掙紮,他的臉就在她的眼前,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這樣的姿勢太過曖昧,而他的眼神也太過熱烈,如果夏冬再自戀一點,會以為他是在向自己表白愛意,可她畢竟與這頭野獸打過交道,深深明白眼前的一切隻宣告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改變過,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他永遠都是那個希望她做他情婦的敗類!
  “無恥!我是瘋了才會相信你是可以合作的對象,”她抑製著幾乎顫抖的聲音道:“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程輝遠,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說完,她掙脫他,拿起桌上的資料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廳。
  初夏的風溫暖清新,可夏冬卻感覺自己一直在發抖,有出租車經過卻沒有停下來,她想走,可是卻被追出來的程輝遠拖到了他的身邊。他一直拉著她到車前,打開車門不顧她的反抗將她塞進車子,這才從另一邊上了車。夏冬伸手打車開門,卻被他猛地撲過來用力關上又按下了鎖。
  “你瘋了!”夏冬看著他緊繃的臉道:“程輝遠,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我當然知道,”黑暗裏他就像一頭憤怒的獅子,目光危險而明亮:“而且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確地知道。”他發動車子迅速後退,繼而猛地轉彎向前駛去。
  “放我下去!”夏冬道:“不然我就報警!”
  “我勸你不要白費工夫,”程輝遠一手開車,一隻手緊緊地壓住夏冬的手:“要是我就不會這麽做。”
  早有傳聞程輝遠與各路人馬的關係都十分親近,況且以他的名聲和形象,報警對夏冬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他程輝遠想解決的事,又豈是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所能動搖的?
  想到這兒,夏冬突然感覺十分的無力,剛剛的掙紮與反抗似乎都變得幼稚而可笑,她
  從來就沒有逃出這種人的掌握,從前的逍遙隻不過是對方沒有認真對待而已。原來她掙紮了這麽久,仍然隻有一條路可走。不論程輝遠、康偉業還是程懷遠,這個世界的舞台永遠是他們的,而她不過是跑龍套的一個小醜而已。權利、金錢、欲望左右著這些人的抉擇,而她呢?隻有被動地等待選擇。
  “好吧,你到底想怎樣?”夏冬終於疲憊地低下頭,無力地靠在車窗上,曾經她以為
  自己可以救自己,可每次換來的不過都是更深的絕望而已。
  或許是她的絕望感染了他,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程輝遠的神情看上去緩和了一些,他放鬆了握住夏冬的手,猶豫了片刻,才終於忍住沒有去攬住她,而是將車子駛離了喧囂的馬路,最後停在了植物園的邊緣。
  打開車門走了出去,他點燃了一支香煙靠在車子上吸著。夏冬活動了一下自己被握痛的手腕,這才走下了車子。
  夏夜很美,有蟲鳥在鳴叫,低而婉轉,這樣的氣氛讓兩個人的情緒都有所緩和。
  程輝遠將一支煙吸完,這才轉身看著夏冬,夜色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短發也略顯淩亂,靠在車子上看向遠方的目光不再像以往一樣堅定,而是有著微微的茫然。
  “對不起……”他走上前去拿起她的雙手察看上麵的握痕,上麵的青紫讓他無所適從。
  夏冬這才調轉了目光看向他,車燈的映照下她的目光有些散亂,仿佛看著他,又仿佛沒有看到他。
  “你早就猜到今天會遇到他們是不是?或者你還知道更多。”夏冬低聲道:“既然這麽想讓我知道,為什麽不說給我聽聽?”
  程輝遠看著她的眼睛,目光深沉而帶著複雜的神情:“他們一直在交往,就在你和他在一起不久。康氏手下的明誠和淩遠兩家公司已經開始與齊美美的父親合作,或者說他們在尋求機會合並。”
  “那康偉業呢?他難道不知道?”
  程輝遠的表情變得怪異起來:“你知道,這或者原本就是他所希望的。”
  “哦。”夏冬似乎是想了想:“是我忘記了。”
  曾經,她也參加過康偉業安排的與齊家的見麵會,席間兩個老頭子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了。
  夏冬安靜地站著,並沒有再說什麽,夏風吹起她的短發和衣衫,顯得有些單薄。
  “夏冬……”他走到她身邊扶著她的身體,克製著要將她攬進懷裏的衝動,雖然曾經擁抱過無數的女人,可是眼前的這一個,卻讓此時的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褻瀆。
  “為什麽告訴我這些?”夏冬低聲問。
  程輝遠卻笑了,他鬆開手也靠在車子上,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你真是我見過最理智無情,卻又最讓我無可奈何的女人,從小到大,隻有你敢打我耳光,夏冬,你去問問,有哪個女人敢和你一樣?”
  “你完全可以不給我打你的機會,”夏冬冷靜地道:“這你知道。”
  程輝遠自嘲地笑了笑:“可事實沒有,這又是為什麽?”他轉頭看著她,仿佛要在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難道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夏冬淡漠地道:“男人是不是都這樣?”
  程輝遠沉默了下來,夜風裏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悲哀。
  “送我回去吧。”夏冬站起身平靜地道,她的生活已經夠精彩的了,不需要程輝遠這樣的重量級演員再來一個粉墨登場。
  程輝遠卻沒有動,他隻是看著她,仿佛要得到她的答案一般。
  “我不會和他分手。”她淡淡地道:“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
  “為什麽?”他有些激動地捉住她:“別告訴我你能容忍,如果是這樣當初你就不會放棄何意軒!”
  “這次不同,不是嗎?”夏冬毫不避諱:“我和他隻是情人,並沒有承諾,如此而已。”
  “難道你能忍受他打著與你交往的旗號卻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程輝遠冷笑道。
  “你比我更了解浩楠,”夏冬看著他:“我相信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夏冬,你真是無可救藥!”程輝遠恨恨地看著她:“那你為什麽又和何意軒離婚?相信他不就行了!?”
  “這不同,我累了,真的,不要逼我。”夏冬疲憊地道:“程輝遠,逼我承認浩楠的背判就這麽重要嗎?不要說我不相信他會這麽做,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草率地結束我們的感情,是他教會了我不再害怕傷害認真地愛一個人,如果他會離開一定是我做的不夠好,那麽就換我來爭取他也沒什麽,不是嗎?”
  夜風吹起樹葉沙沙作響,夏冬站在車子旁低聲訴說著她的心意,完全無視程輝遠的表情,黑暗裏,他幾乎是不敢相信地看著她,驚訝、憤怒、悲傷、嘲諷一一掠上他輪廓清晰的麵龐,最後都化成了夏風,無聲地息地消失了。
  他曾經以為眼前的這個女人永遠學不會去愛,他看著她封閉自己,看著她堅強的近乎無情地走過無愛的婚姻,也看著她在感情裏錯過一次又一次幸福的機會。在這個過程裏,他扮演的角色並不光彩,可卻並不為這些感到羞恥,畢竟每個人都會麵對魔鬼的誘惑與傷害,如果沒有他,她也會麵對其他和自己相仿的男人。同時他也知道她再繼續這樣走下去可能永遠也不會再有幸福,出於自己都不敢承認的目的他終於向她伸出手,但就在這時她卻告訴他學會了愛,而可笑的是對象卻不是他。
  “好,我倒要看看你的爭取有多少力度,不要責怪我沒有警告你,”程輝遠的眼睛在黑夜裏閃閃發亮:“拿自己的感情來和一個男人的前途來賭,你永遠都不會勝利。”
  夏冬看著程輝遠沒有作聲,表情執著而堅定,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做回應。
  這讓程輝遠的怒氣像一把利刃,插進了無聲無息的棉花裏,沒有了著落。
  “我真不明白,真不明白……”他看著夏冬,卻仿佛在說給自己聽:“你到底有什麽好?”
  是的,他當然不明白,就連夏冬也不明白,他程輝遠為什麽就要揪住自己不放?難道
  是吃慣了滿漢全席突然想念起了清粥小菜?而且這粥雖然不新鮮了,卻還帶著那麽點讓他回味無窮的感覺?像程輝遠這樣的男人可能一生都不會有一次真愛,他們相信自己,沉迷於享受生活,愛情隻是一個閑來時談論的笑話而已,可是他們卻不會放過任何得到別人愛情的機會,哪怕這並不是他真正需要的。
  “我沒什麽好,所以您大可不必再為了得不到而費心思。”夏冬替他將心裏的話說出來:“有時候,不,我想我應對你抱有好感,當你拉開我刺向蘇曉曉的那一刀時,當你沒有將我送進公安局時。那時我想我們幾乎可以當朋友了,可每到這時總會有一種力量阻擋我們。”
  程輝遠發出一聲淡淡的嘲笑:“我從來沒有聽過哪個男人會和他喜歡接觸的女人做朋友。”
  “好吧,那請你給我們的關係定個位。”夏冬不想再和他糾纏,她隻想清晰地將他們的問題解決。
  “夏冬,我想和你在一起,就這麽簡單。”程輝遠看著她,聲音平靜而堅定:“康浩楠不會是你的,何意軒更不會,可他們給不了你的我都能給你。”
  “例如呢?”夏冬嘲諷地笑:“你不會是要和我結婚吧?”
  “那沒什麽不好。”程輝遠答道。
  這次輪到夏冬吃驚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不,你沒有結過婚,你不會知道……”
  “不要輕易下決定,”程輝遠道:“夏冬,我們可以試一次。”
  “我已經試過一次了,結果你看到了。”夏冬試著解釋:“而且我經曆過一次無愛的婚姻,不想再經曆一次。”
  “我說過這次會不同!”程輝遠這次的語氣十分堅定,帶著幾分怒氣。
  “不,我不同意。”夏冬看著他:“你知道為什麽,我想不必再重複了。”
  “就因為你愛著康浩楠?”程輝遠有些尖刻地道:“哪怕他背著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夏冬的動作一僵,半晌才道:“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可我不會放棄浩楠,對不起。”
  程輝遠看著她,目光明亮而危險,似乎下一刻就會撲上來吃掉她,可是他沒有。夜色下他半晌才平息了自己的怒氣,靠在車子上點了一根香煙默默地吸著。
  夏冬沒有再說話,今天經曆了太多的事,她沒有辦法思考,現在的她隻想找一個地方安靜地睡一覺,什麽都不必想。
  “送我回去。”夏冬低聲道。
  程輝遠沒有再說什麽,他掐滅了煙蒂上了車,一路上兩個人都盡量保持沉默。
  夏冬沒有回家,而是讓他將自己送到了林然的住處,程輝遠出乎意料地沒有問她為什麽,隻是在她下車的時候拉住她。
  “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想你將來會用得著。”他看著她。
  “好吧,我會的。”夏冬道,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裏卻萬分地期待永遠也不會。
  直到他的車子絕塵而去,夏冬才拿出自己的電話,十三個未接來電,都隻有一個號碼:康浩楠。
  手機提示電量弱,很快就關機了,夏冬合上電話這才邁著有些沉重的腳步走向林然的家。她很慶幸在經曆了今天晚上這一番經曆後還有一個地方是她可以休息的,林然對她的突然來訪雖然有些驚訝,卻體貼的沒有多問。
  在夏冬洗澡的時候林然按她的意思給康浩楠打了電話,轉達了夏冬的歉意和疲憊。
  “她累了,手機也沒電了,我想她需要休息。”林然看了看衛生間的方向道:“我會照顧她。”
  康浩楠沉默著,林然知道他很擔心夏冬,可是她也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更無法給他答案。
  夏冬這一覺居然睡得很好,直到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林然買了早飯回來。
  “幸好我今天晚班,”她一邊將早飯放到餐桌上一邊道:“你今天不需要上班?”
  夏冬看看時間,估計早上的會議已經結束了,找不到她,估計技術組也不會得出什麽結論,而且昨夜被她擱置的問題又浮上心頭,讓她理不清頭緒。
  “要是有想不明白的問題就先吃飯,”林然了然地道:“沒什麽事比自己的身體更重要。”
  夏冬沉默地吃著東西,盡量逼著自己不去想所有的事,可當她吃過飯後林然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粉碎了她偽裝的平靜。
  “康浩楠的車子就在樓下,我去買早餐的時候看見他了,他不讓我打擾你,不過我想你大概需要和他談談。”
  談談……談什麽呢?夏冬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保持理智,在知道了他準備與齊美美父親的公司合並後。
  程輝遠也許大多數時候都很卑鄙,可這個人的好處就是從不靠撒謊得到自己想要的,因為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信心,所以就算夏冬的感情想告訴她程輝遠昨天讓她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在欺騙自己,可是她的理智也無法讓她相信。
  康浩楠的車子孤伶伶地停在樓下的停車位上,夏冬下樓的同時他也走下了車子,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康浩楠隻是走上前去抱住了夏冬。
  他的胸膛依舊是她熟悉的味道,淡而清爽,混合著他的體溫,讓她禁不住的想貼近。
  “我都聽說了,”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父親改變了大橋的設計規劃,你的工作加重了很多。昨天我和父親討論過,他不肯讓步,對不起。”
  原來他以為是這個原因,夏冬的心中似乎莫明地鬆了口氣。
  “沒關係,我想我們能解決。”夏冬脫開他的懷抱看著他,手指撫過他有些憔悴的臉頰有些驚訝:“你一夜沒睡?出了什麽事?”
  康浩楠卻避開她的眼睛,隻捉住她的手在唇邊輕吻:“我在擔心你。”
  多年來相處的經曆告訴夏冬,他有事瞞著她,可是現在的她不想追問。
  康浩楠送夏冬來到工程現場,因為修改圖紙的原因,技術組以及各研究所都十分忙碌,康氏負責的工程圖由夏冬原來所在的研究所負責設計,所以一切的聯絡工作都少不了她。
  “送我到這就行了。”她拿起資料準備下車。
  “夏冬。”康浩楠卻叫住了她,夏冬回頭看他,卻在他的目光裏看到了猶豫和茫然。
  “我愛你。”夏冬沒有等他再說什麽,隻是輕輕地回身吻了他的臉頰低聲道。可是就在她想離開時,卻被他猛地抱在懷裏,深深地吻下來。
  天空、海洋,還有青草的味道,一切的美好事物都在眼前展現,她可以感覺到他濃濃的深情和依戀,以及內心深處的愛和渴望。
  夠了,有這些就夠了,夏冬默念著,不論他因為什麽而接近齊美美,隻是他還愛著她就足夠了。
  “相信我,總有一天我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委屈。”他放開她的唇在她的耳邊堅定地道。
  “我相信。”夏冬真誠地道,如果可以,她永遠都會相信他。
  康浩楠笑了,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異常溫暖。
  
  第 56 章
  當然,生活中不能隻有愛情,於是當夏冬拿到圖紙修改意見時就又開始為項目傷腦筋了,連續幾天的修改讓負責技術的人員都疲憊不堪,可是工作依舊要繼續,而她的下一個工作就是向康偉業匯報。
  夏日的陽光越來越毒辣,連日的忙碌和強烈的陽光讓她感到頭暈,站在路邊攔出租車時幾乎有些辨不清方向。於是當一輛車子在停在她身邊時,夏冬並沒有注意到,直到一隻有力的手臂拉住她,她才驚訝地抬頭:“意軒?”
  何意軒的臉色並不好看,他將夏冬塞進車子,這才轉到另一側上了車:“你又熬夜不吃早飯,康浩楠就是這樣照顧你的?”
  夏冬張了張嘴還想辯駁,卻發現他說的都是事實,於是隻得保持沉默,可這種態度顯然讓何意軒更加無法高興。
  “麻煩你送我去集團大廈。”夏冬想轉移一下話題:“十一點還有一個會議。”
  可是何意軒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徑自將車子開到了一家餐廳。
  “意軒……”夏冬無奈地道。
  “下車。”何意軒已經打開了車門:“康偉業今天上午還要出席一個活動,相信不會介意推遲會議。”說著,他便將她拉了出來。
  餐廳裏早過了提供早餐的時間,可何意軒仍點了皮蛋瘦肉粥和一些點心。
  “能不能不吃這個?”夏冬一向不喜將肉和米煮在一起:“味道有點怪。”
  何意軒看著她:“是誰告訴我早餐吃這個才有營養?怎麽?哄著我吃了這麽多年你自己卻不想吃?”
  好吧,夏冬決定不和他爭吵,於是安靜地吃東西。
  何意軒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點了一支香煙,淡淡的煙霧在兩個人之間繚繞著,讓對方的影子看上去都有點模糊。
  “工程進展的怎麽樣?”見夏冬吃的差不多了何意軒問。
  “很不順利。”夏冬微微皺了皺眉:“因為程懷遠的原因,我們需要修改圖紙。”
  何意軒點了點頭:“這也是康偉業意思?”
  “是的。”夏冬承認:“這是他們兩個一起做的決定。”
  “康浩楠呢?他在幹什麽?”何意軒問得有些尖銳:“他難道沒有出麵阻止?”
  “修改意見也是市領導同意過的,”夏冬看著他:“他不能更改。”
  “你在為他辯解。”何意軒的笑容變得怪異起來:“以前你從來不會為別人的錯誤辯解。”
  “我不會為任何人的錯誤辯解。”夏冬淡淡地道。
  “就像你以前對我一樣。”何意軒的語氣不無嘲諷:“為什麽在我們麵前你用的是雙重標準?”
  夏冬很想否認,可看到了何意軒的臉色後她又忍住了。
  “為什麽不問我這樣說的原因?”何意軒看著她:“夏冬,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他們都不想放過她,無論是程輝遠還是何意軒。同在一個圈子裏,程輝遠知道的事何意軒又怎會不知道,可是眼下夏冬不想談論他們想要提到的內容。如果真的要責怪康浩楠與齊美美的關係,她相信自己比他們更有資格。可是自從離婚後,何意軒看上去生活得並不幸福,雖然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曾經的行為負責,但夏冬不想繼續責備他,所以麵對著現在有些咄咄逼人的他,她決定溫和一些。
  “前些天阿姨給我打過電話,她很擔心你。”夏冬低聲道。
  他們雖然有過三年的婚姻,可是他們對對方父母的稱呼仍停留在少年時代,何意軒的母親仍把夏冬當做鄰家的小姑娘小冬,而她也依舊是夏冬的阿姨。
  何意軒的表情不置可否,隻是看向夏冬的目光帶著一絲研判:“你呢?也會擔心嗎?”隻是說話間語氣帶著抹不去的嘲諷。
  夏冬如何聽不出來,可是她卻隻有忍耐:“意軒,我希望你好。”
  “是嗎?”何意軒不知所謂地笑:“可是夏冬,我不希望你過的好。”
  夏冬抬頭看著他。
  “可是也同樣怕你過的不好。”何意軒淡淡地苦笑,白色的煙霧從他手中升起,縈繞著數不盡的哀愁與道不明的惋惜,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半晌,何意軒終於將手中的香煙掐滅,緩緩地道:“康浩楠在與齊美美的父親談合作的事。”
  “我知道。”夏冬有些無奈。
  何意軒看著她,似乎想找出她情緒中的異樣,可是卻沒有,他有些意外,卻也有些失望:“齊家想要的決不是他口頭的承諾,這你知道。”
  夏冬沒有答言。
  “就算這樣你也要留在他身邊?”
  “意軒,”夏冬頓了頓,似乎在思考:“有些錯誤我犯過了一次,不想再犯第二次,曾經……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努力爭取過你,所以才導致了今天的結果,但是現在我決心試一試,用我所有的力量來爭取一次,希望能夠挽回我和他的幸福。”
  如果心痛可以讓一個人死亡,何意軒此時恐怕已經死去過無數次。再沒有什麽比她現在的態度更能殺傷他的了,曾經讓他極度渴望卻永遠也不會再得到的東西,正在被她拱手送給別的男人,而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再也沒有立場爭取。
  “謝謝你意軒,可是這次我想自己解決。”夏冬拿起資料起身離開,腳步堅定而沒有半分停留,這次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由於康偉業的行程原因技術協調會議被取消了,當夏冬來到他辦公室所在樓層時,被秘書告知董事長正在接待客人,今天沒有時間見她。
  “我必須見他。”夏冬堅持道。
  “好吧,我一會兒替您轉達。”秘書小姐客氣地道。
  夏冬無奈隻得坐在沙發上等待,可是沒多久卻遇到了集團的行政經理,或者是由於夏冬的職位近來直線飆升,又或者外界傳出她與康浩楠相處的消息,於是這位行政經理見了夏冬十分殷勤,隻是礙於康偉業在會談,所以低聲和她寒暄了幾句便命秘書去準備咖啡。夏冬很想推辭,可是唯恐此人多想,誤以為自己不給麵子,於是便欣然接受,秘書小姐聽言便匆匆去了茶水間。
  偌大的頂層突然間安靜了下來,靜的連康偉業與人會談的聲音都能清晰地聽到。夏冬不想偷聽,可是齊健生,也就是齊美美的父親的聲音卻洪亮地傳了出來:“我辦事你知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什麽時候咱們成了一家人,我齊家的產業自然是美美的,也是你康家的,到時候怎麽說都行。可現在嘛,我不說你也知道,小康少爺對我們家美美可不是一心一心,讓我這個當父親的怎麽放心得下?”
  “這話就見外了,”康偉業似乎並不以為然:“這部分周轉金算是您在集團的一部分投資,工程結束後自然有分紅,就算浩楠和美美還沒有結婚,也不會虧您一分錢。”
  齊健生顯然有些被說動了,沉吟不作聲,康偉業也並沒有逼他的意思,可是坐在外麵的夏冬聽了這番話卻十分驚訝。以康偉業的資本,什麽時候開始需要向別人借周轉金了?而且聽上去十分急用。
  和大多數技術人員一樣,夏冬除了工程預算之外,很少關注集團的財務狀況,她隻關心自己手中有多少可支配資金,或者說能多爭取到多少,其它的她從來不去多想,可是現在聽康偉業的意思顯然是跨海大橋項目方麵周轉資金不夠,可是他不還有銀行貸款嗎?怎麽竟至於走到向齊健生借錢的地步?
  思緒回轉間辦公室內的兩個人又交換了一些看法,突然夏冬聽到自己的名字居然從齊健生的口中說了出來。
  “聽說負責大橋的技術總監是夏冬?”齊健生的聲音聽著頗不以為然:“她在業內也算是名人,康總和小康少爺看上去都十分欣賞。”
  這是試探,也是挑釁,在尚未明白康偉業的意思之前,齊健生明顯想聽聽他的表態。
  “不過是個技術人員,打工的,我們集團內多得是。”康偉業聽上去並不在意:“齊總也知道,這樣的女人要多少都有,我用她,她就是個人,不用她,就什麽也不是。外麵的傳言都是捕風捉影的事,浩楠是個好孩子這你知道,他和美美的事很快就定下來了,我和他談過,他也沒有反對,再說我們的交情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的話您還信不著?”
  齊健生沒有再說話,不過顯然是被說動了,秘書小姐此時已經端著咖啡出來了。
  “夏總監,請用。”她客氣地將咖啡送到夏冬麵前低聲道。
  咖啡很濃,散發著淡淡苦澀的味道,夏冬深深吸了口氣端起來,慢慢地抿了一口,又一口,直至將整杯喝完。
  “謝謝你的咖啡。”她站起身來向秘書小姐道:“我還有事,今天就不見康總了,還有,不要向他提到我今天來過。”
  “好的。”秘書小姐顯然有些摸不著頭腦。
  夏冬拿起資料走了出去,電梯來了,她忘記了按鈕,居然錯過了,第二次才走了進去。有人向她打招呼,夏冬看了看他,半晌才認出是康偉業的助理陳方。
  看上去他很想問夏冬什麽事,可是夏冬卻半晌也沒有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於是陳方便不再提起,兩個人一直沉默到一樓。陳方告辭走了,夏冬這才想起來,小徐還找自己有事,可她現在卻無論如何都不想再踏入集團的大樓。
  夏日午後的陽光依舊濃烈,夏冬站在路邊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真是傻瓜,難道隻有站在陽光下才會抑製心中不住擴散的寒意?康偉業的話雖然有可能是真的,可卻不排除他為了獲得資金而說些討好齊健生的話。
  路上車來車往,她默默地走著,手中的電話響起,接起來卻是程輝遠的聲音,他們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聯係了。
  “情緒不佳?”程輝遠懶洋洋地道:“也許你該去海島上散散心,再洗個海水澡,我知道有個好地方……”
  “謝謝,天已經很熱了,我不想再讓自己更熱。”夏冬拒絕道。
  程輝遠沉默了片刻才道:“夏冬,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和一個像程輝遠這樣的男人單獨去海島遊泳會發生什麽事誰都明白,可夏冬不想讓它發生,如果這樣顯得傻一點的話,她不介意。
  “你相信這世人有人願意為夢想而活嗎?”夏冬站在濱海路上看著遠處一望無盡的海平線道:“就是有這種傻瓜。”
  為了愛和夢想,為了希望擁有的生活而奮鬥,雖然受到挫折卻依舊能打起精神努力攀登,這就是傻的不能再傻的她。
  過了許久程輝遠也沒有再說話,夏冬笑了笑合上了電話,她並不需要他再說什麽,因為她已經走在這條路上了。
  麵對相同的事不同的人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夏冬不知道其他人會怎麽對待她所麵臨的感情問題,也不知道自己選擇的路對不對,可除了相信他,她似乎無路可走。
  於是當她將這段經曆說給林然聽時,換來的是林然深深的感歎:“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段數極高,不過我要是男人,會巴不得你這麽做。有時候爭取固然是好事,可兩個人即使再相愛也要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是的,這就是夏冬現在的感覺。與何意軒三年的婚姻固然很失敗,可是卻也讓她懂得了什麽才是合適的距離,現代的愛情總是充滿著誘惑與不確定因素,而合適的距離卻可以讓雙方都有一個緩衝的機會,任何人都不是生來完美的,都需要在前進中不斷修正自己的行為,而夏冬,願意為康浩楠保持沉默,也願意為這份愛繼續等待。
  這段時間他們兩個相處的機會其實極少,因為工作的關係經常錯過,可每次相處時他深深的眷戀都讓她沉迷,往往在這種時候她都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他會愛上別人。婚姻的失敗煉就了她敏銳的感覺,她知道他依舊愛著她……
  當愛的最初激情淡去之後,總有些平凡的小事讓人感動,例如過馬路時他不自覺拉緊你的手,或是睡眠時為你蓋好的被子。對於夏冬來說這每一件小事都是新鮮的經曆,以前與何意軒在一起不曾體驗過的溫情,康浩楠如數補償給了她。
  偶爾她也會用手指描繪著他的眉眼,證實著眼前的幸福,每每卻都被他反捉住,糾纏在一起。難得兩個人不用工作的時候,夏冬會在康浩楠熟睡的時候披著床單坐在窗前看太陽從遠處的海平線上升起,溫暖潮濕的南風帶來海的味道,會讓人忘記一切煩惱,工作、感情傷害,還有那些功利的人際關係。
  一雙手從背後伸出將她攬在懷裏,熟悉而清新的氣息在周圍縈繞,與清晨的空氣混和在一起,形成獨有的與康浩楠相處時的記憶。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分開,可隻要再重新呼吸到這樣清新的空氣,記憶就會洶湧而來將她吞沒,享受美好的事物總是要付出代價,夏冬拍著他的手笑了笑:“怎麽總是像小孩子?”
  康浩楠伏在她肩上正貪婪地聞著她身上的味道,聽了這話將頭靠在了她的耳邊:“每次遇到不如意的事,隻要想起你就會好些,我要把你的味道永遠記住,這樣就不會再難過了。”
  “我不是就在這裏?”夏冬伸手撫著他濃密的發:“隻要你需要,我會一直在這裏。”
  康浩楠不做聲,而是彎腰抱起夏冬吻著她,清晨的陽光將兩個的側影鍍上一層朦朧的金邊,柔軟的床上他近乎貪婪地吻著她,夏冬閉上眼睛溫柔地抱著他,什麽也沒有說。
  “我們將來要生兩個孩子,”激情過後康浩楠抱著她喃喃地道:“他們可以不上學,我來教他們,帶他們玩,帶他們去很遠的地方旅行,長大以後他們或者也會回來,來認識我們相遇又相愛的地方,可是這裏不屬於他們,也不屬於我們……”
  像一個憂傷的小男孩在訴說著自己的夢想,這樣的他讓夏冬莫名地心疼,初升的太陽已經將光芒濃烈地撒向大地,任是誰也躲不過,她被那光刺的眼睛有些疼,卻努力地睜著眼睛。
  不知是誰的手機響起來,在安靜的早晨尤顯嘈雜,康浩楠起身去接,並不避諱夏冬:“你好,美美。”
  夏冬懶洋洋地靠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也不介意。康浩楠神情嚴肅,短地說了兩句這才轉身來到夏冬身邊:“我需要出去一會兒,中午一起吃飯。”
  “去吧。”夏冬替他理好有些紛亂的頭發。
  他低頭吻吻她,然後匆匆整理了下出去了。
  和所有忙碌的人一樣,夏冬一旦閑起來便不知做什麽是好,好像有很多事需要做,又好像每件都都可以暫時放一放。她打電話給林然,接電話的是護士,說林然正在手術室裏。
  真是一個風景優美又百無聊賴的早上,夏冬無奈地笑。鏡子裏的她頭發有些長了,換了衣服夏冬去了理發店。
  “燙一下怎麽樣?”年輕的理發師問:“顯得溫柔點兒。”
  “不了,剪短就好。”夏冬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道。
  是誰說過,女人的青春裏就應該有一頭飛揚的長發,然後坐在男孩子的車後座上,騎過滿是鮮花的小徑。可是夏冬的青春一直是簡單的短發,有段時間幾乎被人認成是身材頎長又美麗的男孩,工作以後,更加無暇顧忌頭發的長短,所以在麵對蘇曉曉時才突然意識到,何意軒當初也許就是愛上了她那一頭漂亮的長發。男人總會不自覺地對那些溫柔而脆弱的女性多一些憐愛,而夏冬從來不在其中,這大概也是她婚姻失敗的原因之一。
  剪好了頭發後電話突然響起來,夏冬接起來,對方是一個極柔美委婉的聲音:“夏總監,還記得我嗎,我,我是倪歌。”
  
  第 57 章
  剪好了頭發後電話突然響起來,夏冬接起來,對方是一個極柔美委婉的聲音:“夏總監,還記得我嗎,我,我是倪歌。”
  夏冬用了很久才想起來,原來她是蘇曉曉的朋友,還是何意軒公司的職員。
  “什麽事?”夏冬自認為與何意軒離婚後,便不再與她會有什麽交集。
  “我想和您談談,別誤會,不是曉曉的事。”似乎知道夏冬的想法,她又強調了一次。
  那更沒什麽可談的,夏冬沉默著。
  “是和康總有關的,”倪歌小心翼翼地道:“可以嗎?”
  當夏冬趕到她所說的咖啡廳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倪歌坐在靠窗的桌旁,長發低垂,白紗的長裙垂到了腳踝,長時間的等待讓她看上去更加顯得局促
  “什麽事?”夏冬開門見山,仍是工作上的作派,不喜歡羅嗦。
  倪歌似乎被夏冬的直白嚇了一跳,半晌才低聲道:“我聽說您最近和康總在一起了。”
  “所以呢?”夏冬猜測著她的目的,難道蘇曉曉又換了新口味看上了康浩楠?
  倪歌聽了這話像被被刺了下一般垂下了頭,雙手的手指絞著絞著,似乎拿不定主意該怎麽做。
  夏冬的電話響了,是康浩楠,因為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所以兩個人的見麵推遲到了晚上。咖啡廳裏人很少,電話的聲音很大,倪歌看著夏冬接電話的神情,目光裏有看不懂的神色,半晌才又低下頭,等著夏冬把電話講完。
  合上電話,夏冬向她道歉:“對不起,我們說到哪了?”
  倪歌看了看夏冬,忽然仿佛一下子有了勇氣一般:“康浩楠和齊美美要結婚了。”
  夏冬拿電話的手頓了頓,繼而又如常地將電話放進了背包:“你就是來告訴我這個的?”
  倪歌沒有否認,隻是看著她。
  夏冬也看著她:“你喜歡浩楠?”
  “是的。”似是十分艱難,可她終究還是承認了。
  夏冬了然地點了點頭,卻又問道:“為什麽告訴我?”
  倪歌沉默了片刻又抬起頭,近乎渴望地看著夏冬:“隻有你能阻止他,不要讓他結婚。”
  “為什麽隻有我?”夏冬冷靜地問:“你就不怕我阻止了他們以後自己嫁給康浩楠?”
  倪歌沒有說話,隻是搖頭。
  夏冬看著她,淡淡地冷笑道:“或者你認為自己的對手隻有齊美美,而我隻是浩楠的臨時情婦,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和他結婚,所以不足為懼,是不是?”
  這番話似乎比刀子還鋒利,一下子紮在了要害之處,讓倪歌也不由一震,半晌才垂了頭道:“不……不是……”
  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講故事,夏冬沒時間也沒有心情繼續等待眼前這位柔弱的小姐講故事。
  “倪小姐,對於你的希望我無能為力,浩楠的事他自己終會去解決,這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事,你既然喜歡他就應該知道他的脾氣,如果他是輕易肯妥協的人,也不會這麽多年都在外麵一個人打拚。如果他真的選擇與齊小姐結婚,我會尊重他的選擇,而不是去破壞,愛一個人就會希望他幸福,而不是破壞掉他的幸福。”
  “你真的不介意?”倪歌看著夏冬:“你不愛他嗎?”
  夏冬歎了口氣:“愛情不是空氣,擁有它當然幸福,可是沒有也不會死去。”
  這個女孩子似乎和蘇曉曉在一起太久了,同樣將愛情的力量看的太過重要,可人生除了愛情,還有更多的事需要做,雖然夏冬也渴望著愛情,卻永遠不會為了愛而去傷害別人。
  倪歌的表情十分難過,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她的心裏碎裂,以至於讓她顯得十分茫然。
  夏冬沒有再說話,而是拿起東西起身走了出去,夏日的驕陽漸漸退去,有薄薄的烏雲籠罩而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忘記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可越想忘記,思維就越清晰。就連倪歌也認為自己與康浩楠不可能在一起,是啊,誰會以為這是件可能的事呢?同樣是沒有背景的女人,倪歌雲英未嫁,身世清白,她自然有理由認為比自己更可能嫁進康家。夏冬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賭徒,賭康浩楠的真誠和感情,可是一旦失敗了呢?她又能怎麽辦?
  身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走到夏冬的近前,看上去十分麵熟。
  “你好,夏小姐,我是Lisa,Ken的妹妹。”她微笑著打招呼。
  “你好。”夏冬這才漸漸想起,曾經有那麽一個夜晚,她看到她和康浩楠在一起,還以為他們是情侶。
  “對不起,剛剛聽到了你們的談話。”Lisa有些抱歉地道:“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來這裏喝咖啡。”
  “沒關係,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咖啡廳遇到熟人。”
  Lisa笑了:“我很喜歡你。”
  似乎是長年生活在國外,眼前這個女孩子有種美式的直白和簡單,這是夏冬很少見到了。
  “我要去前麵的一家店試衣服,如果可以的話能請你談談嗎?”Lisa誠懇地道。
  Lisa試的是訂婚禮服,長長的裙擺將她窈窕的身材襯托的更加嫵媚,她轉身向夏冬笑笑:“幫我看看還合適嗎?”
  “很好。”夏冬實事求是的道。
  Lisa顯得很高興,可又有點遺憾地道:“Alex總是沒時間,我在國內的朋友又不多,Ken也整天在忙,我隻好一個人挑禮服。”
  夏冬想起第一次見到Lisa和康浩楠時也是在服裝店,於是笑道:“你們兄妹的感情真好。”
  聽她提到自己的哥哥Lisa也笑起來:“是的,我喜歡他,比爸爸更喜歡。”
  這讓夏冬有些意外,在外人看來Lisa的母親與康浩楠相處的並不好,可是為什麽他卻能和Lisa這樣親近?
  這時店員已經替Lisa將衣服換了下來,Lisa又指出了幾個需要修改的地方,這才換上了衣服與夏冬坐在一起。
  “我十一歲時才第一次見到了Ken,還有他的母親,很漂亮的一個阿姨,可惜那時她已經病的很重了,”Lisa攪著咖啡道:“因為家庭的原因,他們對我並不親近,那時的Ken很少說話,連父親都拿他沒有辦法,後來阿姨去世了,爸爸讓他搬來和我們同住,阿姨的事對他打擊很大,他變得更沉默了,可是對所有的人卻更有禮貌了,爸爸很高興,說他成熟了很多,可是他經常一個人在頂樓一坐就是一天。”
  “那時候我經常會好奇地靠近他,他也不怪我,偶爾還會做些小玩具給我玩,”她頓了頓:“我的哥哥Ken,有著世界上最善良的心靈,他並沒有把阿姨去世的過錯怪到我的頭上,在他看來我是他的妹妹,世界上除了父母最親近的人。”
  Lisa的眼睛有些紅,可是卻笑著看向夏冬:“很多年前他說他愛上了一個人,很像他媽媽的一個女人,可是她卻結婚了,那時候我就在想,Ken這樣的人配得上所有的幸福。”她頓了頓:“所以夏小姐,無論發生什麽事,希望你都不會離開他。”
  就算他和別人結婚也無所謂嗎?夏冬心裏想著,卻沒有問出口。
  兩個人最後在路邊道別,Lisa看著夏冬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可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你說她這是什麽意思?”當夏冬見到做完手術的林然,將自己這一天的遭遇講給她聽時不由得問:“我可以理解成他們兄妹情深嗎?”
  林然疲憊地翻了個白眼:“或者她認為康浩楠和你結婚後失去了康老頭子的信任,她就可以白白得到繼承權了。”
  “真刻薄。”夏冬笑道。
  “你不就是這麽以為的?”林然依舊不留情麵:“夏冬,我們三十歲了,沒辦法再用二十歲的思維思考,更不用說去猜人家小妹妹想的是什麽,可是三十歲的女人也有她的好處,因為她們大多數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說是不是?”
  “沒錯。”夏冬想了想一擺手笑道:“所以快去換衣服,我們去大吃一頓。”
  晚餐果然很豐盛,康浩楠帶來了沈東傑,看上去他和林然相處的還不錯,可是就像沈東傑說的那樣,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再談愛情是件太奢侈的事,無論是他還是林然,中間相隔的東西畢竟太多太多了,那些他或她單獨經曆的過去讓他們都顯得小心而謹慎,保護著自己的內心深處不被任何人進入。
  不知道這是愛情的悲哀還是年齡的悲哀,於是當夏冬與康浩楠走在路上的時候,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隨意地挽著他,而是認真地牽著他的手。
  “夏冬,你今天有些不同。”在僻靜的地方康浩楠抬手捧著她的臉貌似認真地道:“唔,原來是因為比以前更漂亮了。”
  “貧嘴。”夏冬打掉他的手笑道,可是沉默了片刻她卻緩緩地道:“我今天見到了Lisa。”
  康浩楠抓住她的手突然一緊,看著她:“她說了些什麽?”
  “沒什麽,”夏冬看著他:“她說無論發生什麽,都希望我不要離開你。”
  “你呢?答應了嗎?”他看上去有點緊張,可卻仍用不大在意的口氣道。
  “我還在考慮。”夏冬似乎想逗逗他,故意道。
  可是康浩楠卻突然沉默了下來,以至於麵帶笑容的夏冬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兒。
  “怎麽?”她拉住他道。
  康浩楠沒有說話,隻是轉頭看著她,目光裏有深深的眷戀與刺痛,繼而卻垂下眼眸笑道:“沒什麽,我想是我做的還不夠好,還沒有給你足夠的信心和我在一起。”
  夏冬聽了沉默了片刻,這才拉著他的手低聲道:“回去吧,很晚了。”
  那夜她沒有再和他說話,兩個人平靜地躺在床上看著月光,後來夏冬睡了,夢到康浩楠和一個麵目不清的女人穿著結婚禮服走上台階,而她卻站在台階下麵,說不出話,也哭不出來。醒來時,康浩楠溫暖的身體從後麵抱住她,頭伏在她的鬢邊輕淺地呼吸著。
  夏冬平靜了片刻才起身,推開他的手走下床,月光輕淺地照進來,他一個人躺在床上顯得有些孤單,手臂依舊留在她曾經睡過的位置上,像個孩子一樣捉著床單。
  夏夜的風越吹越淡,越吹越冷,當初秋來到的時候,大橋的圖紙終於在夏冬與眾技術人員的手中修改定稿了,基礎部分不變,隻是在設計上加了一些內容。夏冬向康偉業匯報了進展情況,可後者卻並沒有高興的意思,而且態度明顯冷淡下來。
  “夏小姐的工作做的不錯。”康偉業淡漠地道:“不過我相信把任何人放到這個位置上也都能完成的很好,你說是不是?”
  夏冬沒有答言,了然地道:“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康偉業不置可否,夏冬收拾了資料轉身向外走去,可當她的手剛剛扶上門把手裏,身後卻傳來了康偉業威嚴冷酷的聲音:“夏冬,你是聰明人,浩楠還年輕,他要走的路還很長,你們的事我不想插手,我等你來找我。”
  夏冬的手頓了頓,卻沒有回頭,打開門,她快步地向前走去。
  沒有人願意做康偉業的對手,可是夏冬仿佛沒有別的選擇,如果她不離開康浩楠,勢必成為康偉業眼中的頭號敵人。她已經在愛情中做過一次逃兵,失去的滋味並不好受,於是這一次她不想放手。
  秋高氣爽的季節十分適合工程的進展,夏冬盡量把精神放到工作上,而且和前段時間相比,康浩楠似乎更忙了,他們幾乎很少見麵。她不去問他,而他每次回到她身邊時總是十分的疲憊,卻更加貪戀她的溫暖。
  “浩楠……”她承受著他的激情,幾乎是哀求地叫著他的名字。可他卻深深地吻住了她,將所有的語言都淹沒在擁抱裏。
  情深不壽……夏冬的腦海中總是浮現著這四個字,這樣濃烈的感情讓她害怕,仿佛就像焰火一般,隻有瞬間的炫爛,而後便是無邊的黑暗。
  
  第 58 章
  九月的最後一天,當人人都盼望著國慶節長假的時候,大橋的建設工地突然發出了警報,一個小公司負責的項目出了事故引發火災,秋季幹燥的氣候讓火焰無法阻止的漫延,燒毀了眾多堆積在工地附近的原材料和設備。好在當時工地已經放假,並沒有人員傷亡,可是事件造成的損失和影響還是震動了整個城市。尤其是經過某個新聞媒體添油加醋的報道,人們幾乎以為大橋整體都垮掉了。從市領導到工程承包商,從安全人員到公安人員,一時間所有人的話題都指向了承建這次工程的康偉業所在的公司。好在公安部門的調查很快就有了結果,原來是一個工人因報複所在公司的老板拖欠工資而想縱火燒了他的倉庫,誰知道火勢無法控製導致燒毀了幾乎半個工地的材料和設備,在事發的第三天他便自己投了案。事情似乎一夜之間都有了結論,可是大火給工程和康氏帶來的損失卻是無法估計的。
  這些天夏冬除去被辦案機關不停地糾纏便是準備沒完沒了的報告材料,負責這次事件協調的是康偉業的助理陳方,這個男人比夏冬所見到的所有人都難以應付。
  “工地大火雖然是人為原因,可卻不排除技術方的責任,我需要確認技術組的方案,還有你們的圖紙、防火預案。”陳方向夏冬道:“在最短的時間內。”
  “我們的技術方案經過了多方論證,沒有任何問題。”夏冬道:“如果需要調查,您最好對提出設計修改方案的人做一次調查,技術組一致認為這樣的修改毫無科學依據。”
  “我會的。”陳方也不惱。
  “這樣最好。”夏冬知道再與他糾纏無用,若是康偉業的本意就是要趁此機會換掉自己,她就算寫了再完善的報告也無濟於事。
  項目因為事故的原因而全麵停工整改,夏冬向各項目承建公司發出了整改技術要求,又組織召開了多次會議,所謂以文件落實文件,會議落實會議。
  “何總說這次的事故沒這麽簡單,”在會議間隙Ada向夏冬道:“我能幫您什麽忙嗎?”
  “謝謝,事在人為,”夏冬道:“相信他們抓不出什麽把柄。”
  Ada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半晌卻又道:“您和何總,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夏冬有些詫異地看著她,Ada有些無奈地道:“我認識何總也有些年頭了,從沒看他像現在這樣,自從你們分開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總是冷冰冰的,公司的同事們都有些不適應。”
  “Ada,有些事過去了是沒辦法挽回的,”夏冬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們:“我們算是錯過了。”
  對於這段婚姻夏冬也是惋惜的,可是卻不會再回頭。Ada沉默地點了點頭,笑笑道:“我明白,隻是認識你們這麽久,感覺有些可惜。”
  這世上讓人惋惜的又何止這些?可是她已經做出了抉擇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而且這次她是真的在付出,而且也得到了更多更真誠的回報,反複糾纏於過去隻會增加更多人的思慮和痛苦。
  會議召開到一半,程輝遠突然出現在會場上,他向眾人表達了歉意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夏冬聽說他最近正在國外忙一項合同,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時候趕回來,而且他看上去顯然有些行色匆匆。會議結束時,夏冬毫無意外地在辦公室看到了他。
  “好久不見。”夏冬有些疲憊道:“謝謝您能參加這次會議。”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目光卻仿佛要穿透她的心一樣。被他這樣看著實在是有些尷尬,夏冬不由挑了挑眉。
  程輝遠卻似終於放心了一般笑道:“看起來你還不錯。”
  “是啊,還沒有被開除。”夏冬有些自嘲地道:“起碼現在還沒有。”
  程輝遠鬆了鬆些領口,看上去有些疲憊,可是心情明顯不錯:“我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直接來會場參加你的會議,夏冬,你要補償我。”
  這是什麽道理?夏冬看了看他。
  “或者說我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他懶洋洋地笑:“相信你十分願意聽到。”
  程輝遠此人最大的好處便是不撒謊,夏冬於是也懶得與他推委,便答應請他吃晚餐。
  “康氏遇到了經濟問題,”餐桌上程輝遠漫不經心地道:“相信比起開除你來,老爺子更希望能得到新的投資。”
  聽了這話夏冬不由想起前些時候康偉業和齊健生的對話,如果那時候集團已經周轉不靈的話,那麽這次的事故更是讓他們的處境雪上加霜。這麽說來,康偉業很可能會向齊健生這個唯一最可能幫助他的人借更多的錢。
  “不是還有銀行嗎?”夏冬似乎不經意地道。
  “是啊,還有銀行。”程輝遠不無嘲諷地道:“如何他們還願意給老爺子貸款的話。”
  “看上去你更希望他借不到錢。”夏冬切著自己盤子裏的魚肉道。
  程輝遠不置可否地笑笑,過了會兒才道:“康偉業倒台就沒人能阻止你和康浩楠在一起。”
  夏冬看著他。
  程輝遠懶洋洋地笑道:“我原以為你會對這條消息更感興趣。”
  的確,康偉業如果真的倒台了,就沒有人能阻止她和康浩楠在一起了,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康浩楠也勢必會牽連進去,她又怎能心安理得?
  “你就是要告訴我這個?” 夏冬淡淡地道。
  程輝遠看著她沒有說話,臉色在幽暗的燈光下有些變幻莫測,半晌才道:“夏冬,告訴我,當年大嫂是怎麽死的?你的父親又是為什麽進了監獄?”
  “當”地一聲,夏冬手中的刀子掉到了餐盤上,引來了周圍人的注目,她看著程輝遠,而後者卻並沒有放棄的意思。
  “為什麽問這些?”夏冬重新拾起餐刀,卻沒有繼續卻切食物:“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的父親已經去世很多年了,還談什麽?”
  “可是有的人並不打算放棄。”程輝遠道:“如果你肯配合也許事情會簡單得多。”
  “是你大哥?他還想怎麽樣?”夏冬壓抑著心中的憤怒:“他的妻子去世了這麽多年,難道還要繼續被他利用拿來當做當官的資本?”
  程輝遠看著她不語,也不反駁,半晌才道:“夏冬,你的父親是為了替何意軒的父親頂罪坐的牢,何成效究竟做了什麽?”
  “我不清楚。”夏冬有些心煩意亂,當年的事她真的不清楚,父親有意瞞她,就連何家似乎也不打算讓她知道的太多。
  程輝遠看了看她,沒有再逼問,而是轉換了話題,談起了在國外的見聞和近期自己的經曆。這個男人一旦不再露出邪惡的麵目來,就變得不像以往那樣討厭了。夏冬默默吃著東西,隻希望這次見麵快些結束。
  飯後他依然送她回家,站在樓下程輝遠頗有些悵然地道:“什麽時候你才能請我上去坐坐?”
  夏冬裝作沒有聽到,隻和他道晚安。
  “握個手吧,看在我飛了十幾個小時就為了見你一麵的份兒上。”程輝遠懶洋洋地道,可是目光卻沒有離開夏冬的臉。
  “好吧,感謝您對我們技術工作的支持。”夏冬伸出手,公式化地道。
  “真掃興。”程輝遠低聲詛咒道,卻仍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要上去了,晚安。”夏冬看著他,希望他鬆手。
  程輝遠沒有作聲,卻突然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抱,緊緊環住她的身體。
  夏冬又驚又怒,奮力掙紮,可程輝遠的雙臂卻沒有一絲放開的跡像。
  “無恥,放開!”夏冬氣憤地道。
  “別動,求你。”程輝遠灼熱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邊,他低啞地近乎是哀求地道:“就算知道會被你討厭我還是會這麽做,夏冬,我再說一次,嫁給我,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沒有人再敢威脅你,也沒有人再對你橫加指責,就算你討厭聽,就算你不要信我還是要說,這段時間一直在想你,想什麽時候你才會答應……”
  秋夜的夏蟲低聲鳴叫著,夏冬停止了掙紮,或者說她的大腦一時間無法工作,好吧,她承認,做為任何一個女人聽到程輝遠這樣的男人說出這番話,不震驚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卻無法相信他,就像她看到他曾經抱過無數的女人一樣,她不能不懷疑自己也是這些人其中的一個。
  “我不能答應你。”夏冬沒有再掙紮,隻是平靜地道。
  程輝遠放開她一些,看著她的眼睛,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這讓夏冬遲疑了一下,可還是狠下心說了下去:“我想我們都應該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不要說你不知道。”
  程輝遠似是嘲諷地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從我們第一次見麵你就在拒絕我。”
  夏冬很想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拒絕他,如果不是他幾次三番對自己施以侮辱,兩個人的關係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可是,當她抬頭看到他的目光時,她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他們還會見麵,而且說不定還會在很多事上有合作,何必讓大家都難堪呢?她選擇了沉默。
  “你不說話,這不像你。”程輝遠放開她道:“也許你在心裏巴不得我快點離開,不過,今天我要把話說完,即使你討厭我。”
  “別這樣。”夏冬低聲道:“你曾經和我說過,不要把話說絕,不是嗎?”
  程輝遠也承認:“沒錯,可人就是這樣,如果心裏真有想說的話,就顧不了這麽多了。”說到這兒,他似乎無奈地笑了笑:“所以說我討厭愛情這玩意兒。”
  “你想說什麽?”夏冬避開他的目光問道。
  “你知道康偉業的日子不好過,他需要有更多的資金注入,現在唯一能救他的隻有何健生,想討好何健生隻有一條路,這你知道。可現在問題是康浩楠並不想和齊美美結婚。”他看著夏冬有些嘲諷地道:“你選的好郎君。”
  “然後呢?”夏冬問道。
  他的笑容不見了,看著她緩緩地道:“康偉業十分善於打心理戰,他不會正麵和你交鋒,所以找到大哥,想知道當年你父親和何家究竟犯了什麽案,他要拿它做威脅你的籌碼。”
  仿佛有什麽在夏冬心上狠狠地敲了一記,讓她全身都顫栗起來。她和何意軒用自己的婚姻和幸福掩藏了這個秘密,這是父親用性命換來的,可突然有人告訴她,這個秘密要被公開了,這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
  “所以呢?隻要我離開浩楠,一切就能隱藏住嗎?”夏冬清晰地道:“程懷遠遲早會把這個秘密抖出來,隻要他需要。”
  說到這兒夏冬突然想起什麽一般看了看程輝遠,露出明了又嘲諷地笑:“我明白了,怪不得……”
  程輝遠的表情難以捉摸,他看著夏冬,目光中是平時的絕決與凶狠,可眼底卻又仿佛透著一絲不明的情緒:“如果你一定要那麽想,我也不會否認,反正在你心裏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沒錯。”夏冬幾乎是憤恨地道:“因為程懷遠掌握著這個秘密,所以我不能嫁給浩楠,當然也不能嫁給別人,隻要那個男人不是你,這個秘密就隨時有被揭露的危險。可是如果我答應和你在一起,事情就會不同,不是嗎?所以,你今天就是來要挾我的。”
  程輝遠的目光有些莫測,看著她緩緩地道:“如果要挾有用的話。”
  夏冬幾乎是憤怒地看著他。
  “聽著,”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阻止了她的怒火:“夏冬,不管以前我給你留下了什麽印象,可我現在想說的是,我不想這麽做,哪怕這麽做真的有用。”
  這真讓人驚訝,可夏冬沒有打斷他。
  “大哥的事我會處理,盡力讓他對康偉業保守秘密。”他似乎明白她的不解:“這不是我威脅你的籌碼,相信我。”
  就算是食肉動物一夜之間轉性吃了素,也無法讓夏冬比現在更無法理解,她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相信他,還是相信這其中藏著更大的陰謀?
  看著她的目光,程輝遠微微苦笑道:“別這樣,就算再是恨我,也用不著表現的這樣明顯,就像我是個禽獸。”
  “對不起。”夏冬收回目光,可仍然想不出他這麽做的理由。
 
  第 59 章
  “對不起。”夏冬收回目光,可仍然想不出他這麽做的理由。
  沉默了一會兒,夏冬想起自己應該感謝他,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這話應該怎麽說。
  “很晚了,上去吧。”程輝遠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
  “改天有時間的話,請你喝茶。”夏冬道。
  程輝遠的目光瞬間柔和下來,嘴角輕抿出一絲笑意:“好。”
  這一夜夏冬無法安睡,康浩楠沒有回來,也沒有電話,這是兩個人相處後為數不多的情形。程輝遠的話還在耳邊反複,夏冬不懼怕康偉業傷害自己,除了康浩楠,她已經沒有什麽可失去的了,可是這個老狐狸顯然能準確地掌握對手一切的弱點,他同樣清楚夏冬的想法,所以他選擇了她的父親。
  程輝遠今天的行為讓她十分意外,可是,她卻依舊無法信任他。他們的隔閡實在太深,再多的善意都填不平她心裏的溝壑。有時候當他將她逼到絕路上的時候,她也在想,或者讓他得到一次,就不會再這樣執著了。迄今為止,他一直糾纏的理由無非就是這些,是男人和女人都無法逃避的話題。可往往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夏冬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太傻,如果程輝遠想要的這麽簡單,他也就不再是程輝遠了。一直以來,他隻不過想侮辱她而已。
  一連幾天,夏冬都沒有康浩楠的消息,他的電話永遠是沈東傑在接,對於夏冬的詢問他的回答也總是清晰而簡單:康總在開會。
  同在一個公司,夏冬也大概知道一些他的行程,遠沒有沈東傑說的那樣忙。可她知道,有些事他不想她知道,她問的再多也無濟於事。
  偶爾她不再聯係他的時候,沈東傑也會打來電話詢問她的近況,甚至會讓林然來陪她。
  “這算什麽?我是籠子裏的金絲鳥嗎?”夏冬嘲諷道。
  “如果男人有事不想讓你知道,說明他在乎你。”林然安慰道:“你不是說過要相信他?難道隻是說說?”
  是的,夏冬說過,可那時康氏沒有麵臨現在這麽多的難題。自從出了火災的事以後,似乎所有不利的消息都傳了出來,有人揭發康偉業曾經在十年間向相關上級機會行賄高達幾億元,又有傳說,康氏這些年已經被掏空了資金,跨海大橋項目本身就是憑著行賄得到的,所有款項都被拿來填了虧空,項目已經沒有資金繼續。一夜之間,康氏似乎已經千瘡百孔,所有的矛盾一夜之間爆發了出來。
  火災過後,工程的進展幾乎為零,技術組的人員也開始對項目的防火進行反複的論證並提出新的方案。而夏冬除了負責召開安全會議,便無事可做。
  沈東傑的電話總是在她最無聊的時候打來,他傳真了一部分旅行資料,國內外的都有,說是康浩楠的意思,希望她能選擇出最想出行的地方,以便於處理完這段時間的事情兩個人一起去渡假。
  夏冬想不出康浩楠在這個時候怎麽還有心思琢磨著渡假的事,可沈東傑說的鄭重其事,並不像在撒謊,於是她隻得配合地選了幾個地方。
  D市的十月已是深秋,空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凜冽的北風吹得落葉紛飛,很有幾分淒涼的感覺,夏冬一個人去了父母的墓地,站在墓碑前她居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眼淚,當那些最壞的日子已經過去,再也沒有什麽能讓她悲傷。清理好墓碑又擺上鮮花,她才緩緩走下山來。
  陰冷的北風吹在臉上有些刺骨,她裹緊了風衣,卻看到何意軒的車子停在墓地的山腳下,他站在車旁看著她,就像很多年前他們一起來時一樣。可當夏冬走近時,卻發現他卻與記憶中不同了。深色的風衣穿在他的身上依舊英挺,可他臉上溫和而儒雅的神情卻早已不見了,剩下的隻是冷漠肅然。
  以前他偶爾也陪她來過這裏,隻是他從不去墓碑前,隻是站在山下等她,現在依舊如此。
  北風吹起夏冬的短發,還有何意軒的衣角,兩個人靜靜地站在原地,誰也想不出要怎樣開口。
  看墓人拖著長長的掃把走過,將光滑的石階上被秋雨泡濕的落葉掃走,隻剩下粘濕又髒乎乎的印子。他們的生活也曾經如同眼前的石階,隻是那些曾經留下的汙漬卻是怎麽也抹不掉。
  下山的路上依舊路過那家粥鋪,何意軒將車子停在門前。看店的是夫妻兩個,看到夏冬和何意軒便笑著打招呼,粥還是以前的粥,夏冬默默地吃,何意軒卻隻是靜靜地坐著。
  “阿姨他們還好嗎?”夏冬問。
  “嗯。”何意軒低低地答道,手中卻又拿起一支香煙。
  夏冬看了看他的手指,這才道:“你抽的太多了。”
  何意軒有一雙漂亮的手,皮膚白皙,可是現在食指間卻已微微發黃。
  “戒不掉,”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一個人呆著太無聊,總想找點事做。”
  何止是煙,還有往日無數的記憶,都像上了癮一般戒不掉。夏冬離開以後,他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靜的可怕,無論走到哪裏都能聽到內心深處孤寂的聲音,想她,不停地想著她,以至於讓他好多次在深夜時將車子開到她住的樓下,整夜看著的窗戶無法入眠。
  “最近好嗎?”他問。
  “還好。”夏冬低下頭吃粥,不看他的眼睛。
  何意軒似乎苦笑了下,半晌才道:“我聽說程懷遠和康家的事了。”見夏冬看向自己,他又補充道:“父親已經打算提前退休了。”
  夏冬抬頭看著他。
  何意軒低聲繼續道:“程懷遠要的隻是父親的位置,從康偉業那裏他得不到這些,所以他不會再揭發當年的事。”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夏冬看著何意軒:“這不公平,何叔叔的犧牲太大了。”
  “這是我們何家欠你的。”何意軒嘴角緊抿,似乎在壓抑著什麽:“夏冬,曾經我沒有給你的幸福,希望將來康浩楠會給你。”
  仿佛有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夏冬耳邊響過,可她卻不知道這聲音從何而來,心裏有太多的情緒翻騰著,叫囂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意軒看著她,臉色蒼白緊繃,目光中有著無法掩飾的留戀和悲傷:“這次……你一定要幸福。”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秋風拍打著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劃過一條重重的水痕,何意軒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沒有再回頭。
  “這麽壞的天氣,你丈夫還要出門啊?”老板娘笑眯眯地問:“要不要再來一碗粥?”
  夏冬看著何意軒消失在風雨中的背影,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半晌才說了一聲:“好。”
  
  康浩楠回來時是一個秋雨過後的晴天,一碧如洗的天空下他走下車子,將剛剛走出家門的夏冬抱在懷裏。他垂下頭吻她的鬢邊和臉頰,笑容比雨後的天空更晴朗,卻又帶著久別後的淡淡憂傷。
  夏冬端詳著他,撫著他的臉頰時才發現他瘦了,她疑惑地看著他,可是康浩楠卻躲開了她的目光。
  “公司事都解決了,我們得到了新的投資。”他似乎並不想多說:“我想這些東傑都告訴你了。”
  是的,這些天夏冬總是在觀注著財經新聞,從康偉業被起訴,集團股票連續跌停,一直到海外資金大量介入收購康氏,康浩楠成為新任董事長,一個多月的時間裏,變化幾乎是翻天覆地的。
  可是,這裏麵的疑點卻多的數不清。從那場火災開始,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樣,讓人無法不去猜測質疑。
  康浩楠的目光那樣充滿依戀,夏冬還從未見過他年輕的眼睛裏流露出此刻這般全心全意的愛戀。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們無法見麵,可顯然他對她的感情卻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更加濃烈。
  “夏冬,我們去渡假吧。”夜晚的時候他抱著她吻著她有些散亂的發:“這段時間我太忙,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
  “去哪裏呢?”夏冬若有所思地用手撥著床頭的水晶燈,這是他這次回來時送她的禮物。
  “歐洲?或者夏威夷,隻要你喜歡。”他像個小男孩般在她耳邊低語,帶著期盼的口吻。
  夏冬沉默了片刻,卻閉上眼睛道:“媽媽的祭日快到了。”
  時間過的真快,離母親去世已經快整整一年了,時間帶走了記憶,卻帶不走心痛的感受。
  “我們不要走太遠,在市郊就好,過幾天我想再去墓地看看。”夏冬低聲道。
  康浩楠擁著她的手臂緊了緊,默默地吻著她耳際。她的心裏一直有他觸摸不到的角落,那是生活留給她的傷痛,可是隻要在她身邊就會感覺到無邊的溫暖和勇氣,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將她留在身邊。
  第二天一早沈東傑的車子就停在了樓下,夏冬起床時康浩楠已經替她打理了大部分行裝,以至於他們早點都是在沈東傑的車子上用的。
  “太急了。”在路上吃東西讓夏冬感覺胃部有些不適,不由皺眉道:“電腦也忘記帶,一會兒記得提醒我買份報紙。”
  康浩楠耐心地幫她拿著牛奶,聽了這話卻沒有接口,開車的沈東傑從後視鏡看了看兩個人笑道:“一會兒就上高速了,夏姐吃完沒有?”
  夏冬收拾起早點,這才坐好係上了安全帶,車子通過收費口的時候,她聽到收費員懶洋洋地報了一個地名,這才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離市區有三四個小時的車程,是本市十分著名的自然溫泉風景區。
  深秋的天氣轉眼間就可以變冷,當夏冬和康浩楠來到度假山莊的時候天空偶爾會飄起雪花,不遠處天然溫泉卻冒著蒸騰的熱氣。從忙碌的城市一下子來到這裏,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沈東傑將二人安頓好便趕著要走,夏冬看著他向前台的小姐交待了幾句什麽,這才急匆匆地出去了,期間找他的電話不斷。
  康浩楠見夏冬站在窗前看著沈東傑離去,不由從背後環著她道:“這些年我在明誠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你和東傑。”
  夏冬微微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笑了笑道:“陳方是敗在他手下的嗎?”
  康浩楠環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卻拖著她離開窗前道:“這幾天我們不談公事好不好……”他拉著她進了臥室,拿出行李道:“我們去洗溫泉,就我和你……”
  他的聲音低沉,年輕而清澈的目光露出孩子般的淘氣。
  
  第 60 章
  他的聲音低沉,年輕而清澈的目光露出孩子般的淘氣。
  夏冬果真無法拒絕他,在日式的溫泉池邊,他們像孩子一般嬉戲著,又像熱戀中的情人一般擁吻,直到夜色初上。晚餐是火鍋和日式料理,兩個人都喝了一點酒,半夜的時候夏冬感覺胃有些不適,起床喝了點水後居然無法入睡。打開電視,除了肥皂劇沒有什麽可看的內容,打電話到前台向他們索要報紙,居然被告知沒有。
  拉開窗簾,意外地發現居然下雪了,深藍的夜空下,大片的雪花在路燈的光芒下飛舞著,被玻璃窗框起來,像一幅施了魔法的畫。寂靜中不知是誰的手機輕輕響了一聲,夏冬拿起來時發現原來是自己的短信,而發信人卻是程輝遠。
  “下雪了,夏冬,你在哪裏?”
  手機屏幕的光芒映在夏冬的臉上,她似乎怔了怔,這才慢慢按鍵回道:“很晚了,休息吧。”
  隔了一會兒,程輝遠的電話打了進來,夏冬無奈,隻得接起來。
  他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了過來:“猜猜我在哪?”
  夏冬聽到有風聲吹過,於是道:“帶佳人看雪?”
  程輝遠大笑:“本來有這個打算,可惜佳人不見了。”他頓了頓,這才緩緩地道:“我想是和別人一起離開了。”
  “你喝酒了?”夏冬微微皺眉道。
  “嗯哼,”程輝遠沒有否認:“今天是個好日子,為什麽不喝點?”
  夏冬無法和一個喝醉了的人理論,於是便要道別,可程輝遠卻搶先了一步道:“夏冬,你不想問我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哦……”夏冬想了想:“你知道我猜不出。”
  程輝遠聽了似乎笑了笑,這才道:“為什麽人們有時候明明知道了答案還會去問呢?真傻。”
  夏冬拿不準他要說什麽,可接下來程輝遠卻無奈地笑了笑道:“今天是我的生日,還有,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日子。”
  恍惚間夏冬似乎記得兩個人第一次見麵的情形,並不愉快,可此時她卻無法怪罪他。這一年間雖然兩個人交往並不多,可是程輝遠的事她也多少了解一些。之所以他與大哥程懷與蘇曉曉關係十分親密,是因為他和蘇曉曉兩個人幾乎是程懷遠帶大的。在他很年幼的時候,父母便雙雙拋棄了他們,而他疼惜蘇曉曉,也是因為他自己與她有著相同的命運。
  電話的另一端他笑起來:“夏冬,你還沒有送我生日禮物。”
  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都會收到什麽樣的生日禮物,夏冬一點也不難想像,可是他卻在生日的夜晚獨自看雪,足見這個生日並沒有讓他快樂。
  “生日快樂。”夏冬想了想道:“我想我隻能送你這個。”
  電話另一端是長久的沉默,直到夏冬以為他已經掛斷了的時候,程輝遠的聲音才從另一端低沉地傳來:“夏冬,回來,到我身邊來。”
  “對不起,你知道這不行。”
  “為什麽不能?我說過他不能給你幸福。”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道:“不要以為你他得到了集團就得到了一切,夏冬,這一切遠遠沒有結束,你不了解他……”
  “啪”地一聲,夏冬掛斷了電話,有些話她不再聽一次。臥室的門敞開著,康浩楠偏向一側睡在床上,雖然她已經不在床上了,可他仍保持著擁抱她時的角度。
  這才是她愛著的人,所以她無法再許諾其他人,而且她相信程輝遠這樣的男人總有一天能找到他所要的人,因為他從來不缺乏侵略的勇氣,而她,已經失去了玩感情遊戲的興趣,或者說,她已經累了,曾經的傷痛與現在的愛情已經將她的心占滿,容不下哪怕再多一點的情感。
  銀裝素裹的冬季在一場小雪後來臨,室外溫泉蒸騰的熱氣中夏冬滿地歎息,充分體會到了人們所說的溫水煮青蛙的感覺,溫泉有種神奇的鎮靜的效果,使人不由自主的昏昏欲睡,同時放鬆所有警惕。
  “也許我們可以考慮在這裏買處房子,”康浩楠拉著懶洋洋的夏冬笑道:“把你養在溫泉裏。”
  夏冬將毛巾蓋在臉上不無好笑地道:“嗯……等待某人一個月一次的臨幸,或者偶爾再在小報的娛樂八卦上露個臉,就像那些被包養的情婦一樣……”
  “夏冬。”康浩楠突然有些生硬地道。
  “什麽?”夏冬拿下毛巾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卻發現他的神色已不似剛才,仿佛被人刺到了痛處一般。
  “永遠不要這樣說自己。”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反應有些失常,他背過身道:“我不喜歡。”
  “對不起,我隻是開個玩笑。”夏冬拍了拍他的後背,然後自身後環住他的腰笑道:“乖,是我錯了好不好?”
  她環繞在他胸前的手貼著他的皮膚,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急促而有力。這世間終於也有一顆心隻為自己而跳動,這種感覺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幸福。
  康浩楠環抱住她的手臂,繼而轉身將她整個人抱起,在溫泉繚繞的霧氣中深深地吻著她,仿佛要將她揉進身體一般。
  “浩楠,浩楠……”夏冬無力地輕聲念著他的名字,可換來的卻是他更深的索取,年輕的身體帶著燃燒般的熱情包圍著她,讓最後一絲理智也化為了灰燼。
  情深不壽。
  當夏冬終於恢複了正常思維時,腦海中不知為什麽竟浮現出這四個字。康浩楠已經抱著她沉沉睡去,可是她卻不知為什麽無法入眠。
  這些天兩個人幾乎過著再完美不過的生活,似乎有些太完美了,所以使人將所有的煩惱都拋卻了,隻留下了眼前的幸福。
  沒有電話,沒有新聞,也沒有別人或探尋或意味深長的目光,這樣的生活固然好,可卻也讓人莫名的不安。雖然夏冬一再地勸說自己不去思考,可總有些無法擺脫的細節縈繞在身邊,讓她無法不去聯想。
  手機已經沒電了,因為走的匆忙,她甚至沒來得及帶充電器,而賓館的服務員似乎打定了主意,隻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便一概是態度溫和而委婉地找出無法辦到的理由。沒有報紙,甚至電視也隻能看到有限的幾個台,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一連幾天,雪都在斷斷續續地下著,仿佛存心要將兩個人困在這座山裏。
  第五天,沈東傑終於開車來了,送來了很多必須品,還有一些棋牌類的遊戲。
  “看來我們得在這裏生活一個冬天?”夏冬看著他帶來的幾箱東西,戲謔地道。
  “或者過了新年再回去也沒什麽。”沈東傑看上去卻並不似在開玩笑。
  “是嗎?”夏冬看著他:“集團內的事務呢?現在是誰在負責?”
  沈東傑看了看還在衛生間的方向,康浩楠正在裏麵洗澡,短時間內不會出來,於是他這才道:“相信康總之前聘請的執行總裁會將工作完成的很好。”
  “完美無缺。”夏冬笑笑,轉身倒了一杯咖啡。
  沈東傑沒有再說什麽,一直到夏冬將咖啡遞過來時,他才欠身接了,頓了頓道:“夏冬,如果我是你就會在這裏好好享受難得的假期,而不在乎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
  “是嗎?”夏冬笑著抿了一口咖啡:“繼續說說,為什麽?”
  沈東傑笑了笑,沒有看夏冬:“說起來我們共事也有段時間了,康總是什麽樣的人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聽他的安排總沒錯,我發誓,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男人會像他這樣保護你。”
  也就是說他希望自己做一個幸福的傻瓜,這聽上去真不錯。
  “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就先出去了,”沈東傑放下咖啡告辭:“康總出來請轉告我在樓下咖啡廳等他。”
  夏冬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默默將沈東傑送了出去
  康浩楠洗完澡出來看到沈東傑帶來的東西時並沒有感到意外,簡單整理下後,他吻了吻坐在沙發上看肥皂劇的夏冬,這才去樓下去見沈東傑。
  夏冬盯著電視屏幕,可是演員的對白卻一個字也進不了她的耳朵。因為下雪的原因,北風也停了,她站起身向外看去,雪白的天地間隻有一輛黑色的車子飛快地行進在山路上,沒過多久便停在了樓下,夏冬認得,那是程輝遠的車。
  “如果沒記錯的話,上次見麵時你答應請我喝茶。”程輝遠走進房間時帶來一陣冬日的冷空氣,他一隻隻地摘下手套扔在一旁的沙發上冷笑著道。
  “對不起,現在隻有咖啡。”夏冬仿佛並未發現他的怒火。
  程輝遠淡淡冷笑一聲坐到了沙發上,夏冬將剛剛煮好的咖啡遞上前去。
  “來找浩楠?”她看著他道。
  程輝遠的表情看上去有一些不同,他看著她,似乎在判斷她的意圖,又似乎想看穿她的內心。
  “什麽事?”夏冬有些詫異地問。
  “康浩楠在哪裏?”程輝遠並沒有去接咖啡。
  “樓下的咖啡廳,和沈東傑在一起。”
  程輝遠點了點頭,轉身向門外走去:“我們一會兒再見。”他頓了頓,不無嘲諷地道:“如果你還想見我的話。”說完,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二樓的咖啡廳很靜,這個時間人人都泡在溫泉裏,隻有少數人才會到這裏,例如康浩楠和沈東傑,還有程輝遠。而後者的到來顯然並不受歡迎,於是夏冬經過咖啡廳的時候似乎聽到他們在爭吵。
  “康浩楠,你把究竟她當成什麽!”程輝遠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你不要說你不知道她知道了真相會怎樣。”
  “這是我的事,我會處理好。”康浩楠的臉色看上去並不好,似乎在壓抑著什麽:“你應該擔心的是程懷遠,如果不是他,事情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我答應過夏冬會解決。”程輝遠道:“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麽?派人陷害他?不要說你不認識那個行賄的人,他去年還是你明誠旗下的人。”
  “沒錯,是我做的。”康浩楠冷著臉道:“可是程懷遠呢,他又做了什麽,他在利用自己死去的妻子傷害夏冬。”
  “說的真好。”程輝遠尖刻地道:“所以呢?你就和齊美美結婚,這樣就阻止了大哥傷害夏冬!?”
  康浩楠的臉色蒼白起來,他看著程輝遠一字一句地道:“永遠不要讓夏冬知道,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程輝遠看著他,許久,突然笑了起來:“康浩楠,你還真是天真的可愛,你真的了解夏冬嗎?”
  康浩楠沉默著,英俊的臉上有著壓抑的痛苦,他看著桌子上程輝遠帶來報紙,頭版上他和齊美美的結婚照片占了整個版麵。
  站在一旁的沈東傑一直沒有說話,可這時突然微微動了動身體,叫了一聲:“夏姐……”
  康浩楠猛地抬起頭,卻看見夏冬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她的腳步很輕,目光在幾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那張報紙上。
  
  第 61 章
  康浩楠猛地抬起頭,卻看見夏冬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她的腳步很輕,目光在幾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那張報紙上。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半晌她才緩緩地道,聲音聽上去並沒有什麽不同。她似乎並不指望能得到他們三個的回答,於是拿起了報紙。
  “哦,就是我們來這裏之前。”她看了看,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道。
  “啪”一地聲,康浩楠搶過了報紙扔在一旁:“夏冬,我有話對你說。”
  “希望我恭喜你嗎?”夏冬抬眼看著他,平靜的眼眸中沒有情緒,隻有一片死寂。
  沈東傑這時站起身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程輝遠也站起身,他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康浩楠,臉上帶著無法言喻的嘲諷,轉身離開了。
  咖啡廳裏的音樂舒緩而輕柔,而此時卻讓人感覺甜膩的窒息。
  “照片拍的很漂亮。”夏冬輕笑著:“你們看上去很登對。”
  “夏冬,”康浩楠忍耐地叫著她的名字,似乎在壓抑著什麽情緒:“我們兩個談談,現在。”
  “對不起,我不想談。”夏冬看著他,深黑的眼眸平靜無波:“康浩楠,如果你還念著我們曾經的情誼,請你不要逼我。”
  “這不是真的,隻是權宜之計,我和齊美美不可能,這你知道。”夏冬沉靜的眼神讓康浩楠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河底:“夏冬,你聽我說,我和她很快就會離婚。”
  “你想和我談的就是這個?”夏冬挑了挑嘴角,不知是在嘲笑別人還是在嘲笑自己:“浩楠,我還以為我們是互相了解的,起碼在這種事上,可顯然我們都錯了。沒錯,我是愛著你,現在仍然愛著,我感謝你在我最失意的時候出現在我身旁,感謝這些年來你對我的愛,所有的一切,都讓我現在無法指責你。可是浩楠,如果你記得我當時與何意軒離婚的理由,那麽我想我們今天就不需要再談了,無論你與齊美美是為什麽結的婚,我都不會去做你們婚姻的第三者,所以,”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強忍痛楚說出下麵的話一般:“我們不要再見麵了。”
  咖啡廳的背景音樂換了一首歌,平靜的女聲輕輕訴說著她的衷情:
  As long as stars shine down from heaven
  And the rivers run into the sea
  Til the end of time forever
  You are the only love I'll need
  In my life you're all that matters
  In my eyes the only truth I see
  When my hopes and dreams have shattered
  You're the one that's there for me
  When I found you I was blessed
  And I will never leave you, I need you
  Imagine me without you
  I'd be lost and so confused
  I wouldn't last a day, I'd be afraid
  Without you there to see me through
  Imagine me without you
  I'd be lost and so confused
  I wouldn't last a day, I'd be afraid
  Without you there to see me through
  …………………………
  夏冬的表情帶著深深的愴然,這樣的歌詞仿佛流淌進了她了的心裏,可是現實卻讓她無從選擇,那張靜靜躺在角落裏的報紙上,兩個人的結婚照片刺進了她的心裏,將最後的一點對愛情的奢望也擊得粉碎。
  她轉身向外走去,竭力控製著自己不去轉身,不去發抖,從咖啡廳到房間的路仿佛有一個世紀一般長。
  幸而康浩楠沒有追上來,她扶著樓梯的扶手艱難地向上攀登著,一步一步,走得無比艱難,就像她這三十年的人生。
  多麽可笑啊,曾經她以為得到了愛情,曾經她以為眼前的一切就是幸福,可一張簡單的照片瞬間就粉碎了一切。心裏一個小小的邪惡的聲音恨恨道:“你不是早就應該想到了嗎?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怎麽可能得到幸福,男人永遠不會為了你拋棄金錢和利益,這些你不是早看透了嗎?
  是的,她早就看透了,可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更加痛恨自己。與何意軒婚姻的失敗居然沒有讓自己得到半點經驗,反爾更深地陷入了感情的陷井。這比被背叛更讓她無法忍受,深深的自責和痛楚,幾乎讓她絕望。
  她無法指責康浩楠,這個男人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給了她無比的感動和幸福,隻是他有他的人生,而自己呢?也有著無法動搖的信念。或者就像他所說的,他與齊美美的婚姻隻是形式上的而已,可這些都不改變自己是第三者的現實。
  胸口痛的仿佛要撕裂,夏冬伏在樓梯間第一次放聲痛哭,沒有委屈,沒有不平,隻有很久以前對生活與命運所帶來的傷痛的最直接的宣泄。
  在這個下著雪的冬天裏,生活再次將最殘忍的結果留給了所有追求浪漫和愛情的人們。
  林然疲憊地走出手術室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了,又一個新年在手術室中度過。換好了衣服回到辦公室後,才發現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一個是沈東傑,另一個是夏冬。
  手機提示電量低,她勉強回了沈東傑一個短信,又看了看夏冬的電話號碼,隻得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過去。
  “請您在異地的手機號碼前加零。”電話裏響起移動公司小姐甜美的聲音,林然隻得掛斷。心中不由苦笑,夏冬離開D市已經有一年了,可是自己還是無法適應這個現實。
  一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寒冷的冬日夜晚,夏冬在電話的另一端平靜地道:“林然,我要離開這裏了,幫我照顧父母的墓地。”
  這就是夏冬,無論做什麽決定都不會猶豫,或者說,她已經沒有了猶豫的理由。
  這一年來,林然曾經無數次與夏冬通過電話,可是兩個人都默契地不去談她離開的理由。
  在與沈東傑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偶爾也會提到夏冬,可是誰都沒有繼續下去的勇氣。
  辦公桌旁還放著12月31日的報紙,林然隨意地翻了翻,卻意外地看到了康浩楠的照片。下麵大大的標題,寫著他與齊美美離婚的消息。
  林然又撥通了夏冬的電話,手中拿著那份報紙,心裏急切地盼望著夏冬能第一時間接起電話。
  “喂?林然?”一個有些模糊的聲音響起來,夏冬顯然已經睡了。
  “新年快樂!”林然笑道:“怎麽?這麽早就休息了?”
  “是啊,”夏冬也笑了:“和新來的幾個同事去了KTV,玩的太累。”
  林然意外地挑了挑眉:“不錯嘛,我可是剛剛從手術室出來。”
  “辛苦了。”夏冬迷迷糊糊地笑著:“新年快樂,林醫師。”
  “夏冬,有件事……”林然看著手中的報紙猶豫著要不要說。
  “林然,我累了,明天還有事。”夏冬哀求著道。
  “新年第一天會有什麽事?”林然不相信地道:“別告訴我是約會。”
  “嗯,就是約會。”夏冬懶洋洋地笑著:“一個沒辦法推掉的約會。”
  “那個主任?”林然有些意外地道。
  “是啊。”夏冬的聲音聽上去懶洋洋的又有些嘲諷:“你知道,他是我的領導,所以不能拒絕。”
  “可你不是說他已經五十歲了?”林然不敢相信地道。
  “哦,林然,我們不能因為年齡問題就否定了別人追求愛情的權利。”夏冬不無嘲諷地道:“或者說,就算我知道他已經有了老伴,也不能拒絕他對我的追求,你知道,這是愛情。”
  林然低聲詛咒了一句道:“你能不能閉嘴,我還打算吃頓夜宵。”
  夏冬卻笑了。
  “林然,外麵的月亮很圓。”她忽然不笑了,平靜地道。
  林然抬起頭,果然有皎潔的月光從天空撒下來。
  “你,還好嗎?”林然低聲問。
  “嗯。”夏冬坐起身擁著被子,目光依舊留戀在天空裏:“一個人也很好。”
  這是她們離別的一年中第一次提到這樣的話題,林然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讓夏冬感到無比的舒心,這世上,總還有一樣東西是不變的,真好。
  這一夜,夏冬出乎意料的沒有做夢。一年來,她幾乎每晚都會被惡夢驚醒,在夢裏不停的找著一件失去又無法找到的東西,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休息好。
  新年的第一天陽光明媚,空氣中有清冷的味道。夏冬起的很早,抓了抓頭發披了件外套就起身了。
  約會的地點是某公園的門前,夏冬買了一根油條,站在門前看著不遠處的幾個老年人做著韻律操。
  來到這個城市一年多了,可她卻一直無法找到歸屬感,仿佛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一年前,她向曾經停薪留職的研究所提出辭職,而研究所的主任卻將她推薦到B市的這家研究機構。
  “夏冬,你知道我一直不希望你離開研究所,所以才破例讓人停薪留職,希望你能在新的工作單位做出更好的成績。”
  主任的話說的意味深長,讓夏冬很感激,畢竟這個社會能給她這樣一個女人機會的地方已經不多了。
  B市的生活是單調而平靜的,沒有D市那麽多時尚的生活方式和光怪陸離的誘惑,這裏的人們認真地經營著自己的生活。夏冬對於他們來說隻是一個從外省調來的陌生女人,單身,沉默,工作出色,偶爾也會和年輕人們一起玩樂。可隻有夏冬自己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同了。
  約會的對象姍姍來遲,讓夏冬有更多的時間思考著拒絕的話,不過就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感情方麵的確不在行,更何況是拒絕,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有什麽能讓對方不會與自己反目成仇。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她卻並沒有等到那位五十多歲的胖主任。正當她慶幸自己可以用“遲到”這個理由來搪塞對方的時候,一輛光可鑒人的車子卻停在了她的身旁。
  在這樣一個平民化的公園門前,它的出現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而車裏的人,也與車子一樣出色而充滿誘惑。
  一年了,程輝遠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甚至讓人懷疑歲月是不是給了這個男人特別的優待,頎長的身影,深色的風衣,灰色的襯衫,就連嘴角冷酷的紋理都是老樣子。當他站在夏冬的麵前時,她幾乎能看到他眼中憤怒與驚喜交織著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好久不見。”他看著她。
  冬日的冷風吹過,帶來熟悉的寒冷氣息,讓夏冬又想起了一年前。
  “我在等人。”她並不想與他再說什麽,冷冷地下著逐客令:“沒什麽事的話您可以走了。”
  程輝遠的目光中有一絲怒意閃過,可繼而他卻恢複了懶洋洋的神態:“不用等了,他今天不來了。”
  夏冬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調查我?”
  “沒錯。”程輝遠並不在意她語氣中的指責:“如果你要和一個已婚的老男人約會的話還不如考慮考慮我,於情於理,我看上去都比他更適合。”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點,就像兩個人第一次見麵時一樣。
  “夏冬,你在自暴自棄嗎?”程輝遠深深地看著她:“你離開所有人,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來,難道隻為了和一個老男人約會?還是你又想縮進殼裏過著自己欺騙自己的生活?逃避能讓你快樂多久?”
  冬日的陽光在慘淡的雲下漸漸失去了光彩,夏冬站在原地看落葉被北風卷起,在地上盤旋,她苦笑了一下,半晌才緩緩地道:“所以呢?你才會來找我,讓我重新對生活進行選擇?”
  這些年她一直走著自己選擇的路,一直以為這就是真理,可是到頭來得到的卻隻是傷害,當悔恨與痛苦都過去之後,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努力就會有結果,可惜這個道理她明白的太晚。
  廣場上響起了韻律操快節奏的音樂,通俗且搞笑,而程輝遠就站在她的麵前,寶馬香車,精致的意大利手工男裝,嚴肅的像電視裏的男明星。
  夏冬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我們不說這些。程輝遠,謝謝你來看我,走吧,我請你吃早餐。”
  平生第一次,夏冬伸手拉著程輝遠走向馬路對麵的早餐店,而後者竟然意外的沒有拒絕。來到餐廳坐下時,他的手依舊握著夏冬的手指。
  夏冬也不拒絕,任他拉著,向服務員報著早點的名字,然後便坐在桌前看著他:“握夠了沒有?”
  程輝遠沒有回答,隻是微微一笑,臉上嚴肅的線條柔和起來。
  夏冬點了點頭,意味不明地一笑:“就是這隻手曾經打了你兩個耳光,相信你應該沒忘記。”
  程輝遠不笑了,夏冬卻笑著抽出手,喝了一大口香甜的豆漿。
  不論在哪個時空裏,人總要生活,日子也總要繼續。雖然那些在生活中經曆的感情並不愉快,可夏冬除了遺忘並沒有別的選擇,隻是程輝遠卻顯然並不打算就這麽放棄。於是新年假期的第一個工作日,他出現在了夏冬的研究所裏,並坐在了主任辦公室的沙發上。
  “來,小夏,介紹下,這是我們新項目的合作方,程總。”胖主任笑眯眯地介紹著,仿佛他根本不曾約會過夏冬,或者程輝遠根本沒有替他去赴夏冬的約會一樣。
  出來混的人哪個沒有一點偽裝的本事?夏冬也樂得裝傻,客客氣氣地和程輝遠見了麵,又客客氣氣地作為合作方和他吃了飯,最後客客氣氣地坐上他的車回到自己的住處。但當程輝遠坦然地用鑰匙打開了她所住的房間隔壁的房門時,夏冬卻再也無法裝作鎮定了。
  “要不要進來看看?”程輝遠並不介意夏冬有多麽吃驚,推著她進了公寓。
  房子顯然被重新裝修過,帶著明顯的個人痕跡,深藍色花紋的地毯,還有華麗的家俱,顯然這不是一個玩笑。
  “你要在這裏住多久?”夏冬感覺有些口幹舌燥。
  “一個月,或者一年,又或者一直住下去。”程輝遠無所謂地道,將咖啡遞給夏冬。
  “也許你可以將這層樓都買下來。”夏冬接過杯子輕輕抿了一口:“這樣就可以把我趕出去了。”
  “好主意,也許你可以住到我這裏。”程輝遠走過來雙手扶住夏冬靠著的沙發,仿佛將她圈進了自己的懷裏:“你知道,這裏一個人住的確有些寂寞。”
  “有糖嗎?”夏冬皺了皺眉道:“有點苦。”
  程輝遠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夏冬,而後者也抬頭看著他,目光中沒有半點心機,這讓他幾乎想當場掐死她。
  生活有些無厘頭地繼續著,程輝遠的介入讓夏冬在研究所的同事們都以為她這棵鐵樹終於開了花,一個三十多歲的離婚女人居然釣上了有錢的金龜婿,這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於是人們開始熱衷於夏冬的過去,但凡有機會便要八卦一回。當春節的腳步漸漸臨近時,終於有人挖出了一份經年的D市報紙,上麵清晰地印著夏冬與康浩楠的合照,當然,後麵更清晰的還有康浩楠與齊美美的結婚照。
  “這真的是你?”技術科的小金在一天下班後興奮地跑到夏冬的辦公室道:“夏工,你可真行,這男人真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夏冬笑了笑,她實在想不出對方這是在表揚她,還是在嘲笑她,隻得敷衍著收拾了東西向外走去。天已經黑了,研究所的樓年代久遠,照明係統已經老化,日光燈滋滋響了兩聲便熄滅了。夏冬小心地走下樓梯,卻突然被一雙手拉進了一間陰暗的辦公室。她掙紮著,卻發現對方的手已經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因為興奮而粗重的喘息。
  
  第 62 章
  “放開我!”夏冬怒斥道:“如果你還顧及你的位置,就馬上放開。”
  黑暗裏,那個人的動作終於頓了頓,緊接著主任有些嘶啞的聲音在黑暗裏傳了出來:“夏冬,別在我麵前裝什麽貞節烈女,你以前釣男人的事以為我不知道?隻要你乖乖的,這次和輝遠的合作我就讓你負責,到時候想要多少回扣隨便你。”
  強烈的憤怒讓夏冬全身發抖,她抓起手中的大串鑰匙狠狠地甩向那男人的臉,金屬打在他的腦門上發出一聲悶響,還有他的哀嚎。
  “夏冬,你找死!”那男人還想伸手抓她,卻被她踢倒了椅子跘倒。
  黑暗裏,她奪門而出,瘋了一般逃出了辦公大樓。
  天空已經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她跑著跑著,直到跑到了院門前才停住了腳,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從她身邊駛過,人們若無其事地在街上行走著,可是她卻仿佛剛剛從地獄裏逃出來一般。
  孤獨、憤怒、屈辱像潮水般襲來,讓她的胃絞痛得難以站立。有車子停在了她的麵前,可是她卻無力抬頭。
  或者,就這樣被壓死也好,夏冬無力地想著。
  “夏冬。”程輝遠的聲音在頭頂響了起來,他伸出手抱起了她。
  她抬起頭看著他,片刻間便無比地心灰意冷,以往的那些堅持與自尊在此刻似乎都不算什麽了,如果今天她沒有逃出來,又和那些為了金錢出賣自己的女人們有什麽不同呢?
  “程輝遠,”她聽到自己用嘶啞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帶我回去。”
  她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麽狼狽,也知道現在對眼前這個男人所說的話代表著什麽,可是她已經不在乎了。
  程輝遠的目光深深地看著她,仿佛看到了她的心裏,對於這個衣衫不整的女人,他幾乎能想到她剛剛經曆過了什麽,換作以往,他會親手解決了那個人。可是現在,她倚在了自己的懷裏,求自己帶她回去。
  那天晚上雪下了一夜,夏冬的惡夢也持續了一夜,夢中,康浩楠吻著她,對她說:夏冬,我愛你。可是轉眼間他卻推開自己與齊美美走進了結婚的禮堂,他們遙遠而幸福的笑著,而她卻留在冰冷的原地。
  “夏冬,救我!”不知何時康浩楠已經陷入了地獄,周圍的鬼魅拉扯著他,而他卻向自己伸出了手:“夏冬,我隻愛過你一個人,不論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他的嘴角流著血,深深地看著她,繼而,便被惡鬼拖進了泥沼。
  “不!浩楠!”夏冬瘋狂地撲過去想將他拖出來,可手指卻什麽也沒有捉到。
  “浩楠,我也愛你,一直愛著你。”她撲倒在冥河岸邊哭泣著,這一刻終於明白,她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
  惡夢一直持續到了天亮,夏冬幾乎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還是仍在夢中,直到有人將她喚醒,程輝遠的臉出現在她的麵前。清晨的陽光下,他的麵容有些憔悴,仿佛有什麽東西抽離了他的身體。
  “謝謝。”夏冬低聲向他道謝,而程輝遠卻沒有作聲。
  一連幾天,夏冬都沒有上班,而是窩在程輝遠的臥室裏。開始時她隻是有些胃疼,可是後來卻漸漸發起燒來,幾天不退,可她隻要睜開眼睛的時候便可以看到程輝遠坐在床邊,或辦公,可假寐。
  一個星期過去了,她終於有力氣起身走動,而這時,農曆的新年已經過去了。
  病好些了以後,她便搬回了自己的住處,而程輝遠竟然破天荒地沒有阻攔。隻是提出了一點,鑒於她剛剛病愈,希望她將病重期間他請來照顧她的鍾點工帶回去。她沒有拒絕。
  新年過後,夏冬沒有再去上班,她已經擬好了辭職申請,可是人事部卻打來電話通知她去開會,原因是研究所現任主任因為經濟問題被“雙開”,上級紀檢部門希望所有在職人員都去接受調查。
  放下電話,夏冬幾乎想也沒想就打給了程輝遠。
  “謝謝你做的一切。”她誠懇地道,再也沒有比她更明白主任下台的原因。
  “身體好些了?”程輝遠沉默了一下道。
  “好多了,”夏冬有些自嘲地笑笑:“我可不想錯過紀檢部門的調查會。”
  她果然沒有錯過調查會,並且認真地配合了紀檢部門的調查,當她在調表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後,居然有種神清氣爽的快感。
  回到家時鍾點工周阿姨已經將湯燉好了,見到夏冬於是笑道:“夏小姐回來啦?不知道程先生今天來不來,我多燉了一條魚。”
  夏冬怔了怔才道:“他說過要來嗎?”
  周阿姨笑道:“程浩楠先生中午打了一次電話來,問您去哪裏了。”
  程浩楠?夏冬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周阿姨,卻又聽她道:“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明明感情好的很,在夢裏都叫他的名字,見了麵卻偏偏冷淡得緊,嘖嘖。”
  夏冬突然一下子都明白了,默默地坐在了沙發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周阿姨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出門,見夏冬坐在那裏,便問她還有沒有事,夏冬看了看她,這才道:“阿姨,我病的那幾天是不是說夢話了?”
  “可不是,”周阿姨笑道:“人病得厲害,說話也糊塗了,程先生明明就在旁邊還叫他的名字,一口一個‘浩楠’,叫得程先生急的什麽似的,恨不得自己替你去受罪。”
  “我知道了,周阿姨,謝謝你。”夏冬有些頹然地靠在沙發上撫住額頭。
  見她如此,周阿姨便知趣地走了出去,房間裏隻剩下了夏冬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夏冬打開門看到了程輝遠。外麵似乎下了雪,他的外套上仍有雪花,手中拿著一份文件,臉上的神情淡漠。
  夏冬倒了茶遞給他,他無聲地接了。
  “研究所換了領導,以後應該不會再有同樣的事發生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有些難堪,她隻得道。
  “你想什麽時候回去?”程輝遠道。
  夏冬驀地看著他,似乎沒聽懂他的意思。
  “我問你什麽時候回D市。”程輝遠重複了一次。
  “為什麽要回去?”夏冬的呼吸開始沉重。
  有一瞬間,程輝遠似乎要發怒,可他沒有,隻是繼續道:“我以為可以改變,過去的總能夠忘記,隻要在一起就會習慣彼此,可是夏冬,你從來就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
  這是事實,可是兩個人從沒想過要這樣□地說出來。可此刻程輝遠的眼中有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神情,還夾雜著她也無法說清的情緒。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取出一支香煙點燃,仰頭吐出煙霧,似乎漸漸平靜下來了。
  “夏冬,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她當然記得,就是那次,他大言不慚地邀請她做自己的情人。
  “那時曉曉已經給了我照片,她哭著說何意軒是她唯一愛的人,說你們的婚姻沒有愛情,隻要你同意就可以離婚,所以我找到了你……而你的表現,”他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讓我驚訝。”
  夏冬笑了笑,可卻感覺嘲諷的意味太濃,於是低下頭慢慢喝著茶。
  “我想你是了解我的,就像我了解自己一樣,開始時隻是感覺你的性格與眾不同,或者和這樣一個女人相處一下也是個不錯的經曆,可是你呢?總帶給我意外。而你和何意軒的婚姻也讓我著迷,一個女人要怎樣才能不去怨恨已經出軌的丈夫?”程輝遠並不急著說完,頓了頓才又道:“你怨恨我破壞了你和方美媛捐獻腎髒的計劃,關於這件事或者我間接推動了它的發展,可真正的原因卻在於方美媛找到了新的金主。那晚的宴會你美極了,讓我不得不心動,可你推開門走到陽台上來指責我。那時我想,這個女人不知好歹,放棄了也罷。可是很快,你又讓我反悔了,你受傷躺在停車場的地上,我抱起你時,明明痛得無法忍受你卻不肯流一滴淚,我想從那時起我才真的開始愛上你。”
  夏冬驚訝地抬頭看著他,她的目光與他的相對,卻發現他的目光如水般平靜,仿佛隻是做一個陳述而已。
  香煙燒到了盡頭,程輝遠笑了笑:“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也會愛上別人。”頓了頓,他又道:“夏冬,你十分聰明,也很理智,幾乎是我見過最理智的女人,可是你的缺點就是將所有人對你的好都放在了利益的天平上,你強迫自己相信他們對你好都隻是有著自己的目的,可是你從來沒有想過,也會有人因為感情才會這麽做。就連你的母親也是如此。”
  他的話讓夏冬拿著杯子的手指微微一抖,瓷器與玻璃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不能怪你,”程輝遠又道:“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著你這樣的經曆,對生活的失望讓你養成了對所有人都心存戒備,可你越是這樣,就越讓我無法自拔。想像下,一個男人要怎樣才能忍受你對我一次次的冷言冷語。”說到這兒他笑了笑:“當然,那時我也並沒有完全確定自己的感覺,也許什麽時候這種感情就會消失也說不定。所以我看著你和浩楠在一起時雖然也曾想過分開你們,可卻終究沒有真這麽做。後來你闖進曉曉的生日宴會,像個複仇女神,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失去理智,卻也是第一次明白我也許不會再對別的女人像對你一樣了。不過一切就是這麽可笑,因為曉曉的原因你失去了母親,而我卻恰好差不多是曉曉最親近的人,所以我們又走到了兩極。那時我想,不指望你會和我在一起,隻要能經常看到你也是一樣的,我這樣的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忘記這段感情也不一定,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不同,沒有愛情我們一樣可以生活的很好。可是我又錯了。看到你和浩楠在一起,我忌妒的發瘋,可是你呢,居然在我麵前大方地承認你愛他,這讓我無法忍受,所以我讓你看到他和齊美美在一起。我想你這樣理智,看到他們在一起或者就會和他分開,可是你卻沒有。”
  仿佛是已經結痂的傷口又被慢慢揭開,聽著程輝遠的敘述,夏冬又感受到那種撕裂般的痛苦。
  “後來康氏的工程開始出現問題,我察覺到是浩楠動的手,他借明誠的資金掏空康氏,又與齊建生聯手,康偉業自身難保自然就會想到動用別人的力量,當然,他這時還不知道是他寶貝兒子動的手腳。於是他找到了大哥,希望從他那裏得到支持,而大哥手中唯一的籌碼就是你父親與何家當年所隱瞞的事。何意軒的父親早就察覺到了,他不想和康偉業合作,更不想泄露秘密,於是早早地宣布退休了,這讓對方措手不及,所以又把念頭動到了你的頭上,他們相信何家不會無動於衷。可是他們又打錯了主意,浩楠早一步發現了他們的企圖,於是提早動手了,再後來的,你都知道了。”
  “因為提前動手,所以他手上的資金不夠是嗎?”夏冬漠然地道。
  “沒錯,”程輝遠緩緩地道:“如果再拖幾個月說不定他可以拿到更多的投資,可是這件事打亂了他的計劃,所以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和齊美美結婚,得到齊建生的投資。”
  人世間的事有時候就是這樣無法預料,夏冬閉上眼睛道:“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程輝遠的嘴角微抿,半晌才自嘲地笑道:“一個男人在女人麵前坦白隻有兩個目的,一個是他祈求她的原諒,而另一個就是,他打算放過她了,一切到此結束。”
  “這真令人驚訝。”夏冬試著笑,可終究還是失敗了。
  “放心,我並不是在祈求你的原諒。”程輝遠放下香煙緩緩地道,他走到夏冬的麵前俯下身:“夏冬,我隻想讓你原諒你自己,停止對自己的一切懲罰。”
  夏冬看著他,一時間有些迷惑。
  “不要說你不明白。”程輝遠笑:“這些天你在病中叫的是誰的名字,你心裏最愛的又是誰?不要拒絕,我知道你向來就不是喜歡坦誠的人,尤其在我的麵前。你愛浩楠,現在依舊愛著他,難道就因為這樣一個誤會而不再原諒他嗎?聽我說夏冬,人生是自己的,沒有人陪你再來一次,有些人一旦錯過了就不會再有,”說到這兒,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相信我,沒有人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夏冬有些驚慌地抬頭看著他,仿佛想在他的目光裏找到什麽支持。
  “沒有能幫你,除了你自己。”程輝遠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我認識的夏冬聰明、理智,無論遇到多少挫折都有再站起來的勇氣,浩楠已經和齊美美離婚了,也許看了我手裏的文件你就會知道答案。”
  夏冬垂下頭,竭力壓抑著不去顫抖。
  程輝遠的目的溫柔下來,他扶住她的雙肩,低下頭靠近她,直到吻上她的唇。他帶著淡淡煙草氣息的呼吸拂在她的臉上,深深地吻著她冰冷的唇,可繼而卻放開她。
  “這是你欠我的。”他啞聲道,說完站起身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桌上的文件袋因為傾斜而掉出了一個信封,夏冬拾起來打開,一張充滿陽光的照片映入眼簾,照片中齊美美挽著一個英俊的外國男子正笑的甜美,照片的下麵是一份離婚協議的複印件,還有一封長長的信。
  親愛的夏冬: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和Paolo已經身在意大利了,一年的時間太漫長,而我和Paolo也彼此等待的太久。
  原諒我對你的隱瞞,除了康浩楠的意思之外,也有我的原因,因為實在不想因為這件事而破壞我們的關係。還記得我對你談起的理想嗎?這是我之所以這麽做的原因之一。
  我和浩楠生在這樣的家庭注定要走上聯姻的路,可是我卻不想聽從父親的安排。大學裏我就和Paolo相識,父親不允許我和他見麵,甚至限製了我的人身自由,可這隻能讓我們更相愛。也許你會嘲笑我,多少年以後,誰還記得年輕時的戀情,可是人生隻有一次不是嗎?如果我們不曾放縱地愛過一回,又怎麽知道愛情的滋味?
  於是當浩楠找到我時,我沒有拒絕他,如果一個表麵上的婚姻能解決我們共同麵臨的難題,又有什麽關係呢?而且浩楠承諾不會讓這段婚姻維持的太久,我想是因為他也不想讓你知道吧。我們兩個達成了協議,隻要他拿到父親的投資,就會協議離婚。可是一切卻出乎了我們的預料,父親顯然想到了我們有可能欺騙他,於是他在我們同意結婚時讓我們簽了一份協議,其中一條就是我們必須在一年後才可以決定是否終止婚姻關係,也許他期待著這一年間我們會改變主意,這也是為什麽後來我們都受到了傷害的原因之一,你因為這個離開了浩楠,而Paolo也誤會了我,回到了意大利,我們大家都受到了懲罰。
  不過好在一切並沒有持續太久,浩楠幫我找到了Paolo,我們重歸於好,可是他卻不能去找你。有時候看著他一個人痛苦,我會感覺和Paolo的幸福是種罪惡,所以在協議到期的第一時間就寫了這封信給你。希望你依舊會給他一個幸福的機會,或者說,我所希望的是我們都能夠獲得幸福。
  相信我,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見到浩楠為誰這麽傷心過,他是一個值得付出的男人。Paolo說過,當一個男人清楚地知道他愛你並願意為你付出所有的時候,他才是一個值得你珍惜的人。也許我們曾經的人生都有過太多的不幸,可這並不能阻止我們追求未來的幸福。
  意大利的風景很美,當然,別的國家會更美,我和Paolo已經決定實現我們周遊世界的夢想,期待我們回來時你能和浩楠一起迎接我們。
  
  滿懷期待的美美於聖誕前夕  
  合上信,夏冬深深地呼吸著,那份離婚協議上黑色的字跡印進她的雙眼,落款處康浩楠的簽名觸動了她內心最柔軟的那根弦。
  多少年以後,誰還記得年輕時的戀情,可是人生隻有一次不是嗎?如果我們不曾放縱地愛過一回,又怎麽知道愛情的滋味?
  連年輕的美美都知道的道理,為什麽她卻一再地逃避?從何意軒到康浩楠,她永遠害怕著傷害,逃避著愛情,可是人生隻有一次,她已經弄糟了一次,難道還要放棄最後一次機會嗎?
  冬天永遠是寒冷的,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可我們卻能改變自己。正因為受過太多的傷害,所以幸福便顯得格外珍貴。那夜她坐在康浩楠的車子裏,聽著他對她說的話,還有那首歌仍在耳邊響起的歌:放手去愛,不要逃,愛不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誰贏誰輸已不再重要,能痛痛快快一場就好……
  還記得一年前從D市機場出發時何意軒所說的話:我沒有給過你幸福,康浩楠也沒有,夏冬,我隻希望將來你會給自己一個幸福的機會。
  那天他親手為她提起行李,將她送上飛機,直到最後一刻她卻發現他的手上居然有一線相同的機票。
  “明明知道不行可還是想試試。”看著手中的機票他黯然地笑了笑,然後低下頭吻她:“一定要再回來,哪怕不是為了我。”
  
  尾聲
  D市今年的春天來的特別早,三月已有了綠意,清淡而潮濕的海風帶來春的氣息,仿佛一切都在醞釀著一個新的開始。
  臨海的國際會議中心戒備森嚴,一個世界性的經濟會議正在這裏召開,海水的波光被陽光折射照向這座透明的建築,還有往來的人流。
  分會場正在進行一個專家講座,一位年輕男士來晚了,便坐在了靠近出口處的一個位置,轉頭時卻發現旁邊坐了一位短發女子。
  “對不起,講到哪裏了?”他低聲問。
  對方聞言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卻遞過了自己的筆記。
  年輕人翻看記錄著,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隻在歸還的之前似是不經意地翻看了一下扉頁,這才遞還給她。
  午餐時間年輕人又在餐廳遇到了那位女子,他追上前道:“夏冬小姐,還記得我嗎?”
  女子轉身看他,目光平靜地點了點頭。
  “我是明誠集團技術部的張越澤。”年輕人笑起來很陽光:“請問夏小姐是哪個公司的代表?”
  被他這麽一問,對方顯然有些意外,於是笑笑道:“你認識徐小可?”
  張越澤眼睛一亮,忙道:“是啊,小可現在是我們技術部的主任,你們認識?”
  夏冬笑著點了點頭,自去撿了幾份點心,張越澤看著她微笑的表情一怔,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起。
  “這麽說您以前與我們公司合作過?”年輕人看上去很高興,讓夏冬有些盛情難卻,於是整個午餐時間,這個張越澤都在她的左右,十分殷勤,讓夏冬很無奈。
  下午開會的前夕,張越澤將一杯咖啡遞給夏冬笑道:“你一定覺得我很無聊。”
  “嗯,也不是……”夏冬想了想:“隻是我很久沒有和人說這麽多話了。”
  “包括你的男朋友?”年輕人脫口而出,可話出口後不由得又笑了笑,顯然也感覺有些冒失,可卻又忍不住期待她的答案。
  夏冬倒不介意,隻是笑笑:“我們在一起時很少聊天。”
  答案顯而易見,這讓張越澤略感失望,半晌才笑道:“是嗎,你們一定很了解對方。”
  這話讓夏冬怔了怔,繼而卻微微一笑:“或許吧,我們不都是自以為了解身邊的人嗎?”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是了解康浩楠的,可經過了這一年的時間,她卻沒有勇氣繼續這樣說。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遠比她所了解的多很多,是的,他們相愛著,可她卻沒有更多地信任他。
  張越澤和夏冬所在的小組會議召開的時間推後了,於是兩個人便坐大廳裏等待著,任玻璃穹頂撒下的陽光照在自己的身上。
  對麵巨大會場裏有人正在主席台上參加會議,夏冬看過去,突然怔了怔,遠處裝扮成深藍色的主席台前有很多熟悉的身影,而正在發言的正是何意軒。燈光柔和地打在他的身上,讓他顯得睿智而從容,與他相隔不遠的是康浩楠,深色的西裝沒有掩蓋他身上年輕的氣質,他微微側著身傾聽著,不知為什麽,那張英俊的麵龐略顯憂鬱。
  一年過去了,他們都有所改變,何意軒溫和儒雅的微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堅定和淡漠,而康浩楠……夏冬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想擺脫胸口起伏的情緒,看到他的那一瞬,她幾乎無法抑製胸口的鈍痛。
  “你也看到了?”張越澤順著夏冬的目光看過去道:“那是我們的董事長,隻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帶領一個小公司發展到現在的規模。”接著他有些羨慕地道:“他幾乎是我們的偶像。”
  “是嗎……”夏冬幾乎是無意識地歎息著,站起身不由自主的地走到門前看向主席台。
  這時會議已接近尾聲,主持人做著總結性發言。
  突然,主席台上的康浩楠仿佛看到了什麽一般僵在了原地,他握筆的手微微傾斜,連手中的筆掉了下去也沒有發現。
  “康董。”主持人輕聲叫著他的名字:“該您發言了。”
  可是康浩楠沒有理會他,突然站起身向會場外走去。參會人員除了莫名其妙外,目光都隨著他移動。
  一同坐在主席台上的何意軒有些詫異地順著康浩楠離開的方向看去,幾乎同時,他也看到了,就在會場大門旁,一個久違的身影站在那裏,陽光與燈光交織著落下,她微笑地站著,仿佛春日裏一株柔美的樹。
  何意軒猛地站起身,可卻發現康浩楠已經走到了大門前。
  “何總。”主持人詫異地叫著他的名字,這讓何意軒突然警醒過來,他頓了頓,似乎做著一個艱難的選擇,半晌,終於近乎僵直地坐了下來向主持人低聲道:“沒關係,我們繼續。”
  會場裏何意軒溫和穩定的聲音傳了出來,而會場外,康浩楠卻在焦急地尋找著夏冬的身影。
  “夏冬!”他喊著她的名字,終於在無比巨大的玻璃穹頂下發現了她,他終於伸手捉住了她。
  “康總。”張越澤驚訝地站起身看著夏冬被康浩楠拉進懷裏。
  春日溫暖的陽光照射下來,映亮了相擁的兩個人,光芒穿透了所有的陰霾。
  “原來如此。”張越澤小聲地自言自語道,可最終還是露出了笑容。
  遠處碧藍的海水蕩漾出銀色的波光,反射出五彩的斑斕,寒冷的冬天終於結束了,一切都融化在暖暖的春日裏……
  
  番外
  每到周末時Ada總會遲一個小時下班,做為何意軒的秘書兼助理,不僅有工作上的事需要打理,何意軒的私人事務她也負責了大部分。
  辦公桌上放著小秘書送來的賬單,Ada一一翻看著,毫無意外地從中翻出了幾張鮮花禮品店的收據。
  “紅玫瑰……紅玫瑰……紅玫瑰……”她微笑著搖了搖頭,不由感歎何意軒給女孩子們送的花真是毫無新意。
  可是他這樣的男人就算沒有鮮花也沒人會拒絕吧,尤其是他還離婚很久了,Ada挑了挑眉將賬單一一登記好。
  冬天的夜來比任何時候都早,借著外麵的光影可以看到又下雪了。
  已經四年過去了,Ada一麵收起賬單一麵感歎著時間過的實在太快,那年何意軒和夏冬離婚的情形仿佛仍在眼前,可轉眼間夏冬和康浩楠的寶寶都會走路了,而另一個呢?依舊過著以往的日子,約會著一個又一個女孩。
  Ada還記得自己勸說夏冬不要離婚時的情形,如果那時她聽從了自己的建議,何意軒還會像現在這樣嗎?Ada不敢想。
  走廊裏有腳步聲響起,何意軒有些疲憊地走出了辦公室,外套隨意地搭在手臂上,深藍色的襯衫顯得他的麵容略微蒼白。
  “何總。”Ada打著招呼。
  何意軒點了點頭算是回應,繼而看了看桌上的賬單,眉頭微微一皺。
  “紅玫瑰8750元,”Ada主動地道:“鑫馬路一位,城山公寓一位,還有……佳美國際一位,這是林秘書報上來的,下個月繼續送花嗎?”
  何意軒沒有作聲,目光卻落在了桌上的一張明信片上。
  Ada有些尷尬地要將卡片收起來,何意軒卻聲音低沉地道:“這也需要保密?”
  “怎麽會?”Ada笑了笑,將卡片遞了過去。
  明信片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可寫在背麵的字卻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筆跡:囡囡已經會走路了,可脾氣依舊很壞,浩楠說像我。下個月我們回D市,記得來拿禮物。
  落款是清清爽爽的兩個字:夏冬。
  短短的兩行字,何意軒卻看了許久,直到Ada叫他時,這才微微抬起了頭,目光卻仿佛仍停留在一個未知的世界裏。
  正在Ada不知道如何緩解眼前的尷尬時,何意軒的電話響了起來,對方的聲音聽著很甜美,也很年輕,清晰地從話筒裏傳出來:“阿軒,我們晚上吃上海菜好不好,人家好久沒吃家鄉菜了,好吧?”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那位佳美國際的小姐打來的,Ada默默地收拾著桌上的文件,又看了看何意軒。而後者卻沒有說話,直接合上了手機。
  這讓Ada有些驚訝。
  夏冬寄來的那張明信片還在他的手上,Ada想拿回來,可看到何意軒的臉色後她決定還是保持沉默為好。
  就在這時,何意軒的電話又響了起來,Ada聽了不由得為這位柔美的上海小姐擔心起來。
  果然,何意軒沒有再接,而是直接關掉了電話。
  “Ada,海灘一號今晚有個Party,你陪我去。”何意軒的語氣不容拒絕。
  “可是……”Ada有些鬱悶:“我今天說好了陪偉傑吃飯。”林偉傑是她的未婚夫,集團市場部經理,還有兩個月他們就要結婚了。
  “需要我打電話向他請假?”何意軒麵不改色。
  “不,我想我還是自己說吧。”Ada欲哭無淚,借林偉傑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違抗總經理的命令,何意軒這是明擺著在壓榨自己。
  所謂的Party其實就是尋常的商務交際,海灘一號的所有者是D市鼎鼎有名的程輝遠,而參加聚會的也都是三年前開工的跨海大橋工程的承建方。
  這樣的聚會何意軒往往很少參加,可是這次他意外地出席,不僅讓主辦方驚喜,也讓程輝遠十分意外。
  華麗神秘的裝修設計是海灘一號別墅的吸引人之處,顯得這次聚會又有了幾分私密性。於是後半段便是摻雜了香豔表演和烈酒的Party。
  Ada百無聊賴地陪在何意軒身邊,看著他坐在吧台的一側默默地喝酒。
  濃烈的香水味飄來,一個女人柔軟的身體突然擠進了兩個人中間的位置。
  “不介意我坐這裏吧。”女人懶洋洋又沙啞的聲音帶著無形的誘惑,一隻手搭在何意軒的肩膀上。
  “不,不介意。”Ada識趣地站起來看了看何意軒,十分高興地轉身離開了。
  “Tequila……”女人笑著倚在何意軒的身上向調酒師道:“也給我一杯。”
  何意軒沒有理會她,依舊喝著自己的酒。
  “我叫Susan,”美女抿了一口酒,卻捉住了何意軒再去拿酒的手:“寶貝,你喝的太多了。”
  “Susan?”何意軒抬起變得有些朦朧的眼晴看著她。
  “沒錯”Susan笑得風情旖旎:“或許你需要嚐嚐我的酒,就在我的臥室旁邊,或者我們可以一起回去?”
  何意軒一口喝光了杯裏的酒,起身拿起了外套。
  Susan笑著挽起他的手臂,轉身向不遠處的Ada挑了挑眉,便與何意軒一起消失在了門口。
  “他就這麽把我扔在這裏了!”Ada看著兩個人離開,這才打了林偉傑的電話,十分不平地道:“何總,不!何意軒把我扔在海灘一號,而他自己和另一個女人快活去了。”
  想著和未婚夫浪漫的周末晚餐毀在了這個男人的手裏,而自己又被扔在了離市區五十多公裏的地方,Ada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直到電話另一端林偉傑好脾氣地承諾會在最快的時間內趕來接她,Ada的氣才消了一些。
  可是不論聚會的節目多麽豐富多彩,她卻依舊隻能靠在吧台前喝著飲料消磨著時間。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傳來,一個軟軟的女孩子口音嬌柔地道:“程總又騙我,好壞哦。”
  緊接著,便是程輝遠漫不經心地聲音傳來:“我怎麽舍得讓小然然這樣的美女傷心呢?剛剛明明看到何意軒就在這裏,他約了你吃上海菜卻失約,小然然難道不生他的氣?”
  被稱作然然的女孩子又嬌嗔了幾句,程輝遠依舊應答自如,沒過多久,兩個人便在燈影裏吃吃笑在了一處。
  Ada不想再看下去,放下了酒杯來到了頂樓的露台前。
  冬日的雪還在下,飄飄灑灑地漫天飛揚,Ada拉緊身上的披肩拾起雪握了一個雪球扔了出去,小小的白點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裏。
  還記得幾年前,何意軒和夏冬結婚的第一個冬天,也是這樣一個下著雪的夜晚,大家聚在何家辦Party打雪仗。那天夏冬被打了無數的雪球,而何意軒一直擋在她身前,雪花飛濺中他們笑倒在一處,那時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寒風吹得Ada有些發抖,可是她卻清楚地記得那天不論是自己還是何意軒與夏冬,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感到一絲寒意。
  從那以後她才明白,原來冬天之所以寒冷,隻是因為孤單。
  手機又響了起來,因為大雪的原因林偉傑趕來的時間要比原訂的晚一些,Ada無奈隻得回到房間裏繼續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幾乎在她都要睡著的時候,電話突然猛地響了起來,驚得她一怔,連號碼都沒看就接了起來。
  對方的聲音很熟悉,散漫又帶著沙啞,正是剛剛與何意軒一起離開的Susan:“何先生的秘書嗎?請你來一下我家。”說著,她報了一個地址。
  好在離這裏並不是很遠,Ada雖然奇怪卻仍向侍者要了車子。
  Susan的住處也在海灘別墅中,隻是裝修的更加奢華,見Ada走下車子她直接迎了出來,低聲向她道:“我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也許你能幫得上忙。”
  “何總?出了什麽事?”Ada有些驚慌地道。
  Susan卻笑了笑沒說話,隻是帶著她上樓推開了臥室的門這才道:“我也不清楚他出了什麽事。”
  臥室裏沒有開燈,借著雪夜的光芒Ada可以看到何意軒坐在床角處,一動也不動。
  “何總。”她試探地叫著他,走了過去,伸手想去拉開床頭的燈。
  “不要!”何意軒卻製止了她,他的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哽咽:“不要開燈,不要……”
  “何總!?”Ada嚇壞了,忙伸手去拉他,卻被他擋開,慌亂中她碰到了他的臉,竟沾了一手的淚……
  Ada不動了,黑暗裏終於傳出了何意軒壓抑的聲音。
  “沒有她了,再也沒有她了。”他啞聲道:“隻剩下我一個人,她們誰都不是她,誰都不是……”
  Ada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了手,跪坐在了床上,何意軒便將頭深深地埋在了她的腹部,壓抑的痛楚的淚濕透了她的禮服。
  她試著像安慰小孩子一樣低聲道:“她畢竟愛過你,而你也愛過她,這是你們最珍貴的記憶……”
  就算歲月能將愛情撕的粉碎,可是卻永遠也抹不去它們留下的痕跡,在Ada看來,夏冬與何意軒都生活在自己的孤獨裏,就算是找到了真愛也無法放棄內心的那一個角落。夏冬在希望著得到一個可以承諾天長地久的男人,而何意軒呢?卻希望能在眾多的女友中找到能讓他不再孤獨的人,如果他們沒有分開,他可能永遠也無法確定夏冬是不是他想要找的人,永遠都會在眾多的女人中繼續徘徊著。可是事實卻是夏冬的母親因此而去世,這是兩個人永遠都無法忽視和彌補的傷害,他們越是清楚這一點,越是曾經愛過對方,就越會被它傷害的更深。
  愛情也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可當人們已不再年輕時,這種因愛而帶來的傷害卻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夏冬與何意軒或者能成為愛的最深的戀人,卻永遠也無法成為最和美的夫妻,生活在帶給他們愛情的同時,卻也注定了他們分離的結局。
  “值得慶幸的是,你們相識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裏,”Ada撫摸著他的頭發道:“所以她是你一生中誰也無法代替的人,而你,也是她生命裏的唯一。”她頓了頓,這才緩緩地道:“你們,並沒有遺憾。”

(全文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