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菊子:美女當自強

(2010-07-08 12:58:40) 下一個

  第一章
  衛紫是個美女,是那種被無論多麽挑剔的大媽看到,也不得不撇著嘴說一句“長相還不賴啦”的美女。可美女要是少根筋,性格再有點軸的話,你猜會如何?
  數著剛到手的獎學金,楊霜眼皮都不抬:“阿紫跟錢過不去,這輩子不會有出息。”
  摘掉一隻耳機,對著鏡子查看一下麵膜的效果,武怡優雅抬頭:“還有她那個嘴,總不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要分場合和對象。”
  陷入愛河的劉曉菁終於結束和男友的愛心電話,翻開桌子上的書本之前補充道:“其實我覺得阿紫除了有點呆有點愣,性格還挺可愛的,加上她的長相,說不定能嫁的最早,也最好。”
  “老大你人最厚道,可我們也不是惡人,如果她能快點從自習室回來,順便把開水打了,我也會祝她幸福。”楊霜利落地收好錢,接著補充一句:“除了她咱們都有獎學金,這客還請不請?”
  武怡斜眼看她:“你是一等,我和老大是三等,怎麽能相提並論?再說,看著平常打水搞衛生的份上,請阿紫搓頓飯也不算什麽吧?”
  楊霜眼睛一瞪正要開口,隻聽到門“咚”的一聲被撞開,肩上背著書包,兩隻手各拎著一隻十磅暖壺的衛紫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終於把作業寫完了,今天有點晚,大家快過來洗漱吧!”
  毛巾與發套齊飛,臉盆共皂盒碰撞,熄燈前的半小時,宿舍和水房之間歡聲笑語儷影穿梭,讓人感覺像置身鬧市。
  “阿紫,上次你那個看起來很有錢的表叔接你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熄燈後劉曉菁收起書本,躺在床上一時也睡不著,開口挑起臥談的話題。
  “是呀,怎麽你回來後都沒說起過。”武怡也感覺有些奇怪,衛紫向來不是個能藏得住話的人,雞毛蒜皮的事也要拿出來請教大家。
  將筆記本裏正在放映的恐怖片按上暫停,楊霜冷冷地開口:“我來猜吧,阿紫,你表叔給你安排了相親,而且相親對象是個極品。”
  “啊?你怎麽知道!”衛紫被嚇了一跳,她自始至終也沒弄明白為什麽楊霜基本不出宿舍門,卻總能對所有的八卦了如指掌,並且連這件她極力忍住沒有對人講的糗事也能說的絲毫不差。
  不忍心她繼續迷茫下去,也看在晚上燙腳用的開水的份兒上,楊霜拿出難得的耐心解釋:“你大學四年,那個表叔出現的頻率不超過三次,這次香車寶馬地過來接,還給錢買衣服買鞋,不是要把你包裝了拿去賣還能為什麽?你這幾天又是皺眉又是歎氣,一副衰到家的樣子,那相親的對象能是白馬王子?”
  盡管躲在簾子後麵,大家也能想像得出來,衛紫那張標準的瓜子臉一定跨了下來,她似乎壓抑了很久,聽了這句話再也忍不住滔滔不絕地跟大家傾訴上周末的慘痛遭遇。
  衛紫的表叔是家族裏所有親戚中混的最好的一個,大學畢業後娶了導師的女兒,進了國營單位,之後不久便辭職獨自創業,不到四十歲就發展的頗具規模,現在別墅住著,寶馬開著,連孩子都比人家多生了一個,用他的話說:“不就是錢嘛,二十八萬一個戶口,要是不給上咱就等著長大出國。”
  衛紫考進北京上大學,表叔特地來學校看她:“本來打算帶你回家看看,可你嬸子那個人呀,不說也罷。總之你好好努力,你這個大學是全國一流的,就是專業有點兒……你什麽專業來著?”
  “信息經濟。”這是個新興的專業,當時報誌願的時候,衛紫父母看到“信息”,“經濟”之類的熱門關鍵詞,義無反顧地就填了,而衛紫從小到大除了被告知要努力學習考上大學之外,對自己的理想和目標並沒有一點概念,考上大學,尤其是全國著名的重點大學,對她來說已經是喜出望外,誰還管什麽專業?
  可來到學校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係,居然很少有人是第一誌願,大多都是調劑過來的,問問原因,人家用看白癡的眼光看她:“咱們係創辦才幾年?連個碩士點兒都沒有,更別提博士流動站、重點實驗室之類的,不是衝著學校的牌子,誰會來這裏?”
  到最後衛紫發現另外隻有楊霜和自己一樣是第一誌願,興高采烈地問她是不是也同樣被蒙了,楊霜麵若冰霜地看她一眼:“係雖然小,也有幾十個人,獎學金是按比例發放的,這裏人相對實力較弱,又對自己的專業不感興趣,競爭起來會輕鬆很多。沒有碩士博士點又如何,反正我也不打算讀。”看看人家多麽高瞻遠矚!衛紫為自己的無知和淺薄慚愧不已。
  不過隨後她就開始慶幸自己的選擇,她在中學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把書本鑽而著名,也因此成績還不錯,可大學後接踵而至的社團、運動等等,把向來隻能專心幹一件事的她弄得應接不暇,大學和高中時期的學習方式也不一樣,厚厚的原文課本,超快速的講課方式,對向來慢半拍的衛紫來說,慢慢開始吃不消了,很多次考試都低空擦過。看著周圍“實力較弱”的同學都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衛紫無法想象資質平平的自己如果進入那些所謂的“牛係”,會是個什麽樣的光景。
  “信息,應該和網絡呀電子商務之類的能扯上關係,我認識一個辦網站的人,現在已經身家過億。”第一次來薩拉伯爾,衛紫看著幫忙烤肉的服務員發呆,她們都好有氣質好漂亮呀!
  “不要隻看眼前的利益,找個工作每月掙幾千塊錢,什麽時候才能出人頭地?!衛紫!”發現她的心不在焉,表叔隱隱帶著怒氣。
  第一次見麵是在入學的時候,表叔問問她的情況,給了個豐厚的紅包,然後囑咐一句:“好好學習。”衛紫拿著那個大紅包有些不知所措,不過想想自己以後工作了應該有能力償還,心下稍安。
  這次是臨近畢業,表叔把她約到飯店見麵,順便驗收成果,發現她的成績經過不懈努力仍是隻能勉強維持了個中等水平後難免有些失望:“你這個專業這個成績,靠獎學金出國是不大可能了,實在不行隻能自費了。”
  “這不可能,我爸媽拿不出那麽多錢。”麵對著美味的食物,本來饞涎欲滴的衛紫忽然沒了胃口,她雖然不肖,也沒想過要拿父母的血汗錢出去揮霍。
  “你爸媽當然拿不出,他們那個扣……我是說大家觀念不同,錢不是省出來的,而是掙出來的,比如你今天過來找我,是不是坐公車?”
  “對呀,換了三趟車,花了一個半小時才趕到。”衛紫愣愣地點頭,但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話題轉換的如此之快。
  “這就是你爸媽傳遞給你的生活方式,我告訴你,即使在剛工作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坐過公交車。你如果打車過來,半個小時就能到,省下一個小時的時間,這一個小時對我來說,可能就會有幾百萬的進賬,這就是效率!”
  衛紫開始不安,額頭有汗冒出來,她低頭玩弄著筷子,呐呐道:“可是我沒有,打車過來至少要50塊錢呢。”
  “所以你才要努力,總是這個樣子能有什麽出息。馬上要畢業了,你自己的事情安排的怎麽樣了?”
  “我正在投簡曆,也考了公務員,成績還不錯。”公務員考試大家都不是很在意,本校的學生都比較實際,對那微薄的收入還不放在眼裏,隻有衛紫是不分薄厚認真對待每一場考試,也因此在複習了許久之後獲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
  “我剛才說什麽了?要麽創業要麽出國,你怎麽還糾纏在找工作的事情上?”表叔已經是掩飾不住地憤怒,恨鐵不成鋼呀!
  衛紫也鼓起勇氣:“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是我一沒資金二沒經驗,怎麽創業?出國的事剛才我也說了,家裏沒錢讓我自費出去。”
  “誰讓你家裏掏錢了?”表叔一副沒有好氣的樣子。
  “啊?您要是出錢的話我就更不能答應了,嬸子,還有弟弟妹妹……”
  “你周末把時間空出來,省駐京辦主任家的女兒要出國,家裏有場聚會,你也來觀摩觀摩。”表叔話裏的命令意味不容忽視。
  “啊?那不好吧,我又不認識他們。”衛紫對談話的內容跳躍感到非常的不適應,這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說來都不是外人,牛主任跟你外公是戰友,不過後來你外公當了衛生員,轉業去了地方衛生所,他則從了政。牛主任的女兒隻比你大兩歲,你們或許會有共同話題。”表叔說到這裏,已經沒有了耐心,匆匆招來服務員結賬。
  趁長相甜美的服務員拿來帳單前,衛紫急忙把幾塊烤好的小牛肉塞進嘴裏——這麽浪費食物實在是太可恥了!
  表叔拿出一遝鈔票遞過來:“你也二十多歲的人了,不能總打扮的邋裏邋遢,抽空賣幾件像樣的衣服鞋子,多向別人請教一下,我看你們學校的女孩子都挺會打扮的,為什麽你到現在還穿的像是剛進城?”
  來不及接過鈔票,衛紫被噎的滿臉通紅,使勁兒咽下口中的牛肉,打著嗝兒正要開口,忽然發現旁邊拿來帳單的服務員眼神有些不對,好像在桌上的鈔票和她的臉蛋兒之間不停地轉換。
  看看三十多歲依然風度翩翩的表叔,再看看自己的一身學生裝,又看看桌上厚厚的鈔票,向來遲鈍的衛紫終於明白了一把,她知道服務員在想什麽了!!
  於是火速收起錢,衛紫站起來急急向外走:“我先出去等您!”
  她不知道因為這樣的動作,身後服務員的表情更加了然,更加篤定。
  結完帳,因為表叔的公司就在附近,衛紫堅持自己回學校不讓他送。表叔點點頭,要走之前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問了一句:“你打算怎麽回去?”
  “坐,坐公車。”衛紫的聲音很小,但她是好孩子,沒有浪費的習慣,更沒有說謊的習慣。
  之後,她發現表叔離去的腳步頗為沉重。

  第二章
  衛紫的舍友實際且成熟,也即絕對不會不合時宜地打探對方根本不想說的事情。於是看到向來保守到老土的衛紫開始頻頻添置新衣,大家盡管覺得很奇怪,卻誰也不願意先開口做那個最八婆的人。
  武怡家境富裕,也是大家公認的品味最高雅的人,她那裏各類化妝品和飾品也最齊全,在幫衛紫從頭到腳打扮一新後,所有人的眼光就再也沒辦法從她身上離開,包括武怡自己。
  “姚黃魏紫,花中之王,真傾城也!”原來楊霜也能說出誇人的話。
  劉曉菁呆愣過後哇哇大叫:“衛紫,你不能這個樣子走出去,尤其不能路過男生宿舍,更不能被我家老李看見!”剛入學時,全班半數以上的男生明戀暗戀衛紫,在隨後的相處中才發現她不過是個傻呆呆的木美人,且言語行為脫線,失望之餘才轉移了視線,這年頭大家都現實的很,弄個花瓶擺家裏,那是有錢有閑的人才做的事,不是他們窮學生——這些及時抽腳的人,也包擴劉曉菁的現任男友李宗寶。
  “算了吧,”楊霜翻個白眼,“老大你英明強幹,你家寶哥哥眼裏除了你誰都裝不下,就算奧黛麗.赫本來到這裏,也無法把他從你懷裏揪出去。”
  “去你的!”劉曉菁罵道,卻掩飾不住麵上心裏的幸福與得意。
  正說著,電話鈴聲響起,衛紫匆匆外出,臨走前跟大家囑咐:“我表叔邀我做客,晚上可能回來晚些。”
  楊霜本來想追上一句:“你就是不回來也沒關係。”想想衛紫也算可憐之人,終究不忍那麽刻薄,改成了:“注意安全。”
  武怡趴在窗戶口看了很久,扭頭跟大家匯報:“是別摸我,看來阿紫的表叔混得不錯,要真能幫她找個金龜婿,也算是條出路。”
  臨近畢業,大家的去向都已經敲定,武怡簽了知名外企,楊霜被某大型國有銀行總行破格錄取,劉曉菁則和男友一起跨專業考上了研究生。隻有衛紫,不是一般的背,幾次大型招聘都沒能通過筆試,身為畢業大學生中第四等的“外地女生”(大家調侃求職大學生,將其分為四等,一等曰北京籍男生,二等曰外地籍男生,三等曰北京籍女生,四等曰外地籍女生),至今沒有接到OFFER。
  宿舍唯一的三等公民武怡,正是占了戶口上的優勢,在外企求職大軍中勝出,絕頂聰明者如楊霜,自然不受這些條條框框限製。而衛紫成績平平,表現平平,家境平平,和輔導員的關係也平平,加上性格不夠伶俐,找起工作來自然沒那麽順利,偏偏倒黴如她,連考研究生也以兩分之差落榜國家線,此刻唯一剩下的希望,就是國家公務員的第三次麵試,可眾說紛紜的潛規則,又讓人不得不為這個傻大姐捏把汗。
  所以,如果衛紫的表叔安排的夠成功,讓她能在二十二歲的青春年華給自己找到下家,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但從簾子後衛紫講述這件事的語氣來分析,大家的希望顯然落了空。
  衛紫盛裝出行,終於讓表叔滿意了一把,不過還不忘囑咐:“牛主任雖然曾經是你外公的戰友,但已經今非夕比,去他們家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可要放機靈點兒。”
  衛紫知道自己經常辦傻事,連忙點頭答應,到時候少說話多觀察,應該不會出什麽大錯。
  先開車來到城西一個大院兒似的地方,敲門進了一個兩室一廳的舊式樓房,開門的是個看起來很雍容的中年女人。
  “易新過來了,我們正打算走呢,這下可巧,一起吧。”嘴裏對表叔說著話,眼睛卻不時地打量衛紫。
  “嬸子您好,不是可巧,我是專門來接您的,牛叔和麗麗先過去了是嗎?哦,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侄女衛紫,阿紫,見過牛……”
  “叫阿姨吧。”牛夫人率先開口,這要是按了輩分,自己可就是奶奶或姥姥了,太恐怖。
  衛紫卻不明所以:“表叔叫您嬸子,我怎麽能叫阿姨,這輩分就亂了,牛奶奶您好!”
  邵易新,也就是衛紫的表叔,看到牛夫人麵部表情抽搐了一下,趕緊喝斥衛紫:“第一次見麵別這麽隨便!”趕緊迎了牛夫人:“怕叔叔他們等久了,咱們趕緊過去吧。”
  於是一行人又驅車來到郊外的別墅區,對著帶花園的別墅洋房,邵易新給衛紫介紹:“這才是牛主任家,剛才那是公房,接待來往同事用的。”
  看著牛夫人麵有得色,衛紫隱隱明白了些什麽,加上表叔之前的訓斥,愈發不敢開口,隻怯怯地隨著他們兩個入內。
  屋子裏鬧哄哄地很多人,好在客廳夠大,大家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地聊天。衛紫被邵易新帶到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麵前,又做了一番介紹:“牛叔,這是之前提到的衛紫,我表哥家的女兒,在X大,跟麗麗一樣學經濟。”
  衛紫正要糾正自己的專業,收到表叔警告似的眼神不敢擅自開口,隻好傻愣愣地站在兩人麵前。
  看得出來牛主任保養得宜,五官也端正,一雙眼睛十分銳利,但這雙眼睛上上下下的審視讓衛紫感覺很不舒服,有手足無措的感覺。
  過了很久,牛主任才點點頭:“不錯,咱們家那邊的孩子,能出來的就都不錯,幾年級了?”
  “今年大四,還有兩個月就畢業了。”開口說話讓衛紫稍微緩解了一點緊張情緒。
  “有什麽打算?讀研還是工作?”牛主任似是隨便問問,眼睛已經移向別處:“麗麗和李韶中去哪兒了?”
  邵易新則趕緊抓住機會:“阿紫英語挺不錯的,正在考慮出國,正好讓麗麗和韶中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話音未落,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爸爸爸爸,您看呀,韶中盡欺負我,他說我又胖了。”聲音落地,一個身著橘黃色連衣裙的女孩扯著個年輕男子來到牛主任麵前。
  牛主任頓時眉開眼笑,用寵溺的口吻道:“那有什麽關係,你馬上要去美國,跟美國佬比起來,你絕對是苗條的不得了。”
  可是牛麗麗似乎聽不到他的話一般,也無視他燦爛的笑臉,隻死死地盯著衛紫:“易新哥,她是你領過來的?小心我跟嫂子打報告哦。”
  邵易新白晰的臉泛紅:“麗麗別瞎說,這是衛紫,我侄女。”
  牛麗麗“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你跟我提過的。今天有不少韶中的同學來,你可以帶她到處轉轉,說不定有看上的。”接著對旁邊的高瘦男子嬌聲道:“看看你同學還有誰沒找到老婆,幫幫忙嘛,人家小姑娘獨自在外打拚,也挺可憐的。”
  衛紫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什麽出國,什麽合適人選,為什麽大家說的話她都聽不懂?可雖然聽不懂,卻又明白話題的主人公是她,於是將邵易新拉到一邊:“表叔,你們大家在討論什麽?”
  邵易新甩開袖子,帶些責怪地道:“大庭廣眾地,別沒規沒矩,我是請麗麗幫你介紹男朋友。”
  衛紫瞪大美麗的眼睛:“男朋友?我不需要!”
  “怎麽?你有?”邵易新暗叫不好,隻顧忙這頭了,也忘了問問這傻丫頭的情況,要是棒打鴛鴦恐怕不大容易。
  “沒有,不過……”
  “沒有就好,李韶中是四中出去的,本科在A大,他的同學都是人中龍鳳,這次還有不少回國探親的,如果有合適的,你畢了業就能結婚出去。”
  “結婚?你是說陪讀?!”衛紫的眼睛瞪得更大。
  “要不怎麽著,你沒本事申請獎學金,家裏也不能供你自費,陪讀是唯一的選擇。”邵易新說得理所當然。
  衛紫眼睛要冒火,臉蛋兒憋得通紅:“我,我為什麽非要出國?”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不都說好了嗎?你非要沒出息地找個朝九晚五累死人的工作還是怎麽著?這事兒我跟你父母都說好了,他們都沒意見。”
  “沒意見?他們同意我跟一個不認識的人……結婚?”這個詞對目前的衛紫來說還太遙遠,以至於她開口說出的時候不太順利。
  “什麽叫不認識,我這不正想辦法讓你認識嗎?”邵易新的話剛落地,就感到周圍瞬間靜了下來,抬頭一看,發現門口新進來了幾個年輕人。
  順著大家的眼光看過去,衛紫發現了瞬間安靜的原因,這幾個人身上帶著一種氣勢,那是種無論到任何地方都會成為焦點的氣勢,尤其是走在前麵的那個男子,身材挺拔,麵孔異常英俊,含笑的眼睛在周圍掃上一圈,所有的人便都覺得他在向自己打招呼。
  進場之後他隻是隨意地一站,旁邊的人無論是誰,便都失去了光彩,行星似的要圍著他轉,而他卻仍是笑吟吟的,比任何人都隨和,卻又讓人無法忽視那舉手投足中流露出的自信和篤定。
  衛紫看到李韶中攜著牛麗麗迅速地迎了上去:“魏華靖,你真的來了?我本來以為你沒空過來!”
  被稱為魏華靖的男子依舊保持著微笑:“今天忙了一天,來你這裏透透氣,當然主要還是看看你的新婚夫人,這位就是吧,真是漂亮,郎才女貌呀。”
  牛麗麗聽他誇讚,嬌羞地低下頭,卻又忍不住抬眼向魏華靖看過去,發現他正同自己丈夫講話,就順帶看了李韶中一眼,看他滿臉興奮的樣子,不知為什麽心裏有些不舒服。
  李韶中迅速地和一幫同學聊了起來,牛麗麗見插不進去話,左右無事,慢慢踱到正被保姆招呼著吃點心的衛紫麵前。
  “你覺得剛才那男人怎麽樣?”
  剛剛咬了一口點心,見牛麗麗走過來趕緊咽下站起來招呼,聽到她的問話忍不住問道:“哪個男人?”
  “就是現在跟李韶中講話的那個,”看到魏華靖似乎向這邊看過來,牛麗麗回應似的笑回去。
  衛紫看了一眼,點點頭:“長得不錯,氣質也不錯。”看看手中吃到一半的點心,放下似乎不合適,隻好又咬了一大口——抓緊時間吃完吧!
  牛麗麗將目光拉回來,盯著衛紫:“你若是找人陪讀,他這樣的人是絕對不可能的,你知道嗎?”
  “咳,咳”衛紫又險些被噎得半死,她晚飯都沒吃,跟著表叔來到這裏,怎麽連偷空吃塊點心都這麽多災多難?

  第三章
  衛紫拚命地想把點心咽下去回答牛麗麗的話:“我不……”誰想剛開口就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這又被點心渣嗆到了!
  於是整個喧鬧的大廳都被衛紫的咳嗽聲充斥著,見她咳的麵孔發紫,雙目流淚,牛麗麗被嚇到了,趕緊招來保姆要水。
  被灌下一口水,衛紫捂著嘴彎下腰去,好容易止住咳嗽聲後趕緊向牛麗麗解釋:“我不想出國,更不會去做陪讀,我聽說陪讀其實是就是陪床。”
  終於能睜開眼睛,衛紫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大廳裏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她,離得最近的是牛麗麗,她雙目圓睜地瞪著自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十分可怖。
  因為咳嗽停止,衛紫腦部血液回流,電閃雷鳴般地想通了一件事情:牛麗麗據說學的是金融,這個專業同樣不好申請出國,她該不會就是陪讀吧!
  想通了這個問題,又看到大家的反應,衛紫很順利地明白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接著她又感覺到了周圍的安靜,那麽,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自己的咳嗽聲為大廳靜了場,然後說出了那句話?換句話說,也就是所有人都聽到了她說的“陪讀就是陪床。”
  從角落裏表叔鐵青的麵色中,衛紫又一次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哦,天,讓她就此化成煙消失吧!
  “這挺像你的辦事風格。”楊霜下了結論。
  因為隔著簾子,衛紫無法從表情判斷她是同情還是嘲諷,不敢貿然開口,隻聽劉曉菁噗哧一笑:“怎麽會是阿紫的風格,明明是楊霜上次在宿舍大放厥詞,闡述陪讀就是陪床的十大理由,她才會臨時冒出那句話,對吧阿紫?”
  衛紫鬱悶,不過還是乖乖“嗯”了一聲,怎麽大家都比她還了解自己。
  楊霜不耐煩地解釋:“我當然知道這句話的來由,我是說在那個時機說出來很符合她的辦事風格。”接著又問衛紫“然後呢?這個場麵是怎麽混過去的?”
  “然後牛主任的女婿好像介紹了個很重要的客人給他,大家都去關注他了,我就偷偷溜走,叫了出租車就回來了。”從郊區的別墅到學校,車費讓她肉疼了好幾天,可她實在沒臉再待下去了。
  “這麽說其實你也算不上嚴格意義的相親,極品的也不是相親對象。”楊霜對自己猜測不完全準確感到不滿。
  “你那個表叔呢,他就這麽死心了?”武怡覺得故事還沒完。
  “後來表叔打電話把我罵了一頓,不過他說不會放著我不管的,看在我爸的份上還會幫我留意合適對象,天,我真希望他能別對我這麽好!”
  “對你好個屁!你個傻丫頭,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呢!”楊霜再也忍不住,終於開罵。
  “為什麽?”衛紫知道自己的智力遠遠比不上楊霜,被她罵也成了習慣,泰然地開口詢問原因。
  “一個叔叔,還是表的,幹嗎對你這麽上心?他都說自己時間寶貴了還在你這裏磨嘰,還不是因為你有幾分姿色?”
  雖然別人看不到,衛紫的臉還是迅速地紅了:“他是我表叔,我們有血緣關係的,不可能……”
  “說你笨還不承認,”楊霜被她氣到無力,“我又沒說他自己對你有企圖,商人重利,你想想,你如果畢業了就找個朝九晚五的工作,對他能有什麽好處?你就是把工資全給他人家也不希罕,可要是借你攀上有用的人,那光景可就不一樣了。你不是說他想把子女送出國嗎?如果你出去陪讀先在國外站住腳,他的兒女出國你是不是要幫忙?至於你嫁的人是什麽牛頭馬麵,你幸不幸福,跟他又有什麽關係,隻要能幫他,人家才不在乎呢!”
  楊霜說完,宿舍裏一片寂靜,過了好久劉曉菁才慢慢開口:“冰塊說的雖然難聽,但我覺得還是很有道理的,阿紫,以後要出社會了,你也得處處留個心眼兒。”
  “唉,”武怡歎了口氣,“小四呀小四,你這個樣子,讓姐姐們怎麽放心離開你呢?”
  當晚的宿舍臥談正式結束,沾床就著的衛紫,第一次瞪眼到了後半夜還沒入睡。
  記憶裏,她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好好學習,努力向上,將來出人頭地,可她已盡進了最大的努力,到底怎麽樣才能出人頭地?現在這個岔路口,到底怎麽做才是正確的?她太笨了,衛紫沮喪地想,不然為什麽大家個個都有好的出路,隻有她還在彷徨忙碌?
  她從來都不是個聰明伶俐的人,這她知道,雖然遠在小學的時候,老師就經常拿她做全班人的榜樣。在一群調皮搗蛋的小毛孩裏,她的刻苦和乖巧成了異類,男孩女孩都不搭理她,因為老師經常對他們說:“看看人家衛紫字寫的多整齊”,“人家衛紫上課就不說話”,可老師不知道,她之所以上課不說話,是因為根本沒人理她。
  她回去問媽媽:“為什麽米娜她們天天背後說人壞話,大家都還是願意跟她玩,我什麽錯都沒犯,人家跳皮筋都不帶我?”
  “跳什麽皮筋,你就知道玩!媽媽不是跟你說了嗎?什麽都不要管,就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給爸媽爭口氣,證明你這個丫頭沒白養!”媽媽正在筒子樓的樓道裏做飯,被煤油爐熏得眼淚流出來,一邊還要忙著切菜,沒功夫理會女兒的小情緒。
  衛紫抿了下花朵般粉嫩的嘴唇,回屋放下書包,掏出書本搬個小凳子趴在床上寫作業,她知道,再繼續下去媽媽肯定還要教育她“笨鳥要先飛”,因為她笨,同學們都不願意跟她玩兒,因為她笨,所以便要花比同齡人多得多的時間在學習上,否則便不能給爸媽爭氣。
  至於為什麽非要“爭氣”,這“氣”從哪兒來,則是要到更大一點的時候她才明白。
  看圖學字的時候,畫冊裏講的一家人包括“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我。”她就忽閃著大眼睛問:“媽媽,我的爺爺奶奶呢?”
  媽媽本來就不經常露出笑臉,聽到她的問話更是如掛嚴霜:“你沒有爺爺奶奶!”
  這時爸爸接了話:“跟小孩子胡說什麽呢?”轉過來柔聲對她說“阿紫,你爺爺奶奶在老家呢,小時候還抱過你,隻是你那時不記事。”
  媽媽冷笑一聲:“抱她?是要溺死那次還是送人那次?”
  衛紫嚇得一動不敢動,眼睛裏寫滿驚恐:爺爺奶奶是這麽恐怖的角色嗎?她隻知道有狼外婆,可外婆卻很善良很慈祥,原來爺爺奶奶竟是種會把她淹死和送人的東西!
  爸爸忽然發了火兒:“你幹什麽呢,孩子這麽小你說這個幹嗎?”
  媽媽也不甘示弱:“怎麽?我說謊了嗎?他們敢做的出還怕人說呀!我跟你說,阿紫將來要是敢給那兩個老東西倒杯水我就跟她沒完!”
  小時候喜歡聽故事,媽媽把那本《兒童睡前故事大全》講完之後,便給她講自己的人生經曆。
  媽媽隻是個普通的婦女,可她的人生卻堪稱跌宕。
  當年外公從軍隊轉業後去家鄉鎮上的衛生所做了實習大夫,當時帶他的師父是鄉裏有名的老中醫,小地方的衛生所並沒有中西醫之分,兩人相處的十分愉快,相差二十來歲的人竟成了忘年交。
  幾年後,外公添了個女兒,就是媽媽,老中醫則喜得長孫,兩人一合計,居然學著古人給兩個孩子訂了娃娃親。
  長大後,媽媽出落的杏眼桃腮十分美麗,那個長孫,就是爸爸,也是年少英俊,並且非常聰明,高考恢複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學。媽媽則因為患了腦膜炎耽誤了學業,初中畢業念了衛校,之後就留在衛生所幫忙。
  老中醫為人處事頗有古人之風,一直惦記著兩個孩子的婚事,當時青梅竹馬的爸爸媽媽也早就互相傾心,隻等爸爸一畢業就結婚。
  問題出在老中醫的兒子和媳婦身上,他們覺得自己兒子念了大學,將來是要去大城市的,和一個鄉村醫生沒文憑的女兒就不再般配,開始打主意要阻撓這場婚事。
  可是老中醫認為做人就要信守承諾,把兒子兒媳痛罵了一頓,因為老中醫的兒子沒有繼承父業,不學無術在家務農,生活上還要靠老中醫接濟,也就不敢堅持違背他,隻得同意。
  爸爸媽媽結婚後並沒有長住一起,因為爸爸畢業後被分配到百公裏之外的省城,而媽媽則因為學曆的原因不好調動工作,加上交通不發達,兩人一個月還見不上一麵。
  媽媽在家裏不僅要忙工作,還要伺候一家老小,但好在有老中醫關照,日子不算難過,可誰想就在媽媽把發現自己懷孕的消息公布之後,老中醫卻因為過度興奮乍然離世。
  辦完喪事之後,媽媽的日子每況愈下,公婆本就看她不順眼,此刻更是把老中醫的去世歸在她頭上,覺得她是個掃把星。媽媽忍辱負重,知道他們是在惋惜老中醫的退休金,於是自己每月的工資一分不留全部上交給公婆。
  日子在磕磕碰碰中度過,媽媽生下了一個女兒,就是衛紫,矛盾頓時變得不可調和。
  就在媽媽生產的當天,爺爺跳著腳罵:“娶個媳婦沒本事也就罷了,連個小子都生不出來,現在好了,絕戶頭了!”因為爸爸就職於國家機關,獨生子女政策是必然要執行的。
  奶奶一看是個女孩,扭頭便走,也沒有通知爸爸,媽媽在生產的當天就要自己做飯自己洗尿布。
  後來外婆過來照顧了幾天,卻又因為外公生病不得不回去,拎過來的一籃子雞蛋在姥姥走的第二天就被奶奶以待客為由收走了。
  好在媽媽也生在傳統家庭,一般的委屈也能忍過去。等到爸爸回來,夫妻兩個柔情蜜意一番,暢想一下美好的未來,自然什麽苦都吃得了。
  誰想就在爸爸走後兩天,又一件事情讓矛盾徹底激發了。
  原來是爸爸見女兒長得粉雕玉琢般可愛,卻穿著舊衣服改就的棉襖,就把省吃儉用的錢拿出來給妻子,讓她給自己和女兒各買些衣服。
  於是在出了月子之後,媽媽就興衝衝地去鎮上,挑選了半天,終究沒舍得給自己買,卻把女兒打扮的花團錦簇。
  爺爺奶奶看到孫女的新衣服,登時臉色就變了,媽媽趕緊解釋:“我並沒有私自留下錢,這是孩子他爸給的。”
  爺爺本來正吃飯,聞言把碗摔倒地上,吹著胡子怒吼:“一個小破丫頭片子,你還真當寶了?”
  媽媽萬分委屈,忍不住頂了一句:“就算是個女兒,不也是您兒子的女兒,您的孫女嗎?還不能買件衣服呀!”
  奶奶在旁邊一直沒說話,這時冷冷地插上一句:“怎麽,我兒子回家了一趟你就長能耐了,都開始頂嘴了。跟你說,我生的是兒子,我兒子是大學生,你是什麽東西?我兒子掙的錢你憑什麽花?你憑什麽享我兒子的福?”
  媽媽年輕時是有名的貌美能幹,也是心高氣傲的人,如何能受得這般侮辱,當時也發了火兒:“掙錢的也不是你兒子一個,我掙的錢不都給你了嗎?”說完扭頭就走。
  衛紫的爺爺奶奶看向來溫順的兒媳居然敢反抗,知道這次落了下風以後再扳過來就不容易了,老頭兒當即喝道:“你給我站住!”
  媽媽知道等著她的絕對沒有好話,充耳不聞的就要回屋,不想頭發從後麵被人揪住,劈頭蓋臉下來就是一陣猛打,女兒衛紫也被甩在一邊,哇哇哭著無人照管。
  老婆子在一邊呐喊助威:“打死她,打死這個賤女人,讓衛國再娶個大學生好生兒子!”
  媽媽要反抗,可那時老頭子才五十來歲,還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她又哪裏是對手?
  最後多虧聞聲而來的鄰居勸架,幾個大小夥子一起把老頭子攔住,饒是如此,媽媽還是被打的鼻青臉腫,頭皮也被揪下來一塊兒。
  當天夜裏,衛紫的媽媽覺得顏麵掃盡,這日子根本沒法過下去了,幾次欲尋死,都因為看到尚在繈褓裏的女兒才打住念頭。
  第二天,媽媽包住頭臉跑到鎮上給爸爸發了電報,內容隻有四個字:“離婚,速回。”

  第四章
  魏華靖這次回國探親,碰巧趕上丁逸生了兒子辦滿月酒,依著和那兩口子的交情,自然是要參加的,誰想一直催婚的父母居然利用這個機會給他安排相親!
  那個叫吳晶晶的女孩,被父兄領著鄭而重之的和自己這邊的人互相介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幹什麽。
  魏華靖幾乎不敢相信這麽荒唐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縱橫情場十幾年,無論如何也不會淪落到和小女孩相親的地步吧!
  那個吳晶晶嬌嬌小小,一看就是在溫室裏養大的花朵,經過蘇羅事件,他很久不敢招惹這類看起來很清純的乖乖女,尤其是從沒談過戀愛隻等結婚嫁人的,更何況吳晶晶的父親兄長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人,弄不好就要後患無窮,也因此,他臨時起意以被同學邀請聚會為由提早離開。
  見了幾個本科時的同學,有人提到李韶中剛剛相親成功,不到一個月就辦了婚事,今晚邀請大家去老丈人家聚會。魏華靖一想大學同學在美國的不少,但經常聚會的並不多,他在校期間是學生幹部,和李韶中的關係雖不算近,也是一起打過球喝過酒的哥們兒,人家新婚,過去祝福一下也是理所當然。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想看看這能在一個月之內完成由認識到結婚過程的女孩,會是個什麽樣的類型。
  見到牛麗麗,魏華靖略微有些吃驚,他本以為能接受這樣類似包辦婚姻的女孩,都應該是內向的乖乖女,誰想牛麗麗不僅不內向,反而當著丈夫的麵不停地打量自己。
  她那種欲看還羞,搞些小動作或故意提高嗓音吸引人注意力的小把戲,魏華靖早已司空見慣,看對眼的話也會欣然配合,可發生在一個剛剛新婚的女人身上,他就不怎麽樂於看到了。於是魏華靖引導著同學幾個的聊天內容,迅速地將牛麗麗排除在話題之外——不管在別人眼裏如何花心濫情,他都還沒有破壞人家婚姻的打算。
  然而多年練就的本能,還是讓魏華靖能夠在不經意間就捕捉到全場的亮點,那是一個躲在角落裏狼吞虎咽的女孩。他敢打賭,雖然她現在儀態極端不佳,但絕對是今晚最漂亮的女孩,而且超出平均水平不是一點半點。
  依照經驗來看,那女孩穿著新潮時尚,加上長相實在出眾,二十多年下來感情經驗絕對豐富,不會是稍一受挫就要死要活的人。
  於是魏華靖開始貌似不經意地送去關注眼神,要是順利的話,那女孩就會給出回應,如果他再笑著點頭示意,對方主動上前的可能性都有。
  可幾次打量過後,那女孩還是在猛吃猛喝,換來的竟然是旁邊牛麗麗的回應笑容,魏華靖嚇上一跳,雖覺遺憾,還是趕緊轉過頭來不敢再亂看。
  不多一會兒,大廳裏就被一陣猛烈的咳嗽聲靜了場,那女孩不知是因為吃的太急還是怎麽著,精致絕倫的臉蛋兒居然被脹成豬肝色,咳嗽聲音驚天動地,並且誇張的彎下腰去,等到稍有緩解,忽然說出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掉下巴的話:“陪讀就是陪床。”
  這也太彪悍了吧,今天的主人牛振興千挑萬選覓得佳婿就是為了讓女兒陪讀出國,這是到場的人都知道的事實,這個女孩什麽來路,砸場子的嗎?
  牛家一家人的臉色,都因為這一句話而打翻了顏料鋪,五顏六色好不熱鬧。而這時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衝了上來,拉著那女孩的胳膊就不停地衝牛主任解釋著什麽。
  而女孩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出了醜,前前後後任由自己像個木偶般被扯來扯去,纖細白嫩的手腕被抓出紅印也不敢開口再說一個字。
  看到這裏,魏華靖扭頭對李韶中說道:“我來這裏雖然是找你,不跟你嶽父打聲招呼到底說不過去,你幫忙引見一下吧。”
  李韶中因為不知道魏華靖願不願意被到處介紹,也就沒有擅自作主,隻當是普通同學來往,此刻他主動提出就頗有些喜出望外,趕緊答應。
  “原來你是魏老的孫子,二十年前我還在軍隊服役的時候曾有幸見他老人家一麵,想不到現在孫子都這麽大了,真是一表人材呀,老首長身體可好?”聽到女婿介紹,牛振興趕緊站起來給魏華靖讓座,方方的臉盤興奮的發紅,轉過頭輕聲埋怨女婿:“這麽重要的貴客,你怎麽現在才介紹?”
  於是乎,衛紫的風頭被人蓋過,牛家上下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表叔也放開她湊上前去,幫著牛主任招待貴客。
  一番應酬過後,魏華靖再留神,發現那個出醜的女孩已經不見蹤影,此後直到結束也沒再看見她,欲開口問牛家和那個之前拉她的男人,總覺得有些不妥,也罷,假期快結束了,用丁逸形容他的話來說,還是少造些孽吧。
  回到家裏,本以為這麽晚家人肯定早休息了,誰想客廳裏長輩們整襟危坐,三堂會審般地等著他。
  魏華靖誠惶誠恐,趕緊坐到滿頭銀發的奶奶身邊,拉著她的手問:“美女,您怎麽還不休息,熬夜會長皺紋的。”
  魏奶奶剛剛做完拉皮,臉上本來緊繃繃的,卻被孫子的話惹得笑成菊花狀:“貧嘴,還不是你鬧得,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害得大家在這裏等你。”
  看看一臉嚴肅的老爸老媽,魏華靖摸摸鼻子,滿腔悔意地解釋道:“我是怕很久沒回來到處都有人邀請,才不得不關了手機,你們也知道,我以前是學生幹部,認識的人比較多,人緣太好也很頭疼的……”
  “行了,行了,沒功夫聽你閑扯。”魏東行十分不耐煩,他推了一個重要的會議,居然為了在家堵自己兒子,說出去都丟人。“我問你,你覺得吳家那小姑娘怎麽樣?”這話說出來以後他才覺得別扭,果然聽到兒子噗哧一笑:“爸,我不知道我黨的高級幹部居然已經閑到這種地步了,看來共產主義要提早實現呀!”
  “你少跟我沒大沒小的!”魏東行盡量作出威嚴的樣子,給妻子遞過去個眼色。
  魏華靖什麽人,自然沒有忽略這小小的動作,一個側身擠進老媽旁邊的沙發,摟住她的肩膀柔聲道:“大美女,我知道這段時間不在讓大家都很想念我,想時時刻刻見到我,這樣吧,我明天抽出一天時間,帶著您和奶奶血洗燕莎,好不好?”
  氣質高雅出眾,端坐在沙發上的貴婦被他這一摟一鬧也忍不住開口笑罵:“今天行不通,除了爺爺血壓高提早休息了,全家都在這兒等了你一個晚上,你可別想就這麽混過去!”
  眼看逃生無望,魏華靖隻得任命地向沙發上一靠:“好吧,我認了,你們不就想問我相親結果嗎?我如果說沒看上,是不是就沒事兒了?”
  “你看看他那個樣子!”魏東行向妻子抱怨,“吊兒啷當的沒個正經。”
  任婉如歎了口氣,先給丈夫一個安撫的眼神,再對兒子道:“那你覺得她哪裏不好嗎?我跟吳晶晶聊了幾句,這女孩子挺乖巧的,也很懂事,一點也沒有官宦子弟的驕嬌二氣。雖然沒有你之前交往的那些個女孩漂亮,也算得上清純秀麗,其實是不錯的人選。”
  “還要加上門當戶對,勢力互補對嗎?媽,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肯定會選最好的給我,可我已經長大了,再過幾年都三十了,就算再好也不一定就是我想要的呀。”
  “那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嗎?”任婉如反問。
  “至少不是這種相親配對兒。”麵對自己的家人,魏華靖沒有了插科打諢的精力和心情。
  “你不喜歡的隻是形式,我們也沒逼你現在就結婚,隻是人家女孩子今年畢業,馬上要去美國,你早去了幾年,就算看在大家交情的份上也要主動照顧一下不是嗎?以後的日子說不定會產生感情呢?如果到時候真的不喜歡,我們也絕對不會逼你。”
  “隻是照顧一下這麽簡單?”魏華靖側眼打量著幾個長輩,不知為什麽,晚上早些時候發生的事情忽然在腦海裏掃了一下,“陪讀就是陪床!”那個動聽而又急切的聲音回響在耳畔,讓他忍不住嘴角上彎。
  一直看大家你來我往的魏奶奶此刻忽然插了一句:“我聽欣欣說什麽‘愛飛兒’,那個女孩子不是叫晶晶嗎?你怎麽又愛上‘飛兒’了,阿靖,你可不能這麽花心!”
  “什麽‘飛兒’,奶奶您別聽欣欣那丫頭胡說,我根本不認識叫飛兒的人。”堂妹魏雨欣,向來以抹黑他為樂。
  “等等,”魏華靖忽然覺得不對,轉眼看向父母:“F2,爸媽,你們不會想讓那個什麽吳晶晶跟我出去陪讀吧?!”
  看到父親不自然的表情,魏華靖心都涼了,搖著頭道:“爸,媽,你們可都是留蘇的高級知識分子,我黨的高層幹部,老一輩革命家的後代,想不到竟然這麽世俗庸俗以及惡俗,孩兒對您二老太失望了,在此先行告退!”說完作勢一拜就要上樓,言語和動作都是一氣嗬成,行雲流水般流暢。
  然而他小看了自己的父親,隻見魏東行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彈彈袖子對著爬樓的兒子道:“我本來覺得時間太倉促,吳康泰也不放心他女兒要再考驗考驗你,不過既然你這麽快就領悟了,我們也承擔了應有的指責,明天抽空咱們就去提親吧。”
  一溜兒煙的,魏華靖又坐回原來的位置,好在他已經很習慣在家人麵前毫無形象可言了,盡管在外麵那堆粉絲團眼裏,他仍是淡定高貴沉穩的白馬王子。
  魏華靖哭喪著臉:“老爹老媽,不能這樣吧。”
  任婉如食指點了他腦門一下:“你呀”,然後笑道“放心吧,吳康泰現在炙手可熱,咱們去提親人家還未必肯答應呢。隻是他女兒出國念的大學跟你在一個城市,生活上學習上多關照一下,女孩子出門在外最容易感到無助,跟她即便是做個朋友對你將來發展也有好處。”
  “哼,你還覺得自己是個寶呢,再這麽混下去看哪個好女孩肯嫁你!到時候要是弄個什麽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看我不把你腿打斷!”
  自此為止,魏華靖終於明白,原來今天的相親是對方也沒先看上他,父母麵子上過不去才堵在這裏削他,現在打的主意則是讓他主動出擊,嘿嘿,追女孩子的事兒,別人可沒辦法代勞嘍。

  第五章
  畢業迫在眉睫,衛紫再一次盤算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機會,發現向她伸出橄欖枝的不是銷售就是公關,甚至有人拉她去做售樓小姐,在房地產大熱的當前據說收入很高,跟媽媽打電話商量,結果一個個都被駁回,她也苦惱:莫非現在大學生真的已經貶值到這種程度了?即便沒有楊霜的那一番理論,她也不想真的被表叔打包嫁人送出國。
  唯一體麵而又理想的工作機會,就是那個公務員的職位,可第二次免試過後再無消息,幾次打電話詢問都沒人接,衛紫又不甘心這麽放棄,她決定親自登門問一下。
  來到那棟宏偉的大樓前,衛紫忽然有些發怵,在這個地方她隻認識麵試她的幾個人,知道姓名的隻有一個主考官閻星。可是沒辦法了,鼓起勇氣往裏闖的時候,衛紫腦子裏忽然蹦出個成語:狗急跳牆!
  可她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因此還沒等跳進去就被門口的武警攔住:“同誌,請出示證件!”
  “我,我還不是這裏的員工,”看著年齡比自己還小,卻威風十足的武警,衛紫眼巴巴地解釋道,“我上次過來麵試,現在想詢問一下結果。”
  “請問您有預約嗎?”武警避開她的目光,黝黑的臉龐隱隱泛紅,這四月的陽光,怎麽那麽毒呢?
  “預約?沒有,不過我想找閻星閻老師,他應該是人事處的。”
  “這裏沒有人事處,負責招聘的是政治部!”武警的聲音忽然強硬起來。
  “啊?那就應該是政治部的,對不起,我可能記錯了,但他叫閻星沒錯的。”衛紫無限懊悔,聲音裏帶著絲哀求和急切。
  “對不起,沒有證件或裏麵的邀請我不能讓你進去,要不你先打個電話問一下吧。”武警的聲音又柔和下來,眼睛仍然低垂著不去看她。
  ……
  聽不見回答,武警覺得有些奇怪,抬頭一看,大驚道:“嘿,你怎麽進去了!”
  正要拿出對講機通知大樓裏麵的警衛把她攔住,忽然發現那個奇怪的姑娘自己又走出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兩個中年男人。
  “衛紫,我想起來了,你就是X大的那個,對不起,我們之前看你簡曆以為你是計算機專業,因為我們技術部這個職位需要一個專門搞計算機的,後來才發現不對,這個專業我們這裏沒招過,有一個A大計算機係的男生比你更適合,所以就抱歉了。”
  衛紫在門口的時候看到閻星,顧不得跟武警打招呼就衝過去詢問,想不到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答案,她強自忍住失落感,不死心道:“那別的崗位呢?沒有合適的嗎?”
  閻星遺憾地搖搖頭:“一個蘿卜一個坑,我們按編製走,新進大學生今天都已經接到通知去體檢了。”
  都開始體檢了,那說明第三次麵試早就結束了,可她還在傻傻等待,世界上還有比她更蠢的人嗎?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站在閻星旁邊的男人開口安慰:“別灰心,姑娘,X大可是名牌大學,當年我高考的時候都沒考上,好好努力,你會找到合適工作的。”
  衛紫抬頭看他,那個男人五十來歲,戴著黑框眼睛,慈眉善目的樣子很像電視裏演的上世紀知識分子形象,出於禮貌想回應個笑容,誰想情緒沒控製好,大顆的眼淚沿著白玉般的臉龐滾了下來。
  嗚嗚,她為了這個公務員考試準備了那麽多的日日夜夜,為了應付麵試,她一次又一次的讓楊霜充當麵試官百般刁難自己,並付出了幫她洗一個月衣服的代價。
  這些都不算什麽,問題是失去這次機會後,她可該怎麽辦呀!是去做售樓小姐還是市場公關?媽媽說如果她敢從事那些工作就把她掐死,可不找工作難道真要在幾天之內迅速找個男人結婚去海外?她這麽笨,被騙了怎麽辦?出國後被拋棄怎麽辦?嗚嗚,她不要啦!
  “你,你們太過分了,”衛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錄用人家也不提前通知,害得我傻等……嗚嗚”
  閻星和楊傑,就是剛才開口安慰的中年男人,包括後來追上來的武警,都手足無措地看著這個年輕女孩嚎啕大哭。
  美女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三個男人在心裏不約而同地琢磨,當眾大哭明明是很狼狽很丟人的事兒,可眼前這個漂亮得驚人的女孩,連哭起來的樣子都美的無法形容,聲聲入耳,驚心動魄般地動人,她如果再不停止,不說會把別人招來圍觀,單他們三個心裏就無法承受了。
  閻星忽然覺得自己罪無可赦,忍住同樣落淚的衝動,他開口安慰:“其實那個職位一點都不好,經常要幹修電腦扛機器之類的粗活,你沒被選中也沒什麽可惜的……不,我是說你這麽優秀肯定還會有好機會的。”
  “嗚嗚,我一點也不優秀,我笨死了,找了半年也沒找到一個像樣的工作,這個花費精力最多,還……嗚嗚。”
  幾人還在僵持著,本來有急事外出的閻星和楊傑也無法拔腿離去,正在這時,閻星的電話響了。
  “什麽?翻譯室從外語大學招的那個女生?是我發的通知呀,是應屆生沒錯,應該還沒離校,這不還有倆月嘛。”
  ……
  “什麽?懷孕了!現在的女孩子……怎麽會這樣……這可怎麽辦呢。”
  ……
  “好好,我知道了,我再跟領導匯報一下。”
  放下電話,閻星看向楊傑:“你們翻譯室新招的那個女生,被檢查出懷孕,恐怕不能要了,咱們這種單位,不說別的,紀委和計生辦那關就過不了,好在還沒簽約。”
  “這孩子也真糊塗,怎麽偏偏在體檢的時候檢查出來呢,瞞都沒法瞞。這可是我親自做考官麵試來的學生,專業八級,筆頭口頭功夫都很硬,這下可惜了。”楊傑搖頭歎息。
  “算了,”閻星拍拍他肩膀“我去通知排名第二的學生來體檢。”
  “閻老師!”年輕的女聲讓兩人停住腳步,剛才被那個震撼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二人這才發現還有個沒有解決的麻煩,閻星皺皺眉頭,一臉無奈地正要開口,衛紫搶在了他前麵:“我沒有懷孕!”
  “啊?”兩人齊齊愣住,連剛才已經返回崗位的武警也忍不住扭著脖子張大嘴看向這邊。
  飛快地抹去眼淚,衛紫用哭得略有些沙啞的嗓子說道:“楊老師曾打算考我們學校,應該知道我們學校出來的學生英語都不差,我的英語又是各門功課中比較好的,我在大學時有很多次機會出去做口語翻譯,反響還不錯,所以,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衛紫這話倒沒有誇張,學校裏經常有招聘家教、禮儀、翻譯之類的兼職機會,禮儀和媽媽教導的“不能靠長相吃飯”有所違背,家教人家一般要成績比較好的學生,為了減輕家裏負擔,衛紫就選擇去應聘收入更高的口語翻譯。
  宿舍裏的沒人和她有同樣想法,因為口語翻譯收入高出別的兼職一大截,向來是英語專業優秀學生和研究生們角逐的對象,作為理科學生她們沒有競爭優勢。
  也應了“無知者無畏”那句話,磕磕巴巴地講完準備好的麵試說詞,衛紫居然奇跡般地被錄用了。
  宿舍的人都感到很驚奇,吃著她用首日工資買回來的零食,紛紛問她工作內容。
  “其實挺容易的,今天是珠寶展,就是帶著老外看珠寶,碰到不會的詞還可以查文曲星。然後就是逛秀水,我還幫他們殺價來著,省了好多錢!”衛紫嗬嗬樂著,仿佛省的錢都流入自己口袋似的。
  “賣國賊,殺什麽價,宰他們不好嗎?給國家創匯嘛!”楊霜有些不滿。
  衛紫張大了嘴巴,撓撓後腦勺道:“對哦,我自己買衣服總殺價,那些小販五十塊的東西敢叫五百,就想著都要殺價,把創匯的事兒給忘了。”
  拍拍她腦袋,劉曉菁笑道:“放心吧,別自責了,咱國家外匯儲備多著呢,不差你那一點兒,冰塊兒你就別逗她了,不知道咱家阿紫實誠呢。”
  楊霜翻了個白眼兒:“沒看我正□裸地嫉妒著嗎,她陪玩兒陪逛一天,頂我一個星期家教的錢了。”
  武怡長歎一口氣:“這是美女的福利呀!”她是宿舍裏英語最好的一個,都沒有通過麵試。
  然而不管是美女福利也好,還是陪玩兒陪逛也好,幾年的口語翻譯做下來,衛紫的英語水平卻是踏踏實實進步了不少,又想起楊霜教她的“對著麵試官,該吹牛的時候就要吹得理直氣壯”,於是就有了上麵一番請求。
  閻星和楊傑麵麵相覷,楊傑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之後道:“非英語專業的人做翻譯,也不是沒有過,隻不過……”
  “我一定會努力的!”衛紫充滿著渴望的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救星。
  “這樣吧,也確實機緣巧合,你跟我進去咱們做個測驗吧。”楊傑似乎下定了決心,對閻星道:“那邊的通知就先緩一緩如何?”
  “我這邊沒問題,招誰對我來說無所謂,翻譯室的人將來是你在用。”閻星擺擺手趕緊撇清關係。
  測驗分為兩部分,先是交替傳譯,楊傑口齒清楚,發音也很標準,有了之前的翻譯經驗,衛紫雖然有些緊張,卻也能結結巴巴地翻個八九不離十。
  她比較忐忑的是筆頭翻譯,因為比不得科班出身的外語係學生,她沒有經過專業訓練,譴詞造句是一方麵,怕就怕在複雜句型的理解上出偏差。
  等到拿到考卷一看,對著密密麻麻的字母衛紫就有些發慌,強自鎮定心神讀下去,她的眼睛卻越睜越大,最後興奮地忍不住有些發抖。
  如果她沒看錯,如果她沒記錯,這篇文章應該節選自她曾經選修過的《管理學》的原文課本!那時候大家個個對著那滿篇的天書頭疼不已,好在老師講課的時候更多地使用案例教學,並不強迫大家死鑽課本,但衛紫卻覺得花了大把銀子買來的書本,不能就這麽當作磚頭浪費掉,曾經花了無數個晚上一個詞一個詞的查出來,通篇把那本書讀完。
  她的壯舉轟動了全係,大家開玩笑時會說:
  “你無聊呀,跟衛紫一起研究管理學去!”
  “這個暑假太悶了,悶到發瘋,就差看管理學了。”
  ……
  最讓人鬱悶的是,那學期《管理學》這門課,她隻得了一個還不到平均分的分數,因為老師出的考題也基本與書本無關。
  顧不上為成績難過,衛紫隻是對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既然講課不用書本,考試也不用書本,為什麽學校卻要求他們人手一冊這貴的要死的原文書?
  如今,衛紫卻萬分感激母校的英明,無比膜拜負責幫大家選課本的教職人員,蒼天呀,大地呀,是她終於要幸運一把了嗎?

  第六章
  “具體措辭雖然有些問題,但理解能力和翻譯速度都可以,好了,進來以後再慢慢鍛煉吧。”
  她激動的無以複加,她可以理解為自己被錄用了嗎?看著她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楊傑趕緊做了補充:“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對你是好還是不好,你要是按照原來的應聘去技術部,將來走工程師路線,評職稱不會有問題。可現在如果做翻譯,職稱上就有些混亂了,外文係畢業的學生一年後轉正就是助理翻譯,將來評翻譯、副譯審、譯審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對你來說可能就不會那麽順利。”他是一步一個腳印在機關熬出來的傳統知識分子,職稱的問題對他們來說,有時候比職位還要重要,因此對著眼前頭腦發熱的女孩,必要的提醒還是要做的。
  衛紫隻是興奮地點頭,楊傑的話她全都聽到了,卻一個字也沒存進大腦,隻要不成無業遊民,隻要不被安排嫁人,誰來“審”她都無所謂了。
  直到拿了通知條去體檢,衛紫都處於一種飄飄然的眩暈狀態。想想楊傑對她的評語,她又有些心虛,其實她哪裏是理解力不錯,分明靠的是記憶力,不過這小小的愧疚感,跟解決飯碗問題相比,就顯得很微不足道了。
  探望完生病的長輩,帶著堂妹魏雨欣剛剛來到醫院大樓門口,魏華靖就停住了腳步,嘴角露出笑意:緣分這東西,還真是妙不可言呀!
  玻璃門外那個滿臉傻笑眼神飄忽的長發女孩,可不就是那天在牛家錯過的絕色?
  在腦子裏火速排練著一場相請不如偶遇的橋段,魏華靖正要上前,隻聽“嘭”的一聲,他的獵豔目標居然撞到大樓門口的玻璃門上!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入口處明明有兩扇玻璃門,其中一扇大開著供行人出入,那女孩卻偏偏走向關著的那扇門,這還罷了,那關著的門上明明還有醒目的鮮紅大字“小心”,如果不是事先見過麵,他一定會懷疑這是個盲人姑娘!
  “有沒有紙巾!”魏華靖頭也不回地問妹妹。
  “幹嗎?”不明所以的魏雨欣看他問得急切,趕緊掏出包裏的麵巾紙,在遞過去之前卻要問一下原因。莫非他臨時內急?嘿嘿,不對呀,男生小便會用手紙嗎?那莫非他要上大號,惡……
  正要刁難一下,卻被眼急手快的魏華靖一把就奪了過去。
  看到醫院大門,保持著衝刺的速度衛紫趕緊往裏鑽,閻星說了,醫院抽血是有時間段的,晚了怕就趕不上了。
  然而她忘了自己的老毛病——忙中出錯外加眼神奇差,再加上這半天來的恍恍忽忽,她居然一頭撞到玻璃門上!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幾乎暈了過去,眼淚刷的一下子就落了下來,用手去擦,卻落得滿手的鮮血,原來鼻腔居然在這一撞之下出了血!
  強自忍住疼痛用手去抹,卻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狽,連衣服上也滴落了幾滴,一邊暗罵自己的蠢笨,衛紫又擔心錯過了體檢時間,急得要跳腳的時刻,一包雪白的紙巾遞到麵前:“趕緊堵住鼻子,仰起頭,先跟我去耳鼻喉科止血。”
  聲音是好聽的男中音,溫潤且富有磁性,其實對此刻的衛紫來說,即便是豬叫,她也會當成天籟。
  接過紙巾用來捂住鼻子,淚眼昏花看不清路的衛紫跟著那好心人的腳步離去,沒有看到身後拿著紙巾,一臉錯愕地愣在當場的男人。
  “哈哈哈哈,我要仰天長笑,魏華靖呀魏華靖,你也有今天!”魏雨欣笑得前仰後合,完全沒有淑女形象可言,“看你急吼吼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要去拉屎,卻原來是三急中的另外一急,怎麽樣?傻眼了吧,被人捷足先登了吧?話說剛才那個醫生哥哥可真帥呀,我要是被幫忙的那個美女,肯定會在事後愛上他,以身相許也說不一定哦?”
  魏華靖表情猙獰:“你給我閉嘴!就你這樣子,以身相許人家都不要!”
  魏雨欣第一次好脾氣地沒有反脣相譏,隻是“咯咯咯”,“嗬嗬嗬”,“哈哈哈”地以不同的方式樂著,認識魏華靖二十年來,她還從來沒見過讓他這麽積極主動去搭訕的女生,更沒見過經他主動搭訕還沒得手的女生。
  魏華靖這次想不沮喪都不行了,糗事被堂妹那個八婆看到是一方麵,更為糟糕的是,他覺得那個看起來有點脫線的女孩子,似乎根本不曾注意過他,甚至至今還不認識他也說不一定,不知為什麽,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罷了罷了,看來上天注定他們有緣無份,忍住回頭核實的衝動,魏華靖強迫自己的腳步跟著魏雨欣離開醫院,他還要出國,他還要接著把phd攻下來,該死,他為什麽要攻phd?
  把傷口處理完畢,鼻血止住以後,衛紫終於有機會向幫助她的好心人致謝,這一回頭不打緊,衛紫覺得頭更加眩暈,天,怎麽會有人長得這麽像天使,白衣天使!
  不要誤會,衛紫心目中的天使並不是光著屁股的小胖娃兒,而是白衣飄飄類似於神仙之流的人物,記得臥談會上大家曾經探討過這個問題,衛紫在被眾人批判後仍然堅持:“你們見過天使嗎?既然都是想象出來的,那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使,我心目中的天使就是很幹淨很俊美很飄逸的一個年輕男子。”
  “那你幹脆說神仙不得了,幹嗎非要弄個天使?學洋人嗎?”有人頗為不解。
  “神仙?太白金星還是南極仙翁,都是老頭呀,就算年輕的也是三頭六臂的哪紮或者三隻眼睛的楊戩,怪物似的一點美感都沒有。”衛紫細數著《封神榜》裏的神仙們,接著又一臉神往:“還是天使這個詞好,上天的使者,肯定是仁慈而又俊美的。”
  眾人齊嘔,不明白戀愛神經短缺的衛紫為什麽會對一個虛幻出來,連姓名都沒有的“人物”大發花癡。
  如今看到這個扶自己進來,並用好聽的聲音拜托同事幫她止血的白衣男子,衛紫一下子覺得自己長久以來幻想的對象在現實中有了載體,忍不住盯著他看。
  “姑娘,已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撞得還挺嚴重,要不要照一下腦部CT?”幫她止血的中年男醫生打破當前的沉默,這姑娘長得這麽出色,如果碰壞了腦子就可惜了。
  “哦,不用了”衛紫麵上一紅“我是鼻子先碰到門的,頭撞得不是很厲害。”忽然又想到自己急匆匆趕路的原因:
  “糟糕!大夫。你們抽血到幾點結束呀?!”
  初次來這家醫院,又出了這樣的事兒,衛紫顯得十分慌亂,好在幫她的天使決定好人做到底,聽說她是來體檢的就領著她先去填表,然後一項項帶著她檢查。
  衛紫感動得泫然欲泣:“這樣會不會太麻煩您?有沒有耽誤你上班?”
  天使微微一笑,潔白的牙齒閃亮:“我是實習大夫,還在轉科,本來就是哪裏需要就到哪裏幫忙,帶你去體檢也是份內之事。”
  想不到他不僅有天使般的外表,連心腸都和天使一樣善良,衛紫更加感動。
  大批的體檢人員已經完事兒,衛紫是最後一個,連個作伴兒的人都沒有,體檢項目又很繁瑣,如果沒人帶領還真是容易轉向,衛紫再次感歎自己的好運,就算今天流了許多血也值得了。
  到了最後一項外科檢查,“天使”陪著衛紫進入檢查室,看到裏麵一老一少兩名男大夫,搶先開口打招呼:“王大夫,李大夫,今天您二位負責體檢呀。”
  對方點點頭回應,年長的那個開口:“本來還有張大夫,她臨時有事請了半天假,下午就我們兩個盯著。”
  “哦,是這樣的,這個女孩子是我的老鄉,是S部今年新招的大學生,今天過來體檢,可是她有點事兒耽誤了,現在大家都在外麵等她,您看能不能抓緊點時間,現在就剩這一項了。”
  看著婷婷玉立站在旁邊的衛紫,年輕大夫道:“你也真是,跟我們還客氣啥,你老鄉不是嗎?我們肯定抓緊!”正要上前,胳膊被年長的李大夫碰了一下,轉頭對衛紫兩人道:“還檢查什麽呀,能一路上到大學,這脊椎呀什麽的肯定就沒什麽大問題,趕緊把表拿過來我給你簽字,別耽誤事兒。”
  “這麽著就多謝了。”“天使”再次露出皎月般的笑容。
  拿著全部填完的表格走出診視,衛紫看著“天使”疑惑不解:“我不趕時間呀,反正大家都走了,而且我身體很好的,從小到大連感冒都很少,他們肯定檢查不出什麽毛病的,咱們沒必要走這個後門吧?”
  “這是外科檢查。”“天使”避開她的眼睛,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我知道呀。”衛紫點點頭,最後一項就是外科嘛,表上寫的清清楚楚。
  “唯一的女大夫請了假不在。”“天使”繼續耐心闡述。
  “啊?難道他們人手不夠用?不對呀,他們明明在聊天,很閑的樣子。”而且那個年輕大夫都要準備幫她檢查了。
  “外科檢查包括脊椎、四肢、皮膚等等項目,是要求把衣服脫到隻剩內衣的。”麵對她的勤學好問,“天使”不得不進一步解釋。
  臉瞬間變成熟透的紅番茄,衛紫再次懊惱於自己的遲鈍,她怎麽這麽暈呢!怎麽忘了前幾次入學體檢時,一幫女孩子由著一個中年女大夫被趕到一間獨立的屋子裏脫得隻剩內褲的情景?小時候就算了,大學入校時都是大姑娘了,那次大家可都著實難為情了一把,楊霜甚至恨恨地道:“我怎麽覺得自己像被老鴇驗身的窯姐兒。”也正是那句話才讓大家在第一時間見識了她的彪悍。
  如今不過四年時間,她就把外科體檢的事兒給忘了個幹淨,還讓看起來純潔無比的“天使”給她解釋的這麽詳細,天,她不要活了!!
  “好了,體檢結束了,恭喜你馬上就要成為S部的一員。”“天使”就是天使,適時地轉移話題解除了她的尷尬。
  一想到馬上就要到手的工作,衛紫瞬間又興奮起來:“今天多謝你了,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我一定要請你吃飯!”雖然覺得叫他“天使”也不錯,可打電話的時候總不能說“我找天使”吧。
  “我叫時遠,時間的時,遠近的遠。”

  第七章
  衛紫出去了一整天音訊全無,沒打招呼就外出對於她來說可是第一次,眼看天就要黑了,室友們正在討論要不要跟電台聯係登個尋人啟示啥的,門就被撞開了。
  看見進來的衛紫,大家齊齊鬆了口氣,等仔細一看時,又再度緊張起來。
  “你的鼻子怎麽了?還有,衣服上怎麽這麽多血?”劉曉菁身為老大兼宿舍長,最關心的是安全問題。
  “被人打了嗎?”武怡趕緊放下手中的零食,過來仔細查看,這丫頭也就那張臉是資本了,如果再破個相啥的,還怎麽活呀!
  隻有楊霜還在靜靜地觀察,看到衛紫麵頰緋紅,晶亮的眼睛散發出來的都是喜悅的光芒,知道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
  衛紫內心感動於室友們的關心,不過快速地爬樓梯讓她喘著氣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飛快地搖頭。
  “我撞了門,沒有被打,還有就是”慢慢平穩了呼吸,衛紫終於能夠說話:“我找到工作了!走,今天不去食堂,我請大家吃飯!”
  看著大家都在愣愣地交換眼神,一點也沒有替她高興的樣子,衛紫有些著急:“你們不相信嗎?我真的找到工作了,今天體檢都結束了。”一邊信誓旦旦地保證著,衛紫開始催促大家跟她出去吃飯。
  她們宿舍在剛入學的時候定下了規矩,有什麽好事發生是要請全宿舍人吃飯的。最開始是規定拿到獎學金要請客,第一學年結束,除了衛紫每人都請了一頓,楊霜的目標是每年都拿一等獎學金並且看來很可能會實現,大呼不公就要求找了男朋友也要請客,這個提議被大家高呼著萬歲接受,宿舍裏有那麽一個豔絕全校的大美人,看來她們隻用發愁吃太多該怎麽減肥。
  就這樣盼望著,盼望著,每次大家以為大餐就要到口了,最終卻都會以莫名其妙的理由被黃掉。其中最接近的一次,房間都訂好了,就在同學們每次路過都隻敢探頭看看的著名海鮮酒樓,當大家換上最得體的衣服整裝待發時,女主角衛紫居然跑回宿舍把門關上哭了個昏天黑地——不用說,飯又泡湯了!
  該有的安慰過後,秋後算賬大家磨著牙齒霍霍麵對衛紫問罪,她居然一臉可憐像:“要不,我自己掏錢請客好了。”切,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這不是嘲笑大家白吃嘛!
  到了大四,課業基本結束,無聊之下又有人提出簽了工作考上公費的研究生也要請客,於是乎,除了衛紫之外三人又各請了一頓。
  吃到最後,衛紫臉皮再厚,在室友們灼熱的眼光下也坐立不安難以下咽了,自卑和愧疚感煎熬著她幼小的心靈,就盼著能有啥好事兒給她點請客的理由。
  可人該倒黴,喝口涼水都會塞牙,四年下來她課業不佳,感情不順,一個星期不出門,出門就能趕上沙塵暴;去距離宿舍樓百米開外的澡塘洗澡,路上都能被色狼攔住說下流話;選修課大家都在半開卷地作弊,她剛剛要把抽屜裏的書拿出來,巡場檢查的人就走到她身後,一番沒有指名道姓的警告過後,她再也不敢隨便亂動,也因此得了全班最低分;上體育課投標槍,別人都好好的,偏她投的時候就能紮到同學的大腿,醫療費賠償幾乎花去她靠兼職攢下的所有零花錢;就連向來恩愛的父母,也在她上大學之後就傳出分居的消息。
  活脫脫一個倒黴鬼再世!
  如今,她居然在一天之內就敲定了工作,還是以這麽幸運的方式,怎麽不令人激動萬分?
  看到她這麽興奮而又急切的要請客,大家反而遲疑著不敢高興。
  “阿紫,我記得你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說沒有任何工作的消息,現在這麽快呀。”劉曉菁遲疑著開口問。
  “嗯!就是今天才得到消息的呀。”衛紫用力地點頭,仍是滿臉笑意。
  “哎呀,你急死我了,”楊霜一把推開劉曉菁“小四是能含蓄說話的人嗎?”
  “小四,我問你,”楊霜直麵衛紫,“你找的是什麽工作?協議簽了沒有?為什麽不等回來大家幫你參考一下?現在騙子很多,遇到皮包公司也罷了,最多被騙點錢,我聽說還有專門以招聘為誘餌拐騙年輕女孩的!”
  武怡連忙點頭附和:“對呀對呀,不過好在你今天平安回來了,明天隻要別去了就不會又太大危險,如果騙子拿著協議找上門來也不要怕,還有學校呢,你別看馮老師平常挺凶挺勢利,對學生還蠻負責的,隻要你一天沒離開學校,他就得保障你安全!”
  衛紫看著大家都一臉嚴肅,也緊張起來:“我明天不會去,通知七月份才報道呢。”
  啊?居然有這麽沉得住氣的騙子?楊霜趕緊問:“你那公司叫什麽名字?”
  “S部M司翻譯室。”想到楊傑說“你被錄用了”的情景,衛紫再次露出笑意,那真是這四年來最美妙的一刻。
  宿舍裏的其餘三人再次麵麵相覷:現在的騙子難道又升級了?
  如此折騰了好久,詳細詢問了每一個細節,又仔細研究了衛紫手裏的錄取通知書,大家才最終相信:這個傻丫頭居然成了國家公務員,貌似還是跟她們專業風馬牛不相及的翻譯。
  終於第一次坐在請客的位置上,衛紫樂得合不攏嘴:“大家想吃什麽盡管點!”
  三人一臉黑線,還是劉曉菁最厚道,遲疑著開口:“阿紫,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提醒你,你距離上班領工資還有好幾個月呢,再說,你那個公務員的工作,薪水也不怎麽高。”
  “我知道呀,”衛紫笑眯眯地點頭“負責招聘的閻老師把工資待遇跟我講清楚了,我覺得還好,反正我平常花錢也不多,足夠用了。”
  楊霜環視著金碧輝煌的大廳,忍不住對眼前不可救葯的人翻了個白眼:“老大的意思是,咱們非要來這個貴的要死的地方吃飯嗎?你又不是大款!”
  “啊?”衛紫有些不安的看著另外三人,“上次本來說好要來這裏的,結果都是因為我,害大家空歡喜一場,我……”
  看著她小臉順速垮了下來,武怡趕緊拿過菜單:“點菜點菜,肚子都餓死了你們還在這裏嘰嘰咕咕,阿紫請客你們都不給麵子嗎?服務員,先來一份揚州炒飯!”
  劉曉菁下巴險些磕到桌子上,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老板千金的品味?於是她仔細地把菜單從頭研究到尾,一臉嚴肅,慎而重之地向服務員宣布:“我要西紅柿雞蛋麵!”
  楊霜劈手奪過菜單:“瞧你們一個兩個的,多大點出息,點個菜還要研究半天!我要麻辣涼麵,多放辣椒!”媽的,剛看了酒水單子,一杯白開水就收八十,等會兒吃完還要飛速跑回宿舍喝水。
  嬌小秀氣的服務員臉色已經相當不好看:“對不起,我們這裏以粵菜為主,沒有麻辣涼麵。”
  “啪”的一聲把菜單摔到桌子上,楊霜以座山雕的姿勢站起來:“這是什麽破飯店,連個涼麵都沒有,還吃個啥子,小四,走!咱們換一家!”
  半天沒有回應,大家這才發現衛紫的眼睛直愣愣看向大廳的某個角落,並沒有注意到她們三個賣力演出的一場鬧劇。
  楊霜正要發火,被劉曉菁拽住袖子,下巴朝向右後方向她使眼色。順著她的示意,楊霜看到那西裝筆挺的身影,頓時目露凶光:嗬嗬,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呀!
  作為優秀畢業生,卓鵬飛被學生會的師弟師妹們請回學校給應屆畢業生作就業指導講座,後來巧遇幾個大學一起打球的哥們兒,聽說他現在事業有成,儼然混成了金領的樣子,就起哄非要他在附近最貴的酒樓請客,他工作很忙,難得再回母校重新體驗學生單純的快樂,也就欣然答應。
  席間,從包房裏出來上洗手間時,憑著多年和人打交道的經驗,卓鵬飛敏感地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一個回頭,他看到了停留在心中多年的那顆朱砂痣。
  還是樸素的打扮,配上脂粉不施卻絕美動人的一張臉,尤其是黑白分明的那對剪水雙眸,依舊純淨的能照出人內心深處的每一粒微塵。
  強自安捺住激動的心情,卓鵬飛不動聲色地來到大廳角落的那一桌,先是衝其餘三人點頭示意,隻有劉曉菁小聲回應:“卓師兄好。”胳膊上立刻被楊霜掐了一下,忍痛摸了摸被掐的地方,劉曉菁十分委屈:不是她沒有氣節啦,她和她家李宗寶當了卓鵬飛兩年部下,總不能裝作不認識吧!

  第八章
  “阿紫,想不到在這裏碰見你,你最近還好嗎?工作有著落了沒有?”白天的講座中,卓鵬飛時刻不忘在觀眾群裏尋找那一抹麗色,可直到最後也沒能如願,想不到卻能在這裏相遇,今天總算不虛此行。
  衛紫點點頭,麵對著他依然斯文英俊的笑臉,忽然不知道該把眼神落到哪裏,兩年不見,他給人的感覺更加自信沉穩精神煥發,想必那就是武怡口中的精英氣質,衛紫悶悶地想。
  “我們阿紫找工作還用操心嗎?多少用人單位搶著要呢,這不,考慮了好久今天才決定要和S部簽約,畢竟公務員比較穩定,比較適合阿紫的性格。”武怡向來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那一個,這不,話音剛落地就遭到楊霜偷偷豎起大拇指表揚。
  卓鵬飛微笑道:“的確是這樣,恭喜你阿紫。”轉過頭又問其他人:“就你們幾個在這裏吃飯嗎?我跟你們年級的幾個男生在那邊包間,要不你們也過去?大家反正都不是外人。”
  衛紫眉頭一皺正要開口,楊霜忽然用尖厲的媒婆音說道:“哎喲,卓師兄, 我們可不敢麻煩您,三年前我們一個宿舍的人都巴巴地盼著某人在這裏請客,可是卻被人家放了鴿子,至今心理創傷都沒有平複呢!”
  “阿紫,對不起,那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後來我打你們宿舍電話怎麽都打不通。”看著衛紫低著頭不發一言,卓鵬飛一臉愧疚地道歉。
  你當然打不通,回來後自己就把電話線拔了,衛紫心道,抬頭想擠出個笑臉表示無所謂,可她的麵部表情向來都和心情保持一致,現在心裏充斥著的是難堪、傷心和懊惱,那紅潤的嘴唇就算費盡力氣也無法保持上彎。
  眼前的男人對於衛紫來說,引起的絕對是一段不怎麽美好的回憶。
  衛紫入校之後,就是廣大師生矚目的焦點,無它,長相太出色了!如雲般烏黑亮麗的秀發,波光瀲灩的明眸,瑤柱般秀挺的鼻子,加上未開口就先讓人酥掉半邊的櫻桃小口,簡直就是工筆仕女圖裏走出來的絕色美人。
  美人不止是臉蛋漂亮,從身材到皮膚,從手臂到小腿,從脖子到腰肢,從牙齒到手指甲,每一分每一寸都完美的讓所有女生嫉妒,進而怨恨上天的不公。
  係裏的師姐到她們宿舍來串門,曾經半真半假地對著楊霜等人道:“你們真幸福,跟美女一個宿舍,天天多麽賞心悅目。”
  楊霜氣她們:“何止呢,美女還天天打掃衛生倒垃圾,外加給大家打熱水,因為隻有她一個人天天出門去自習室。”
  武怡嗬嗬笑著:“我們的福利還有呢,阿紫換衣服大家會圍觀哦,白白的,嫩嫩的,酥胸半露的樣子別提多誘人了!”
  此言一出,引起噓聲一片,師姐們回去的時候個個捶胸頓足東倒西歪。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衛紫都對一件邪門兒的事情感到疑惑不解:去浴室洗澡之前,她明明是問了之前出來的同學,得知人不多才進去的呀,為啥洗了不到三分鍾,人就呼啦呼啦地湧進來連水龍頭都不夠用呢?並且回回如此從不例外,她最後將之歸咎於自己的倒黴鬼命運。而衛紫所不知道的是,每次她問的那個同學在她進門之後都會滿樓道裏嚷嚷:“號外號外,信息係衛紫剛剛去洗澡了!”
  再後來,大家就開始打賭誰會摘得這朵名花,呼聲最高的是當時的學生會主席卓鵬飛和有名的冷麵貴公子任南華。
  卓鵬飛長得陽光帥氣,並且在學生會的各類活動中屢屢高調亮相,聽說還白手起家在校期間就辦了盈利性網站,總之就是很優很白馬的那一類,本來是各家小妹妹花癡的對象,卻因為有個身為上屆校花的女朋友(為啥是上屆呢,因為衛紫一入校她就不是了嘛!)而令眾女止步。誰想就在衛紫入校的前一個學期,他們兩個宣告分手。原因是前校花同學迷上了校園樂隊的主唱歌手,萬人迷卓鵬飛就光榮地做了炮灰,引起一眾小妹妹的無限同情(據說他在學期初當選學生會主席的票數裏麵,很多都是女性支持者呢!)
  至於冷麵貴公子任南華,則是一個傳奇性的人物。他上學第一天就開了一輛騷包無比的奧迪A8,本來開名車上學的同學雖少,也不是沒有,可人家都是奔馳寶馬法拉利,他這個車牌號碼前麵一串的零就讓大家不得不猜測他的身世跟xx海是有直接關係呢,還是間接關係呢。
  關於他的傳言舉不勝舉,比如說他曾經在學校裏當紅的大腕老師講課時,公然背著書包離開,並在走到門口時回頭說了一句:“你那個xxx事件的年份記錯了,回去翻翻課本重新做份講義吧,”
  又比如說,他曾經冷冷地對捧著鮮花追上來的校長千金道:“你跟你爹一樣,長了個豬腰子臉,回去整了容再來找我!”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事件舉不勝舉,他話不多,在校園裏也很少看得到他的身影,但他的每一次開口每一次露麵都能引起一番轟動,並成為全校師生經久不衰的話題。
  這樣的一個人物,第一次傳出緋聞的對象就是衛紫。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衛紫去宿舍樓百米之外的浴室洗澡,因為怕麻煩,她光腳穿著拖鞋直接去的,洗完出來後被冷風一吹凍得直打哆嗦,於是低著頭一路緊趕慢趕地往宿舍跑,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忽然擋在她的麵前。
  “同學,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嗎?”一個滑溜溜的男聲響起。
  看他旁邊還停了輛自行車,衛紫以為他是外校來找同學的學生,急急收住腳步後點點頭,並做好指路的準備。
  “同學,我們能做個朋友嗎?”還是那個濕滑的聲音。
  “啊?”忽然想起武怡跟大家講述的在校園裏搭訕的無聊男事件,衛紫趕緊搖頭:“對不起,我趕時間,沒什麽事兒我先走了!”
  正要繞過去走,那個男人忽地又擋在她麵前:“不要走嘛同學,你好漂亮,跟我交個朋友嘛,我雞雞很大的哦!”
  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意思,衛紫急得滿臉通紅:“你幹什麽!快點讓開!”
  “你不信嗎?我給你看看!”說著那個男人臉上泛起猥瑣的笑意,手就往襠部掏去。
  “媽呀!”衛紫把洗澡的籃子丟掉,捂著臉轉身就往後跑,卻因為穿著拖鞋被自己絆倒。
  跌個狗吃屎還是小事兒,萬一那後麵的男人追上來該怎麽辦?!衛紫跌落的一瞬間,這是腦子裏想到的唯一一件事。
  過了很久,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耳邊也沒有再響起那個猥瑣男的聲音,衛紫終於敢抬起頭,卻直直望進一對充滿戲謔和嘲諷的眼睛裏。
  “懷抱很溫暖吧,現在投懷送抱的女孩子,水準越來越高了呀,你長得還不錯,換個方式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然而他的話裏卻沒有一絲讓人溫暖的意味。
  被他一提醒,衛紫才發現自己整個都被對方摟在懷裏,臉上一紅趕緊掙脫開來,結結巴巴的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剛才那邊,有個男的很惡心,我一著急才……謝謝你了。”道完謝後衛紫就開始彎腰尋找自己的拖鞋,扭頭看那猥瑣男已不見蹤影,就把洗澡籃子撿起來開始收拾自己散落一地的東西——眼前新出現的這個男人雖然看起來不猥瑣,聽他說話卻也不像什麽好人,還是趕緊離開為妙!
  不料這個不像好人的男人卻慢慢地蹲下來,看著她一樣一樣的收拾東西。被他注視著,衛紫頗為緊張,提起籃子趕緊站起來:“好了,我要走了,謝謝你,後會有期!”說完掉頭就要跑開,一天晚上遇見兩個色狼,她不會這麽倒黴吧!
  “等等!”對方叫住她,衛紫在心裏猶豫是否要撒腿就跑的當口,那人又再度開口:“這個也是你的吧,落在地上了。”
  鬆了一口氣,衛紫回頭看向他的手中,臉卻在一瞬間燙的能煎雞蛋,衛紫本來不想承認那瓶女性洗液是自己的,可一來她沒有說謊的習慣,二來那瓶洗液是昨天剛買的,丟了實在可惜,於是低著頭接過來後她小聲又道了聲謝。
  正要走開,那人又說了聲:“等等!”
  “還有什麽事?”饒是衛紫脾氣好,他這麽沒完沒了的也有點讓人撮火了。
  “你說剛才有個惡心的男人,是不是色狼?他在哪裏,我幫你抓住他!”任南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很吃驚,什麽時候他成活雷鋒了?
  本來要拒絕,可一想到那個猥瑣男還有可能會騷擾別的女生,衛紫就忍不住點頭答應了下來,手指著後方:“剛才就在那裏,我看他旁邊還有一輛自行車,現在不知道跑哪裏了。”接著又向那人形容了色狼的外貌特征。
  “不急,現在時間還早,他不會這麽快離開的。”這話聽起來像他認識色狼似的,任南華趕緊補充:“你上樓把東西放下先換雙鞋,我在這裏等你!”看著她兩隻雪白的小腳使勁兒往拖鞋裏能擋風的地方蜷縮,任南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好的。”衛紫實在冷的也受不了了,趕緊答應下來往回走。
  “你要是敢放我鴿子不下來,明天我就告訴全校人你被色狼騷擾了!”衛紫在進大門之前忽然收到這樣的一句威脅,當下腳步踉蹌了一下,那人隻看到她的背影,怎麽能看出她的猶豫?
  可憐的衛紫,衝回宿舍穿上襪子換上鞋,跟室友打了聲招呼就趕緊往樓下跑。本來她覺得沒有自己的幫助那人應該也能抓住色狼,因為她已經盡己所能的向他描述了色狼的特征,可一想到那人最後的那句威脅,她的腳步就再也不敢放慢——本來走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已經很頭疼了,再成為色狼事件的女主角,接下來的日子恐怕她就再也沒辦法安心上自習。
  很久之後,楊霜聽到她的轉述做出評價:“這麽說任南華初次見你的時候,並不知道你是衛紫,他又該怎麽告訴別人你被色狼騷擾的事兒?”
  一語驚醒夢中人,衛紫才大叫一聲:“對哦,原來我又犯傻了!”
  那天換了鞋子下樓,跟等在那裏的男人滿校園裏尋找色狼芳蹤,衛紫怎麽想都覺得別扭,這個人看起來冷冷的,酷酷的,怎麽看也不像個急公好義的人,可人家又的確是在做好事,衛紫趕緊打消了自己的念頭,瞪大眼睛盯著每一個騎車的路人。
  “就是那個,那個穿著黃風衣的!”那個猥瑣男一邊騎車一邊鬼頭鬼腦四處查看的樣子,實在是太熟悉了,衛紫立刻指認出來。
  “你確定?”酷哥一臉認真地問她。
  “我確定!”她的視力可是1.5,也沒有夜盲之類的毛病,除了跑神的時候眼神不好,別的時候靈光著呢!
  話音剛落,隻見旁邊的人搜的一聲竄了過去,一個側踹把騎車的黃衣人連人帶車踹翻在地,一腳踏著欲掙紮著起身的色狼,酷哥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喂?校保衛處嗎?我在圖書館旁邊的便道上抓了個色狼?什麽,報警?你們自己報!”
  “啪”的一聲掛掉電話,酷哥君臨天下般地看向衛紫:“怎麽樣?我幫你抓住色狼了,你怎麽報答我?”
  “啊?”剛才還誇他急公好義呢,怎麽轉過頭來就要報答?衛紫盤算著自己所剩不多的零花錢,呐呐著正要開口,被酷哥一擺手打斷:“算了,看在你今晚投懷送抱的份兒上,我就給你個麵子,做我女朋友吧!”

  第九章
  精神恍惚地回到宿舍,衛紫沒想到睡了一夜之後,春風就籠罩了大地,一大早滿校園裏都在傳播最新八卦:冷麵貴公子昨天英雄救美,救下被色狼騷擾的校花並且力擒色狼。
  衛紫險些被宿舍裏的人圍攻至死,理由是:這麽大的八卦,外麵的人居然比我們早知道,你活得不耐煩了!
  頂著無數個砸來的抱枕,衛紫怒急攻心要找那個大嘴巴男問罪,卻發現自己連他姓甚名誰在哪個係都不知道。
  還是楊霜好心提醒:“任南華,法律二年級。”從她形容的那人的長相和氣質來分析,此君必是冷麵貴公子任南華無疑。
  怒氣衝衝地跑到法律大樓來問罪,衛紫又不知道他在哪個班,隻能逮住一個看起來長得很麵善的小姑娘問:“同學,請問任南華在哪個班?”
  看著眼前那張明媚的臉,小姑娘嘴巴張成O型:“你是衛紫?這麽說昨晚的事兒是真的了?任師兄一般不來上課,不過他今天來了,就在教室裏,我幫你喊他!”說完滿眼星星地飛速跑開。
  “我不是……”衛紫張口想喊住那一看就是急於去傳播八卦的“麵善”姑娘,又不知該怎麽開口解釋,正自鬱悶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麽快就想我了,本來說中午去找你吃飯,看來你都等不及了!”
  來者帶著邪邪的微笑看著她,一步上前居然要攬她肩膀,衛紫受了驚嚇般地趕緊躲過,等緩過神來後趕緊掛上一臉怒容,顫動著手指指責他:“你,你言而無信!不是說好昨晚我陪你抓色狼,你就不告訴別人嗎?那怎麽,怎麽全校的人都知道了呀!”
  任南華收斂了笑意,麵無表情道:“我是答應了你沒說,可保衛處那幫人我可就管不了了。”
  “真的?”衛紫帶著狐疑,保衛處幾個中年大叔,會有那麽八卦?
  “信不信由你。”任南華顯然失去了耐性,又開始露出冷冷的神色。
  “那好吧,”衛紫決定不為難他了,同時也不為難自己,“現在大家還在傳言咱們倆在談戀愛,你解釋一下嘛,別讓大家誤會。”
  “解釋什麽?”任南華表情有些不善。
  可惜他麵對的是一個最不會察言觀色的衛紫,隻聽她愉快地說:“就說這是個誤會,你沒有追我,我也沒有答應,咱倆各不相幹呀。”
  “你個白癡!”任南華終於忍不住開罵,這已是他耐心的極限:“我昨天不是說了要你做我女朋友嗎?解釋個鬼呀!”
  衛紫臉憋得通紅,這就是傳說中的沙渚嗎,可她衛紫也不是好欺負的,於是她鼓起勇氣反擊回去:“你才白癡!我有答應嗎?”
  任南華眯起眼睛:“你再說一遍?”聲音裏的威脅意味很濃,真的很濃。
  可惜他遇到的是個絕緣的衛紫,隻聽她大義凜然地道:“隨便罵人很沒教養的,我不說了!反正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為什麽?你有男朋友?”就算有,現在分手也來得及,任南華覺得自己今天脾氣好的出奇。
  “沒有!”衛紫使勁兒地搖搖頭,遲疑一下又問道:“聽說你父母是大官,你家也很有錢?”本來不知道,可任南華這個名字太如雷貫耳了,跟眼前的人聯係到一塊兒時,她需要確認一下。
  “是又如何。”任南華扯開一個嘴角,她要後悔了嗎?要收回之前的話了嗎?這個笨女人,怎麽事先不做好功課?
  “那就是了,”衛紫露齒甜甜一笑,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裏有如鮮花盛開般動人,“我媽媽說了,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帶來的隻有不幸,我家很普通,所以,我絕對不會和有錢人家的孩子談戀愛!”
  時間在刹那間靜止,任南華鼻翼擴張,感覺渾身的熱氣在往外冒,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大發雷霆的前兆。
  這時候的衛紫,覺得自己已經把所有的話解釋清楚了,頓時心裏一陣輕鬆,哼著歌兒蹦蹦跳跳就離開了。
  “衛紫,你是白癡!!!”幾秒鍾後,某人猛地一掌打在旁邊的牆上,獅子吼據說在法律大樓回旋了整整三天。
  再之後,任南華繼續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生活,隻是不容許別人在他麵前提起“衛紫”兩個字,聽到有人背後談論他縹緲神秘的家世,以往他會當作沒聽見,那之後卻會暴跳如雷,通常以一個字驅散人群,那就是:“滾!”
  冷麵貴公子VS新任校花,校花衛紫勝!
  然而很快地,衛紫就遇到了屬於她自己的劫。
  以白馬姿態緩緩降臨到她麵前的卓鵬飛,恰恰就是衛紫喜歡的斯文英俊型。他球鞋永遠是幹淨的,襯衫永遠是雪白的,頭發永遠是清爽的,麵孔永遠是白淨的,話音永遠是不溫不火的。
  最主要的是,他那麽優秀那麽受人矚目,對待衛紫卻溫柔和氣地不像話。
  衛紫被學生會招新到宣傳部,他以主席之尊,卻每天陪著她出海報,並且不停地在旁邊誇獎:
  “這個主意不錯,肯定很醒目。”
  “你對色彩的感覺很好,我們宣傳部能招你進來,真是莫大的榮幸。”
  “今年學生會的宣傳海報,可就以你為主力了。”
  “阿紫,學校西門有一麵牆要做主題宣傳,我們一起畫好不好?”
  在他麵前,衛紫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因為年齡最小且糗事不斷,宿舍裏的人對她很是照顧,可大家對她越照顧,她就越感到自己一無是處,隻能盡己所能的去幫其他人幹活來補償回去。
  如今碰到卓鵬飛,她才知道自己也是有價值的,他那麽優秀那麽能幹,都能把自己放到跟她平等甚至更低的位置上,是不是意味著她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
  他的鼓勵,他的誇獎,聽起來是那麽的真摯,聲音也是極其的溫柔好聽,慢慢地,衛紫開始盼望著學生會的每一次活動,看著他意氣風發指揮若定,她會覺得與有榮焉。
  聖誕前夜的那天晚上,卓鵬飛把她叫出去,說西門的文化牆要在元旦之前完成,恐怕得加班。
  加班嘛,義不容辭!穿戴完畢後衛紫就離開了溫暖的宿舍,頂著呼嘯的北風前往西門。
  西門平常人流量不大,聖誕節的夜晚更是冷清,空曠的場地裏就隻有他們兩個拿著大毛筆的身影。
  嘻嘻哈哈,笑著,鬧著,兩人一筆一畫將灰禿禿的牆畫得五彩斑斕,到了收尾的時刻,卓鵬飛忽然抬頭衝她一笑,這有些異樣的笑容讓衛紫內心小鹿般地突突亂撞。
  卻見他一笑過後低下頭去,紮起馬步便運筆在牆上寫了幾個大字:“紫、飛塗畫於耶誕前夜”。筆力蒼勁,氣勢非凡,顯見有良好的書法功底。
  “呀!”衛紫捂著嘴巴輕呼,“寫上了就很難弄下來吧,明天大家看到怎麽辦?”怎麽做事穩重的卓鵬飛,居然也有這頑童般的一麵。
  瀟灑地扔掉手中的毛筆,卓鵬飛輕扶衛紫肩膀,帶著笑意看進她眼睛裏:“阿紫,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愛,我就是要全校的人都知道,我喜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卓鵬飛的吻落下來的時候,衛紫渾身顫抖,觸電般的感覺,然後是迷茫,旋暈,許久之後,她才慢慢恢複意識。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爸媽是幹什麽的?”在這個時刻問出這種話,衛紫覺得有些難為情,可又不得不問,隻好把頭埋進他溫暖的懷抱裏做鴕鳥。
  衛紫先是感覺到臉頰旁他的胸腔在震動,繼而是忍不住發出的笑聲,費力忍住笑意,卓鵬飛盡量以正常口吻回答她:“我爸媽都是老師,不是大官,也不是大款。”畢竟大學的名教授也算是老師嘛,他也不算說謊。
  終於放下心來,衛紫徹底淪陷。
  確定關係之後,衛紫滿臉通紅,斷斷續續向卓鵬飛講明的自己宿舍的請客規矩,並在最後鄭重聲明:“隻是一個形式,楊霜她們都請過,可我沒有拿過獎學金,沒有機會請客,這次請客的錢我來出!”
  帶著笑意攬她入懷,卓鵬飛點著她的鼻子取笑她:“請客要你掏錢的話,還要我這個男朋友幹嗎?讓你們宿舍人準備,明晚六點半金輝海鮮!”
  衛紫瞪大眼睛:“那個很貴的哦。”具體有多貴她不知道,但楊霜每次發狠要宰人的時候,總是玩笑般嚷嚷著要去那裏。
  “嗬嗬,難得請一次,貴點又何妨,你放心,這可是我自己賺的錢。”卓鵬飛看著她著急的樣子,愈發覺得可愛,忍不住又偷親一口。
  一邊羞澀地躲避,一邊在腦子裏回憶著大家關於他自己辦網站的傳聞,衛紫心裏滿滿的都是甜意,幸福來得居然如此迅速,如此輕易。
  不記得哪個作家說過,假如一件東西美好得不像真的,那它大抵就不是真的,事後衛紫回憶起自己這段感情,才不得不感慨那作家的犀利。
  第二天,約好吃飯的時間馬上就要來到,卓鵬飛卻遲遲沒有聯係她,衛紫忍不住打電話過去詢問,卻被他室友告知他已經出門,再打手機,竟然是無人接聽。
  或許他在廁所或水房但忘了帶手機吧,而他宿舍裏的人又不知道,就誤以為他出門了,衛紫在心裏給他想好理由,決定自己先出發,去他們宿舍樓下等著。
  囑咐室友們先在屋裏稍候,衛紫作為先譴隊去請男主角出山,滿心歡喜地來到男生樓下,衛紫卻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這個愚蠢的決定。
  黃昏過後,天色已暗,可殘留的餘光還是能讓衛紫清楚地分辨出,在男生樓拐腳處激情擁吻的那對情侶,男的那個,正是她剛上任的親親男友卓鵬飛。

  第十章
  衛紫從來沒有,也不曾想過自己會遇見這種事情,不明白為什麽昨天還親親熱熱說喜歡自己的男孩,能在24小時後就抱著另一個女生。
  於是她就呆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兩人,直到他們分開、回頭。
  “阿紫!”看著卓鵬飛先是錯愕,繼而懊惱,然後慌亂的表情變化,衛紫竟然還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我在這兒。”說出口之後,她馬上緊閉嘴唇再不開口,慣性讓她去回應卓鵬飛的每一次傳喚,這下,要不得了。
  衛紫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再看看卓鵬飛旁邊豔麗的紅衣女郎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卓鵬飛盯著衛紫離開的腳步,用力掙開被握住的手欲追上去,腰卻又極度迅速地被抱住:“鵬飛,早晚有這一天的,早說的話,傷害還小些。”聲音不大不小,還沒來得及走遠的衛紫剛好聽進耳朵裏,於是腳下開始發力狂奔。
  衛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宿舍的,進門後正好看到劉曉菁和楊霜在為誰的衣服更顯瘦而爭執,看到她後就笑著問:“要走了嗎?卓鵬飛是不是在樓下。”有個學生會主席做宿舍的女婿,也是蠻拉風的事兒呢。
  簡單的一句問話,卻惹得衛紫眼淚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先是無聲的流淚,忽然一個氣喘不上來就“嗚嗚”的低聲抽泣,到最後則是嚎啕大哭。
  整個宿舍的人都嚇傻了,想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可衛紫早已泣不成聲。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必定和卓鵬飛有關,可衛紫不說,大家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也就隻能無關痛癢地安慰著。
  第二場學生會主席VS校花衛紫的戰役裏,衛紫輸了,輸得一敗塗地,至少在旁觀者的眼裏是這樣的。
  看到卓鵬飛在接下來的日子和前校花程虹繼續出雙入對招搖過市,衛紫的幾個室友頗有些憤憤不平。楊霜動用了一切人脈,終於挖掘出最接近真相的八卦版本。
  原來卓鵬飛去年被前校花程虹甩了之後,小範圍內發誓要找個更漂亮的女朋友,於是新生未入校,他利用了在學生會的關係,就從報名表那裏看到了每一位新生的照片。
  也就是說,衛紫人還沒到學校,就已經被卓鵬飛欽點為追求對象了,以後的招新,學生會工作,聖誕夜表白,都是一步步策劃好的。
  但就在卓鵬飛高調宣布和衛紫的戀愛關係之後,前校花程虹又忽然發現自己當前的歌手男友不怎麽靠譜,還是卓鵬飛溫柔體貼前途無量,便宜了小學妹實在有些可惜,於是在宿舍樓下攔住他放低姿態表示要吃回頭草。
  卓鵬飛當年追求性格美女程虹時,劈荊斬棘頗費了一番功夫,何曾見過她那麽溫柔似水的時候?當下頭昏腦脹情難自禁小別勝新婚了一把。
  偏偏這一幕就落入了前來等他的衛紫眼裏。
  “人渣!”武怡又一次搶先道出了大家的心聲。
  “阿紫?你說咱們怎麽報複他?去學校BBS揭發他的惡行?還是給團委老師寫匿名信說他玩弄女性感情?再不然我去聯絡幾個在社會上混的朋友,咱們狠揍他一頓?!”楊霜其實比較傾向於最後一個選擇。
  “好了,你們別鬧了,我看阿紫這次是真傷心了。”劉曉菁是談過戀愛的人,知道真正傷心的時候,是沒有心情和精力報複對方的。
  衛紫雖然還是跟平常一樣生活非常規律,一日三餐一頓不落,每天堅持打水上晚自習,可細心的人仍會發覺其中的不對。
  衛紫平常吃飯最講究健康,每天打不同的菜,葷素搭配有菜有湯,最近卻是兩眼呆滯看見什麽打什麽,劉曉菁就曾經見過她吃紅燒獅子頭配紅燒牛肉,再不然是椒油圓白菜配涼拌圓白菜絲。
  上課時,本來就不怎麽主動發言的衛紫更是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偶爾被老師提問到,要麽半天答不上來,要麽答非所問。老師歎口氣,心裏想著“漂亮卻沒有靈魂”的不變真理,放棄尋找例外的打算。
  直到有一天,武怡大呼小叫地回宿舍報喜:“天大的好消息,那個人渣被人打了,聽說傷得很重,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冰塊兒,是不是你幹的?!”說完一副隨時準備著開展個人崇拜的樣子。
  楊霜一臉詫異,繼而尷尬地笑笑:“我是想揍他,不過目前還停留在yy階段,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
  “切!”武怡馬上收回表情,轉頭看向衛紫,馬上吃驚道:“阿紫,你怎麽了?”
  其餘兩人順著她的喊聲看過去,隻見衛紫一臉驚恐,小臉泫然欲泣,都納悶地想:“莫非她還難過?OMG,這卓鵬飛的魅力也太大了吧!”
  衛紫險些落淚,搖著頭道:“我昨天把這件事情想了一夜,覺得他們兩個實在太可惡了,心想老天要是有眼就該懲罰他,誰想今天就出事兒了,我是不是太惡毒了?”
  三人麵麵相覷:她今天才體會到卓鵬飛是可惡的?!老天,這神經,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話說那都是兩個月前的事兒了!
  可那之後,衛紫卻慢慢恢複正常,繼續她在課業上的“上下求索”。
  如果卓鵬飛得知自己在衛紫室友口中的代號是“人渣”的話,他沒準兒會覺得冤枉。
  當時那個情景,一邊是心之所係從未忘懷的舊日戀人,一邊是溫柔可愛美麗善良的小女朋友,卓鵬飛也著實搖擺為難了一把,可他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內心:當初追求衛紫的動機是什麽?還不是為了在程虹跟前挽回麵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如今目的達到,如何選擇已是沒有任何懸念的事兒。再說那衛紫美則美已,性格卻如溫吞水般激不起任何波浪,哪裏比得上程虹的敢愛敢恨火爆熱辣。
  如果程虹和她異地而處,眼見這樣的事兒不弄個水落石出驚天動地魚死網破便決不會罷休,但衛紫卻像從來沒發生過什麽一樣,該上課上課,該自習自習,隻是不再接他的電話,見了麵也會繞道而行。
  這樣的反應給卓鵬飛的感覺便是:她不愛我,有沒有自己都無所謂。
  既然如此,就像程虹說的那樣,及早了斷,對彼此的傷害都能降到最小。
  隻是想到她根本不愛自己,卓鵬飛反而更加難以釋懷。學生會裏的合作愉快,聖誕夜那明顯是初吻的青澀,還有後來衛紫帶著欣賞崇拜和羞澀看他的眼神,在接下來的日子頻頻出現在他夢裏,縈繞眼前揮之不去。
  莫非他其實已經陷進去了而不自知?卓鵬飛捫心自問過後,心裏更是空落落的茫然若失。
  而對於那之後的衛紫,和校園裏風頭最勁的兩個男生相繼傳出緋聞的後果便是:學校裏再無男生敢追她,也因此一直保持單身。
  這種狀態也會讓某些人,比如卓鵬飛,想入非非:又莫非她其實是愛我的,隻是不善於表達?
  然而他並沒有太長的時間去考慮這些,因為程虹絕對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女朋友,鬧點小脾氣玩點小花招,偶爾給他出些難題考驗他,再或者弄幾個條件不錯的男生在身邊故意引他吃醋,還要他時時刻刻保持著優質白馬男的姿態俯視眾生,再加上他本身的學習和工作,實在很難有時間去挖掘自己的內心。
  即便如此,程虹卻在不久之後被他又一次撞見和那個該死的歌手約會,羞怒之下他忍不住衝上給那留了長發女裏女氣的小子來了一拳,卻在下一瞬間被樂隊裏其他幾個人圍攻的鼻青臉腫,肋骨險些被打斷。
  事後程虹抱著他痛哭:“我錯了,我再也不會理他們了。我隻是貪玩,誰讓你總那麽忙,也不懂浪漫,但我現在知錯了,你再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除了撒嬌,程虹還是第一次在他麵前哭得那麽傷心,可麵對著那張千嬌百媚的臉,他隻覺得累,身心疲憊。
  他是忙,可以前更忙的時候,曾經有個更為秀麗絕倫的少女一直會在台下角落裏,什麽都不說,隻是安安靜靜用欣賞的目光看著他。他偶爾送過去的一個眼神一句誇獎,都會讓她光彩頓現,滿臉驚喜。
  他是不懂得浪漫,可聖誕夜前那次“加班”,讓那個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會羞得滿臉通紅的女孩,慢慢地閉上雙眼等待他的親吻,在被表白時,連欲舉還迎這種所有女生都會的小把戲都不曾有,就點頭答應。
  不顧程虹的百般哀求,卓鵬飛執意恢複了單身生活,那之後,他終於有時間回味這段時間的點點滴滴,才發覺,衛紫並不是不愛自己,她隻是太傻了,傻到付出的時候毫無保留,退出的時候無欲無求,寵壞了男生,害苦了自己。

  十一章
  看著眼前因為褪去幾分青澀,多了幾分自信而愈發美麗的衛紫,卓鵬飛心潮澎湃,這樣的傻女孩,他自她之後,再沒遇到過。
  他等著她的答複,關於他的道歉。
  “啊?”衛紫意識到自己又跑神了,並且跑了很久的樣子,趕緊開口說話,“不用了,今天我請大家吃飯,慶祝簽了工作。”
  “原來是這樣”,卓鵬飛眼簾低垂,繼而抬頭環視四周“既然你們不願意過去,就隨意好了,想吃什麽盡管點,這頓飯等會兒我來埋單。”他本想說點什麽,又怕進一步勾起不好的回憶,於是就此打住。
  “卓師兄果然大方!”楊霜豪爽地拍了下桌子,好小子,阿紫好說話,可別以為就由著你欺負,報仇的事兒不提,今天先要宰你一刀,於是咬著牙回頭招呼道:“武怡,點菜!”
  “得令,”武怡抬手招來服務員,“給我們每人一份雪蛤燉燕窩、魚翅撈飯、龍蝦兩吃,再來一個清蒸帝王蟹……”
  “小武,夠了吧。”劉曉菁額頭冒汗,拉拉武怡的袖子。
  “差不多了,”武怡麵不改色地吩咐服務員“不夠再點吧,我們不喝酒,就上鮮榨果汁,我要木瓜汁。”
  “一樣。”楊霜懶得再看單子,卓鵬飛的臉此刻更吸引她的興趣,可惜盯了半天也沒出現她想要的表情,這小子現在這麽有錢?還是被阿紫迷的轉向了?因為他的眼光似乎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衛紫,既然如此,他早幹嗎去了?
  “不用,”眼睛錯開卓鵬飛,衛紫宣布:“今天是我請客,跟你沒關係,不用你來埋單。”
  “什麽!”楊霜險些跳起來,這麽好的報複機會這傻丫頭要錯過嗎?可看看衛紫那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鄭重表情,楊霜心都涼了,和武怡交換了下眼神:誰去把拿走單子的服務員追回來?
  這麽丟人的事兒兩人都不願意幹,再看劉曉菁,她則埋頭裝鴕鳥,嘴裏咕噥:“又不是我點的。”
  武怡帶些氣道:“有什麽大不了的,吃就吃吧,今天我請客!”就刷老爹的信用卡吧,大不了被他臭罵一頓而已,下了單子再要回來,她這輩子可沒幹過這麽丟人的事兒。
  衛紫睜大眼睛看著武怡:“為什麽要你請?你上周簽約後已經請過了呀,今天我第一次做東?大家為什麽都這麽奇怪?”
  楊霜看著衛紫一副迷茫受傷的樣子,忍不住有掐死她的衝動,她能偶爾不那麽白癡不那麽脫線一次嗎?她明不明白這頓飯會花去她一個學期的生活費?
  衛紫似乎有些明白了,從包裏掏出一張卡放在桌子上:“你們是擔心我沒帶夠錢嗎?放心,我問過了,他們家能刷卡,自從大二那年賠了醫藥費,後麵我兩年打工的錢都在裏麵了。”
  這下大家開始由懊惱轉為驚訝,她做的是收入最高的口語翻譯,她兩年打工的錢,那還真是夠了,太夠了!
  大家更為震驚的是,這筆錢她居然一動沒動!
  看著大家奇特的表情,衛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平常又沒有什麽花錢的地方,家裏給的生活費就足夠用了。”
  那倒是,她天生麗質,皮膚吹彈可破,不需要昂貴的化妝品;她身材好,能把幾十塊錢的衣服穿出幾百上千的效果;她生活規律,三餐都在學校食堂解決,也沒有吃零食的習慣;她學習刻苦,沒有任何奢侈的愛好,簡直就是環保主義生活的代言人!
  想到這裏,幾人在心裏頗有些憤憤不平——得了,吃這頓飯也不用愧疚了!
  卓鵬飛此刻有些尷尬,先是免費看了一場姐妹情深的演出,接著又看小富婆衛紫秀她的財富,她們四個之間的互動讓他根本無法插嘴。
  “我是真信實意想要請客的,就算是賠禮道歉了。”卓鵬飛終於找到機會表決心。
  “晚了!”飯錢問題解決之後,楊霜的底氣也足了起來“我們阿紫美麗善良又勤勞能幹,還會勤儉持家,這樣的女孩哪裏去找?可惜呀,某些人不知道珍惜。”
  武怡猛點頭,學著電影裏的煽情片斷對著楊霜道:“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麵前,而我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哦,達令,你原諒我吧!”
  楊霜馬上也拿腔拿調,翹起蘭花指指向武怡:“你,你傷害了額,卻一笑而過,要想人家原諒你,去,把那個狐狸精給額剁了下酒!”
  “殺人犯法呀!”武怡做驚恐狀。
  “笨,狐狸精是人嗎?是人都有廉恥,沒有廉恥就不能算是人,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它媽生的……”
  衛紫被她們念唱做打俱全的表演逗得哈哈直樂,忘了顧忌旁觀者的表情。
  饒是卓鵬飛涵養再好,城府再深,此刻的臉色也無法掩飾窘態了,又察覺到幾個女孩的大呼小叫已經開始吸引附近人的注意,愈發難堪, 紅著臉道了句“你們慢慢吃”便快速離開。
  看著近乎落荒而逃的卓鵬飛,劉曉菁對大家道:“你們說,咱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楊霜一個白眼翻過去:“你怎麽老幫他說話,再這麽著可要以叛逆罪論處,還是你想讓我告訴你家宗寶那個大醋壇子?”
  劉曉菁張了張嘴,不敢再說什麽,開始埋頭喝服務員剛端上來的飲料。
  “其實,我覺得卓鵬飛可能是真的想道歉。”武怡也收斂了笑意,正色道“不然這麽尷尬的場麵,他不會留連這麽久。”卓鵬飛在學生會的時候,以作風爽利,果敢決斷而聞名。
  “我聽宗寶說,其實卓鵬飛和程虹在一起兩個月後就又分手了,程虹後來想盡辦法挽回都沒成功,而卓鵬飛那之後就再也沒交過女朋友。”聽見武怡的話,劉曉菁才敢再度開口。
  “阿紫,你什麽意思?”她們在這裏多說無益,最後一切都要取決於女主角。
  “這就是魚翅嗎?怎麽看起來跟粉絲一樣。”衛紫打量著新端上來的菜,滿臉興味,還用筷子挑起來仔細研究。
  “吃飯,吃飯。”三人再度一頭黑線,埋頭進攻這難得的大餐。
  吃完飯後,衛紫拿出卡來跟著服務員去結賬,卻刷了好多次都沒有成功,最後收銀員告訴她:“對不起,小姐,您這張卡可能太久沒用,也可能是和有磁力的東西放一塊兒時間長了,磁條被破壞了。”
  看看自己錢包上的磁扣,衛紫不免有些著急:“那怎麽辦?”
  “倒沒什麽大問題,您改天去銀行更換一張就沒事兒了,但是這張卡暫時不能刷,您需要現金結賬了。”
  現金結賬,她要有那麽多的現金,還用得著刷卡嗎?這大晚上的銀行都不上班,她該怎麽辦才好?
  悶悶地回到坐位,衛紫赧然地看著大家:“能不能先借我點兒錢?我換了卡就還。”接著說了不能刷卡的原因。
  武怡立刻道:“好說,先刷我的。”跟著衛紫來到櫃台,遞出信用卡,卻看到收銀員鼓搗了半天又給她遞回來:“對不起,您的卡已達消費上限。”
  “啊?”武怡一臉驚訝,老爹真的那麽狠,為了控製她敗家而降低了她的信用額度?就算經濟不景氣,也不能拿自己這點零花錢節流呀!真是的,難怪他手下都叫他黃世仁再世,武怡一邊腹誹著自己老爹,一邊開始著急。
  沒辦法,兩人隻得又暫時回到位子上,跟劉曉菁和楊霜一說,大家都紛紛開始掏自己錢包,快到學期末,發現所有的現金和銀行卡餘額加一起都還要差一大截。
  這下鄰桌的又都看過來了,剛剛是看她們表演,現在則坐等看笑話。
  抹去了額頭的冷汗,劉曉菁環視四周:“你們說吃霸王餐被扭送派出所,和去找卓鵬飛讓他來結賬,哪個更丟人?”
  楊霜瞪她:“我兩個都不要!”再想想吧,肯定會有辦法的。
  武怡拍了下手:“算了,要不我打電話讓我老爸過來送錢吧。”
  衛紫皺著眉頭:“不要,那多不好。”武怡家裏雖然富裕,也有她自己的難處,她有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後媽,天天鬧矛盾,武怡每次從家裏回來都要發泄一番地痛罵,有時候還會捎帶上自己老爹。這次信用卡限額說不定就是那女人的主意,如果讓她爸爸送錢過來,被捅破後還不知會起什麽風浪。
  於是衛紫怯怯地把服務員喊過來道:“我可不可以見一下你們經理?”
  “請問您有什麽事兒嗎?我們經理現在很忙,有事的話您需要稍等一下,我過去喊他。”服務員笑容可掬。
  衛紫忽然有些感動,她都要吃霸王餐了,人家態度還這麽好,於是非常難為情地開了口:“我的卡壞了,今天現金不夠,可不可以先掛賬,明天我換了卡再過來還錢?”
  服務員笑意更深:“您的賬已經結過了呀,難道您還不知道?”
  不止是衛紫,其餘三人也都無法自己地張大了嘴巴,那個卓鵬飛當真這麽善良,被羞辱成那樣還是自動跑來結賬?
  “剛才結賬的就是那位先生。”服務員側身用手掌指向一個方向,四人齊齊回頭,看到了笑嘻嘻的一張俊臉。

  十二章
  魏華靖絕對不承認自己有跟蹤行為。
  他隻是跟著堂妹到家後才發現自己把一樣東西落在了長輩的病房裏,單獨回去取完東西出了醫院大門,碰巧發現那個被撞了鼻子的美人正往外走。那個醫生小子也真是,幫人還不幫到家,人家姑娘撞得那麽嚴重,萬一路上不適需要幫助怎麽辦?想了想他就決定日行一善。
  於是他就難得地乘了趟公車,跟著那個美人來到了學校。傍晚的校園多美呀,到處洋溢著青春的活力,難得沒有喧囂應酬,他決定四處逛逛看。
  後來見美人又領了三個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嘻嘻哈哈地往校外走,他就有些擔心了,幾個女孩子這麽晚了還外出,不考慮治安問題嗎?他就好人做到底護送她們一程吧。
  看她們進了某海鮮酒樓,他忽然也感覺到肚子有些餓,就也進去了。
  服務員小姑娘為什麽總不停地打量他?難道他太帥了?還是沒見過這麽帥的人獨自來酒樓吃飯?!
  怕引起過多關注,他跟她們之間保持了些距離,想不到就在剛點完菜一個抬頭的功夫,四個女孩子之間居然又出現了個人男人,還色眯眯盯著小美人看,而從小美人的表情和反應來看,兩人關係似乎還非同一般。
  一天之內就碰見兩個強勁對手,魏華靖感到胃部有些不適。
  誰想這次情況發展有些出乎意料,那男人很快受到了冷遇,幾個女孩子誇張地說笑,他因為離地遠,豎長了耳朵才聽到了幾個字,好像是“人啊”“妖啊”什麽的,莫非那男人是人妖?惡……虧他還長得人模人樣的!
  看著那個男人急赤白臉地退下,魏華靖愉快地開始了晚餐。
  到了埋單的時候,看著小美人和另一個女孩子來來往往地穿梭於座位和款台之間,魏華靖知道肯定出問題了,借著去結賬,他不經意地問了收銀員一句。
  果然,原來是小美人的銀行卡壞了,真是蒼天有眼呀!不,是小美人太不幸了,魏華靖強自抑製住心中的喜悅,對收銀員道:“別麻煩她們了,我們是朋友,一塊兒都在我這裏結了吧。”
  看到旁邊的服務員小姑娘更加疑惑地看著自己,魏華靖衝她一笑:怎麽?朋友就不能分開桌坐嗎?他樂意一個人霸占一張桌子不行嗎?
  看到四個女孩因為服務員的指引而一起看向他,魏華靖立刻露出了曾經迷倒少女無數的微笑。
  邁著瀟灑的步伐,魏華靖款款來到四人麵前,先衝楊霜等人微微行了個禮:“各位好,我是魏華靖,初次見麵請多關照。”她們幾個並沒見過他,不過吃人嘴軟,不得不禮貌性地回禮。
  魏華靖最後麵對衛紫:“這已經是我們第三次不期而遇了。”言下之意就是:緣分不淺呀!
  衛紫大眼睛略顯迷茫,這人看起來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
  “郊外牛家,那晚是我們第一次見麵。”魏華靖早有預料,趕緊開口提醒。
  哦,原來他就是牛麗麗諄諄教導讓她千萬不要有非分之想的那個人!她想起來了,這個人似乎很拉風,也多虧他的拉風,她那晚才能借機擺脫表叔的訓斥逃回學校。
  如此算來,她還算沾了他的光呢,不然誰知道後來會不會真的被表叔沿街叫賣給她找個主兒去陪讀呢?今天又解了燃眉之急替她付賬,衛紫心存感激:“魏先生,能不能給我留下你的聯係方式。”
  魏華靖眼睛一亮,趕緊用最快的速度掏出紙筆寫下自己的名字電話遞過去,並微笑道:“雖然見了三次麵,但機緣巧合,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最好她也寫一份給他。
  接過字條,衛紫報之一笑道:“原來你是魏忠賢的魏,我叫衛紫,不過是衛青的衛。”
  楊霜正在喝水,聞言一口水險些噴出來,咳嗽兩聲後說了一串數字,之後補充:“我們宿舍的電話號碼。”剛剛見過卓鵬飛,這個男人看起來也像是打衛紫主意的人,雖然看起來更英俊更精英更貴族氣,可人渣也是會掩飾的,在情況未明朗之前還是不要把衛紫單獨撂出去。
  麵不改色地記下號碼,魏華靖在心底歎息,想不到幾個女孩子裏有反應如此快防備心如此重的人物,他倒是輕敵了,忍不住多看了楊霜一眼,楊霜則趕緊低下頭繼續喝水。
  “幾位接下來有安排嗎?難得碰上,大家有沒有興趣出去坐坐?”看著幾人收拾東西要走,魏華靖提議。
  “不了,”這次是衛紫搖頭“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把銀行卡換了再聯係你還錢。”今天一天經曆的事情太多,情緒大起大落,鼻子還隱隱作痛,她實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那我等你電話。”魏華靖笑得開心,等衛紫聯係自己的時候,電話不就有了嗎?那個精明的丫頭難道沒算到這一招?
  這笑容在衛紫眼裏就理解成他更希望自己及早還錢,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了床。
  臨近畢業,課程都差不多都結束了,幾乎天天都能睡懶覺,衛紫大早上叮叮咣咣的行為就引起了大家的不滿。
  “阿紫,你不都找到工作了嗎,這一大早的幹嗎去?”她下鋪的武怡眼睛都沒睜開,嘟囔著問道。
  “啊?對不起吵到你們了,”衛紫趕緊爬下床,收拾隨身小包“我要及早去銀行排隊換卡,然後就能還錢了。”武怡又該說她小農意識了,可她就是不習慣欠人賬不還的感覺。
  “阿紫,你要是和那個魏華靖見麵的話,地點就約在學校附近吧,聯係也最好用宿舍電話,別用你自己手機。”楊霜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從對麵簾子裏傳過來,反正馬上就要離校,這個號碼很快就不用了。
  “嗯,我知道了。”衛紫也不是全然的笨蛋,知道大家對她的保護心理,尤其是自卓鵬飛事件後,簡直拿她當低能兒看待,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衛紫趕在銀行開門前就去排隊,換卡、取錢都結束之後,來到約好的咖啡廳等候,看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就拿出隨身攜帶的英文單詞書看——她以後可要以翻譯為職業呢,詞匯量不夠可不行!
  魏華靖一進門就看見衛紫坐在窗邊的位子上低頭看書,恬恬靜靜十分投入的樣子,不知為什麽,他的腳步忽然有些猶豫。除了第一次見麵,衛紫的穿著打扮都很樸素,昨天簡單的幾句交談,魏華靖已經基本肯定這絕對不是個在場麵上久混的女孩——但踏實而又認真的類型,又正是他不願意招惹的。
  可認真的女人有種獨特的美麗,衛紫一身素色單衣,脂粉不施微微垂首的樣子,和那天在牛家華美的形象迥異,和昨晚略有些狼狽的感覺也不同,被夏初清晨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耀著,有種少見的清新之美,讓人看了便不忍錯開眼睛。
  日頭漸高,衛紫感覺光線有些過強了,正要換個角度,一個抬眼便看到了踟躇不前的魏華靖,趕緊站起來:“你來了,怎麽不喊我?”
  說著就要從包裏掏錢。
  魏華靖趕緊一個箭步上來阻止她的動作:“趕緊收起來。”那麽一大摞錢拿出來,人家不懷疑他們進行非法交易才怪!更何況,他也沒打算讓她還錢。
  衛紫環視周圍,發現因為時間尚早客人並不多,隻有穿著製服的店員在忙碌著,看見魏華靖進來便上前招呼:“兩位喝點什麽?”
  “要不咱們出去我拿給你?”衛紫還是想盡快把燙手的巨款送出去。
  她這種急切的行為看在魏華靖眼裏就有些不太舒服,自己就這麽不招人待見?多和他在一起一刻都無法忍受?
  於是他決定坐下來,對店員道:“來一杯黑咖啡。”又對衛紫:“你呢?”
  人家昨天幫了那麽大的忙避免自己丟醜,請他喝杯飲料也是應該,衛紫於是也仰頭道:“橙汁,謝謝。”
  魏華靖坐下來的時候順勢看看她手裏的書,忍不住露出個微笑:“這年頭,真正用功的人少,用功的美女更少。”
  衛紫臉上一紅:“沒辦法,形勢所逼。”嚴格來說他們還算是陌生人,不知道該談論什麽,學習應該是個比較安全的話題,衛紫想著又接道:“我背單詞很慢,總是容易忘。”聽牛麗麗說他在海外求學,應該英文很好吧。
  “形勢所逼?”魏華靖皺皺眉頭,“這麽說你已經做出決定了?”
  “啊?”衛紫有些疑惑,他也知道自己要做翻譯嗎?不過還是點點頭:“對呀,現在找工作太難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笨,雖然這樣一來專業就荒廢了,也好過露宿街頭呀。”衛紫在心裏給自己打氣:通過努力,她一定能做好的!
  看著對麵酬躇滿誌的小臉,魏華靖忽然感到有種異樣的情緒襲來,酸酸的,帶些刺痛,於是衝動之下開口:“他是誰?讓你決定不顧一切去陪讀?”想到她說的“陪讀就是陪床。”魏華靖的心情更加鬱悶。

  十三章
  “啊?”衛紫又一次疑惑了,於是問道:“有人告訴你我要去陪讀嗎?是不是我表叔?”她找到工作的事兒還沒來得及跟表叔匯報,看來要抓緊時間說清楚了,不然老這麽誤會著可不好。
  原來那天拉她的中年男人是她表叔,魏華靖繼續問:“我記得你原來好像很反對這件事,後來怎麽改主意了?”是她那個表叔逼的嗎?那樣的話就太可惡了,逼良為娼也不過如此!魏華靖義憤填膺。
  “我沒改主意呀!”衛紫急忙分辨。
  那她是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就算是畢業沒有出路,也不應該這樣呀!魏華靖自己學業一帆風順,畢業後同時收到海外五所頂尖大學的邀請函,也因此從來沒有這方麵的彷徨,或許他真的不能理解她那種前途渺茫的無助感,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該選這條路吧?
  “帶你出去陪讀的人有沒有定?還有沒有……更換的可能?”如果已經領了結婚證,那可就麻煩了,如果沒有,魏華靖忽然有種瘋狂的想法。
  “我想你是誤會了,”衛紫淡淡一笑,“我沒有打算出國,更不會去陪讀,我昨天剛剛找到了工作,職業是英語翻譯。”
  一瞬間,魏華靖有掐死人的衝動,不是衛紫就是他自己,什麽時候,他把自己變成了個白癡?他的一世英名呀!
  “咦?你是魏華靖!”嬌嫩的女聲在門口響起,還沒等回應,來者已經走到兩人麵前。
  “阿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探親還是就此回國?”問題接踵而來,魏華靖看向麵前的女郎,愣了會兒神才答道:“於薇,我這次回來是探親,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你。”
  “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本科就在這裏讀,又沒有你那麽牛能出國讀名校,現在還在本專業讀博,不過你也真是過份,當年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可沒少來這家咖啡廳……”
  “那個,你喝點什麽。”看到她已經自顧自坐下,魏華靖趕緊問道。
  “不用了,”被打斷後的於薇看了看旁邊的衛紫,眼裏顯現出一絲了然,“我還有朋友在那邊等,一會兒就過去。”順著她的手勢,魏華靖看到一個高大的男生坐在遠處望向這邊,心裏略微安心。
  “小姑娘好麵熟,是咱們學校的吧,哪個係?”身為比較資深的美女,於薇對同類向來比較關注,這麽漂亮的學妹她不可能沒聽說過。
  “師姐你好,我叫衛紫,信息係四年級。”衛紫乖乖地自報家門。
  “衛紫!你就是衛紫!我想起來了,你可不是一般的有名啊。”接著又上下打量了衛紫一番,嘖嘖稱歎:“不愧是X大有史以來最漂亮的校花,我服了。”轉頭看向魏華靖,有些不是滋味地道:“魏大少,行情不減當年呀!我們老了,還有後來的小妹妹跟上。”
  “咳,咳”,魏華靖對這個向來口無遮攔的於薇感到有些無奈,正在琢磨著找個話題擋過去,隻聽見於薇又對衛紫道:“小師妹,我可告訴你,魏華靖這個人樣樣都好,就是不長情,你跟他在一起可要有顆堅強的心髒,我看在咱們是校友的份兒上才提醒你,你師姐我就曾經是他的女朋友,前任女友的經驗你一定要聽!”主要是這個女孩子看起來太單純了,讓她忍不住開始雞婆。
  衛紫聽了這話,滿臉通紅地站起來,急道:“師姐你誤會了,我和他剛剛認識,不,甚至都不算認識。”從包裏掏出裝錢的信封往魏華靖麵前一丟,撒腿就往外跑,一瞬間就不見人影了。
  於薇愣愣地收回眼神道:“她是體育特招生嗎?練長跑的?”看著魏華靖欲殺人的眼神,於薇頓時有些心虛,還有些疑惑。
  “哎呀,我想起來了!”於薇拍著大腿站起來,繼而哭喪著臉道:“魏少,這次我可能真的對不起你了!”
  魏華靖怒氣稍斂,有些沮喪地道:“也罷,她本來對我也沒意思。”他本不想承認這一點,尤其是在前女友麵前,可誠實是他為數不多的美德之一。
  “不是這個,我是說問題可能出在我身上,我用錯了一個詞。”她忽然想起了幾年前那個超級狗血的八卦事件,她也正是因為那之後才對衛紫這個名字如雷貫耳的。
  於是於薇詳細地向魏華靖講述了衛紫和卓鵬飛的故事,之後懺悔道:“也因此她可能對男人前女友的出現分外敏感,不管她喜不喜歡你,可能,我隻是說可能,因為我的出現,她都會放棄你。”
  魏華靖要殺人的念頭再次燃起,但不是對於薇,而是那個男人,這麽說很可能就是昨天酒樓裏見到的人——他也太沒品了吧!
  身為情場老將,魏華靖最不屑兩種人,一種是蓄意玩弄別人感情的,一種就是吃回頭草的,這人該死,因為他不僅兩樣都犯了,居然在吃了回頭草之後還要再回頭。
  憤怒過後魏華靖又蔫了下去,事已至此,讓他不得不相信當真存在緣分這種東西,因為無論如何他都已經來不及去做些什麽,他的假期真的要結束了,而衛紫剛剛說還不算認識他,於薇的出現,又讓兩人繼續“認識”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下午約了表弟打網球,看著對方揮汗如雨,魏華靖始終無法集中精神,一個閃念他忽然停下來,對著撿球的表弟道:“忘了你也是X大畢業的,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衛紫的女生?”他也隻是抱一線希望,因為這個表弟跟普通男孩子不同,他隻對車和運動感興趣,對女孩子向來不屑一顧,但衛紫是校花,應該有些不同吧。
  “不認識!”對方暴喝一聲,把魏華靖嚇了一跳,這孩子吃錯藥了嗎?
  “一個白癡女人,你問她做什麽?”任南華狠狠地把球發了過來。
  那就是認識了,魏華靖鬆了一口氣,猛跨幾步接了球反擊,繼續問道:“那你知道卓鵬飛嗎?”
  “一個人渣!”任南華似乎火氣很大,一下子把球打出界了。
  這點兩人倒是取得了共識。魏華靖把拍子扔下回到旁邊的座位休息,並招呼任南華過去。
  任南華猶豫了一下,走過去開了瓶水,一下子灌掉一半,斜眼看著魏華靖:“你都要走的人了,還不忘泡妞嗎?還把毒手伸到我們學校?”對於這個大他兩歲的表哥,他樣樣都喜歡,就是不喜歡他這一點,好聽點叫風流倜儻,其實就是花心濫情。
  魏華靖苦笑一聲:“泡妞是不可能了,我隻是想辦點好事兒彌補一下。”回想那天晚上的情形,他不認為卓鵬飛已經死心了,而衛紫,不知為什麽總能激起人的保護欲,看看她們宿舍人的態度就知道了。到現在,連自己都忍不住要雞婆一把。
  於是魏華靖簡單向他講述了這幾天的見聞,以及關於衛紫和卓鵬飛的傳言。
  任南華終於肯抬眼看向他:“你操這麽多心幹什麽?真的想追她?那個白癡女人,不可能接受你的。”
  “為什麽?你怎麽知道?”難道他們兩個很熟?魏華靖本來專注於自己的思緒,此刻才發現任南華的反應不大對勁兒。
  按照自己對他的了解,他此刻的態度要麽是愛理不理,要麽是直接問他能幫著做什麽,一口一個“白癡女人”實在有些反常,因為通常任南華不會有心情關心女人的智商問題,更不會下出對方不會接受自己的定論——雖然眼看這馬上要成為事實吧。
  “反正我就是知道!”任南華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不過馬上掩飾性地抬頭大聲問道:“說吧,你需要我做什麽?”
  “現在不需要了。”魏華靖立刻改變了主意,讓任南華來插手衛紫的事,他怎麽會有這麽愚蠢的想法?看來上午的蠢勁兒還沒過去。
  接下來的半場球,兩人都使盡了全力,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不多時便都被汗水浸透,濕淋淋落湯雞一般。
  最後魏華靖險險獲勝,上前拍拍任南華的肩膀:“連我擅長的網球贏你都這麽難,籃球PK我是輸定了!”
  任南華扯扯嘴角:“作為一個書生,一個老博士生,你這樣已經算不錯了,不過你可得注意保持,泡妞也是需要體力的。”
  一向直來直去的任南華鮮少用這種諷刺的口吻,魏華靖覺得有些頭疼,見他眼睛不看自己,索性先開口道:“你這臭小子至於嗎?不就是追求衛紫被拒絕過嗎!你老哥我不也一樣,你現在在這裏酸溜溜的給誰看呀!”
  “他媽的誰酸溜溜了!”任南華猛地一拳揮過去。魏華靖似乎早有預料,堪堪躲了過去,回身一個側踹:“別嘴裏不幹不淨的,我媽是你姑媽!”
  然而兩人太熟悉彼此的套路,這一踹也落了空,不過緊接下來更加密集的招數可就不那麽容易擋了,幾十個回合下來,雙方都掛了彩,魏華靖嘴角青了一塊兒,任南華則多了一隻熊貓眼。
  “老東西,你那套東洋人的玩意兒還沒落下呀!”兩人糾纏在一起,任南華喘著粗氣問上麵的魏華靖。
  “錯!博大精深的是咱們中華武術,我融合了兩方的優點。”眼見任南華被製住後再無還手之力,魏華靖和他在眼神上達成共識後終於先鬆開對方站了起來。
  “就局勢來講,你占了天時還有地利,因為你在北京,而我馬上要出國,時間已經來不及。我呢,算是勉強占了一條人和吧,雖然咱倆都被拒絕了,但我比較帥……”看到任南華的眼神轉為不屑,魏華靖又道:“總之你占了一點便宜。言歸正傳,最多一年半,我就能拿到博士學位回國,在這一年半裏,你如果能夠想盡辦法追到衛紫,我絕對不會跟你搶,反之,我回來後如果她還不是你女朋友,你就再也不能幹擾我的行動,將來就等著叫她嫂子吧。”
  “我有說要追那個蠢女人嗎?”任南華梗著脖子冷哼。
  “那就更好了!我不戰而勝。”對付口是心非的人,他自有一套辦法。
  “那個蠢女人,究竟哪一點吸引了你?我是說你不是很愛玩嗎?”還嫂子,真夠惡心的,想想就崩潰。
  魏華靖將眼神放遠,微微笑了一下道:“一個女孩如果能‘蠢’成她那樣,也是很可愛的。”扭頭看向任南華,嘻嘻笑道:“那你又是怎麽了,我不可一世的任家大少爺?”
  “走,去籃球場!”任南華拎起包頭也不回的率先離開。

  十四章
  衛紫是懷著忐忑的心情撥出時遠的電話號碼的,畢竟,電話那一邊的可是“白衣天使。”
  “你好。”是記憶中溫潤的年輕男聲。
  “我是衛紫,”怕他一時想不起來,衛紫趕緊補充:“就是那天在醫院體檢,鼻子撞流血的那個。”
  “我知道,我記得你。”
  衛紫聽出他的聲音裏帶有笑意,臉上一紅,接著道:“我說過要請你吃飯的,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舉手之勞而已,你不要這麽客氣。”聲音裏的笑意稍減,但仍然溫和。
  “一定要的!”衛紫有些著急。
  “既然如此,你看哪裏方便?”時遠倒也好說話。
  穿便服的時遠去掉了幾分“天使”般的飄逸朦朧,增添了一絲煙火氣後,反而更加俊雅,尤其是溫和帶笑的眸子,單是那麽看著,就讓人心情安定寧靜。
  “你是不是心理科的醫生?”聽到自己的聲音,衛紫才發覺她已經將心裏的疑惑講了出來,立刻窘的滿臉通紅,趕緊埋頭喝水。
  “嗬嗬,不是,我的專業是心髒外科。”時遠似乎並不覺得她的問話冒昧,衛紫稍微放鬆了些,招呼服務員點餐。
  因為聽聞大部分醫生都有潔癖,衛紫特地選了分餐製的西餐廳,嗬嗬,必要的時候,她也是很細心的呢,誰說她是馬大哈?
  點完餐之後衛紫就不知該說什麽了,她還是緊張,越緊張她就越覺得別扭,看看周圍的幾對男女,似乎也是別別扭扭的樣子,很像在相親,相親?想到這個詞,衛紫臉上又紅了一下。
  “為什麽覺得我像心理科醫生?記得你們體檢的時候有心理測試,難道我跟那個管測試的大姐很像?”時遠繼續了之前的話題。
  “沒有,沒有!”那個不苟言笑,戴黑框眼鏡的四十多歲的大姐,和麵前俊雅出塵的年輕男子,哪裏有半分相似?衛紫趕緊擺著雙手否認,自己咋就這麽笨呢,還總胡亂說話!
  等到定下神來,看著對麵仍是笑吟吟的麵孔,衛紫才意識到他是跟自己開玩笑,當下放鬆起來,話也多了許多。
  於是衛紫開始講述自己找工作的艱辛曆程,以及最後敲定工作的烏龍事件。
  時遠一直帶著笑容聽她說話,有時還會輕笑出聲,衛紫講完後一臉赧然:“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卑鄙?做了投機取巧的事兒?”
  時遠立刻搖頭,正色道:“沒有,正是因為你不會投機取巧,才會有現在的好報,天道酬勤。”
  不管他是安慰自己,還是真的那麽認為,總之衛紫因為這句話心情更加愉快:“你呢?學醫很苦吧。”其實高考的時候媽媽是主張她考醫科的,可當時爸爸反對,認為女孩子學醫太苦,加上她對自己的資質也不是很自信,怕不能考上一流的醫學院才就此放棄。
  “嗯,”時遠點點頭“不過苦中也有樂趣……”
  時遠實在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因為他不僅機敏健談,並且沒有一般聰明人的那種咄咄逼人。
  衛紫平日裏最怕和太聰明的人講話,因為她反應總是慢半拍,經常說錯話或者辦一些很烏龍的事情被人嘲笑,即便那些人往往不帶惡意,但長到二十多歲還總被人當小孩子,終歸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因此即便是親近如楊霜,衛紫在她麵前都盡量少開口。
  但時遠是不同的,他似乎能聽明白她每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有幾次衛紫自己都意識到說的話不太妥當,都被他輕描淡寫地給化解了,談話仍然會平滑地進行下去。
  慢慢地,衛紫忽然覺得自己的錯誤變少了,說話的時候也就更加肯定,而在不緊張的情況下,出錯的機率便也真的降低了下來。
  很久沒有一次性地這麽流暢地講話,衛紫自己都覺得驚奇,以前宿舍裏的人曾開玩笑說她有“人前語言功能障礙症”,如果她們看到自己今天的狀態,不知道會不會改變想法?
  心情愉悅的衛紫臉頰泛粉,雙目閃出星子般的光輝,她本就長相極為出眾,如此以來更加耀眼,時遠甚至能感到周遭人的目光也都慢慢地聚集到了他們這一桌上。
  其中有一雙眼睛分外執著,隱隱還帶著怒氣。
  看著仍渾然不覺的衛紫,時遠忍不住開口提醒:“右邊隔兩個桌子的那個男孩,你認識他嗎?”
  “啊?”衛紫下意識地猛回頭向右側看去,剛好擒獲了一張憤怒的臉,還被對方狠狠地瞪了一眼。
  衛紫生氣了,比誰眼睛大嗎?她不相信自己會輸!她於是努力地睜大眼睛瞪回去,可對方忽然賞了她一個白眼轉過頭去,天,這人作弊!因為即使這時她也翻個白眼,對方也看不到了。
  時遠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十分可愛,忍不住問道:“那人是誰?你同學?”
  衛紫撇撇嘴:“我同學裏才沒有這麽無聊的人。”
  就是那個小心眼的沙渚任南華,那天莫名其妙要自己做他女朋友,她好心跟他理論,把什麽都講清楚之後,他居然還記仇,聽說每次提到自己的時候不是“白癡女人”就是“蠢女人”,她蠢不蠢管他什麽事?最討厭這種自作聰明當別人都是笨蛋的人了!
  吃完飯衛紫正要從包包裏掏錢埋單,被時遠眼疾手快地先將卡遞給服務員,她正要抗議,時遠微微一笑:“這邊是我的地盤,下次你再請好不好?”
  聽說還有下次,衛紫心中一動,喜悅在臉上慢慢散開,那樣的話,也好。
  學校限期離校,回家前照例是要跟表叔打個招呼的,打電話的時候衛紫頗有些惴惴不安,怕他因為之前的事情怪她,畢竟他也是關心自己的長輩。
  想不到表叔的語氣十分輕鬆:“能進國家機關工作也是很不錯的,我之前擔心你找不到好工作才會那樣安排,既然你這麽能幹,我就放心了。”
  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衛紫都鬆了一大口氣,心情頗為愉悅。
  “你離校後東西是不是要搬走?沒地方放的話就先放我那裏。”
  “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衛紫更加喜出望外,要離校了,可距離上班還有一個多月,很多同學都在畢業大甩賣,衛紫的東西能賣的不多,扔了又覺可惜,一大堆行李沒地方放,拿回家既費事也拿不完,正猶豫著該怎麽處理呢,表叔這句話無異於雪中送炭。
  將衛紫的盆盆罐罐裝進自己的豪華轎車,邵易新眉頭緊皺:“阿紫,有些東西該扔就得扔,像洗臉盆之類的東西哪裏都有的賣,幹嗎還要帶出來?”
  衛紫臉上一紅:“這個盆用了幾年都好好的,質量很不錯,扔了怪可惜的。”再買的話難道不要花錢?
  “阿紫,你要知道,有時人的生活方式決定了他所能達到的階層,要想繼續往上走,必須打破原有的一些觀念。”這是他在社會上打拚多年的心得,如今免費贈送,就看她有沒有慧根了。
  “階層?怎麽樣是更高的階層?”想到牛家那熱鬧繁華的景象,衛紫衝動之下出口:“其實和牛麗麗那樣的生活相比,我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也很好。”
  牛麗麗出國那天,表叔又一次帶她前往送行,出關的時候看著牛家母女抱頭痛哭,而牛麗麗被李韶中拉住一步三回頭的樣子,她怎麽看都覺得悲傷,也跟著賠了把眼淚。
  “牛家還算不上我說的那種階層,”邵易新搖搖頭,“阿紫,你已經長大馬上要進入社會了,所以有些話聽起來雖然很糙,但提早明白對你有好處,那就是,不到最後關頭的時候,先不要著急找對象,要多接觸些人後再選擇。”
  衛紫瞪大眼睛看著前麵開車的邵易新,之前恨不得頭天找到主兒第二天就要把她嫁出去是他,現在說不要著急的也是他,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他態度前後差距這麽大?
  “西方有個很有名的人說過一句話‘漂亮的女性,永遠比她所處階層高上一個層次’,阿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邵易新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直白。
  衛紫搖搖頭,意識到坐在前方的表叔可能看不到,又開口道:“不明白。”
  邵易新輕歎一口氣:“當初你沒有去陪讀,現在想可能也是好事兒,牛麗麗給我發郵件,說她已經後悔這麽早結婚了,其實還有更好的選擇,阿紫,你一定要吸取她的教訓,不要太早把終身大事定下來。
  衛紫臉頰有些發熱,考慮了一會兒忽然一臉堅決地抬頭:“表叔,你放心,我暫時不會考慮男女感情,因為我首先要努力把工作做好,成為一名稱職的翻譯!”
  話音剛落,一個急刹車讓衛紫險些飛了起來,看看原來是紅燈,衛紫拍拍胸口安撫自己的心髒,卻暗暗嘀咕:畢竟是用慣司機的人呀,開車技術就差點了。

  十五章
  這可是最後一次回家過暑假了,以後工作了,時間就不能像做學生時這樣富餘,因此還在火車上,衛紫就開始盤算如何度過這個假期:首先一定要陪父母幾天,僅有的幾個兒時的朋友,很久沒見也是要聚聚的,再回趟老家看看外公外婆,如果媽媽不反對的話,陪爸爸看看爺爺奶奶也是可以的,然後時間估計就差不多了。
  滿心歡喜提著大包小包來到家門口,衛紫忽然發覺了不對,家裏的老鐵門換成了新式防盜門,這倒無所謂,問題是她的鑰匙可就沒辦法用了呀!
  本來跟父母說好了這幾天回來,但是票沒買到就不敢確定日子,後來表叔臨時托人找了張臥鋪票給她,上了車正要給家人打電話,才發現手機沒電了,本來自己每次也都是獨自回家無需接送,所以不告訴他們也無所謂,但今天如果因此進不了門,她可就自作自受了,難道要拎著這大包小包去爸爸單位找人?
  衛紫幾乎不報希望地試著敲敲門,如果運氣好的話,媽媽正好從城西的中醫按摩院回來看爸爸也說不定呢!
  誰想運氣還真不錯,衛紫聽到了裏麵開門的聲音。
  隻是開門的是個三十來歲的陌生女人,衛紫趕緊道:“對不起,我敲錯門了!”就說爸爸沒事兒換門幹嗎呢,她肯定少爬了一層樓梯!
  誰想那女人忽然開了口:“衛紫吧,聽你爸爸說這幾天會回來,怎麽事先也不打個電話,進來吧。”
  衛紫詫異地回頭,隻見那女人白白淨淨,長得十分豐滿,但再怎麽看也是陌生人一個,難道是什麽她不曾見過麵的親戚?
  然而再次核實了一下門牌號,確實是自己家沒錯!爸爸也真是,難道和媽媽分居了就能帶親戚隨便回家住?那樣恐怕媽媽更不會回來了!
  猶豫著進了屋,衛紫還看到了久違的“爺爺”,“奶奶”,之所以加引號那是因為媽媽向來不允許她這麽叫他們,向來以“老頭子”,“老婆子”代之。
  然而衛紫還是把行李放下,帶著幾分疏離感向他們打了聲招呼。
  “你是衛紫?怎麽都長這麽大了?今年十八了還是十九?”奶奶正抱著個繈褓裏的奶娃逗弄,瞥見衛紫進門,抬眼招呼了一句,轉而低頭又對哭泣的嬰兒哄到:“寶兒不哭,是姐姐把你吵醒了,奶奶替你打她,不哭不哭。”
  看著客廳被嬰兒床尿不濕之類的地方占據,衛紫欲將行李提到自己房間,被奶奶叫住:“你別進去了,那裏我和你爺爺住了,你看看要不湊和著先住客廳。”
  這時嬰兒又哭了起來,奶奶又開始哄:“寶兒不哭,都怪姐姐,姐姐壞……哎呀,老頭子,快把濕巾拿過來,你孫子拉了!”
  一下子整個客廳裏充斥著嬰兒的吵鬧聲和淡淡的臭味兒,大家各司其職地忙碌著。等他們忙的告一段落,衛紫終於找到機會開口:“到底怎麽回事?這個孩子是誰?為什麽叫我姐姐?”
  “難怪都說你是個傻孩子,這麽明顯的事兒都看不出來,叫你姐姐當然就是你弟弟,你爸爸的兒子,我們的寶貝孫子!”奶奶自豪地答道。
  “爸爸的兒子?”衛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媽媽年近五十還能老蚌生珠,計生辦難道會同意?再看看那年輕女子豐滿得有些異常的身體,衛紫心裏一陣陣地發涼,接著又看到她抱起哭泣的孩子喂奶,衛紫的腦袋“嗡”的一下木掉了。
  “我媽媽呢?!”衛紫忍不住大聲喊道。
  “你喊什麽喊?嚇著孩子看我不收拾你!”是那個老頭子,衛紫的爺爺第一次開口說話。
  “你媽媽當然還在城西的按摩院,操她那伺候人的賤業,怎麽,你要去找她嗎?那正好,不用給你收拾床位了。”奶奶眼皮都不抬,溫柔的目光落在吃奶的孩子身上。
  衛紫氣得滿臉通紅,可對著尚算是長輩的兩個老人也不好大呼小叫,就是說,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身為主角的父母並不在場。
  她一個箭步跨到客廳裏電話旁邊,撥了父親的辦公室電話。
  “你好,請幫我接衛國衛處長!”衛紫聲音裏的急切和憤怒無法掩飾,惹得奶奶在一旁喊道:
  “你幹什麽?別找事兒啊!”說著要過來搶電話,被衛紫一個錯身閃開,瞪著她道:“我隻是想問清楚情況,沒有找事!喂,爸爸,我是衛紫,現在在家。”
  奶奶見電話已經接通,便不再阻攔,嘴裏嘟囔著“沒禮貌”,“跟她媽一個樣”什麽的。
  衛紫強自壓抑著怒氣,衝父親質問:“到底怎麽回事?我才半年沒回家,怎麽一切都變了?!”
  “阿紫,我和你媽媽兩個月前離婚了,怕電話裏說不清楚就沒告訴你,想等你回來再跟你詳細談談,沒想到你沒打招呼就直接回了家。”父親衛國的聲音低沉,明顯帶著愧疚。
  父親向來寵愛自己,且不比母親的嚴厲,因此衛紫和他的關係一直都很融洽,可此時此刻衛紫極力忍住才沒有吼出來,盡量用比較正常的語調問道:“兩個月前離的婚?爸爸,你欺負我不懂事嗎?兩個月你能生出這麽大一個兒子?!”最後一句再也無法忍住,聲音大,且尾音顫抖。
  “阿紫,你別激動,我現在就請假回家,你在家裏等我,”接著又改口道:“或者你出來也行,咱們找個茶館,我好好跟你解釋一下。”說完便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後,衛紫再也不看周圍的人一眼,拎起行李跑出了門,對於那個家,最後的記憶就是防盜門落鎖的聲音。
  父親在約半個小時後就趕到了家門口,帶她來到附近一個清幽的茶藝館,要了個小包房。
  將行李放下,衛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父親,似在研究一個陌生人,衛國被她盯的低下頭去,垂著眼皮歎了口氣,終於開口:“阿紫,我是有原因的,你媽媽近年來脾氣越來越古怪,不僅不允許你爺爺奶奶過來住,連我提及他們都不行,而爸爸是長子,是有贍養責任的。”
  “借口,都是借口!三年前你們分居就是這個理由,媽媽不是同意你每月給他們寄錢了嗎?家裏不是還有姑姑和叔叔嗎?你不是說過兩年等媽媽過了更年期就好了嗎?”衛紫頭一次這麽咄咄逼人地跟人講話,並且麵對的還是自己父親,頗有些不適應,但她一定要頂住。
  “我知道,可人都是有感情的,後來我就認識了你李阿姨,我工作忙,你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也需要人照顧,你李阿姨是護士……”
  衛紫覺得他一口一個“阿姨”頗為刺耳,急急打斷他:“而且年輕,還能幫你生兒子,對嗎?”這才是關鍵的地方吧!
  衛國抬起頭來,眼睛裏明顯有受傷的痕跡,他也不習慣於溫順乖巧到有些木訥的女兒忽然變的如此尖刻。
  “阿紫你別誤會,爸爸還是很愛你的,要孫子是你爺爺奶奶的想法。”衛國急切地解釋道“你永遠是爸爸最愛的寶貝女兒!”
  衛紫學會了冷笑:“算了吧,我從懂事以來,已經聽你對媽媽講了無數遍,說她陪你吃這麽多年苦,將來絕對不會辜負她,她一輩子都是你的愛妻等等。”爸爸年輕的時候曾是文學青年,講起肉麻的話來是一套一套的,她有時聽了都別扭,不過想到那是父母感情甜蜜的象征,心裏也覺得暖洋洋的,如今回憶起來,一幕幕便似醜陋變形的老照片,恨不得立刻撕毀抹去,因為留在那裏也是添堵。
  於她尚且如此,她心高氣傲,人前要強的母親又該是什麽樣的光景?衛紫想到這裏便如坐針氈,看著仍喋喋不休講述自己無奈和無辜的男人,第一次覺得他渺小的可憐。
  爸爸才華橫溢,聰明機警,向來是衛紫驕傲的源泉,崇拜的對象,高大全的形象持續到今天以前,如今這種俯視他的感覺還是第一次,但這種感覺一旦產生,便再也無法抹去。
  衛紫率先站了起來:“我想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無非是那個女人懷了孩子要生產,不結婚沒辦法上戶口你才不得不跟媽媽離婚,那如果她沒懷孕呢?你是不是就打算這麽過一輩子?爸爸,你讓我太失望了,真的!”
  “我現在沒功夫聽你講這些了,我要去找媽媽!”衛紫背起行李衝出了門外。
  是誰說過,偶像的破滅就是成長的開始,但是,如果非要成長,可不可以不要選擇這麽痛苦的方式?
  抹去滿臉的淚水,衛紫不顧周圍人的異樣目光,開始發足狂奔,到胸口滿滿的馬上要爆炸的時候才不得不停下來,任由胸腔裏的野馬奔騰而出。
  於是那天,D城很多市民都看到了這樣的一副奇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在本市最繁華的一條街的便道上,哭得昏天黑地,腳下是一堆散落的行李,其中有給中年人降血壓降血脂的禮盒,有治療更年期綜合症的藥品,還有給老人補氣強身的保健品,花花綠綠好不熱鬧,幾乎每個路過的人都要看上一眼。

  十六章
  過了很久,衛紫才踏進媽媽所在的中醫理療院的大門,她需要時間來整理自己的心情,也需要時間整理一下外表。
  盡管如此,母親何靈素見到她之後,眼裏的驚喜還是迅速被黯淡和了然取代:“你回過家了?這麽說你什麽都知道了。”
  本來想佯裝無事的衛紫因為這句話再度崩潰:“媽,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她知道自己城府不深,在生她養她的母親麵前更是簡單的有如透明一般,可幾個小時做好的心理建設一下子就被看破,還是沒有預想到的,她沒有預料到的還有母親的狀態,她本以為以母親的剛烈和驕傲,此刻要麽憤世嫉俗,要麽傷心欲絕,絕對不應該像現在這樣的平靜。
  跟院長請了假,領著哭哭泣泣的衛紫來到自己宿舍,何靈素還倒了杯水給她:“本來沒打算瞞你的,可事情發生的太急,你知道,我這幾年一直在這邊也沒回家,所以,對你爸爸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多,等他找我的時候,那個女人就快臨盆了……”
  衛紫聽到這句話,“哇”的一聲抱住了她,何靈素仰了一下頭,拍著衛紫的肩膀接著道:“再後來,我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其實媽媽知道這件事受傷害最大的肯定是你,因為分居這幾年我和你爸爸的感情也淡了,離不離婚也就是一道手續的事兒,跟那個女人也沒太大關係,可是那兩個老不死的還想再抱孫子,卻是我沒想到的!”
  衛紫擦了擦眼淚鬆開母親,看著她道:“這件事,和……那兩個老的還有關係?”
  何靈素冷笑了一聲,眼睛裏閃過一絲痛苦和恨意:“你以為那個李紅是誰?她是那個老婆子娘家的遠房親戚,當年他們逼我和你爸爸離婚,把你的去處和你爸爸的再婚對象都找好了,當年選的再婚對象就是李紅的姐姐李青。後來沒得逞,李青嫁了人生了兩個兒子,老東西們眼饞了,後悔了,就開始打李紅的主意。”
  竟然還有這種事,衛紫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那爸爸呢,就任由他們擺布?”
  何靈素看著女兒:“阿紫,雖然我和你爸爸離婚了,也有矛盾,甚至以後都老死不相往來,可他畢竟還是你爸爸,你們是有血緣關係的,我不希望你恨他。”
  “那您就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衛紫急於知道真相。
  “老東西就讓你爸爸幫忙給李紅調動工作,先是由老家調來本市,又說李紅沒住的地方,就,就跟著那兩個老東西住進了家裏。”後麵的事情就太容易,也太讓人難堪,何靈素不想繼續講下去。
  衛紫也明白,隻是她還有疑問:“媽媽,當初你們分居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何靈素眼睛微微眯起,痛苦占據了尖尖的臉龐,還攙雜著一絲迷茫:“阿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的選擇會帶來現在的結果,會這樣傷害你,可當時我真的沒辦法再麵對你爸爸了,他年齡越大,臉長得跟那個老頭子就越像,我看著你爸爸,眼睛裏就總浮現出老頭子把我往死裏打的景象,我,我沒辦法忍受!”
  衛紫張大嘴巴看著捂著嘴流淚的母親,記事以來,母親總是堅強的,憋著一股向上的勁兒,無比要強,第一次有如此軟弱的時候。
  能讓堅強的母親二十年來記憶猶新的傷害,可見其嚴重程度,衛紫長這麽大沒恨過什麽人,連卓鵬飛帶給她的也隻是難堪和更加的自卑,生平第一次恨的對象竟然是至親,她的爺爺奶奶。
  原來當年爺爺第一次動手打了母親之後,母親就給父親發了電報說要離婚,父親第二天便請假趕回來解決,卻被奶奶抱著大腿撒潑,反說是衛紫媽媽打了他們。
  一邊是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妻子,一邊是生他養他的父母,衛國也很無奈,就想讓妻子辭職,帶著女兒跟他去省城,但他當時是跟人合住宿舍,事先還要安排一下找領導申請房間,就安慰妻子說先忍耐幾天。
  衛紫的爺爺奶奶得知自己兒子的安排之後,更加無法忍受。兒媳走了之後,不僅家務活沒人幹,她衛生所的收入也沒有了,無異於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而且兒媳被兒子帶到省城,那肯定是去享福的,關係已經破裂,長久下去,兒子在她的教唆之下,說不定連家都不回了,更別提讓他接著提攜自己的弟弟妹妹以及資助家裏了。
  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怎麽能便宜那個可惡的女人?於是奶奶和自己娘家的人商量出了一個歹毒的主意。
  就在衛國離開的第三天,何靈素在自己家被擒獲了和一個陌生男人的“奸情”,男人被發現後突開重圍跑掉了,爺爺做為家長,做為公公,就一定要教訓一下不知廉恥的“淫婦”。
  這一次真的是往死裏打,“打死她活該,擱過去,通奸也是要浸豬籠的!”爺爺叫囂著。
  鄰居有看不下去的,過來勸:“就算你媳婦不對,也不能打死呀,現在新社會了,打死人是要償命的!”
  “那我就給她償命!我沒有這麽丟人現眼的媳婦!”爺爺紅了眼睛,梗著脖子道。
  不過當著半個村子的人,畢竟是打不死人的,爺爺還是被人拉著勸阻了,隻是母親這次落下的不是同情,而是鄙夷,畢竟沒有人會看得起一個孩子才滿月就跟人“通奸”的女人。
  至此,何靈素再無一絲生趣,身體上的疼痛還在其次,那莫名其妙躲在自己房間的陌生男人,逃跑後死無對證,讓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知道那是衛紫奶奶的主意,必定連衛紫的爺爺也瞞過了,一個殘暴,一個陰毒,這兩個老東西還真的是天生一對,她祝他們白頭偕老,隻是她自己沒辦法堅持了。
  可憐了女兒阿紫,不,這個時候她不能再想阿紫了,否則她便失去了勇氣。當天夜裏,狠心不再理會背後嬰兒的哭鬧,何靈素頭也不回地走向了村頭的那口井。
  隻是閻王的生死簿上似乎她的陽壽還沒有盡,在跳井的那一刻她被人拉住,那是鄰村一對在外麵工作回家探親的夫婦,因為長途車晚點半夜才到鎮上,匆匆趕夜路回家的時候碰巧救了欲尋死的何靈素。
  尋死隻是一時的衝動,再次看見玉雪可愛的女兒,何靈素便喪失了死的勇氣,她死了一了百了,女兒卻會被送人,丈夫的續絃問題也早被老婆子安排好了,豈非事事盡如人意?不,她不能這麽軟弱!
  不想麵對公婆的嘴臉,也不想麵對外人的指指點點,靠著一袋奶粉,她和女兒在屋裏躲著,她要等,等丈夫回來。
  三天後,衛國從省城歸來,一進家門就聽到衛紫奶奶哭天搶地的聲音,然後是他妻子偷人的消息。
  “不可能!你,你胡說!”孝順到幾乎百依百順的衛國第一次滿臉通紅地跟自己父母大聲講話。
  “你個兔崽子,連老子的話都不聽了!”爺爺脫了鞋砸過去。
  衛國偏著身子躲開,吼到:“靈素呢?我要見她!”
  進屋後,衛國就看到了遍體鱗傷麵黃肌瘦的妻子,還有餓得嗷嗷直哭,臉頰都陷下去的女兒。
  衛國險些落淚,凝視著妻子道:“你受苦了!我不該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裏的,就是住賓館,我也應該帶你去省城!”
  何靈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冷聲道:“他們說我偷人。”
  衛國紅了眼睛:“不可能!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肯定的話語和堅定的眼神已足以說明一切,不需要任何的解釋,何靈素三天來第一次落下眼淚,在自己的丈夫麵前。
  就是那句話,讓她此後二十年無怨無悔。
  他工資微薄,她就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物質上從不跟人攀比;他懷才不遇,她就全權負責孩子的管教,讓他加班加點時心無旁騖;他清高自許,她就放低姿態跟街道小販討價還價,撒潑跟房管科要住房,哭著求學校減免女兒的學雜費;他討厭繁瑣,她就包攬一切家務,二十年來沒讓他進過廚房拿過掃帚;他經濟壓力大,她就利用一切剩餘時間鑽研中醫,在中醫院從雜工做到現在的主治醫師。
  隻是沒想到二十多年後,當年的苦命夫妻仍免不了勞燕分飛的結果,還是讓那對老東西如了心願。
  也是第一次,衛紫發現無論是在身高上還是體重上,自己和母親相比都有了優勢,看著瘦瘦小小,兩鬢盡已斑白的母親,衛紫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強大和力量,於是她俯下身去,摟住仍在低聲埋頭抽泣的母親,學著她安慰自己的樣子輕輕拍著,柔聲哄道:“媽媽,別哭了,沒有他們,咱們一樣能過的很好,那個女人除了年輕,哪一樣也不如你,他們會後悔的!”
  真正的美人一輩子都是美人,母親雖然年近五十,身材樣貌還有氣質,都不是那個白白胖胖河馬般的女人所能相提並論的,更何況母親勤勞能幹刻苦上進, 以初中畢業的學曆愣是通過自考取得中醫碩士學位,並成為這家私營中醫理療院裏炙手可熱的大夫,爸爸眼睛瞎掉才會選擇後者!

  十七章
  晚上,衛紫和母親在她宿舍的小床上擠著躺下,很久之後兩人都還沒有睡意。
  “媽,你跟我去北京吧,我可以工作掙錢了,我來養你!”衛紫騰的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打開床頭的台燈,何靈素撫著胸口輕聲埋怨道:“你這孩子,還是這麽冒冒失失的,嚇了我一跳。”
  聽得出她口吻裏的寵愛多過抱怨,衛紫摸著腦袋嘿嘿一笑:“我剛才一個人在想這件事,想的太興奮了。”高中開始她就住校,大學又去了外地,衛紫已經很久沒享受過和母親朝夕相處的感覺了,想到以後每天下班都能看到媽媽,吃她親手做的飯菜,聽她繼續喝斥:“阿紫,你怎麽光長個子不長心眼兒?”就覺得,那樣的日子其實也不是很糟糕。
  就著溫暖的橘黃色燈光,何靈素仔細看著麵前的女兒,見她烏黑順滑的長發散落在纖細的肩膀上,和淺粉色的睡衣一起襯得皮膚羊脂白玉般晶瑩透澈,眉眼黑黑,散發出少女特有的青春氣息,忍不住歎了口氣:“你個傻丫頭,我小時候管你管的那麽嚴,你怎麽還要跟我?”
  “啊?”衛紫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母親話裏的含義,立刻急得滿臉通紅:“媽,我已經成年了,你們不會還要爭奪撫養權吧!”
  何靈素微微一笑:“是哦,你長大了,也馬上要工作了,不再需要我們了。”
  衛紫又著急:“誰說的,我,我還不會做飯呢!”
  何靈素又樂:“你們單位肯定有食堂,再者,外麵飯館多的是。”
  “那,你不跟我在一起,就沒有人管我了呀!”衛紫拚命地想著理由。
  何靈素這次是真樂了:“你不是最討厭我對你管東管西的嗎?還聽別人教唆,說我是家庭暴力。”
  衛紫臉紅了一下,嘟囔道:“本來就是嘛。”想想她的童年多麽悲慘,母親向來不允許她看電視,也不許她跑出去跟同伴玩,尤其是男孩子,連多說句話都不行,一旦違背,輕則被揪著耳朵一頓喝斥,重的話就要跪在搓衣板上被母親拿著笤帚疙瘩痛打。
  最經典的就是母親邊織毛衣邊監督她學習的時候,一旦發現她跑神,毛衣針直接往身上紮,她無意中跟自己同學提起,十來歲的孩子們也不知道看了什麽電視,學會了“家庭暴力”、“虐待兒童”之類的詞匯,鼓動她向母親叫板,或者向居委會反映情況。
  衛紫是不敢跑到陌生人麵前告狀的,隻是下次再被打的時候忍不住向母親提出口頭威脅:“你再打我,我就去告你!”
  其結果就是換來更猛的一頓狠揍,然後被罰跪在門口,直到父親下班回來被拉起來的時候,膝蓋早已紅腫不堪,父親一邊幫她揉膝蓋一邊責怪母親:“你幹什麽呀?要把孩子逼死嗎?”
  衛紫這時候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委屈,正要張大嘴巴開哭,卻發現母親的眼圈先紅了:“我隻是想讓這孩子有出息點,將來不再受我這份兒罪,誰知道,她不僅人笨,還不聽話……”
  原來母親也不是鐵打的,她居然也會哭!意識到這一點,衛紫忘了自己原來哭的打算。
  後來母親還曾恨恨地對她講:“阿紫,等你將來長大了,如果回憶起來覺得媽媽錯待了你,你有能力打回來的時候,媽媽絕對不還手。”
  她又一次被嚇傻了,打媽媽?那是從來不敢想的,為了避免那樣恐怖的場景出現,她還是乖乖聽話吧。從此以後,衛紫練就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本領,做任何事情都分外專心,絕對不跑神。有男孩子找她說話就昂著頭不理,女孩子拉她出去閑逛也不再答應,不能出去玩兒心裏也不能癢癢,總之,她努力做個好孩子。
  衛紫拉回思緒,自己也納悶,母親無論如何都算不上慈母,反而是父親從小對她寵愛無比,從小到大不曾動過她一個手指頭,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留給她,為什麽父母離婚後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跟母親一起呢?
  “因為爸爸做錯了事兒,太讓人失望了!”衛紫得出了結論。
  何靈素點點頭:“有這個原因,你這孩子有點像你曾祖父,固執而又正直,但更多的原因是你善良,所以同情弱者,媽媽在你眼裏就是弱者,所以事情發生後你就毫不猶豫地站在我這一邊。”
  “不是,媽媽一點都不弱!”衛紫瞪大眼睛反駁。
  摸摸她的頭發,何靈素笑道:“別不承認,剛才你還說要掙錢養我呢,不是覺得我是弱者嗎?你放心,媽媽會跟你在一起,但是不用你養,跟你爸爸離婚的時候,因為房子是他們單位分的,我帶不走,就把家裏所有的存款給了我。再者,我也算是有一技之長的人,餓不死的。”
  聽到這話,衛紫心裏百味陳雜,離婚了,連家產都分得清清楚楚,看來真的是沒有辦法回去了。
  “但是我們商量好了,你的去留由你自己決定,無論你選擇跟誰在一起,另一方都不得反對。”何靈素繼續補充。
  還用選嗎?那邊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一個寶貝兒子,一家五口的標準家庭,容不得媽媽,也容不得她。
  “媽,我決定了,無論如何我都跟著你,方便我報你小時候虐待我的仇恨!”衛紫信誓旦旦地宣布。
  何靈素找院長商量離職的事,差不多和她同齡的女院長扶著眼鏡兒歎了口氣:“從這個醫院創辦開始你就在這裏,風風雨雨這麽多年,開不出工資的時候你也沒離開,想不到現在醫院有起色了,你卻要走了。”
  何靈素也很傷感,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正要開口,被院長抬手阻止:“算了,你別說了,我抱怨歸抱怨,你的決定我還是很能理解的,這個城市就這麽大點兒,低頭不見抬頭見,很多時候你都會不得不麵對不想看見的人。”她也是女人,婚姻裏的酸甜苦辣都經曆過,何況何靈素這幾年吃住都在醫院,一心撲在工作上,婚姻的破裂多多少少有這方麵的原因,讓她內心裏也感到愧疚。
  想不到何靈素輕輕搖了搖頭道:“我要離開並不隻是這個原因,是忽然一下子想通了,人生苦短,還是應該珍惜眼前人,女兒現在剛踏入社會,一個人在大都市裏打拚到底不讓人放心,她又是那麽個傻直的性格,我過去跟著照顧她兩年,也算是彌補一下小時候虧欠她的吧。”這幾天來,何靈素第一次發現女兒衛紫是真的長大了,帶她回老家看外公外婆的時候,她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小嘴比蜜都甜,說一定會好好照顧媽媽,絕對不會讓她再傷心雲雲,把年逾花甲的兩個老人哄得老淚縱橫,終於暫時放下了一顆為子女擔憂的心。
  但與此同時何靈素也發現了自己一個重大過失,她多年如一日的教育方法,讓女兒的生活變得極規律卻極無趣:衛紫幾乎不逛街,缺什麽東西都是直奔商店買了就走;除了看書學習,衛紫基本沒有自己的愛好,也沒有特長,連看電視的習慣都沒有,更別提和其她年輕女孩子那樣上網泡吧唱卡拉OK了;衛紫不會撒嬌,不會提任何稍微過份的要求,如果別人錯待了她,她更多的會從自己身上找問題,把錯誤往自己身上攬。
  這樣的衛紫是個模範好女兒,卻不能讓家長省心。這次女兒回來之後,何靈素不記得自己已經後悔了多少次,年輕時候的偏激和嚴厲,受影響最深的,正是她最愛的女兒。
  聽她聊大學生活,似乎除了學習就是打工,何靈素忍不住問道:“阿紫,你上了大學,怎麽平時都不跟室友們一塊兒出去玩兒嗎?”
  衛紫偏頭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機會不多,因為我的作業總也做不完。”打工的時間也是擠出來的,目的是鍛煉英語口語,她還是全係唯一一個四年如一日堅持上自習的人,成績卻是平平,想到這裏,衛紫就有些不好意思:“還是那句老話,笨鳥先飛嘛。”
  看著她無所謂的樣子,何靈素忽然覺得心被揪了一下似的,鼻頭有些酸酸的,過了許久才開口:“其實,有時候給自己放鬆一下也好,阿紫,其實你並不笨,媽媽原來是為了激勵你才說你笨,真笨的人是考不上X大的,更不可能脫穎而出進國家部委工作,不管如何湊巧,你進去之前是通過了考試麵試,是拿實力說話的。”
  衛紫聽到這裏忽然眼前一亮,興奮地看向母親:“媽媽,還有一個人也這麽說呢,他說能進我現在單位工作的人,要麽是背景很硬,要麽是本身很出色,我沒有什麽背景,那就是本身出色了,當時我還覺得他是在哄我。”可母親是從來不輕易誇人的,這麽嚴肅認真的誇獎,對她來說還是第一次,她激動到無以複加,卻仍是有點不敢相信。
  看著女兒粉紅的臉頰,何靈素“哦”了一聲,問道:“說這話的是個什麽人?”
  “他和您是同行,不過是西醫,H醫院心髒外科的實習大夫,叫時遠。”衛紫愉快地答道。

  十八章
  一個月後,衛紫和母親何靈素一起登上了發往北京的火車,看著列車緩緩駛離了站台,拉上窗簾收回視線,衛紫一抬頭便看見母親了然的目光,忍不住有些心虛地喊了聲:“媽。”
  何靈素微笑道:“其實你可以同意他來送你的,不管我和他們的關係如何,你爸爸總歸對你還是不錯的。”
  衛紫嘴一癟:“我才不要,他現在有了兒子哪裏還能想起我。”一想到二十二歲的自己,居然憑空多出一個剛滿月的奶娃“弟弟”,衛紫心裏就說不出的別扭。再者,她也不想媽媽再次受到傷害,於是就拒絕了爸爸給她送行的提議,連他買給她的東西都沒要。
  那天傍晚,轉身的一刹那,父親叫住了她,昂著頭繃著臉的衛紫在回頭之後,忽然發覺提著兩大袋東西的父親,看起來竟是觸目驚心的可憐和狼狽。
  他的頭發應該是很久沒染了,灰白相間地斑駁著,衣領也不複往日的幹淨整潔,油乎乎且顏色可疑;他麵色看起來也不太好,灰灰了蒙了一層塵土一般,皺紋雖然不多,鬆弛的臉頰卻在向眾人顯示它的主人已經人過中年,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還隱隱泛著淚光;視線下移,衛紫又注意到他手裏的東西似乎太重了,就那麽可憐巴巴地一站,背就彎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衛紫立刻有些心軟了。
  幾年前,大概上高中的時候吧,爸爸來學校找她,走之後衛紫立刻被班裏一群小女生圍著唧唧喳喳地詢問:“衛紫,他真的是你爸爸嗎?看起來好年輕好帥哦!”
  “就是,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女生欲言又止。
  “是什麽?”衛紫和她們聊天的機會並不多,看她們互相傳遞著眼色,忍不住有些疑惑。
  “沒什麽,是叔叔,我還以為是叔叔呢!”那個女生笑著眨了眨眼。
  還有人歎氣:“難怪人家是美女,爸爸這麽帥,基因好呀!”
  ……
  一幕幕似乎還發生在昨天,到如今物是人非,如果那幾個女同學看到今天的爸爸,可還會有那樣的評論?
  “爸,我們走了之後,你也注意身體吧。”想了想,衛紫隻能說出這樣一句安慰的話。媽媽說的也有道理,離婚了,他就不再是媽媽的丈夫,形同路人也是可以的,但自己卻仍是他的女兒,這是一輩子都改變不了的事實,他不好過,她也高興不到哪裏去。
  說完這句話衛紫立刻跑開了,不用回頭她都知道爸爸眼裏噙住的淚水此刻必然已經流下,再不走的話,她也會失控。
  傷口裏的沙子,過上幾年都能和肉長在一起,再分開都必然要付出鮮血淋漓的代價,何況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至親骨肉?此去經年,再次回到這個城市,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
  就在剛才,就在列車開動的一瞬,眼神並不好的衛紫在車站月台上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不知道母親有沒有看到,卻直覺感到父親執意過來看一眼,不見得完全隻是舍不得自己。
  可那又能怎麽樣呢,事情一發生就是這麽無可挽回的局麵,任是神仙也幫不了他們吧,長大之後,衛紫第一次有種無力感,那是麵對命運的無奈。而在此之前,她被告知的是“有誌者,事竟成”,“沒有人辦不到的事兒”。
  拜現代化的交通所賜,經過了一個或有眠或無眠的夜晚,第二天一早,母女倆就來到了首都,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為她們的北漂生涯拉開了帷幕。
  北漂者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住宿問題,這一點兩母女很幸運,衛紫報到後有職工單身宿舍,媽媽則被前任老板介紹到她同學開的醫院幫忙,食宿暫且無憂。
  衛紫歎了口氣:“原來我想象的是下班後媽媽給做好飯,現在看暫時不可能了。”不過下一秒鍾,她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母親:“媽,我會努力掙錢買房子的!”
  四五十歲了才開始漂泊生涯,帶給何靈素的感覺很奇特,這裏是陌生的,繁忙的,也是生機勃勃的,這裏沒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失婚女人,是不是能生個兒子,是不是賢妻良母,這裏的生活,對她將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看著旁邊年輕充滿朝氣的女兒,她似乎也重新年輕了一把似的,學著她豪邁的口吻道:“好的,我們一起努力!”蒼天有眼,衛紫再傻再笨再無趣,還是有一顆樂觀向上的心,這一點,在現在看來,是那麽的重要。
  邵易新得知她們過來,一早派了司機來接,並順道把衛紫的行李帶了過來,司機捎話給何靈素:“邵總最近很忙,說沒能親自過來接嫂子感到很抱歉,有機會再給二位接風。”
  何靈素連忙道謝道:“邵總客氣了,其實嚴格來說我已經算不上他嫂子。”不過人家打聽了列車到站時間還派人來接,這份心意,何靈素無論如何都是要領的。
  先把衛紫的行李運到宿舍,拿著通知書去物業處領了鑰匙打開門,發現是一間獨立衛浴的小戶型,家具一應俱全,兩張床,靠窗的那張床上已經放了行李,衛紫回頭向母親笑笑:“兩人間,果然比讀書時待遇要好。”
  何靈素裏裏外外查看一番,確定不缺少什麽必需品的時候才點點頭:“還可以,不過沒有煤氣,你們用電的時候要小心。”女孩子住的話,難免煮個飯啥的,天幹物燥樓層高,最怕的是火災。
  衛紫笑嘻嘻地在旁邊一言不發,何靈素回頭看見,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也是,你們樓下就是食堂,你那個懶勁兒,是不會自己做飯了。”這孩子被她養的粗,不挑食。
  依著何靈素的意思,是要等衛紫的室友回來大家認識一下的,可過了好久還不見人,眼見司機在旁邊等著也不是個事兒,隻得先行離開。
  去往醫院的路上,何靈素還一個勁兒地囑咐:“兩個人住一間房子,矛盾肯定會有的,要忍讓著點兒,但也不能太軟弱,否則會被人欺負的。”本想見見衛紫的室友,順便觀察一下此人性格類型,是否好相處之類的,現在錯過機會,隻能等下次了。
  衛紫本來一直點頭,聽到最後忍不住笑了:“媽,我15歲就住校,是過慣集體生活的人,這些我都懂啦!”媽媽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嘮叨呢,以前小的時候,被她講大道理當大姑娘管教,現在成年都工作了,反而又被看成小孩子,盡操心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母親還真是奇怪呀。
  何靈素張張嘴,終究沒有再開口說話,回想半天所為,自己也覺得好笑,原來時機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想彌補是不可能的。
  看看衛紫渾然不覺仍伸著頭往外看風景,何靈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來越柔和,或許等女兒將來做了母親,才能理解自己現在這種心境吧,不,或許不會,阿紫秉性純良,沒有她那麽偏激,也沒有她那麽好強,應該不會像她一樣做那麽多錯事。
  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來到何靈素所在的醫院,母女兩人忍不住相對苦笑,在家鄉,去相鄰的城市有時候也用不了一個小時,可麵對此種境況,除了感慨北京攤大餅似的城市規劃,兩人別無它法。
  司機因為還有事要辦,講兩人送到後就告辭了,母女倆趕緊一通感謝之後,就開始守著行李對醫院的大門發呆。
  “媽,尹院長說醫院是她同學開的,我還以為也是私人理療院,怎麽看起來不像呀!”衛紫首先道出了疑惑,這氣派的大樓,看起來就很現代化的一切,根本不像中醫院嘛!
  何靈素沒說出來,但想法跟衛紫一樣,趕緊撥了尹院長的電話核實。
  “靈素呀,你到了吧?沒錯,就是那家醫院!我這個老同學很能幹的,改革開放之後最早的一批海歸,的確不是中醫院,是私立貴族醫院,客戶群是針對高收入階層和外籍人士。”院長尹雅在電話另一端解釋。
  何靈素為難道:“尹院長您這是何苦,為了我欠下這麽大一個人情,再說我不見得找不到地方去的。”
  尹雅大呼:“你當然不會找不到地方,是我同學專門跟我提起,說老外現在對中國的針灸、走罐等治療方法感興趣,要我給她推薦好大夫,你非要去北京我才答應幫她這個忙,要不我才舍不得,是她欠我人情才對,你在門口等著啊,我馬上給她打電話讓她去接!”說完也不掛機,立刻撥了另一部電話。
  不多久尹雅的聲音再次響起:“兩分鍾,她派了人接你,房間都給你準備好了。”
  果然過不多久,一個中年人帶著個保安模樣的年輕人走了出來,見到母女二人先笑著打了招呼,對何靈素道:“何大夫吧,我是後勤科主任王強,童院長去外麵開會了,您先跟我來吧,先把行李安置好了。”
  給何靈素準備的房間就在醫院後麵的樓裏,是一個衛浴獨立的單間,衛紫笑道:“媽,你可比我的待遇好哦。”
  等工作人員走了之後,何靈素才鬆了口氣道:“就是待遇太好了,我反而不踏實。”
  轉眼已是傍晚時分,收拾好住處的何靈素催促著衛紫趕緊回去,天黑了一個女孩子在外麵總是不安全的,她還想親自送女兒,到醫院大門口時就被衛紫趕著回去:“您對這裏也不熟悉,別回來的時候還要我送,那咱可就沒完沒了了。”
  何靈素被她反駁的一愣,下一秒鍾笑容浮現在臉上:“阿紫,長本事了啊,知道教訓老媽了!”來到陌生的地盤,她就虎落平陽了嗎?
  衛紫嘿嘿一笑,看看身高隻達自己眉間的母親,手推著她後背就往裏送:“您就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報道後有安排的話可能就不過來了。”
  母女兩個在醫院大門口正玩笑般地拉扯著,一亮銀藍色的豪華跑車路過,並急急停了下來。
  母女倆被刹車的噪音驚擾,有些好奇地看過去,隻見車門已經被打開,駕駛座下來一個年輕男子,看向衛紫一臉驚奇道:“衛紫?你怎麽在這裏?”
  “看到漂亮姑娘就不管老媽了嗎?”一個調侃的女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後座門被打開,下來一位穿著高雅得體的中年女士。
  說是中年其實有點過分,因為那女子身材婀娜,麵部一絲皺紋也無,修剪得宜的短發更是給她增添了幾分幹練的氣質,出賣她年齡的,隻是那過於銳利的眼神和沉穩的舉止。
  何靈素和衛紫都被這女子吸引住了,愣愣地打量著,與此同時,短發女子也在觀察著她們,片刻後,這女子忽然一笑,看著何靈素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一定是尹雅幫我請來的何大夫。”

  十九章
  何靈素有些吃驚,不過麵上還能保持平靜:“原來您就是童院長。”尹雅比自己還要大上幾歲,她的同學應該也年輕不到哪裏去,可怎麽看眼前的女子也不像年過五十的人。
  “我是童夏,歡迎你的到來何大夫,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兒子時遠,時遠,我剛才聽你的意思,你和這位小姐互相認識?”童夏看了看時遠,又看向衛紫。
  衛紫就沒有母親的鎮靜了,一開始是時遠的出現,後來得知這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幹練女子竟然是時遠的媽媽,臉上便是掩飾不住地驚訝。
  童夏此刻的注視又讓她頗為緊張,張口正不知從何處開始解釋,時遠搶先答道:“是呀,衛紫是S部門的新進大學生,來我們醫院體檢,碰巧就認識了。”說完笑著向何靈素打了聲招呼:“伯母好。”
  “伯母”,而非“何大夫”的稱呼,讓何靈素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時遠,這個名字她有印象。
  童夏顯然很敬業,立刻同何靈素聊起醫院設施規劃以及開辟中醫科的打算。何靈素談起工作來立刻信心滿滿,將所學所知以及自己的看法和盤托出。
  “事情居然這麽巧,原來你媽媽也是大夫,還要來這裏工作。”時遠笑著看向衛紫。
  看看旁邊聊得熱火朝天的兩人,不再受到關注的衛紫有些放鬆:“是呀,原來你家是開醫院的,那你為什麽不在自家醫院上班呢?”
  “我還在實習期,萬一醫術不過關治壞了病人,不是給自家找麻煩?”時遠先是做出思考的樣子,之後認真道。
  “啊?原來你在公立醫院練手呀,你也太……”衛紫臉蛋有些脹紅,拜托,他可是有天使的長相呢!怎麽居然這麽自私?
  看著衛紫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時遠哈哈笑開了:“逗你玩兒的,我還沒資格上手術台,目前還在學習,H院在心髒外科方麵全國首屈一指。”
  兒子爽朗的笑聲惹得童夏納悶地回頭,看到交談的兩人才拍著腦門做恍然狀,帶著歉意道:“你看我,一說起來就忘了時間場合,站著聊了這麽久還讓他們陪著,何大夫你跟我進去我讓廚房炒幾個菜咱們邊吃邊聊。這是你女兒,衛紫對嗎?要不要一起過來?”
  衛紫連忙道:“不麻煩了,我還得回單位宿舍,明天一早要過去辦手續。”這裏離的遠,不能回去太晚,明早過去又來不及。
  “媽,你們談你們的,我送衛紫回去。”向何靈素示意後,時遠就帶著衛紫走向自己的車。
  童夏愣了愣神,失聲笑道:“這孩子,我還沒見他這麽勤快過呢。你可得把人家姑娘趕緊安全送回去啊!”後一句話是對著已經上車的時遠喊的。
  “你還沒吃飯吧,咱們先去吃飯好不好?我媽那個人張口閉口都是工作,她們這頓飯伯母可不會輕鬆。”利索地打著方向盤,時遠向衛紫出賣自己的母親。
  “其實我媽也是工作狂。”衛紫咬著嘴唇笑了,借著路燈的光亮看向前麵的時遠:初見時他是熱心助人的小大夫,再見他是溫和有禮的紳士,此刻則又像個調皮的大男孩,多變的形象讓她忍不住有些迷惑。
  忙活了一天,也著實餓了,加上時遠找的這家餐廳點心精致又好吃,衛紫得以大快朵頤。
  時遠見她嘴裏嚼著蝦餃,眼睛還虎視眈眈地盯著蒸排骨,忍不住連連稱奇:衛紫長的是櫻桃小口,雖然不見得就跟櫻桃般,也絕對不大,可這樣的小口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麵前的食物一掃而空,速度不亞於狼吞虎咽,卻絲毫不見狼狽,連吐出的骨頭都擺列地整整齊齊。
  時遠第一次發現,原來看人吃飯也是這麽有意思的事情。
  不多久,衛紫捧著肚子道:“你要是不想吃就別再點了好不好?”
  “啊?”時遠愣上一愣,“你吃飽了嗎?”又想到衛紫上次說要請自己,笑道:“你放心,我今天帶的錢足夠付賬。”
  衛紫苦著臉搖搖頭:“你點了這麽多東西也不吃,害我都給吃了,現在撐死啦!”嗚嗚,她有強迫症啦,最見不得食物浪費,每頓飯必要吃的盆光碗淨才算罷休。
  楊霜她們每次碰見這種場合都會恨恨地詛咒她:“你一定得變成大胖子,一百五十斤都不止。”可惜天不從人願,爹媽給了她永遠吃不胖的好基因,她從出生到現在連一百零五斤都沒超出過,也充分論證了一個真理——上天造人都是早有安排的。
  時遠啞然失笑,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招來侍者結賬。衛紫一邊擦嘴一邊“嗚嗚”地叫著,時遠知道她又要提起那個諾言,揮揮手笑道:“哪有讓遠道過來的人請客的道理,下次再說吧。”至於下次是哪一次,那就不知道了。
  衛紫無奈,隻得把錢包裝進包裏跟著時遠走出餐廳。一出門,早秋傍晚的風就迎麵撲來,涼爽宜人,吃飽喝足的衛紫頓時覺得很幸福,等待時遠取車的間隙裏,她就慢慢溜達著消食兒。
  轉身,東邊是一個歌廳,燈光明亮,隱約看見門口長裙拽地的服務人員在招呼客人;再轉身,是一家海鮮酒樓,霓虹燈製就的蝦兵蟹將在外牆上耀武揚威;再轉身,則是一家氣派的寫字樓,門口還時不時走出西裝革履的男女,看來是晚上加班的精英們出來覓食了;再轉身,她聽到一聲暴喝:“白癡女人,你在那兒瞎晃悠什麽呢!”
  聽到這句話,她立刻明白自己流年不利,又碰到某人了,正要武裝好表情回頭,一個黑影從旁邊閃過,並把她帶了個趔趄。
  衛紫先是穩住腳步,隨即就看向自己空空的右手,幾秒鍾後喊道:“我的包!”包裏有她明天報到需要的通知書和所有證件,還有今天剛剛領到的宿舍鑰匙!
  拔腿就要追過去,又是一聲熟悉的暴喝:“到餐廳那邊等著!”話音剛落人已不見蹤影。
  正好此刻時遠已將車停到路旁,見衛紫哭喪著臉趕緊下來詢問。衛紫指著前麵兩人消失的方向口吃道:“包,我的包,追過去了……”話還沒說完,時遠也不見了。
  這邊車門還大開著,衛紫盡管著急也不能走開,隻能留在原地等待。一個原地跳腳的少女,一輛開著車燈的豪華跑車,衛紫無意中也充當了別人遛彎兒時觀察的“景色”。
  大概十幾分鍾過後,當衛紫已經內心天人交戰過無數回要不要棄“車”尋“包”的時候,忽然看到了漸行漸近的熟悉身影。
  一身深色西服險些融入到夜色中的是任南華,身著淺色休閑裝的則是時遠。看到時遠手裏提的正是自己的包,衛紫趕緊跑過去接住,喜笑顏開道:“真是謝謝你了!”
  這時她聽到另一個人冷哼了一聲,正要轉過身去,時遠先開了口:“其實應該感謝這位先生的,是他一腳將小偷踹倒,也是他最後把賊都製伏的,原來那邊還有人接應。”
  回想起校園擒色狼事件,衛紫知道時遠說的肯定屬實,不管這個人人品如何,他畢竟是幫了自己大忙,當下正正經經向任南華道了聲謝,並問道:“那小偷們呢?”既然不止一個,加個“們”字沒錯吧,那為什麽任南華看她的眼神又像是在說:你個白癡!
  不過眼神雖然可疑,任南華還是回答了她:“交給旁邊大廈的保安了。”
  啊?這樣也行呀!但衛紫已經不打算繼續過問了,包找回來已是萬幸,跟這個鼻孔朝天的大少爺繼續掰斥下去卻絕非明智之舉。
  正要跟時遠一起向他道別,任南華又開了口:“把你的地址聯係方式留下來,警局要備案底,又不是我被搶,我可不想被他們騷擾。”
  那倒也是,警務工作還是要配合的,衛紫從包裏掏出紙筆,就著車裏的燈光寫了紙條遞給任南華:“給你就行嗎?”
  誰想對方接過後理都不理就走了,被甩了一鼻子灰的衛紫忍不住小聲嘟囔:“怎麽這麽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看著眼前的一切,直到任南華走後時遠才開口,一開口就讓衛紫嚇一跳,他說:“他追過你嗎?”
  衛紫瞪大眼睛看向時遠:“沒有,絕對沒有!”看出時遠不以為然的表情,又心虛地補充道:“他隻是命令我做他的女朋友,不過我沒答應!”最後半句才比較重要好不好,那為啥時遠的表情這麽凝重呢?
  “好啦,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明天不是還要早起嗎?”時遠臉上又是笑意盎然的樣子。
  看來是她多心了,衛紫放鬆地靠向椅背,終於把肚子裏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疲憊慢慢襲來,晚上一定要睡個好覺!
  然而老天似乎看不得她好吃好睡一般,繼丟包事件之後又找了個更大的麻煩給她。
  就在回到宿舍她打算洗澡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電話彼端是熟悉的暴喝:“下來,我就在你們樓下,不然我就上去找你!”
  赫,不是說把地址給警察叔叔嗎?他怎麽自己先看了!看看室友高婷婷穿著睡衣做麵膜的樣子,衛紫當機立斷覺得自己乖乖下去才是明智之舉。
  來到宿舍樓下,衛紫發現任南華已經換上了休閑裝,不過仍是深色的,斜斜倚在他那輛她叫不出名字但必定拉風無比的車旁邊,端的是又酷又有型,被他以前在學校的那幫粉絲團看到肯定會尖叫。
  衛紫也想尖叫,這一天來發生的事兒太多了,血液又大量湧向胃部,讓她的大腦因缺氧而隱隱作痛。她盡量和藹地開口問道:“還有什麽事兒嗎?”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今晚跟你一起的男人是你什麽人?”任南華身體微微前傾離開車身,站直了說道。
  “啊?”衛紫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老實答道:“你說時遠呀,他是H醫院的實習大夫,我體檢時認識的,現在還是我媽媽老板的兒子。”她盡量把關係說的詳細些,希望他滿足了好奇心之後可以早放她回去睡覺。
  “沒有別的關係了?”任南華表情依舊是冷冷地,聲音卻緩和很多。
  “沒有了。”衛紫搖搖頭,最起碼目前沒有。
  “那好,白……衛紫,你聽好了,我決定明天開始追你!”任大少爺放出驚天大雷。

  二十章
  衛紫回到宿舍的時候,發現高婷婷正趴在窗口往下看,聽見開門的聲音趕緊回頭,隻見她臉上的麵膜紙已經取下,露出的是一張尖尖的小臉,皮膚呈現麥色,配上剪的碎碎的短發,顯得十分俏麗。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打照麵(之前高婷婷一直覆著麵膜呢),衛紫正在想該找個什麽話題,高婷婷搶先開口:“剛才樓下的那個帥哥叫什麽名字?是你男朋友嗎?好拉風!”
  衛紫眨了眨眼睛答道:“任南華,不是,你說的是人還是車?”
  高婷婷愣了一下,咯咯笑道:“都一樣啦,人和車都很拉風。你男朋友不是他,那就是第一次送你上來的那個嘍?”
  知道她說的是時遠,衛紫搖了搖頭:“呃,也不是。”
  高婷婷瞪大眼睛:“那到底是誰?”
  衛紫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還沒有男朋友,你呢?”她想把話題從她自己身上轉移出去,可惜沒能得逞,高婷婷又湊近了些:“先別說我呢,你長這麽漂亮,怎麽可能沒有男朋友?”
  “就是沒有啦。”見計謀沒能得逞,衛紫開始埋頭收拾東西。楊霜她們雖然八卦,還是懂得掩飾一下子的,尤其是在大家都還不熟的情況下,這個新室友,可比她們直接多了。
  好在此時高婷婷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接了電話後她就躲到房間的另一頭,聲音變低且不時有嬌笑聲傳出,由劉曉菁身上得出的經驗,衛紫分析電話另一端必是男生無疑。
  輕呼了一口氣,衛紫趕緊收拾東西洗澡。
  洗完澡躺在床上,盡管已經疲憊之極,卻遲遲不能入睡,過往的事情一幕幕過電影般的在腦海裏回放。
  關於戀愛問題,媽媽從小就耳提麵命絕對不允許她早戀,並列出種種例子講述早戀的危害性:比如誰誰誰因為早戀沒有考上大學現在變成待業青年啦;誰誰過早牽扯男女關係,引來小流氓打架傷人被送去勞改啦;誰誰因為早戀失敗惱羞成怒被剁下手腕了……後果一個比一個嚴重,到最後簡直都是血淋淋的教訓。
  青春期開始後,盡管身邊從來不乏示好的男生,衛紫也從來沒有動過早戀的念頭。女生不愛理她,男生她不理人家,中學時代的衛紫留給大多數人的就是孤僻內向的印象。
  直到上大學後,母親還是囑咐她:“學生仍要以學習為重。”她第一次沒有聽從勸告,便因此造就了和卓鵬飛的一段孽緣,以後就如小孩玩火被灼傷般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也許她心智尚不成熟,沒有承擔一份美好感情的智慧和能力,衛紫如此這般對自己解釋。
  回憶又跳至剛才樓下的那一幕:任南華的驚雷過後,衛紫張口結舌愣在當地,很久之後才找回語言功能:“恐怕不行。”
  “為什麽?”原本溫和的聲音降了八度都不止,任南華還微微眯起了他著名的迷人“歐式眼”,危險氣息充斥在周圍的空氣中。
  但他忘了衛紫是不為強權所動的人物,隻聽她冷靜分析:“你根本沒機會嘛,我明天就要跟大家一起,被拉到郊區培訓中心開始初任培訓,封閉式的,要四十天呢!”
  初任培訓呢,這可是跟她飯碗休戚相關的事情,衛紫強迫自己盡快入睡好有充足的精力麵對即將到來的一切,至於感情……再說吧!
  培訓的前期階段是軍訓,學員們從二十出頭的本科生到三四十歲的碩士博士,年齡不等。一幫“大齡”青年沒想到自己以如此高齡還要接受軍營裏的魔鬼訓練,尤其是教官們還都是十八九歲的班長,年紀輕體力好,且入世未深不講情麵,第一天下來大家就紛紛叫苦不已。
  好容易結束一天的訓練,高婷婷回到屋裏對著鏡子上躥下跳,忽然大聲哭道:“完蛋了!我一個假期的保養呀,一天三張美白麵膜,忍了兩個月沒去海灘,現在……現在全都白費了!”
  九月的陽光雖然不那麽毒辣,但秋高氣爽豔陽高照,紫外線的殺傷力還是不容忽視的,高婷婷膚色本就偏深,曝曬之下更容易變黑,一天的戶外訓練便已卓有成效。
  手忙腳亂找出麵膜來覆,高婷婷還不忘惡狠狠地詛咒:“那個殺千刀的教官,讓他到樹蔭底下訓練,他就偏偏把咱們拉到一點遮擋都沒有的操場中間,等培訓結束,看老娘怎麽收拾他!”
  衛紫看到她頂著雪白的一張麵膜,兩個上麵的洞裏凶光畢現,下麵一個洞裏白牙閃閃,不知為什麽就是想笑,又想到那樣著實不厚道,忍笑勸道:“還好啦,其實你皮膚很好,蜜色也很漂亮,少做些美白麵膜吧,那裏麵大部分都含鉛,對身體不好的。”這可是媽媽說的,她從醫多年,而且曾專攻美容方麵,應該不會有假。
  想不到高婷婷聽了這話眼裏凶光更甚:“你給我閉嘴!站著說話不腰疼,曬不黑的人沒有資格來勸我!”
  被狂吼的衛紫立刻囧了,回頭老老實實收拾自己東西,再不敢多言。
  十幾分鍾的沉默過後,晚飯集合鈴聲敲響,衛紫拿了飯盒,幾次回頭看向仍頂著麵膜穿了短褲躺在床上的高婷婷欲言又止。
  察覺到她的注視,高婷婷“哼”了一聲:“小氣鬼,這就生氣不理我了嗎?”
  衛紫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呢,既然沒有,那你是跟我出去吃飯還是我打了給你?”
  高婷婷嘴動了動,過了一會兒才拋出一句:“你自己去吃吧,不用給我打了,這裏的飯難吃死了。”雖是抱怨,語氣已經緩和了很多。
  吃飯之前還要先集合清點人數,點到高婷婷的時候衛紫替她答道:“高婷婷不太舒服,說晚飯不吃了。”心裏不舒服也算吧。
  帶隊老師皺了皺眉頭道:“不舒服就要找醫生,不吃飯怎麽能行?”看看衛紫似乎無法給出解釋,就對著大隊人馬道:“我們既然來軍訓,就要完全執行軍人的紀律,一切都要請假,早操、三餐無緣無故都不能缺席!”
  晚餐采取自助形式,大家取了飯菜三五成群散坐開來,除了高婷婷衛紫和別人都不熟悉,隻得一個人坐了一桌,剛剛開吃,隱約就聽背後一桌的幾個女生議論。
  “她可真夠牛的,第一天晚飯就敢不來吃。”
  “她不吃餓著,你瞎操什麽心。”
  “她才餓不著呢,你沒看來報到的時候那老大幾包行李,零食絕對不會少。”
  “我聽說她爸爸也就是一小城市市長,怎麽那麽大派頭,送她的車居然能直接開進培訓中心。”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爸爸官不大,可有個好女兒,女兒呢,是能攀上好女婿的,送她的是……”話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壓低了聲音,衛紫知道她們是在聊高婷婷,雖覺聽人說話不道德,也難免有好奇之心,不料卻在下一秒鍾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嗎?”一個女生聲音忽然提高,“真的看不出來,她長得也不怎麽樣嘛,如果像衛紫的長相倒還有可能。”
  “你懂什麽?”另一個女生言語裏充滿不屑,“這年頭光長得好沒用,還要有心計有手腕,你也不看看那高婷婷哪個學校畢業的。”
  “原來如此,那個學校的女生呀……”
  “衛紫,你怎麽一個人吃飯?”忽然被驚醒,衛紫嚇了一跳,趕緊咽下口中的飯菜站起來招呼道:“劉老師好。”
  “你坐下繼續吃呀,站起來幹嗎?”指導老師劉斌端了餐盤坐在衛紫對麵。衛紫再不敢豎起耳朵聽八卦,當下老老實實專心吃飯。
  “衛紫,你有沒有什麽文藝方麵的特長?”劉斌邊吃邊問。
  “啊?”衛紫有些吃驚,不過還是老實答道:“沒有,我沒有任何特長。”
  劉斌忽然嗬嗬笑開了:“這年頭像你這麽謙虛的孩子可不多了。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該謙虛的時候就謙虛,該表現的時候也要表現。中秋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培訓中心要集合所有的新學員搞一場晚會,要選男女主持各兩名,我覺得你挺合適。”
  衛紫一口飯差點沒噎著自己,連著打了幾個嗝才有力氣開口:“劉老師,我真的不是謙虛,我從來沒有主持過節目!”天,她可是號稱有“人前語言功能障礙症”的人,讓她主持節目,殺了她吧!
  “你看看你,這麽快就退縮了,怎麽就不敢勇於嚐試呢!你放心,主持節目很簡單的,絕對不會像電視裏的娛樂節目那樣複雜,連要說的話都可以找人給你寫好,到時候你隻要背下來照說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非要選她?衛紫還要開口,被劉斌抬手阻止:“中秋晚會,部裏很多領導都會過來視察,還包括負責咱們係統所有培訓、宣傳和人事調動的政治部主任,如果能在他麵前露個臉掛上號,以後的路就好走了,衛紫,我這可是在幫你忙給你機會,你可不要不識好歹哦。”
  劉斌的話到最後帶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苦口婆心,還有幾分嚴厲,衛紫看到他白白胖胖的臉上一點玩笑的成分也沒有,再不敢出言反駁,默默地點了點頭。

  二十一章
  高婷婷看到衛紫出去吃飯之前還很平靜,回來後就憂心忡忡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怎麽劉斌罵你了嗎?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去吃飯?”
  衛紫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沒有啦,他隻是說讓你以後不去吃飯或者不能出操的時候務必找他請假。”
  高婷婷“哦”了一聲,奇怪道:“那你哭喪著臉幹什麽,被欺負了?”
  衛紫聽了這話更加沮喪,心道被欺負也比這好過呢,看著高婷婷好奇心起的樣子又不得不說實話:“劉老師說讓我主持中秋晚會。”
  高婷婷大眼睛一轉,叫道:“主持?好事兒呀!這下你可露臉了,讓我想想,男生那邊哪個長的比較帥會跟你搭……”
  衛紫趕緊截住她:“可我不行啦,我一在人多的地方講話就緊張,怕到時候丟醜。”
  高婷婷上下打量了衛紫一眼,看她一臉認真不似在開玩笑,忽然彎起嘴角笑道:“既然如此,你跟劉斌說,我來替你主持。”
  在屋子裏轉了無數個圈,衛紫終於鼓起勇氣對高婷婷講:“我還是不敢一個人去,要不你跟我過去一起說?”
  高婷婷施施然道:“我無所謂啦,我是看你為難才幫你的,要是跟你過去一起說倒顯得我自己想出風頭似的,還是你自己過去吧。”
  於是乎,衛紫在腦子裏勾畫出兩個場景:一個是她戰戰兢兢小媳婦般向劉斌提出要求之後,迎接她的不僅有劉斌的失望和指責,還有唾棄,唾棄她的無能和膽小;另一個是她答應做主持,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變成啞巴,愣在台上不知道該怎麽辦。
  衛紫又進行了一番天人交戰,分析比較了一下兩個場景的可怕性,還是決定選擇前者,畢竟那樣隻是她自己丟人,且單獨在指導老師麵前,後者可是要連累整個新學員團隊的——上課剛學的團隊精神,瞧她記得多牢!
  又是吃飯時間,上次是不得不自己占一張桌子,這次衛紫則是千挑萬選找了個沒人的位子坐下,然後就扭著頭眼巴巴地盼著劉斌也過來。
  等脖子快抽筋的時候,她看到劉斌打好了飯菜往用餐區走了過來,衛紫心中一喜回過頭來裝作認真吃飯。估摸著劉斌快要走到的時候,她正要抬頭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話:“劉老師,您這邊坐。”
  抬頭的同時衛紫忽然發覺到不對——劉斌居然目不斜視地從她麵前經過,直愣愣就衝著後麵那一桌的男生走了過去。
  場景設計失敗,衛紫腦子裏琢磨著還有沒有別的機會,飯也隻是下意識地往嘴裏扒拉,眼睛還順著看向劉斌坐的那一桌。
  剛看了幾眼,那邊就有人招呼:“衛紫,過來坐呀,幹嗎一個人!”喊話的是個男生,嗓門大且聲音具有穿透力,瞬間整個用餐區的人都把眼光調了過來。
  衛紫下意識地要繼續埋頭吃飯,可又不能忽視大家的注視目光,更不能忽視的還有那個男生再接再厲的邀請:“一起過來吃吧,一個人吃飯多沒意思。”又回頭對自己那一桌“哥幾個快給美女騰個地兒。”接著便是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音。
  盡管臉紅的像紅布,恨不得把頭埋進沙子裏,衛紫也不得不捧起飯盒走了過去,這麽大陣仗的邀請她如果當麵拒絕,此後非跟那人結下梁子不可,這點人之常情的事情她還是懂的。
  “正好,你跟李磊主持的時候要做搭擋,先提前熟悉一下到時候好配合。”劉斌一邊吃飯一邊笑著對衛紫道。
  衛紫抬起低埋的頭,看到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正是之前招呼她的男生。
  “李磊和衛紫搭,身高外形都比較合適,就是衛紫太內秀了,李磊你得多照應著點兒。”劉斌分析著,順便囑咐。
  “那是自然,有機會為美女效勞那是我的榮幸!”李磊顯然是個很愛說話的人,並且人緣不錯,因為他話音剛落,周圍頓時“噓”聲一片,他也不惱,仍是樂嗬嗬的。
  一個大桌子,十來個人裏隻有她一個女生,衛紫雖不至於坐立難安食不下咽,別扭還是有的,趕緊把飯扒完就落荒而逃。
  如此一番折騰不僅沒找到機會推辭,反而連搭擋都認識了,衛紫更加頭疼。正琢磨著要不要再單獨去找劉斌說一下這個問題,宿舍裏的電話響了,聽聲音應該是內線,莫非是劉斌?
  “喂,衛紫嗎?我是李磊。”搶先接過電話的衛紫聽到這個聲音險些沒反應過來,因為聲音很柔和且明快,和食堂的大嗓門迥異,但馬上她想起了自己那可憐“搭擋”的名字。
  “你現在有沒有時間,咱們去自習室串串詞怎麽樣?”李磊盛情邀請。
  “那個,李磊,我還沒來得及說,這個主持人我恐怕不能勝任。”衛紫困難地解釋著,忽然腦子裏冒出一個主意:“要不你跟劉老師說說好不好?就說我太笨了,怎麽也記不住詞,或者說你不想跟我做搭擋。”這個人看起來很義氣,這點小忙應該不會拒絕吧。
  電話另一端沉默片刻,李磊再次開口的聲音明顯偏低沉一些:“為什麽?你還沒看到詞怎麽就知道記不住呢,是不是,其實是你不滿意我來做搭擋?”
  “不是,不是!”衛紫一邊搖頭一邊擺手,半天後才想到對方根本看不見,趕緊解釋道:“是我自己的問題啦!”
  “電話裏說不清楚,咱們去自習室當麵聊聊可好?”李磊做了決定。
  來到自習室,衛紫帶著一臉愧疚向李磊解釋了自己“人前失語”的毛病。
  李磊聽了之後低頭思考片刻,忽然抬頭笑道:“這不是毛病,隻是你當眾講話的機會比較少,多練幾次就行了,我以前也不愛說話,後來刻意加強這方麵的鍛煉,不僅口才有了進步,連性格都有轉變,為什麽不從現在開始做個嚐試呢?”
  衛紫還要反駁,李磊接著道:“其實口才對一個人的發展很重要的,或許你做了很多,但不會講的話就不能讓大家理解你。而且機會稍縱即逝,來到一個新環境,如果最初給你的機會沒有把握好,留給人較差的第一印象,以後再有機會就很難了。”
  衛紫苦著臉:“我就怕上台後才會真正給人留下壞印象。”默默無聞總好過臭名遠揚吧。
  李磊掏出幾頁稿紙,看著衛紫道:“大概的詞我都寫好了,你照著背就行,按劉老師的說法,咱們倆走沉穩路線,他另外找了一對兒活寶專門主持遊戲節目插科打諢。”
  從他手中接過稿紙,衛紫看著鋼筆書寫的台詞,清晰詳細,劇本似的連動作都在括號裏標明,並且對白用詞很講究,頗有詩情畫意的樣子。看完後衛紫忍不住抬起頭來,第一次認真觀察麵前的大男生。
  察覺到她的注視,李磊摸著後腦勺嘿嘿笑著:“七拚八湊,有從網上下的,還有大家幫忙攢的。”
  事已至此,衛紫再推脫就顯得矯情了,況且她也著實不是很願意被劉斌“唾棄”。
  接下來的時間,她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你一定行的,照著背詞,就當台下都是一群石頭!”她想到了那個第一次上台演講的典故,對著石頭背書,有什麽可怕的呢?
  隻是在麵對高婷婷的時候有些內疚:“不好意思,我還是沒有勇氣找劉老師,而且李磊他……”
  高婷婷咯咯笑著打斷她:“李磊很帥吧,沒事兒,我能理解。”
  “啊?”看著高婷婷帶著曖昧的笑意,衛紫滿臉通紅:“你胡說什麽呢。”
  高婷婷一本正經道:“你沒聽說嗎?大家都在傳你和李磊談戀愛,而且……”
  “而且什麽?”衛紫有種不祥的預感。
  “而且是你倒追的他哦。”高婷婷笑道:“雖然我覺得不大可能吧,但都還說的有鼻子有眼呢,說你為了他主動湊過去和男生一起吃飯,還求劉老師給你這個主持的機會,然後還把他約到自習室借討論主持之名行追求帥哥之實。”
  見衛紫目瞪口呆,高婷婷趕緊補充:“我當然明白你啦,至少我是知道你一開始並不打算做主持的,不過外人可就不知道內情了。”
  是呀,她一開始不打算做,可後來認識搭擋李磊後又改變主意了,現在連高婷婷這裏也沒辦法擺脫嫌疑了。
  那她該怎麽辦,出爾反爾再找劉斌推辭?那樣的話就算李磊不說什麽,她都會鄙視自己的懦弱和無能,算了,死就死吧,她又不是沒經曆過緋聞的人!

  二十二章
  自從下定了決心,衛紫就如同立下軍令狀般感覺重任在肩。
  日常培訓任務不輕,和李磊又分別住在不同的區域,加上高婷婷傳達的“緋聞事件”多少有些影響,衛紫盡量選擇集體排節目的時候和他對台詞,餘下的時間則自己躲在房間裏苦練。
  高婷婷每晚十點半之前準時上床睡美容覺,就在她睡醒一覺起夜時,發現廁所燈居然還亮著,裏麵傳出說話的聲音,就以為衛紫在裏麵打電話,爬回床上等了片刻實在憋不住了,忍不住過去敲門:“衛紫,你先出來打行嗎?”
  沒想到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後高婷婷發現裏麵的衛紫穿戴整齊,拿著稿紙規規矩矩站在鏡子前麵,並沒有打電話,聽見敲門聲趕緊回身的時候,慌亂中把洗漱用品掃落了一地。
  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東西,衛紫一邊衝洗一邊向高婷婷道歉。高婷婷則睜著睡眼惺鬆的眼睛看她:“你剛才幹什麽呢?”看了看衛紫放在一旁的稿子後忽然大叫:“不會吧,你大半夜不睡就是背這幾句話?”她都念了好多天了,靠這種記憶力如何考上的大學?
  衛紫一臉尷尬:“不是,其實我已經會背了,隻不過大家說一看我的臉就知道是在背詞,我就想對著鏡子練練表情。”可鏡子裏的是她自己,看著自己的臉不會緊張,表情自然就放鬆了,跟台上還是不一樣呀!
  “真受不了你了!”高婷婷翻了個白眼,“多大點兒事兒呀,這麽較真幹嗎?背書就背書,砸了劉斌臉上也不好看,誰讓他沒事兒給你出難題來著。”
  衛紫更加尷尬:“其實也不能這麽說,劉老師他也是為我好……”.隻不過她不爭氣,朽木不可雕也。看著高婷婷已經坐在馬桶上,衛紫趕緊轉身走出衛生間。
  到後來,衛紫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好的方法。
  她印象中最緊張的一次是小學畢業時代表優秀學生到主席台發言,那次她汗濕了整身衣服,還險些尿了褲子,此後每次回想起那個場景她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抱頭把自己痛毆一頓,到後來幹脆鴕鳥地把這段記憶埋藏,再不去想它。
  如今,衛紫給自己下了狠招,她嚐試著一邊閉上眼睛回想那天的情景,一邊念主持台詞。
  拿著話筒宣布讓她上台的,是最嚴厲的年級組長兼數學老師。
  給她頒發獎狀的,是戴著黑框眼鏡的老校長,笑眯眯地回了她的少先隊隊禮,就在那時,台下一片哄笑,哦,那是她敬禮的時候伸錯了手臂……
  堅持,她不能逃避,繼續回憶!
  接著是按照嚴格的向右轉姿勢轉身,她目不斜視,左腳卻被右腳絆住,一下子跪在台上。
  忍住,忍住膝蓋的疼痛,她站了起來,臉上還帶著微笑——盡管事實上她是想哭。
  要說話了,她該說什麽?明明已經把稿子倒背如流,為什麽她又忘了開頭?快點想呀!第一句話什麽來著?
  豆大的汗滴滑落,衛紫臉憋得像關公,此時滿場靜的可怕,她空茫的視線無法聚焦,隻看到下麵黑壓壓的人頭,那是全校的師生呀!
  對!第一句就是:尊敬的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
  激動之下她正要開口,忽然被年級組長拉住胳膊,拿起話筒對著大家說:“因為天氣太熱,衛紫同學可能有些中暑,哪一位是班長?過來帶她去醫務室!”
  她不是中暑,從小就百病不生,這種炎熱程度還不足以讓她倒下,隻是麵對著醫務室護士的詢問,衛紫已經沒有力氣解釋,任由她處理自己。
  拿著醫生給的藥回家,衛紫聽見媽媽在講電話:“自閉症?沒有,我家衛紫隻是在陌生人麵前話少,在家裏活潑著呢。”
  ……
  “她也沒有您所謂的精神疾病,我本人也是醫生,而且我了解自己女兒,她沒事兒,您放心好了。可能這孩子不經常接觸人,人一多就緊張,謝謝您的關心。”
  ……
  在醫院忙了一整天,何靈素一身疲憊,再看著垂頭喪氣的女兒,心情也好不起來,埋怨道:“你緊張個什麽,不就是站在大家麵前說幾句話嗎,能有多難?”
  衛紫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爸爸開門進來:“飯好了嗎?快點,隨便吃幾口我就得回去加班,趕一個演講稿,局長點名要我寫。”
  一通忙亂過後,又到了衛紫雷打不動的寫作業時間,小學畢業了,媽媽給她找出初中課本預習,定時定量,進度慢一點都不行。這時候找母親聊天,有偷懶的嫌疑。
  好在很快就離開了那所小學,進入中學之後,換了個新的環境,大家除了覺得她過於內向之外,倒也沒有別的看法。
  但在衛紫的心裏是不一樣的,那次出醜之後,她不止一次地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爸媽親生的。爸爸才華橫溢,媽媽利落能幹,身為他們的女兒,為什麽自己這麽蠢笨不堪?
  不知不覺,伴隨著記憶,她已經將台詞演練完畢,抹去額頭的冷汗,衛紫在心裏給自己比劃了個V行手勢。
  晚會地點安排在培訓中心的多功能廳,吃完午餐,沒有節目的男學員便都被拉去布置會場,鮮花彩帶滿天飛,鬧哄哄過年一般。
  有節目的同學則匯集在一個小偏廳繼續進行最後的演練。另一對主持人果然如李磊所講,活寶一般滿場亂竄,逗的大家哈哈大樂。被融洽的氣氛感染,衛紫也略略放鬆了心情。
  節目開演進入倒計時階段,隨著一輛又一輛黑色高級轎車開進培訓中心的大門,大家的情緒也被徹底調動起來,唧唧喳喳地開始討論哪個領導會來,再無心情排練。
  衛紫開始刻意地進行深呼吸,努力把提到嗓子眼兒的心髒壓回去,被李磊看到後說:“別緊張,上台後如果害怕就不要看台下人的眼睛,雙目呈現空茫狀態,你眼睛近不近視?近視的話可以不戴眼睛。”
  沮喪地搖搖頭,生平第一次,衛紫感歎自己1.5的好視力。
  “那也沒關係,下意識地不要聚焦就行。”李磊努力回憶應對台前緊張的辦法,“實在不行,我會想辦法救場的。”
  無論結果將如何,為了李磊這句話,衛紫都感激萬分。
  終於到了那激動人心的一刻,四個主持人魚貫而入,衛紫被排在第一個。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嘉賓,各位老師和同學們,大家晚上好!”衛紫聽見了自己的聲音,語速適中,沒有顫音,多功能廳良好的攏音效果,加上優質的音響,讓她的音質清脆響亮如黃鶯出穀。
  柔和的燈光映襯著甜美的容顏,筆挺的製服裹住玲瓏的身段,場下的觀眾似乎一下子就進入了狀態,很多人都下意識地調整了座位。
  當然,這些衛紫是看不到的,盡管她眼睛明亮清澈,帶著笑意似乎在掃視全場,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視線是一片空茫,誰也看不清楚。
  她所關注的隻有下一句台詞,以及該接在誰的後麵。
  報幕結束回到後台,衛紫才找回自己的視線,她看到李磊向她豎起大拇指,還有劉斌微笑著的鼓勵:“不錯,不錯。”
  萬事開頭難,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衛紫被分配的任務僅僅是報節目,並沒有臨場發揮的部分,隻要保證不記錯即可。
  這段時間的練習還是卓有成效的,加上已經走了無數遍的流程,已經熟悉到讓她想出錯都難,盡管如此,衛紫還是保持著百分百的緊張程度。
  遊戲、抽獎一切都結束之後,節目進入了尾聲。衛紫的最後一句話是:“下麵,我們有請政治部葛主任為我們獻上一曲《長江之歌》!”
  掌聲分外的熱烈,隨著音樂聲響起,一個中年男子站了起來,先是伸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接著便趁音樂前奏的時間給大家帶來祝福,肯定現在,展望未來。
  掌聲響起並再次漸歇的時候,洪亮的男中音響起,磅礴的氣勢,出色的唱腔又一次帶動了叫好聲一片,如果說前次的熱烈假的成分大於真的,這次就恰好相反了。
  看來這個領導的歌喉還很不錯呢,怪不得用來做壓軸好戲。將話筒交出,結束了所有工作的衛紫心裏一陣放鬆,退到後台之後開始有心情聽歌。
  “這首歌熟悉嗎?”被身後的聲音驚醒,衛紫趕緊回頭招呼:“劉老師。”馬上又回答問題:“熟悉,上學的時候還學了呢。”
  “真的?那你肯定會唱嘍。”劉斌興致勃勃地從旁邊李磊的手裏拿過話筒,遞給衛紫:“上去一起唱。”
  “啊?”衛紫呆住了,伸頭看看外麵台上台下一片歡騰的樣子,用恐懼的眼神看向劉斌:“劉老師,您在開玩笑嗎?”
  劉斌圓臉一扳:“誰跟你開玩笑,你上去伴唱!”
  話音剛落,衛紫還來不及反駁,就被推出幕後再次來到台上。

  二十三章
  來到台上之後,衛紫腦子裏出現了瞬間的空白,如此嘈雜的環境中,她都能聽到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聲,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慢慢地向前湊,並拿起話筒放在嘴邊,做出要唱歌的樣子。
  台上的主唱立刻發覺到了觀眾視線的偏移,扭頭看到剛剛要張口的衛紫,莞爾一笑:“你也要唱嗎?”在接下來的一段中就暫且放下話筒,對衛紫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觀眾此刻也停止了掌聲,靜靜地看著台上。音樂聲響起,衛紫看著對麵大屏幕上的歌詞字幕,腦子裏突然浮現出革命前輩慷慨就義的情形,忍不住眼眶濕潤——此情此景於她,跟就義也沒有區別了吧!想到這一點,她反而慢慢鎮靜下來,既然要就義了,還害怕什麽呢?
  婉轉的歌喉出口,聲音嬌嫩卻不柔弱,空靈地回蕩在整個多功能廳,在座的聽眾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原來革命歌曲也可以這麽唱!
  自始至終,衛紫一直站得筆直,抱著話筒對著大屏幕唱歌,眼睛不曾有任何旁顧,到了□部分,下麵的些微騷動把她從悲壯的情緒裏驚醒,來到現實世界中,她忽然想起:她是來伴唱的吧,伴唱需要唱這麽多嗎?
  扭頭看向旁邊原來的主唱,此刻正拿著話筒雙手交握背在後麵,一臉笑意地看著她唱,衛紫的血液迅速向頭部湧上,臉變得像熟透的番茄一樣,拿著話筒不知所措。
  “謝謝這位小同誌幫忙,結尾部分大家一起唱好嗎?”被衛紫搶去演唱權的人麵不改色地衝向大家,示意前排的幾人站起來,於是,被改成二重唱的獨唱,此刻又變成了大合唱。
  晚會終於結束,趁著亂衛紫悄悄溜走回到宿舍換衣服。脫掉不舒服的高跟鞋,褪去帶來束縛感的絲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她應該是又出醜了吧,劉斌會怎麽指責她呢?
  但不知為什麽。衛紫心裏隱隱地又有些激動,今天她不但主持沒有出錯,居然還敢在那麽多人麵前唱歌!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的“人前語言功能障礙”即將告一段落?
  正琢磨著,敲門聲響起,衛紫把埋在臂彎裏的頭抬起,回頭應了聲:“請進”,怕高婷婷隨後回來,她並沒有鎖門。
  開門之前,對方先開口說了聲:“我是李磊。”再遲疑片刻門才被打開,李磊手裏提著一袋東西道:“這是領導慰問給大家帶過來的月餅和水果,你和高婷婷的。”
  衛紫趕緊穿上鞋子接了過來:“謝謝你了。”看到空了兩手的李磊站著沒有告辭的意思,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李磊目光下移,視線觸及及膝裙下衛紫光裸的小腿,忽然又別開眼光,遲疑著開口:“劉老師讓我過來叫你,下麵正在召開舞會,舞會之後還有晚宴。”
  “舞會?”衛紫瞪大眼睛道“那我就不參加了,我不會跳舞。”以現在的心情來講,也未必吃得下東西,晚宴她還在考慮要不要去。
  “劉老師讓我過來叫你,讓你必須過去,找機會將功補過。”話說的很強硬,李磊的聲音卻越來越低,帶些為難的樣子。
  衛紫眉頭皺起,她就知道自己今晚一定出醜了,可是那個什麽主任看起來很和藹呀,不會跟她這樣一個菜鳥級別的小人物過不去吧?
  “總之他要你趕緊下去,你要換衣服的話我先出去在門口等你。”李磊說著先出了門。
  換上輕便的衣服,來不及卸掉臉上的妝,衛紫就跟著李磊再次來到多功能廳。
  隻見多功能廳內已經被重新布置,座位被擺在四周,留出的空間十分寬敞,在昏暗迷離的燈光之下,直可媲美一流舞廳。衛紫看到光影繚亂之中,已經有很多人走下舞池翩翩起舞。
  這是她不熟悉的場景,略微感到有些不自在,看看李磊不注意她正想停下來從側門偷偷溜走,忽然被人喊住。
  扭頭看到氣喘籲籲的來著,衛紫臉頓時垮了下來:“劉老師,您找我?”
  可能因為太忙,盡管廳裏冷氣開的十足,劉斌還是在白胖的臉上抹了把汗:“衛紫你跑哪兒去了?到處找你都找不到!”仔細看了一眼後又道:“你什麽時候把衣服給換了?這還有舞會呢你怎麽穿成這個樣子!”
  低頭看下自己的白襯衣牛仔褲平底鞋,再看看舞池裏衣袂飄飄的人,衛紫尷尬地開口:“劉老師我不會跳舞。”
  “不會主持不會唱歌不會跳舞,你這孩子怎麽老說不會,難道你還不會學嗎?真要被你氣死!”劉斌好像已經忍耐到了極點,忍不住嚷嚷道,好在這裏是個死角,且音樂聲很大,人頭攢動之中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
  學?難道就在今晚學?顧不得自怨自艾,衛紫趕緊說:“劉老師,還是別了,我怕再跟剛才唱歌一樣出醜。”
  說到唱歌,劉斌偏著頭拿手指向衛紫,手指顫動著,半天才說出話來:“真沒見過你這麽遲鈍的女生,不僅遲鈍還沒眼力價兒,還好葛主任在領導裏麵是有名的脾氣好,不跟你計較。你說我怎麽就看走了眼呢,你這不是白長了一副好皮囊嗎!”劉斌許是氣到極處,開始口不擇言了。
  衛紫憋紅了臉,眼中星光閃閃:“我說了我不行的……”原來自以為很大的進步,在別人眼裏還是笑柄,難道她注定隻能是笑柄?又有些不甘:“我被招進來是做翻譯,不是文藝幹部。”聲音雖然弱小,還是清晰完整地說了出來。
  “唉,”劉斌歎了口氣,“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等你將來正式工作之後就明白了。”又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點重,看見衛紫沮喪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家裏有人做行政工作嗎?”
  聽到他口氣緩和,忽然又變成聊天的口吻,衛紫詫異地抬起頭,聽清了問題先點點頭,後來想到父母已離婚自己跟了媽媽,又搖搖頭開口:“沒有。”其實爸爸更多的是個文人,也不算完全的行政工作。
  “難怪,”劉斌做出了然的表情,“幹培訓時間長了,是不是官宦子弟,一眼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說完看向舞池示意給衛紫:“你看看你那個室友,顯然就是經曆過大場麵的。”
  順著劉斌的示意,衛紫看到了盛裝打扮的高婷婷,身材娉婷舞步玲瓏,正巧笑倩兮地穿梭在舞池中,她此刻的舞伴正是劉斌口中和藹的葛主任。
  兩人舞技顯然都很高超,在一幹人等的襯托下,慢慢地就成了整個舞池的中心,一曲終了,巧妙的結束亮相過後,換來的是雷鳴般的掌聲。
  分開後高婷婷還淺笑著說些什麽,引來周圍人一陣善意笑聲,葛主任連連誇獎幾句後才轉頭走向座位休息。
  看到劉斌將目光調離舞池看向自己,衛紫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心生懼意地開口:“我,我……”還沒“我”完,劉斌忽然笑道:“葛主任當年文藝兵出身,不僅是歌神,還是舞神,敢不敢過去邀請他跳舞?”
  這不明知故問嘛,衛紫心裏埋怨這個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的劉斌,都說了她沒有任何特長,兩人往日無怨,近日也就這點小仇,他為什麽總要為難自己?抬頭尋找李磊,發現他早已不見蹤影,想是到哪裏幫忙去了。
  衛紫無奈,隻得坦白道:“劉老師我真的不會跳舞,您就饒了我吧!”
  劉斌一臉惋惜地搖搖頭看她:“你在翻譯室,翻譯室從屬於政治部,咱們這種單位哪裏真正需要什麽翻譯,時間長了都另謀出路,你要是自己不上心,可沒人能幫你。”
  衛紫一下子糊塗了,翻譯很沒出路嗎?那她要是會唱歌跳舞又能有什麽更好的出路?似懂非懂的情況下,她就被劉斌帶著走向葛主任,眼看距離不遠,劉斌扭頭小聲對衛紫示意:“過去的時候客氣一點,顯出尊敬領導的樣子,把自己當晚輩看,其實葛主任很愛跳舞,隻不過他跳的太好了,一般沒人邀請不好意思下去。”
  衛紫更加害怕:“他跳的很好?可我不會呀,萬一踩到他怎麽辦?”把領導的腳踩腫了自己難道就能有出路?
  “你個笨……”劉斌咬牙,壓低著聲音解釋“跳舞呢,一般由男士主導,你隻要跟著轉就行了。”
  衛紫不敢再說什麽,戰戰兢兢地往前走,眼看就要來到正專注看向舞池的領導麵前,眼前一黑忽然被人擋住,一個頎長的身影微微彎腰行了一禮:“小姐,能請您跳個舞嗎?”

  二十四章
  衛紫看著眼前那張熟悉的臉,忍不住目瞪口呆:“任南華,你怎麽會在這裏!”這是係統內部的培訓中心呀,他一個外人怎麽能夠進來?
  “這個問題有空再解釋給你,現在我問你,能請你跳個舞嗎?”冷麵貴公子顯然耐心有限。那還裝什麽紳士呀!看,才兩句話不到就原形畢露了吧,不過比起踩主任的腳,衛紫更樂意踩任南華,先拿他練練手,哦不,是練練腳,也是不錯的。
  衛紫點點頭,學著別人的樣子伸出右手,被任南華握住一個轉身將她帶入了舞池。
  除了卓鵬飛,衛紫還不曾和任何年輕男性如此接近過,稍微抬起頭就能看到他注視自己的目光,還有扶在自己腰上的大手,雖然規規矩矩,可衛紫就是感覺別扭。“交誼舞就是男人為了公然占女人便宜而發明出來的東西”,不記得從哪裏聽來的這句話,加上回想起任南華那天晚上發表的追求宣言,衛紫頗為緊張,不多久便鼻尖冒汗。
  她舞步本來就不熟,全神貫注地專注腳下尚可跟上步子,一跑神就亂了套,完全不顧節拍地亂踩一氣,不多久就如願以償地給了任南華好幾腳。然而衛紫畢竟是個好孩子,雖然心裏發狠要踩他,真做出來的時候心裏還是內疚的。
  不敢抬頭看他表情,衛紫對著任南華襯衫上的領扣說道:“要不算了吧,我真的不會跳舞。”
  “那正好,我來教你。”任南華話音剛落,又被結結實實地踩了一腳,皺眉道:“你順著我的手勁兒轉,不要老跟我擰著好不好?”
  見他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衛紫也不好掙紮地太明顯,隻得繼續跳下去,心中暗暗後悔不該換掉了高跟鞋,不然踩的他哭爹喊娘自然就不敢再逞強了。
  不過一旦放棄逃跑,認命繼續跳下去的衛紫反而能更加專心,到了曲子尾聲的時候已經慢慢跟上舞步,很少再出明顯狀況了。
  終於曲終人散,衛紫正要掙脫任南華,卻沒能如願,又被拉著來到葛主任麵前:“葛叔叔,謝謝您帶我來這裏,這裏果然熱鬧又好玩。”
  政治部主任葛明升微笑著點點頭:“你和我們這個小同誌原來認識?”
  任南華點點頭:“大學校友。”
  葛明升嗬嗬笑道:“那真是巧了,正好我還擔心你在這裏太孤單,等會兒就讓她跟咱們一起坐裏麵吃飯吧。”
  這句話衛紫聽進去了,然而直到晚宴開始的時候衛紫才徹底弄明白其中的意思。
  餐廳工作人員將所有的餐桌都擺放整齊,上麵是潔白的餐巾,整潔的餐具,還有一應俱全的果品和飲料酒水,看起來是花了大功夫準備過中秋之夜的。舞會結束後學員們三五成群在飯廳裏找位子坐下,衛紫看到了高婷婷,正要一起跟過去,卻被旁邊的任南華拽住:“沒聽你們領導說嗎?咱們坐裏麵。”
  坐裏麵是什麽意思,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那是餐廳另辟出來的貴賓包房。
  葛明升居中,任南華被安排在他的左手邊,而衛紫則被拉著坐在任南華的左邊,另一側則坐著被劉斌介紹為某某領導的某某人,至於劉斌,則坐在最靠近門口的位子負責照應。
  察覺到劉斌間或送過來的打量目光,衛紫更是如坐針氈,在心底詛咒了任南華一百遍,他孤單,有她孤單嗎?一桌人除了個看她不順眼的劉斌,就是旁邊這隻沙渚,剩下的是人是鬼她都不知道,她到底是造了什麽孽?雖說有過不來吃晚飯的想法,上天也不能給她安排這種食不下咽的局麵吧——浪費食物可是要造天譴的!
  衛紫唯一能做的,就是兩眼平視前方發呆。
  “衛紫是吧,你能喝這個?那就不要服務員上紅酒了哦。”左邊那個某某領導忽然開口,將衛紫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發呆時盯住的,居然是56度茅台。
  “啊,不……”衛紫張口正要解釋,麵前的杯子已經被加上酒,該領導笑嗬嗬道:“年輕同誌多鍛煉一下,練好白的,以後就不怕有顏色的了。”
  衛紫無奈抬頭,又接收到劉斌擠眉弄眼丟過來的眼色,隻能苦哈哈地看著自己麵前飄著酒香的玻璃杯不敢多言。
  偷眼看旁邊的任南華,隻見他從容地招來服務員,開了一盒果汁給自己滿上,並解釋:“我開車,不能喝酒。”
  衛紫兩眼晶亮:這樣也行呀!她可不可以也聲稱自己開車?想完後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她的宿舍就在餐廳後麵,開車到哪裏去?
  隨著葛明升的開篇講話結束,祝酒詞開始,大家舉杯慶中秋,衛紫跟著一起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居然也端了杯果汁,裝滿白酒的杯子則被推在旁邊。
  看大家都在關注葛明升的講話沒人注意到她,衛紫偷偷樂了一下,決定少詛咒任南華幾遍。
  中秋的晚宴非常豐盛,光是看就已令人饞涎欲滴,終於等到大家都動了筷子,衛紫才小心翼翼地夾了些自己旁邊的菜。菜一入口,衛紫就放鬆了,天,這是食堂大師父的手藝嗎!那平時他們吃的飯菜難道是學徒的練手作品?
  反正他們討論的話題自己也聽不懂,衛紫決定將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小,埋頭細細品味菜肴。
  可偏偏天不從人願,原因是她挨著一個存在感絕對無法變小的任南華。
  “小任現在是職業律師,專門處理經濟案件,年紀輕輕就在業內很有名氣了!”葛明升向一幹人等介紹道,“說是將門虎子不太合適,因為他幹的這一行可跟家族裏沒有任何關係。”
  於是一片嘖嘖稱讚聲響起,任南華頓時變成了天上絕無地上僅有的精英人物。衛紫繼續埋頭,忍不住壞心想到:就不知他那幾輛騷包的車,要打幾百個官司才能買得到了。她不認為任南華能平心靜氣地跟人理論打官司,講不過人家的時候說不定又是吹胡子瞪眼一聲暴喝就把人嚇倒了,或者說不定派人先把人揍一頓威脅人家不許跟自己爭也說不一定,對,一定是這樣的!衛紫點頭肯定自己的想法,而且聽聽葛明升怎麽稱呼他:“小任”=“小人”!想到這裏又開始暗爽,嘴角微微翹起。
  “我們這個衛紫小同誌跟小任同校,一定知道他有多優秀了,跟我們講講,也讓我們回家教育孩子的時候有個範本做榜樣。”一個腦門光溜溜的中年大叔笑道,心想剛才看見衛紫微笑點頭,和任南華應該很熟悉吧。
  “啊?”衛紫從自己的YY中返回現實世界,看到那中年大叔一臉期待地看向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反應,迅速調動瞬間記憶才知道人家是在問任南華的“光榮事跡”。
  低頭輕咳了一聲,衛紫慢慢答道:“他很厲害的,不僅同學們怕他,老師怕他,連校長……”
  衛紫看到任南華伸出手來把自己麵前的果汁拿走換上白酒,心裏著急,連忙改了下麵的話“校長的女兒也……也喜歡他!”說的同時伸手護住果汁,攥得死死的不肯放鬆。
  在座的人被衛紫不倫不類的形容弄得有些糊塗,過了幾秒鍾有反應快的才笑著詮釋:“看來是不僅學業優秀,人品也很優秀,校長千金都被迷住了,哈哈。”此言一出,其他人也樂嗬嗬地附和。“年輕有為”呀,“少年英俊”呀,“國之棟梁”呀之類的成語一堆一堆地砸了過來。
  而“棟梁”本人竟也毫不客氣,連個自謙的話都沒有,將各類奉承詞照單全收,其中有些人的話,連坐在旁邊的衛紫聽了都替他臉紅。
  為了避免接下來的對話更讓人浪費食物,衛紫決定抓緊時間先填飽肚子。就在她對著服務員剛剛端上來的澆汁鮑魚不知該從何處下口時,她聽到了一個讓她對鮑魚瞬間失去興趣的詞——郎才女貌。
  猛地抬頭看向那信口開河的人,衛紫眼神分外淩厲,淩厲到被她盯住的人略微有些不知所措,嗬嗬幹笑兩聲正要找詞掩飾,任南華忽然站了起來,先是拿了紙巾擦去衛紫嘴角的菜汁,又端起杯子道:“沒聽劉老師剛才介紹嗎?這位可是你的老前輩,外語大學英語係畢業的,還不趕緊先敬一杯,將來還要靠人家提攜呢!”
  因為任南華的動作過於突然,衛紫冷不防被他幫忙擦了嘴,甚至還感受到他略微粗糙的指關節碰到了自己臉頰,臉騰的一下子就紅了,有些不知所措,此刻聽說這個因為不會說話被自己瞪視的人又是同行前輩,心裏更加慌亂,愣愣地就端起杯子跟任南華一起端起杯子敬那人。
  碰杯後見那人豪邁地一飲而盡,衛紫立刻也有樣學樣地喝幹了杯裏的液體。
  “衛紫,你……”看著衛紫手裏空空如也的杯子和桌子上滿滿的果汁,不僅任南華,滿座的人都驚了——她居然一口氣喝掉一整杯的白酒,照那玻璃杯的型號,至少有三兩。
  衛紫等酒全部下肚才感到嗓子火辣辣地疼,之後她也被自己的行為嚇傻了,剛才的羞澀和靦腆暫且拋到腦後,剩下的隻有為自己身體的擔心了。
  長這麽大,她的飲酒史就是大一同學聚會時的一杯啤酒,此後她就覺得酒這個東西非常難喝,再不肯碰。想不到如今一開戒就是這麽凶猛——這可是56度烈性白酒呀。
  衛紫傻傻地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等著昏厥或發狂,可半天過去了,除了胃部有些發燒,並沒有任何不適。
  “趕緊喝點湯,不行的話出去吐一下。”任南華有些著急,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
  責怪地白他一眼,衛紫搖搖頭,要不是他輕舉妄動,她至於這麽傻地灌自己白酒嗎?吐,怎麽吐呀!
  再過了一會兒,見她還是沒事兒,葛明升帶頭笑道:“看來我們的小衛紫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呀,原來是酒國女英雄!來,老張,再給她滿上。”
  “好叻。”衛紫左邊的人聽了這話樂得眉花眼笑,眼疾手快地又把空杯子倒滿。
  “不了……”衛紫雙手齊擺,苦著臉推辭,烈性酒滑過嗓子的感覺實在不怎麽好受,而且她懷疑自己之所以還沒有醉倒,是因為反射弧比一般人長的緣故。
  “衛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麽能厚此薄彼,剛才敬了前輩,不會不敬葛主任吧?”倒酒的老張一本正經道,看任南華正要開口趕緊又搶道:“嗬嗬我知道任公子憐香惜玉,要是衛紫小同誌不能喝咱就不勉強,可如今看來明明就是個天賦異稟的奇才,您可不能阻擋我們發掘人才啊。”他雖是玩笑的口吻,卻也不容置疑,且將任南華可以說的話都堵死。
  一則以衛紫的資曆,在座任何人跟她喝酒都算是抬舉她,二則任南華本身是客人,也不好過於袒護人家自己的同誌,因此隻好不再開口,看向首座的葛明升。
  葛明升嗬嗬笑著:“老張別的都好,就是一上酒場就六親不認,衛紫你就意思意思喝點吧,我這裏就算了,今天過節,給他這張老臉一點麵子。”
  衛紫無奈,隻得端了酒去敬老張,沒想到他卻將杯子一藏,又說道:“那不行,哪能從我這裏開始,在座各位中,我年齡不是最長,級別不是最高,要敬也得按順序一個個來。”說著又示意衛紫敬葛明升。
  如此這般一桌轉下來,盡管大多數人都對衛紫說“隨意就好”,但由於人數太多,衛紫還是整整又喝掉了一杯。
  最後到了老張這裏,他給自己和衛紫分別倒滿酒之後說了句:“幹杯!”仰頭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他做為領導,做為長者,按理說不應該先幹,先幹為敬。因此他這一幹,如果不特別說明,被“敬”的衛紫就也非幹掉不可了。
  喝了一圈的衛紫已經臉泛紅霞,可意識尚且清醒,見對方灼灼地看向自己絲毫沒有客氣阻攔的意思,除了任南華眉頭緊皺, 其他人好像也是一臉興味帶著好奇與期待的眼光看向自己,知道是在劫難逃了。
  盯著手裏盛滿酒液的杯子,衛紫咽了口唾液,慢慢舉起正要送到嘴邊時,卻被一隻手橫空擋住。
  “這一杯,我來替她喝吧。”任南華忽然站了起來。
  衛紫詫異地看向他:“你不是要開車嗎?”
  任南華不搭理她,劈手就要奪酒杯,想不到衛紫一個轉身將杯子護在身體另一側,正色道:“你想酒後駕車嗎?那可不行,再說,這是我敬的酒,怎麽能讓你代喝。”
  老張聽了這話馬上接口:“對呀,小任你要喝的話稍等一會兒,我慢慢陪你喝。”
  衛紫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微微仰頭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杯子見底的時候,葛明升帶頭,全場都為她鼓起了掌,葛明升笑道:“初生牛犢不怕虎,好,我們政治部又多了一員女將!”
  衛紫抬頭衝大家笑了笑,也不多說話,開始悶頭吃菜,又過了一會兒感覺想上廁所,推開椅子向外走的時候,一陣旋暈感襲來,頓時腳下踩了棉花般發飄,糟糕,站不住了!
  她的反射弧果然比較長——這是衛紫倒下前最後的意識。

  二十五章
  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因為時間空間變化都太大,衛紫眼睛眨了很久都不敢說話。她最近的記憶是在培訓中心的飯廳包房,周圍是任南華和單位的一幫領導。
  而現在則睡在一張柔軟的床上,看看四周像是病房,旁邊的人換成了自己母親,還有時遠,時遠,他怎麽在這裏?
  何靈素見她醒了,麵帶恚色地責怪道:“你終於醒了,這麽大的人怎麽沒輕沒重,你從來沒喝過酒,怎麽敢一上來就喝掉一斤高度白酒?”
  衛紫想坐起來,卻又因為一陣頭暈又躺了回去,小聲反駁:“我也是被逼的呀。”任南華哪裏去了?怎麽告完狀後不敢見人了嗎?
  “被逼的,你不喝難道有人捏著你脖子灌?”說完後何靈素才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看看旁邊的時遠,帶些慚愧的表情柔聲道:“時先生,真是讓你見笑了。”
  時遠趕緊道:“伯母您客氣了,叫我時遠就行。怎麽樣,要不要再給阿紫檢查一下看還有沒有問題?”
  “沒關係,她隻是簡單的醉酒,剛剛又洗了胃,問題不大。”何靈素搖搖頭,看著衛紫臉色蒼白的樣子又來了氣:“下次再敢這麽胡鬧,讓你酒精中毒沒人管你!”
  衛紫心道我說怎麽這麽難受,嘴裏還發苦,原來是洗了胃,這下可虧大發了,之前費力吃的鮑魚啥的都沒保住,隻是幹過了嘴癮而已,小臉禁不住垮了下來,又想到自己喝酒的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任南華,又有些憤愾地問道:“任南華呢?”
  何靈素白了她一眼:“是送你回來的年輕人嗎?你還好意思問,你吐了他一身,弄得車上到處都是,現在估計是洗車換衣服去了。”
  見衛紫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時遠趕緊笑著說道:“伯母說的有點誇張,其實是因為太晚了他得回家。時候不早了,伯母您也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要在隔壁趕報告,不會太早睡,衛紫有什麽事我可以幫忙照應。”
  何靈素客氣道:“那怎麽好意思,今晚童院長免了阿紫的醫療費和住院費我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麽能再麻煩你。反正這裏有兩張床我今晚就住這裏,你有什麽事盡管去忙。”
  時遠點點頭,頓了一下又笑道:“也好,有什麽需要幫助的盡管叫我,別客氣。”
  時遠走後,衛紫又往被子裏縮了縮,看向母親的大眼睛裏流露出怯意,何靈素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還知道害怕?知道害怕還做這麽荒唐的事兒,一個女孩子家,大晚上喝的酩酊大醉被一個男人送到醫院,傳出去像什麽話!”話裏雖是責怪,卻沒有了剛才的嚴厲,更多的是擔憂和心疼。
  何靈素說完後又將手中溫度適中的粥遞了過去:“胃都空了好久了,趕緊喝點粥吧。”
  知道母親罵她也是為她好,衛紫默默地不再反駁,接過碗小口喝粥。隻聽母親接著道:“那個任南華是你同事嗎?”
  衛紫搖搖頭,暫時放下粥碗,將任南華的情況和當晚發生的事情簡單向何靈素描述了一下。
  “哦?”何靈素奇怪道:“照你這麽說,任南華似乎很有背景,脾氣也很差,怎麽今天你吐的亂七八糟他也不生氣,還從你手機裏翻電話聯係到我,說話也都挺客氣的。”
  難道冷麵貴公子轉性了?衛紫也不大明白,隻得解釋為:“其實我今晚之所以喝酒,一半原因是因為他,他是內疚也說不定。”
  何靈素卻和她想法不同:“我卻覺得這個任南華人還不錯,你不知道今晚我多慶幸你遇到的是這麽一個好人。要是萬一碰見的人有點私心歹意,你,你讓我可怎麽辦!”
  看看母親眼圈泛紅,衛紫嚇了一跳,趕緊安慰道:“媽媽,您別難過,我以後再也不敢隨便亂喝酒了!”也是因為在培訓中心圈著,吃住活動都在方寸之地,她沒有身在外麵的警惕,才弄的那樣不可收拾。
  “出了社會,周圍的環境複雜了,也沒人再把你當小孩子看,你這麽個性格,唉,如何是好呢。”何靈素哀聲歎氣,從小她就教育衛紫要多長心眼,跟精明的女孩子多學著點兒,可是教了這麽多年,衛紫不能說一點長進沒有,這傻實傻實的一根筋性格,卻是怎麽也改變不了,看來這心眼兒是學不會的,那她至少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吧!
  以前是拚命保護,讓女兒所處的環境越單純越好,最好什麽都不知道隻管安安靜靜地學習;如今何靈素卻又恨不得一時片刻就將所有的人生經驗世間醜惡全部告訴她,好讓她能預先躲開一切未知的危險與磨難。
  如此的矛盾,卻又如此的急切,何靈素越說越激動,衛紫卻聽得雙目囧囧,直到東方漸白,終於撐不住睡去,何靈素卻仍然十分清醒,躺在床上睜大雙眼,帶著一顆憂慮的心看著天花板發呆。
  不知道任南華帶她出來的時候怎麽跟劉斌說的,但衛紫知道培訓課程安排的很緊湊,她是不能在外麵待太久的。早上起床後除了頭有些疼胃還不太舒服之外,倒也沒有什麽大問題,衛紫決定及早趕回培訓中心。
  比較難辦的是她並不知道培訓中心的具體位置,上次是跟著班車一起去,任南華帶她出來的時候她又沒有意識,又不知道劉斌的聯係方式,就是知道,她也沒那個膽去問他。
  打高婷婷的手機,半天也沒人接,誰想剛剛掛斷電話鈴就又響了起來。
  “你還活著呢?”任南華就是任南華,一開口就是一副欠扁的口吻。
  不過想到媽媽說自己吐了他一車,衛紫還是很內疚的,決定不計較他的態度,老實地道謝:“昨天多虧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就當謝罪吧。”他那麽寶貝的車,還有看起來就很昂貴的衣服,清洗費用不知道要花掉多少,見麵再問需不需要賠錢吧,她培訓之後回到單位一下子能領八、九、十三個月的工資,不知道夠不夠賠償——酒能誤事古人誠不我欺,隻喝了一次,她就離破產不遠了。
  衛紫誠懇溫柔的態度似乎讓對方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任南華才開口:“你還在醫院嗎?先等著別出去,我一會兒就到。”說完就掛了電話。
  吃完了母親給準備好的早飯衛紫就穿戴整齊地在屋子裏等著,由任南華送她回培訓中心,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感覺好些了嗎?你要出門?我剛好也要回醫院上班,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衛紫回頭,看到時遠手裏拿著一摞文件,立在門邊淺淺笑著,朝陽從他背後撒下,為他的周身輪廓鍍了一層金般,整個人光彩奪目令人不敢逼視。
  衛紫本來就覺得他的長相類似天使,又想到自己昨天那麽狼狽的樣子都被他看到了,便是現在,在他麵前也有自慚形穢的感覺。
  瞬間襲來的自卑心理讓她馬上支吾著搖頭:“不用啦,我,我要回培訓中心,跟你又不順路。”頭也垂了下來。
  “那你怎麽回去?”醫院也是在郊區,別說公交車,出租車都很難打到。
  “嗯,任南華,就是我那個校友,他說可以過來接我。”衛紫抬頭向時遠幹笑了兩聲“他去過我們培訓中心,算是熟門熟路啦。”本要再自嘲兩句,看到時遠臉上的笑意似乎停滯了一瞬,又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彼此都沉默了片刻,時遠先打破僵局:“我要回醫院交報告,時間比較緊,有他送你就太好了。”衛紫看他臉上又出現了熟悉的溫暖笑容,才放鬆了心情道:“好的,你盡管先忙。”
  時遠走後不多久,任南華就打電話說他已經到門口了,母親去工作了不在屋裏,衛紫匆忙給她留了字條就趕緊跑出門,她不認為任南華有太多耐心等待。
  出了醫院大門,衛紫果然看到任南華正低頭看表,一溜小跑過去氣喘籲籲道:“嗬嗬,麻煩你了。”
  看到任南華不僅換了衣服,連車都換了一輛,衛紫立刻聯想起媽媽說自己吐了他一車的情形,見麵心就先虛了三分。
  任南華先是定定地看了她幾眼,扭頭打開車門:“上車。”
  沒有預期中的暴喝,衛紫還有些不適應,反應過來後三步並作兩步正要去拉後座車門,卻發現怎麽也拉不動,仔細一看發現車門被上車的任南華鎖了,正疑惑著,暴喝突如其來:“過來坐前麵。”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衛紫隻好乖乖地跑到副駕駛的位置,這才順利上車。心想人家說後座才最安全,這個任南華非讓她坐最危險的地方,不知道安的什麽心。
  “你這麽怕死,昨天還敢喝那麽多?”任南華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看著她和平日相比略顯蒼白的臉色,開口就是嘲諷。
  衛紫本就為昨天的事兒悔的腸子都青了,聽到他這隔岸觀火般的嘲笑,更是惱羞成怒:“要不是你先拉我敬酒,我至於嗎?”而且還動手動腳,害的她跑了神錯把白酒當果汁。衛紫自認為脾氣很好,可每次任南華都有本事把她最暴躁的一麵激發出來。
  “我發現你很能喝呀,宿醉之後還活力十足,這樣吧,以後我有飯局需要人幫忙擋酒的時候,就叫你出來好不好?”任南華繼續刺激她。
  “你去死!”衛紫再也控製不住地對任南華吼了出來,嗷嗷,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碰酒這個東西了。
  發怒的衛紫,不僅眼神比平常更加明亮,臉頰也迅速染紅,取代了之前的蒼白,任南華微微轉首之時看到她,喉頭一陣發緊,將緊接著的一句話咽了下去。
  衛紫一時衝動罵完之後,都做好了任南華立刻趕她下車的準備,誰想他不僅沒有發火,反而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她,看完之後則繼續沉默著開車,這種反應讓衛紫很不安。
  而人在不安的時候是容易說蠢話的,衛紫開了口:“那個,清洗車和衣服的費用,你算一下吧,等我發了工資會賠給你。”
  “你什麽時候發工資?”任南華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等培訓結束的時候吧,大概是十月份。不過我不能全都給你,分期付款好不好?”衛紫掰著手指計算,初來乍到,她還要用工資添置很多東西,生活費也不能不留,還有表叔那裏的錢,掙了工資是要還回去的。
  “不好。”任南華一口拒絕,“我錢都花出去了,哪能等那麽長時間才收回來。”
  “那你想怎麽辦?”她現在可沒什麽積蓄,無賴點都能用上“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台詞。
  “你可以以勞抵債,定期幫我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刷刷車,慢慢把債還清。”任南華給她提供出路。
  當保姆嗎?還是小時工?衛紫胸腔裏的氣體又開始發生化學反應,不過理智告訴她小不忍則亂大謀,過了很久她才想出一個理由反對這個喪權辱國的解決方案:“我還要繼續進行封閉式培訓,不能隨便出去。”
  “不急,等你培訓結束再開始勞動也行。”任南華忽然又變得很寬容。
  衛紫被堵的啞口無言,回到培訓中心,任南華離開之後,她才忽然警醒:他以勞抵債都不急,怎麽會等不及她還錢?

  二十六章
  衛紫回來時正趕上課間休息,就先去劉斌那裏打聲招呼,劉斌見到她後似乎鬆了口氣一般,關心問道:“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不行的話就先別去上課,在宿舍裏休息兩天?”
  衛紫還不曾見過劉斌這麽和藹的樣子,難免有些受寵若驚,趕緊搖頭:“不了,我現在很好,等會兒放下東西就能上課。”
  劉斌點點頭:“那樣也好,我給你開個假條,萬一代課老師問起就給他看看,你知道,初任培訓是所有培訓中管理最嚴的,一切都得照規據來。”說這話的時候,劉斌搖頭歎氣,似乎也對這過於嚴格的規矩不滿,也似乎在替衛紫抱不平。
  憑空耽誤了兩節課,衛紫哪敢有什麽“不平”的心理,拿了假條就匆匆回宿舍放東西。
  本以為宿舍沒人,誰想一推開門,衛紫就聽見裏麵有響動,像是哭泣聲。趕緊關上門走出玄關,就看到高婷婷抱著電話蜷縮在床上,胸口起伏,身體微微顫抖,頰邊滑落的淚水已經形成痕跡。
  見到這情行衛紫一下子愣在當場,想上前詢問,可高婷婷明顯是在講電話,且看到她回來後明顯放低了聲音,衛紫意識到她可能不願意被自己打擾,看看表快到上課時間了,又忍不住回頭小聲問道:“你還去上課嗎?”
  高婷婷看了她一眼沒有做答,就在衛紫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開口:“我可能要出去,幾天內不會回來。”
  於是衛紫再下課的時候就看到宿舍裏空空如也,連著幾天沒看到高婷婷,衛紫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又聽到了討論聲。
  “不是說沒有特殊情況不能請假嗎?你說她幹嗎去了?”一個女生在吃飯的間隙問同桌的人。
  “她搞特殊又不是第一次,誰知道她幹嗎了,不過昨天下午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接她的那輛車好像就是之前送她過來的那輛。”
  “真的嗎?你沒看錯?”有人質問。
  “當然,我誰呀,車牌號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你是八卦鼻祖嘛,再敬業不過了,哈哈。”
  ……
  一陣嘻笑聲響起,衛紫再聽不清楚具體的談話內容,隻隱約聽到一些零散的句子,類似“一個多月都等不及”,“隨傳隨到”,“劉斌不敢管”之類的。
  衛紫吃完了飯正要起身,忽然又聽到了清晰的一句:“哎,我說她們倆還真不愧是同屋,一個剛被送回來,一個又被接出去,多忙呀!”
  “你小聲點,沒看見……”接著衛紫似乎感受到有視線向自己這邊射過來,趕緊端起飯盒目不斜視地走出食堂。怎麽能怪別人說呢,是自己做了荒唐事在先。
  高婷婷再度回來的時候似乎精神狀態不太好,懶懶地躺在床上,不去食堂吃飯,也不參加體育鍛煉,隻上些比較輕鬆的課程。
  衛紫完全能夠理解她不去吃飯的原因,因為她帶來的食物足夠她維持接下來的培訓生活了。
  “那個,婷婷,罐頭這東西吃多了也不太好,今天食堂晚飯有排骨湯,味道很不錯,我打了些給你。”衛紫將飯盆放在桌子上對高婷婷道。
  飯盒一打開,排骨湯的香氣飄了出來,盈滿了四周,高婷婷深吸一口氣:“是很不錯,阿紫,謝謝你了。”
  喝了幾口湯,又咬了兩塊排骨,高婷婷點頭道:“很久沒在食堂吃飯,大師父手藝有進步呀。”
  見她吃的開心衛紫正要轉身收拾東西,被高婷婷喊住:“你嚐嚐這個。”
  接過高婷婷遞過來的鐵盒,衛紫研究了半天也沒看出是什麽東西,尷尬問道:“這是什麽呀?”
  “日本鮑魚,打開就可以直接食用的。”高婷婷頭也不抬繼續喝湯。
  呃,用食堂免費的排骨換鮑魚,這買賣未免太劃算了些吧。
  培訓的日子固然單調乏味,到要結束的時候大家也難免不舍,學員們工作都在一個係統,部門不同的話,以後見麵的機會也不會太多。
  為此,在劉斌的組織下,就又舉辦了一場聯歡會。這次因為沒有太多領導在場,氣氛比中秋晚會活躍許多,主持人除了上次的一對兒活寶,另一對則是李磊和高婷婷,也就是說,所有的改動就是高婷婷取代了衛紫。
  這個改動難免又引來一些切切私語,衛紫卻相當坦然:她本來就不適合做主持人,上次被趕鴨子上架,這次是無論如何不會再自討苦吃了。
  事實證明高婷婷也確實比她強,沒見她如何準備台詞,在台上就能揮灑自如,且絲毫看不出緊張情緒。
  高婷婷的嬌俏活潑,配上李磊的沉著冷靜,一唱一和之間盡顯優良台風。再加上另一對兒活寶的超常發揮,整個晚會被他們帶動的□迭出,結束的時候,氣氛達到了最高點。
  節目全部結束,老師和培訓中心的領導就都退場了,可年輕的學員們仍覺得不過癮,將卡拉OK打開,舞台空出,一時勁歌熱舞齊登場。
  這次跟上次不同的是,大家都不再拘謹,也不跳些四平八穩的“國標”“平四”,音樂聲震天,整個舞池人頭攢動,分明就是酒吧裏的場景。
  衛紫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氣氛,頭暈眼花之際又覺得大家跳的十分好玩,尤其有些平常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姑娘,此刻竟也長發飄飄,在池子中央扭動著水蛇一般靈活的腰肢,踏著節拍舞的忘情。
  衛紫注意到雖然大家都在跳舞,慢慢的還是分出了層次,在最中央的焦點人物,正是李磊和她的室友高婷婷。
  兩人無論是動作協調性、靈活性還是配合默契的程度,都高出周圍的人一大截,尤其是高婷婷,曼妙的身姿柔軟而又靈巧,跳的時候花樣百出,不時做出一些讓周圍人高聲喝彩的高難度動作。
  衛紫在一旁看的激動,心想高婷婷能唱能跳,能文能武,還真是一個光彩奪目的全才,難怪一進來就招人議論。反觀自己,不僅沒有任何特長,舉止也不大方,兩人的差距還真不是一點半點。
  能跟這樣一個妙人兒同一個宿舍朝夕相處,也是很榮幸的事呢。
  培訓結束,大家歡天喜地領了三個月工資,就開始了十一長假。劉曉菁陪男友回家省親,衛紫就約了楊霜和武怡逛街,準備給媽媽和自己都添置些行頭,因為據說上班後的著裝跟學生時期要有所不同了。
  畢業之後的首次見麵,大家都忙著交流這幾個月的所見所聞,唧唧喳喳嘻哈笑鬧著,到最後閑聊成了主題,逛街倒成了次要的,效率奇低,大半天下來,連最能花錢的武怡也隻有一件上衣進賬。
  但是不管有沒有成果,肚子卻是餓了,腿也走累了,因為說話過多,大家都口幹舌燥急欲尋一處休息,順便吃喝點東西。
  美食城在大廈7層,電梯到達6層的時候,進來了一對母子吸引了幾乎全電梯人的注意力,不是別的原因,主要是太漂亮了。
  尤其是那個看起來約半歲大小的男嬰,粉嫩的皮膚,櫻花般的嘴唇,靈動的大眼睛,漂亮的無以複加。最奇的是他在進了擁擠的電梯後,不但不吵鬧,反而咧開沒牙的小嘴衝大家傾城一笑,三個女生的魂兒登時被他勾了過去。
  “好漂亮的小男孩,比《寶貝計劃》裏的那個還好看。”武怡公然讚歎著,衛紫聽了拚命點頭,就連向來視小孩和寵物為天敵的楊霜,也忍不住向前湊了湊,再近距離觀察一下該小帥哥。
  似是察覺到自己的討人喜歡,男孩“嘎嘎”地樂出聲來,並伸手向衛紫抓過去,因為離的太近,冷不防的衛紫一下子被他揮舞的小手打中胸口,忍不住輕聲“呀”了一聲。
  “你個死小子,才這麽大就不學好占美女便宜!”
  小男孩被一個高挑靚麗的女孩抱在懷裏,說是女孩,主要是太年輕了,看起來比衛紫她們大不了兩歲的樣子,身材也很苗條,但和那嬰兒相似的眉目卻又在向大家展示她們的關係——不管怎麽樣,血緣關係肯定是有的。
  就在衛紫被打中之後,那女孩抓住了男嬰的小手,並在他屁股上擰了一下以示懲戒。
  女孩接下來向衛紫道歉,衛紫趕緊擺手表示無礙,又看到小男孩似是被掐疼了一般,兩隻大眼睛濕漉漉地盯著自己,小嘴微撇帶些委屈的樣子,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心道那女孩肯定不是他親媽,不然怎麽忍心下手去掐?
  直到出了電梯,幾人還是戀戀不舍地回頭看向那個小男孩,可惜趕上飯點,美食城人很多,那漂亮的母子不多時就被人群衝散了蹤影。
  “阿紫,你趕緊也生個寶寶給我們玩玩吧,肯定比那個男孩還好看!”武怡果然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點完餐後就拉著衛紫的手央求。
  楊霜白了她一眼:“那也要看跟誰生好不好?”阿紫目前還是單身,如果將來嫁個醜八怪,生出的孩子也未必能美到哪裏去。
  “是呀”武怡歎了口氣“兒子像媽媽,女兒可是會像爸爸的,所以,”接下來武怡用堅定的眼神看向衛紫:“阿紫,你找老公可是帶著任務的,醜的不能要,矮的不能要,一定要找個基因優良的大帥哥!結婚後就以最快的速度生個小帥哥,實在不行小美女也可以。”她很好商量啦。
  衛紫紅了臉:“憑什麽呀!”這幫姐妹就愛拿她開涮,小男孩是很可愛不錯,憑什麽非要由她來生,難道就她看起來像無所事事的“閑”妻“涼”母?
  “你如果生出剛才那樣可愛的孩子,我給你當免費保姆好不好?”武怡下一句話讓衛紫覺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得了吧!”楊霜毫不客氣潑她冷水,“長這麽大沒動手洗過衣服,煮飯就是方便麵,再可愛的孩子到你手裏也得變小鬼,髒鬼加餓鬼。”
  “嘻嘻,洗衣服做飯阿紫很擅長,她來就可以!”武怡繼續雙手合十兩眼冒星星地進行幻想。
  暈,那要她這個保姆幹什麽?!衛紫剛剛燃起的自責迅速熄滅,和楊霜十分默契地開始進攻端上來的食物,不再搭理那個不切實際的人。
  吃完飯趁著大家休息的功夫,衛紫決定去趟廁所,否則待會兒逛起來再分開就不好找人了。
  衝完水洗完手正打算推門出去,門卻忽然被拉開,進來的是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手裏抱著個孩子。
  孩子鼻子以下的部分被那婦女用手捂住,兀自掙紮不已,衛紫正想這母親怎麽這麽狠心粗魯地對自己孩子呢,忽然又一個女人衝了上來,也是個中年婦女,不過個子要高一些,手裏拿著一個小瓶交給先前的女人:“快,給他喂點兒。”扭頭看見衛紫正看她們,趕緊錯了錯身擋住視線。
  衛紫發覺到了不對勁兒,哪有在廁所喂孩子的?而且這孩子的裝束看起來很眼熟,在剛才停止掙紮的一瞬,衛紫覺得他的眼睛也很眼熟!
  那是一雙少有的漂亮眼睛,衛紫不可能印象不深刻,不錯,就是剛剛在電梯裏看到的男孩!
  可剛剛抱著男孩的明明是個漂亮的年輕女子,而且周圍也沒有同行的人,怎麽孩子忽然又轉移到了這樣的兩個女人手裏?
  拐賣兒童!
  這個詞瞬間閃進衛紫的腦海裏,她顧不上細想,立刻衝上前去,越過後來出現的那個高個子女人,發現她正一手扶著小男孩的腦袋一手拿著小瓶喂,男孩被放開嘴巴之後就開始哭泣,並把頭使勁兒往後仰著不肯配合,女人有些著急,正要掰開他的嘴巴強灌下去,拿著小瓶的手則被人使勁兒打落。
  “你幹什麽!”低頭看了眼破碎的瓶子,那女人看著打她手的衛紫吼道,“要死呀!”說的話方言味兒很重。
  “算了,算了,這個女娃可能是不小心。”矮胖女人似乎不願意多耽擱,拉著高個子女人道:“快點走吧,車在外麵等著呢。”說話的間隙將小男孩用一個花布小褥子緊了緊,全部包裹進去。
  眼看兩人就要推門離開,衛紫趕緊追了上去:“等等!這孩子是你們的嗎?”
  抱孩子的矮胖女人一愣,繼而笑道:“看你這女娃說的,不是我的孩子,還能是你的不成?”說完也不停留,拉著另一個女人就要走。
  衛紫快跑兩步伸手攔住她們:“你們別走!”至於攔下她們之後該怎麽辦,她還沒想好,扭頭看看又找不到先前抱孩子的女孩,衛紫急得滿臉通紅。
  三人的騷動已經引來行人的注目,兩個女人見衛紫伸直了雙臂攔在麵前,互相遞了個眼色,調轉方向向廁所另一側的安全出口跑去。
  衛紫情急,趕緊又追過去,可是兩個女人跑的很快,等追到的時候就已經到了樓梯間門口。
  衛紫一下子拽住抱孩子的女人,喊道:“把孩子留下,這不是你們的孩子!”
  高個子女人一把掃向衛紫的手臂,並將她帶了個趔趄:“你個死丫頭少管閑事,信不信我將你一起帶走?”這裏是商場的死角,並不經常有人走動,因此那女人不再掩飾,開始□裸地威脅,並且表情凶狠。
  “你敢!”衛紫大聲喊道,這次落實了她們是拐賣兒童的,她死都不會放她們走!擠身向前擋住出口,正要張口大聲求助的時候,忽然後腦勺吃痛,原來那高個子女人居然利用身高之便抓住了她的頭發,一下子將她按倒在地。
  那女人力氣奇大,衛紫被按倒之後被她用膝蓋壓著再也無法掙脫,頭發被揪住,口鼻也被她用手捂住,正憋得滿臉通紅的時候忽然看到矮胖女人的腿繞過她要走向出口。
  不行,不能讓她走!
  這個念頭一起,衛紫也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以胸口著地騰出雙手死死抱住矮胖女人的雙腿不放。
  矮胖女人被她一抱,打了個趔趄險些收不住腿,搖晃了一下瞬間鬆開了捂住孩子的手,“哇”的一聲男孩大哭了起來。
  雖然隻是一瞬,兩個女人卻驚慌起來,高個子女人發了狠,揪住衛紫頭發的手加倍用力,順便一陣拳打腳踢逼她放手。
  頭皮是撕裂般的疼痛,手臂則被扭的像是要骨折,還有被抱住腿的矮胖女人掙紮著向她胸口的猛踢,一瞬間衛紫甚至懷疑自己會被活活打死。
  疼痛到了極致,衛紫忽然想到了自己母親,直到這時,她才知道母親小時候對她的那些所謂的“體罰”是多麽的溫和。
  因為口鼻都被捂住,慢慢地衛紫開始缺氧,就在即將昏厥的一瞬間,她忽然感到頭皮一鬆,接著壓在她身上的膝蓋也沒了作用力。
  一聲痛呼,不是她的,因為她被鬆開口鼻之後正忙著大口呼吸氧氣,緊接著又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終於有功夫扭頭看,隻是手臂還是下意識地死死抱住矮胖女人的雙腿。
  然後她看到了一個苗條的身影在她麵前一晃,接著矮胖女人就彎下腰來痛呼,然後衛紫發現她手中的孩子已經不見了。
  “吳未嗎?快點派人到XX商場7層,還要叫輛救護車,要快!”
  ……
  “不是我受傷了,是你幹兒子險些被人拐賣,一個美女救了他,現在看起來傷勢很重。”
  ……
  “拐賣的事,先別告訴沈長東!”

  二十七章
  衛紫癱坐在地上,正要掙紮著起身,被一隻纖手輕輕按住:“現在還不知道你哪裏受了傷,先別動,等大夫來好嗎?”聲音清脆,語調柔和,跟剛才電話裏的風風火火完全不同。
  “大恩不言謝,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叫丁逸,今天欠下你一個人情,以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丁逸一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輕輕整理著衛紫淩亂的頭發。
  衛紫聽她江湖俠女般的一番說詞,忍不住想笑,卻不小心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絲絲地開始呼痛。抬眼的時候看到丁逸背後矮胖女人掙紮著站起來,捏手捏腳地向外移動,趕緊伸手示意丁逸,“嗚嗚”地叫出聲來。
  隻見一個回旋踢,那女人又被踹翻在地,清冷的威脅聲傳來:“在警察到來之前你們再敢亂動,我就把你們腿打斷!”看見好好一個大美女被打成豬頭狀,擱在幾年前,她絕對會讓這兩個女人滿地找牙。
  不過拐賣人口加上群毆人致傷,她相信通過法律途徑,那兩個女人也不會有好果子吃,至於背後的人販子團夥,就要看吳未那幫同僚想不想破案立功了。
  目前她所擔心的還有兩件事,一件是自己獨自帶兒子外出卻險些弄丟,不好向家人,尤其是沈長東交代;還有一件更重要的就是眼前這位美女的傷勢,如果有點後遺症啥的,她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警察很快趕到,將兩個拐賣兒童的嫌疑犯帶離,一個十分英挺的男警察則和丁逸一起陪著衛紫上了救護車。
  “我還有同學在商場等著我呢!”衛紫忽然想起楊霜和武怡,她們等那麽久,會不會跳腳?
  “打個電話通知她們一聲吧,你現在傷勢還看不出輕重,最好先躺著別動。”那個被丁逸稱之為吳未的警察道,又轉頭看向丁逸:“大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兒子都差點弄丟,要不是這個小妹妹,我看你怎麽交代!”
  丁逸一臉慚愧,垂頭喪氣道:“我哪知道現在人販子這麽猖狂,大商場內就敢公然下手,拜托你們一定要趕緊把這案子破了嚴加懲戒!”
  吳未彎起一邊唇角:“放心,你兒子長大之前,她們是出不來了。”看了眼衛紫又道:“話說回來,能這麽不顧自己安危見義勇為的女生,我從警這麽多年來,隻碰見過她一個。”
  是嗎?衛紫靦腆一笑,此刻她疲憊之極,想閉眼休息一會兒,偏偏身上的傷處又疼痛難當,強自忍住才沒有呻吟出來。
  護士已經將她身上的傷進行了簡單處理,很多還是在頭部,雖然沒有照鏡子她也知道此刻必定是狼狽不堪,尤其是分別從兩隻眼睛看出去,視野竟然不大對稱,左邊眼眶必然已經紅腫起來。因此在吳未和丁逸都將視線看向她時,她感覺很不好意思,下意識地就想轉頭,卻被隨車的護士阻止:“別動,不然會碰到你頭上的傷口。”
  從小到大都是一頭長發,因為沒打過架,她不知道這竟然成為了她最薄弱的環節,讓人一伸手就把她置於無力還手之地,她一定要把這礙事的頭發剪掉,感覺頭皮針紮似的疼痛,衛紫恨恨地想。
  丁逸似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抬頭對吳未道:“就算你見過見義勇為的,也沒見過這麽漂亮的,這姑娘長的可真好看,我所知道的美人,像李貝貝,還有你家林琳,比她都還要差一些,嗬嗬,我說了實話,你不會生氣吧!”
  吳未看了看衛紫,淺淺一笑不多言語,丁逸馬上又接口:“當然你可能覺得林琳更美,那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不算數的。我是女人,評判起來比較客觀。”
  吳未心道這個躺在擔架上的女孩頭發淩亂不堪,一邊眼眶青了一大塊,另一邊的臉頰則腫的像個饅頭,嘴角還破了皮,衣衫也是皺巴巴地裹在身上,實在看不出哪裏美了。可這邊丁逸一口一個“美人”叫著,他如果搖頭反對那是對人不敬,如果點頭承認,尤其是承認比林琳還美,那是顯而易見地撒謊,他唯一能接受的選擇就是沉默。
  可丁逸顯然不想沉默,看衛紫奄奄的無精打采的樣子,就不停地說話想給她解悶,還不時教育懷裏的兒子,讓他認清救命恩人雲雲,沈雋也“牙牙”地回應著母親,也因此,這前往醫院的路程雖然磨人,卻並不寂寞。
  衛紫從小到大百病不生,流感季節所有人都有感冒症狀,就隻有她還生龍活虎地幫大家打水拿藥,曾被楊霜連羨帶妒地嘲諷為:“你們見過白癡感冒嗎?傻子和白癡是不會生病的!”
  她活了二十多年就住過兩次醫院,都在這一個月之內完成了,以後可不可以向楊霜申請取消白癡稱號?衛紫淡淡地在心底自嘲。不過這次不同於醉酒那次,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會這麽做,看到那漂亮的小男孩再次回到母親懷裏活潑的樣子,她忽然有種奇特的感覺,自己是個有用的人呢,她靠自己的能力幫助了一個人,不,可能是幫了整整一個家庭。
  尤其是在到達醫院門口時,一個看起來就很權威的中年女醫生快步搶上,指揮著護工們將擔架抬出,先是查看了衛紫的傷情,交給相關負責人之後則一把從丁逸手裏抱過孩子:“哎呀我的寶貝,你可受苦了!”轉頭怒喝丁逸:“你個蠢丫頭,我外孫要真出了什麽事,我可跟你沒完!”
  原來這個女醫生竟然是丁逸的母親,看起來溫和優雅,想不到罵起人來竟也是不留情麵的,丁逸理虧,也就任由她罵。
  被人從救護車上抬下來的功夫,衛紫偏頭看了眼醫院的大門,一下子驚呆了,心髒開始砰砰狂跳——這正是她體檢來的那家醫院,也是時遠實習所在的醫院。
  衛紫呻吟一聲,上次醉酒,這次被揍,難道上天注定她要以這類形象出現在時遠麵前?
  後來事實證明她是多慮了,她一進醫院就被安排做從頭到腳的全麵監察,確定隻有外傷的時候就被轉到外科,是單獨的病房,並沒有碰見時遠。
  但也隻是遲早的事,已經打電話通知媽媽,媽媽過來了,時遠也就不會等太久,不知為什麽,雖然來往次數不多,衛紫就是能肯定他是關心自己的,除了他,關心自己的還應該還有任南華,畢竟他們之間還有債務糾紛呢!他又是個律師,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自己是不可能賴賬成功的。
  想到任南華,衛紫禁不住眉頭皺起,他還說要自己以勞抵債呢,現在傷成這個樣子,該怎麽勞?要不要告訴他呢,這是個問題,實在不行她就咬咬牙把錢全都還給他吧,生活費先找人借點也行,楊霜和武怡都好像薪水不低的樣子。
  到了允許探視的時間,衛紫就看到了早已等的火急火燎的母親衝進病房,陪著她進來的還有丁逸母女。
  何靈素見女兒被從頭到腳包的像個木乃伊,一下子怔住了,她真的沒想到傷勢會這麽嚴重!
  丁逸的母親紀雲看她眼圈都紅了,趕緊開口安慰:“好在都是皮外傷,剛才已經做了檢查,沒有傷及內髒和骨骼,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她是為了救我們家孩子才受的傷,對此我們全家都十分感激和抱歉,您這邊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們會盡心盡力把她照顧好。”
  何靈素出於對女兒的心疼,本來心裏有些埋怨,聽她這一番誠懇的言辭,反而有些不自在,客氣道:“任誰碰見這事都不會不管的,孩子沒事就好。”
  旁邊的丁逸接過話來正色道:“阿姨您可別這麽說,當時我趕到的時候衛紫被兩個女人圍著打,都還死死抓住不放,換成他人莫說不一定會管閑事,就是管也不會這麽徹底,您生了個好女兒,說是當代活雷鋒也不為過。”
  何靈素點點頭表示接受,內心卻苦笑:換成別人,肯定沒她女兒這麽死心眼罷了。
  衛紫在這家醫院顯然被特殊照顧了,因為這是京城人氣最旺的醫院之一,平日裏別說住院床位緊張,就是一個專家號都千金難求。而如今衛紫不僅獨享一個獨立衛浴的單間病房,醫生、護士也都安排的很及時到位,即使紀雲作為內部醫生有照顧,錢也是要不少花的。
  想到這裏,何靈素心裏稍微安慰些,至少被救的人懂得感激,阿紫的罪也不算白受。
  衛紫本人對現狀也甚感欣慰,待丁逸母女離開後對母親道:“孩子毫發無損,我也住進了單位的合同醫院,將來醫療費能報銷呢。”不然的話,她就更沒錢還任南華了!
  何靈素笑笑,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拿牙簽喂她吃。心道任你是什麽單位,也絕對不會給報銷這樣的一筆費用,不過她不準備將真實情況告訴女兒。
  衛紫的住院生活並不清靜,先是楊霜和武怡帶著剛從老家回來的劉曉菁來看她,看到她的樣子難免大呼小叫一番,直到被護士警告才略微收斂。
  她們談話的主題開始是圍繞衛紫的傷勢,武怡和劉曉菁熱烈討論她破相的可能性以及會不會因此不能生出很帥的小帥哥。
  楊霜忍無可忍,第N次翻白眼,張口罵道:“你們兩個豬腦子呀,她就算破了相,難道基因會改變?再說了,阿紫就算破相也比你們好看十倍!”有沒有同情心呀,開始武怡還感概衛紫不該衝動之下救人,後來一聽說救的就是電梯遇見的小帥哥,立馬倒戈認為衛紫受的傷很值。
  受傷還有值不值之說?武怡這個外貌控的死丫頭,衛紫白給她打了四年開水,還幫她洗衣服。
  武怡噘著嘴抗議:“咱們就事論事不要人身攻擊好不好?咱們係男生給女生相貌大排名,你好像還在我後麵哦。”隻不過同是中間偏後的位置,都沒啥好炫耀的。
  看楊霜眉毛又要豎起,武怡趕緊做停戰的手勢,歎氣道:“你以為我不心疼阿紫嗎?可她就是這麽個性格呀,即便被拐賣的孩子不是小帥哥,而是個醜孩子,就像你小時候那麽醜的孩子,阿紫也不會放任不管的!”楊霜的滿月照曾被好事者搜羅出來傳看過,那長相——隻能說,相當的個性。
  劉曉菁眼看戰爭之火就要在病房燃起,立刻站在兩人中間,行使老大的權力:“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呀!一起逛街你們吃好玩好,毫發未傷,隻有阿紫受這麽重的傷,你們還好意思在這裏大吵大鬧,沒聽剛才護士說她需要休息嗎?”
  武怡和楊霜被她震懾住了,不敢再吵,衛紫的聲音卻忽然響起:“老大,其實你聲音比她們兩個大多了。”劉曉菁是有名的大嗓門,到哪裏都改不了。
  可三人回頭看她被繃帶纏繞的臉部,從幾個洞裏分別露出的五官帶著笑意很無辜地說出這些話,卻忽然感覺很崩潰。
  劉曉菁遲疑著最先開口:“阿紫,你真的不在乎?”美女應該是對外表很自戀才對,她聽說過有女性分別為美腿美胸美眼美唇買巨額保險的,就算衛紫平常不喜歡打扮,她們覺得那是因為她不需要打扮就穩占校花寶座,天生麗質加上青春無敵,自是不需要太過於修飾的。
  不修飾不代表不在乎,她們還不曾見過真正對外表不在乎的女生。
  “在乎什麽?”衛紫幹笑道:“你們以為我毀容了嗎?”包紮之前她照過鏡子,臉上沒有太大的傷口,會青腫幾天,但還到不了毀容的地步。
  “那你怎麽整個臉都包成這個樣子?”武怡遲疑著湊近了些,查看衛紫纏滿繃帶的腦袋。
  “是頭發,頭發被扯掉了很多,頭皮也有出血現象,不過大夫說慢慢會恢複的,我不會變成禿子。”感動於室友們的擔心,衛紫信誓旦旦地擔保。
  聽了她的形容,三個女生頓時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下意識地都去摸自己的頭——頭發被扯到頭皮出血,那是什麽樣痛苦的情形呀!
  如果說以前大家對衛紫的感情,是出自於對一個情商不高但十分乖巧並且勤勞的室友的照顧,在這一瞬卻都油然升起另外一種情愫, 帶些敬佩,帶些羨慕,還有隱隱的嫉妒,嫉妒她能這麽坦然這麽毫不猶豫地做出救人的選擇,並在之後承受傷痛時沒有自憐,沒有居功,也沒有誇大其詞地描述。
  仍是清澈的眼神,坦然的表情,仿佛這一切都理所當然似的。
  換成別人可能會覺得衛紫會有故意擺姿態的成分,但她們是多年相處的室友,知道她的表情向來都是內心最直接的反應,也正因為如此,她們才會有那種複雜的情緒。
  歎了口氣,楊霜忽然道:“我忽然能理解卓鵬飛的感覺了,他在跟你分手的時候說自己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未必不是真心話。”
  武怡抗議:“還提他做什麽!那個人渣本來就配不上我們阿紫。”
  楊霜白了她一眼:“你覺得他是人渣,他自己可不那麽認為。卓鵬飛雖然在咱們眼裏很爛,因為他辜負了阿紫,可在學校裏他卻是呼風換雨粉絲無數的人,在某些人眼裏,沒準兒還是阿紫配不上他。”
  “既然如此,那你剛才的話什麽意思?”武怡不服,就她愛顯擺聰明,什麽話都被她說盡了。
  “我的意思是,可能是因為阿紫太純淨了,跟她在一起的人在道德上和待人接物上會有壓力。”卓鵬飛校裏校外八麵玲瓏,是一個人人都說好的人,可世上無完人,大家都誇他好,他不好的一麵哪裏去了?
  但對此楊霜也不欲多說,她擔心過多提起此事會引起衛紫不好的回憶,回頭一看,果然,衛紫的五官已經不帶笑意。楊霜暗罵自己多事,趕緊補救般說道:“好人有好報,就衝你這次救人積下的福分,老天都會賜你一段好姻緣。”
  剛說完楊霜就發現自己被武怡扯住袖子,側臉卻發現她並沒有看向自己,而是對著門口喃喃道:“姻緣來了,哇,好多帥哥!”
  以為她對著門外路過的人發花癡,楊霜正要開口譏諷,忽然感覺不對,扭頭一看,病房門口已經魚貫進來三個年輕男子,後麵還伴隨著小護士的喊叫:“我都說了你們不能一下進去這麽多人!”

  二十八章
  魏華靖承認自己在內心深處更想回國,跟美國相比,國內的一切,不管是人,還是事,都更加吸引他,可他絕對不想因為這個原因而不得不回來。
  看著爺爺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插了無數個管子,饒是如此,臉頰還是已經消瘦到凹陷下去,雪白的頭發幾乎已經和白色的枕頭融為一體。
  任是誰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也無法把他和半個多世紀前驍勇善戰的“鐵將軍”聯係在一起。
  傳說他打仗勇猛如虎,伶俐如兔,是有名的智多星;傳說他意誌力極堅強,曾在三天三夜粒米未進的情況下,帶著十人的小分隊狙擊了上百敵人;傳說他出身富商家庭,本要放洋留學,卻在祖國危難之時棄筆從戎投身革命,家產被散盡,是有名的“敗家子”;傳說他年輕時英氣逼人,才華橫溢,是未婚少女眼中的理想對象;傳說他能屈能伸,在“文革”中以花甲之齡住牛棚,挨批鬥,仍然樂嗬嗬地教育紅衛兵小將:“無論什麽時候,學習都是不能耽誤的”;傳說他在案子平反之後本要被委以重任,卻擺著手慢吞吞道:“我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要安度晚年了。”事實上他雖然沒有職務,每天的日程卻排的滿滿當當,因為比起做官,他更熱衷於為民間組織辦點實事……
  背負這麽多的傳說,可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彌留之際的老人,瘦弱到似乎連輕軟的被子都無法支撐的地步,一個孩童就能將他打倒。
  “魏老年已近百,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已經老化到很嚴重的程度,我們會盡力挽留,但各位也要做好心裏準備。”負責他的專家組組長對大家說如是。
  為此,魏家上上下下幾代人都被召回北京,並且輪流來醫院看望,今天輪到魏華靖和堂妹魏雨欣。
  在醫生的提醒之下剛一走出病房,魏雨欣的眼淚就啪達啪達往下掉,若是在平時,魏華靖必是要逮住機會狠狠嘲笑她的,可如今他自己心裏也難受之極,兩人就默默地誰也不肯開口。
  不過想到爺爺出生於富庶之家,建功於動亂年代,國之伊始又成為掌權人物,榮耀半生,壽已近百,作為男人,他已是成功的巔峰。
  爺爺有意識的時候就經常對後代子女講,說他萬一哪天去了那絕對是喜喪,不許開追悼會,也不許子女痛哭,更不能用藥劑或高科技手段讓他苟延殘喘。
  如今能作主的父輩們雖然不會按照他的意思行事,卻也知道是不應該過於傷心的。想到這裏,又看到堂妹哭的厲害,魏華靖就想找點別的事情轉移她注意力。
  剛下了樓梯轉過彎,魏華靖就看到了一個熟的不能再熟的人,眼前頓時一亮,伸手拉了拉魏雨欣:“別哭了,看,你的心上人來了。”
  魏雨欣被他弄得一愣,抬頭順著他的示意看過去,臉上登時就紅了,扭頭衝魏華靖低吼:“滾!”
  魏華靖哪裏理她,早就迎上去衝任南華道:“南子你怎麽來了?目前醫生還隻是安排我們本家親屬探望。”
  任南華點頭:“我知道,我不是來看魏老的,看來你剛去看過,他老人家還好吧?”
  魏華靖點頭:“情況基本正常,有醫生24小時看守。”接著反問:“那你來幹什麽?不會是專門問我這一句吧。”嚴格說來任南華和自己爺爺並無血緣關係,僅僅做為世交晚輩,以任南華的冷淡性格,他不會這麽急切。
  任南華低頭沉默了一刻,有些猶豫的樣子讓本來隻是隨口問問的魏華靖一下子重視起來,他繼續追問:“你來這裏看誰?”扭頭看看堂妹,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願不是他想的那樣。
  任南華抬頭看進了魏華靖的眼睛:“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她被人打了,我也是剛聽說。”
  “我的天,她那樣的人怎麽會被人打,還嚴重到要住院的程度!她在哪個病房?”魏華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次回國時間緊迫,第一站是家裏,第二站就是醫院,他還沒來得及考慮別的事情,想不到此時居然聽到這麽駭人聽聞的事。
  “你們在說什麽呢,到底誰被人打了?”魏雨欣好奇心被高高吊起。記得她小時候被隔壁胖子欺負,找他和哥哥魏華靖哭訴,魏華靖就拍拍她腦袋哄道:“沒事,待會兒我們幫你打回來。”那個任南華,不僅冷麵,更是冷血的人,居然看著她哭花的臉皺著眉頭道:“眼淚鼻涕一大把,惡心死了,離我遠點!”然後躲蟑螂一樣躲她。
  她耶,人見人愛華見花開,全大院最漂亮最可愛的小美人魏雨欣,居然被他一個臭小子說“惡心”!這口氣她無論如何咽不下去,於是就找機會報複,打個小報告啦,或者去任媽媽那裏撒個嬌告個狀啦,順便再偷偷溜進他的房間弄壞點東西啦,這都是她經常幹的事情。
  有時候和魏華靖鬥嘴鬥的太厲害,他會借機嘲笑她:“小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事,說實話,是不是看上南子啦?那你可得對我好點,這樣我也能時常幫你說些好話。”因為所有的表兄弟裏,他們兩個最要好。
  每當這個時候,魏雨欣都會惱羞成怒:“魏華靖,你去死!你以為姓魏的都和你一樣濫情嗎?我有男朋友的!”從初中開始她就沒有間斷過交男朋友,可她卻是很有“品”的,和男朋友之間的所有行為也僅限於拉拉小手看看電影,每當對方有進一步的動作時都會被她pia飛。哪像魏華靖,16歲時就看到他在學校後麵摟著校花親,惡!
  聽到她說這句話魏華靖往往就搖頭苦笑:“唉,我這名聲大部分都是被你這鬼丫頭搞壞的,你就不擔心將來我因此娶不到老婆?”
  魏華靖會娶不到老婆,鬼才信他!魏雨欣在心底嗤笑,為了避免更多良家女子受害,她愈發賣力地宣傳他的花花公子形象,尤其針對清純美貌的少女。
  至於任南華,則又是另外一個極端,進入青春期,哦,不,應該說自打懂事以來,就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孩熱絡過。因為大家是親戚,又有魏華靖的關係,她是他二十多年來最熟悉的異性朋友。
  在她看耽美漫畫那一段時間,她曾經極度懷疑他們兩人有曖昧,至少任南華那邊有問題,可當她仔細觀察後,發現任南華對魏華靖泡妞並無異議,繼續一起玩一起運動,才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愛情,不管是男女還是男男,都應該是排他的,專一的,不是嗎?
  那現在又是怎麽回事?任南華居然對一個被打的人如此關心,而這個人魏華靖顯然也認識,兩人默契到不用語言交流就能猜出是誰的地步,那就說明這個人跟他們的關係很熟,很熟。
  可是,魏雨欣相信,即使是魏華靖被打住了院,也很難讓任南華露出那樣憂慮和關心的表情。
  那麽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個人,這個被打的人,到底是男是女?如果是男的,還有誰能比一起長大的表哥和他關係更近?
  如果是女的,那就更麻煩了。
  魏雨欣想也不想,當時就跟上了兩人的腳步。誰想剛走了幾步,鼻子就險些撞到魏華靖後背上,努力撥開兩人閃了出去,魏雨欣又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他和他們同一方向,顯然是狹路相逢。
  “不用那麽著急吧,人家是醫生唉,說不定有急事要去搶救病人呢!”
  “他不是!”這是任南華的聲音,語調極其肯定。
  “對,他不是。”這是魏華靖的聲音,雖然慢了片刻,但肯定的程度不亞於前者。
  清俊的相貌,儒雅的氣質,身穿白衣後更有飄然如仙的感覺,魏雨欣頓時覺得有些眼熟,到底是誰呢?她可是有名的好記性!尤其是針對這類極品帥哥。
  “哦,我想起來了!大概是半年前,你搶在魏華靖前麵幫了個大美女!”哈哈,那可是魏華靖第一次吃癟,想想他當時的表情,她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魏華靖認識這個人,也算有點小過節,那任南華是怎麽回事?幹嗎用看情敵的眼神看人家,情敵?會嗎?魏雨欣被自己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詞匯嚇上一跳。

  二十九章
  聽到魏雨欣的話,時遠把放在任南華身上的視線調了過來,先是看了眼魏雨欣,最後停留在魏華靖的身上。
  “你好,我是魏華靖,初次見麵請多關照!”展開一個標準的溫暖笑容,魏華靖搶先伸出友誼的橄欖枝。
  “時遠,這個醫院的實習醫生。”時遠對他忽然的熱情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也隻是一瞬,下一秒鍾就也掛上清淡的微笑,一如他的氣質。
  接下來時遠又向任南華打招呼,想不到對方隻是掃了他一眼,就扭頭走向走廊盡頭的那間病房,時遠並不以為忤,緊跟在他身後。
  魏華靖停了片刻,低頭摸了摸鼻子,之後立刻快步跟上。
  “你們不能一下子進去那麽多人,裏麵已經有三個人了,你們要等一等。”門口負責登記的小護士非常盡職盡責地把他們攔下,看到時遠後語氣才客氣了下來:“時醫生呀,今天您單獨查房?”他是實習醫生,平常都有人帶的。
  “不是,這裏麵住的是我一個朋友,我來看她。”時遠衝護士笑了笑。
  小護士臉色有些發紅,,帶些為難的語氣:“這樣呀,那按照道理是應該和探病的人一起對待的,這樣吧,我幫你們催催裏麵的人……”
  話音還未落,病房裏麵傳來一陣吵嚷聲,任南華一個箭步就衝了進去,惹來護士一聲驚呼,魏華靖搖搖頭對小護士笑道:“他這個人就是魯莽,我去把他拉回來。”說話的功夫,腳下已經開動,和任南華僅有半步之遙。
  小護士著急了,正要跟上去,被時遠攔住:“算了,你說不過他們,我幫你催。”說完也搶在她前麵進去了。
  小護士急得原地跳腳:“按規定隻能每次兩個人探視,這下都六個了!哎呀,你們不能這麽多人進去!”她可是有希望被評為年度優秀護士的呀,可不能因為這幾個人壞了大事,雖然時醫生很帥,還對她笑來著,雖然另外兩個也是極品帥哥,可是,還是獎金最大啦!
  小護士想到這裏,拔腿就追了上去。
  於是,本來挺寬敞的單人病房一下子擁擠起來,算上衛紫,一共八個人在場。
  除衛紫之外的三個女生都鎮住了,分別打量這幾個男人,不明白他們怎麽湊到了一起,任南華是熟悉的,魏華靖是認識的,她們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連醫生gg也這麽有型?如果都是阿紫的追求者,那也太太太暴殄天物了吧!她們好想替天行道……
  至於衛紫,則根本就是被嚇傻了。就在剛剛被大家擔心完毀容之後,還沒來得及核實就暴露在這麽多人麵前,尤其是裏麵還有時遠。
  於是,下意識地,衛紫就撈起被單把頭蒙上,再不肯見人,被單下還傳來可疑的“嗚嗚”聲。
  任南華正要上前去揭被單查看,被魏華靖伸手拉住,以眼色示意他一起出去,並開口對著床上鼓起的大包道:“我們擔心衛紫的傷勢,過來看看,既然問題不大,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下次有機會再過來。”
  帶任南華出去的時候,魏華靖側臉看了看仍靜立在一邊的時遠,猶豫著想要開口,卻終歸忍住,低頭走了出去。
  “你搞什麽?!不是說好了一年半才回來,現在才半年!回來也就罷了,為什麽要過來找她?好吧,就算是偶然碰上吧,那你剛才為什麽非要拉我出來?現在剩那個娘娘腔一個人在裏麵……”
  任南華難得有一下子說這麽多話的時候,魏華靖本不忍心打斷他,可是為了避免他的咆哮引來太多圍觀者,還是下了狠心。
  “南子,剛才你有沒有注意觀察?”魏華靖倚在欄杆處,姿勢隨意,表情卻不輕鬆。
  “觀察什麽?”發泄被打斷,任南華仍是沒有好氣。
  “衛紫看見我們兩個進去的時候,隻是有些吃驚,看到那個叫時遠的醫生,則開始慌亂,最後又把頭埋起來不肯見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魏華靖側臉看他。
  “哼!那個蠢女人,誰知道她怎麽想的。”任南華皺起眉頭。
  魏華靖笑著搖搖頭:“她其實一點都不蠢,她的所有表情都出自內心的流露,直白簡單的可愛,可是有時候這種直白,又著實傷人。”他歎了口氣才又接著道“其實她的反應已經很明顯地表明了,她喜歡那個醫生,女為悅己者容,她怕自己滿頭繃帶的樣子被他看在眼裏。”
  任南華本想不服氣地反駁,又想到魏華靖的判斷幾乎沒有出錯過,忍不住有些喪氣,脖子梗向一邊不肯說話。
  拍拍任南華的肩膀,魏華靖用輕快的語氣道:“不過你也不用太失落,現在說失敗還為時過早,最喜歡的,未必是最適合的。”
  任南華斜眼看他:“那你說我適合還是你適合?”
  魏華靖哈哈笑道:“這我可回答不了,別管這些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看看是哪個不張眼的家夥把小美人打成這樣。你不想練練手嗎?”唉,獨孤求敗的感覺也很不好呢!
  半個小時後,魏華靖將眼睛睜到最大,仍是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指著兩個被扣押的中年婦女,魏華靖痛心地看向吳未和丁逸:“你們說的,就是這兩個,嗯,女人,打了阿紫?”
  丁逸嚷道:“哎呀老魏你認識阿紫呀,你怎麽認識的,該不會是……啊!你真是死性不改!”一想到如此清純絕美的美人都可能被魏華靖染指過,丁逸有打人的衝動。
  “你別誤會,”魏華靖趕緊解釋“我是追過阿紫,不過沒有追上。”“小蠻女”結婚生子之後該稱之為什麽?魏華靖竊以為是“母老虎”,那是他不敢招惹的物種。
  吳未點點頭回答了魏華靖的問題:“故意傷害罪加上拐賣兒童罪,這兩個人就算請最好的律師,也難有機會出來了。”
  任南華一直立在旁邊看著他們敘舊,聽到這話才抬起頭來有些表情,請律師……哼哼,他看誰有這麽大膽敢接這個案子。
  “唉,別說你們了。我當時看阿紫被打成那個樣子,殺了她們的心都有,可是她們也太不經打了,幾腳就被我踹翻在地,再打下去,就有點那個啥了。”她真的不習慣打沒有還手之力的人。
  “你還知道說,”魏華靖沒能如願打人感到憋屈,沒好氣地責怪丁逸:“自己兒子不好好看著,非要弄丟,弄丟也就罷了,幹嗎不趕緊找回來,拖那麽長時間害得人家被打?”母老虎他也認了,想到剛才衛紫滿頭繃帶往被單裏鑽的樣子,他有做武鬆的衝動。
  丁逸並沒有像他預料中的那樣爆跳如雷,反而更蔫了,低頭道:“我知道錯了,可你們不要一個說完另一個接著說好不好?要不一起來個批鬥大會,就算把我批鬥死也能給個痛快!”
  她的聲音裏隱隱竟有哭腔,引起了三個男生的關注,魏華靖和吳未是了解丁逸的,知道她彪悍到什麽程度,就連初次見麵的任南華,看她剛才力拔山河氣蓋世的樣子,也知道她絕對不是哭哭泣泣的弱女子。
  因此她這一哭,頓時引起了一陣慌亂的安慰。
  “其實也不能怪你啦,你也不想把兒子弄丟的。”這是吳未的說詞。(廢話,哪個母親沒事兒丟孩子玩?)
  “嗯,那個蠢女人自己犯傻要去救人,也不能全怪你。”這是任南華的安慰。(呃,任大公子,難道您老認為阿紫應該放任丁逸的寶貝兒子被拐賣?)
  丁逸的哭聲更大:“嗚嗚,我已經挨了一個星期的罵,這一個星期,嗚嗚,他們不僅剝奪了我看孩子的權力,沈長東那個死沒良心的,還和我冷戰,還說要給兒子找後媽,嗚嗚……”
  呃,沈長東不想活了嗎?魏華靖絕對相信這件事過了以後,小蠻女會跟他沒完。
  不過現在他需要先想辦法阻止她繼續哭下去,丁逸雖蠻,到底是女人,還是漂亮的女人,哭起來還是很讓人不忍的。
  “其實你可以將功補過的。”魏華靖說完這句就盯住丁逸,果然看她慢慢止住哭泣,抹了把眼淚嗡聲嗡氣道:“除了給她提供醫療條件治傷,還有什麽途徑?”給錢嗎,那會不會太俗?而且她隻是一個拿國家津貼的研究生,能拿出多少錢買自己兒子的命?
  魏華靖先在心裏給自己喝了聲彩,打蛇打七寸,丁逸的七寸就是講義氣且不願意虧欠人,讓她想到辦法報答的話,她心裏就會好過多了。
  “你也看到了,這兩個女人雖然不中用,還是把她打成那樣,這說明衛紫最需要什麽?”魏華靖諄諄誘導。
  “需要什麽,難道是衛紫需要我當保鏢?”丁逸相當為難,她要上課,要帶孩子,還有丈夫要照顧,保鏢這個身份,實在讓她□乏術,可欠人的恩情又不能不還,她開始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非也,非也,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可以教他防身術呀。”魏華靖額頭冒出冷汗,莫非女人生了孩子真的會變笨?鬼靈精的丁逸居然會給出那樣愚蠢的答案!
  丁逸眼睛一亮:“好呀!”不過隨即又皺眉:“可我不會武術呀,你知道我的身手都是打架打出來的,根本沒有章法。”衛美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樣子,哪裏能天天跟人打架?
  “這個沒關係,你是主教官,嗯,碰到疑難的問題,我可以在一旁指導,哦,不,是商量切磋一下。”看到丁逸丹鳳眼上挑不大服氣的樣子,魏華靖趕緊改口。

  三十章
  楊霜皺著眉頭拉開衛紫藏身的被單:“你想把自己憋死嗎?”這缺根筋的孩子,什麽時候又學了一招——扮鴕鳥。
  “呃,那個,”得以重見天日,衛紫反而有些不自在,一抬頭就看到時遠帶著笑意的眼睛,愈發靦腆,嗬嗬笑道:“時醫生呀,好巧,又碰到了。”
  “是很巧,你媽媽說你很少生病,這幾次來醫院都能碰上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傳染給你的晦氣。”時遠聲音柔和且誠懇,話裏話外竟然都是自責。
  “怎麽會!這都是我自己倒黴,跟你沒關係的!”衛紫一下子忘掉了尷尬,大聲維護時遠的清白。
  這時三名室友則另有關注點,武怡最先忍不住發問:“阿紫,原來你們都見過家長啦?!”就連親近如她們,因為時間緊迫,都還沒來得及拜訪衛紫的媽媽。
  劉曉菁則滿臉疑惑:“既然如此,那你剛才……”按照她的意思,既然已經熟悉到那種程度,衛紫怎麽還會在乎被他看到纏繃帶的樣子,太生分了吧!
  衛紫還在擔心時遠因自己而自責,聽到兩個室友的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有些茫然地扭過頭等她們重複,時遠則搶先解釋道:“你們誤會了,我和衛紫的媽媽是同行,偶然間認識的。”
  衛紫聽了這話低下頭去,是呀,就是她和時遠的認識,又何嚐不是巧合。其實說巧合還是給自己臉上貼金,和時遠的認識隻因他好心幫了自己的忙,還有就是母親就職於他家的醫院,這關係,想複雜都複雜不起來。
  想到這裏,衛紫坦然了很多,輕聲埋怨幾個室友:“看看都是因為你們太吵,把醫生都引來了。”又帶些慚愧的笑容著對時遠和他身後的小護士道:“我們會小聲一點啦,你們盡管忙去吧。”
  小護士看看時遠,又看看衛紫:“本來是不允許這麽多人進來的,不過剛才你說她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一起來的才通融一下,現在是怎麽回事?”
  “沒事了,你趕快回你崗位吧,等會兒被護士長看到說不定要挨說,這邊有我呢。”時遠催促著護士。
  劉曉菁也開口解釋:“剛才確實是我們不對,以後絕對不敢了。”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呀。
  看見眾人態度服軟,小護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語氣也客氣了很多:“其實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啦,主要是這一層的病人要求很嚴格,要保持環境相對安靜。”應該是解釋給衛紫等人聽的,兩隻大眼睛卻一直看向時遠。
  時遠了然一笑:“我知道,你們特殊病房的護士最辛苦,你又是最認真負責的,放心好了,這邊我會處理好的。”
  小護士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出病房。時遠對楊霜等人道:“別介意,這一層的病房要求是比較高。”
  楊霜撇嘴道:“當然啦,高級病房嘛,住進來的人非富即貴,哪裏是我們這些升鬥小民敢惹的。”她就不信護士也敢衝進達官顯貴的病房裏大呼小叫。
  衛紫聽了楊霜的話下意識地反駁:“非富即貴,那我是富還是貴?”哪種都不是呀。
  楊霜看她疑惑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因為你兩者都不是,才會連護士的氣也要受!所以呀,做人還是要本本分分的,不該自己享的福不要享,不該自己受的罪也別受,別沒事挨打玩,打出個什麽毛病了,還得來這家鬼醫院。”
  衛紫冷汗直流:“不會了,我怎麽會天天挨打……”抬頭又看向時遠,他不會以為自己愛好鬥毆吧!
  時遠回她一笑:“我過來之前請教了你的主治醫師,說傷勢沒有大礙,臉上的傷也不會留下痕跡,”頓了一下他接著道“所以,你不用擔心,過幾天就還會和以前一樣漂亮。”
  盡管被繃帶包著別人都看不到,衛紫還是意識到自己的臉刷的一下子就紅了,他誇自己漂亮呢,從小到大被無數個人誇漂亮,可哪次也沒有帶來這樣的感覺。
  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繃帶的粗糙手感警醒了她,衛紫趕緊開口:“你還在上班吧,趕緊忙你的去吧,我沒事的。”不是連他都說自己的傷勢不嚴重嗎?那他幹嗎還是帶著憂心忡忡的樣子看自己。
  “何阿姨有重要的病人要接待,所以今天不能來看你,不過她有點擔心你會不會耽誤工作,因為你還沒有正式上崗,一開始就請病假怕影響不太好。”他也是昨天回去碰見何靈素才得知阿紫住院的地方的,否則醫院那麽大,再過幾天兩人也不見得能碰上。
  “這你放心好了,剛才才得到的消息,說單位為了表彰我見義勇為,特批了一個優秀學員的名額給我,可以等傷全都好了再回去上班。”衛紫回答的很輕快,之前她也擔心這個問題,因為接下來回到部門之後還有上崗之前的培訓,她如果缺席的話勢必會影響接下來的工作,此番得到的消息是在以後會專門安排人帶她,讓她盡管安心養病即可。
  “哦,這樣呀,那我就放心了,回去告訴何阿姨,是你們單位剛剛下的通知嗎?”何靈素昨晚還在這裏,都沒能得知。
  “不是,”衛紫帶了絲猶豫,“是任南華剛才過來之前打電話告訴我的。”可惜他剛來就被人匆匆拉走了,也沒來得及細問,等會兒打個電話再問問劉斌吧,那樣消息應該確切一些。
  “哦,原來是這樣呀。”時遠掏出紙筆寫下幾串數字遞給衛紫:“那你就安心在這裏養傷,這上麵有我的手機號,也有科室的專電,不管白天夜裏,有事盡管打我電話。”
  接過紙條,直到時遠和她的三名室友分別打過招呼離開,衛紫都一直呆呆楞楞的。
  終於等時遠走遠,武怡第一個跳上衛紫的病床:“小丫頭春心動了,快點把奸情從實招來!”八卦,她要聽八卦!天知道自從離開了學校進入了所謂的“精英企業”,她少了多少探聽八卦的樂趣。
  楊霜也冷笑:“你們看看她,一點情緒都不會隱藏,遲早被人吃的死死的,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的不怎麽喜歡這個時遠。”
  “要你喜歡幹什麽?”武怡終於找到機會也賞她白眼,“我們阿紫喜歡不就行了,再說,那個醫生gg多帥呀,我最近就喜歡白衣天使!”
  “要你喜歡幹什麽?”楊霜用武怡的原話將她一棍子拍死,更白的白眼緊跟其後,外加楊氏毒舌伺候:“阿紫隻是少根筋,你是連筋都沒有,整個一軟骨病的花癡,見了齊整的男人就沒了腦子。”
  武怡氣得滿臉通紅摩拳擦掌正要挑起戰爭,被劉曉菁死死拉住:“好啦你們兩個,真要被護士趕出去嗎?”
  “你們不覺得那個姓時的說的很對嗎?阿紫碰上他就很衰,第一次是撞破鼻子,後來是醉酒,現在又被打成這樣。”楊霜冷靜了下來,隨口說出一串理由。
  啊,這就是不喜歡他的原因?!
  衛紫必須要聲明了:“絕對不是這樣的!我是先撞了鼻子,醉酒還有被打之後才碰上他的!”是她比較衰好不好,跟人家有什麽關係?
  “反正都一樣了!”楊霜不欲再繼續進行這個話題,又提出新的疑問:“那另外兩個男人怎麽解決?”
  冷麵貴公子吃回頭草就已經很讓人吃驚了,半年前的債主居然也跳了出來,這局麵,怎一個“亂”字了得。
  任南華居然和魏華靖是認識的,這有些出乎衛紫的意料,想到自己欠下任南華的債務,衛紫忍不住眉頭緊皺,過了一會兒似乎終於下定決心,以堅定的眼神將三名室友掃視了一遍。
  三人被她看得心裏發毛,卻又不敢輕易開口打破這詭異的局麵。
  “我有個忙需要你們幫我。”衛紫很難為情地開了口,這麽正式向姐妹們求助,對她來說還是第一次。
  “幹什麽?難道你想讓我們一人一個把這三個男人解決了?那我可不可以先挑?!”武怡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豬腦子的花癡!”後麵楊霜的嘟囔聲傳來,劉曉菁額頭隱現黑線,將身體隔在兩人中間,並趕緊搶在對罵正式開始前開口:“瞎說什麽呢,我可是有男朋友的!”說完趕緊問衛紫:“阿紫你有什麽難處盡管說,我們會盡力而為的。”盡力而為可不包括做違背道義的事,嗯,比如琵琶別抱。
  “那你們就借我點錢吧,我好去還債!”衛紫感動於姐妹們兩肋插刀的熱情。
  “還債?難道那個‘魏忠賢的魏’還真是來討債的?半年前你沒把餐費還給他?”三個人都吃驚了,沒想到心裏想著千難萬難的“幫忙”竟然是這個。
  武怡一下子泄了氣:“早說嘛,害我緊張半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窮的隻剩下錢了,要多少,說吧。”做出一副女大款的樣子。
  “也不用太多啦。”衛紫說了個數字,“不是還給魏華靖,是任南華,我,我弄髒了他的衣服和車。”衛紫隻將自己醉酒的事簡單說給了她們聽,並沒有涉及細節。
  三人再度麵麵相覷:“你怎麽弄髒了他的衣服和車?”天哪!怎麽又冒出一個關係那麽密切那麽曖昧的,衛紫離開學校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多少奸情?

  三十一章
  衛紫所受的基本上都是皮外傷,加上年輕恢複的快,幾天之後就被醫生告知可以出院了——單間病房那可是很稀缺的資源。盡管丁逸的母親紀雲勸她在醫院繼續休養一段時間,說自己可以幫忙說說再通融一下,但衛紫考慮到十一長假已經結束,同期的學員都已經回單位報到,就無論如何也待不住了,強烈要求出院。
  出院的當天,丁、沈兩家祖孫三代齊到場,宴請衛紫母女,算是再次表示感謝。十來個人把一個大包房占的滿滿當當,加上漂亮寶貝沈雋的明星效應,整個場合過年一般。
  何靈素年近五十,自然看得出深淺輕重,之前雖然心疼女兒的傷勢,到此心底也為對方的誠意感慨一番,隻是看到他們幾代同堂其樂融融的樣子,觸景生情之下難免有些鬱鬱。
  紀雲和她鄰座,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雖不知道原因,不過看母女倆獨自在京,絲毫沒有提到衛紫的爸爸,也略微猜得出一些。於是她一邊給何靈素添菜一邊笑著問道:“按說咱們也算同行,專業雖然不同,忙碌程度都是差不多的,怎麽你就有功夫把個女兒養的文靜乖巧又懂事,我就養出了個潑猴子,現在都當媽的人了還這麽莽莽撞撞。”
  何靈素聽她這麽說,趕緊客氣道:“懂事什麽呀,不過是個傻丫頭。”
  ……
  談起各自的女兒來,話題自然就多了。那邊丁逸把孩子交給丈夫沈長東,就一直纏著衛紫說話,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摸了個底兒掉。
  衛紫禁不住人家一直把她當恩人看,帶些靦腆對丁逸道:“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麽忙,到最後差點讓人把孩子抱走,還是多虧你來得及時,你可真厲害。”丁逸一腳一個把人踢翻在地的場景,現在她都記憶憂新,當時隻感覺像是功夫片裏的場景,她無法想象丁逸苗條纖細的身體裏怎麽會蘊藏那麽大的力量。
  丁逸嘻嘻一笑:“我就算再能打,沒有你先把她們絆住,孩子也早被偷跑了,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覺得我很厲害?”
  衛紫猛點頭,楊霜是她見過最厲害的,卻隻是嘴皮子功夫,跟武怡發生衝突的時候,被武怡壓在身下動彈不得的樣子,唉,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但眼前的這位丁大小姐,不僅說話的時候機關槍發射一般,身手更是帥到斃了。
  嘴笨,身手也不靈活的衛紫,向來就崇拜這種強人,再談下去就有當某人粉絲的潛質了。
  “那你想不想跟我學幾招防身術?”丁逸想到了之前魏華靖的提議,帶著絲興奮問衛紫。
  沈長東正在喂兒子吃東西,聽到老婆大人在這邊試圖改行當教頭,眉頭皺了皺道:“就算你閑著沒事兒,人家哪裏會有功夫陪你胡鬧?”
  “怎麽能叫胡鬧?難道你不覺得阿紫長這麽漂亮,學防身術很有必要嗎?”丁逸翻了個白眼,冷戰不是還沒結束嗎,幹嗎接人家的話?!
  沈長東麵不改色:“你想當人家師父,那就是自認為功夫還不錯了,那怎麽連兒子都弄丟?還要靠一點都不能打的衛紫才把他找回來?”
  丁逸氣得滿臉通紅,好小子,他這是那壺不開提哪壺了!不禁冷笑:“好呀,既然你覺得我沒用,那以後孩子跟你!半夜喂奶也是你來!”看他能不能變身超級奶爸。
  “胡攪蠻纏,”在丁逸爆發前沈長東湊過去把孩子放在丁逸懷裏,丁逸下意識地接過去,不想沈長東就勢低頭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句:“魏華靖能在國內待幾天?你想害了你兒子的救命恩人?”
  丁逸習慣性地還要反對:“你以為我還真要靠他不可,我自己也是可以教的!”可抬眼看到沈長東不讚同的眼神,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啊,不過這學功夫呢,也不用急在一時,阿紫你現在剛剛畢業還是要以工作為重,等你有空的時候咱們一起去健身,那樣再順便切磋切磋也行。”丁逸自說自話地來了個大轉折,除了沈長東誰也不明白為什麽。
  至於衛紫,對丁逸要教她防身術的事情本就感到意外,雖然很羨慕她的身手,可想到自己那麽笨,肯定是學不好的。到時候自己吃苦頭還是小事,浪費人家時間就不對了,見對方盛意拳拳的樣子又不好拒絕,聽到丁逸忽然改口,反而鬆了一口氣。
  雖然放棄了做教頭,丁逸對衛紫的興趣仍然不減,沒辦法,她就是喜歡美女,尤其是衛紫這樣看起來脾氣很好的美女。
  “阿紫,你有沒有男朋友?”丁逸開始盤問,之前人家在病床上躺著,這類問題是不好開口的,現在好歹也算熟悉了,女人的八卦本能開始發揮作用。
  沈長東搖搖頭,決定抱兒子出去透透氣,免得他過早接觸到人性黑暗的一麵。
  衛紫臉上飛紅:“沒有啦。”呃,丁逸問問題好,好開門見山!
  “哈哈,”可能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交淺言深,可還是遏製不住好奇心,尤其是看到衛紫臉紅的樣子十分可愛,忍不住就想逗她:“那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衛紫臉上的顏色更濃,正猶豫著該怎麽開口,丁逸又補問了一句:“是魏華靖那種類型的嗎?”如果是,她還真要歎氣,那不是小白兔和大灰狼的組合嘛!
  “呃,”衛紫聽明白後頭搖得像波浪鼓“不是,我喜歡斯文和氣的,最好還很文質彬彬。”長大了 ,她已經不敢再隨意跟人講述她的“天使論”,主要是她跟別人對同一名詞的理解相差甚遠,而她又不擅長詳細解釋。
  丁逸嘴角可疑地抽動一下,嗬嗬幹笑了兩聲:“其實有時候事情並不都是表麵看起來的那樣,文質彬彬的類型呢,也會有他自身的不足。”
  看到衛紫聽的認真,丁逸還要繼續開講,卻被門外沈長東的喊聲打斷:“快把尿不濕拿過來!”
  惡,這個小討債鬼,他就不能控製一下不要隨時隨地大小便嗎?!丁逸出離憤怒,卻還是不得不照辦,認命地帶著東西衝出門外。
  如此一折騰,直到最後衛紫被送回單位宿舍,也不知道丁逸接下來要講什麽,算了,哪天見麵再詳細問吧。
  文質彬彬的類型會有什麽不足呢?衛紫有些死心眼,上樓直到打開宿舍的門,都在琢磨這個問題。
  開門之後看到的情形,則將她腦子裏的一切都轟了出去——高婷婷正和一個男生站在靠窗的位置,夕陽透過窗簾撒入室內,將兩人對麵執手相視的姿勢定格成了愛情電影的宣傳海報。
  衛紫一手拎包一手拿著鑰匙愣在當場,等到兩人聽到動靜回頭,衛紫更是嚇得險些連包都提不住,那個男生居然是李磊!而她所知道的是,高婷婷在來單位之前就有男朋友的,那個人不管是誰,都不應該是李磊。
  衛紫一著急就說不出話來,下意識地要扭頭出門,卻被高婷婷喊住:“阿紫回來了呀,怎麽出院也不說一聲,就算不用我去接你,也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間,假期你不在,我把屋子弄得亂糟糟的,真是不好意思。”說著竟然開始收拾屋子,還喊旁邊的李磊幫忙。
  看著兩人都很自然的樣子,衛紫自然是沒有理由再走,可她的尷尬還停留在臉上不曾褪去,抬頭和李磊的視線接觸,發現他有些閃躲地低下頭去,衛紫的不自在又增加了幾分。
  “怎麽?幾天不見不認識了怎麽著?你們兩個不用我來介紹吧!”高婷婷注意到兩人的視線交流,眼睛眯了眯,笑嘻嘻地說道。
  “開什麽玩笑,”李磊也笑開了“衛紫你傷好了嗎?現在咱們同期的學員都在傳你勇鬥人販子的事情,你可真勇敢!”
  衛紫帶些羞意:“那是大家傳的誇張了,其實我除了挨打,並沒幫上什麽忙。”如果因為這件事而在單位成了名人,還真是非她所願。
  “嗬嗬,隻要人沒事兒就好了,其它的都好說。”高婷婷很善解人意,接過衛紫的包幫她收拾東西:“這段時間你不在,也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呢,”說話的時候羞澀地看了眼旁邊的李磊,李磊也是嗬嗬地笑著,聽高婷婷繼續說下去:“跟李磊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了。”
  衛紫聞言輪番打量著兩人,饒是她比較遲鈍,也感受到了在他們兩人之間流動的那種柔情蜜意,雖然對高婷婷之前的感情事件有些疑問,衛紫也知道在這種場合是不能隨便亂說話的,趕緊奉上真摯笑容:“真的嗎?那就恭喜你們兩個啦!”他們兩個男的俊女的俏,看起來還真是珠聯璧合的一對兒。
  送走了李磊之後,衛紫總覺得高婷婷應該會對自己說些什麽,可看她隻是高高興興地吃零食,做麵膜,上網,嘴裏還哼著輕快的歌曲,並沒有什麽要解釋的樣子。
  雖然滿肚子的疑惑,可這是人家自己的私事,如果不願意說的話,她也沒有武怡那種挖掘八卦的膽量和本事。
  想起那些八卦的室友,衛紫至今還有些頭疼。那天在醫院她們非要逼問自己到底有多少奸情,還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果不實說,她們就要嚴刑拷打了。
  結果如實說了和任南華以及時遠的來往,衛紫還是被她們“拷打”了一番,理由是她居然這麽晚才告訴她們,並七嘴八舌地討論霸道男任南華和溫柔男時遠PK,哪個會勝出,劉曉菁居然和武怡還下了賭注。
  隻有楊霜在一旁放冷風:“小心你們賠的血本無歸!我覺得他們兩個都不會成功。”
  “為什麽?”三人齊問,就連衛紫也有些吃驚,她的事情,楊霜為什麽比自己還要篤定。至於武怡和劉曉菁,雖然戰況膠著,也還是不敢忽視楊霜的智慧,或者說烏鴉嘴亦可,因為她有“小巫婆”之稱,預言奇準。
  “不為什麽,不信的話,走著瞧好了!”楊霜開始擺酷,幾人了解她的脾氣,也就放棄盤問,衛紫因此才逃過一劫。
  將心比心,對於高婷婷不願意告訴別人的事,衛紫自然也不會隨便亂問。
  可就在當天晚上,高婷婷的電話瘋響了起來,她幾次看了看都沒接,最後幹脆把手機調成震動模式捂在被子裏。
  不多時,宿舍的座機又響了,衛紫看向高婷婷,發現她充耳不聞,隻得自己接了電話。
  “喂?”衛紫小聲地開口,因為緊張,聲音有些走樣。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對麵傳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渾厚,不似年輕男人的清朗。
  “啊?”聽到聲音陌生,衛紫馬上猜到對方是誤會了,趕緊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衛紫,請問您找誰?”
  “哦,”對方去除了聲音裏的一絲怒氣,略微客氣道:“麻煩你把電話給高婷婷。”
  雖然聽到對方是在請求,衛紫卻莫明覺得自己是在接受命令一樣,正要把電話拿開給高婷婷,對麵又傳來一句:“告訴她如果敢不接電話,後果自負。”
  衛紫無奈,也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得捂著話筒把對方的原話傳給高婷婷。
  隻見高婷婷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電話,開口竟然溫柔無比:“你幹什麽一直打呀,我剛才在洗澡,聽到電話響泡沫都沒衝幹淨就跑了出來……”
  接下來的話就聽不清了,因為高婷婷已經抱著電話蒙著頭躲進了被子。
  這個室友還真是有點奇怪,衛紫心裏納悶,隨後馬上又搖搖頭不再多想,明天可是她第一天上班呢,可一定要精神抖擻地去!
  第二天衛紫起了個大早,收拾妥當後下樓買了早飯,順便給高婷婷帶了一份,吃飯的時候閑聊:“咱們都是屬於政治部,那就是經常能看到葛主任了?”想起那個能唱又能跳的葛主任,衛紫就有些頭皮發麻,那次醉酒的經曆實在是太不堪回首了。
  高婷婷看她一眼:“怎麽會?葛主任主管整個政治部,辦公廳的人跟他接觸還多些,你們翻譯室,還有我們社刊室,都是在犄角旮旯的地方,除非開大會,見他一麵都難。”
  還好還好,衛紫頓覺心裏一陣輕鬆,一口吞下了個肉包子。
  “像我們室,也就是有什麽采訪活動才能找機會見到大頭兒們,我剛進去他們欺生,給我分配的都是些校對呀,排版呀什麽的,都是些別人不願意幹的活兒。”因為崗位不同,高婷婷覺得跟衛紫抱怨這些她也不能理解,不過找個人,尤其是沒有利益衝突的人吐吐苦水也是不錯的。
  衛紫咬著包子聽她講話,心裏想不接觸大頭兒那是好事兒呀,又怕高婷婷嘲笑她膽小怕事,隻是跟著一起點頭,也不便說些什麽。
  “你們呢,要想出頭就要練好口語翻譯,這樣有外賓到來的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而接待外賓的都是到一定級別的領導,表現的好,機會也就來了。”高婷婷指點著衛紫。
  “啊?”衛紫險些被包子噎到,那她還是努力走筆譯方向好了。

  三十二章
  上班第一天,並沒有衛紫想像中的那樣激動人心,因為她已經錯過了最開始的迎新大會,一切報到手續完成後,就被翻譯室的主任楊傑直接帶走了。
  楊傑帶著她和幾個辦公區的人一一打過招呼,在衛紫重複了無數遍自我介紹之後,終於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英文組是最大的一個組,辦公室也最寬敞,衛紫你以後就在這裏了。”楊傑說完把衛紫帶到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麵前:“小潘,這名新同誌就交給你帶了,盡快讓她上手,也能緩解你們的壓力。衛紫,潘慧以後就是你的師傅,叫潘姐吧。”
  衛紫衝她甜甜一笑“潘姐您好。”媽媽教的,禮多人不怪。果然對方也衝她和善地笑笑,然後帶著她收拾辦公桌以及領辦公用品。
  衛紫聽楊傑說自己的任務是盡快上手好緩解英文組的工作壓力,分外上心,不停地問自己該幹什麽,可一整天過去了,組長和潘姐除了讓她熟悉規章製度外並沒有派什麽活給她,看大家也都是不緊不慢的樣子,不禁有些奇怪。
  實在閑著沒事,衛紫就盡量搶些打水擦桌子的活計,大家看她忙忙碌碌的樣子感覺好玩,有人就逗她:“小衛,你在家也這麽勤快嗎?”
  第一次被人叫“小衛”稱呼,衛紫一時沒能習慣,等到反應過來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沒有啦,因為我媽媽很勤快。”母親性子急,看她笨手笨腳的樣子有時候會無法忍受自己搶過去幹。
  “我看也是,現在的孩子都是獨生子女,在家裏哪能幹這些。”另一個人吃吃笑著“小潘你有福氣了,咱們組好久沒進新人了。”
  潘慧但笑不語,聽到這話才開口:“你們這群老女人嫉妒人家還是怎樣?衛紫這孩子是很不錯嘛。”
  不過現在說什麽話都還早,大家嘻哈一笑也就散開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一攤。
  一連幾天衛紫都沒有接觸到翻譯的具體內容,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掃衛生外加跑腿取送文件,衛紫開始著急了,趁著午休的功夫單獨找到潘慧發問:“潘姐,我什麽時候開始幹活?”
  潘慧奇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幹活嗎?”辦公室裏的人都在打賭她最多有三天的熱度,沒想到一個星期快過去了,她幹活的熱情居然有增無減,讓少數人開始改變看法了。
  “不是的,”衛紫在腦子裏斟琢該如何表達,想了一會兒才開口:“楊主任不是說大家都很忙嗎,我什麽時候能幫上忙?”
  “這個呀,衛紫你剛來可能還不知道,咱們這裏的翻譯工作並不是定時定量的,有時候會特別忙,忙的再多一倍的人都幹不完,可有時候又會很閑,閑到沒活兒幹,目前呢,就是那個比較閑的階段。”潘慧看到衛紫略微帶些失望的樣子,又補充道:“但是我們對翻譯工作的要求很高,你這段時間也不會沒事兒幹,過幾天組長有空了就會安排業務培訓的。”
  “真的嗎?”衛紫聞言一喜,通過這幾天對同事們的了解,發現大家幾乎個個都有讓她崇拜的本錢,本就對自己沒太多信心的她更是被襯托得渺小如塵埃,有機會進行業務培訓,那就太好了!
  潘慧看到她的反應,忍不住搖頭笑笑:“可別讓人家看到你這麽喜歡培訓,會拿你當異類的。”
  好孩子衛紫發揮有疑問就問的光榮傳統:“為什麽?那沒有活兒的時候大家都幹什麽呢?”
  “幹什麽都行呀,”潘慧耐下心來解釋:“我們不忙的時候會有很多部門來借調人,外派的話不僅能多接觸一些人,還能體驗不同崗位帶來的感覺,反正怎麽樣都比在辦公室裏翻字典做題好吧。”這個小丫頭或許是剛從學校出來,才不覺得學習是苦差,代溝呀代溝,潘慧開始內心深處感慨了。
  工作生活雖然陌生,衛紫磕磕碰碰倒也慢慢地適應了,現在比較難辦的是工作之外的事情。
  比如欠下任南華的債務。
  工作之後的第一個周末,衛紫就捧著從室友們那裏借來的錢,把任南華約了出來。
  “你幹什麽?”任南華眉頭緊皺地看著衛紫手裏的一遝百元大鈔,眼睛裏隱現怒氣。
  “還你錢呀!”衛紫詫異於他的健忘,早知如此,她是不是可以考慮賴賬?“我現在要上班,沒有功夫以勞抵債,還是直接折算成錢給你吧。”想想他也幫了自己好幾次,衛紫覺得不能做那種忘恩負義的事情,還是開口提醒他吧。
  大致掃了一眼錢的厚度,任南華扯了一邊嘴角冷笑:“你很瞧得起自己嘛,你的勞務能值這麽多錢?”
  衛紫張口結舌,這個任南華腦子有問題嗎?貶低她對他好像也沒有好處吧,她的勞務不值錢,那不是意味著可以少還他一些?還有這種討價還價的方法!
  就在衛紫考慮著要不要從鈔票裏抽出幾張給自己當零花錢的時候,旁邊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阿紫你怎麽又在給別人錢?”聲音的主人隨之而來坐在兩人側方的位子上。
  側眼看著旁邊的不速之客,任南華眉頭皺到幾乎打結:“你怎麽來了?”
  魏華靖環視了一下四周,衝他燦然一笑:“這個地方十年前就有了,第一次還是我帶你過來的,怎麽現在開始嫌棄我了嗎?”
  對於魏華靖這個人,衛紫見的次數不多,印象也不深刻,說不上討厭或喜歡,隻是感覺是個很愛玩愛鬧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笑嘻嘻的樣子。
  可這次他的笑容不大一樣,雖然臉上笑著,說話的時候也帶出笑聲,可不知為什麽就是給人很異樣的感覺。
  這個人現在心情應該很不好,衛紫忽然有這樣的直覺。
  “我們有言在先。”任南華看著魏華靖,眼睛裏滿是戒備。
  “我知道,我今天不是來跟你搶什麽,我隻是,很無聊。”魏華靖攤攤手,說完這話就收斂了笑意。
  這人太奇怪了,衛紫忍不住開始觀察他,發現他不笑的時候表情竟然很嚴肅,是那種不怒自威的長相,和笑起來親和力十足的樣子判若兩人。
  “發生什麽事請了嗎?”任南華開始感覺有些不對,看他的樣子不像是為了衛紫而來,而讓魏華靖感覺無聊,那簡直比天降紅雨還難得。
  “沒什麽,”魏華靖搖搖頭試圖再次掛上笑臉,可惜失敗了,在轉身欲走之前回頭看向兩人:“下周六早上八點,我爺爺的追悼會,公告可能會在下周的報紙上發出來,屆時別忘了參加。”
  魏老去世了——這是任南華的反應。
  他爺爺一定對他很好——這是衛紫的第一反應,雖然他沒有哭,也沒有說自己傷心,衛紫還是感受到了那種發自內心的悲傷在流動。這點她很自信,雖然她對事務的分析判斷經常出錯,對於情緒的感知卻奇準無比。
  隻不過衛紫有一點疑慮:“我不認識他的爺爺,跟他家人也不熟,去參加他的追悼會合適嗎?”她不是對死者不敬啦,隻是沒有哪個家屬會邀請毫不相關的人去參加追悼會吧。
  任南華看了她一眼:“魏老是人人敬重的人,既然他邀請你,沒什麽事的話你還是去吧。”末了又補充一句:“到時候我去接你。”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看出任南華的心情也不算太好,衛紫不敢再多說,低頭看到手裏的錢才起到此行任務沒完成,又不甘心地追上去大聲喊道:“那我的勞務到底能值多少錢呀!”
  剛要打開車門的任南華又轉過身去,看著一臉急切的衛紫,忍不住惡向膽邊生,先是嘟囔了一句,衛紫很敏感地聽到好像是“蠢女人”之類的詞匯,正要抗議,任南華開了口:“你的勞務不值錢。”
  那好呀,是不是她可以再少賠一些了?鑒於他剛才用的那個不招人待見的詞匯,衛紫決定再多克扣幾張。
  沒想到任南華緊接著又追加了一句:“所以折算成錢很不劃算,你還是以勞抵債吧。”這女人就是蠢,以為他不會算賬嗎?
  衛紫氣得兩腮鼓起,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略微緩和:“我要告你訛詐!”
  “好呀,律師費我給你打八折。”看到她生氣,任南華地火氣反而奇跡般地消失了。
  沒想到衛紫再不接話,轉身就走開了,看著她一步步走遠,任南華開始著急了,趕緊上車打火追了上去。
  等到差不多和衛紫平行的時候,任南華搖開車窗:“這裏離你們宿舍還遠著呢,你要走回去嗎?”
  衛紫回頭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一眼,走向了旁邊的公車站,這一眼卻讓任南華愣在當場,連車熄火了都沒發現。
  衛紫哭了,她剛才回頭的時候臉上竟然都是淚水。
  任南華一直覺得衛紫是個少根筋的女人,沒想到她居然也會哭,難道自己真的有些過分?
  身後此起彼伏的鳴笛聲將他驚醒,任南華回頭看了一下,再轉過頭的時候,就看到衛紫上了一輛看起來就很擠的大公交車。
  任南華再次發動了車追到和公交車平行的位置,此時衛紫已經隨著人潮擠到了汽車中部。
  “趕緊下來!我送你回去。”把車窗搖到最低,任南華大聲衝車上的人喊。天哪,那是車嗎?沙丁魚罐頭都比它寬鬆些!
  車上的衛紫明明看見他了,可她居然就著扶手一個轉身扭過頭去,看向了另一麵車窗。
  片刻的猶豫之後,任南華決定下車了,山不來就我,我就來就山吧。
  可就是那片刻的猶豫之後,公交車載客完畢,門嘎吱一聲合上了,而在車門關上的一刹那,一個看似漫無目的在街邊閑溜的人衝了上去。
  “擠什麽呀擠什麽呀!”
  “上不來了,下去吧。”
  “大小夥子的怎麽回事,就不能等下一輛嗎?”
  “真是沒素質,上不來了還硬擠。”
  ……
  此時的衛紫已經顧不上關注任南華的動向,因為她感到後麵熱乎乎地總有人往她身上貼,她往前挪動一點想隔開些距離,對方又跟了上來,反而貼的更加緊密,幾次之後她終於意識到不是偶然,正要努力轉過身去想看看到底誰那麽無恥,忽然感覺自己臀部被一隻手狠抓了一下。
  “呀”了一聲,衛紫想也不想就朝身後的那隻腳踩了下去!千萬不要踩錯人——這是衛紫當時唯一的想法。
  “啊……”殺豬般的嚎叫聲從後方耳畔傳來,整個車廂都被這邊吸引了注意力,衛紫費力地扭過頭去,就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瘦小男人左手扶著右手狂叫,再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的右手腕居然以奇怪的姿勢垂了下來。
  難道是斷了?!衛紫捂著嘴輕呼,自己明明踩的是腳,難道當時他趴在地上?就算是,她的鞋有那麽大威力?
  還在疑惑著,車忽然停了下來,衛紫一個不防險些失去重心,就在這時她感覺手臂被人扯住,耳畔傳來一聲低喝:“下車!”原來是公車到站了。
  車門一打開,人群便像沙子般地向外流淌,衛紫此時後悔極了,何必因為和任南華賭氣上了這麽恐怖的一輛公交車——尤其是在她並不趕時間的情況下。
  但事實上下車的過程並沒有她原來想象中的那麽恐怖,她的後背被隔開了一定空間,左前方橫過一隻手臂為她擋住了猛力往外擠的人群,到最後,她下車的過程竟然還能稱得上輕鬆。
  但是衛紫看得出來,護她下車的這個人絕對不輕鬆。
  此人領帶鬆開,歪了45度不止;原本熨貼的襯衣皺巴巴地變了型,本來束在皮帶裏的那一部分被扯了一半出來,迎風就鼓了半邊;剛才還筆挺的褲子則以扭曲的形狀纏在腿上;再下麵的皮鞋上,則赫然停留了幾個大腳印。
  可即便如此,這個人仍是笑嘻嘻地站在那裏,不慌不忙地整理被弄亂的短發,一手扯掉領帶,一手將另一半的襯衣也拉到外麵,三下五除二,就把一身很正式的打扮變成了休閑風。
  當然,原本的狼狽也蕩然無存,其實單看他的神情,你都不會覺得他曾經狼狽過。
  但衛紫關心的並不是這些,由於和魏華靖還不算熟悉,她在說話的時候不敢太放肆,可這個問題她無法忍住不開口:“剛才那個人的手腕,是你給弄斷的?”她必須證實自己到底是不是突然變身成了女超人。
  魏華靖笑意不減,眼睛眨了眨:“你看到了?”
  “啊?”衛紫疑惑了,“我怎麽能看到?當時我是背對著他的呀!”她背後又沒有長眼睛。
  “既然沒看到,就當沒發生吧,”說完魏華靖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說完上前一步,似乎在查看過往的空駛出租車。
  衛紫還沒來得及開口,一輛熟悉的車已停在麵前,車上的人打開車門就衝到兩人麵前。
  “南子,你總算趕過來了,我沒開車,你送阿紫回去吧。”看到來者是任南華,魏華靖似乎對他的突然出現一點都不感到意外,說話的同時再度展開微笑。

  三十三章
  衛紫本要拒絕,可想到剛才的公車色狼又心有餘悸,猶豫著沒敢開口。
  隻見魏華靖說完這些話後雙手插入褲兜再度轉身離去,被風吹起的襯衣在後背形成了一個大包,顯得他原本英挺的身姿羅鍋了一般,顯得十分好笑,與此同時,這帶有幾分滑稽的背影不緊不慢地走在繁華的城市街道上,又讓人感覺莫名的孤獨和蒼涼。
  “你喜歡上他了?”任南華疑惑加不甘的聲音傳來,衛紫嚇了一跳,趕緊收回視線,鼓著腮道:“瞎說什麽呢!”這個任南華,他就沒有一句話能讓她趁心如意。
  “沒有最好,他不適合你。”語氣裏仍是不完全信任的成分較多,任南華半是遊說,半是下結論。
  “為什麽?”衛紫很少跟人抬扛,但她就是很不爽任南華這種俾倪一切、胡亂下定論的態度。
  廢話,因為我更適合你呀!任南華內心在咆哮,很想吼出這麽一句,不過他畢竟是個已經踏入社會的成年人,說話做事還沒有彪悍到那種程度。
  “他很花心。”老魏呀老魏,不是我誹謗你,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獨瞞衛紫可說過不過去,他也絕對不允許!
  衛紫本來以為他會說出什麽理由,想不到等了半天卻是這麽一句,不以為然的同時還帶了一絲輕蔑的表情:“你是他表弟?”
  任南華點點頭:“對呀。”她那種表情是什麽意思,看不起他?他有什麽能讓這種白癡女人看不起的!
  “那你在背後說他壞話是不是很無恥?”衛紫化身為道德法官。
  任南華忍住殺人的衝動,一個字一個字說道:“這不是壞話,這是事實,我隻是讓你享有知情權。”不知好歹的蠢丫頭!
  衛紫點點頭:“我知道他很花心呀。”還飯錢的時候,那個叫於薇的師姐就已經向她詳細描述了魏華靖的花心情史。
  “那你還喜歡他?”任南華覺得自己要對衛紫刮目相看了,這個看起來呆板保守的丫頭,難道傻氣的外表下其實是一顆豪放前衛的心,也篤信“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理論?
  衛紫想了想道:“他分了手的女朋友再見他都能那麽熱情大方,足以說明這個人不壞,他舉止很有風度,也樂於助人,確實不討人厭呀!”將心比心,再見卓鵬飛,她絕對是有多遠躲多遠。
  任南華眉頭糾結:“這麽說如果他到哪裏都有前女友跳出來久別重逢,你也不介意?”他覺得自己快崩潰了。
  衛紫睜大眼睛奇道:“我為什麽要介意?我又不是他女朋友,他花心不花心跟我有什麽關係?”該操心的是他未來的女朋友或者老婆才對吧。因為覺得任南華的問題過於刁鑽古怪,衛紫的口氣也變差了許多,想到剛才要不是因為他自己也不至於上了那麽恐怖的一輛公交車,衛紫更是有些遷怒。
  想不到見她發怒,任南華的表情反而輕鬆了許多,不再多說什麽,轉身打開車門:“上車,我送你回去!”
  莫名其妙地看他玩變臉,衛紫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上了車,唉,北京的公交車為什麽永遠都那麽擠呢!
  不過如此一折騰,也有個好處,那就是直到送她回了宿舍,任南華也沒再提讓她以勞抵債的事情,至於錢,任大公子似乎還看不上她那幾張鈔票,既然如此,衛紫決定劫富濟貧了。
  周一回到單位上班,一大早衛紫就接到了通知,說是要被借調了。她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有些不知所措,剛剛熟悉了環境,甚至都還沒有正式開展工作,怎麽又要換地方了?
  師傅潘慧告訴她:“因為最近不忙,所以很多同誌都被借調了。但像你這樣沒過試用期的還是頭一個。”
  衛紫聽不出她話裏的感□彩,仍是心慌慌的,潘慧看她的樣子不禁失笑:“擔心什麽呀,這可是好事,外聯辦可是人人擠破頭都想去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沒有人注意她們,潘慧小聲道:“小丫頭不錯嘛,說,誰給你說好話了?”見衛紫還是一臉茫然,又轉開話題:“算了,不管怎麽樣你都要走了,以後我們可得自己擦桌子打水嘍。”話裏不無遺憾。
  衛紫奇怪道:“不是借調嗎?以後我應該還會回來的。”翻譯室也不會永遠都不忙呀,否則還招她幹什麽?
  潘慧衝她笑笑:“但願如此。”
  雖然同在一個大樓,外聯辦的一切都和翻譯室迥異。不同於翻譯室的安靜閑適氛圍,這裏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有的在打電話,有的整裝待發要出門,有的則背著包剛進門。衛紫看看牆上的掛鍾——上午十點半,怎麽會有人這時候才來上班?
  等到她熟悉了之後才明白,外聯辦,顧名思義從事的多是跟外界聯絡的工作,不僅上班自由,下班也很自由——有工作要做,打個招呼就能走人。
  而外聯辦的人在跟別人接觸時,代表的是整個部門,雖然也有求人辦事的時候,大部分還是作為甲方被人供著的,也因此這裏雖然級別不高,地方不大,卻是各路兵家的必爭之地。能夠在這裏站穩腳根的人,要麽是背景淵源能讓人見麵敬三分的,要麽是長袖善舞工作起來事半功倍的。
  當然這些消息並不是由衛紫自己打探得來的,能夠快速知道這些內幕,得多虧於她有高婷婷這麽一個室友。
  高婷婷對她的好運氣讚歎不已:“阿紫,恭喜你了!你可真厲害,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照顧一下我哦。”
  衛紫被她說的相當不好意思:“快別這麽說,我覺得這對我來說未必是好事。”經過主持人事件,她的“人前語言功能障礙症”雖然不那麽嚴重了,但不擅長跟人,尤其是跟陌生人講話的本質還在,哪裏適合幹這麽複雜的外聯工作?
  “就像你說的能在外聯辦站穩腳根的兩種人,我哪一樣都不沾邊。”衛紫愁眉苦臉,她好容易才得了這麽一份工作,如果因為換了崗位不能勝任被莫名其妙裁掉,該有多麽冤枉!
  英語不好她可以廢寢忘食地學,翻譯沒經驗她可以加倍刻苦地練,這個外聯的工作,讓她如何去學,如何去練?
  聽了衛紫的苦惱,高婷婷柔聲安慰她:“別著急嘛,誰也不是與生俱來就會跟人打交道的,慢慢來。”
  衛紫想起高婷婷的伶俐,不無羨慕地道:“其實我覺得你更適合幹這類工作。”
  高婷婷笑笑:“或許吧,不過人家不給我機會呢。我揣測一定是政治處葛主任把你調過去的,你好像很投他的緣。”
  衛紫想了想道:“大概是。”她在這個部門認識的領導級別的人物隻有兩個,一個是楊傑,一個就是葛明升,但楊傑隻負責翻譯室,應該沒有那麽大權力把她調進外聯辦。至於葛明升,他到底跟她哪裏投緣了,難道是因為上次醉酒?
  想到醉酒,衛紫就想到了任南華,葛明升該不會是誤會她和任南華有什麽關係才刻意“關照”的吧!衛紫被這個想法驚出一身冷汗,如果真的是,她可不可以不要這種“關照”?!
  衛紫苦著臉對高婷婷道:“咱們兩個申請換崗吧!”
  高婷婷咯咯笑了:“你以為這單位是你家開的呀,說換就換。”看看衛紫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開口:“其實我也要調動了,就是這幾天的事兒,先提前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哦?”
  看著她眉眼裏的一絲得意,衛紫知道她的去處必然很如意,先恭喜了一聲,然後好奇道:“你要去哪裏?”
  “部辦公廳。”難怪,原來是天子腳下!雖然換成衛紫肯定頭皮發麻,但高婷婷卻一定能混的如魚得水,這就是所謂的甲之魚肉,乙之砒霜。
  到這時,衛紫已經開始對剛才信口開河地說什麽“換崗”感到難為情了,也是,她自己都能被借調到外聯辦,高婷婷這樣的人才又怎麽會屈居社刊室?
  好在高婷婷並不在意她的話,靈活的眼睛一轉,看向衛紫道:“不管你想不想,這工作暫時還是要幹下去的,除非你想辭職。”
  “辭職?”衛紫受了驚嚇:“我不會的!”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工作,就算是虎山她也要待。
  “那你就要努力提高自己適應環境呀。這樣吧,我以後出去都帶上你好不好?這樣的話你也能多接觸些人,別總宅在宿舍裏看書。”高婷婷慷慨允諾。
  衛紫知道高婷婷社交活動很多,經常半夜才回宿舍,周末甚至兩天都不見人影,說實話她對這類生活不是很讚同,但人家熱情幫她,斷然拒絕也是不好的,於是衛紫點點頭致謝。
  因為高婷婷自己也很忙,衛紫本來覺得她說要帶她出去也是一時客氣,誰想周五下班之後,高婷婷千載難逢地按時回宿舍,一見衛紫就興致勃勃地通知她:“快點打扮打扮,跟我去見朋友,我這些朋友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多接觸一下絕對對你有好處。”
  衛紫手足無措:“現在?”
  “現在先收拾收拾,打扮一下,晚上咱們一起去。”高婷婷說著就打開衛紫的衣櫃開始幫她挑選行頭。
  翻過一遍,高婷婷開始歎氣:“虧你還是X大出來的,X大的女生以會打扮出名,你怎麽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再回頭看看衛紫:“你比我高,不然我倒是可以借給你一套。”
  無奈之下,高婷婷不死心地繼續往箱底翻。
  “這套還湊合,雖然不是流行款式,也過於保守,設計和做工都還不錯。”高婷婷終於鎖定了目標。
  衛紫抬眼一看,那正是表叔出資讓她購置用來參加牛家晚宴的行頭,她穿過那一次之後就壓在箱底沒動過,因為覺得過於華麗和招搖。
  可高婷婷說什麽來著,這衣服“過於保守”,衛紫對接下來的活動忽然有些膽怯。
  “看看你,不過是吃頓飯見些朋友,還有我陪著你都怕成這樣,以後怎麽獨立開展工作,你們外聯辦那些人精同事非把你吃了不可。”高婷婷非常不滿。
  想想她說的也是事實,誰讓自己那麽倒黴被分到那樣一個部門,又那麽幸運碰見高婷婷這樣樂於助人的室友?衛紫被逼到沒有選擇了。
  換完衣服之後高婷婷又給衛紫畫上淡妝,一切收拾完畢後高婷婷站開些距離先是審視了一下,點點頭又搖頭:“發型不合適。”說完從櫃子裏拿出一大包東西:“還好我有秘密武器,以前長發的時候經常用到,現在頭發剪短都差點把它忘了!”
  所謂的秘密武器就是電熱卷發棒,高婷婷雙手十分靈活,衛紫一頭烏黑順滑的直發被她一番擺弄竟然成了大花卷發,高婷婷又拿起一個一個小瓶子在衛紫頭發表麵噴上了一噴,又梳上了一梳,衛紫再照鏡子的時候,發現頭發竟然隱隱泛出紅光,忍不住花容失色:“啊?我頭發怎麽有了顏色,會被處分的!”綜合治理規定上有明文規定,女同誌不得染發。
  高婷婷翻了個白眼:“單位裏染發的多了去了,也沒見誰被處分了。”見衛紫要反駁,趕緊又開口:“別著急,這是臨時的,回頭一洗就掉了。”
  跟高婷婷再三核實確實能洗掉之後衛紫才略微放心,高婷婷把她推倒鏡子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漂亮!”
  衛紫這才有心情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得體的裙裝襯得她曲線十分玲瓏,但由於顏色是暖係,且不過於貼身,加上一些獨特的細節處理,又在華麗的整體風格中透出幾分質樸和可愛。
  這件衣服衛紫已經穿過,本不足為奇,可衣服配上精致的妝容加波浪長發,卻有了奇跡般的效果,讓衛紫和“妖嬈”這個向來與她無關的詞匯產生了交集,有種橫空出世的感覺。
  (插曲:衛紫小聲抗議:“橫空出世”!被它形容的,不是偉人就是妖精,我是哪個?菊子:你覺得呢?……衛紫吐血,倒地不起。)
  “你可真美!”高婷婷似吟似歎的一句話,讓衛紫從發呆中回歸現實。她也覺得鏡子裏的自己確實比平常漂亮,可不知為什麽卻讓人感覺十分不踏實,這個樣子的打扮,對她來說過於陌生,而帶著一個陌生的自己去陌生場合會見陌生的人,怎麽想都是一件很不靠譜的事兒。
  “我不去了。”衛紫決定順應直覺行事,她還答應明天參加魏老的追悼會,那是一件嚴肅的事情,就算不見得非要提前焚香禱告,也不應該和高婷婷出去吃喝玩樂吧!
  “你怎麽這樣?”高婷婷繃起臉,“我那幾個朋友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人,我都提前跟人說好了, 臨時又爽約,你讓我怎麽跟人交代!”
  衛紫還沒看見過高婷婷這麽生氣的樣子,加上自己出爾反爾在先,難免有些底氣不足,但還要掙紮:“他們又不認識我,怎麽能算爽約呢?你自己去吧,再跟解釋一下,就說我臨時有事啥的,你那麽聰明,一定能辦到的!”幾天的辦公室生活讓她學會了要想求人辦事,必先說點好聽的,衛紫嚐試著給高婷婷灌迷魂湯。

  三十四章
  想不到原本看起來還挺好說話的高婷婷並不買帳,雖然她口氣軟了下來,卻依然十分堅持:“你要是真不想去,剛才就不該答應,現在都說好了你讓我怎麽辦?”
  衛紫低頭沉默,以高婷婷的立場考慮,自己確實做的很不對,可她又對今晚之行有著莫名其妙的擔心,發自內心地不想去。
  “算了,大不了我低三下四跟人陪罪吧,誰讓你是我室友呢!”高婷婷的語氣萬般無奈,似是要赴斷頭台一樣。
  衛紫抬頭看她的表情,心中十分不忍,半天才呐呐地說了一句:“算了,要不我跟你去好了,不過我們一定要早點回來。”
  高婷婷臉色這才緩和:“你當我帶你去幹什麽呀!不過是吃頓飯,能有多晚?”
  聽她這麽說,衛紫反而更加不好意思,想想或許真的是自己多慮了。
  跟著高婷婷踏入這間被稱為XX會所的地方,衛紫忍不住左右張望,滿眼都是好奇。這裏地方非常寬敞,人也不多,各個區域卻絕對不會讓人一覽無餘,顯見設計者在布局的考慮上狠花了心思。
  門口的服務人員一看到高婷婷,就笑容可掬地上前來打招呼,然後小心地將她們帶到一個雅致的房間。
  房間很大,設置的有吧台,有沙發,各類用品一應俱全,看起來非常舒適幹淨。
  吧台的旁邊坐著一個看不出年齡的男人,坐在那裏拿著透明的玻璃酒杯淺啜,柔和的燈光之下,酒液呈現一種瑰麗的紅色。
  服務人員將二女帶進房間,向吧台旁的男人鞠躬示意之後就出去了,那男人先是看了眼高婷婷,之後目光又在高婷婷旁邊的衛紫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點頭示意,便再度看向守在大屏幕前唱歌的一對男女。
  那是一對讓人看不出關係的男女,至少衛紫無法分辨出來。男的年輕英俊,女的貌美如花——隻是顯然已經不再年輕,饒是燈光昏暗,衛紫也能目測出她年齡在35歲之上。
  高婷婷喜笑顏開,絲毫沒感覺到男人的冷淡似的,衝上去扶著他的肩膀道:“魏姐姐唱得那麽好,你怎麽都不鼓掌?”轉頭又衝唱歌的女人道:“魏姐,他在工作中也這麽不屑於誇人嗎,那怎麽調動起你們的積極性?”
  一曲終了,被稱為“魏姐”的女人側臉看向高婷婷,微微展開一點笑容:“為首長服務是我們的職責,哪裏需要什麽誇獎。”聲音不鹹不淡,高婷婷卻聽得咯咯直樂:“魏姐還是那麽幽默。”
  魏姐把眼光停留在衛紫身上,沒有出聲,轉而又看向吧台旁邊的男人,那男人終於開口了:“這就是你的室友?”話是對高婷婷說的,眼睛卻看向衛紫。
  衛紫被大家看得有些難為情,正要低頭,那男人的話卻將她驚地抬起頭來——這聲音非常獨特,她絕對不會記錯,就是那晚打給高婷婷說:“如果不接電話,後果自負”的那位。
  看那天的情形,他和高婷婷的關係絕對非同一般,高婷婷既然是來會情郎,為什麽把她帶到這裏來?還有那個被稱為“魏姐”的女人又是怎麽一回事,難道老板幽會還要帶著下屬?
  一連串的疑問鑽進衛紫的腦子裏,或多或少地表現在臉上,被幾人看在眼裏。
  魏姐站了起來,推推旁邊的年輕男人:“既然人到齊了,老規矩,小張你來準備。”
  小張立刻站起來張羅,不多久就收拾完畢,收拾完畢的是一副麻將桌——原來他們在這裏等候多時居然是為了湊牌局!
  衛紫此時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驚訝程度了,禁不住看向高婷婷,高婷婷看著那女人,帶些撒嬌的語氣說道:“魏姐,您也太著急了吧,我們都還沒吃飯呢!”
  “那就先吃飯。”魏姐倒是好商量,伸手在旁邊摁了個按鈕,不多時就有服務員端著各式餐點上來。
  餐點很精致,味道也很好,但以往的經驗告訴衛紫吃起來一定要慎重,加上這個環境實在詭異,衛紫也就沒有了大快朵頤的心情,高婷婷吃的也很少,因此盡管兩人吃的都不算快,還是很快就解決了晚餐。
  晚餐結束後牌局就正式開始,衛紫本來以為他們幾個已經湊夠一桌,被高婷婷按著坐下的時候才驚道:“不是你們玩嗎?我不怎麽會呀!”麻將和紙牌都是在大一剛入學的時候被室友們硬拉著“掃盲”才學會的。她天生沒長這根弦,不會記牌也不會算牌,可偏偏就是會抓好牌,三個室友在她手下,打麻將錢輸光,打拖拉機被剃光,連呼邪門之後仍不死心,就這麽一直輸了一個月,輸到連最不信邪的楊霜也不得不長歎一聲:“不怕傻瓜不會玩,就怕傻瓜抓好牌,姐妹們,咱們認栽吧!”
  從此以後,宿舍裏再無賭局。
  但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衛紫,基本上規矩都記不全了,怎麽能在一群陌生人麵前現眼?
  衛紫想站起來推辭,坐在牌桌周圍的是高婷婷、魏姐和小張,那被稱之為“首長”的卻站在後麵,這怎麽行!就算衛紫再沒眼力價兒,這點常識還是懂的。
  想不到就在她要起身的那一瞬,肩膀上忽然一沉,一雙有力的大手已經按在上麵:“坐下慢慢打,別急,我來幫你。”聲音低沉,正是這裏的男主人公。
  衛紫被嚇上一跳,還好那雙手立刻就收了回去,隻是她再也不敢挪動半分,乖乖坐下打牌。
  一開始衛紫不熟悉規矩,男人在她背後提點著規則,為了不被別人猜出她手中的牌,他經常自己動手幫她碼牌出牌,幾次有意無意地碰到衛紫的手,弄得她心驚膽戰,不停地看向高婷婷,想不到高婷婷渾然不覺,似在全神貫注地看自己手中的牌。
  衛紫無奈,隻得盡全力重新學習牌規,發牌打牌的時候為了搶在那男人動手之前,幾乎是想都不想,完全順應本能。
  “清一色”
  “一條龍”
  “杠上開花”
  ……
  “豪華……豪華七對”衛紫額頭開始冒冷汗,詭異的曆史再度重演,她繼續大殺四方,本來她想故意不胡,可在後麵的火眼金睛監視之下,她想胡的小都不可能。
  看著另外三家把大把大把的鈔票匯集到她麵前,衛紫坐不住了,正在想該找個什麽借口離開,手機鈴聲卻忽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衛紫從來沒覺得自己設置的鈴聲這麽有品味,趕緊向大家陪笑:“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拿出電話一看顯示的號碼,衛紫的笑容禁不住頓了一頓,有些尷尬地道:“嗬嗬,你們先玩,我出去接。”說完火速離開座位推門出去。
  “喂?”
  “你不在宿舍!這麽晚了跑哪兒去了!”任南華顯然火氣不小,聲音大到衛紫需要把手機放在幾拳之外才能防止鼓膜不被震破——還好她夠明智,知道出來接電話。
  “跟室友出來玩。”衛紫決定長話短說。
  “你室友,就是跳舞跳的像交際花的那個?你們在什麽地方?”任南華的火氣有升溫的兆頭。
  衛紫也來了氣:“你真是小人,怎麽就喜歡背後說人壞話!”想起來任南華也不過在結業晚會上見過高婷婷一麵,怎麽就那麽形容人家女孩子?
  衛紫一邊講話一邊信步走著,忽然聽到音樂聲響起,還有主持人開始講話,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來到一處像是舞池的地方,懊悔之下趕緊快步走向偏僻人少的地方。
  果然對麵任南華聽到手機裏背景嘈雜,有樂聲,有男女的笑鬧聲,愈發惱怒道:“好,我是小人,你是君子,參加人家追悼會的頭晚還在外麵鬼混!”
  衛紫被這“鬼混”兩個字嚇到了,加上本來就對追悼會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心虛之下想也不想地反駁道:“好呀,那我不去了,你明天也不用過來接我!”說完掛了電話。
  電話掛了好久,衛紫胸口還是劇烈地起伏著,她一向是懂禮貌的好孩子,從來不曾突然掛別人的電話,可這任南華的話也太氣人!而她,對於那個據說很受人尊敬的魏老更是滿懷歉疚之心。
  “魏老呀魏老,您別生氣,我馬上就回家,然後明天自己過去參加您的追悼會,不跟任南華那個小人一起!”衛紫雙手合十默默地念著。
  念完之後衛紫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居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裏安靜無比,連服務員都看不見。左右走了走,還是找不到熟悉的標誌,衛紫開始著急了。
  這時候打電話給高婷婷說自己迷路了會不會有點丟人?衛紫猶豫著的時候,忽然旁邊的牆上開了一道門。
  “呀!”衛紫沒有發現這裏還有門,更沒想到的是忽然會有人走出來,本就處於不安狀態的她驚呼了出來。
  “衛紫,你怎麽會在這裏?”推門出來的服務員身後閃出了一個人,顯然是被她的呼聲吸引過來的。
  當衛紫看到這個人是誰時,她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頭,當自己是啞巴——瞎叫什麽呀,現在出事了吧!
  “葛,葛主任。”衛紫畢竟不是啞巴,還是不得不開口問好,垂著的頭冷汗直冒:“我跟朋友一起來玩。”
  “這樣呀,那還真巧,你朋友呢?”葛明升的語氣倒還正常,讓衛紫的不安略微平複些:是呀,怕什麽呢!還不是因為他給自己換了這個見鬼的崗位,她才不得不跟著高婷婷出來“見識”,誰想一晚上就在麻將桌上見識了,還險些把自己弄丟。
  想到這些,衛紫底氣足了很多:“我朋友在那邊的包間,既然您在這裏忙公事,就不打攪了。”
  說完腳底抹油就要溜——她決定了,還是給高婷婷打電話吧。
  “小葛,誰在外麵呢?碰見熟人就一起進來聊聊嘛,反正都不是外人。”一個中老年階段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說話的功夫已經來到了門口:“這小姑娘是誰家的?”語氣已經由剛才的客套轉為驚喜。
  葛明升趕緊開口:“馬主任您別誤會,這是我們單位今年新招的同誌,外語翻譯,碰巧在門口遇見的。”
  “學外語的呀,嗬嗬,好,好!”此人中等身材,麵膛發紅,相貌十分普通,但胸膛挺地很高,看起來神氣十足,一雙鋒利的眼睛上下左右地打量著。
  衛紫看見葛明升麵對著他的時候側著身子微微頷首的樣子,知道此人得罪不得,可又著實不喜歡他打量自己的眼光,趕緊低頭行禮道:“各位領導慢慢忙,我就不打擾了。”說完就要告辭。
  “哈哈,這姑娘說話有意思,‘忙’還要‘慢慢地’,不愧是學外語的。中國話都快忘了怎麽說。”馬主任打趣之後,繼續笑著說道:“小葛你擺什麽架子,欺負人家新同誌嗎?快點請她一起進來坐坐。”
  葛明升帶些猶疑:“馬老您不知道,這孩子膽兒小,沒見過您這樣級別的領導,怕激動起來亂說話就不好了。”說完換了個角度站立,在馬主任看不到的地方向衛紫使眼色。
  衛紫開始一愣,忽然福至心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領略了葛明升的意思,顧不上思考其中原由,隻是馬上意識到要趕快離開,她趕緊說道:“是呀,我最不會說話了,那邊朋友還在等我,我得趕緊過去了!”說話的時候就轉身要走。
  “葛明升你搞什麽!”馬主任嗓門忽然提高,將兩人都嚇了個半死。“難道他有透視眼?”這是那一瞬間衛紫和葛明升的共同的想法,隻是馬主任接下來的話讓他們打消了疑慮。
  “你這擺明是說我架子大嘛!不是早告訴你們,‘寧欺白頭公,莫欺少年窮’。這孩子我看挺好的,說不定將來官做的要比你大!”馬主任教訓著葛明升,葛明升連連點頭稱是。
  衛紫這時除了擔心和害怕,腦子裏還有疑惑和好奇,“主任”這個稱呼到底分多少種?或者說到底分幾等?楊傑是翻譯室的主任,可他比起政治部主任葛明升來說,差了三級都不止,現在大家眼裏地位高的不得了的葛主任,在這個馬主任麵前則又被訓的像三歲小孩,“官大一級壓死人”,古人這麽說,難道現在還是這樣?
  “衛紫你算是運氣好,被馬主任這樣誇獎,趕緊進來謝謝他老人家吧。”葛明升先是給衛紫下了命令,接著又開她玩笑“不過等你將來官比我大的時候,我肯定早早識趣退休了,免得被你們這幫年輕人反過來教訓!”
  此言一出,氣氛立刻輕鬆起來,馬主任也哈哈笑開:“葛明升你這張嘴哦,什麽話都被你說盡了!”
  衛紫萬般無奈隻得跟著葛明升進屋,進去之後發現屋子裏大概還有五六個人的樣子,大家坐在一起吃飯聊天,其中還有兩個穿著時尚的年輕女孩。
  馬主任坐在主位,葛明升則坐在最靠外的位置,也就是末位。衛紫看了看,就想坐在葛明升旁邊,葛明升也示意服務員加了椅子。
  誰想這時馬主任忽然開口:“哎呀,我前幾天去美國考察,在免稅店裏連個東西都買錯了,就是吃了不懂英文的虧,小葛趕緊讓你這個學外語的愛將坐過來教我幾句。”
  本來兩名年輕女孩一左一右坐在馬主任兩側,聽見這話則往旁邊錯了一下,留出一個空位給衛紫。
  衛紫見葛明升不置可否,忍不住有些著急道:“我不是學外語的,現在翻譯東西都不合格,還在學習階段呢!”
  馬主任聽了一愣,隨即又笑道:“不是學外語的還能搞翻譯,小同誌很厲害嘛!你放心,我英文字母都認不全,不是讓你給我補課,隻是想請教你幾個實用的詞。”
  衛紫想不出反駁的話,又不敢在這麽多看起來都比葛明升職位還高的“領導”們麵前失禮,隻得慢慢地坐過去。
  衛紫不知道大家之前在討論什麽話題,但自從她坐下的那一刻,馬主任就沒有停止過跟她講話。衛紫本來見陌生人就容易緊張,此刻還需要不停地打起精神應對,神經早就繃的像拉滿弓的弦。
  “馬主任,您看我們部要整改的那個項目……”葛明升適時地插話。
  “那件事委員會還在研究,應該問題不大,你們報告要寫的詳細些。”馬主任說話氣如洪鍾,“魏紫,你說你叫魏紫?好名字,花中之王呀!”
  衛紫本來想解釋自己的“衛”不是那個“魏”,又怕多說多錯,或引來更多的話題,隻得點頭不語,隻是笑容開始僵硬了。
  馬主任伸手拿過酒瓶給衛紫倒酒,嚇得衛紫騰地一下站起來:“不敢麻煩您老,我不會喝酒!”
  誰想馬主任忽然板下臉來:“你說我老?我很老嗎?”說著用空著的那知手撫摸自己的兩腮。
  衛紫急得滿臉通紅:“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葛說你不會說話,我現在才相信,好了,我也不跟你們女孩子計較,就把這杯就喝了算是陪罪吧!”
  葛明升這時插口:“馬主任,衛紫她是真的不能喝酒。”
  馬主任堅持:“你知道她不能喝,那就是見她喝過,這不還好好的,怎麽你們葛主任勸酒你就喝,到我這裏就不給麵子了?”最後半句是對衛紫說的。
  衛紫本來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沾酒,尤其是白酒,可這馬主任咄咄逼人,旁邊葛明升又勸:“要不衛紫你就稍微喝一點,千萬別多喝?”
  看著麵前那個大概有上次一半大小的杯子,衛紫在心裏盤算著,喝一點點應該沒有問題吧?
  看得出她的猶豫,座上其中一人幫忙勸道:“我略微懂得一點看相,這衛小姐一看就是酒國女英雄,說是不會喝,隻不過是沒怎麽經常喝過罷了,稍加培養定能一鳴驚人!”
  “就是,小王小李。你們兩個也陪一個!”
  兩個女孩子嘻嘻笑著給自己倒上酒,跟衛紫碰了一下就一飲而盡。衛紫無奈,隻得端起杯子湊到嘴邊,慢慢地把那杯酒喝掉。
  不過她這時長了個心眼,不再做出沒有事的樣子,而是捂著嘴猛烈咳嗽,一邊咳嗽一邊搖頭,眼淚都出來了。
  這倒不是完全做假,這辛辣的酒味確實刺激人的淚腺,加上心裏對自己誤入此地的懊悔和擔心,讓她忍不住就想哭。
  “哎呀,看來你是真的不能喝了,我錯了我錯了。”馬主任一邊柔聲安慰著衛紫,一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衛紫一驚,正要放下捂著嘴的手躲開,忽然感覺腿上一麻,熱哄哄地就貼上了一隻手,還上下摩娑著。
  衛紫今天穿了裙子,酒後皮膚分外敏感,這時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全身的血液立刻湧到了臉上,帶著酒勁,使她的腦子轟地一下子出現了空白。
  完全憑著本能,衛紫想也不想一巴掌揮了過去,清脆地打在馬主任泛紅的臉上。

  三十五章
  這巴掌的響聲過後,場麵一下子詭異地安靜下來,原本的談笑聲、低語聲、杯盤碰撞聲,都在一秒鍾之內蒸發掉,最後掃尾的是大家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所有人都愣在了當場,包括衛紫在內。
  馬主任原本潮紅的臉色一下子變成了醬紫色,用他粗短的手掌捂著臉,彈珠般眼睛圓圓的眼睛瞪著衛紫,所表現出來的全是不可置信。
  盡管不可置信,事情還是發生了,馬主任臉上的醬紫又隨著空氣溫度的升高開始融化,有變赤紅的前兆,眼睛越瞪越大,兩根眉毛的前端迅速下沉,在印堂處擠出了個大疙瘩,眉尾則高高揚起,似要努力跟腦門上迅速鼓起的兩根青筋匯合一般。
  衛紫被他這種猙獰的表情嚇到了,想到這個房間裏除了葛明升她誰都不認識,而葛明升對眼前這個恐怖的人又是一副唯唯喏喏的樣子,恐怕沒有任何人能救她了!
  想到這裏,衛紫感覺一股涼氣打腳底透了上來,逃生的本能促使她迅速拉開椅子向外衝。
  而幸好她旁邊的人都還處於呆傻狀態,讓她得以順利來到門口,並伴隨著馬主任那氣急敗壞的一聲“你給我站住!”衝出了門外。
  然而老天就像見不得她打了人就跑一般,在關鍵時刻給她使了個絆子——衛紫出門的時候並沒有堤防到腳下還有台階,情急之下一腳踏空跪倒在地。
  忍住膝蓋上的疼痛爬了起來,衛紫心急如焚,正要繼續跑路,忽然手腕處一緊,那讓人惡心的潮熱的觸感讓她不用回頭都知道是那個所謂的“馬主任”追了上來。
  衛紫心髒險些跳出胸口,努力掙紮著還想繼續往前衝,手臂卻傳來鑽心般的疼痛,一個猛扯,她整個人都轉過身來。
  入眼就是馬主任那張變了形的臉,還有他掄起胳膊揮過來的粗短手掌:“死丫頭,你不想活了?”
  胳膊上的疼痛讓衛紫忍不住想彎下身去,身體卻動彈不得,眼見巴掌揮過來,她在一刹那被心底的絕望征服,下意識地就閉上了雙眼。
  “哢喳”一聲響起,暫時目不見物的衛紫懷疑那是自己手臂被折斷的聲音,然而預期中的耳光遲遲沒有落下,揮了揮手臂,不僅沒斷,不知何時居然又重拾了自由!
  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讓衛紫快速睜開了眼睛,立刻就看到了一場奇景:隻見那個馬主任被打翻在地,抱著斷了的右臂,臉變形的更加厲害——不過這次是痛苦地皺做一團——黃豆般的汗滴從腦門上滾落。
  衛紫立刻回憶起幾天前公車上那個疑似被魏華靖扭斷手腕的色狼,今天這個馬主任的傷勢基本相同,隻不過動手的換成了任南華——他們還真不愧是表兄弟,連打人的手法都類似!
  就在任南華的拳頭要繼續砸向馬主任的腦袋時,忽然被人抱住,是葛明升,他顯然已經急到失態:“小任,你先停下來,這是誤會,誤會!”
  “誤會?什麽誤會?我剛才明明看他在打衛紫!”任南華憤怒起來有如金剛再世,葛明升哪裏攔得住他,眼看三下五除二就要被他掙脫,隻得言簡意賅道:“他是委員會的馬主任!打不得,打不得的!”
  “我管他馬主任狗主任,打的就是他!”那一拳到底還是落了下去,年近花甲的馬主任哪裏承受的住,立刻昏了過去。
  這時剛才在屋子裏的人都來到了外麵,大家看著倒地不起的馬主任,又都愣在原地。
  會所的經理看見有動動靜趕緊過來詢問詳情,被葛明升狂吼道:“問什麽問,沒看見有人受傷了嗎?趕緊叫救護車!”
  轉頭看見呆愣的衛紫,又看看猶自憤怒不止的任南華,葛明升焦慮之情形之於表,搖搖頭道:“你們闖大禍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對衛紫來說像夢遊一般,此處原本是個偏僻的角落,卻因為這件事情的發生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圍觀,這些人又在下一刻被會所安全人員以最快的速度驅散。
  之後是救護車的到來,然後馬主任被拉走,再之後是任南華被警車帶走。衛紫本來要跟著上去,卻被聞訊趕來的高婷婷拽住:“你傻呀!你又沒打人,幹嗎一起去!”
  衛紫還要掙紮,被任南華一眼瞪了回來:“你給我回去老實待著!”說完還用懷疑的眼光看了看衛紫旁邊的高婷婷。
  之後衛紫一直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態:任南華怎麽會也來了這裏?又怎麽會那麽巧地碰見自己?又怎麽會一下子就把那個老頭打倒在地?
  現在該怎麽辦?任南華會不會因為自己而坐牢?那個馬主任看起來那麽有勢力的樣子,會不會對他展開報複?還有葛主任,會不會也因此受到牽連?
  天,她到底幹了什麽蠢事?!或許她一開始就錯了,她不該接掛任南華的電話讓他擔心,不該去和高婷婷一起見什麽鬼世麵,不該去那個根本不適合自己的外聯部門,不該去做主持人認識葛明升,甚至最開始就不該和任南華扯上任何關係。
  帶著滿腦子的思緒衛紫一夜未眠,連高婷婷什麽時候出去了又回來都不知道。
  “原來你認識的這個任南華竟然是這麽有背景的人!”高婷婷唏噓不已,“你放心好了,以他們這個大家族的勢力,馬強,就是那個老頭不能拿他怎麽樣的。”
  高婷婷帶回來的消息則讓衛紫黯淡無神的大眼睛恢複了一些光亮:“真的嗎?你從哪裏聽說的?”
  高婷婷眨眨眼睛:“就是昨天那個朋友告訴我的呀!不過他還說,現在任南華他們家親戚裏最有威望的魏老去世了,而馬強又是處於當紅狀態,情況就有些複雜。”
  衛紫心又揪了起來,抬頭看見陽光從窗戶撒進屋裏,才意識到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魏老去世!糟糕,她本來答應要去參加追悼會的,現在顯然已經來不及了!而本來要接她同去的人,現在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形。
  撥打他的電話,一直顯示無人接聽,到後來竟然是不在服務區,衛紫愈發地著急起來。
  這時她想到了丁逸,想到了丁逸的朋友吳未,那個雖然年輕但看起來幹練而又很有威嚴的警察,他應該多少能探聽些消息吧!
  “阿紫,你要找吳未?找他有事嗎?他現在又回特區工作了,我要試試看能不能聯絡到他,這家夥老玩失蹤,難怪林琳不要他!”丁逸連環炮竹似的一番話讓衛紫打消了念頭,她立刻回答:“不用了,別麻煩他了!我沒什麽事。”說完立刻掛了電話。
  看來是遠水不能救近火了,衛紫的心情再一次跌落到穀底。
  此時高婷婷也在打電話,不過是躲在廁所裏,她出來之後臉上就顯現出一種奇特的表情:“阿紫,有人能幫任南華,保證他全身而退。”
  衛紫驚奇:“誰?”
  “就是昨晚你看見的人,他說跟你很投緣,願意幫你達成願望。”高婷婷慢慢解釋“所謂全身而退呢,就是指讓任南華沒有任何損失,包括名譽金錢地位。”
  “他怎麽會這麽厲害?”衛紫有些不信,這些日子發生的壞事太多,讓她已經基本上不相信有“幸運”這種東西存在。
  高婷婷嗬嗬一笑:“他是個身份很特殊的人,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但他的權力很大這我知道。”接著又補充道:“那天見的‘魏姐’是他的助手,你知道她是什麽人嗎?”
  衛紫搖搖頭,聽高婷婷接著說:“就是報紙上說今天召開追悼會的那個魏老的小女兒。”
  衛紫有些驚訝,怎麽這個世界真的這麽小嗎?她居然隨隨便便就又碰見了魏華靖的姑姑。想到這裏,衛紫有了疑惑:“她父親第二天召開追悼會,她頭一天晚上還出去陪老板玩?”就連可有可無的她,都覺得不大妥當好不好。
  “那我就我不太清楚了,我想是因為她比較忠於值守吧!”高婷婷繼續道:“魏姐有兩個碩士學位,人也很能幹,總之連助手都是這樣的人,足以說明老板是何種身份地位。”
  “他為什麽要幫我?不對,他不是在幫我,任南華和魏華靖是親戚,那和魏姐也是親戚,難道魏姐不能要求他幫忙?”衛紫嚐試著把這複雜的關係理清。
  高婷婷微微一愣:“我也不知道,不過他是這麽跟我說的。至於魏姐,我想大概是因為她和任南華也沒什麽血緣關係。不過他幫你是有條件的!”
  衛紫對這一點倒是有心裏準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於是問道:“什麽條件?”
  高婷婷嘻嘻一笑:“我不說你也明白啦,他看上你了!”
  衛紫打了個冷顫,感覺自己被雷到了,氣道:“你在拿我尋開心?”就算是,也不該挑這個時候吧,沒看她頭發都快急白了嗎?
  “我可不是開玩笑,”高婷婷正色道“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他會忽然這麽提出來。你應該能看得出來,他身邊絕對不缺女人。各地大小官員都爭著想把女兒介紹給他,鬧哄哄地選妃一樣,所以在他身邊出現的,最少也是市級以上官員的女兒。”
  衛紫愣愣地道:“我爸最高隻做到處長,而且跟我媽媽離婚了,現在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高婷婷有些不耐煩:“所以說有點意外呀,不過你也別太在意,主要還是他看上你了呀,這就是最有利的一點。”
  衛紫繼續被雷得外焦裏嫩中,高婷婷的故事卻還在繼續:“一般他認識這些女孩子,都會讓魏姐帶著她們打麻將,牌品見人品,幾圈牌下來,基本上這個女孩子對金錢名譽的態度,城府深不深,夠不夠膽量,貪婪不貪婪,就能看出個七七八八了。”
  衛紫囧到無言以對,隻得疑惑道:“那你……”高婷婷在這裏麵扮演的角色似乎有些奇怪。
  “我跟魏姐關係很好,這可是她告訴我的哦,絕對千真萬確!”高婷婷信誓旦旦地保證。
  衛紫還要質疑,握在手中的電話卻猛烈地響了起來,看看來電顯示,衛紫帶些驚喜地對高婷婷道:“那件事稍後再說吧,我先接電話!”

  三十六章
  “你沒事吧!”衛紫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幾乎帶些顫抖,來電話的居然是任南華,這至少說明他沒有失去自由,怎能不讓她驚喜萬分?
  “南子沒事,已經跟他家人去辦手續了,你放心好了。”清朗的聲音傳來,卻是魏華靖,他今天不是要參加追悼會嗎?不是預想中的人,衛紫有些意外,再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難怪,都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真的嗎?”衛紫有些不敢相信,如果沒事,幹嗎不親自給她打電話。
  魏華靖的聲音裏居然隱含笑意:“真的沒事,不過是被他父母教訓了一頓,現在麵壁思過呢,小孩子脾氣,現在還有些情緒。”
  這話說的雲淡風輕,衛紫從他的聲音裏聽不出一絲擔憂的味道,想想鬧別扭也確實像是任南華會做的事,慢慢地就安下心來,但還是帶著愧疚道:“既然他不願意跟我講話,你就幫我謝謝他吧,這次我真是對不住他了。”
  “我會轉告他的,你好好照顧自己。”魏華靖聲音溫和,暖暖地都是關懷之意,奇跡般地讓衛紫暫且平靜了下來,既然任南華都沒什麽大事,葛明升本身沒錯,馬主任應該也不會胡亂遷怒吧,衛紫安慰地想道。
  她所不知道的是,魏華靖一放下電話,臉上春風般的微笑就順速收斂了,換上來的是比那天衛紫在咖啡館所見到的還要嚴肅的表情。
  “謝了。”將手機扔給一旁抱拳站著的吳未,魏華靖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能不能幫我約一下你叔叔,我想跟他談談。”
  吳未失笑:“為公為私?”
  魏華靖眼睛一眯:“何解?”
  “若是為私,你是魏老的孫子,魏院士的兒子,我叔叔自然要抽空見見你這位世侄。”
  “若是為公呢?”魏華靖不緊不慢道。
  “我叔叔是工作狂,每天的公事安排多如牛毛,你的預約怕是得排上一段時間。”吳未覺得自己是實話實說。
  “那好,”魏華靖並不著急“我見他是為私事。”
  “任南華將馬強打致重傷,說是刑事案件也不為過,怎麽能說是為私?難道你想讓他徇私枉法?”吳未看他又恢複笑嘻嘻的樣子,想到林琳居然誇他:“太出色了”,心裏十分不爽,忍不住開口刁難。
  “你叔叔在業界素有現代包公之稱,我哪裏敢那麽做。不過記得我和你妹妹還曾被安排過相親,現在登門拜訪也不算造次吧。”
  吳未搖搖頭:“晶晶不會嫁給你,我叔叔同意我也不會同意。”
  魏華靖笑道:“我以為你把我當朋友,就算不是,至少也不討厭我。”
  吳未點頭:“沒錯,非但不討厭,我還很欣賞你。”如果拋開林琳那句誇獎的話。
  “那你這話又是為什麽?”
  “因為你的心思明顯不在晶晶身上。”吳未篤定道,“你也不用費勁了,我這次回來還沒見到叔叔,明天去看他,帶你一起過去。”
  次日晚上,吳未帶著魏華靖一起來到政法部門的龍頭老大——吳康泰家裏。他的到訪給吳家帶來了小小的轟動,尤其是吳康泰的夫人聶蘭,頓時有些手忙腳亂:“吳未你這孩子真是,有客人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轉頭吩咐保姆:“李阿姨,再多添兩個菜。”又道:“晶晶這周末學校裏有活動,說不回來了。”似在解釋著什麽,又客氣地自稱失禮。
  魏華靖笑道:“聶阿姨您別客氣,我今天不請自來本來就很唐突,是我失禮才對。”
  至於吳康泰,則是不動聲色靜觀其變,直到一餐飯吃完,吳未率先提出要跟叔父進書房聊聊。
  這本是吳家的慣例,聶蘭對丈夫重視侄子過於女兒的事也習以為常,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更何況客廳裏還留有一個能說會道討人喜歡的魏華靖。
  魏華靖向她描述留學時的種種見聞,言語生動,幽默風趣,聽得聶蘭十分神往,不由就開始扯自己給女兒設定的留學計劃。
  “因為和國內的法律體係不一樣,如果想去美國學法律,一切都要重新來過,還是有一定難度的。”魏華靖提出自己的意見。
  “我也這麽聽說了,”聶蘭皺著眉頭“可是換專業的話還沒想好該學什麽,這孩子也沒什麽別的特長,就是喜歡看中文的小說,你說這能有什麽用處?”
  魏華靖莞爾一笑:“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興趣愛好也各不相同,有時候任其自由發展最好。”
  “唉,能怎麽發展呢。”聶蘭看看魏華靖一派斯文的樣子,掩飾不住地豔羨:“到底是書香門弟,養出的子弟就是不一樣。”
  魏家尚學,魏老本就出身詩禮之家,到了兒女這一代,也是讀書的多,從政的少。魏華靖的父親魏東行更是聞名海內外的學者,也是其領域內為數不多的院士。
  至於孫子一輩,則幾乎個個考入名牌大學,然後留學海外讀碩士博士,靠全額獎學金生活的也不在少數,魏華靖便是其中的一個。
  反觀自己家,她和吳康泰都是軍伍出身,倒著數三輩,不是商人便是農民,到了下一代,吳未做了警察,吳晶晶則是在請了家教惡補之後才勉強進了大學,至今仍是掃底的成績,和人家相比,這文化底蘊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而人往往又是缺什麽想什麽,黨校畢業的聶蘭就喜歡學習好有文化的人,自己來不及了,就想努力培養女兒成才。
  “我有個表妹,是B大法律係的畢業生,成績很不錯,去年剛申請了出去,她應該能提出更好的建議。”魏華靖說完掏出紙筆寫下表妹李貝貝的聯係方式遞給聶蘭,“她們年紀差不了幾歲,應該很有共同話題。”
  聶蘭看了如獲至寶:“那就太好了!”還要繼續聊下去,書房的門在這時打開了,吳未走出來對魏華靖道:“叔叔請你進書房聊聊。”
  魏華靖先是點頭答應了,接著向聶蘭禮貌告辭,姿態從容不迫,引得聶蘭再次向他投去讚賞的目光。
  吳未見嬸嬸的目光一直送著魏華靖進了書房的門,禁不住失笑,聶蘭被他這一笑才醒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未,你跟他熟嗎?覺得這人怎樣?”
  吳未半倚在沙發扶手上,一手拖肘,一手輕撫著下巴道:“不能說特別熟,但神交已久,這個人我很欣賞。”
  “都說魏老去世後魏家就失去了靠山,地位一瀉千裏,我看這孩子倒是個從政的料呢!”書香門第固然值得羨慕,可若是全家都去做學問,這官場的事就難免又弱了。
  “是很適合,可目前看來他似乎更中意於讀書,專業全美排名第一的大學裏的博士生,全程靠獎學金攻讀,嘖嘖,如果從政的話還真有點浪費,沒準將來咱們國家就因此少了個院士。”
  “那倒也是。”聶蘭處於左右為難中。
  吳未看她的表情頓覺好笑,忍不住開起玩笑:“嬸嬸,他又不是您女婿,幹嗎這麽關心?”
  聶蘭張口結舌,半天才找回語言笑罵道:“你這孩子從哪裏學的這麽貧嘴!”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道:“不過話說回來,你覺得他跟晶晶到底有沒有可能?”
  “沒有可能!”吳未說地斬釘截鐵。
  聶蘭險些被噎著,詫異地問道:“為什麽?”
  “從性格上來說,晶晶敏感細心,活潑又有點任性,需要找一個寬厚而又能夠包容她的人,魏華靖聰明老練城府深,晶晶和他在一起會很累。”
  “難道你覺得他不夠寬厚,沒有包容心?”聶蘭仍舊不死心,聰明和寬厚有衝突嗎?
  “壞就壞在晶晶也是聰明孩子,她敏感,想法又多,魏華靖那種性格能包容她一時,未必能哄得她開心一世。”反正閑來無事,吳未就當跟嬸嬸嘮家常了。
  “照你這麽說,那魏華靖聰明絕頂,就得找個傻瓜笨蛋?”聶蘭顯然不服氣侄子的論斷。
  “傻瓜倒不至於,但魏華靖無論是做學問還是從政,必然都是人中龍鳳,絕對不會有時間顧忌女人的小情緒小心思,做他的伴侶首先要人格獨立,或者說自得其樂也行,也不能過於猜忌。所以說要麽是最智慧豁達的,要麽就是最簡單純良的,晶晶不行,她的依賴性太強。”說來說去,吳未就是不認同這個人做自己妹夫。
  聶蘭撇嘴:“胡扯八道,純屬於大男子主義論!”女人怎麽可能沒有小情緒小心思,魏華靖這個人看起來彬彬有禮,也很紳士,才不會像自己那個不解風情的工作狂丈夫!
  吳未被罵之後也不生氣,哈哈笑著轉移話題:“嬸嬸,你猜叔叔會跟他說些什麽?”
  聶蘭白了他一眼:“你氣我是吧,你叔叔什麽事情跟我商量過!”她這輩子就是吃了吳家男人的虧,個個大男子主義,不把女人當回事,她決定了,女婿絕對要選個溫和聽話的!
  她所沒能想到的是,在書房裏,那個她欣賞的魏華靖,在跟自己丈夫談話時的形象,絕對跟“溫和聽話”這個詞扯不上任何關係。
  “你知道馬強是誰的人,也知道他本身職位就不低,讓他吃下這個啞巴虧,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吳康泰眉頭緊皺。
  “可是他上頭的人應該也會考慮到,如果想給他找回麵子,任南華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得罪的就是包括任、魏兩家在內的一個大家族,這個家族裏或許還沒有什麽正掌權的核心人物,聯合起來也能給他們造成不小的麻煩。”
  吳康泰點頭:“那是自然,所以他們動手的時候也會考慮到這些,現在馬強已經脫離了危險,本身這件事的發生也不是很光彩,我想他們會慎重的。隻是……”
  “隻是任南華不好動,動一個S部剛剛還在試用期的小公務員,就很容易了,對不對?”魏華靖笑著接下吳康泰的話。
  吳康泰倒也坦然:“你說的對,據現場的人說,那女孩子當場打了馬強一巴掌,令弟之所以動手,也是為了替她出頭。”
  “可是真正把他打傷的卻不是那個女孩子,況且事情的起因也是馬強做了不光彩的事情在先。”魏華靖平靜地闡述事情真相,卻因為略微上揚的語調而泄露了一絲情緒,惹得吳康泰抬頭看他,收回目光的同時注意到他放在下麵因為用力而握得發白的雙手。
  “我不是法官,就算我是法官,有些事情也不是能以常理來定論的,”吳康泰想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身為一個政法工作者我這麽說很無奈,可是魏世侄,事情就是如此,你若不滿,除非有能力改變,否則就要想辦法適應它。”
  魏華靖何嚐不知道這些,吳康泰的這些話不過是再次向自己表明他是個推心置腹的長者,是站在自己這一方的,而這也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吳叔叔,我受教了,以後一定向您好好學習。”魏華靖態度謙遜,言語裏盡是恭敬,“那麽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要怎麽做才能救衛紫?”

  三十七章
  知道任南華無礙後,衛紫心裏一陣輕鬆,微笑著堅決婉拒了高婷婷的“好意”。
  “你確定他沒事了?”高婷婷滿腹狐疑,以她對那人的了解,如果任家能夠擺平這件事,他就絕對不會提出來。
  “當然。”魏華靖那種喜悅,從電話的另一端都能傳過來,顯見已經沒有了大問題。
  “好吧,”高婷婷道“就算任南華沒事了,你有沒有考慮過你自己?你覺得馬強會放過你?”
  衛紫本來帶著笑意的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是呀,她唯一的依靠就是母親,而母親不過是私立醫院打工的一個小大夫,她們母女兩人,有什麽能力對抗那些當權人物?
  “大不了,我讓他打回來好了,要不,就再多打兩巴掌。”想起那天馬強的樣子,衛紫臉色開始泛白。
  “你是天真還是傻呀!”高婷婷嗤笑,“你以為打兩下就算完事了?”
  衛紫本來心裏害怕,聽到高婷婷的話後更是心驚肉跳:“那還能怎麽樣?”
  “怎麽樣?你……”高婷婷忽然又停了口:“算了,我還是不要嚇你了,總之後果很嚴重,沒人幫你的話,能保住小命都算奇跡。”
  衛紫先是呆愣,然後是絕望,到了最後,一股無名火上衝:“就算他們是當官的又怎樣!我打了他一巴掌,就要償命嗎?做皇帝也不過如此吧!現在是新社會,他要我的命難道我就要給他?!”
  高婷婷被她突如其來的憤怒驚到了,呐呐道:“你先別激動,我也沒說他會派人殺了你。”
  衛紫剛要鬆口氣,聽到高婷婷又補充了一句:“隻不過有些時候會整得你生不如死,活不下去。”
  得到這樣的答案,衛紫反而平靜下來,反正對方所有的動作都會招呼到她身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而省去了擔憂和懸念。隻不過,她如果出事的話,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母親。
  想到這裏,衛紫才記起這周末不僅沒有抽出功夫去看她,連電話都忘了打,立刻收拾了東西準備去醫院。
  高婷婷見她到了傍晚時分還要出門,忍不住好奇道:“你去幹嗎?”
  “看我媽媽,今晚不回來了。”如果馬強要對付她,盡管向她招呼,但在那個老頭兒還躺在醫院裏不能動彈的時候,她要抓緊時間見見自己母親。
  然而等到衛紫見到了母親,才明白什麽叫禍不單行,因為,那和藹的童院長,時遠的母親大人,竟然把她媽媽何靈素辭退了!
  衛紫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攔住正埋頭收拾東西的媽媽,大聲喊道:“為什麽!是你幹的不好嗎?”
  何靈素輕輕拿開她的手臂,淡淡笑道:“大概是吧,不過我來這裏工作本就是靠了人情,被辭退也沒啥大不了,童院長為人還是很厚道的,她補償了我三個月工資。”而她工作時間尚不滿一年,本不必如此的。
  衛紫繼續追問:“她說原因了嗎?”不知為什麽,對於這個原因,她感到十分緊張。
  何靈素皺眉,有些納悶地道:“沒有具體解釋,昨天她出去忙了一天,回來就跟我提了這件事。她還表現得很對不住我的樣子,其實這件事是有些蹊蹺的,因為前段時間她還在跟我提擴大中醫業務範圍的事。”
  那就是突發事件了,衛紫聽了母親的話,臉色漸漸泛白,大眼睛裏噙滿淚水。
  “你怎麽了?”發現了女兒不對勁的地方,何靈素有些慌了“是不是擔心我失業後靠你養啊,你這不孝女!”她試圖用開玩笑來緩解當前的這種壓抑氣氛。
  衛紫咬著嘴唇搖搖頭,正要開口,兜裏的手機忽然猛烈震動起來。
  “您好,我是衛紫。”來電顯示是單位的電話,想是值班人員,衛紫立刻換上客氣的語調。
  ……
  終於等到通話結束,何靈素關心地看向女兒,問她:“怎麽單位找你有事?”
  掛掉電話的衛紫雙目呆滯,愣愣地對母親道:“媽,我可能要陪您一起失業了!”
  死命地拽住要往外衝的母親,衛紫急道:“媽,這麽晚了你出去找誰去?”她懊悔於自己的誠實,居然還像平常一樣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向母親交待了。她所沒想到的是,母親自己失業的時候那麽淡定,麵對她的事情,卻像一頭發怒了的母獅。
  “找誰,當然是找你們那個所謂的領導!我女兒名牌大學畢業,正正經經考的公務員,他說停職就停職嗎?!”
  拗不過母親,衛紫隻得一溜小跑跟她來到醫院大門口,左右看看沒有公交車,正要打電話叫出租,卻被剛剛回來的時遠堵在門口。
  快速地下車,時遠向兩人打招呼:“衛紫,何阿姨,這麽晚了你們去哪兒?”
  “沒什麽,我們出去辦點事。”何靈素語調客氣,卻因為剛才的怒氣沒完全收回而略顯生硬。
  至於衛紫,心情就複雜多了,這時候麵對時遠,她竟然不知該說什麽,隻是順著母親的話胡亂點了點頭,之後便將眼光調往別處,不再看他。
  時遠自然發現氣氛不對,但又不好開口詢問,打開車門後道:“上車吧,去哪裏我送你們。”
  “不用了!”衛紫幾乎和母親同時開口,兩人對視了一眼後衛紫搶先道:“你剛回來先回去歇著吧,我們自己叫車。”
  時遠沉默了一下,終於開口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情,該說哪一件給他聽?衛紫內心苦笑了一聲,加上對母親剛剛被開除終歸有些介懷,於是道:“童院長在上麵等著你呢,好像找你有事。”就在她們出門之前還跟時遠的母親打了個照麵,她看見衛紫後表情有些異樣,不過還是客氣地表示如果何靈素暫時找不到地方,可以在這裏多住幾天。
  時遠見狀不再多說,微微示意後便將車開走給兩人讓出了路。
  打了電話叫出租車,等車的功夫何靈素對衛紫道:“其實你不必怨他,他母親做的事,跟他沒什麽關係。”
  衛紫低頭:“我哪裏有怨他。”就算想怨,又有什麽資格?人家又沒欠她們什麽。
  何靈素微微歎了聲氣,不再多說,衛紫卻趁機勸道:“媽,咱們這麽冒冒然然去找葛主任是不是不太合適?”還大晚上的,雖然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在辦公室,這會兒難保就回家了呢。
  “有什麽不合適的?今天找不到他就明天上班找!不行我就在你們單位附近找個旅館住!”何靈素瞪眼,火氣“騰”的一下又起來了。
  “那倒不必,我的床擠一擠也是能睡下的。”衛紫見勸說無效,不敢再繼續開口惹母親生氣。
  等了好久出租車才來,兩人打開車門正要上車,背後一隻修長的手臂橫了過來,輕巧卻有力地將車門關上,並給司機塞了一張鈔票,禮貌道:“對不起師傅,害您白跑一趟,今天先不用車了。”
  那張鈔票付車錢綽綽有餘了,司機自然是沒什麽怨言,驗過錢的真假後就搖上車窗準備走人。
  何靈素急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時遠一向溫文有禮,還不曾做過這麽魯莽的事情。
  時遠趕緊道歉:“對不起何阿姨,我剛才有些著急,不過這麽晚了就您和衛紫兩人打車太不安全,還是我送你們一程吧。”
  看到出租車已經走遠,再扭頭看看旁邊的女兒,何靈素歎了口氣:“那就麻煩你了。”
  來到目的地,何靈素帶著衛紫下車,對時遠道:“我今晚不回醫院了,改天再謝你,順便收拾東西。”既然時遠回去見到了童夏,應該已經知道自己被辭退的事了。
  時遠開了一路的車,一直保持沉默,這時才出聲:“何阿姨,關於母親的決定我很抱歉。不過醫院是她開的,我對此不便幹預,您可以先緩一緩,我一定能幫您找到一家更好的醫院!”話是對何靈素說的,眼睛卻看向母女兩人。
  何靈素笑了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其實合作這麽長時間,我能感到童院長是很理智很有能力的人,她這麽做一定有她的原因,至於我你不用擔心,手藝人不會沒飯吃的。”
  “你們今天來這裏是……今天是周末。”看看周圍的環境,似乎離衛紫工作的地方不遠。
  衛紫正要回答他,被何靈素一個眼色阻止了,繼續笑道:“剛剛才得知一個老同學竟然是衛紫的上司,這不,我趕在他出差之前趕緊過來見見,順便請他關照一下衛紫。”
  時遠看向衛紫,衛紫在母親的注視下點點頭道:“你先回去吧,不然童院長會著急的。”她直覺感到童夏不會喜歡時遠過多接觸自己。
  不待時遠做出回應,他的電話鈴就又響了起來。路上開車的時候,他的電話就不停地響,每次時遠瞥一眼後就置之不理,這次看他又皺著眉頭掏出電話,何靈素趕緊告辭:“你先忙你的,回頭再聯係!”
  母女兩人來到辦公大樓下,何靈素迅速武裝了自己,鄭重對衛紫道:“打電話給你們那個什麽主任,問他是願意屈尊下來接見我,還是我上去找他!”
  在母親的敦促下,衛紫撥通了葛明升的辦公室電話,響了幾聲之後居然有人接聽,衛紫心裏一緊,聽到對麵傳來的正是葛明升的聲音,心髒跳的更加劇烈,叫了聲“葛主任”後,正不知該如何開口,電話忽然被旁邊的何靈素搶了過去。
  “您好,您是衛紫的領導對嗎?我是衛紫的母親,我聽說您從明天開始讓她暫時停職,作為家長我有些疑問,希望能當麵向您了解一下情況。”
  ……
  “不錯,衛紫是簡單向我說了那天發生的事情,可我不認為她有什麽過錯,為什麽要被停職?電話裏說不清楚,您看您是下來一趟,還是跟警衛說一聲放我上去找您?”對方得知她的身份顯然有些吃驚,竟然讓她向自己女兒了解情況,廢話!女兒要是能了解,她還過來幹嘛?!
  葛明升剛才有些措手不及,這時已經鎮靜下來,沉默了片刻後道:“當麵解釋清楚也好,我這裏還有一些事情處理,你們到對麵大樓的咖啡廳等我,我半小時後到。”
  半小時後,咖啡店一個隱蔽的包間,葛明升推門而入,何靈素準備了一腔的陳辭正要發作,在看到轉過身來的人後忽然愣在當場。

  三十八章
  葛明升在看到何靈素後也是一陣恍惚,半天才找回語言功能:“你,你是何靈素!”
  “葛明升?阿紫的上司就是你?!”由於女兒轉述的時候都是稱其為“葛主任”,天下姓葛的人多了去了,她卻沒想到會是這一個!
  這次輪到衛紫吃驚了,不過她沒敢冒然發問,靜靜地看著這明顯是故人重逢的兩人。
  葛明升先開口:“我沒想到衛紫竟然是你的女兒!早知道……唉,要多早知道才行呢……”一向鎮定自如的葛明升,竟然亂了方寸般不知所雲。
  和他相比,何靈素顯得鎮靜多了,她踟躇了一下,拉開椅子示意葛明升:“請坐,我急著見您主要是想知道阿紫究竟怎麽了。”
  葛明升眼神掃過衛紫,最後停留在何靈素身上,自顧自地搖頭:“你們長得這麽像,我之前怎麽就沒看出來呢。難怪第一次見到衛紫我就有種親切感……我還以為……”還以為天下美女長得都大同小異,現在看來真是錯了,他真的做錯了。
  何靈素心裏也不平靜,不過目前她更關心的是女兒的處境,見葛明升猶自發呆,忍不住催促道:“這件事稍後再說,現在能先告訴我阿紫該怎麽辦嗎?”本來她的打算是遇強則強,如果那個所謂的領導堅持要處罰衛紫,她拚了老臉不要,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要給女兒討個說法,卻想不到對時遠的謊話一語成真,竟真的碰見熟人。
  葛明升長歎一口氣:“我真的做錯了,衛紫今天這個狀況,真不是我的本意,即使她不是你女兒,我也不想這樣。”
  看著他頹喪的表情,衛紫母女兩人的心涼了大半截,難道事情真的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葛主任,這件事情不是你的原因,我願意承擔所有後果,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我媽媽也受到牽連?”看見母親的表情逐漸慌亂,衛紫反而慢慢平靜,她帶些希望地看著葛明升:“媽媽她跟這件事可沒有任何關係。”
  果然,葛明升聽到她的話一驚,急忙問何靈素:“你怎麽了?有人找過你?”
  “我媽媽在醫院裏工作得好好的,什麽錯都沒犯,可今天卻被莫名其妙解雇了,我懷疑跟我的事情有關。”衛紫見母親不開口,仍然搶著道。
  葛明升眉頭緊皺:“馬強所在的委員會權力甚廣,市屬各個部門都要受其牽製,衛生部門按照他的要求辦事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這動作也太快了些。”這麽快的速度就更加說明了問題的嚴重程度。
  何靈素沉默了半晌,這時忽然開口道:“葛明升,你實話告訴我,阿紫除了丟工作,還有沒有別的危險?”
  葛明升本想下意識地安慰幾句,看到何靈素的凝重表情後忽然住了口,點點頭道:“好吧,我也不瞞你了,按照通知,停職隻是第一步。”
  衛紫有些著急,趕緊拉著母親道:“媽你別擔心,葛主任可能還不知道,打人的任南華現在都沒事了,我應該也沒什麽事。”
  葛明升奇道:“任南華沒事了,誰告訴你的?”
  衛紫大眼睛晶亮:“他表哥魏華靖,就是前幾天剛去世的那個魏老的孫子。”
  葛明升側頭思索著正要開口,身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他立刻站起來示意要單獨接電話,知道這個號碼的人寥寥無幾,每次電話鈴響,都必然有重要的事情發生。
  葛明升出去之後,隻剩下母女兩人,衛紫有了充足的時間向母親盤問前因後果,何靈素簡單的幾句交代就惹得她嗬嗬笑出聲:“真沒想到葛主任和你居然是老同學,還是高中三年的同桌,媽,當時他有沒有追過你?”
  何靈素臉頰泛紅,又急又氣地罵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這邊都急死了你怎麽沒心沒肺呀!”
  衛紫依舊笑嘻嘻地湊過去:“我現在一點都不著急了,媽,我聽說葛主任現在好像是單身,你說他會不會對你產生什麽想法?”
  何靈素推開她,瞪著眼睛道:“你這孩子瘋了嗎?怎麽盡說胡話!”看著衛紫臉蛋紅紅的,發過火之後又忍不住伸手去試她體溫:“沒發燒呀!”
  “媽,就算我被辭退了也無所謂,你可以教我中醫按摩,將來咱倆一起開個診所,你當醫生,我當護士,咱們自己做自己的老板,誰的臉色都不用看,誰的氣也不用受,好不好?”順勢依偎在母親懷裏,衛紫喃喃地道,一臉神往。
  何靈素也被她這種情緒感染,來京幾個月,母女兩個一直處於分離狀態,衛紫狀況不斷,她在私立貴族醫院也是小心謹慎,如今一旦雙雙麵臨失業,反而有種跌到穀底反而淡定的心態。
  “不管怎麽樣,隻要你平平安安,就算讓我去當老乞婆也認了。”不經事不知社會險惡,就在剛剛還憑著一時之勇想為女兒討個說法,現如今冷靜下來,才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是何等的魯莽。如果碰見的葛明升不是自己老同學,如果葛明升根本不見她,如果葛明升即使見了她還是冷淡地告訴她事已成定局無法挽回,那麽她今晚的所作所為很可能就讓女兒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
  想到這裏,何靈素隻感到背脊發涼,所有的好強和倔強,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唯一的願望就是女兒能平安無事。
  衛紫忽然咯咯地笑了:“媽,你一點都不老,就算做乞丐,也能做到丐幫幫主,那時候我就是幫主的女兒,看誰敢欺負我!”
  聽著女兒滿嘴胡扯八道,俏臉仍是一派天真模樣,何靈素正自哭笑不得,忽然看到葛明升打完電話進來,臉上似喜非喜,似憂非憂,表情十分奇特。
  何靈素趕緊站起來屏住呼吸問道:“電話跟衛紫的事有關?”
  葛明升點點頭看著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何靈素忽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一跪,不僅把葛明升嚇了一跳,衛紫也急忙跳起來拉著母親哭道:“媽,你幹什麽!”
  “葛明升,你知道我的性格,今天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求人,我求你無論如何要保全衛紫。”她雙膝著地,脊梁卻挺得筆直,一臉堅決,清晰的五官卻隱隱透出淒苦之意,眼角唇邊都是對女兒的關切。
  葛明升手忙腳亂地彎腰扶起她:“你這是何必呢,我怎麽會不救她?唉,我就是拚了這半輩子換來的烏紗不要,也會救她行不行?”
  何靈素聽了這話臉上表情鬆動,低著頭被兩人扶到沙發上,隻聽葛明升繼續說道:“其實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就是拚了烏紗不要也未必能保全她,”話說到這裏見何靈素臉上又要變色,趕緊接道:“你先別急,聽我繼續說,衛紫得救那是一定的了,有人為此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此言一出,母女倆麵麵相覷,還有誰,誰能為她付出比丟官還要大的代價?
  “這個暫時先不用告訴你,阿紫你回去準備準備,我們給你辦加急簽證,如果沒有意外,三天後你將動身前往美國P城,公派參加境外培訓。”
  葛明升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何靈素和衛紫的震驚程度就不能用麵麵相覷來形容了,就是看到天外飛仙出現也不過如此。
  不過何靈素震驚之後是狂喜:“真的嗎?阿紫真的可以出國?”葛明升本就不是愛開玩笑的人,這個時候更加不可能信口開河,但這個消息太美好,美好的讓她不敢輕易相信。
  得到葛明升再次的確認之後,一直張著嘴巴處於麻痹狀態的衛紫忽然醒過神來。
  “我不去。”,衛紫一開口就讓場麵瞬間安靜了下來。
  “為什麽?”何靈素氣急交加,還不忘回頭觀察葛明升的表情,生怕機會就此錯過,“還有比出國更好的解決方法嗎?”這孩子不要總在關鍵時刻犯傻好不好!
  衛紫眼睛水汪汪的,嘴唇一癟看向葛明升:“我去了,我媽媽怎麽辦?”
  “衛紫!”何靈素喝止她,“我活了快半個世紀了,什麽時候輪到被你操心了?”這真是她的女兒嗎,怎麽這麽不知輕重!
  “她擔心的有道理。”葛明升居然支持衛紫,看著何靈素道:“你養了個孝順女兒,不像我那兒子,自從他媽媽去世後就去國外讀書,連封信都懶得給我寫。”
  聽他提起自己的家事,母女倆不好開口,誰想葛明升話題一轉又對何靈素道:“我過段時間可能要調往西北地區,參加一個西部開發的建設項目,那裏很偏僻,很窮,醫療條件也很差,目前正廣泛向社會征集醫療衛生人員,不知道何大夫有沒有興趣報名參加?”
  何靈素目光閃閃,看了看女兒,再看向葛明升道:“還是老同學靠得住呀,連工作都幫我考慮了,謝謝你,我明天就去報名!”

  三十九章
  衛紫心裏一直亂糟糟的,機器人般地在母親的幫助下收拾東西。葛明升將她所有的證件收走,並囑咐她手續辦齊之前不得對任何人透露出國的事。
  這一突發事件解除了緩解了母女兩人對未來的擔憂,但從心情上來說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感覺到另一股重壓徐徐降臨了。到底是誰?是誰為了就衛紫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兩人絞盡腦汁將所有熟悉的人過了一遍,也想不出那個人到底應該是誰,衛紫心裏隱隱有了個念頭,可又不敢肯定,看了看同樣麵帶憂色的母親,嘴唇動了動,終究忍住沒有開口。
  就當老天有眼,在絕處放她們母女兩人一條生路吧。
  衛紫本來還要擔心該如何向高婷婷解釋自己即將到來的遠行,想不到三天過去了,高婷婷竟然人間蒸發似的一直沒有露麵。
  雖然有些疑慮,但想到高婷婷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行為也不是第一次,倒也見怪不怪了。現在衛紫該發愁的,是如何向自己那幫好友解釋。
  “啊?你又要培訓呀,還那麽長時間?不是剛剛才結束初任培訓嗎?國家機關可真夠腐敗的,光培訓不幹活呀!”室友們對此忿忿不平。
  衛紫支吾著就搪塞過去了,沒敢告訴她們的是,這培訓不僅時間長,地點還在地球的另一端。
  “那走之前還有功夫跟我們聚一下嗎?”這種維護團結的提議,永遠都是老大劉曉菁提出來。
  “呃,恐怕來不及了,等我回來請你們吃飯。”心虛地解釋完後,衛紫趕緊匆匆掛了電話,再多說幾句,難免她不小心就會蹦出什麽露馬腳的詞。楊霜曾警告過她:“你在我們麵前就跟透明人似的,就別費力氣學說謊了。”
  那個,這次又沒有見麵,是不是就算透明她們也看不出來了?
  單位的人不算熟,不用解釋了,她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也說不定。
  還有丁逸,那個聰慧剔透的女孩,雖然很關心她的樣子,但人家上有老下有小,還是不要冒然打攪吧。
  再有就是任南華,衛紫覺得自己臨走之前無論如何是要告訴他一聲的,可是打了他的手機,接聽的卻是女聲。
  “你好,我是任南華的母親,您是哪位?”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優雅又透著疏離。
  “啊,伯母您好!”衛紫始料未及,有些緊張地道:“我叫衛紫,找任南華有點事情。”
  然後就是沉默,就在衛紫以為電話已經掛掉的時候,對方忽然又開了口,語調未變:“不好意思,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能告訴我是什麽事嗎?我回頭轉告給他。”
  “啊?”雖然明知對方看不見,衛紫仍下意識地搖搖頭“不,不用了,麻煩您了,再見。”
  掛上電話之後,衛紫的心仍怦怦直跳,是不是任南華的媽媽已經知道那件事了,也對,兒子被警察帶走,做母親的怎麽會不問原因?
  愣了半天,衛紫都忘記自己接下來要通知誰了。以前沒有發覺,這次要離開,才知道自己竟是那麽無足輕重的人,就算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傷心難過的都不超過十個人吧。
  想到這裏,衛紫一下子陷入了極度悲觀的情緒,隨著夜幕的降臨,她將自己和著夜色一起埋進床裏,一動不動。
  拎著晚餐推門進來,何靈素伸手開了燈,看到衛紫隻是由於乍然見光眼睛眯了一眯,身體仍不動彈,擔心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看見母親擔憂的眼神,衛紫暗罵自己無聊,趕緊打疊起精神笑道:“沒什麽,就是收拾東西有點累,都買什麽好吃的了,哇,軟炸裏脊,我喜歡!”
  咬一口,尚且冒著熱氣的裏脊噴香脆嫩,咽下去的時候卻卡在喉嚨裏泛處苦意——她如果不在了,別人難不難過不知道,母親卻一定會痛不欲生。
  “阿紫,據你們葛主任說,你到那裏會有人接待,但因為時間比較倉促,也可能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安排,你能照顧好自己嗎?”何靈素心裏也不是滋味,雖然不是第一次分開,一年的時間也不算長,但不知為什麽,這次分離就是讓她有撕心裂肺的感覺,仿佛女兒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趕緊搖頭擺脫這不吉利的想法,何靈素聽到衛紫排胸脯保證自己的自理能力之後,才略感欣慰,這時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昨天回醫院搬東西,聽到有人議論,說童院長要送時遠去澳洲做試驗,他之前有沒有告訴過你?”
  衛紫在母親的注視下有些不好意思,強自忍住澎湃的心情,一邊低頭嚼著食物一邊說道:“啊,沒有呀,怎麽這麽巧,他也要出去?”
  “童院長並不知道你要出國,”何靈素點出了一件事實,“既然他以前沒說過,那就應該是最近的決定,所以……”
  衛紫立刻接口:“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對時遠,不過是感謝他幫過我。”媽媽不知道的還有,她在任南華的母親那裏也吃了閉門羹。
  難道她們母女現在真的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等到出發的那一天,衛紫的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這是她第二次來機場,上次是陪表叔一起給牛麗麗送行,那天的場景非常壯觀,豪華轎車不下十輛,浩浩蕩蕩送親一般,進了機場參與送行的人,至少也能組成個加強排。
  而目前為止知道她出國的就隻有母親和葛明升,葛明升有工作要處理不便出現,送行的就隻能是母親。而她們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樣子,不正像某種夜間出現的生物?
  老鼠就老鼠吧,生命力多強呀!衛紫在心裏偷偷安慰自己,她可不敢把這些話對母親講。
  在機場人員的指引下辦完登機手續,衛紫伸手接過母親手裏幫她提著的背包,好容易才開了口:“媽,你回去吧。西北幹燥少水,你去那裏要注意身體,別總那麽賣命工作。”說出了這番話,衛紫立刻覺得自己長成了大人。
  在衛紫的這句話之前,兩人都還算平靜,這話一出口,不僅衛紫忍不住哭出聲來,何靈素的眼淚也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再也顧不得許多,兩人抱在一起痛哭。
  好在已經到了出關的關口,揮淚告別的人很多,她們的行為倒也不算特別。隻是別人大多是麵對別離的不舍,這母女倆還攙雜了傷心、悲憤和彷徨在裏麵,比之別人的哭,又多了那麽幾分動人。
  察覺到周圍人注視的眼光,何靈素火速放開衛紫,替她抹了眼淚後催促道:“時間差不多了,趕緊進去吧,到那裏之後給我報個平安。”
  背起背包,一手提了隨身包,一手拉著行李箱,衛紫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關,直到走出很遠,還看見母親那瘦小的身影在關口張望。
  托運了行李,過了安檢,終於順利登機之後,衛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對著響起的手機發楞。
  是嘍,雖然出了關,她還是在中國的地盤上,這手機卡仍是能用的。
  “喂?”看到來電者是高婷婷,衛紫穩定了心神,盡量用正常的語氣回應她。
  “怎麽回事?我不過請了三天假回家辦點事,怎麽一回來就物是人非了!你搬走了?!搬哪裏去?”
  不等衛紫回答,她又是一連串的問題:“我聽你們辦公室的人說你被停職了,停職又不是開除,至於連宿舍都不讓住嗎?”高婷婷頗有抱打不平的意味。
  “不是這樣的。”衛紫的話帶些安撫的味道。
  “那是怎麽回事?難道你被馬強派人抓走了?我早說讓你答應了……”
  “高婷婷!”忽然提高了聲音,對方被她一喊之下住了口,衛紫才又接著道:“我沒事,不過是被安排參加培訓。”
  “培訓,去哪裏?”高婷婷那邊又炸了。
  看了看周圍還在陸續登機的乘客,顯然距飛機起飛尚有一段時間,衛紫立刻答道:“外地,所以要收拾些衣物帶著。”
  “外地,南方嗎?什麽培訓這麽緊急,沒聽說最近有什麽培訓項目呀……”高婷婷還有問題要問,衛紫卻趕緊阻止她:“好了,空姐要求關手機,不跟你聊了,回來給你帶特產。”至於P城的特產是什麽,回頭再研究吧。
  老天就像看不慣純潔的人學說謊一樣,衛紫剛剛掐斷和高婷婷的通話,手機就又急促地響了起來。
  這個人比較特別,衛紫不敢怠慢,趕緊接了電話。
  “表叔?”她需要確定一下,還帶些疑惑,因為對方已經很長時間沒聯係她了。
  “阿紫呀,你在宿舍嗎?我晚上過去接你,牛麗麗回國了,家裏要辦晚會,比上次請的人還多,她爸爸剛升了官,這次到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可不能錯過。”邵易新的語氣裏滿是興奮,顯然由於太久沒聯係,他早已忘記了衛紫對這件事的抵觸。
  但是此時此刻的衛紫,聽到這話時卻莫名有了想笑的衝動,忍了好久,她才能夠用邵易新熟悉的口吻答他:“不用了,表叔,我正準備去參加單位組織的培訓,現階段要以事業為重。”至於她的事業是什麽——也再說吧。
  “這不衝突呀,多認識人對你的事業發展也是有利無弊的,今天到場的還有F委員會的主任,那可都是實權人物……”
  “表叔,我聽不清你說什麽,先這樣啊,我有點急事,回頭再聯係你!”
  掛了電話之後,衛紫胸口劇烈起伏著,強自忍住才沒喊出聲來。等到平穩了呼吸,她立刻關掉手機把電話卡取出,之後就把自己拋向坐椅靠背,一動不動地任由眼淚在臉頰上肆虐。
  一直以來,不管是好心的,還是歹意的,太多人左右了她們的命運。母親也是一樣,結婚,離婚,就業,失業,支邊——哪一樣是真正如她所願?隻不過很多時候母親是為了她而犧牲,那她又是為了誰?
  是自己太弱小,還是別人太強大?如果真是那樣,她想變強,變得很強很強,強到能夠自己決定幹什麽以及不幹什麽,能夠決定和誰在一起,能夠決定生活在哪裏。
  但現在不可以,她顯然還要隨波逐流,浮萍般不知漂向何方。

  四十章
  隨著人潮下了飛機,再跟著同一航班的人去把行李取了,初到陌生地點的不安慢慢將她一路的憂愁和思念驅走,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去何從的茫然。
  走的實在太匆忙,匆忙到她隻知道有人接應自己,卻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是圓是扁。
  拖著笨重的行李辦完出關手續,衛紫看到接待大廳裏到處都晃動著接人的牌子,上麵各類語言都有,也不乏漢字,可她瞪大了眼睛也沒看到和自己相關的隻言片語。
  看著一起出關的人一個個離開,衛紫心底的焦急與分鍾劇增,不,甚至是與秒劇增!她盡量把自己放在顯眼的位置方便人認領,哪裏醒目就往哪裏湊——找不到接她的人,不僅沒有去處,就連怎麽離開機場她都不知道。
  就在衛紫的焦急馬上要轉成絕望的時候,一個溫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請問,你是衛紫衛小姐嗎?”
  這麽好聽的聲音,這麽動人的美女,衛紫看到她簡直想喜極而泣!而這時候,能叫出她名字的即使是一頭豬,她都想抱著親兩口,何況眼前出現的真是一位美女!
  “我就是衛紫,請問您是來接我的嗎?”眼前的女孩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兩歲的樣子,身材略微比她嬌小一些,皮膚瑩白剔透,烏黑的長發高高挽起,襯托出一張精致的瓜子臉,看起來溫柔恬淡,雅致動人,衛紫一眼之下立刻就喜歡上了,就差狂吼:一定要是呀!
  “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華哥,就是魏華靖,說讓我來接一個超級大美女,我找了半天,沒想到……”女孩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道歉:“一路上辛苦了吧,趕緊跟我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說完接過衛紫的行李放在旁邊的推車上。
  聽到女孩的話,衛紫愣上了一愣,昏頭昏腦推著行李往外走,走到門口一個不經意地轉頭看到大鏡子裏的自己,才頓時明白為什麽人家找不到自己!
  看看她現在的形象吧:母親臨走之前說為了不惹人注目,就給她帶上鴨舌帽,頭發盡數裝在裏麵,身上套了個麻袋般鬆鬆垮垮的大外套,現在則因為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而皺巴巴乞丐服似的掛在身上。
  她的臉上還殘留著昨晚的淚痕,眼睛依舊紅腫,一宿沒睡加上心情過於糟糕,臉色慘白的嚇人,再加上身上大包小包都是行李,活脫脫就是舊上海大馬路上跑著的小癟三,魏華靖卻將她形容成超級美女,叫人家如何找得到?!
  幫著衛紫把行李裝在車上,看她十分沮喪的樣子,女孩微笑道:“歡迎來到P城,我叫李貝貝,從現在開始將竭誠為您服務。”
  衛紫被她忽然標準化的嗓音驚醒,慢慢展開一個靦腆的微笑:“你好,我叫衛紫。”說完之後她立刻就想抽自己,人家之前明明都叫過自己的名字了!
  李貝貝臉上絲毫沒有異色,仍舊溫和禮貌地笑著:“衛紫,真是好名字,華哥說你來這裏參加短期培訓,本來主辦方可能會幫你聯係當地的寄宿家庭,不過現在還來不及找,辦理手續也比較麻煩,你介意先在我們家住一段時間嗎?”
  衛紫疑惑:“你們家?”
  李貝貝點點頭,忙道:“嗬嗬,也不能算是家啦,就是一座房子,目前就隻有華哥和我住,華哥在國內有些事要處理還沒回來,現在就我一個人在那裏,你過去正好跟我做個伴呢!”
  看著眼前大家閨秀氣質的美女,又想到師姐於薇對魏華靖的描述,心道原來正牌女友在這裏呢,都同居了!轉而又有些氣憤——魏華靖有了這樣好的伴侶,怎麽還到處勾三搭四?!
  李貝貝開車來到一幢白色的三層小樓旁,將車停在路旁,就和衛紫一起卸行李,李貝貝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樣子,幹起體力活竟毫不含糊,細弱的手臂拎著箱子就要往下搬,衛紫哪裏好意思讓她動手,立刻搶到了前麵,兩手一用力就把碩大的箱子搬出了後備箱。
  “你可真厲害!體質一定很好吧。”李貝貝嘖嘖讚歎。
  從小到大最好的就是身體了,衛紫憨然一笑隨著李貝貝進了屋。
  這是一座典型的西式房屋,客廳寬敞明亮,牆邊有璧爐,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透過高大明亮的窗戶,可以看到房前種植著各類花草樹木,後院則是平整的草坪,還有燒烤架。
  跟著李貝貝上樓,來到一個向陽的房間,房間不大,卻有自己的獨立衛生間,各類用品一應俱全,床上是嶄新的寢具,看起來就很舒適的樣子,說實話,衛紫長這麽大還不曾住過這樣好的房子,臉上忍不住就有些怔忡。
  一手一個將床上的粉紅玩偶拿開,李貝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房間是不是布置得很幼稚?沒辦法,這是我媽媽那個老羅莉的品味,自從買了這房子,她足足花了一個月時間來買東西布置,自己卻一天沒住過,真不知怎麽想的。”
  聽到房子居然是李貝貝自己家買的,衛紫心底的驚訝更甚,她遇到的都是什麽人呀!先有任南華魏華靖,如今又來了一個留學都住自己家豪宅的小公主,天,還要不要人活了!
  不過魏華靖有了這麽個完美的女朋友在這裏,還鼎力幫她,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的出發點確實是人道主義的高尚情操?飛機上的十幾個小時讓她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濾了一遍,最後認定那個出麵幫她的人,非魏華靖莫屬。可他不過是個留學生,到底付出了什麽代價,能比官員丟官還大……
  衛紫最大的特點就是在同一階段隻能將注意力放在一件事上,媽媽說她是一根筋,楊霜則說她是由於腦容量太小不能同時運轉兩件以上的事情,就像計算機配置太低不能同時進行太多操作一樣。
  但是來到P城之後,衛紫第一次享受到了一根筋所帶來的好處。從拿著邀請函跟校方聯係,到辦就讀手續,再到選擇課程,到熟悉學校的環境,一係列事情都是她生平首次經曆,每件事情的處理過程都需要她全身心投入,直至筋疲力盡,甚至忘記了前因後果。
  到了開始上課的時候,每天投入絕大部分的精力對付課堂所學,生活慢慢步入正軌之後,她恍惚間竟然覺得生活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國內種種煩心的事情早已被拋到了腦後。
  一開始的時候,李貝貝盡量都會抽出時間帶她東奔西跑,並在與人接觸的時候為她略顯蹩腳的英語口語助陣,可後來衛紫發現李貝貝其實也是個忙人,每天除了學業,各類應酬也不少,抽出時間陪她辦這些瑣事實在是因為人家好心。
  意識到這一點,衛紫就慢慢婉拒了她的陪伴,不管李貝貝人如何古道熱腸,和她也不過萍水相逢,人家實在沒有理由和義務在提供食宿之外,還要搭上最寶貴的時間,即便如此,自己欠下的恩情也已經太多。
  在母親那裏,衛紫則秉持著報喜不報憂的原則。不管是在校園裏迷路走到腿抽筋那天;還是在快餐店被黑人小孩拿走所有隨身零錢的那天;還是因為忘了時間天黑後回去的路上被醉鬼用木棒砸中小腿一瘸一拐的那天……她打電話給母親的時候都是麵帶微笑的,微笑著說這邊的情形很好很好。
  事情全部就緒之後的一天晚上,衛紫特意早早回去做了頓尚算豐盛的晚餐。
  兩人共住的日子,衛紫本來想多幹些活來彌補白吃白喝的狀態,後來才發現這裏有專人負責定期打掃衛生,門前屋後的植物也有人負責修理,每天晚上還有一位華裔的中年婦女買好材料過來做飯,不過每次在她走後,看著桌上的飯菜李貝貝都意興闌珊的樣子:“她是南方人,做什麽東西都放糖,說過多少次了都不管用。”可是在異國他鄉能找到願意堅持每天去別家做飯的人已屬不易,還要挑南北口味,真要抱怨的話李貝貝確定自己會被人罵嬌氣,加上她性格隨和,也就一直將就到了現在。
  衛紫聽後心情一陣激動,眼睛裏都是躍躍欲試:“要不,我來試試做飯?”
  看著衛紫同樣細嫩如春筍般的手指,李貝貝嗬嗬笑道:“那太麻煩了,其實我就是隨便說說,我晚飯本來也就吃的不多。”她自幼練舞蹈,雖然塑造了一副好體型,在別人眼裏也成為了氣質出眾的大家閨秀,可停練之後,運動量驟減的後遺症便是極其容易發胖,為了保持體型,她在飲食方麵極其的注意。

  四十一章
  然而自己動手做飯這個念頭一旦在衛紫的腦子裏產生,便如雨後春筍般地茁壯成長起來,一切都安頓好之後,她也有了精力琢磨晚餐菜品了。
  這天衛紫早早地下了課,先是從周圍最大的一家中國超市購買了所需原料,回到家又虛心向南方女人學習了所有灶具的使用方法,最後千恩萬謝地送走了她,感激她給自己表現的機會。
  其實燒上幾個菜對衛紫來說並不是難事,可一來她很久沒動手了,再者她的服務對象是吃慣山珍海味的李貝貝,第一次在她麵前露臉,多少是有些緊張的。
  為此衛紫頗花了一些功夫,比如這裏的肉類因為屠宰過程不放血,用來煎炸燒烤無所謂,若是做湯就容易腥,衛紫提前一天就開始對肉類進行處理,洗了又洗,泡了又泡,煮的時候又不厭其煩地更換湯水。
  專心致誌地忙了一個晚上,衛紫在清點了所有菜肴之後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快到李貝貝回家的時間了,衛紫將基本山已經煲好的湯放在爐子上小火慢燉著,自己則需要上樓洗掉這滿身的油煙味兒。
  洗澡的過程中,衛紫聽到有汽車入庫的聲音,心道李貝貝進來發現這滿桌子的大餐一定會很吃驚的,平常聊天的時候衛紫對兩人談話內容留了心,因此今天所做的飯菜都是李貝貝喜歡吃而在國外又很少吃到的東西,李貝貝很少因為什麽事情動容,
  都是淺淺的微笑,優雅而又有禮貌,但衛紫希望今天能看到她欣喜的表情,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欣喜。
  想到這裏,衛紫心裏一陣激動,匆匆擦了擦頭發,披了件浴袍就衝下了樓。
  “你回來了,快點嚐嚐我做的菜是不是比阿姨的更合口味一些。”走在下樓的旋轉樓梯上,衛紫還沒看到李貝貝的身影,就搶先邀功道。
  “嗯,是不錯,尤其這醬排骨,簡直跟我半個月前在北京吃的一模一樣。”
  話是沒有問題,語氣裏滿是讚賞,對方嘴裏還嗚嗚囔囔顯然嚼著食物,按說衛紫聽到這般褒獎應該高興才對,可她卻嚇得雙腿發軟,一下子踏空了台階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小心!”清朗的男性聲音和剛才的話顯然發自同一個人口中,不同的是這次帶了些焦急,同時過來的還有一個矯健的身影,僅僅比聲音慢了一步。
  可就是慢的這一步,沒能阻止衛紫從樓梯上翻滾著摔下來,來人所能做的僅僅是在樓梯口充當了人肉墊背被衛紫壓在身下。
  “哎吆,怎麽又是右臂!”這次聲音裏包含的還有痛苦。
  衛紫手忙腳亂撐起自己,終於看清身下的人,那扭曲著一張俊臉的居然是魏華靖!
  “啊,對不起,你沒事吧!”衛紫誠惶誠恐,魏華靖幫了那麽大的忙,自己還沒來得及謝他,首次重逢要是害他受傷可就太糟糕了!
  “沒什麽大事,不過你再壓著我,難保就有事了。”衛紫注意到魏華靖聲音裏的痛苦減輕,俊臉卻微微泛紅,目光卻東瞟西瞟的就是不看自己。
  衛紫以為他被自己壓疼了,趕緊低頭想用手撐著地站起來,誰想這一低頭不打緊,她“呀!”了一聲,臉迅速變得比餐桌上煮熟的大蝦還紅!
  原來她洗完澡匆忙下樓的時候並沒有穿內衣,全身隻披了一件浴袍,經過這麽一折騰,浴袍的帶子鬆鬆垮垮掙開了不少,衛紫一低頭就發現了不對,她自己對浴袍裏的內容基本都快一覽無餘了,那麽,緊貼著她,視線角度差不多的魏華靖……
  平時整個房子裏也就衛紫和李貝貝兩人,不用顧忌太多,誰想到今天會丟這麽大的醜!衛紫下意識地就伸出手揪緊浴袍的領口,可如此以來,她的身體就失去了支撐力,又重重地回落在魏華靖身上。
  軟玉溫香在抱,鼻端還傳來她發間帶著濕潤水汽的香味,腦海裏浮現的是剛才不經意見瞥見的內容,不知為什麽,魏華靖一陣旋暈,似乎忘記了手臂的疼痛——盡管這次搓傷並不比十多年前帶丁逸溜冰那次更輕。
  “阿,阿紫?”門口帶著遲疑的聲音驚醒了兩人,衛紫聽出是李貝貝的聲音,一股熱血湧上腦袋,趕緊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來,顧不得呲牙咧嘴掙紮著起身的魏華靖,趕緊看向李貝貝,在她慌忙要解釋的當口,李貝貝先開了口,語氣裏帶著責備:
  “華哥,你怎麽越來越不靠譜了,你怎麽能這麽對阿紫,在地板上就……”
  魏華靖還在抱著手臂呼痛,聽到李貝貝的話一愣,正要開口解釋,衛紫搶在他前麵急急解釋道:“那個,對不起,貝貝你別誤會他,我是不小心摔倒的!”見兩人都看向她,她又補充了一句:“其實魏華靖人品很好的,從來不喜歡勾三搭四!”說完
  這話,衛紫臉上的顏色又加深了,天,她這算不算所謂的whitelies(善意的謊言),可是李貝貝人那麽好,她實在不忍心見二人之間產生矛盾,可是話說回來,她這個誇獎怎麽聽起來這麽別扭這麽奇怪呢……
  而魏華靖和李貝貝兩人的反應更加奇怪,他們竟然都錯愕地看向自己,李貝貝帶些迷茫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什麽表情都有了,就是沒有她擔心的那種憤怒和嫉妒,而魏華靖不但不著急向自己“女朋友”澄清事實,竟然還一臉興味地看著自己,似
  乎因為自己的“誇獎”而感動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衛紫被弄糊塗了。
  “你們趁熱吃飯吧,我,我先上樓換衣服!”既然弄不明白,衛紫決定不再折磨自己的腦細胞。
  然而在進入房間關上門的一刹那,衛紫馬上雙手捂住臉把自己擲向柔軟的床上,嘴裏還發出“嗚嗚”的聲音——這次虧大發了,居然被人家看光光……
  “要不要叫醫生過來?”李貝貝問的有些遲疑,看魏華靖彎曲著手臂的樣子,應該摔得不輕,可他同時又在用左手拚命地把桌上的食物往肚子裏塞,餓死鬼投胎一樣,讓她實在無法判斷他傷勢到底如何,至少不知道手臂的疼痛和“饑餓”相比,哪個更嚴重。
  “不用了,又不是第一次受傷,我知道該怎麽處理。”魏華靖在搶食物的間隙回答她。
  “阿紫的手藝真有那麽好?”李貝貝被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打動了,咽了下口水,拋棄了晚上隻打算吃些水果的想法。
  “哇,真的好好吃哦,你不要吃那麽快!這可是阿紫給我做的!”李貝貝在品嚐之後開始抗議。
  “給你做的?趕明兒我把她娶回家,看怎麽給你做!”魏華靖想也不想,嗤笑一聲反駁道。
  一陣沉默之後,李貝貝先開口:“阿紫可是個好女孩,你確定這次是認真的?”
  魏華靖看了她一眼之後,不自然地錯開目光,嘟囔道:“我哪次不是認真的。”
  隻聽“啪”的一聲,李貝貝將筷子砸在桌子上,把魏華靖嚇得險些跳起來,這丫頭受了二十多年的淑女教育,向來不溫不火,今天莫非是吃錯藥了!
  “阿紫跟你以前那些花花草草不一樣,我從來沒見過這麽純良的女孩,你要是敢玩弄她的感情,別說我不依你,丁逸也會找你拚命!”跟丁逸聊天的時候,才得知衛紫就是丁逸寶貝兒子的救命恩人,女霸王第一次開口求人,就是求自己好好照顧衛紫,說欠下的人情算她的。
  “這個我知道。”終於吃完飯,魏華靖眯起眼睛,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消食,“我家阿紫傻人有傻福,很多人要護著她。”說話的時候,嘴角浮現一絲滿足的笑意,不知是酒足飯飽之後的愜意,還是想到了什麽令人開心的事情。
  看到他依舊沒個正行,李貝貝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連忙問道:“怎麽你沒告訴阿紫我是你表妹嗎?”
  魏華靖愣了一下:“為什麽要我來告訴,難道你沒向她做自我介紹?”
  李貝貝忍不住做了個很不淑女的動作,她撇了撇嘴:“做你的表妹又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兒,我幹嘛逢人就說。”她又沒有丁逸的身手,萬一哪個遭他殘害的少女心存怨恨,報複到她身上怎麽辦?還是撇清關係,明哲保身比較好!
  魏華靖鬱悶:“我說那丫頭怎麽那麽個反應……”,不過下一秒鍾他馬上搖搖頭,表示對李貝貝的“嫌棄”絲毫不介意,並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容:“那個,貝貝,能不能通融一下,借我點錢。”
  李貝貝淑女形象進一步遭到破壞,她瞪大眼睛道:“你的錢呢?”他讀書拿全獎,又因為是魏家長子長孫,每次回國七大姑八大姨都會搶著給他零花錢(自己老媽就是其中一員),更別提他本身也總有辦法賺到錢,因此向來都是家中弟弟妹妹揩油的對象,怎麽今天反而掉過頭來向自己借錢?!聽到拉斯維加斯鬧洪災,她都不會比現在更吃驚。
  “嗯,我學了點手藝,學費貴了點兒。”魏華靖輕描淡寫地說道。
  “舅舅說你半個月前就出境了,這麽說你去學了半個月的手藝?什麽手藝這麽貴!是如何把碳變成鑽石嗎?”因為過於吃驚,李貝貝開始放任自己的思維信口胡謅。
  “我去了趟賭城,手頭的流動資金都輸光了。”魏華靖一臉無辜,老實答道。
  天,魏華靖原來隻是風流,現在居然又多了爛賭的毛病,還是一擲千金的豪賭,李貝貝下巴險些掉了下來。
  主呀,如來佛呀,她有罪,她懺悔——她剛才為什麽要拿拉斯維加斯做比喻?!

  四十二章
  見李貝貝近幾天來一直愁眉不展,被她連誇好吃的菜也都隻是動動筷子就沒了興趣,衛紫在親口嚐過確認不是菜的味道太差之後,也開始擔憂:“貝貝,出什麽事了嗎?”
  李貝貝猶豫了一下,似是下定了決心後才開口:“本來華哥不讓我告訴你,可我實在忍不住了,我需要找個人頃訴一下。”她覺得相比較於國內的那些人,衛紫還是比較安全的訴苦對象。
  提起魏華靖,衛紫忍不住還是有些臉紅,那晚李貝貝上來催了她好幾次讓她下樓吃飯她都沒好意思下去,最後還是李貝貝盛了飯菜給她送上摟才避免了餓肚子,好在第二天魏華靖就不見了蹤影,否則她還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麵對。
  李貝貝已經顧不得她的情緒,劈哩啪啦機關槍似的開始控訴魏華靖的惡行——她相信這次再不淑女,老媽都不敢怪罪她,因為一切都拜她老人家那可愛的侄子所賜!
  首先,魏華靖居然提出退學,注意,是退學而不是休學!他放棄了再有不到一年時間就能拿到的PHD學位。
  好吧,魏家的孩子不靠文憑吃飯,退學就退學吧。可是接下來,他居然把幾年前和同學一手創辦的一家業績蒸蒸日上的公司的股權,以極快的速度極低的價格轉讓了出去——財不入急門,速度快,價格自然低!可是他明明在前兩天才從自己這裏借走了數目不小的一筆錢,就算是天天吃黃金都不可能花這麽快,唯一的理由隻能是——賭。
  從小一起長大,李貝貝還不曾見到過魏華靖曾經被什麽不良惡習製約過,可以說除了所謂的“風流”,他基本上在所有人眼裏都是完美的。即便是和女孩子們的相處中,他也從來沒給自己留下什麽不可收拾的麻煩。大家對他風流的定論,又主要是因為他實在沒有別的缺點讓人詬病,而他的為人有時候又實在讓人忍不住去“詆毀”一下。
  更加詭異的是,魏華靖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他退了學自然不可能還留在學校,如果說去賭場,也不可能日日夜夜待在那裏吧!好在這個世界說小很小,她昨天在一家歌劇院看芭蕾舞演出的時候居然和他巧遇了。
  說來這件事情也很詭異,相處二十多年她從來沒見魏華靖對歌舞劇產生過興趣,如果說他是陪哪位心儀的美女看倒還有情可緣,可阿紫明明在家準備功課,而她英俊瀟灑的表哥又居然是一身休閑裝站在站席上看演出!就算他最近手頭緊吧,有窮到幾十塊錢的坐票都掏不起嗎?見他俯身趴在欄杆上東張西望,也不像對台上的演出多關注的樣子。
  李貝貝疑惑了,徹底被弄糊塗了,她已經完全肯定,如果魏華靖出事的不是腦子,那問題就很嚴重了。
  到底是血脈相連,李貝貝斟琢之後終於對衛紫開口:“阿紫,你最近功課忙不?”
  “還可以吧,我剛剛覺得可以跟上老師講課的步驟了。”衛紫靦腆一笑。她實在是太笨了,往往是看看周圍同學翻課本她才知道老師結束閑聊開始講課了,看到人家搬桌子她才知道要分組討論了,大家收拾書包準備下課,她還不知道這堂課究竟講的是什麽。
  李貝貝強自壓抑住心裏的負罪感,勸道:“其實也沒什麽,你也說了,單位並沒有給你定下什麽任務,也沒有要求你達到個什麽水平,甚至你不去上課都不會有人管你。”
  事實盡管如此,但蒙混度日絕對不是衛紫的作風。李貝貝也正是因為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了解了她,才覺得下麵的要求有些難以啟齒。
  友情和親情的博奕,還是後者占了上風。
  “阿紫,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阿紫,你怎麽這麽早起床?”天蒙蒙亮,剛進門的魏華靖難掩一臉的疲憊,帶些驚奇地看向坐在客廳裏的衛紫。
  “啊,這個,”趕緊從沙發上站起來,衛紫忽然變得有些結巴,“貝貝昨天走了,我一個人在屋子裏有些害怕。”答應了李貝貝的請求之後,幾天也沒見魏華靖的蹤影,就在李貝貝拖了又拖不得不動身前往C州做論文的當天,接到了魏華靖的電話,告知他次日回家。
  環顧一下空曠的客廳,魏華靖笑笑沒說什麽,陪著衛紫坐在沙發上等她開口。
  自從那次尷尬的會麵之後衛紫就一直躲著自己,而她如果真的害怕的話,更應該待的地方是樓上小房間而不是可以看到外麵影影綽綽樹影的大客廳。
  如果見到一個非常不善於說謊的人說謊,有時候會不忍心揭穿她,至少魏華靖對衛紫是這樣。
  “你是不是累了,我先給你倒杯水吧。”望進魏華靖含笑的黑眸,衛紫有些手足無措。
  挪開注視她的目光,魏華靖站起來倒了杯果汁給衛紫,給自己則衝了杯咖啡,笑著開口:“一宿沒睡吧,需要補充點維生素。”
  衛紫心裏亂亂地正不知怎麽開口,順著他的話就反問:“那你呢?”
  “我則需要提提神,破解李貝貝安排的美人計。”魏華靖是這麽想的,不過他沒說出口,讓衛紫尷尬到滿臉通紅,他同樣不忍心。
  “我老了,再補也去不掉皺紋了。”指指眼角的笑紋,魏華靖喝了口咖啡,語調拉家常般隨意。
  衛紫感覺略微自在些,開口關心道:“那天你胳膊沒事吧。”說完之後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幹嗎還主動提那個尷尬的晚上。看看現在兩人孤男寡女的樣子,真是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嘿,完全沒事了,前天我還用它打爆了一個人的腦袋。”魏華靖眨眨眼睛,舉起右臂秀他看不出有多麽發達的肌肉。
  衛紫瞪大眼睛看著他,似在觀察他是否開玩笑,同時也忘記了剛才的尷尬。
  “貝貝走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是不怎麽讓人放心,我還有個大學女同學在P城,我送你去她那裏可好?”魏華靖皺皺眉頭,見衛紫要擺手拒絕馬上補充道:“那個女同學已經結婚了,老公在國內,跟我是死黨。”
  衛紫臉紅了紅,不過想到答應李貝貝的事情,還是鼓起勇氣說:“我可不可以跟著你,你放心,我不會打攪你做事的,還可以幫你洗衣服做飯。”欠他那麽多,當段時間保姆衛紫覺得也是應該的。
  魏華靖險些被咖啡嗆到,驚奇道:“跟著我?”難道小美人突然開了竅,終於發現他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看看表情不像,正色拒絕:“我天天東奔西跑,早出晚歸的,恐怕沒時間照顧你。”這段時間他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
  魏華靖睡醒的時候天已過午,洗了個澡下樓,發現衛紫正在樓下的開放式廚房忙乎著,看見他連忙道:“現在雖然是中午,但我想你剛睡醒,就還做了早餐給你。”魏華靖的房門一響,她就開始忙乎了。
  喝著又香又糯的八寶粥,魏華靖納悶地問道:“怎麽你不用上課嗎?”
  “我們放了長假,”衛紫說得有些心虛,“所以我可以跟著你一起東奔西跑照顧你。”
  幸福來的如此突然如此猛烈,魏華靖有些旋暈。
  “說吧,你究竟答應了李貝貝什麽。”
  錯愕了半晌之後,衛紫才找回自己的語言功能:“沒,沒什麽,她就是讓我好好照顧你。”
  怎麽除了小巫婆楊霜,魏華靖猜測事務也是奇準無比?看來傻瓜們雖然傻的各不相同,聰明人卻都是相似的。
  她答應了李貝貝什麽呢,其實也不能算是答應吧。當李貝貝說出魏華靖的種種異常之後,她也挺為他擔心的。
  魏華靖風流名聲在外,但對她卻從來沒有實質性的傷害,每一次的出現,似乎都為了向她提供幫助。而葛明升的那個“犧牲”說法更是讓她耿耿於懷,隱隱地,她覺得這個犧牲很不簡單,或許跟魏華靖最近的異常有關。
  這種情況下如果對他漠不關心,那她也太沒良心了吧。
  “我真的想弄清楚他最近在搞什麽,但因為論文的事我必須要離開,而且我和華哥從小一起長大,他太清楚我的想法了,我鬥不過他的。”李貝貝憂心忡忡地說,“我也不是讓你打聽他具體幹些什麽,但你可以利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觀察一下事情
  有沒有危險性,有的話馬上告訴我。”然後她可以通知家裏長輩做些什麽。男人是種奇怪的動物,他們往往為了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冒險,而不去選擇捷徑,最近的魏華靖就讓她聞到了危險的氣息。
  衛紫臉一紅:“我很笨的,更鬥不過他了。”
  李貝貝莞爾一笑:“你不用跟他鬥,他不會對你設防的,你隻要粘著他就行。”恐怕魏華靖那小子對此高興還來不及吧,還真便宜他了。如果不是魏華靖實在太異常,她還真不想讓衛紫蹚他這趟混水。
  “隻是你要注意,千萬別放任自己愛上他。”這是李貝貝臨走時的忠告,自家表哥人並不壞,衛紫也不是花癡,出事的概率不算太大。
  衛紫極度沮喪,李貝貝說什麽來著,魏華靖不會對她設防,他的確不會,因為不需要,她一上來就被人家看透了。
  盡管李貝貝對衛紫的智商估計錯誤,人卻沒有選錯。
  看著陪他一起拜訪了同學又一起出來的衛紫,魏華靖哭笑不得。衛紫卻一臉受傷:“我跟人家非親非故怎麽好意思住人家裏,再說我也不是小孩子非要人看護。貝貝不也是一個人住嗎?”
  “她跟你不同,來這裏已經很多年了,也習慣一個人生活。”魏華靖無奈:“這邊治安不錯,你想一個人住小心點也行。”
  “那你呢?”衛紫開口詢問。
  “我馬上要離開幾天。”
  “去哪裏?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衛紫想了想又說:“來這之後我還沒四處走動過呢。”
  如果是平時,魏華靖非常樂意帶她出去玩,天天玩都無所謂,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
  然而麵對美女,拒絕是難以開口的,麵對衛紫這樣的美女,即使開了口,也是沒有作用的。
  以前曾經為每次和衛紫的不期而遇感到興奮,現在衛紫時刻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他反而興奮不起來了。
  眼見著衛紫跟他又回到家裏,看他換衣服,收拾東西,連上廁所她都守在外麵,等他要出門的時候,她則拎出不知什麽時候收拾好的大包一臉無辜地問:“我們要出門了嗎,去哪裏?”
  魏華靖宣告投降,但臨走前約法三章:“我這次出去是辦事,帶你去你必須聽我安排。”
  衛紫斟琢後點頭:“好的,但你不能想辦法甩掉我。”她不是愛冒險的人,如果不是答應了李貝貝,她還真不願意離開這剛剛熟悉的環境。人生地不熟加上語言障礙,如果魏華靖把她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是有些膽怯的,這句話說出來,頗有些委屈的意味。
  大大的背包將本就苗條的衛紫襯得十分單薄,帶些懇求的眼神讓她美麗的大眼睛更加楚楚可憐,夕陽撒在她臉上,讓那一抹倔強慢慢浮現,魏華靖的腦袋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罷了罷了,他就失去理智一次吧,順應自己感情,帶她走,帶她走,哪怕天涯海角。

  四十三章
  衛紫覺得自己很難向李貝貝交差了,她死乞百賴非要跟著魏華靖,就是想探聽他最近忙什麽,可關於他的行蹤她隻能說出幾個城市名。每到這些城市魏華靖總是找家酒店訂個房間把她安置進去,然後就不見了蹤影。多則三四天,少則一兩天,魏華靖再度出現,就是他們出發前往別的城市的時候。
  她所能做的就是在各個城市的酒店房間裏看電視,魏華靖不建議她獨自外出,她也沒膽量到處亂跑。
  那她到底為什麽跟著過來?僅僅作為一個大件“行李”讓他到處寄存嗎?就在衛紫覺得自己快因為看電視而近視的時候,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做些什麽了。
  因為這次的目的地有些特殊,兩人開車途徑15號高速公路,在欣賞完讓人心醉的沙漠落日景觀之後,到達的是那著名的世界賭博之都。從李貝貝那裏衛紫得知他來過這裏,怎麽他要故地重遊嗎?還是真像李貝貝說的他染上了爛賭的毛病?
  在酒店登記完房間,就在衛紫猶豫是偷偷跟蹤還是明著耍賴的時候,魏華靖突然開了口:“這段時間悶壞了吧,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在之前,衛紫以為該市就是個賭博的地方,現在才發現這裏對人們的吸引力遠不止賭博那麽簡單。多年的發展建設,使得這沙漠中建立起來的城市已經成為不折不扣的度假聖地,超豪華的酒店,來自世界各地的美食,各種精彩的表演秀,當然還有大大小小無數個給人提供發財夢的賭場,讓在這裏的人待上多久都不會膩煩,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得有錢。
  衛紫是窮人,現在的魏華靖好像也不怎麽有錢的樣子。然而不管是哪個城市,走在大街上飽覽夜色,都是不需要花錢的,就算這賭城的夜景美的出奇也是一樣。
  漫步走在賭場大街上,兩側是世界一流的豪華賭場酒店,在黑夜裏發出耀眼的光芒,流光溢彩,美侖美奐,讓人仿佛置身仙境,巧的是,這裏還真有一家酒店叫仙境。仙境酒店內部如何衛紫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因為她今天終於不用再悶在酒店裏看電視了——就算是再豪華的酒店她也不想。
  雖然天色已晚,街上遊人卻是絡繹不絕,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有增加的趨勢。來賭城的人,什麽樣的都有,白人、黑人、還有亞洲人,有風華正茂的青年男女,也有白發蒼蒼的老年人,有衣冠楚楚的紳士,也有披頭散發的流浪漢。
  衛紫帶著新奇的心情觀察著這一切,周圍的熱鬧和繁華讓久困的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覺,直到手被輕輕拉住,她才意識到旁邊還有那麽個大活人——魏華靖。
  魏華靖並不多言,拉著她輕輕佇足在位於一家酒店門前的湖畔。衛紫發現周圍的人三三倆倆地也停頓了下來,聚集在湖的周圍,正在好奇是不是有什麽活動的時候,湖上燈光驟亮,悠揚的樂聲響起,一個男人在歌唱,歌聲是她所不知道的語言,卻十分動聽,纏綿地讓人心頭一跳。
  還沒來得及去思索,麵前的湖水中忽然衝出很多細小的水柱,忽高忽低,隨著樂曲旋轉地舞著,輕盈而優美。這水的舞蹈,和那溫柔的歌聲,為這壯麗的夜景平添出幾許夢幻般的浪漫。
  不知不覺,兩人都將身體靠在湖邊的白色欄杆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直到噴水湖的音樂嘎然而止,隨著歌聲的結束,一排巨大的水柱直衝雲霄,再摔落下來,星星點點的湖水濺在臉上,些許涼意讓衛紫清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的手被牽著,臉上一紅趕緊掙脫了。
  魏華靖似乎並不在意,看著她在歌停舞住之後仍有些怔忡的俏臉,笑道:“這就是有名的音樂噴泉,下一次要十五分鍾以後,要不要等著看?”
  衛紫醒過神來,想了想後搖頭:“不用了,你來這裏肯定不是為了帶我看噴泉吧。”以前室友們總嘲笑她沒腦子,出社會以後,慢慢地她也在學習透過現象看本質。
  “聰明的女孩!”魏華靖毫不吝惜地讚美她,並伸出手“我這裏有一張表演秀的門票,請你看。”
  “一張?”衛紫睜大眼睛。
  “沒辦法,資金緊張,為了省錢就買了一張,你進去看,演出結束的時候,我在門口等你。”魏華靖依舊是笑嘻嘻的樣子,看不出哪裏“緊張”了。
  鬼才信他,衛紫恨恨地想,還不是想甩開自己去幹什麽事情。可想到李貝貝說他看演出買站票的事情,又忍不住有些擔心,他不會真的很拮據吧,那幹嗎還帶她來玩呢,於是開口:“其實我手裏還有一些錢的……”
  “我知道,這就是我帶你來的原因,因為我們回去的路費要由你負責了。”他說這話的表情帶了些賴皮的樣子,沒有絲毫的難為情。
  衛紫無語,可她還沒有養成拒絕的習慣,隻得在魏華靖的安排下前往著名的某賭場酒店看表演。
  至於為什麽去賭場看表演,衛紫是在後來才慢慢明白的。這裏的酒店是包括電影院、歌劇院、餐廳、保齡球館、商店、遊泳池、美容院,畫廊以及賭場等等在內的休閑消費區域。每個酒店各有特色:巴黎酒店門口高聳著艾菲爾鐵塔和凱旋門,埃及金字塔酒店就有獅身人麵像,威尼斯人酒店頂蓬上有藍天白雲,甚至還有人工運河在酒店中蜿蜒而過,到了紐約紐約賭場門口,居然能見到傲然挺立的自由女神像。
  各個酒店的共同點就是都大的像迷宮,正常人進去都分不清東南西北,更別提像衛紫這樣的路癡了,並且她初次前來,到達的還是最新最大最奢華的一家,隻能亦步亦趨地跟著魏華靖,生怕走丟了,連手已經開始拉著他的袖子都不自知。
  一進門,這家以花海著稱的酒店就讓人有春風撫麵的感覺,大紅色的花卉地毯,華麗繁瑣的水晶吊燈,這家酒店的裝璜風格兼容了東西方的元素在內,美侖美奐到無以複加。
  魏華靖帶著衛紫徑直前往歌劇院,途徑賭場,叮叮當當的機器聲,還有那些來來往往的賭客們,讓衛紫忍不住投去好奇的一瞥,然而也隻是一瞥,下意識地,她就認為賭博不是什麽應該提倡的事情,但在這個“自由”國度,這項在國內人人喊打的活動,卻在奢華地,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然而很快地,衛紫就暫時忘記了這一切,因為表演實在是太精彩了。
  這場名字叫“夢”的演出,帶給衛紫了前所未有的感覺。在魏華靖說請她看表演的時候,她起初以為是類似於電視上演的西方魔術師的表演,再不然就是類似於話劇之類的東西。身臨其境,她才發現不是,都不是,這不是她以前所接觸過的任何形式的演出。
  在之前,衛紫不知道舞台可以帶給人這麽震撼的感覺。這是一場以水為主題的歌舞劇,采用紅和藍為主色調,帶給人強烈的色彩衝擊。衛紫幾乎完全聽不懂歌詞,可還是深深感覺到了那關於夢的熱烈和憂鬱,如此強烈地滲透到人的內心深處,令人激情噴湧,卻又感到無限的惆悵。
  原來情感和藝術的產生和表達,真的是不分國界不分種族甚至無關語言的,藝術大師的傑作,讓向來自認遲鈍的衛紫,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初戀的傷痛,畢業時的彷徨,找到工作時的狂喜,家庭破裂時的無助,還有剛出事時的絕望以及後來產生的希望,再有來到這異國他鄉的一切,和李貝貝的相處,魏華靖的出現,還有霸道的任南華和溫柔卻遙遠的時遠,人人事事一幕幕過電影似的出現在她腦海裏,讓她有種感覺,覺得這一切都是夢,夢醒過來,她還是那個被媽媽喝斥著的憨傻女孩。
  如果真的是夢,該有多好,夢裏的她,不必憂慮明天,也不用擔心現在。然而不是,還沒等她從那場“夢”裏走出來,她馬上就遇到了新的問題。
  演出結束之後,帶著腮邊的眼淚,衛紫恍恍忽忽跟著離席的人群走出門口,才發現自己出來的門並不是魏華靖指定的那個,門口自然也沒有人在等她。打魏華靖的手機,居然顯示不在服務區,轉過身去,到處都是熙熙壤壤往外出的人群,看著對麵一張張的臉龐迎麵撲來,衛紫一下子陷入了無措的境地,那個出口究竟在哪裏?
  衛紫絲毫不知道自己迷途羔羊的樣子多麽惹人注目,不多時就有人上前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助,衛紫使勁地回想那個出口的名稱,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當你特意想回想什麽的時候,偏偏就記不起來,何況她剛剛才經曆了那樣的一場夢境。
  沒料到想向她提供幫助的那個白人男子特別有耐心,把歌劇院每個出口都給她介紹了一遍,幫助她慢慢回想。這時衛紫已經慢慢清醒過來,人群散盡之後也找回了一些方位感,看著那男子十分熱切的眼神,她禮貌卻堅定地婉拒了他的陪同,再三謝過之後獨自前往記憶中的那扇門。
  出了門並沒有找到魏華靖,也對,他的手機不在服務區,人怎麽會在門口,要是楊霜在這裏,肯定會再次嘲笑她的智商。
  “怎麽你要等的人沒有來嗎?”衛紫聞聲回頭,才發現剛才幫她的那名男子又尾隨了過來。對方態度和藹,衛紫卻隻是點點頭並不願意多講話。
  “要不我們先去那邊喝點東西,邊聊邊等?”那人指指不遠處的開放式咖啡廳。
  “不用了,謝謝。”衛紫往劇院門口走近了些,給彼此造成些距離,見那人還要開口,幹脆轉過身去。不是她沒有禮貌,隻是她早已沒有了跟陌生人搭話的熱情。
  站在原地等待,過了許久,衛紫一回頭,居然還能看到那名男子坐在咖啡廳裏向她揮手示意,皺了皺眉頭,衛紫再次轉過身去。
  這次她看到了快步走過來的魏華靖,忍不住第一次開口抱怨:“你怎麽這麽久不來?”
  魏華靖見她臉蛋紅撲撲的,神色迷離,腮邊隱隱地似有淚痕,禁不住嚇了一跳,急切道:“對不起,我實在不是故意的,發生什麽事了嗎?”
  見他這樣,衛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開口:“也沒什麽,就是等不到你有些著急,還擔心記錯了地方。”又有些埋怨自己的失態,抬眼偷看魏華靖,沒想到他絲毫沒有介意的樣子,仍是一臉的內疚,在確認她無礙之後表情裏還透出幾分驚喜,笑道:“走吧,我今天贏了錢,請你吃大餐。”
  衛紫睜大了眼睛——這個混蛋家夥,他真是去賭錢了!

  四十四章
  魏華靖似乎真是贏了大錢,衛紫想,因為兩人不僅坐在了環境優雅的法國餐廳,魏華靖的臉上也滿滿的都是笑意——當然,魏華靖什麽時候臉上都是有笑意的。但這次,衛紫覺得他心情是真的很不錯。
  晚餐之後兩人走出餐廳,門外便是琳琅滿目的商店,不出酒店就能夠買到所需要的一切東西。衛紫帶著孩子般地好奇心走走看看,當然也僅限於看,因為用腳趾頭想她也知道這些商品必定昂貴無比。
  比較奇怪的是,魏華靖比她的好奇心還強,不僅在外麵看,還把衛紫拉進了店裏一起看。麵對著熱情的服務人員,衛紫有些無措,魏華靖卻坦坦蕩蕩,在店裏東晃西晃,不多時便挑選了一些服飾,連同衛紫一起丟進了試衣間。
  這家法國服飾店東西別致,服務人員也不同於國內都是年輕人,給衛紫服務的就是一個態度和藹的中年白人婦女。等到衛紫換完裝出來後她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高呼:“天哪,你真是上帝的傑作!”典型的西方誇張式讚歎。
  此刻的衛紫換掉了之前的學生裝,身著寶藍色吊帶長裙,帶金邊的白色小外套,腳上也換上了一雙造型精巧的淺色高統靴,優雅飄逸的有如仙女下凡,磁鐵般瞬間將周圍人的眼光都吸引到她身上。
  魏華靖與有榮焉,好容易才把眼光從衛紫身上錯開,謝謝人家的誇獎,帶些玩笑的口吻問道:“怎麽樣?我的眼光不錯吧。”
  對方道:“是的先生,可是我不得不說,這位小姐穿我們店任何一款服飾都很漂亮。”瞧瞧人家多敬業,不僅幽了他一默,還變相地宣傳了自己店的產品,隻是她難道沒看出來他才是應該討好的冤大頭嗎?魏華靖剛有這個念頭,那位大媽又笑眯眯
  地道:“小夥子,你可真幸運,有這麽個天使般的女孩做伴侶。”
  這句話說的魏華靖通體舒泰神清氣爽,非常爽快地就把帳結了拉衛紫出門。
  衛紫起初還擔心穿高跟鞋走路不便,走了幾步才發現鞋子非常舒服,走起路來並無不適,剛要感慨名店就是名店,又忽然發覺自己已經隨著魏華靖出了門。
  “我還沒換衣服呢!”就算是名店,也不會允許顧客試衣服試到外麵吧。
  “換衣服幹嗎,這身挺漂亮的呀。”魏華靖不解,不過看到衛紫的表情他馬上了然道:“你放心,你不會被店員追殺,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相處這麽長時間,魏華靖已經慢慢適應了衛紫的思維方式,不等她有所反應馬上又接道:“就當是作為這段時間慢待你的補償吧。”也隻有衛紫這種性格,才會在之前的一個月乖乖任他丟在酒店裏寄存,換成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孩都不可能。
  想到這裏,魏華靖送過去的目光愈發柔和,還帶著內疚和憐惜,看的衛紫臉上一紅,不由低下頭去。
  等到衛紫平複了自己的情緒,才發現已經隨著魏華靖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這個地方如果衛紫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就是賭場。
  之所以有些猶豫,是因為這裏的氛圍有些特別。不同於剛才衛紫見到的賭場那般熱鬧繁華,這裏顯得很蕭條,十幾張桌子上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張桌子有人。這些人有的手拿酒杯輕啜,有的側首輕聲交談,不像是在賭錢,倒像參加聚會的樣子。
  這些肯定是小賭怡情的人,無關痛癢,所以不計得失,倒也很不錯呢!衛紫心想,相對來說,她喜歡這裏安靜的環境,加上有魏華靖在旁邊,心裏踏實很多,舉手投足顯得十分從容。
  而魏華靖呢,他好像從來沒有不從容的時候。
  隻是他們兩人的出現似乎給這裏的平靜帶來了小小的漣漪,幾乎所有的玩客都將眼光投向了他們,似乎在訝異於這對金童玉女般的亞洲人,何以會出現在這裏。
   衛紫帶些好奇看向最近的一桌,那裏坐的是幾名中老年男子,收到她的目光後舉起酒杯微笑示意,伴隨著的還有讚賞的目光。衛紫心裏放鬆,也點頭回了個微笑,這一笑恰如百花齊放,照亮了整個殿堂,對方驚喜交加,已經有人站起來向他們揮手。
  魏華靖一手輕攬衛紫,輕輕回應了他們的邀請。
  很快地,就有工作人員上來招呼,問他們有沒有host(專職服務人員)。魏華靖表示第一次來,還沒有。這時立刻就有一位host迎上來遞了名片,表示有一切需要都可以找他,24小時隨叫隨到。
  魏華靖先是示意旁邊的酒水女郎開香檳,接著就將一張支票模樣的東西交給host,衛紫發現那名host在瞥了眼票據後態度愈發恭敬。
  等到香檳端上來的時候,那名host也帶來了魏華靖示意他兌換的籌碼,魏華靖隨手將一隻黑色的扔給酒水女郎做小費,換來了對方嫵媚迷人的一笑,外加幾句祝你好運之類的話。
  衛紫看著他嫻熟地做著這一切,說他是第一次前來,打死她都不信。
  帶著籌碼,魏華靖並沒有就近走向剛才向他們示意的那一桌,而是饒了個圈子,來到一個五十多歲的華人男子跟前,久別重逢般地打了聲招呼:“邢先生,別來無恙吧。”
  這是一名看起來保養的很好的男人,隻是眉頭緊縮,神色有些疲憊,見到魏華靖的出現鬆了口氣的樣子,神情卻又帶著防備。
  那人看到魏華靖旁邊的衛紫有些吃驚,但也隻是多端詳了一會兒,立刻又將目光調到魏華靖臉上,似要開口說些什麽。反倒是他旁邊的年輕女人一直盯著衛紫看,眼睛眨都不眨。
  這女人看起來年齡不超過三十歲,長得十分美豔,衛紫看著她高高挽起的頭發,總覺得她有些熟悉的樣子,再向下掃了眼她的足尖,脫口就問道:“你是芭蕾舞演員嗎?”
  此言一出,三人都看向她,邢先生先是一愣,立刻帶些討好地笑容道:“是呀,小姐您怎麽稱呼?”又轉頭看向旁邊的女伴:“看來你真的已經名揚海外了。”目光溫柔,話裏話外是滿滿的寵溺。
  女人嘴裏謙虛著,眉梢眼角卻是掩飾不住的得意,魏華靖趁機道:“那當然,米小姐曾是XX團的名角,自然遠近聞名。”
  因為跟李貝貝在一起相處了段時間,衛紫知道XX團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芭蕾舞團,但這個團有什麽“角兒”,她可就一概不知了。看著魏華靖看向她的促狹目光,她臉上一紅,微笑著點了點頭,不敢說自己猜她是芭蕾舞演員的原因,是見她挽著頭發,腳尖又是典型的外八字。
  “邢先生,我現在這些都是剛剛從你那裏贏過來的,所謂不是自己的就不心疼,你確定要拿最後的身家性命跟我賭?”魏華靖用僅僅他們四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話語雖輕,卻紮的邢先生像泄了氣的皮球般,臉上肌肉一陣抽搐,苦笑道:“如果不賭,你能把贏我的都還我?”
  魏華靖微笑著拒絕了。
  “沒有了錢,那幫家夥不會放過我的,結果還不是一樣!”說完這話,他的神色又轉為豪邁,頗有過把癮就死的感覺。
  賭徒心理真是要不得呀,衛紫忍不住搖了搖頭。
  “隻不過,”魏華靖的聲音再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你今晚的運氣實在不好,而我今晚的運氣又太好,雖然換了場地,也未必就能馬上轉運,繼續玩下去對你不太公平。”
  見大家都一頭霧水,魏華靖提了個爆炸性的建議:“所以我建議由她替我玩。”
  衛紫見他指向自己,忍不住很不淑女的翻了個白眼,就算他很有錢吧,就算大家賭的都不大吧,他也不能這麽兒戲吧!沒見人家邢先生對最後這點錢還很在意嗎?弄不好人家連回家的路費都在這裏呢!難道他想發慈悲,借她的手把贏的錢還給人家?衛紫思索著魏華靖如此善良的可能性。
  “我可是完全不會玩。”衛紫鄭重聲明,她連這張桌子上大家在玩什麽都不知道,但顯然可以看出來並不是她出國之前剛剛學會的麻將。
  沒想到這瘋狂的建議還真被采納了,邢先生低頭考慮了半天,深情款款地看向旁邊的米小姐,點頭道:“我今天運氣是很差,那就由我未婚妻代替我,這個遊戲她也是剛學會不久。”
  米小姐顯然比衛紫要明白的多,隻聽她壓抑地叫道:“你瘋了,這可是幾百萬美元!你要不想賭咱們走不可以嗎?我們去別的國家,他們不一定會找到我們的!”說到最後,已經帶著哭腔。
  邢先生神情沮喪,沉默了半天不作聲,還是魏華靖開口解釋道:“米小姐你錯了,他的幾百萬美元現在都在我這裏了,他的籌碼似乎都是透支的信用。”至於到期他能否還款,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次米小姐不再壓抑,而是尖叫一聲坐倒在地,嗚嗚地哭了起來。
  賭場的工作人員馬上圍上來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一些賭客也聞聲而來,還有人小聲議論,大意是在高額賭區還沒見過這樣的情形發生。
  高額賭區,原來這裏是高額賭區,那麽是不是意味著魏華靖真的贏了人家幾百萬!我的天!衛紫慢慢抬頭看他,迎上來的是對方忍俊不禁的笑容。
  她真的是個傻瓜。

  四十五章
  衛紫覺得自己真是個傻瓜,直到出了賭場,她也沒能弄明白這是個什麽情況,糊裏糊塗地跟著幾人離開了賭場酒店。
  米小姐已經停止了哭泣,在後座不停地跟邢先生嘀嘀咕咕商量著什麽,後者仍是一副衰到家的樣子,不停地思索,搖頭,再思索,再搖頭。
  隻有魏華靖,表情平靜地開著車。見衛紫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扭來扭去很不安的樣子,他一手扶方向盤,另一隻手伸過來握著她的,衛紫一掙沒掙脫,又怕動作幅度太大引起後座兩人的注意,隻得由他握著。
  時值歲末,雖然酒店內和車裏都溫暖如春,外麵卻著實冷的很,尤其是在夜裏。衛紫一下車就打了個冷戰瑟縮了一下,剛想在心裏埋怨魏華靖給她換上了這麽一身華而不實的衣服,一件又輕又軟的皮草已經圍了上來,將她包了個結結實實。衛紫又一次傻了眼,這個魏華靖,他是在變魔術嗎?看到米小姐投來的豔羨目光,衛紫非常不安,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她的大腦已經不能正確分析,隻能木偶般地跟著行動。
  一行人來到一棟燈火通明的建築物裏,除了魏華靖,其餘幾人都在東張西望地研究這是個什麽地方。
  “如果我沒記錯,邢先生米小姐你們是打算來這裏結婚的吧,這裏的結婚登記處24小時辦公,我和阿紫可以充當你們的見證人,如何?”魏華靖開口詢問。
  他的解釋非但沒能打消疑慮,反而讓幾人更傻了眼,尤其是米小姐,表情相當難看,不過倒也沒說什麽。
  邢先生哀聲歎氣:“小魏,你又何必戲弄我,現在我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未知。”
  魏華靖嘻嘻笑道:“就因為這個,你們才應該把握時機呢。”說著遞給他了一件東西,邢先生猶豫著打開一看,居然是一枚璀璨的鑽戒。
  “如果你現在求婚,米小姐又答應的話,我可以幫忙安排婚禮,你們覺得熱氣球婚禮是不是會很浪漫?”魏華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最後落在衛紫臉上,似在詢問她的意見。
  “是很不錯呀。”衛紫老實答道,見到魏華靖滿意地點頭,忽然又覺得怪怪地。
  邢先生拿著鑽戒,看看魏華靖,又看看米小姐,似乎是猶豫著該不該下跪求婚的當口,米小姐忽然開口道:“你不是說命都快不保了嗎?還怎麽結婚?”
  邢先生聞言猶豫了一下,低下頭看著手中的戒指,不再說話。還是魏華靖開口:“就是不知道明天會怎樣,才要把握現在,兩位感情深厚,又身處這個世界上結婚最便利的城市,何必給自己留有遺憾呢。”
  邢先生似乎受到了他的鼓舞,士氣頓漲,一個利落的轉身,單膝下跪,一手接過魏華靖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鮮花,一手高舉著鑽戒,等待著米小姐的首肯。
  五分鍾過後,十分鍾過後,直到這求婚的場景開始吸引別人的注意,甚至還有人圍上前來鼓掌為邢先生打氣,米小姐還是沒什麽動靜。
  就在衛紫懷疑比自己父親還年長的邢先生,膝蓋會因為久跪而發麻的時候,變故發生了。
  米小姐將手中顯然是頂級名牌的包包辟頭摔向邢先生,哭道:“你神經病呀,誰要跟你結婚!”說完奪路而逃。
  這是大家都始料不及的,雖然時間已經是深夜,但這個大廳裏到處都是一對對準備結婚的新人,又加上聖誕降至,給人感覺喜氣洋洋的,邢先生和米小姐的這出劇目,與周圍的環境顯得非常之不和諧。
  邢先生似乎徹底被打垮了,他傻愣愣地看著米小姐衝出去,一直跪在那裏,直到魏華靖將他扶起來,他眼睛仍然呆滯地眨都不眨。
  輕輕的歎氣聲響起,是魏華靖:“我們送你回酒店吧。”
  從頭到尾,邢先生一言不發,木偶般地被魏華靖扶著上了車,又機械地跟著回到酒店,等到打開房門,不止邢先生,魏華靖和衛紫也傻了眼。
  房間裏似被掃蕩了一番,行李箱大開著,衛紫定睛一看,到處亂丟的都是些男性衣物,整個房間已經沒有任何女性的痕跡。
  過了一會兒,邢先生忽然一下子活過來似的,瘋了一般到處翻看,然後一屁股坐倒在地,嗚嗚地哭了起來:“她真的走了,護照沒了,現金和首飾也沒了。”
  接著又哈哈大笑:“女人呀女人,我以為她跟別人不一樣,想不到還是有這一天。”
  “七年呀,這七年我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背井離鄉叛逃祖國,還被K黨的人欺負,勒索,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呀,想不到她會這麽對我。”
  笑過之後,邢先生又趴在床腳哭了起來,聲音不大,卻顯得撕心裂肺。
  “我為什麽要認識她,為什麽?我把她從舞蹈學院的學生,捧成X團的台柱,她不滿足,還要出國發展。為什麽?如果不認識她,我還是全國勞模,集團老總,人大代表!我老婆不會跟我離婚,爹娘不會氣死,我兒子也不會改姓,哈哈,報應,報應呀!”到了最後,已經分不出他是哭是笑,他開始是大聲叫嚷,到後來轉成低低的抽泣,讓人不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衛紫從來沒見一個男人哭的這麽傷心過,忍不住鼻頭一酸也掉下淚來,正惆悵著,忽然肩膀一緊,趕緊抬起頭來,一隻溫暖的手掌已經替她拭去眼淚,後麵是魏華靖安撫的眼神,沒有戲謔,沒有含糊,有的隻是清澈透明的安慰。這次衛紫沒有躲閃,也沒有害羞的感覺,隻感覺心裏暖洋洋的,踏實無比。
  “魏華靖,你贏了。”一個嘶啞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的寧靜,原來不知什麽時候邢先生已經站了起來,他看起來疲憊之極,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
  “你說”邢先生的語氣非常虛弱“如果我主動回去,他們會不會判我死刑?”
  魏華靖收斂了笑意:“我不是法官,無法向你保證什麽。但在你交出贓款的情況下,如果再配合調查,更輕的處罰也有可能。”
  邢先生苦笑一聲:“更輕,嘿嘿,我的副手七年前就吃了花生米了。”
  魏華靖表情凝重:“如果現在這個樣子被K黨的人找到,你可能想吃花生米都吃不到。”
  邢先生聞言瑟縮了一下,半天才再度開口:“就算我答應回去,錢都沒有了,怎麽交還,嗯,贓款?”最後兩個字吐得有些艱難,衛紫感覺他似乎有些難為情。
  魏華靖非常有耐心地等他把話說話,輕輕地說了句險些讓邢先生跳起來的話:“如果我肯把贏你的錢全還給你呢。”
  這一晚,對於邢先生來說注定是個不眠夜了,魏華靖在說完那句話之後不再停留,帶著衛紫離開了他的房間。
  他們兩人雖然和邢先生住的同一家酒店,樓層卻不相同,等到魏華靖將衛紫送到她的房間門口,給她打開房門轉身要離去的時候,忽然被喊住了。
  “嗯,進來坐會兒吧。”衛紫誠摯邀請。
  魏華靖心頭一跳,扭頭看向衛紫,眉梢上挑:“你確定?”
  衛紫卻是一臉坦然:“啊,對,我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你呢?哦,對了,你今天忙了這麽多事肯定累了,要不你回去休息吧。”反正來日方長,自己的好奇心遲早能夠得到滿足。
  轉身正要關門,卻被一隻修長的手臂攔住,手臂的主人跟著就進了屋:“我也是,一點都不累。”
  這裏不愧是世界一流的豪華酒店,房間裏布置的別具一格。地麵是光滑錚亮的咖啡色地板,落地窗前放著一張十分雅致的地毯,上麵布滿花紋,地毯旁邊是大紅色的沙發,家俱都是深咖啡色的,在淺咖啡色的牆壁上,懸掛著大師的畫作——盡管不大可能是真品。
  房間裏的櫃子、茶幾上到處擺放著花瓶,黃色和紅色的鬱金香幽雅地點綴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這紅色的沙發、黑色的台燈、咖啡色的窗簾,朦朧的畫作和鮮豔的花朵,將這個房間的氣氛營造得十分熱烈。
  在這麽熱鬧的環境中,客人能睡的好才怪!衛紫暗暗地納悶著,又或者是,這房間本就不是讓客人安睡的?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了一下,衛紫臉就迅速地脹紅了——天哪,她怎麽變得這麽不純潔了!
  心中有了鬼,再看麵前的魏華靖,就怎麽看怎麽曖昧了。隻見他隨手將外套仍在了沙發上,襯衫的扣子也解開了一顆,疲憊讓他顯現出了慵懶的一麵,眼神也不再銳利,而是迷蒙地有些……性感。隻見他慢慢踱到酒櫃旁邊,彎腰查看酒的種類,映在衛紫眼簾的是他結實的臀部和修長筆直的雙腿。
  “啊,天不早了,要不你還是回去休息吧!”衛紫開始大聲逐客了,態度十分堅決。
  魏華靖並不理會,徑自從十幾種不同的洋酒中挑選了一瓶紅葡萄酒,找到工具,開啟了瓶塞,隨意從架子上取下一隻輕薄無比、似乎可以彈破的高腳杯,緩緩地將紅酒傾入杯中,遞給衛紫:“放鬆點,給你半小時時間提問,然後,我就要走了。”
  衛紫傻了眼,他說“我要走了”,沒說“我們”。
  “那我呢?”衛紫絲毫沒有意識到,她這話問的多麽急切多麽委屈,像是怕被拋棄的怨婦。
  “你自然是留在房間睡覺呀,難不成你要去我房間?”魏華靖一本正經地疑惑道。
  衛紫氣的鼻孔生煙,一口氣將手中的酒灌下,涼涼的液體滑過喉嚨,讓她瞬間清醒不少。
  “你告訴我,你這段時間究竟在忙什麽?那個邢先生又是什麽人?你真的從他手裏贏了幾百萬?真的又打算都還給他?還有就是,這一切——是不是跟我有關?”好吧,就算她自作多情吧,她也要把事情問清楚,幾百萬美元呀,如果是真的,這個人情,讓她怎麽欠得起?!
  看魏華靖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並不回答,衛紫有些著急,走上前一步催促道:“你快回答我呀,葛主任說有人為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我知道那個人是你,現在我隻想知道,那個代價究竟是什麽?還有……嗚……”
  衛紫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天旋地轉也不過如此吧,當魏華靖的嘴唇覆上來的時候,她的大腦出現了真空狀態。
  這個吻開始是輕輕的,羽毛般地刷過她的嘴唇,她張口欲呼的時,力道突然加大,在她的嘴唇上反複輾轉纏綿,不去進攻,卻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當衛紫感覺有些缺氧,掙紮著要呼氣的時候,眼前突然一亮,麵前的人放開她,給貼近的彼此留出了距離。
  輕輕撫了下她略微有些淩亂的長發,魏華靖的聲音比平時略低:“天真的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然後就是關門,走人,留下衛紫獨自捧著滾燙的粉麵發呆。
  也許是酒精的緣故,這個晚上衛紫雖然睡的並不踏實,總是做夢,可睡的時間卻著實不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太陽高照了。
  先是坐在床上回憶了昨天發生的一切,當她洗漱完畢打算出門找魏華靖的時候,看到了他留給她的信箋。
  這個混蛋,他真的又把她丟在酒店裏不管了!
  並且他這次行為更惡劣,直接告訴她:“這次賭博,讓我們在未來幾年內都能免費在這家酒店吃喝玩樂,你就全當度假吧,千萬別浪費。”
  原來酒店為了吸引賭客,給豪賭的人很多福利,這些福利不針對輸贏,隻針對你賭的錢數多少,因此魏華靖盡管是贏了幾百萬,也得到了很多“贈品”。
  也就是說,這次他寄存她這個“大件行李”,都不用花錢的!
  很長時間過去,當衛紫慢慢了解了所有的前因後果之後,不禁感歎:為什麽她這平凡普通的小老百姓,能跟那麽多個傳奇人物扯上關係呢?
  其實除了這個問題,關於魏華靖,還有這次賭城之行,她還有許許多多的問題要問,可還沒等她整理好
  從賭城回到P城,剛進家門,就看見李貝貝急得滿屋亂轉

  四十六章
  其實憑心而論,如果衛紫按照魏華靖的安排留在酒店度假,會很愜意。在這裏,你所能想象到的享受應有盡有,據魏華靖的說法,這裏還非常安全。
  或許有人認為賭城是紙醉金迷的,也是罪惡的,是罪犯藏匿的天堂,其實不然,據說有很多潛逃多年的罪犯,一進賭城就落網了。這裏有全世界最先進的保全係統,因為賭場要想保持長久不衰,首先要保證的就是賭客們的安全問題——那些一擲千金的賭客,是這裏的上帝。
  在酒店裏吃了個早午飯,又按照魏華靖的提議去SPA沙龍做了個香薰按摩,接下來繞著酒店裏的人工湖散了會兒步,經過昨天緊張的一天,無所事事的日子又回來了。
  或許別人覺得這樣是享受,但衛紫卻覺得她已經無法忍受。她來這裏本來是參加培訓,結果因為一念之仁就把自己淪落成了行李,她已決定要改變被寄存的命運。
  然而很快,衛紫就發現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打開錢包,發現現金少了很多,多了一張借條,後麵還有剛勁有力的落款:魏華靖!天,他除了是賭徒加騙子,居然還兼職小偷!
  剩下的這些現金,用來付小費都不寬裕,而她又沒有信用卡之類的東西,這下怎麽買回P城的機票?(很久以後,衛紫才知道酒店還給大客戶提供忘返機票,但這一點,魏華靖顯然“忘記”告訴衛紫了)。
  百無聊賴地在酒店裏過了幾天,衛紫完全沒有了玩樂的興趣。那些熱鬧的酒吧,那些精彩的表演,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美食,那包括高爾夫球在內的各種運動項目,對她而言都毫無吸引力了。就在不久前的整整一個月,她都能乖乖待在酒店度日,那時甚至沒有這麽多的娛樂項目,可這次她就是整日心裏長草一般,怎麽也沒辦法安下心來。
  這天衛紫心煩意亂地在酒店閑晃,不知不覺又逛到了賭場區,她忽然心中一動,有了個瘋狂的想法。
  她給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終於跨進了賭場的大門。先是好奇地觀察了一會兒,看到賭桌旁邊或興高采烈或垂頭喪氣的人們,衛紫有些膽怯,當發牌員微笑著問她是否要玩時更是羞紅了麵頰扭頭就走。
  走到門口一排排機器的旁邊時,衛紫停住了腳步。此刻在她旁邊玩的是幾個六七十歲模樣的老頭,不遠處還有還有一個看起來年紀更大的老太太,都叮叮當當地玩的很開心。
  衛紫走到他們旁邊的一個空機器旁邊,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玩。左右看了一下,碰巧旁邊的一個白人老頭兒結束了遊戲的樣子,看到衛紫一臉迷茫的樣子,熱情問道:“年輕的女士,需要幫助嗎?”
  “嗯,那個,可不可以告訴我這個怎麽玩?”
  對方顯然很樂意幫忙,衛紫按照他的指點投幣、按鍵,看著閃爍的屏幕,正想努力記住具體操作步驟時,一陣悠揚的音樂聲響起,衛紫險些被嚇一大跳。
  “哦,上帝。”老頭兒瞪大雙眼,似乎感到不可置信,他盯著屏幕看了很久,再回頭看衛紫的時候興奮得眼圈都紅了,臉上鬆弛的肌肉都開始顫抖,他大喊:“我今天是不是碰見了幸運女神?!”
  衛紫被告知自己贏了一大筆錢,而她的賭金隻有一枚硬幣。一下子,衛紫理解了賭徒們的心情,知道他們為什麽那麽瘋狂——財富從天而降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嗯,這些錢應該夠買回P城的機票了吧。”衛紫還沒弄明白到底贏了多少錢,她希望自己願望能夠達成。老頭兒用更加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姑娘,你能用它周遊世界了!”接著他吐字清晰地慢慢說了一串數字,當衛紫努力轉動腦筋把它們換算成中文時,她徹底暈菜了。
  老頭兒異常興奮,他像一個孩子似的上躥下跳,陪著衛紫跑東跑西辦理手續,當贏的錢被賭場換算成支票交衛紫時,她想向老頭表達一下謝意,分給他一部分,遭到對方堅決的拒絕:“美麗的女士,是你讓我見識到了奇跡發生那刻,這是我一生的財富,我非常感謝你。”接著便告辭了。
  直到坐在回P城的飛機上,衛紫還如同做夢一般,回想起那滿頭白發的老頭兒,如果他不是藍眼睛高鼻梁,衛紫甚至懷疑他是專門來幫助她的老神仙,就像神筆馬良遇到的那個一樣。
  有了錢,接下來的事情比較順利了,衛紫已經將李貝貝的住址製成卡片隨身攜帶,出了機場直接交給出租車司機,她就被帶回了P城李家。下車之後衛紫見車庫大開著,李貝貝的車停在裏麵,旁邊另外還有一輛車,心頭忽然一陣猛跳,血液一下子湧到了臉上:“難道他也回來了?”
  忐忑著走到門口,當衛紫猶豫著是敲門還是用手中鑰匙開門時,門裏傳來了一串的聲音,是李貝貝,她在同什麽人爭吵似的,因為衛紫從來沒聽過她用這麽高的嗓音說話。
  “你不要這麽不講理好不好?我說過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你賴在我這裏也沒用!”
  “這裏你愛待就待吧,反正我要出門了!”
  “你個無賴!你不能限製我的人身自由!”李貝貝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尖叫了起來。
  衛紫想也不想,立刻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這一下,屋子裏的三人同時都愣住了。
  “阿紫,你怎麽回來了?”被人扯住袖子的李貝貝最先反應過來。
  另外一個人沒有開口,行動卻比她快多了,立刻放開手,幾個箭步就來到門口,下一秒鍾,衛紫已經被他攥住肩膀:“蠢女人,你死哪兒去了!”
  天哪,居然是任南華!她的美國之行怎麽這麽熱鬧?
  李貝貝也跟上前來:“任南華你個野蠻人,趕緊放開阿紫,沒見她都快被你晃零散了嗎?有話進來好好說。”
  衛紫此刻心情十分複雜,麵對任南華半天不知如何開口,撿了最關心的一件事問道:“你沒事了吧,那個馬主任有沒有再為難你?”這可以說是她這輩子最對不起人的一次了,居然害他這麽高傲的人被警察帶走,又因為後來自身難保,她連個問候的話都沒來得及對他講。
  “別提那個該死的馬主任,我問你,後來為什麽不聯係我?還偷偷地跑來美國?!”任南華大聲質問。
  “我,”衛紫本來想脫口而出說自己聯係他了,想到接電話的任母那清冷的聲音,心想人家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何必弄得因她而產生什麽誤會,當下改口道:“我忘了。”
  抬頭看噴火暴龍已經開始紅了眼睛,露出發飆的前兆,衛紫嚇得趕緊低下頭,再不敢看他。
  閉上眼睛等了許久,直到提起的心髒因為重力作用險些回落的時候,衛紫也沒聽到他那標誌式的獅子吼。
  偷偷張開一個眼睛,衛紫看到了令人驚奇的一幕。
  任南華的眼睛居然顯現水光,眼神極其複雜,見到衛紫抬頭,他馬上變化了表情,喉結一陣滑動,開口道:“算了,既然你平安無事就好。”
  “對了,後來我見到了你母親。”任南華語氣上已經歸於平靜,三人來到沙發旁坐下,李貝貝給大家都倒了飲料。
  “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這次著急的換成了衛紫,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險些將李貝貝手裏的咖啡杯撞翻。母親一個多月前和她通過一次電話,說她已經到了西部,那裏很窮很落後,通訊不便,讓她不要擔心,有機會再聯絡她。再後來,她就開始了隨魏華靖漂泊的日子,而母親也真的聯係不到了。
  任南華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她看起來還不錯,可就是不告訴我你的下落。”
  衛紫懷疑地開口,帶些急切:“那後來呢?你沒有為難她吧!”按照任南華的霸道性格,她真的擔心他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
  一絲落寞滑過眼睛,隻聽任南華冷冷地開口:“我能怎麽為難她?衛紫,在你心目中,我真的那麽蠻不講理一無是處?”
  衛紫張了張嘴,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沒有開口,心道你可不就是這樣的人嗎?可一來她覺得自己虧欠他,二來他這次看起來真的很傷心的樣子,再者聽起來他並未冒犯母親,她決定不出口惹他,低頭不再說話。
  一時出現冷場,還是李貝貝開口打破僵局:“怎麽你們扯了半天也沒扯到重點呀,還不趕緊把好消息告訴阿紫,阿紫你知道嗎?馬主任下台了!”
  衛紫猛地抬頭:“真的嗎?為什麽!”
  李貝貝微微一笑:“你要聽官方的解釋還是內幕的消息?”見衛紫一臉迷茫,李貝貝啜了口咖啡,將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就在幾天前,國家電視台報道了一則重大新聞:七年前震驚全國的腐敗案男主角邢滿星歸案認罪。邢滿星曾是某大型國有企業集團主席,因為參與了多宗重大貪汙腐敗案而被通緝,卻被其攜帶情婦逃脫到海外,國家幾次要求引渡都遭到對方政府拒絕,這次邢滿星主動要求回國認罪,原因尚不明確。
  F委員會的馬主任被雙規則是北京時間今天早上才傳出來的消息,傳言跟邢滿星的回國有關,據說一些人證物證表明,馬主任跟七年前那宗重案有直接關係。
  內幕消息就是,邢滿星這次認罪波及甚廣,調查仍在進行,並沒有到馬主任那裏打住。有人認為,此事並非偶然,而是一個權力集團要倒下,最高的那一層人士,都有可能因此被換血。
  衛紫心裏砰砰直跳,邢滿星,邢滿星!她屏住呼吸問李貝貝:“你知道那個邢滿星的情婦姓什麽嗎?”
  李貝貝帶著詫異,她沒想到衛紫第一個開口問的居然是這個問題,難道衛紫的八卦潛質隱藏的如此之深,深到今天才露出苗頭?不過她還是先回答了問題:“這個剛好我知道,她叫米麗。”衛紫不會以為她也很八卦吧,於是趕緊補充:“因為她出事的時候還在X團跳舞,而我的指導老師也是她們團的,我七八年前還見過她呢。”
  邢先生,米小姐,衛紫的心徹底亂了套。半天才想起來問道:“那你們有魏華靖的消息嗎?”
  任南華聞言立刻看向她,李貝貝則憤概道:“別提了,我以為他雖然人不怎麽靠譜,至少還算有責任心,想不到他竟然會甩掉你自己回國!”
  衛紫瞪大眼睛:“他回國了?”
  “是呀,我是跟家裏聯係才知道的,馬上想找他問你的下落,結果被告知他又回來了。”李貝貝搖頭:“我真的越來越搞不懂他了。”
  衛紫猛地站起來:“你說他又回美國了。”
  李貝貝點頭:“是呀,說剛走,按照時間差不多也該到這裏了呀,真不知怎麽回事。算了,我看他自在的很,白為他擔心了!”

  四十七章
  如果換成往常,旅途的奔波加上剛才的頭腦風暴,衛紫沾床就能睡著。可今天她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卻越來越精神,半絲睡意也無。
  終於做出了決定,衛紫從床上坐起來,輕手輕腳地穿衣服、收拾東西、小聲打電話訂出租車,做賊似的下樓,等走到客廳門口時,後麵忽然傳來的聲音嚇得她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行李。
  從沙發的陰影處站起來,幫她撿起輕便的行囊,拍拍並不存在的塵土,任南華又將之遞還給她。
  “你怎麽會在這裏!”衛紫壓低聲音質問他,接過行李之後本想按照計劃出門,看他就那麽杵在那裏終究覺得不妥,呐呐地道:“嗯,我出去辦點事情。”
  “你到底還是選擇了他。”任南華開了口,他的聲音已經不是白天那般清亮,也許是太長時間沒說話的原因,聽起來有些嘶啞。
  “啊,你,你說什麽?”衛紫結巴著反駁,莫名地覺得有些底氣不足,她將之解釋為自己不曾這麽偷偷摸摸過。
  “難道你現在溜出去不是為了找他?你肯定知道他在什麽地方,我不關心這個,我在乎的是,你是否因為他為你做的更多而選擇他?”到底是律師,這麽長的話一氣就說了出來。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衛紫倒不是逃避,她是真的沒聽明白。
  好在任南華也算了解她,耐下心來繼續問:“你知道邢滿星,或許還見過他?”
  衛紫猶豫著點了點頭,種種跡象表明那個邢先生應該就是了。
  “那你不會以為他放著這邊自由的生活不過,會主動跑回去乖乖吃牢飯吧。”
  衛紫搖頭,她當然有這點常識。借著明亮的月光,自己的一舉一動完全暴露在任南華的眼睛裏,而對方卻狡猾地藏在陰影處,麵孔是黑乎乎的一片,和一個看不清楚表情的人說話,感覺怪怪的。
  “他做到的這些,我做不到,如果你因此選擇他,我不怪你。”聽起來很傷感的樣子。
  衛紫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把行李扔在地上,跑過去打開了燈,不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她實在是不習慣。
  等她轉身看向任南華時,她再次嚇了一跳,這個穿著皺巴巴的衣服,胡子拉碴,頭發抓成刺蝟狀的人,走在往日校園裏,絕對不會有人認出他就是往日那個酷哥。外表也就罷了,最不一樣的還是精神麵貌,此刻的任南華不再高高在上,頹喪的表情,受傷的眼神,都在向人昭示著他的不如意。
  他到底是什麽不如意呢,衛紫忽然冷靜了下來,拉著任南華坐在沙發上,開口道:“我不認為自己有這麽大魅力把你變成這樣,你現在之所以這麽難過,就像你剛才說的,是因為你沒做到的,他做到了,你輸給了魏華靖。”
  說出這番話,衛紫覺得自己一下子長大了,她已經能夠完全憑著自己的判斷力分析問題,而且看任南華的反應,顯然她的分析是正確的。
  任南華猶如被刺痛的睡虎般跳了起來,大聲嚷道:“你胡說什麽!”
  衛紫怕把樓上的李貝貝吵醒,趕緊手忙腳亂地安撫他:“那我問你,你喜歡我什麽?”
  “你個蠢女人,我什麽時候說喜歡你了……”看著衛紫不讚同的眼神,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轉而看向別處。
  “好吧,就算你不喜歡我,但你非常的想讓我喜歡你,甚至求著非要做你女朋友,對嗎?”衛紫順著他的毛撫。
  這點任南華倒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那麽多女生喜歡你,哪裏差我一個呢,你之所以這麽執著,有一部分是同魏華靖競爭的原因吧?”
  這點任南華猶豫了一下,也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我沒什麽事情幹,想了很多。我覺得是我打亂了你們原有的生活,給大家都帶來了這麽多不便,我很愧疚,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欠你們任何人。你說因為魏華靖為我做的更多我才會選擇他,我現在告訴你,不是這樣子的!”衛紫從來沒有一次說過這麽多話,要喘口氣才能繼續,“我知道我很笨,也很倒黴,總是惹麻煩,然後就要別人收拾爛攤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這一點。你們誰為我做的更多,就讓我覺得自己在誰麵前更蠢,你喜歡跟一個讓你感覺自己其蠢無比的人在一起嗎?換過來說,難道你希望一個女孩子僅僅是因為報恩而喜歡你嗎?”
  任南華似乎被震撼了,他呆呆地看著衛紫說不出話來,向來他隻是憑著直覺被她吸引,他原以為那是她的美貌,她的單純使然,張口閉口“蠢女人”,固然是因為他脾氣暴躁,也表明他確實認同她“美則美已,沒有靈魂”的說法。
  今天衛紫的這番話,讓他徹底改變了想法,“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古人的話,還是有先見性的。
  “那你選擇他,難道是因為你覺得在他麵前,感覺自己比較‘不蠢’”?在腦海裏搜羅了一遍自己認識的人,任南華還沒找到比魏華靖更享“聰明”盛名的那一個。
  衛紫脹紅了臉頰,鼓起勇氣道:“我沒有選擇他,我隻是要做一些事,讓自己欠他的少些。”
  盡管很想,任南華還是強迫自己沒問她除了以身相許之外還能做什麽。今晚,或許一直以來,他的路子都錯了。他以為衛紫不過是個單純無比的小女生,自己一嚇一哄,再表現出誠意,對方自然就會乖乖接受,卻忽視了她作為一個社會人更高層次的需求,也就是說,她在他麵前沒有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覺。而在這一點上,他用膝蓋想也知道泡妞高手魏華靖做的肯定比他好。
  慢慢恢複了理智,任南華深深地看了眼衛紫:“你要真知道自己影響了什麽,就不會再這麽想了。”身為世家子弟,該有的政治敏感性他還是有的,一場運動正在進行,如果說那紅牆內權力的變更,其導火索竟然隻是一個女孩子給了某個非禮她的老頭兒一巴掌,可有人會信?
  美女傾城,也不過如此吧!
  看著衛紫不解的眼神,任南華決定不多做解釋,收拾了情緒道:“天太晚了,我送你去機場。”
  任南華說到做到,開車把她送到機場,確認她能自己登機後,連車都沒下就掉轉頭回去了。之前衛紫還擔心他借機探聽她去向,現在看是小人之心了,這任南華與魏華靖相比,還真是老實很多。
  下了飛機之後,衛紫直奔酒店,到達之後才想起還不知道魏華靖所住的房間號,隻好一邊埋怨著自己的糊塗,一邊在路上左顧右盼,每每看見年輕的亞洲男人,她都要仔細端詳一下,直到走累了,也沒找到熟悉的那張笑臉。
  門卡還在包裏,衛紫決定先回自己房間休息會兒,順便守株待兔。然而一打開門,衛紫就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這房間似乎有人。
  她還沒有退房,那應該就是酒店的服務人員正在打掃。衛紫將行李扔在沙發上,到臥室查看順便想打聽一下去哪裏查入住登記,然而問候的話語到她打開臥室門的那一刻就又被她吞了下去。
  衛紫彎腰撿起地板上散亂的外衣和領帶,再把相距兩米以上的兩隻鞋子擺放整齊,然後再看向大床上酣睡的人。
  他的睡像實在很糟糕,原本整潔的床單被他揉得皺做一團,被單一半被他壓在身下,一半抱在懷裏,好在空調夠暖,而他又穿著襯衣襯褲,否則這麽一覺睡下來,不感冒才怪!
  衛紫慢慢地走到床前,她從來沒距離一個熟睡的年輕男性如此之近,心裏緊張異常,卻又帶些好奇。隻見他濃密蓬鬆的短發被雪白的枕頭襯得漆黑,兩道長長的劍眉之下,那原本總是帶著笑意的銳眼閉合成了兩條縫,天,他居然還有長睫毛!成刷狀輕輕覆在下眼瞼上。再下麵是標準的懸田鼻,人中輪廓很清晰,連接著形狀美好的薄唇,他的下巴並不是許多男人的那種棱角分明,這讓他整個臉形都看起來柔和許多,尤其是睡著的樣子,甚至帶些孩子氣。
  然而再往下,他脖子上□的喉結,要昭示它主人男性身份似的,此刻忽然有力地滑動了一下。衛紫受驚般地跳開,後來見他隻是砸摸了下嘴巴做了個吞咽動作,並沒有醒來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因為睡姿問題,他的一條手臂和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衛紫想了想,還是決定上前幫他蓋上,就在她手接觸被子的那一刻,一陣天旋地轉,她隨著被子一起被卷在床上,壓在身下。
  一聲驚叫過後,衛紫望進了那雙熟悉無比,此刻卻顯得有些陌生的眼睛裏,他的眼神直直的看著她,過了好大一會兒,就在衛紫以為他忽然失憶的時候,對方放過了她,一個挺身坐起來,盤著腿用手耙了耙頭發,然後問:“你去哪玩了?我找你找
  不到就先睡著了。”
  看著他睡眼惺鬆一臉無辜的樣子,衛紫一時不知該從哪裏說起,是先質問他為何丟下她不管呢,還是告訴他自己已經回了P城又回來,是問他為何偷“借”錢,還是先說自己贏了一大筆錢的事情?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魏華靖又開口道:“對了,我聽到消息說馬主任出事了,那就不會有人再找你麻煩,或許不久就能回國,回去之前,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玩的地方?”見衛紫沒有反應,他馬上補充:“我以人格擔保,這次絕對不把你丟在酒店!
  你要去哪裏都可以。”
  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衛紫忽然不想再說剛才想到的任何一個話題,微笑著道:“沒有,你有沒有好的建議?”
  魏華靖歪頭思索了一下,打了個響指道:“咱們去澳洲,過個夏天的聖誕節!”

  ----- 以下出版書-----
  真相遙不可及,這個世界也沒有如果,有的隻是人們的悵惘,以及各式各樣無法滿足的欲望。
  說走就走,魏華靖立刻打了電話叫客服來退房,兩人收拾了東西剛打開房門,一個不速之客就赫然立在門口。
  “米小姐?你、你有什麽事嗎?”衛紫對她那天在結婚登記處落荒而逃的樣子記憶猶新,又從李貝貝那裏得知了她的身份,此刻對她的感覺十分複雜,半是好奇半是同情,這麽美麗出眾的女子,掛上“貪官的情婦”這個名頭,實在不怎麽好聽。
  米麗依然華服豔妝,卻是掩飾不住的憔悴,見到兩人同時出現在門內,似乎有些意外。不過她馬上就醒過神來,先是瞪了眼衛紫,然後對魏華清大聲質問:“老邢回車了,這是你一手策劃的吧?!”
  “有話進來說,我正好要找你。”魏華靖將米麗請進屋裏,隨手掛了個“請勿打擾”的牌子在門外。
  米麗的情緒很激動,機關槍似的對魏華靖發火,“枉我那麽信任你,以為你真是我的粉絲,把老邢引見給你,想不到你卻在背後捅這麽一刀,把我們逼上絕路!”
  衛紫看了魏華靖一眼,忽然想到李貝貝說看到魏華靖買站票看芭蕾舞演出的事。
  “我早該發現不對的。”米麗抹去腮邊的淚水,嗚咽道,“從你一出現,K黨的人對我們的騷擾就更加頻繁了,而且勒索得一次比一次狠。你看起來根本不像職業賭徒,卻能在各個賭場跟我們相遇,天底下哪有那麽巧的事!”
  衛紫豎起耳朵認真聽,她發現自己的很多疑問都能從米麗嘴裏得到答案,看來前一個多月把她扔在酒店的日子裏,魏華靖就是跟人家在賭場“偶遇”去了。
  魏華靖不動聲色,由她繼續講,隻聽她接著道:“那天晚上肯定有問題,是你作弊!老邢從沒輸得那麽慘過!”
  “我可沒有本事在W酒店賭氣出老千。”魏華靖提醒她。
  “哼,別以為我不懂,你們玩的遊戲賭場隻負責抽成,它管你作不作弊?”米麗小姐顯然有自己的看法。
  魏華靖依然好脾氣,“那你有什麽證據嗎?”
  “我回到家,原本三五天就登門的K黨流氓,一直都沒有出現。”米小姐睜大眼睛看著魏華靖,不想放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魏華靖笑道:“還不好嗎?我記得你和邢先生最頭疼的問題,就是黑社會的不斷打擾。”
  米麗冷笑,“他們騷擾我們,也不過是知道老邢有錢,又是從中國內地逃過來的,現在人家知道我們沒錢了,還費什麽工夫!”
  魏華靖做思索狀,“看來他們的消息很靈通嘛。”
  米麗忍住怒氣繼續道:“看電視的時候,我發現被警察帶走的一個K黨惡棍很麵熟,我想了好久,才想起那天在賭場裏見過他,就是跟你們同桌一起賭牌的!”
  米麗本以為這話一說出來,魏華靖至少會有所反應才對,這樣她也好驗證自己猜測的真假,可惜她費盡力氣也沒能如願,他的表情始終如一,溫溫和和,甚至還帶著笑意,他耐心地等待米麗的論斷,“所以呢?”
  米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魏華靖說:“那天分明就是你和K黨的人勾結在一起,合夥騙老邢的錢。也就是說,除了老邢,你們是一夥兒的,這樣他即使賭技通天,也得輸個幹幹淨淨!”
  魏華靖搖頭,“你的猜測很大膽,邏輯思維能力也很強,可惜證據不足。你不能僅憑那晚的賭客有一個是K黨的人就斷定所有的人都是,就算是,出無法證明我和他們是一起的,畢竟那天贏錢的隻有我一個。”
  米麗氣結,恨恨地道:“你們事後分贓誰會知道?K黨的人怎麽肯乖乖輸錢?你要是扭著把所有的錢都分給他們,他們怎麽會不願意?知道我們沒錢了,自然不會再來找。”
  “為個推論很精彩,米小姐不僅是個優秀的舞蹈演員,轉行做編劇肯定也會很出色,一個女人同時擁有美貌和智慧,真是上天的寵兒。”魏華靖讚歎著,“米小姐才貌雙全,難怪邢先生對你多年如一日地癡情。”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個本子,取出中
  間夾的一張支票遞給她,“我說過我也要找你,這是邢先生托我轉交給你的,數目不多,但足夠你支撐一陣子的了。”
  米麗接過支票,看了眼後又抬頭質問魏華靖,“他不是全都輸光了嗎?哪裏又來的錢?”
  魏華靖微微一笑,“我說過會替他交還贓款,你想必也看到新聞了,國家對他網開一麵,處罰並不重。這些錢算是多餘出來的利息吧。”
  米麗懷疑地看著他,“你還想騙我?K黨的人……”
  “米小姐,”魏華靖出口打斷她,“你聰明絕頂,可我私下認為,有時候人難得糊塗才會幸福。”
  米麗先是眼神複雜地瞟了下衛紫,再次看向魏華靖時居然已是含淚的模樣,如怨如訴,許久之後才幽幽地開口,“就像她一樣嗎?傻兮兮地幸福著?”
  魏華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變化,他收斂了笑容,正色開口,“米小姐,隨意批評別人是很不禮貌的。”語氣裏帶出來的寒意讓麵對著他的人忽然打了個冷戰。
  米麗咬了咬下唇,似乎仍不甘心,“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不答應老邢的求婚,並不是因為他輸了錢。”
  魏華靖又笑了,“不管在國內還是在這裏,婚姻都是自主自由的。”說完就擺出送客的姿態,“約好了要退房,如果米小姐沒有別的事,我們要走了。”他拉著衛紫就要出門。
  二人出去之後,就在衛紫猶豫著留米麗一個人獨自是否妥當的時候,米麗忽然又大喊一聲,“我隻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搭進去那麽一筆巨款,不惜跟黑社會打交道,冒著生命危險辦成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麽?”
  魏華靖停住腳步,扭頭看向米麗,“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與你無關,如果你非要知道,就當我是想升官發財幹事業吧!”
  米麗拚命地搖頭,“不是的,不是的,你說,你是不是為了她?”她的目光直視衛紫,後者被她的眼神嚇得打了個冷戰。見魏華靖不欲回答,米麗又尖聲叫道:“就是為了她!沒錯!你覺得這樣做值嗎?”
  魏華靖頓了頓,說道:“邢滿星為了你,把家庭、自由和前途都搭進去了,你覺得值嗎?”說完拉著衛紫便走,不再回頭。
  米麗聞言,一下子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比在賭場裏的那次還要淒厲,哭聲中帶著絕望,直讓聞都斷腸。
  哲人曾說,知道為什麽而哭,眼淚再多都毫無價值;不知道為什麽而哭,一滴淚都意義無窮。
  米麗委頓在地,不知道這痛苦到底是誰加之於她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而哭。不是為了錢,就像魏華靖說的,她才貌雙全,到哪裏都不會沒有飯吃,直到現在,她還能登台演出。
  也許,是為了邢滿星,那個與她相伴近十年的人。他愛她,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不認為他像魏華靖說的那樣,他為她付出了家庭、自由、前途。他本就是個貪官,隻不過她的出現讓他不再謹小慎微而變得更加大膽而已;她沒有唆使他貪汙,那是他為了討她歡心,為了更持久地占有她而做出的選擇;事發之後,她也沒有求他帶自己走。事實上她並沒有觸犯刑法,隻是陪他逃亡而已,拋家舍業的,並不隻是他自己。
  也因此,那天晚上她不答應結婚棄他而去,並不覺得對他不起——他為她付出了那麽多,她也付出了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貨。初識邢滿星,他是事業成功的企業家,她是不解世事的花樣少女。如今物是人非,他鋃鐺入獄,她韶華已逝,誰失去的更多,已無從計較。
  如果不是碰見魏華靖,她還不知道,這世上會有人同時擁有水年男子的活力、青年男人的情感、成熟男人的睿智,而把這一切結合得那麽完美的,竟然隻是一個二十多見的毛頭小夥子。
  她不相信他的說法,那種風度和教養,不會隻是個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更加不會是以賭博為生的浪蕩子。魏華靖身上所帶出來的那種氣息,非富貴三代以上,是無法浸染出來。
  她不明白以她的閱曆尚且能看出這些,閱人無數的邢滿星,何以會對他言聽計從?她甚至開始懷疑邢滿星早就想回國認罪了,魏華靖的出現不過是給他搭了個方便台階而已。
  關於邢滿星輸給他幾百萬之類的鬼話,她壓根一個字都不相信,這些話也就隻能騙騙傻瓜,就像那個衛紫。對了,是她,都是她!是她的出現讓自己在那晚失去了理智!那嬌嫩的肌膚、婀娜的身段,語言難以描繪的精致五官,自己容貌最盛的時候,也比不上她。
  這些都還無所謂,她本來也沒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讓她嫉妒發狂的是衛紫寧靜而純粹的氣質,大眼睛裏閃現的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對生活的信任,那是一種距離幸福很近的特質,時至今日,她已不再能再擁有。
  她讓她第一次有了後悔的念頭,回想當年,如果她不是那麽想出名,不是那麽想過上流社會的生活,是不是也會像今天的衛紫一樣美好,身邊還有個魏華靖那樣的男人?
  也許,隻是也許,連衛紫的出現都是魏華靖的一個策略,為了是摧毀她最後的一道防線,絕對不答應邢滿星的未婚。情人分離,金錢散盡,還要遭受黑社會的騷擾,這樣的生活還能比回去服刑好上多少呢?邢滿星的防線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果她那
  晚不那麽衝動,見到魏華靖對衛紫的關懷備至不那麽嫉妒的話,是不是結果會不一樣?
  真相遙不可及,這個世界也沒有如果,有的隻是人們的悵惘,以及各式各樣無法滿足的欲望。
  
  Chapter 17 麥芽糖味兒的愛
  坐在位置上,衛紫忍不住掐了下魏華靖的胳膊,“誰跟你度蜜月了?”
  “米小姐該不會出什麽事情吧?”衛紫很是不安,她強烈地感覺到米麗的哭聲裏透出的傷心和絕望。看看魏華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想他可真是冷血動物。
  魏華靖像是猜出她的想法似的,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子,“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放心吧,米麗這個人,比你想象的要堅強得多。”
  衛紫尚不習慣他這種親昵的小動物,扭著躲了一下,心道:“我和米麗又沒有仇怨,哪裏稱得上敵人。”不過她沒有抬杠的習慣,既然魏華靖說她無事,也就不現多言。
   在餐廳等候上菜的,衛紫鄭而重之地將一個信封交給了魏華靖,“本來是想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你的,但剛才我改變了想法。我覺得這個已不能稱之為禮物,隻能算是償還給你的。”然後享受般地看著由迷茫到震驚的表情變換,第一次在魏華靖的臉上出現。
  “我可以問問這筆錢的來路嗎?”到底是魏華靖,震驚也比別人從容。
  衛紫嘴角上彎,“賭錢贏的。”看見魏華靖質疑的表情,她趕緊又道,“不信你去問賭場經理,他們說我是今年在機器上贏錢最多的一個,當時他們還要我拍照留念呢,不過我拒絕了。”開玩笑,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贏了那麽一大筆錢,小命還要不要呀。
  魏華靖張著嘴,咖啡沫胡子似的殘留在上唇的傻樣實在是好玩極了,衛紫已經好長時間沒這麽開心了,忍心不住笑得前仰後合,發現鄰座的客人都在看她之後,又極力忍住,趴在桌子上偷偷地悶笑。
  魏華靖也笑了,她開懷大笑的樣子,自己何嚐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金錢所帶來的絕對快樂。
  “你確定要給我?”魏華靖用手指彈彈那薄薄的紙片,“你可知道,這筆錢足以讓你和伯母一輩子衣食無憂,永遠過富足的生活。”
  衛紫用力地點頭,“當然知道,不過這些錢本來就該是你的。幫邢滿星交還的款項,並不是你贏來的,而是你自己的錢,對吧?”本來也是,以魏華靖的聰明,學什麽會交掉價值半個公司的學費?即使是賭博輸了也不會。
  “至於我和媽媽,我相信我們都能養活自己。”對於她們母女二人,憑空多出來那麽一大筆錢,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這件事她沒有跟母親商量,不過衛紫相信她會讚同自己的做法。
  “看來你是相信米麗的話了。”魏華清開口陳述。
  “為什麽不信呢?她分析得很有道理,而且,既然一整年隻有我在機器上贏了這麽一大筆錢,那你們在賭桌上贏錢的概率也不會太大。我們兩個同時贏得巨款的幾率,應該更小。”衛紫覺得自己可能受了米麗的影響,也開始推理起來。
  這次魏華靖的吃驚程度似乎比剛才更甚,他盯著衛紫看了足足有一分鍾,然後忽然拍了,“阿紫,如果你現在突然開口說你愛上了我,我會信的。”
  “啊?”突然呆住的樣子,然後臉蛋迅速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這才是他熟悉的衛紫!魏華靖忽然覺得生活是那麽美好。
  這個世界真的是很奇妙,登機前還是寒冷無比的嚴冬,一下飛機,一股熱浪卻迎麵撲來,兩人踏入了南半球的盛夏。
  機場裏到處行走的人都是短褲、汗衫、人字拖,這一飛機的長袖長褲分明就是一部中國電影——《冰山上的來客》。
  似乎無論在哪裏,都很少見男廁所特別擁擠,而女廁所則經常排成長長的一條龍。因此當衛紫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魏華靖已經是身著白汗衫、深藍色短褲,大大的背包斜挎在身後,輕鬆隨意得像個大學生,正在翻看機場的旅遊宣傳冊,顯然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
  失手碰落了一本冊子,魏華靖彎腰撿起來的工夫,忽然發現一雙橘色涼拖映入眼簾,上麵承載的是兩隻雪白粉嫩的小腳,十個腳趾像是兩朵花的花瓣似的,緊緊地閉合在一起,底平趾斂的腳連接著精巧細致的腳踝、緊致的小腿,肌膚白到透明,細到肉眼無法察覺毛孔的存在。增一分太粗,減一分太細,每絲肌肉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每個弧度都像是藝術家的精心設計。
  打住,不能再看,魏華靖調整了呼吸,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起來,未曾抬頭便打了聲招呼,“換好衣服了?咱們走吧。”
  麵前的少女身穿著橘色寬口短褲、白底無袖小T恤,鴉黑的長發被換成兩條麻花辮鬆鬆地搭在胸前,那剝殼雞蛋般滑嫩的,正是衛紫的俏臉。這身打扮十分普通,卻將她整個人襯得像個鮮嫩無比的春筍,散發出勃勃生機,引得過往的旅客都不斷回頭。
  “你怎麽知道是我?你明明還沒看到我!”衛紫驚奇極了。
  魏華靖對她的問題根本不予理睬,接過她手中的行李便大步走在前麵開路。
  小時候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讀書上,上大學之後除了讀書,還忙著打工掙錢,衛紫從來沒有特意出去旅遊過(那被寄存在酒店的一個月不能算啦)。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不帶任何目的的,隻是讓自己高興的單純遊玩,是那麽的輕鬆愜意,尤其是身邊還有魏華靖這麽個好玩伴。
  他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精力,而且永遠知道什麽時間該幹什麽事。兩個人去大堡礁潛水,看美麗的珊瑚和熱帶遊魚;去阿瑟頓平原乘熱氣球體驗升空之旅,看草原、河流、修剪成方形的芒果樹林,看田間跳躍的袋鼠;去大洋路坐起重機俯視十二門徒,在海邊觀潮等待神仙小企鵝回家;坐在黃金海岸的沙灘看日出,去獵人穀的葡萄酒莊園品酒;乘遊輪出海與海豚嬉戲,翻山進金礦於河邊淘金;在溫暖的午後,兩人喝著果汁在海邊曬太陽,涼爽的傍晚,他們在落日的餘暉裏看街頭藝人表演。
  最後一站是悉尼,一大早,他們先去攀爬著名的港灣大橋,據說那是世界上唯一允許旅客攀登的橋,爬橋的人都要穿統一的灰色服裝,為的是不分散橋下開車人的注意力。
  大家分組攀爬,出發之前,他們那組英俊的拉丁裔領隊看見衛紫,一個勁兒地誇她美麗又勇敢。仰頭看著那宏偉壯麗的鋼鐵結構,衛紫頗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有橋上恐高。扭頭看賂魏華靖,他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眼睛裏笑盈盈的,似乎要隨時她的退縮。
  不就是一座橋嘛,衛紫心一橫,毅然跟著大家一起把鏈子套在了腰上。到了上麵她才發現,這爬橋看似很驚險,其實安全得很,因為每天攀爬的人數眾多,安全措施十分到信、萬無一失。
  在橋上,360度處處都是風景,西岸綠樹白屋、波光粼粼,東岸高樓聳立、碧空如洗,被曉風一吹,十分的愜意。到了橋中間,那舉世聞名的悉尼歌劇院,就像一組小小的貝殼似的臥在腳下,衛紫想起剛才在街上看到的宣傳海報,說是著名歌唱家唐麗坤要在那裏深造演唱會。衛紫很少看電視,隻有每年的春節晚會是非看不可的,也因此,她幾乎是聽著唐麗坤的歌長大的。
  從橋上下來之後,衛紫就拉著魏華靖一起去歌劇院的售票處詢問,卻被告知票已售空。看著她失望的表情,魏華靖笑道:“想不到你會是她的歌迷。我以為隻有四十歲以上的人才會對她感興趣。”
  聽他的口吻,似乎委膛尊重自己偶像的樣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買不到票又有些沮喪,悶悶地不想再理他。
  此時天已近午,兩人簡單地吃了午飯便各自回房休息。因為早上起得早,連日的遊玩又太消耗體力,衛紫幾乎是一沾床就睡著了。正迷迷糊糊做夢的時候,房間裏的電話忽然急促地響了起來,摸索著取來電話放在耳邊,裏麵傳來魏華靖的聲音,
  “想不想去聽唐麗坤的演唱會?想的話十分鍾後酒店大廳見。”
  天,這個家夥!衛紫急急忙忙地起床,十分鍾之內完成了衝澡、換衣服、收拾東西等一係列的事情,然後快步衝向電梯。
  她跑向優哉坐著喝咖啡的魏華靖,興致勃勃地問:“票不是賣完了嗎?你怎麽弄到的?”看看他遞過來的門票,似乎還是貴賓度。
  “我說過四十歲以上的人才對她感興趣,我母親就是,碰巧我也在家裏見到過她,就過去攀攀關係,沒想到人家還真的給了麵子。”魏華靖做出一副感激不盡狀,表情誇張到讓衛紫無從分辨真假。
  真也罷,假也罷,反正票是到手了,即使在國內,她也從未有機會這麽近距離地接觸唐麗坤。興奮之餘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那張門票,忽然發覺不對,“演出在兩上小時後才開始,你幹嗎讓我十分鍾下來?”
  魏華靖氣定神閑,“難道你要我餓著肚子去聽?”
  水上酒店的臨窗座位,悠揚的樂聲中,兩人享用了一頓美味的法式西餐。差不多結束用餐的時候,夜幕開始降臨,窗外霓虹燈下波光瀲灩,不遠處既是乳白色的歌劇院,在光柱的照射下,閃閃的十分奪目。
  想到不久後就能進去看演出,衛紫的心情十分愉悅,主動挑起話題,“按說這裏是英聯邦國家,大家都講英語,卻這什麽喜歡法國菜呢?”衛紫看到大街小巷到處都有泰國菜、越南菜、中國菜,甚至是希臘菜,到了環境幽雅的高檔餐廳,則是以法式菜品居多,就是還沒遇到標榜自己賣地道英國菜的餐廳。
  魏華靖一本正經地告訴她道:“英國人給世界各地的美食劃分了三個等級,排名第一的是法國菜和中國菜。你知道排名第二的是什麽嗎?”
  衛紫想了想開口道:“是英國菜?畢竟是英國人劃分的嘛,肯定會偏向自己國家一些。”
  魏華靖笑著搖頭,“不,是除了中國、法國和英國之外的其他國家的菜。”
  “哈!”衛紫失笑,“那第三不就隻有英國了嗎,他們好謙虛。”
  英國人是否真的謙虛他們無從考證,但中國人的熱情他們是真的見識到了,即使是來到海外也沒有改變。兩人吃完飯後早早進,發現台下基本已經坐滿,華人更是占了半數發上。
  距演出開始大概還有半個小時,衛紫決定先去趟洗手間。出了門以後,才發現外麵竟然也很熱鬧。
  澳洲華人很多,而悉尼由於本身人多,華人又比別的地市所占的比例大,因為到處都能看見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華人多的地方都有一年特點,那就是特別愛拍照。那些三三兩兩,你方照罷我登場的,多半都是講中國話,離得近了,有時還能聽到標準的發音——“茄子。”
  “嗨,小姐,能幫我們拍個合影嗎?”說什麽還著,剛才衛紫還在心裏嘀咕有不少人在門口拍照,此刻就有找上門來的了,用的竟然還是標準的普通話。
  因為很少出去玩,衛紫也沒有養成拍照的習慣,魏華靖倒是樂此不疲,不過他的興趣點隻在拍,而非被拍。一天下來,相機裏滿滿的都是她的照片。至於她,則連相機都用不好,傻瓜的還行,複雜一相繼的像單反相機,她就不會拍了。”
  問她的是個年輕女孩子,衛紫順便看了眼要和她一起照合影的人,這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女孩子等得不耐煩,以為她聽不懂中文,馬上又用英文說了一遍,“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是中國人,能幫我和我男朋友合張影嗎?”
  她口中的男朋友,此刻正一手插褲,一手拿著手機心不在焉地在看著什麽,察覺到這邊的動靜之後抬頭間就看到了衛紫,一下子驚呆了,“阿紫,你怎麽會在這裏?”此人正是帥哥時遠。
  “原來你們認識。”女孩子好奇的目光在兩人的臉上徘徊,仔細看了看衛紫的表情後,立刻走過去挽著時遠的手臂,“師兄,你好壞!從哪裏認識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語氣嗲嗲的,似在撒嬌的樣子。
  時遠的表情略顯尷尬,想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卻沒能得逞,隻得任由對方挽著,清雅的俊臉上帶著歉意,“阿紫,你母親的事情我很抱歉。”
  這話上次見麵的時候他就說過,衛紫微笑著搖頭,表示並不介意。時遠接著道:“我來澳洲很匆忙,當時沒來得及跟你聯係。”事實上是他母親切斷了他的一切聯係方式,幾乎是派人把他押送到了這裏。這話讓他一個大男人講出來實在有些難為情,良好的教養也不允許他在外人麵前損害自己母親的形象。
  “伯母她去哪裏了?你呢,怎麽會在這裏?我後來再也無法聯絡到你們母女了,很是擔心。”對於時遠來說,他此刻的表情堪稱急切,引得身旁的女孩子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嘟著嘴抱怨道:“師兄你好偏心,上次咱們吵架,我消失了三天三夜了你都沒有這麽擔心過。”
  似乎不滿女孩子的打岔,時遠微微皺起眉頭,用力地抽出手臂向衛紫走近了一步,看向她的眼神帶著關切,似乎還帶著些其他的東西。
  衛紫忽然醒過神來,趕緊回答道:“沒,沒什麽,我們都挺好的。”他剛才都問什麽了,自己得好好回想一下,眼睛又因為睜得太久而略感酸澀,忍不住低下頭揉了揉,烏黑濃密的長發隨之滑落下來。時遠忍不住想替她整理一下,手在伸出去之後,卻又有些猶豫地停頓住了。
  衛紫出去之後魏華靖頗感無聊,左等右等不見回來,就決定也出去透透氣,恰好便看到了這一幕。
  一手攬過衛紫的腰肢,一手將她的小手拿下,魏華靖用溫柔得能滴下水來的聲音道:“怎麽了,沙子迷了眼睛?”
  嬌滴滴的聲音又響起來,“這裏哪來的沙子哦。”女孩子一步上前,再次挽住時遠,牢牢地,這次他沒有掙脫。
  “是呀,這裏麵怎麽會有沙子,隻是燈光太亮有點兒刺眼,對了,你們不是要拍照嗎?他水平可比我好多了。”正好將這差事推掉。
  女孩子開心極了,將手中的相機塞給魏華靖,拉著時遠擺了好幾個姿勢,甜蜜無比,待查看效果的時候,更是連連誇獎魏華靖的拍照技術。
  “舉手之勞而已,兩位也是來度蜜月的嗎?”魏華靖彬彬有禮地問道,察覺到時遠的嘴角可疑的抽動一下,一朵微笑立即漾有臉上。
  “不是聽。”女孩子似乎有些害羞,“我們常年在這裏做醫學試驗。”
  “原來兩位是白衣天使,失敬失敬,有需要效勞的地方盡管吩咐。”魏華靖一邊客套著,一邊看了看表,“演出快開始了,要不咱們先進場,稍後再敘?”進場後發現他們的位置相距甚遠,隻得就此分開。
  坐在位子上,衛紫忍不住掐了下魏華靖的胳膊,“誰跟你度蜜月了?”
  魏華靖一臉迷茫,“我有說你跟我度蜜月嗎?”隨即笑道,“怎麽,你決定要嫁給我了嗎?澳洲咱們快玩遍了,度蜜月換個地方好不好?”一副商量的語氣。
  衛紫急道:“胡說什麽呀,那你剛才問人家‘你們也來度蜜月’,那、那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魏華靖看了一下,“你看看周圍這一對對的,我敢說有不少都是來度蜜月的,我這樣說有錯嗎?”他好無辜哦。
  衛紫氣結,事實證明,她不僅英語不如魏華靖流利,中文也比不上他。
  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翻過去了,因為演出馬上就要開始。衛紫第一次在鏡頭之外見到唐麗坤,並且是坐在距離如此之近的貴賓度。發現她比電視上看起來略微清瘦一些,但是卻更加漂亮,氣質高雅出眾。
  衛紫的心情十分激動,誰說唐麗坤隻能吸引四十歲以上的人,看看周圍男女老少的熱情吧,從她一出場,到每次曲終,雷嗚般的掌聲就此上進心彼伏、經久不衰。
  唐麗坤顯然也是有備而來的,她幾乎演唱了自己所有的成名曲,因為離得近,衛紫甚至到感覺到她略微緊張的心情,到最後,則能看到她家汗水,可謂賓主盡歡。
  演出結束之後,衛紫還有餘音繞梁的感覺,久久地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到了大家都起身出賣的時候,忽然想到不遠處還有一位時遠,心裏稍稍一驚,剛想回頭尋覓,魏華靖忽然拉住她的手站起來,“想不想到後台和唐麗坤合個影?”
  “真的可以嗎?!”衛紫又一次激動了,大眼睛晶亮,臉蛋也被剛剛亮起來的燈光襯得紅撲撲的。
  “試試看嘍。”魏華靖不怎麽肯定的樣子,讓衛紫的心情也跟著像蕩秋千似的晃悠著。
  兩人繞過一個小門來到後來,遠遠地看見唐麗坤正就著一個青花次杯在喝著什麽,旁邊圍著很多人。衛紫剛剛又想激動,卻被魏華靖輕輕拽了一下,他先把一個卡片遞給了在門口拉住他們的黑衣保鏢。
  一會兒保鏢就回來了,壯碩的身軀閃到一邊,後麵一臉笑容迎麵走來的赫然就是唐麗坤本人!
  見到魏華靖,她美麗的鳳眼笑得彎成了月牙狀,走上前來先在他的額頭上點了一下,“你個臭小子,不是要門票你就連招呼也不打了是吧?看我回去不跟你爹媽告狀!”
  魏華靖嘻嘻一笑,“唐姐姐,你要是告狀,我就改稱你唐阿姨。”
  “淘氣!”唐麗坤作勢用手打了他一下,轉而看向衛紫,“好標致的小姑娘!阿靖是我的歌迷,謝謝你,我很榮幸。”
  衛紫有臉漲得通紅,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在包裏猛翻一陣,好不容易才翻出一個小本子,趕緊雙手送上,“唐、唐老師!”這稱呼應該沒錯吧,“麻煩您給我簽個名兒吧!”想不到跟魏華靖在一起還有這等好處,衛紫打心眼兒裏開始感激他。
  此言一出,對麵的兩人都愣住了,下一秒鍾,魏華靖立刻以手捂麵做沒臉見人狀,唐麗坤則笑嗬嗬地接過她的本子,工工整整地簽上名後雙手送回。
  “阿紫,回北京以後你可以一個我家見她好幾次,不用這麽急切地要簽名吧?”真是的,臉都讓她丟盡了!
  阿紫撲扇著大眼睛,“怎麽會?我又不走你家。”
  魏華靖忽然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唐麗坤這次是真的笑了,並且還笑出了聲,“衛紫是嗎?我喜歡這小姑娘,你媽媽肯定也喜歡。對了阿靖,待會兒主辦方有個晚宴,你們跟我一起去吧?”
  魏華靖用眼神詢問衛紫,衛紫心裏一千個願意——這不是做夢吧?!她居然有機會同唐麗坤同桌吃飯!正想迫不及待地點頭,忽然想到剛剛才見麵的時遠,立刻就猶豫了起來。
  “阿紫可能清寒有別的事情,要不改天吧。”魏華靖的口吻,像是人家求著要請他似的。
  “死小子,你以為我很閑嗎?明天一早的班機我就回國了。”唐麗坤對於他的推脫很是不滿。
  衛紫立刻做出了決定,雙手交叉著有胸前揮舞道:“沒有,沒有,我沒別的事情。”
  她和時遠,本身也沒什麽交集,對方出於善意伸出援助之手,在心裏留下了影子那是她的事情,與他何幹?萍水相逢之後,互相道聲安好,他還是她心目中的白衣天使,自己還是那個麻煩不斷的小丫頭,從此天各一方,似乎也是不錯的事情。何必再去追因問果?也許很多事情都是沒有原因和結果的。
  那晚的晚宴檔次很高,到場的有大使、本城領事、文化參讚,以及很多澳方的文化部門高官。唐麗坤在眾人麵前儀態萬方、應對自如的樣子,讓衛紫過足了追星癮。
  她所不知道的是,當晚些時候有一個亞洲青年在歌劇院附近流連不已,開始還有一個女孩子陪著他,後來女孩子和他爭吵一番後哭著離開了,而那個男青年,則整整待了一夜,直到東方漸白才悵然離去。歌劇院的安保人員甚至還懷疑他想自殺,曾關心地上前詢問了好幾次。

  Chapter 18 純爺們是這樣煉成的
  “阿紫,如果現在讓你許個願望,你可以馬上想去的任何地方,你會選哪裏?”
  轉眼澳洲之行接近尾聲,輕鬆的玩樂過後,該麵對的事情也開始浮出水麵,衛紫的心情隨之沉重了起來。
  兩人來澳洲之前,隻有李貝貝發了個郵件報平安,培訓的事,自己一走了之不知有無影響,更頭疼的還是國內那一攤事,隻說已經安全無礙,那自己的崗位呢?還能回去嗎?是去翻譯室清寒是外聯辦?還有高婷婷,以及她那個看起來很大牌的朋友。最最讓衛紫掛心的還是母親何靈素,她瘦弱而倔強的身影經常出現在午夜夢裏,讓她擔心不已。
  臨行前的晚上,衛紫在房間裏整理東西,除了李貝貝和任南華,她還給國內的親朋好友分別買了小禮物,盡管魏華靖很殘酷地告訴她那些東西其實大都是中國製造。
  說到魏華靖,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才發現,他居然還是個傳統的乖寶寶——居然每晚按時收看國內CCTV的《新聞聯播》,這一點可真讓她吃驚。
  對於衛紫來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話,她幾乎聽不出什麽區別,而魏華靖則看得津津有味,有時還樂嗬嗬的,似乎比看文藝節目還開心。
  半小時過後,魏華靖關掉電視,看著忙忙碌碌的衛紫若有所思,忽然很正經地問道:“阿紫,如果現在讓你許個願望,你可以馬上想去的任何地方,你會選哪裏?”
  衛紫抬頭,“哪裏都可以?”
  魏華靖鄭重地點頭。
  “我想回家。”毫不猶豫的答案。
  “那好,咱們就回家。”仍然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衛紫瞪著他,“你是說我可以回國了?!”
  魏華靖笑了,“除非你別處還有牽掛,比如美國,嗯,或者這裏。”話語輕輕的,讓衛紫心頭一跳。
  思索了一下,衛紫認真道:“我想見媽媽。”
  直到坐在了回國的航班上衛紫還有些暈暈乎乎的,怎麽忽然之間她就能回家了?
  其實按照原來的計劃,她們培訓還有兩個月才能結束,不過既然在外麵晃悠了這麽久都沒事,那就說明提前走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盡管這是好學生衛紫第一次輟學曠課。
  又想到對李貝貝的不辭而別,和匆匆忙忙告別的任南華,雖然難掩心中愧疚,但同想迫切見到母親的願望相比,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拜發達的通訊所賜,她也已經在電話裏向他們做了解釋。
  李貝貝絲毫沒有介意,隻是對她的離去表示不舍,還一個勁兒地恭喜她。
  任南華對著電話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為她又蠻勁大發無禮掛掉電話的時候,忽然冒出來一句,“原來這次才是真的錯了。”無厘頭得很,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目前也沒有心情仔細分析。
  興奮之餘,她還埋怨了魏華靖,為什麽不早告訴她可以回來了,害她沒能早做準備。他委屈得哇哇大叫:“事情總要有個發展的過程吧,我哪知道你一說想回去,第二天就要出發呀!”
  其實他還不想回去的好不好!近期開始,隨著某些麵孔的淡去,吳康泰那張方聲臉在電視裏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看久了,越來越覺得他很老奸巨滑,並不符合其傳說中的鐵漢形象。
  到了首都機場,一下飛機,衛紫就立刻跑去查飛往西部某市的航班,魏華靖無奈地搖頭,“你總要給點兒時間,查查伯母所在的具體位置吧。”否則即使到了所在的地區,不過距離上這了些而已,還是無法見麵。
  最近一次的通話中,母親告訴衛紫,自己所在的地方沒有手機信號,打國際長途要到五十公裏以外的縣城,而她的工作非常繁忙,既然知道她平安且有人照顧,沒什麽大事就不跟她聯係了。
  衛紫強自按捺住迫切的心情,終於決定先在北京住上一晚。航班朝發夕至,兩人吃完飯來到衛紫宿舍樓下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鍾。衛紫站在燈火通明的一樓大廳門口,往事一件件浮上心頭,魏華靖看她躊躇的樣子,提出建議,“就算你不願意暫停我家吧,北京還有很多酒店的。”而幸好他也沒通知家人自己已回國。
  該麵對的總要麵對,經曆了這麽多事情,衛紫的心境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往日懵懵的,已經清楚很多,往日逃避的,逐漸能鼓起勇氣麵對,她還是堅持要回宿舍一趟。
  一走幾個月,衛紫發現連開電梯的小姑娘都換了新麵孔。因為天色已晚,電梯裏隻有他們兩名乘客,說了樓層,小姑娘就隨手按下了,然後開始不停在偷眼看他們兩人,衛紫無奈,隻得走上前去自己按下正確的數字。
  小姑娘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尷尬地同衛紫搭話,“你住哪個房間呀?”得知答案後忽然愣住,一臉驚恐地看向衛紫,又看看魏華靖,緊緊地靠在電梯壁上,身體篩糠似的開始發抖。
  她這突然的轉變,讓衛紫完全摸不到頭腦,看看魏華靖,他也弄不明白,扭頭看向小姑娘,惹得她一聲尖叫,“啊!你們是人是鬼?!”然後捂著臉再不敢看他們。
  魏華靖似乎明白了什麽,趕緊道:“我們剛從國外回來,這個房間發生什麽事了嗎?”
  小姑娘聞言,慢慢睜開眼睛,仔細看看兩人,碰巧電梯在按錯的樓層停了下來,外麵樓道喧嘩的聲音為她壯了膽,小姑娘才慢慢恢複了正常。
  帶些赫然,小姑娘怯怯地說道:“那你們還不知道吧,那個房間上個月死了倆人,一男一女,房間已經被封了。”接著又道,“我是剛來的沒見過他們,據剛辭職的電梯工說,那倆人都很年輕,男的很帥,女的也很漂亮。”實在不是她膽小啦,隻是這個世界俊男美女的組合真不多,還指定要到那個房間,她怎麽知道人家是不是從外麵回“家”呀,想到這裏,忍不住又打了個冷戰。
  高婷婷?李磊?衛紫眼前一黑。忽然覺得自己的大腦又出現了真空,身體失去了控製,最後的意識是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攔腰抱住了。然後衛紫就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的人麵孔都很模糊,吵吵嚷嚷的。一會兒,一個男人說喜歡她,走近來又忽然露出惡狠狠的表情掐她脖子;一會兒,又是一個女人聲色俱厲地說自己害了她,她做鬼也不會放過她;忽然,那些眼睛和噪音都消失了,眼前出現一團迷霧,她到處亂抓,卻抓不到任何東西,這時她聽到有人喊她,像是媽媽的聲音,她就
  循著聲音跑,卻似乎怎麽也跑不出那團迷霧……
  很奇怪的是,雖然她很害怕也很難受,卻隱隱地明白那隻是個夢,總有醒來的時候,並沒有太過擔心。等到終於能睜開眼睛,發現已然躺在床上,陽光透過玻璃撒在地板上,周圍滿眼的都是白色,衛紫知道自己來到了醫院。護士見她醒來立刻跑出去喊人,醫生很快就過來了,後麵還跟著氣喘籲籲的魏華靖。
  他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眼睛裏隱隱現出了血絲,唇邊還泛起了青色的胡茬,顯然一宿沒睡,此刻看起來頗有些狼狽,站在旁邊一聲不吭地等醫生給她做檢查。
  “沒什麽,她可能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導致短暫性昏厥,別的生理機能都很正常。”醫院檢查完畢後下了結論。
  “短暫情昏厥?”魏華靖挑起一邊眉毛質疑。
  “哦,她後來一直沒醒大概是因為疲勞過度睡過去了,並不是真的昏迷,因為並沒有引起大腦缺氧。”醫生說完,臨走前還囑咐,“她的身體底子很好,但目前有點兒虛弱,別讓她受太大的刺激。”
  聽到醫生說自己後來竟然是睡著了,衛紫十分不好意思,忽然又想起昨天電梯裏很來的消息,急忙抬著看魏華靖,見他緩慢地點點頭,悲傷又迅速襲來。
  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水,魏華靖告訴她,“女的確實是你曾經的室友高婷婷,男的名叫李磊,你可能也認識。官方的報告說他們是自殺。”
  自殺?衛紫無法想象高婷婷那樣的女孩會自殺,無論是什麽原因!還有李磊,那個幫她克服人前恐懼症的男孩,是什麽奪走了他們的生命?那年輕而鮮活的生命!
  “高婷婷的父親是南方某市市長,之前因為腐敗案入獄,不久後就傳來他自殺的消息。”有關人士把這兩件事情扯在了一起。
  衛紫扶著床慢慢坐起來,“父親入獄,女兒為什麽要自殺?”
  “可能另有內情,我已經拜托了吳未幫忙調查,你就先別操心了,對了,我聯係了葛明升,找到了伯母的具體地址。”魏華靖適時地轉移話題。她這位室友的案情不審一般的複雜,連吳未都說水太深了,恐怕不能見底。
  “啊?真的嗎?那我們趕緊去找她吧!”掙紮著下床,經曆過這樣的一件事,衛紫更加迫切地想見母親,確定她無礙,是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恐怕我不能陪你去了。”魏華靖皺著眉頭,臉上少見地顯現出為難的表情,“因為查高婷婷的事情我暴露了行蹤,現在已經失去了出京的自由。”
  衛紫婉拒了魏華靖找人陪同的建議,獨自飛往西部,因為葛明升在那個城市任職,已經安排了人接送。
  一路上,衛紫想了很多問題,她也大概明白魏華靖到底付出什麽代價了。錢財隻是一方麵,讓他這樣的人失去自由,不能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不就是比丟掉官職還要可怕?因為被上帝用巨大的餡餅砸到,衛紫得以償還他的金錢債務,還另外一筆,她該怎麽還?她所能作到的,也不過是不再欠他更多而已。
  再見葛明升,衛紫發現他也有了很在變化,瘦了,也黑了,但是人卻顯得更精神了。
  基本的客套過後,衛紫就急切地向他打聽母親的情況。葛明升微笑著示意她少安毋躁,“無論怎麽樣都要明早才能出發,那裏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到的。”
  不是在一個地區嗎?而現在也不過才中午十二點多,怎麽就來不及了?
  看著她質疑的表情,葛明升樂嗬嗬的並不介意,耐心解釋,“都是山路,車開不快,如果咱們現在出發,天黑前是到不了的,路麵很窄,夜間行車太不安全。”
  “你母親真是個了不起的人。”陪她吃飯的時候,葛明升連聲讚歎,“阿紫,我很感謝你們母女,真的,你們對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而這種影響,足以改變我今後幾十年的生活方式。”
  這話出自葛明升之口,依然讓衛紫感到很不適應。以前雖然覺得他並沒有太大的官架子,卻總歸是領導,該有的套話不會少,該有的威嚴也很足,這次他說話的口氣,卻完全是平等的,甚至感慨裏還帶著尊敬,她何德何能擔得起他這樣的誇獎?
  “這個地區,因為幹旱少雨且交通又特別不發達,即使在西部,也是數得上的貧困。”葛明升證據沉重,“你媽媽現在待的那個鎮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文盲,全鎮沒有一個正規醫生,人們生了病要麽隨便托人買點兒藥,要麽就忍著,直到自然痊愈,或者死去。”
  衛紫睜大眼睛看著葛明升,呆呆地說不出話來,聽他繼續講這裏的事情,這頓飯,她一口也沒有吃下。而這種震撼的感覺,在她第二天和葛明升一起翻山越嶺去找母親的路上,卻越來越強烈了。
  司機是當地人,對一切都視為平常,葛明升也因為往來過很多次,已經見慣不怪。而對衛紫來說,她的身心都在遭受著巨大的打擊。
  這是什麽樣的路呀!幾乎沒有平整的地方,到處都是溝溝坎坎,不時還會冒出一兩個連吉普車也需要繞開的大坑,不多時,衛紫就把早上吃的那點兒飯吐了個一幹二淨。
  這也就罷了,更可怕的是走山路的時候,因為山是荒山,石頭堅硬,所以開鑿出來到路並不怎麽寬敞,僅供一輛車能行,遇到會車,就要有一輛車緊靠邊上停下讓對方先行。到了拐彎的地方,除了拚命鳴笛試探對麵是否有來車,那個號稱開了近二十年山路的老司機也要小心翼翼,而這種車頭在路麵上,車尾懸空在萬丈懸崖之上的情況,更是每一個乘客心中的噩夢。到最後,衛紫幹脆老僧入定般地直視前方,不向窗外看,反正胃裏也沒什麽東西可吐了。
  葛明升見她臉色慘白的樣子,幾次提出打道回府,都被衛紫婉拒了——無論如何,她今天非要見到母親不可!
  清晨七點鍾出發,到了夕陽西下,他們才趕到了那個小鎮。這個據說是鎮的地方,隻有一條主路,沿街矮矮的幾棟房子,司機說這就是小鎮的行政和商業中心了。
  “那個最大的房子是鄉政府,每年都會來幾個新人,然後很快就又調走,隻有一個鄉長是本地人,常年待在這裏。”司機給他們介紹著。
  “那間是商店,還有一個郵局,是全鄉唯一能打電話的地方,不過電話線老是被偷,所以十次倒有八次打不通。”司機有些不好意思,他覺得衛紫這種大城市裏來的姑娘,可能不會理解偷電話線的事情,於是解釋道,“那個裏麵有銅,銅在這裏是稀罕物。”
  車停在了一間矮土房麵前,這似乎是最熱鬧的地方,門口的男女老少還排起了隊。
  衛紫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果然聽見司機說:“這就是何醫生開的臨時診所了,因為不收錢,所以每天看病的人都排長龍,有的人要翻過幾座山才能到這裏。”
  等不及司機熄火,衛紫就自己打開車門要下去,然而腳一沾地就打了個踉蹌摔倒在地,葛明升趕緊從另一麵車門下車扶起她。想是因為太久沒吃東西的緣故,衛紫有些頭暈。
  身體上的不適,跟馬上就要見到母親的喜悅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衛紫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黃土,在周圍人看天外來客般的眼神中走進了屋。
  屋子裏簡陋異常,隻有一張床、一幅桌椅,還有一個木頭架子,上麵放著些藥品,所有的家具都沒有上漆,都是木頭原色,又因為年代太久而變成了灰黑色。
  桌子旁邊,戴著中診器給一個超級大國太太做檢查的正是母親何靈素,還有一個看起來像是當地人的年輕姑娘站在旁邊幫忙,大概是充當護士的角色。
  母親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黃的大褂,頭發梳成髻挽在後麵,上麵隱隱地能看出打手勢,沒有了劉海的遮擋,額頭顯得比平常更寬一些,在臉頰外卻忽然窄了下來,這麽一來愈發顯得消瘦。
  檢查完畢,何靈素因為要摘掉聽診器而側過臉來,就正好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衛紫,因為背光,她看得不太清楚,微微眯起了眼睛,卻因為來者的一聲“媽”而驚得丟掉了手中的聽診器。
  “阿、阿紫!你什麽時候回來到?怎麽來這裏了!”因為過於激動,何靈素的聲音有些顫抖。
  衛紫抹去了腮邊的淚水,強自抑製住放聲大哭的欲望,側過身給後麵的葛明升讓出了路,後者卻隻是遠遠地站在門外揮揮手,似乎想馬空間留給久別重逢的母女二人。
  “鄉親們,不好意思,我女兒來看我,今天的門診可能要先停一會兒,不著急的話大家先坐下來等等,小紅,你先幫忙招呼一下大家好嗎?”何靈素一邊脫掉大褂,一邊快速地交代著助手小紅,讓她先給急症患者做簡單的處理。
  看到排隊的鄉親們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麽,何靈素帶著歉意道:“我知道大家抽時間來這裏很不容易,你們放心,今天的病人我會加班全部看完。”
  這時,排在隊伍中間的一個中年人操著深重的方言說道:“何大夫,你放心,別著急,我們等得!”
  接著應聲一片,大家都表示理解,有嘴快的大嫂沒能忍住,問道:“何大夫這這是你女兒呀?怎麽跟仙女似的!”
  又有人回頭,“那個好像是地區裏的葛書記,他來看過何大夫,我記得他的!”
  何靈素一一回應了大家,攜著衛紫來到室外的陽光底下,捧著她的臉仔細端詳,“還好,還好,沒瘦多少,就是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適應外麵的生活?”
  衛紫眼中含淚,笑著搖搖頭道:“媽,你老了好多!”人瘦下來,臉上皺紋就多了,加上麵色失去水分似的變得幹黃,一下子就顯現出了年紀。
  何靈素笑了,“傻孩子,還是這麽不會說話!”她唯一沒變的,就是眼神仍然神采奕奕,此刻更加顯得晶亮無比。
  葛明升過來打過招呼之後,說要到鄉政府坐坐,就帶著司機離開了。
  外麵太次,何靈素把衛紫帶到自己的住處,那是診所後麵的另一間小房子,裏麵放著一張床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
  “坐了一天車,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我把剩下的病人看完再來陪你。”何靈素在屋子時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吃的。
  “好,你忙你的,我把這麵條熱熱吃了就行了。”在母親到處亂翻的時候,她看到鍋裏還有剩麵條,就立刻說道。
  何靈素頓了一下,再抬頭看她的時候眼睛裏水汪汪的,深吸了一口氣道:“隨你吧,那我先去忙了。”
  衛紫馬爐子捅開,熱了麵條吃,發現那麵條還真的隻是麵條,除了鹽,沒任何的調料,連一絲油花都看不到。
  一碗麵吃得衛紫鼻子發酸,渾身冒了熱汗。反正也睡不著,她把碗洗了,又打掃了屋子,看到床底下母親泡在盆裏的衣服,就端出來洗了,又晾在門口的繩子上。
  一切都忙完,又在床上發了好長時間的呆,等到天完全黑透,才看到何靈素和葛明升一起走進來。
  “這傻丫頭,天黑了也不知道點燈。”在葛明升手中電筒的幫助下,何靈素在屋角摸到了火柴,點亮了一盞煤油燈。
  “這間屋子是一來臨時建的,沒有扯電線。”見衛紫看著閃爍火焰發呆,何靈素開口解釋,接著又說,“走吧,咱們先吃飯,鄉政府宴請葛書記,咱們也跟著沾光。”
  到了吃飯的時候,衛紫才明白母親說這話的時候為什麽帶著促狹的笑意。這個所謂的宴請就是四菜一湯,饃饃一筐——是鄉長親自下廚做的,何靈素還在旁邊搭了把手。當然,這比起中午的清水煮掛麵,已經是規格不低了。
  晚飯過後,葛明升和司機留在鄉政府住宿,衛紫則和母親一起回到了她的小屋,夜深人靜,衛紫捧著熱水袋坐在床上,聽母親講述這段時間的事情。
  當初葛明升被調到西部這個地區任職,她聽說這裏醫護人員極缺,想著自己反正沒什麽事,也要躲開馬老頭兒可能的報複,就也來到了這裏。
  到了之後,何靈素被震撼了,就像葛明升形容的那樣,這裏的人在疾病麵前簡直是束手無策,醫生缺,藥品缺,隻有病人不缺。政府每年都組織大量的醫護人員做誌願者來到這裏,然而還是不夠,並且這些誌願都也幾乎都留在了人員相對密集的縣城。實際情況是,住在這邊遠地區的農民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進城,他們不會,也沒錢到城市裏看病。
  何靈素忽然覺得,自己用半生所學為了有錢人解決一些頭痛腦熱的小毛病,是那麽沒有意義,這裏多的是她舉手之勞就能保住命的人。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買了藥品,何靈素開始翻山越嶺地去鄉村義診,中醫西醫一把抓,醫生護士都是她。
  開始的時候,這些從沒走出去過的人們並不相信這個瘦瘦小小的女人,等到她醫好了幾個生命垂危的患者,大家就一下子沸騰了。
  在葛明升的幫助下,她來到交通是不發達的一個小鎮上,讓鄉裏幫她準備了兩間小房子,診所就此開張,並且從此門庭惹市。
  “我從葛書記那裏知道了北京發生的事情,正想你什麽時候能回國呢,沒想到你就跑到這裏了!”看著顯得成熟穩重很多的女兒,何靈素滿眼都是欣慰。
  “那,媽媽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呢?”衛紫想起白天那些在門外排隊等候的患者。
  何靈素低頭思索了一下,抬頭看著女兒說:“我不準備跟你回北京了,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衛紫急道:“媽!”
  “在這個地區,還有不少類似的小鎮,還有無數生病沒錢醫的病人。”何靈素伸手撫著她的頭發,眼睛裏飽含慈愛和不舍,“你已經長大了,完全能照顧自己了,而他們需要我,我從沒像今天這麽感到自己那麽被人需要過。”
  衛紫定定地看著母親,過了好大一會兒才開口說話,“那我跟你一起留下來。”

  Chapter19男子漢的理想
  何靈素對衛紫要留下來的提議堅決反對,理由是她不懂得看病,這裏並不需要她。惹得衛紫急道:“我是不會看病,可是剛才鄉長不是說了嗎?這裏還需要教師,需要辦希望小學!”
  何靈素歎了口氣,“這個鎮上重症患者已經不多,我過段時間可能就要換個地方待,你準備在哪兒辦希望小學?”
  衛紫張了張口,心一橫,賭氣道:“都辦!”
  最後商議的結果是,衛紫反正還有兩個月的假期,就先待在這裏幫忙,以後再商量去留。
  何靈素的想法是,衛紫雖然從小就聽話,自己對她管教也很嚴格,但在生活上,其實並沒吃過什麽苦頭,過段時間,她熬不住了,自然就會回去的。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女兒早已不同往日。這一年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讓衛紫的思想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有時會想,人到底分為幾等呢?有人在京城呼風喚雨、一手遮天,如馬主任;有人到處奔波隻為尋個飯碗,像一年前的她和許許多多
  剛畢業的普通學生;有人在賭城一擲千金,有人流浪街頭無家可歸;有人錦衣玉食、衣香鬢影,受萬人矚目,滿世界地飛來飛去;有人從生到死都被迫待在同一個地方,目不識丁、昏昏度日,飯吃不飽,衣穿不暖,生病無錢醫治。
  從北京官場的險惡,到美國賭城的繁華,再到澳洲的閑適和富足,又忽然來到這麽一個地方,極端強烈的對比讓衛紫開始對自己的人生進行反思。
  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看到葛明升,看到母親,覺得他們似乎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並將堅定地走下去,而她則還在迷茫。既然在前麵那些地方沒有找到答案,為了擺脫這種迷茫,她決定留下來,自己尋找。
  葛明升對於衛紫的決定沒有置評,隻是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確定她不隨自己回城後,就跟著司機上車了,走之前把後備箱裏帶來的藥品留給了何靈素。
  就像衛紫看到的,那個叫小紅的姑娘,因為上過幾年小學,被何靈素選中留下幫忙,她聰明機靈,手腳也十分麻利,幾個月來已經跟著何靈素學到了不少東西。
  “我走之後,她能代替我在這裏處理一些簡單的病症了,”何靈素跟女兒念叨,“可惜的是這裏識字的人不多,就算有,也因為怕耽誤農活兒,不給放出來,小紅的父母是難得的開明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何靈素打算在她所到達的地方,將一些醫學知識盡量地教給當地人。即便這些人不可能去獲取醫師執照,但三村五寨有那麽幾個赤腳醫生,也能解決不少問題。
  “現在最難解決的問題是藥品問題,葛書記已經幫忙撥了一些款子,不過地區的財政也緊張,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何靈素忍不住地皺著眉頭看向遠方,讓衛紫心裏一緊,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那段奢侈生活是那麽的罪惡。
  病人少的日子,何靈素就帶著衛紫走訪一些村莊,調查那裏的教育現狀。她們發現,其中有幾個較大的村莊還是有小學的,雖然隻是破爛的幾間茅草房。
  “唉,窮山惡水出刁民。”一個叫李莊的地方,那裏唯一的教師兼校長接待了她們,聽說他們的來意之後,居然以這樣的一句話做開場白。
  看著母女兩人不讚同的表情,頭發已然花白的老校長歎了口氣,“這周圍有三個比較大的村莊,將近兩千人,就這麽一所小學,我們每年的學生都不超過三十人。開始還找了兩個民辦教師幫忙,後來學生越來越少,又出了一些事情,就都走了,隻
  剩下我一個。”老校長的語氣裏滿是痛惜,“這裏的農民沒文化,也體會不到有文化的好處,改革的春風吹遍全國,這裏卻永遠被嚴冬籠罩。我曾經向上級教育部門反映過,要求強製執行義務教育。”
  “那後來呢?”衛紫忍不住插嘴,她無法想象,二十一世紀的新中國,居然還有這麽落後的地方。
  “家長不讓學生上學,你上門請都沒用,上級部門也沒辦法,最後不知是哪個提議,說誰家有適齡兒童不讓上學的,就罰款。”
  “那這樣做應該可以了吧?”農村人沒什麽錢,要是再因為不讓孩子上學而受損失,肯定不樂意。
  老校長一臉痛苦地搖頭,“可以什麽呀,風聲一放出來,我和另外兩個民辦教師就都被打了,腿都差點兒被打斷,頭被麻袋罩上,連打我們的人是誰都沒看清楚。”
  看著兩人驚訝的表情,老校長接著道:“後來那兩個民辦教師就辭職了,而我因為端的是公家飯碗,不得不繼續留在這裏。他們看逼不走我,還想出了很多壞主意。我吃住都在學校,經常一推門就一手黏糊糊的,門把手上被糊的都是大便,有時回
  屋掀開被窩,裏麵會赫然盤著一條蛇,打開鍋蓋要做飯,發現鍋裏裝了一鍋髒土……”
  老校長說這些話的語氣已經很平靜,衛紫卻聽得嘴巴張成了“O”型,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是何大夫,眾人眼中的活菩薩。”老校長看著何靈素道,“他們樂意找你看病,你知道為什麽嗎?”頓了頓後,他接著說:“因為你不收錢!以前這裏也不是沒人開診所,都因為收費而無人問津,後來有人病得很重過來了,大夫給看好
  了,但是沒錢給,就先賒賬,賒著賒著就把診所給賒垮了。那些大夫沒辦法,就想出先交錢後看病的辦法,後來有急症患者來看病,因為沒錢交被耽誤了,病人的家屬就不幹了,大夫差點兒被打死,還險些吃了官司。”
  看著呆呆的母女倆,老校長接著說:“這兩年已經沒有大夫敢來了,而讓孩子上學不僅要花錢買書本,還得耽誤農活兒,他們才不幹。七八歲的孩子在城裏什麽都幹不了,在這裏放牛放羊撿柴火,頂上半個勞力呢。”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無知導致愚昧,愚昧又導致更加的無知,由此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衛紫忽然想起了中學課本裏學過的魯迅雜文,母親的醫術能醫好那些人的身體,卻無法醫好他們的心靈,政府救濟不會是長久之計,也不會一直都有何靈素這種免費義診的人,就算有,也幫不了那麽多的人。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些人擺脫愚昧,通過知識,發財致富,進而改變他們的生活狀態。
  這句話說說可以,做起來談何容易!
  何靈素再給人看病的時候,開始有意無意地聊起知識的好處。
  “我女兒從澳大利亞回來,那是地球另一端的一個國家。咱們這裏是冬天,人家那裏可是夏天呢,到處都是海。那裏的人很富裕,天天吃飽了就在海邊曬太陽。人家那裏講英語,跟咱們的話不一樣,不過我女兒在學校裏學過,所以能聽得懂。”
  “哎呀,大爺,瞧您這腿上的青筋,肯定年輕的時候出大力氣了吧!”何靈素看著一個滿腿疙瘩的老漢,驚歎道。
  “我家五個丫頭,沒兒子,重活兒都我一個人幹呀。還受氣,人家看我絕戶,盡欺負我們。”老大爺歎了口氣,一臉的忍辱負重。
  “哎呀,您有五個女兒呢!這在城裏可就享福嘍!我就阿紫一個女兒,大學畢業後在國家部委工作,又聽話又孝順,我都靠她養活呢!”
  “在城裏工作,幹五天歇兩天,逢年過節的還另有假期,工資一分不少,過節加班還給幾倍的工資。不過就算隻是進城打工也要識字的,否則指示牌都看不清楚。城裏的路錯綜複雜,會迷路的!”
  如此這般,衛紫也到處跟著母親現身說“法”,宣揚有文化的好處。
  聊得多了,村民們的想法她們也知道了個大概,原來他們也並非完全不知道讀書的好處,說來說去還是一個字——“窮”。
  “你們城裏人有工資,供孩子上學沒問題,我們哪來的錢哦。”不止一個人這麽說。
  這裏土地貧瘠,幹旱少雨,也沒有可以依靠的自然資源,又因為交通不便,更不會有什麽人來這裏投資。村民們土裏刨食,辛辛苦苦勞作一年也掙不了幾個錢,還要買種子,買化肥,想辦法抗旱。平日裏一分錢掰成兩半花都還隻能勉強度日,養的雞鴨牛羊,都要換成錢買油鹽醬醋、針頭線腦什麽的。而這裏的計劃生育又顯然做得很不到位,家家戶戶都是幾個孩子,讓這些孩子都上學,無異於天方夜譚。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裏的教學水平非常落後,師資力量嚴重不足,連桌椅板凳都湊不齊,更別談什麽硬件設施了。學生上學也很少有考出去的,讀完之後基本還是回家種地,這就讓村民們愈發地覺得投在教育上的資金是打了水漂。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何靈素看到女兒跟著自己跑前跑後,沒喊過一聲累,也沒有絲毫嫌棄這裏生活不便的樣子,隱隱地覺得有些擔心。衛紫的大眼睛裏不再僅僅是懵懂單純,而是是不是發呆般地在思索著什麽,等到她去詢問,又展開個燦爛的微笑告訴她沒什麽。
  生平第一次,女兒有了讓她看不懂的表情,有了連她也不能分享的心事,她的心情很複雜,關於女兒成長帶來的喜悅,還有一些別的無法形容的東西,讓她感覺悵悵的。
  一陣汽車的馬達聲響起,讓屋裏的人都忍不住抬頭張望,平常這裏的機動車很少,多半是城裏來人了。
  在母親的示意下,衛紫跑了出去,見到了她上次坐過的那輛吉普車,竟然是葛明升又過來了。這次,葛明升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有位不知名的人士捐了筆巨款給這個地區,指定要成立一個專項基金,用在該地區的醫療和教育事業上,專款專用。
  母女倆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問這筆款項的數目,然後得到了一個讓何靈素也嚴重失態的數字。
  衛紫沒有母親那麽吃驚,她隻是感到由衷的喜悅,有了錢,辦事就容易多了。
  “這筆錢的使用有什麽限製嗎?由誰來管理?”激動和興奮過後,何靈素最先想到了現實的問題。
  葛明升微笑道:“捐款的人說這筆錢由我來指定管理人,不過我手頭也沒什麽人選,大家都很忙,就交給你們母女如何?”
  何靈素比剛才的驚訝更甚,她不是聽錯了吧?葛明升不是愛開玩笑的人,至少在她麵前從不,他怎麽會兒戲般地說出這麽不著邊際的話呢,而且涉及的還是這麽重大的事情!
  看她一臉不信的樣子,葛明升再次確認事情的真實性,瞥了眼若有所思的衛紫,笑嗬嗬地說:“靈素,我們都老了,接受事物的能力也差了,你看阿紫就沒你那麽吃驚。”
  何靈素這才注意到了女兒的表情,什麽時候,年過半百的她還沒有女兒鎮定?如果不是,那就可能另有原因。
  何靈素靈機一動,“阿紫,你知道捐款的人是誰?”
  看看葛明升,他笑眯眯地不動聲色,再看向對自己質疑的母親,衛紫還是不習慣說謊,“我大概知道,不過還沒有確定。”
  不管捐款的人是誰,錢卻是實實在在地到了。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幾人都領會到了金錢的巨大魔力。
  有了錢,一切都好辦起來。何靈素的診所馬上鳥槍換炮,房子擴建了,設備購買了,藥品配全了,連專業的醫生護士也請來了——像這種規模的診所,在周圍地區,以他們得到的捐助,目前還能開上很多家。
  村裏的小學也是一樣,按照規劃,很多所希望小學要在該地區建起來,盡量保證讓孩子們上學路程在三公裏之內,聘請教師的工資,也由專項基金裏出。
  這裏的村莊,每天都有人去宣傳學校裏的新規定:學生上學書本免費,雜費全免,還有獎學金製度,成績優秀乃至良好的學生,基金會給予補貼。
  村民們交頭接耳,一下子都不敢相信了,這段時間,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情。自古以來,誰也沒聽說過上學堂不交錢還能領錢的說法,不過這是村裏幹部親自說的,還有地區裏的大官葛書記做擔保,應該不會有假,回家跟自己婆娘商量去,大不了要交錢咱再退學唄!
  盡管安排了專門的幹事幫忙,衛紫和母親仍舊忙得腳不沾地——到處都在破土動工,短短一個月,很多地方的建築都已能看出雛形,春天一開學,學生們就能用上新的教室了。
  冬天的太陽並不怎麽猛烈,但由於這裏植被稀少,沒有遮擋的地方,衛紫白皙無瑕的皮膚還是淡淡地染上了一層蜜色,仍舊是透明般的質地,不覺變醜,倒是更健康了一般,人也清瘦了許多。
  “阿紫,這邊的事情已經步入正軌,其實你也不是非得在這裏待著不可,過幾天假期結束,你還是回北京吧。”何靈素一有空就開始遊說女兒。
  大多數的時候,衛紫都不予回答,繼續忙手頭的事情,不說走也不說留。聽母親說得多了,衛紫有時會調皮道:“媽,你是不是想趕緊趕我走,獨攬財政大權呀!”
  何靈素氣結,不過下次有空的時候,還是要再提起。
  “媽,我不是非要留在這裏,我隻是覺得最近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充實的日子,我甚至想,幹脆留下來做個鄉村教師得了。”衛紫表情凝重,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何靈素強忍住要爆發的脾氣,“這裏教中小學的教師還用不著X大的畢業生,還是出國培訓過的。”
  “那鄉村赤腳醫生,也沒有您這種大醫院都搶著要的主任醫師呀!”曾幾何時,衛紫也伶牙俐齒起來。
  “你!”不習慣於女兒的叛逆,何靈素一口氣險些沒上來,看到她堅定的小臉,又歎了口氣道,“媽媽老了,在哪裏都一樣,你不同,你還有很好的前程。”
  “媽,我不喜歡S部的工作,在外聯辦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即使是翻譯室,我也覺得自己是在做很沒有意義的事情,還不如教小學生英語更有用呢。”衛紫的大眼睛黯淡了下,回想起自己短短幾個月的工作內容,似乎並沒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
  “那婚姻呢?你留在這裏能嫁給誰?!”何靈素幾乎是在吼,她終於道出了自己最擔心的事情。
  這下衛紫沒有了聲音,低下頭去,很久之後才訥訥地道:“我還沒有想過。”
  何靈素還要再接再厲地繼續訓斥,一個幹事匆匆跑來,“何大夫,何大夫,城裏來人了,是葛書記的司機,說要帶衛小姐去縣裏,見見新上任的副縣長。”
  兩母女停止爭吵,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是一肚子的疑惑,除了葛明升,她們兩人在本地也沒什麽熟人呀,難道是副縣長因為她們勞苦功高要接見她們?那也沒必要勞動更高級別的葛明升陪同吧,這縣長好大牌!
  然而不管怎樣,父母官的命令還是不能不聽,縣官又是現管,在這裏辦診所辦教育,以後打交道的時候可多著呢。
  “既然是葛明升安排的,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不過人生地不熟的,你還是要注意安全,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再次接上了電線,郵電局裏的電話終於能保持暢通了。
  “好的,我知道了。”看著剛才還橫眉怒目的母親轉眼又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慈愛模樣,衛紫心中感動,順從地點了點頭。
  衛紫上車後問司機,司機說他也不清楚,隻知道這副縣長是新調來的,葛書記已經先陪他上任去了。
  “你是說葛書記也在縣裏?”還要上司陪著上任,天底下還有這等事!
  “對呀,我覺得可能這人來頭不小。”司機顯然也覺得奇怪,隻是剛剛出口說了這句話,忽然就意識到什麽似的,緊緊閉住嘴巴再不開口。身為領導的司機,嘴巴嚴那是必須的,他這點一向做得很好,卻因為衛紫而大意了,此刻正深深地懊惱著。
  衛紫哪裏明白這些,不過此刻她也滿腹心事,兩人一路無話來到縣城。
  穿過縣政府的大門,來到後院一所房子前,司機先去敲門,隔著木門她就能聽見葛明升熟悉的聲音,“差不多了,應該是衛紫到了!”
  門被打開了,司機則圓滿地完成任務離去,葛明升笑著把她請進門去,自己居然跟著司機一起走了。
  “葛書記,你……”衛紫剛要著急,葛明升回頭嗬嗬笑道:“你們年輕人慢慢聊,我還有點兒事要忙。”
  衛紫氣急,他難道不知道她最不會跟陌生人打交道嗎?這樣對她,別怪她不在媽媽麵前替他美言,哼!多日來,葛明升看向母親的熱切眼神早已被她察覺,隻是母親什麽想法她感覺不到,因此,她作為女兒也不敢胡亂說話,不過如果母親願意再度追求幸福,她是不會反對的。
  硬著頭皮,轉過一個高高的檔案櫃,衛紫看到了背靠在窗口的人,那笑吟吟站著的,竟然是魏華靖!
  天哪,他不是失去自由了嗎?怎麽會跑來這裏?
  美國名校的博士生,風流倜儻的英俊小生,顯赫家族的長子長孫,竟然跑到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任職?!盡管剛剛還在心裏閃過一絲疑惑,但她還是很快就否定了,她真的沒想到魏華靖會來這裏!
  “天!兩個月不見,你怎麽變成了鄉下丫頭!”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他的開場白竟然是這樣的。
  衛紫上前一步,剛想反擊回去,一片陰影襲來,下一秒鍾,她已經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的,緊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衛紫掙紮了一下,沒能掙脫,隻得任他摟著,任他在自己的脖頸處蹭來蹭去。過了很久,懷抱終於鬆動了一些,剛想抬頭看著他的表情,排山倒海的吻便襲了過來。
  從她的頭發開始,沿著額頭,到眉毛,到眼瞼,到臉頰,最後到了唇邊,忽然又鬆開,直視著她的眼睛。他的眼睛明亮異常,呼吸急促,溫暖的氣息撫在她的臉上癢癢的,同時使她的心裏也癢癢的。
  他的眼神絲毫沒有錯開,並且愈發熾熱,但是她的手卻忽然被他握住,以優美的弧度滑到兩人麵前。隻見他忽然張開嘴唇,將她纖細的手指湊到嘴邊,一根根地含過。
  衛紫如遭雷擊,感覺全身都在顫抖,血液迅速朝頭部湧上,她感覺自己的臉燙得能煎雞蛋了,趕緊埋頭在他身前,貼著他涼涼的外套降溫。
  “粗了。”
  “嗯?”他的外套軟軟滑滑的,質感好舒服呀,衛紫的臉貼在上麵摩挲著,懶懶地不想抬起頭來。
  “我是說你的手,粗糙了。”
  一氣之下衛紫將手抽出,嘟起嘴唇正要開口,他的嘴忽然也湊了上來,堵住了她的抱怨。
  衛紫的頭開始有些眩暈了,她能聞見他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能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強烈的感覺令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她的身體在他的懷抱裏已溫軟如海綿,她感到自己在發燒,在騰飛。隨著他的手臂力量的增加,她不由得微微喘息起來。
  他這次的吻,不同於賭城酒店那次的淺嚐輒止,而是先在她的唇邊打轉,舌尖描繪她完美的唇形,等到她的唇變得濕潤,她的氣息變得紊亂,櫻口微微開啟的時候,忽然遭到猛烈進攻。他的舌頭先是在她的貝齒上輕輕叩著,衛紫緊張地緊閉牙關,可是對方非常有耐心,慢慢地遊弋,知道她忍不住鬆動時,又忽然利劍般長驅直入,並在她的嘴裏探索、翻動,將她帶進一個陌生的天堂。
  許久之後,久到衛紫已完全無法站立,而將全身重量都加附在他的身上時,他承載著她,並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地道:“阿紫,嫁給我吧。”

  Chapter 20 鮮花插牛糞
  這裏說是縣城,其實連個富裕地區的小鎮都不如,衛紫很難想象錦衣玉食的魏大少爺會屈尊降貴地來到這裏,他整個人都顯得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你打算在這裏待多長時間?”坐在沙發上,衛紫接過魏華靖送過來的茶水,嗯,好看!極品的碧螺春,顯然是他自己帶過來的。看看周圍陳舊的環境,好似電視裏演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辦公室。因為已經待了一段時間,衛紫知道這樣的布置在這裏已屬高檔。
  靠在她對麵的椅子上,魏華靖淺啜了下杯裏的茶,笑道:“那要看你什麽時候嫁給我了。”
  這已經是他今天的第二次求婚了,想到他的第一次求婚,衛紫臉又紅了,頗有些坐臥不安,賭氣道:“我還不想回北京。”
  “我知道。”魏華靖點點頭。
  衛紫奇了,“你怎麽知道?”
  “你遲遲不肯回去,也不跟S部聯係,如果你還想要那份工作,不會那麽不上心。”魏華靖坦白地說道,跟衛紫,他沒必要故弄玄虛。
  哎,聰明人就是這樣,好像什麽都瞞不過他似的,衛紫再次感慨,問道,“那你還要我嫁給你?”
  魏華靖笑了,“山不轉水轉,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人家都是出嫁從夫,咱們這可是顛倒過來了。”
  “誰要嫁你!”衛紫嘴裏反駁著,“我不信你會一直待在這裏。”
  “確實不會,”魏華靖表示同意,“上麵讓我來掛職鍛煉,時間最長一年。”他沒告訴衛紫的是,為了爭取這一年,他討價還價地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說不出為什麽,衛紫的心裏忽然有些失落,她忽略了這小小的不適,改變話題問道:“那筆錢是你捐的吧?真的很感謝你。”
  魏華靖但笑不語,過了一會兒又問道:“阿紫,你什麽時候嫁給我?”
  這是今天的第三次求婚了,衛紫再也沉不住氣,猛地站了起來,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道:“你明明知道不可能的。”
  魏華靖露出請對方解釋的表情。
  “首先,你我門不當戶不對,你們家族未必允許你娶一個普通家庭的女孩子,”衛紫想了想又加了句,“還是單親家庭。”雖然她絲毫不認為單親家庭有什麽不好,但她知道很多人,尤其是顯貴們,在擇偶的時候很看重這一點。如果因為自己的婚
  姻問題使她的母親和家庭被人家嫌棄,她會無法忍受。
  “這一點你放心,”像是早就想到她會這麽說似的,魏華靖解釋道,“我已經向我的父母長輩們說了你的情況,他們很滿意。”
  “你騙人!他們甚至沒有見過我。”衛紫明顯不信。
  “一個城市裏出生的女孩子,受過高等教育,見識過西方的花花世界,還願意留在貧困地區幫助別人,這樣的女孩子不能說絕無僅有,但確實不多,阿靖,你要好好把握。”一個男人的聲音,有點兒像魏華靖,但比他的嗓音要低沉,應該是上了年紀,並且,衛紫看到魏華靖並沒有張口。
  “我聽唐麗坤提起過,她對這個姑娘的印象很好,聽起來似乎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阿靖你可不能欺負人家。”一個女人溫婉的嗓音傳來,讓衛紫險些嚇了一跳。
  看著她疑惑的眼神,魏華靖收起手中的錄音筆,正色道:“這是我雙親的意見,你聽到了嗎?”
  衛紫眉頭緊皺,難過得像是要滴下淚來,半天才小聲道:“就算你們家同意,還有我家呢,我媽媽她不會同意的。”媽媽早就說過,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帶來的隻有痛苦。
  魏華靖微笑,“這個你別擔心,我隻問你,你自己答不答應?”然後便盯著她千嬌百媚的腦袋,生怕會搖動一下似的。
  衛紫連頭發絲都沒動上一根,半天才又說了句,“人家邢滿星求婚還有鮮花鑽戒呢,你求婚就這樣嗎?”
  魏華靖樂了,“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看著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一大捧鮮花,還有一枚小小的戒指,衛紫呆住了,突然覺得自己又上了他的當——這老狐狸居然早有準備。
  “阿紫,這是我當了公務員後用第一個月的薪水買的,你不會嫌小吧?”魏華靖單膝下跪,可憐巴巴地道,然而他眼睛裏滿滿的笑意出賣了他。
  此刻的衛紫,就像跳入獵人陷阱的小白兔,乖乖地任人宰割。進門前,母親還在擔心她無人可嫁,出門後,她怎麽就成了人家的未婚妻?很久之後,衛紫也沒能坦然接受這種改變。
  這個縣城真的不能跟衛紫之前待過的城市相比,即使是她出生的城市,也要比它繁華很多倍。兩人找了一家看起來還比較幹淨的館子吃了飯,然後,魏華靖帶著衛紫直奔全縣唯一的一家商場。
  “我有衣服穿,不需要買。”衛紫死活也不肯再走一步,他在賭城給她添置的那套行頭,花的錢足夠蓋上一所希望小學的,並且她至今還壓在箱底,沒有穿的機會。
  “見未來公婆,穿的衣服不能太花哨,不過也不能太隨意,否則會顯得不夠重視。”魏華靖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衛紫,之後再掃視著周圍的店鋪,想在周圍花花綠綠的衣服中選出一套來,但是還真的不太容易。
  這下衛紫傻眼了,趕緊跟上去,拽著他的袖子道:“你說什麽?什麽未來公婆?”
  “我父母呀,難道不是你的未來公婆?”魏華靖忽然又擔心道,“阿紫,你不會要我娶了媳婦忘了娘,跟家裏斷絕關係吧?”說完又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似乎在老娘和媳婦之間做出選擇還真的是件挺為難的事情。
  衛紫又一次漲紅了臉,氣道:“我哪說讓你斷絕關係,你……”
  魏華靖趕緊放下心來似的拍拍胸口,“還好還好,我就說我家阿紫溫柔善良,肯定是個孝順媳婦。你放心,我媽絕對不是惡婆婆,她要敢欺負你,咱就不讓她抱孫子,哼!”他夠立場堅定的吧?絕對跟她是一國的!
  嘴裏說著,魏華靖手裏已經選了幾件衣服,又指揮著導購小姐給她換上。
  “嗯,馬馬虎虎吧。”看著穿上身的效果,魏華靖決定不再過多挑剔,這個商場的衣服多是很久前的款式,但卻價格不菲,不過好在他家娘子氣質好,穿什麽都好看。
  抱著一堆新衣服,衛紫不屈不撓地繼續為自己的知情權奮鬥,“我什麽時候要見未來公婆呀?”
  此言一出,衛紫立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天,有她這麽不知羞的人嗎?!
  看看那可惡的魏華靖,果然已經笑得嘴巴險些咧到耳朵後麵了,氣哼哼地把衣服砸給他,哼,有本事自己穿去呀!
  魏華靖似乎變態般地很享受她前所未有的小性子,趕緊快步追上,大聲哄道:“阿紫,我錯了,你就原諒我一次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衛紫無奈地停住腳步,回頭看他笑嘻嘻的樣子剛要開口,忽然感覺到周圍安靜得出奇,再扭頭張望了一下,則看到無數雙好奇的眼睛在迅速地對他們表示回避。
  原來他們這小兩口鬧別扭般的場景,已經別人看戲般地欣賞半天了,衛紫覺得地洞已經無法藏得住自己了,她七竅都要冒煙了!
  這時,一個看起來很慈祥的大媽上來勸道:“閨女,我看這後生不像壞人,啥事過不去的呢,你就原諒他吧,兩口子過日子,床頭打架床位和嘛!”
  這都什麽跟什麽呀,衛紫終於爆發了,她再也無法忍受,想立刻逃離那個超級愛顯、無比騷包的魏華靖。(注:最後這個形容詞出自丁逸丁大小姐,絕非衛紫原創。)
  幾乎是刹那間,衛紫忽然又停下了腳步,一個優美的轉身,用不低於魏華靖的聲音說道:“魏縣長,我聽說現在上司騷擾女下屬已經有了新名詞,叫職場性騷擾,可能會判刑的。”說完瀟灑退場。
  周圍炸鍋般地熱鬧起來。
  “哎呀,這個就是咱們新來的副縣長呀,早聽說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啦。”剛才說話的大媽的聲音再度傳來。
  “小夥子挺精神的,怎麽會幹這事?”一個大爺質疑。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辦事怎麽樣沒看到,調戲小閨女倒挺有一手的,哎呀你捅我幹嗎,我無業遊民,縣長能拿我怎麽地?”一個油滑的聲音響起,帶著挑釁的意味。
  “對了王大姐,你家三丫頭也在縣政府做事,還沒結婚呢吧?”這是個尖尖的女聲,操著當地特有的口音。
  ……
  魏華靖聽不下去了,回頭解釋道:“她是我沒過門的媳婦,我倆鬧著玩兒呢。”然後就在大家半信半疑的目光注視下,灰溜溜地離開了。
  “好了,你滿意了吧?老公成了人人喊打的色狼。”魏華靖在街頭拐角處追上了衛紫,每次她生氣的時候小臉都紅撲撲的,顯得比平常更富有生機,他看得上癮,卻不想終於惹急了佳人,被反將了一軍。不過就算被整,魏華靖仍是興高采烈的,這足以證明那句話——人性本賤。
  見他還不忘在口頭上占便宜,衛紫氣呼呼地本不想理他,忽然又想起了剛才的事,“你說要我見你父母?什麽時候?”果然是認真的人比較吃虧,他隻是一味地胡鬧,她卻還要操心著正經事。
  魏華靖也收起了玩笑,“我想應該用不了多久了,”低頭看看表,“咱們不妨現在就回去準備準備吧。”
  衛紫驚得忘記了生氣,“你是說現在他們從北京過來了?!”
  “嗯,一大早他們就出發了,先去伯母那裏提親,天黑前應該能趕到縣裏。”魏華靖點頭確認,卻冷不防遭到一頓暴扁。
  第一次動手打人,打過之後眼角含淚的卻是衛紫,“你怎麽現在才說呀!”還一通假惺惺的求婚,原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認為她會同意,那邊提親居然同時進行。
  提親,他們居然向母親提親!母親甚至都還不知道有魏華靖這個人存在,以她倔強的個性,會發生什麽事實在難以意料!
  魏華靖這個混蛋,聖人都要被他逼瘋!
  衛紫不知道,委屈的並不止她一人。
  魏東行和任婉如自認為是開明人士,一向對子女的教育采取放任態度,讓魏華靖盡可能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事實證明,除了“風流”之外,別的方麵還都是比較成功的,不管是在學業、事業上,還是為人處世上,兒子都沒讓他們夫婦操過心。
  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這小子先是頻頻回國,接著又是退學又是賣公司的,還在親朋好友間到處招搖撞騙,目的隻有一個——斂財。
  兒子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隻要不太過分,就睜隻眼閉隻眼吧,魏家夫婦這麽安慰著自己。
  誰想事情還沒完,再之後,他又宣布要回國定居,不讀書了直接工作。好吧,這點他們也可以接受,魏家不需要個個後代都是教授學者。雖然中斷的學業有些可惜,但兒子能夠常年待在自己身邊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工作就工作吧,他為什麽一定要從政,且還自願申請到貧困地區去工作?如果不是魏華靖強調自己是“自願”行為,他們說什麽也不會同意的!畢竟是獨子,他們雖不溺愛他,但卻並不代表能放任他去吃那樣的苦。他到底要怎麽樣呢?
  在魏東行忍無可忍之際,魏華靖終於攤牌了。
  “老爸老媽,你們得幫我把媳婦娶回來,否則我打一輩子光棍兒不要緊,要是害得奶奶不僅抱不到重孫子,連我這個大孫子都要見不著的話,那您二位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魏華靖一臉無辜,卻說得魏奶奶老淚縱橫,“阿靖呀,你看上誰家姑娘了?奶奶幫你娶,你要是缺錢呀,奶奶還有些首飾,都給你做聘禮好不好?”
  魏華靖聽了,先是柔聲安慰了奶奶,“奶奶您那首飾好好留著,千萬別給旁人騙去了,將來留給您重孫媳婦好不好?”反正都是落入自家口袋,魏華靖索性大方了一把。然後,挾奶奶而令老爹,“你們得配合我,上門提親去。”
  私底下還偷偷對任婉如說了悄悄話,“媽,這姑娘南子也喜歡,不過他沒您兒子魅力大,要是您輸給了舅媽,讓她搶去做兒媳,奶奶可要懷疑您有私心嘍。”這一招婆媳關係,將得老媽真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任婉如立刻坐得筆直,她就說嘛,唐麗坤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都對那孩子的印象極好,說她秉性純良。而前兩天,弟媳跟自己嘮家常的時候,提到魏華靖現在交往的女孩子,竟然用“紅顏禍水”來形容,敢情是有私心的呀!
  於是乎,魏院士推掉好幾個非他不可的會議,於百忙之中抽出三天時間,帶著妻子陪兒子上任去了。在到達兒子任職地的第二天,又驅車前往未來親家母那兒去提親。
  提親的事還是任婉如催促的,自打親眼見識到了這個地區的荒涼和落後,她的眼淚就沒停下來過,不停地勸說魏華靖回北京,最好帶上人家姑娘一起回去。
  “慈母多敗兒。”嘴裏埋怨著妻子,魏東行一臉嚴肅,卻還是下了命令讓司機準備出發。可以預見的,在前往小鎮的路上,他們的這種願望更加迫切了。
  因為在私立貴族醫院工作過,何靈素見過很多的有錢人,當她見到魏東行夫婦時,立刻就明白了他們的身份地位遠遠超過她之間見到的任何人。
  葛明升的一通電話讓她提早做了準備,換掉沾滿黃土的衣服,梳洗了許久沒有打理過的頭發,準備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
  由於自己的獨特經曆,她曾耳提麵命地規定過女兒的擇偶標準,大概是這個原因,她才不對自己提及感情上的事吧,幾乎是立刻的,何靈素就明白了女兒的心意。
  如果她不中意那個男孩子,大可以當個笑話說給母親聽,再表示一下自己的孝順,事情也就過去了。可是她隻字不提,加上這段時間讓人猜不透的心事,何靈素還聯想到了那筆巨額捐款。
  魏家夫婦不是那種恃強淩弱的官僚,也非財大氣粗的暴發戶,甚至沒有一般知識分子的傲氣和清高。那種骨子裏透出來的溫文爾雅、知書達理,讓何靈素有自慚形穢的感覺,不過隻是感覺而已,她的脊梁挺得筆直,這輩子,她不曾在什麽人麵前低過頭。
  他們身上的那種平和大氣,以及對周圍人發自內心的尊重,博得了何靈素的好感,阿紫嫁到這樣一個家庭,就算有什麽事,至少也不會太難堪。
  更何況,他們提親的態度,簡直可以用懇求來形容,生怕她不肯把女兒嫁到他家似的,對衛紫的誇獎和滿意,簡直讓她懷疑他們口中所提的女孩,是否真的是自己那個傻嗬嗬的女兒。
  退一步來講,自己早上還在擔心女兒的婚姻問題,現在不也得到解決了嗎?萬一,萬一阿紫真要陪自己待在這裏,那可怎麽辦?自己可以奉獻一切,輪到女兒頭上,卻由不得她不自私。天下父母心,她絕對不允許比鮮花更嬌美、比白雲更純淨的女兒,將來要孤老在這荒山野嶺。
  罷了罷了,兩廂情願的事情,她又何必多生事端。她也年輕過,也知道再年輕男女的眼裏,棒打鴛鴦的,不管動機如何,都歸屬於白雪公主的後媽。她是親媽,也希望自己的女兒幸福。
  躲開一記勾拳,魏華靖退後一步道:“你打別的地方可以,臉能不能給我留下?”畢竟明天婚禮,一個鼻青臉腫的新郎,可太說不過去了。
  任南華大口喘著粗氣,不知是因為打累了,還是太過氣憤,也許是後者,因為他看向魏華靖的目光中似乎閃動著火苗,“你食言了,你說過給我一年半時間的。”
  魏華靖揉著肚子噝噝呼痛,心道這個蠻牛是真的火了。痛歸痛,他首先要考慮的,還是如何平複任南華的怒火,讓他乖乖地叫衛紫“嫂子”。
  “你休想!”任南華不予考慮,“就算你用卑鄙的手段獲得勝利,也休想讓我叫那蠢女人。”說完之後,他又有些後悔,衛紫最不喜歡的就是他不尊重她,進而用更大的聲音道:“我是想強調你很卑鄙!”
  這個別扭的小男生!魏華靖極力忍住笑意,慢慢解釋道:“我說過我沒有食言,我並沒有回國找她。”兩人相處是在美國和澳洲,求婚是在西部,到了舉行婚禮,他才休了婚假回到北京。
  食不食言又有什麽關係?轉眼間,佳人要變成他人婦,衛紫並不是被強迫結婚的,他自己錯過了機會,再怎麽發脾氣也是枉然了。任南華一下子沮喪了起來,拎起外套靠著籃球架發呆。
  “她沒有你想象中的好。”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魏華靖想盡辦法安慰表弟,“她……”到底阿紫有什麽缺點呢,他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她很凶悍。”
  他沒有說謊,這丫頭自從打了他第一次之後,竟然上了癮,但凡一言不合就動手動腳,還逼著自己兌現以前的承諾教她武術,他的溫柔善良美麗可愛的阿紫姑娘,怎麽有向小蠻女丁逸類型發展的趨勢?不行,他一定會想辦法阻止的!
  不過眼下,看到任南華看白癡一樣的眼神,魏華靖無比委屈,怎麽所有人都不相信衛紫欺負他呢?得知婚訊之後,所有的人在祝福他們的同時,幾乎都叮囑他不要欺負衛紫,更有人拿鮮花插在牛糞上來比喻他們。別人不敢說,就他和衛紫而言,誰鮮花誰牛糞還是一目了然的,這大概就是娶個絕色美女的壞處吧,魏華靖欲哭無淚。
  此刻,他的煩惱在任華南看來就是惺惺作態了,“無聊!”冷不丁給了他一拳,任華南揚長而去——就算是野獸,在舔傷口的時候也是不希望別人圍觀的,是不是?其直接結果就是,魏華靖真的要鼻青臉腫地上婚禮台。
  因為兩家都不提倡鋪張浪費,更因為新娘那邊參加婚禮的人不多,雙方協議婚禮盡量從簡。不過魏華靖畢竟是魏家的長子長孫,也是所有親戚中小輩們的老大,這第一場婚禮,再簡也簡不到哪裏去。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先看看婚禮主辦人員名單吧!
  司儀——某國寶級名嘴,被稱為國家喉舌的人,放下架子在這裏“調戲”新郎新娘,隻因為想追求新郎的小姑姑。
  祝酒詞演唱者——唐麗坤。不用說了吧,有人這麽評價她:如果說國內隻有一個人能被稱之為歌唱家,非唐麗坤莫屬。
  證婚人——吳康泰。(這個人,現在已經不需要介紹,隻需說三個字足矣,嗯,多嘴多舌的,其實是作者……)
  至於參加婚禮的其他達官顯貴,有人說,半個國宴的人拉過來,也不過如此吧。
  無論怎麽避免,新娘子這邊的人還是顯得有些單薄,其實在婚禮之前母親就問過衛紫,如果她想要父親參加,她不會介意,畢竟女兒也是他的,女兒結婚,理應受到父親的祝福。
  衛紫斟酌再三,給父親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他現在的妻子。當時是晚飯時分,聽筒裏傳過來的聲音十分熱鬧,大概是奶奶在招呼著大家吃飯,而且,還有小孩子的咯咯笑聲以及父親哄孩子的聲音。衛紫沒有開口便掛了電話,他們已是完整的一家,邀請父親參加自己的婚禮,給那家人帶去的,未必是喜訊。
  於是,自己這邊的接親人就由表叔擔任。表叔欣然答應,且興奮異常,“阿紫,我說得沒錯吧,不要著急找對象,看看現在,你馬上就是魏家的媳婦了,我早就說你是有福氣的。”
  表叔的話雖然不是很入耳,事情辦得卻還不錯,他也是見過大場麵的人,如果沒有他的幫忙,婚禮還真的不那麽完美。
  比表叔更興奮的,是大學同宿舍的那幾個丫頭,因為衛紫是第一個結婚,她們三人得以同時作為伴娘出現。不過,此刻她們忙活的都不是伴娘的工作:武怡忙著清點衛紫的首飾,估算它們的價值;劉曉菁則因為又找到了一個在電視中見過的賓客而激動著,被楊霜照著腦袋打了一下,“別丟人了!你看看那邊的新郎,我咋看著那麽別扭呢!”
  幾人聞言,都遠遠地向男主角魏華靖望去,果然有些不同,怎麽說呢,就是有點兒過於唇紅齒白了,還有就是,臉頰處也不怎麽對稱。
  她們哪知道,作為今天的新郎新娘,衛紫冰肌玉骨,上妝無須粉底,魏華靖則因為要掩蓋臉上的青紫而上了厚厚的一層粉——這恐怕是所有的新人中的特例了。
  看著笑鬧著的室友,衛紫忽然想起了高婷婷,她也是自己的室友,如果沒有出事,想必今天也會來參加婚禮的,以她的見多識廣,必定反應又不相同。魏華靖說她的案情已經有了眉目,凶手肯定能繩之以法,可即便如此,又去哪裏找回那個玲瓏剔透的高婷婷?
  其實衛紫和高婷婷認識的時間並不長,相處的也不能說多麽融洽,可此時此刻,她所能想到的,都是高婷婷的好處。於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就要落淚,卻忽然腰上被捅了一下,楊霜用鼻尖指給她看,“你的天使也來了,魏公子不吃醋?”
  衛紫吃驚地回頭,果然看到個清清爽爽的麵孔,正是時遠,想去打招呼又覺不妥,心裏卻很坦然,對楊霜笑著搖了搖頭,楊霜見了,立刻閉口不言。
  新人敬酒的時候,衛紫才得以同時遠,以及他的母親麵對麵。
  “童院長,感謝您能參加我的婚禮。”她知道是母親邀請了他們母子。母親說童院長其實是好人,隻是一個女人做事業過於艱難,做大了更要小心翼翼,她當時的選擇隻是出於自保,並沒有什麽對不住自己的。而時遠作為她唯一的兒子,寡母熬兒,她更是要盡一切力量保證他的安全和利益,這是每一位母親都會做出的選擇,換成是她,她也會那麽對衛紫的。
  母親都不介意了,她又怎麽會對他們母子心存芥蒂?衛紫毫無保留地向他們展開了燦爛的笑容。
  童院長到底是女中豪傑,雖然開始的時候略顯尷尬,但轉瞬間卻已經恢複自如,大方地誇讚和祝福他們的婚禮。
  至於時遠,則一直沒怎麽說話,顯得有些鬱鬱。不過婚禮上的新郎新娘實在太忙,匆匆地擦肩而過,兩人很快就要轉向下一桌了。
  照例來說,最難過的一關往往在後麵,他們的婚禮也不例外。那一關裏,有餘怒未消的任南華,磨刀霍霍的丁逸,趁機搗亂的魏雨欣,連李貝貝也帶著滿肚子的疑惑和驚訝從大洋彼岸飛回來了,更別提那批無事生非的小毛孩子們了。
  作為他們的大哥和哥們兒,魏華靖在今天就是一個免費的活靶子,不打那是白不打的,以他的狡猾和陰險,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所以魏華靖今天是相當辛苦,若非他聰明絕頂,根本就招架不住眾人合力對付!但是,他也幾乎被扒了層皮。
  反觀衛紫,則因為不得不插在牛糞上的“悲慘命運”,以上當受騙的小白兔形象博得了無限同情。一圈下來,竟然毫發無損,卻反而收獲馭夫術若幹條,留待她日後驗證。
  婚禮結束,魏家的其他人都在忙著歡送賓客,新郎魏華靖則因披紅掛彩、爛醉如泥而被抬到酒店套房裏休息去了,作為新娘,衛紫自然要擔當照顧他的責任。
  關上酒店的房門,衛紫回頭看向魏華靖,他依然死豬一樣躺在床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別裝了,都走了!”
  一隻眼睛睜開,哎喲,這實在有點兒難度,昨天被任南華打的那一拳還疼痛未消。不過總算確認已經安全了,魏華靖一個鯉魚打挺自床上跳起來,招呼著新婚妻子,“快換衣服準備出發,要不就趕不上班機了。”——目的地歐洲,度蜜月去也。那幫小兄弟還盤算著新婚三天無大小,做夢去吧!不過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是,把他的杯中酒換成水的,正是那無辜可憐的小娘子衛紫。

  番外:“老薑”
  [薑還是老的辣,明明雙方都有利的事情,其結果卻是魏華靖欠他一個人情。]
  對於新任權貴吳康泰主動提出要擔當魏華靖和衛紫證婚人的角色,魏家的人,除了小姑姑,都是心存疑惑的。
  就在不久前,魏家人還記得魏華靖和吳康泰的女兒相親失敗,以常理推斷,就算是雙方都沒有意向,也不應該樂意見到魏華靖這麽快就另娶吧,何況平常兩家並沒有過多的交往。
  到底都是圈內人,幾個來回大家都清楚了彼此的意圖。
  吳康泰靠嶽父起家,雖然一路橫衝直撞,直升機般地往上升,卻由於根基尚不穩固,難免覺得高處不勝寒。
  他看上了以魏家為代表、以姻親為紐帶的一個利益集團。這個集團雖然暫時無人處於高位,卻有個特點,就是小輩們都很優秀,絕非普通的紈絝子弟,這樣的家族,在京城並不多。
  老輩子有句話說得好,攢什麽都不如攢人。任你富可敵國、權勢滔天,如果沒有優秀的後代,幾十年後一切都會付諸流水。
  吳康泰這邊,女兒吳晶晶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侄子吳未又顯得有些勢單力薄,老婆的娘家那邊也沒幾個他能看得上眼的小輩,他一直琢磨著給女兒選個合格的女婿,千挑萬選,他才看中了魏華靖。
  誰知自家女兒被妻子寵得滿腦子的風花雪月,絲毫沒有一點兒政治世家子弟應有的覺悟,而魏華靖呢,風流的名聲多少也讓他有點兒介意,畢竟是唯一的親生女兒,他也不忍心過於委屈她。
  聯姻失敗之後,他對魏華靖的欣賞依舊,並且他自認看人眼光極準,那小子做學問或許還不錯,但卻不會超過他的院士老爹,如果走仕途的話,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也是天公作美,就在他扼腕歎息的時候,魏華靖卻突然找上了門。說實話吳康泰對他有些失望,自古以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是,讓他想不到的是:看似玩世不恭的魏華靖,居然為了救一個女孩子而不惜一切代價。不過這卻是一個機會,一個對他們兩人都很有利的機會。
  衛紫的危險並不在於馬老頭兒,他上麵的人不倒,馬老頭兒再怎麽折騰,最高處罰也不過是個警告。如果非要扳倒他上麵的人,若非吳康泰自己也有這個需要,他會奉勸魏華靖換個女孩子去喜歡的。
  多年的鬥爭和積累,吳康泰隻找到了一個突破口,那就是七年前遠逃海外的邢滿星。引渡對方政府不會答應,就算答應,這邊的人也會讓對方變成不答應的,或者幹脆會滅口了事,關於這點,吳康泰相信那個人能做到。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邢滿星自願回國認罪,並且願意跟自己合作,接受自己對他提供的保護,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事情辦到最後一步。這件事情難就難在“自願”兩個字上,否則你即使派人把他殺了,把他劫持了,也一樣辦不成事。
  魏華靖完成了這個任務,並且是在對方完全不知曉的情況下。最後皆大歡喜,他不僅女友得救,且扳倒了政敵,自己得以晉升。
   這證明自己並沒看錯人,吳康泰愈發不想放過這個年輕人。他還有撒手鐧,那就是魏華靖答應自己的交換條件。薑還是老的辣,明明雙方都有利的事情,其結果卻是魏華靖欠他一個人情。聯姻的事情已不可能,隻能將他收到自己門下。幾番討價還價,魏華靖放棄了海外的學業,成了一名年輕的副處級幹部,被派往西部某特困縣任職。
  看著那年輕的不甘的眼神,吳康泰篤信:多年以後,他會感激自己的,甚至他的整個家族都會感激自己。
  真是牆倒眾人推,就在那個人淡出圈子之後,又發生了一件事,讓他徹底死無葬身之地,蓋“棺”定論,已沒了後顧之憂。
  那人好色,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沒想到這次卻玩出了人命,並且人證物證俱在,證人還是他的專職秘書——魏老的小女兒,魏華靖的小姑姑。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沒有了權力的武裝,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中國公民,要遵守中國的法律。如果臨死之前,他知道自己的悲慘結局隻是因為一個小姑娘,一個S部的新幹事,他可會瞑目?

(全文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