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耐:最後的狐狸精(一)

(2010-06-01 11:35:54) 下一個

  曾經,狐仙在這一片大陸頻繁出沒。
  他們曾微笑著攜果入房,伴落魄書生紅袖添香夜讀書。
  他們曾上窮碧落下黃泉,隻為挽救情郎性命。
  他們曾荊釵布裙,與愛人夫唱婦隨,相伴到老。
  ......
  他們的故事廣為流傳。一篇聊齋,多少男女盡折腰。時至今日,狐狸精已成世間女子最高榮譽。
  可是,他們的愛情違反天條,是為孽緣;他們的愛情改變國運,是為禍國;他們的愛情起死回生,是為亂命。於是天、地、人三界眾神共憤,一旦聯手,玉石俱焚。
  不知哪一天起,破廟棲身的書生再等不來淺笑盈盈的解語花,曾經和樂融融的小家庭妻死子逝。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第一篇
  百密一疏,有一隻絕頂聰明的北極藍狐精衝破封鎖,搭乘某國北極科考船,專門鑽在船艙底部熱不可擋的鍋爐房裏,來到北極嚴寒之地,躲於萬載玄冰之下,由此撿得一條性命。
  一天,兩天,三天,到第四天早晨,遠處的天空再無神仙嘩眾取寵的所謂七彩祥雲出現,藍狐精這才鬆一口氣,放下心來。他正想出門覓食,忽然聽見洞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這種極北之地,還能有什麽動物會來駐足?當然不會是龐然大物北極熊笨重的腳步聲,隻會是自己的本家北極狐了。
  果然,過一會兒,一隻毛色雪白的頭探了過來,頑皮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笑嗬嗬地道:“你不用躲啦,我早就聞到你的味道了。我還知道你進來後就沒出去過,現在餓不餓呢?我這兒有一隻凍旅鼠,你拿什麽來跟我換?”邊說邊回頭叼出一隻旅鼠尾巴在洞口搖晃。
  藍狐精看著那隻碩大的旅鼠直咽口水,要是……要是這麽一隻旅鼠吃下去的話,被神仙打掉的修為會不會恢複一點點?激烈打鬥至今,起碼已有一周沒有吃飯,要不要答應這個小雪狐的條件?可是自己孤身脫逃,身無長物,又有什麽可以與它交換呢?
  看藍狐精喉嚨直抖,小雪狐一猜就知是怎麽會事,眯縫著眼睛,皺皺鼻子,一臉狡猾地笑道:“其實你進來時候我已經看見啦,你那時走路象敲鼓,即便是海邊的貝殼也會被你嚇跑,別說能捉到這麽肥美的旅鼠了。你看看你,三天沒出來過,這個洞裏又那麽冷,你應該吃飽了爬出來曬曬太陽。我可是好心才對你這麽說的哦。”
  藍狐精一生要強,此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有怒瞪著小雪狐,腦筋一轉便已了然,“那麽說,你是故意在外麵等了三天,非要等到我動彈不得的時候才肯現身?”
  小雪狐又是眯縫著眼睛笑道:“哈哈,你真聰明,沒比我差。不過我也不是專門隻在門口守候,我可是每天出去覓食的。這個旅鼠是我最近抓到的最大最肥的一隻,你說我良心好不好,把這麽大的留給你。”
  藍狐精強忍著不敢把眼光轉到那隻肥美的旅鼠上去,太誘惑了,怕自己會死在這種誘惑下麵。“你說說,你要我什麽東西?”
  小雪狐終於圓睜雙眼,道:“哇,你終於答應了,我還以為大狐狸不會理我們小狐狸的呢。我沒別的要求,你身體好了後,要給我講十個故事。而且必須都是我感興趣的故事哦。”
  藍狐精這才明白,這個小家夥沒有惡意,是他自己久經人世,思想過於複雜了。“好吧,我答應你。我可以給你講二十個故事。”藍狐精有點喜歡這個狡黠的小雪狐。
  小雪狐又是眯縫著眼睛笑,看上去非常歡喜的樣子。小小心心地探出一隻腳踏進一步,使勁踩了踩,才又伸進另一隻腳。看它動作古怪,藍狐精想了想才明白,對了,自己進來時候用最後的力氣設了結界,這等沒有道行的小東西當然三天裏麵近洞不得,看來不是它算計自己,而是自己小心反被小心害。便忙和藹地道:“現在沒事了,你可以大膽進來。是不是你前麵三天一直進不來?”
  不想小雪狐眨巴眨巴眼睛,否認道:“才沒,我前兒都不想理你,你怎麽這麽懶,吃飯要等人送上門來嗎?今天看著你可憐,好歹我姑丈也是北極藍狐,就算是救它的兄弟了吧。”但是奇怪,小雪狐卻沒把肥碩的旅鼠交給藍狐精,反而笑嘻嘻地圍著它蜷成一團,隻拿一雙媚眼一下一下地打量著藍狐精。
  藍狐精雖然餓得要命,但自恃身份,不欲與小家夥計較,隻好心中暗歎一口氣,微閉上眼睛。虎落平陽啊,有什麽辦法呢?難不成撲上去與小家夥搶?
  不想他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鼻子被什麽東西碰了碰,他睜眼一看,麵前是一塊滴著鮮血的肉。咦,怎麽回事,本來不是凍的嗎?這才明白,這個小雪狐是怕他身子弱,吃了凍食鬧肚子,所以先拿自己的體溫化開旅鼠。又怕他沒力氣咬,還給他撕成一塊塊的。藍狐精饒是見多識廣,此刻也是又感動又內疚,美味的旅鼠吃下去,卻感覺喉嚨痛痛的,沒想到一生好強,此刻卻是要小友悉心照料,等以後身體恢複,必定要把全身本事悉數傳授給小雪狐。
  吃下一隻旅鼠,藍狐精隻覺得肚子有暖意冒上來,彌漫全身,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三天不曾合眼了,現在危機消除,肚子喂飽,睡意擋不住地侵襲全身。真不行了,沒了千年修為,前兒布下結界又已經耗盡他最後的神力,現在的他一如凡夫俗子,不,隻怕連尋常凡夫俗子都不如。他差點忘記了自己是一隻老狐狸,一隻早就該死了的狐狸。沒有了全身修為,隻怕死期應該臨近了吧。他閉上眼睛,滿心都是蒼涼。
  沒想到,這一閉眼睛就給睡了過去。好不容易醒轉,外麵天色已黑,藍狐精見多識廣,知道北極的冬天白天很短,可惜手上沒有手表,一切歸於原始,都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借著冰雪的反光,藍狐精看見這隻可愛的小雪狐尤自翹著鼻子睡得香甜,是啊,都差點忘記了,北極狐冬天吃飽後就不大亂動,免得消耗太多熱量的。這個懂事的小家夥,睡覺都不忘記靠著他給他溫暖,藍狐精以前也不是沒受過別人的好處,但千年下來,再柔軟的心也漸漸麻木,非到這種走投無路的日子,才感覺得到別人,不,別狐的溫暖。小雪狐無疑是雪中送炭。隻是,不知道把自己一身本事教給小雪狐後,究竟是害它還是為它好呢?說實話,千年不死,縱有曾經許以生死的愛人,到後來也是相對無味了,好在還有那麽多狐狸精相伴。可是現在他們都隨風去,隻剩一隻得道的小雪狐,它該會如何的寂寞。不過隨即藍狐精就笑了,這也有可以愁的嗎?我會教小雪狐,小雪狐就不會教它的兄弟姐妹了?
  小雪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抬頭隱約看見一雙含笑的眼睛慈愛地看著自己,小雪狐覺得好舒服,又往藍狐精懷裏鑽了一鑽,美美打了個哈欠,又想再睡。卻聽頭頂藍狐精輕聲道:“別睡啦,我們外麵看星星去,我給你講故事聽。“
  一聽說有故事聽,小雪狐立刻來了精神,骨碌起身,拉著藍狐精往外走。冰麵極滑,被它一拉,藍狐精幾乎都不用動一下,跟著小雪狐到了洞外。外麵,星漢浮搓,在城市打滾那麽多年,都已經快忘記星河會是如此燦爛。藍狐精抓著小雪狐的小爪子,幫它找到牛郎織女星。第一個故事,講的就是牛郎織女可憐的遭遇。
  直到第二天天亮,一老一小出去覓食,小雪狐還在念叨著昨晚的故事,“為什麽神仙這麽壞?他們就見不得別人好嗎?王母娘娘這個老太婆真缺德。“
  藍狐精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蒼老,再不能跟著小雪狐蹦蹦跳跳,隻有在後麵穩步跟著走。原來人老穩重,那是不得不為之的,否則你七老八十的倒是蹦兩步試試?聞聽小雪狐說話,藍狐精心裏覺得挺解氣的,抬頭拿鼻子指著遠處帶著孩子走過的北極熊,道:“你說,它比你厲害,它會對你好嗎?這叫弱肉強食。”
  小雪狐點點頭,道:“對哦,弱肉強食,我們看見旅鼠不也一點不客氣的嘛。但是不對呀,我們吃旅鼠,天經地義,也從來沒給好臉色過,可是神仙他們可是據說是好人啊,好人怎麽可以做那麽壞的事呢?”
  藍狐精心裏一慟,又想起那些哀哀死去的兄弟姐妹,不由長歎一口氣,道:“我們是真小人,他們神仙是偽君子,真小人易防,就像我們看見北極熊隻要遠遠避開就是,可是偽君子就難防了,誰知道那個笑眯眯站你身邊,與你稱兄道弟的人明天會怎麽翻臉下毒手,孩子啊,以後你出去,見人就要防三分,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
  就這樣,小雪狐聰明的腦瓜子給好好上了狐生第一課。
  藍狐精雖然沒有良好的體力,但是絕佳的洞察力還在,由他指點,小雪狐機靈出擊,很快在日頭西斜前吃得肚子滾圓,還在洞裏存了幾隻旅鼠,以備不時之需。
  藍狐精倦了,留在洞裏休息,任小雪狐自個兒撲進撲出地玩。正一小覺睡醒時,小雪狐“呷呷”笑著跑進來,拿雙笑得彎彎的眼睛賊溜溜地朝藍狐精看,一邊笑道:“我算知道你為什麽毛給燙焦了,是不是想學船上的女人那一頭彎彎曲曲的頭發啊?你真臭美。”
  藍狐精被它取笑得哭笑不得,隻得解釋道:“我來時候就是乘那種船過來的,住在鍋爐邊。鍋爐邊又熱又髒,神仙不愛來,而且神仙都是冷冷的,與鍋爐相衝,所以我才沒被他們發現。我這兒的毛就是不小心給鍋爐燙焦的。”
  頓時,小雪狐一大堆問題出手:“神仙為什麽要追你?他們真壞。但是你到了這兒後神仙為什麽就不追你了?這兒冷啊。燙到毛痛不痛?”
  藍狐精痛苦地閉上眼睛,半天才道:“這兒是我的家啊。再說,這兒沒有人煙,沒人點香火供三牲,又都嫌棄這兒天寒地凍,神仙沒一個肯過來這邊詢查或者長住,久而久之這兒就荒了,成了三不管的地方,所以才沒有神仙撞到逃跑出來的我。”
  小雪狐最先瞪著圓溜溜的雙眼聽藍狐精說話,眼神中有絲害怕,但聽完時候忽然搖頭晃腦地道:“我不信,我都不怕冷,神仙怎麽會怕冷。你故事講得好,這話一定是你編了來騙我的,你腦子那麽好的,誰抓得住你啊。”
  藍狐精被它搖頭晃腦的姿勢給逗笑了,故意板著臉道:“胡說,我怎麽會騙你。你不聽話,小屁股湊過來,我要打你屁股。”
  小雪狐一聽,眼珠子一轉,立刻把毛茸茸的長尾巴圈成一個盤子,蓋住屁股,得意地道:“你不能打我尾巴的,大人說過,打什麽都不能打尾巴,打尾巴是會拉肚子的。我拉肚子很臭的哦,會熏死你的啦。”
  藍狐精實在憋不住笑出聲來,道:“人類進化標記是人可以直立行走,和讓解放出來的手使用工具,我好歹也是神仙都抓不到的狐狸精,怎麽可能會連一個屁股都打你不了。”說完,直起身來,舉起一隻爪子拉開小雪狐的尾巴,另一隻爪子輕輕在小雪狐屁股上拍了一下,道:“怎麽樣,打到了吧?”
  小雪狐被藍狐精這一串話搞得雲深霧罩的,又看著藍狐精直立站起,一氣嗬成動作怪異地果真打上它的屁股,比它奶奶還厲害,真是佩服死了,連聲道:“這是什麽?這是什麽?你要教我,真好玩兒。”
  於是藍狐精順水推舟,開始教導小雪狐法術,休息時,又教小雪狐練字。修煉之法經藍狐精千年參悟,早就比之前任進步不少,主要還是進步在修煉時間的縮短上。很快,小雪狐就進步神速,閃跳騰挪之際輕靈方便不少,腦筋似乎更是大大開了竅,學什麽知道什麽。小雪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日新月異,驚訝地看著自己的變化,眼睛裏滿是抑止不住的快樂與好奇。
  冬去春來,藍狐精終於沒能看見草原上盛開的鮮花就含笑而逝了,他死前非常滿意,一身本事一點不漏都傳給了小雪狐,又看著小雪狐長高長大,美麗非凡。臨終吐出一句:“明年,你可以去人間了。”
  小雪狐嘴裏答應著,心裏卻是在想,為什麽要去人間?這兒不好嗎?人間有那麽美味的旅鼠嗎?再說這兒走遠幾步就是媽媽的家,多跑點路,可以撞見兄弟姐妹,要是去了人間的話,不是人生地不熟了嗎,那多寂寞啊。
  因為春天的到來,小雪狐住的地方來了好多人,他們搭起一個一個的樣子難看的盒子,鑽進鑽出的,都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麽。小雪狐想起藍狐精說過,要變人,首先要熟悉人的樣子,否則變出一個四不象來,被人扔磚頭砸死。小雪狐雖然想著我才不變人呢,可是身邊沒有藍狐精,它寂寞,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走近去瞧。才走近,就聞到一股馥鬱的香氣,都不知道是什麽香氣,這麽好聞,聞了肚子“咕咕”會叫。
  小雪狐走近去,找了半天,找不到地方可以進去,急得伸出爪子抓那大盒子。藍狐精說過了,等它明年基本可以得道,那時它就可以穿牆而過,再不怕有什麽擋在前麵,可是現在還不行,現在還是得用爪子,可是明顯的,爪子的力氣要比以前大多了,曠野中抓扒聲傳得老遠。忽然有聲音從盒子那一側傳來。“咦,這個北極狐在幹什麽?是不是聞到我們燉肉湯的香味了?它鼻子倒是尖。要不我們給它來一塊?”
  小雪狐心想,真奇怪了,怎麽聽得懂人在說什麽,去年遇見時候還聽不懂啊。正想著,見一個人走出來,手裏掂著一塊香氣撲鼻的肉。好像是男人吧,藍狐精說長胡子短頭發的是男人,這個人就是胡子長長頭發短短。那人正要彎下身,不,我們的小雪狐可是有誌氣得很,才不會猴急猴急地看見一塊肉就沒了樣子,它得等著那個男人自己送上門來,才裝作勉強幫他吃了。可是肉快到鼻尖了,裏麵忽然傳出一個聲音,“虎虎,我們不能破壞這兒的生物鏈的原始性,不能給它吃。”
  小雪狐一聽急了,趁那人回頭應聲,忙竄上去一口叼了就跑,一邊跑一邊想:“裏麵誰這麽壞,怎麽我吃一口東西話那麽多,好啊,我記仇了,這聲音我得記著,什麽時候真回人間的話要找它去。”邊跑邊回頭看,看見那個盒子上麵寫著紅紅的兩個字:中國。小雪狐從此下定決心,第一站就去中國。
  此後,小雪狐吃飽喝足,唯一的娛樂就是在那幾個寫著中國的盒子前麵轉悠,終於知道這叫房子,還是臨時房子。想起藍狐精以前說過,到人間的話,首先得撲進電影院好好看一個月電影,看看人家怎麽做人的,然後才可以真正投入人的行列中去。可是小雪狐看著房子裏進進出出的人想,看他們不也一樣嗎?瞧,他們吃飯用筷子、用勺子、用碗,吃的東西要煮了才可以,他們還穿衣服,他們真差勁,自己不會長毛。小雪狐得意洋洋地想,原來這就是藍狐精經常說的人生如戲啊,真好,我可以不化錢看白戲。
  中國北極科考隊的成員也習慣了小雪狐纏腳貓似的在他們身邊出沒,給它拍了很多照片和錄像傳回去,小雪狐人還沒到人間,照片錄像已經先聲奪人,儼然成一小明星。那個可惡的聲音的主人也被小雪狐找了出來,是個頭發短短卻沒胡子的人,眼睛大大的,很好看。這下小雪狐犯愁了,這人算是男人還是女人呢?難道還有不男不女的人?為此小雪狐圍著這個不男不女的人轉了好幾圈,發覺這人身上飄著好聞的香味,雖然不是聞了肚子會餓,可聞著就是舒服。小雪狐忍不住開口問這個不男不女的人:“你為什麽這麽香,他們怎麽聞著隻有臭味?”
  可是那個不男不女的人隻是蹲下來衝著小雪狐笑:“呀,你在和我說話嗎?可惜我聽不懂你的話,我可真想和你聊天。”
  小雪狐很是沮喪,原來這個人聽不懂它說話,那還有什麽味道。它悻悻轉身離開,沒忘記拿尾巴掃這個不男不女的臉一下,給你瞧瞧,你有那麽美麗柔軟的毛嗎?可惜這個不男不女領會錯了,一個勁地又笑又叫:“虎虎,虎虎,你瞧這個北極狐對我表示友好呢,又是和我說話,又是拿尾巴親親我。”
  那個虎虎走過來,與不男不女一起看著小雪狐道:“離離,你又溫柔又美麗,所以你看,北極狐都會最喜歡你。”
  小雪狐聽著真是想挖個坑大嘔特嘔,什麽嘛,這麽誤解它的意思,這個叫虎虎的男人真惡心。小雪狐滿腹的抗議,可惜知道說了也沒用,隻有憤憤離開,眼不見心不煩。
  北極短暫的夏天很快過去,眼看著花開花落,隨後一片肅殺,冬天隨著第一場雪急吼吼而來。那些人在第一場雪止後,收拾離開。離離想抱一抱小雪狐道別,如願以償,因為小雪狐喜歡她的香味。可是虎虎也想來抱,沒門。藍狐精說過了,男人不得接近一臂距離,女人要有女人的尊嚴。但是小雪狐忽然想到,那麽不男不女的是不是也有一半是男的,所以隻能接近半臂距離呢?這下糟了,被離離非禮了。出師未捷身先汙啊,小雪狐悄悄把藍狐精常在感慨的話改了一個字。
  沒熱鬧可看,小雪狐隻能縮在冰洞裏修煉,它很好奇地發現,慢慢地,它不大會餓了,也不大怕冷了。每天充滿驚喜,充滿歡樂,以往總覺得漫長的冬季都不以為苦。那天正開心地拿大頂,忽然聽見外麵響起沉重的腳步聲。糟了,一定是北極熊。都怪自己剛才太高興給大意了,沒留意外麵的聲音,怎麽辦?這下會不會樂極生悲一命嗚呼了?北極熊都快到洞口了,跑出去都沒用,怎麽辦?急中生智,小雪狐心中念念有詞,暗叫一聲“變”後,全身一縮變成一塊冰。但是小雪狐不能看到自己,不知道變得好不好,會不會被北極熊發現。不過它發現,以前發抖的時候全身都會動,這會兒可不會動了,對啊,冰塊怎麽會動呢?
  眼睜睜地看著北極熊走進來,這兒聞聞,那兒抓抓,卻一點不來理會這塊小雪狐冰,當然什麽都沒找到,北極熊呼嚕呼嚕了幾下,垂頭喪氣地走了。
  等腳步聲走遠,到聽不見,小雪狐才又念念有詞把自己變回來,全身都嚇軟了,一時竟起不了身。可是心中卻滿是喜悅,成了,竟然可以象藍狐精說的那樣想變什麽就變什麽了。連北極熊離得那麽近都找不到它,說明變得真象。過一會兒,力氣恢複,小雪狐靈機一動,笑嘻嘻變出北極熊的樣子。這下,北極草原上的北極狐們遭殃了,經常是早上睡醒,眼睛才一張開,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隻碩大無朋的北極熊,可是這隻熊總是抓起嚇的渾身酥軟的它們拋幾下就走,好像就是隻為玩玩似的。這個大熊當然就是小雪狐變的,它對兄弟姐妹的窩兒熟門熟路,所以可以悄沒聲地摸上門去,看見兄弟姐妹嚇得屁滾尿流,它心裏哈哈大笑,不過可不敢笑出自己的聲音,隻敢粗著喉嚨作熊吼。
  捉旅鼠也不再難,小雪狐可以隱去身子,悄悄地象風一樣掩近,然後張嘴一口吃了。可憐的旅鼠至死都不知道被什麽吃了。
  隱身,穿牆,變身,飛翔,回到過去看自己出生,什麽好玩的都試了,小雪狐漸漸開始感覺無聊,大而平靜的草原再容不下一顆鼓噪的心,一天,小雪狐吃飽喝足,搭乘上送中國北極科考隊人登陸的大船離開草原,帶著一顆興奮而好奇的心,投向據說是花花世界的人間。
  這回,離離與虎虎沒來,小雪狐決定要找他們去,它要告訴離離,她是不男不女,才不是什麽又溫柔又美麗的,它才不喜歡她。虎虎滿嘴假話,不是好人。
  小雪狐還是第一次看見廣袤無邊的大海,看見鯨魚在水中噴水柱,看見海豚逐浪飛躍,風平浪靜時候,躺在甲板上曬月亮,為天下第一愜意之事;也是第一次吃上除了旅鼠海貝外的美味佳肴,它知道豬肉很好吃,牛肉也不錯,但是最好吃的還是雞腿,悄悄偷兩隻躲起來吃,左右開弓,吃完都覺得這船上的好日子神仙不如。雞湯土豆泥也好吃啊,大白菜燒肉也好,都好,生活比之原來的冰洞要好上百倍。
  不,這時候我們該稱小雪狐為小狐狸精了。小狐狸精一名,雌性,妙齡二周歲多一點兒,聰慧狡黠單純,咦,這三個詞怎麽可能出現在一起?可是小狐狸精就是那樣啊。從此後,小狐狸精的第三人稱將是“她”。
  她看見船上有不少人短發但沒有胡子,奇怪,難道都是與離離一樣是不男不女嗎?有一次海上刮風,浪高三丈,小狐狸精都覺得身子給拋上拋下的,呆在船艙裏哪兒也不敢去。當時見那些船員操著家夥進進出出忙了一夜,有的脫光了上衣,有的隻穿件背心,全身濕透,卻黝黑矯健,肌肉發達,非常好看。小狐狸精真佩服他們,他們膽子真大,力氣也真大,這當兒還健步如飛。
  一夜過去,終於風雨小了下來,那些生龍活虎的人都累得眼圈發黑。小狐狸精驚訝地發現,那些原本短發沒胡子的人此刻下巴也冒出青鬱鬱的胡茬,原來他們也是有胡子的啊。小狐狸精這下更後悔被離離擁抱了,弄不好離離也是平時把胡子藏著掖著的男人呢,這可怎麽好,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呢。為免以後再出現弄錯性別的事,小狐狸精對那些沒胡子的人進行跟蹤調查,才不到一天,她就恍然大悟,原來胡子是可以被刮掉的。可見短發沒胡子的人也是男人。可惜船上沒有長發沒胡子的女人,否則小狐狸精就性別問題一定還能得出更加精確的結論。
  隻是再新奇的東西,對上十幾天也會審美疲勞,藍狐精躲過的鍋爐房早造訪了,機器轟鳴的機房也到此一遊,船長室裏麵打過盹,船頭上麵迎風擺過無數POSE,剩下唯一的娛樂隻有呆放映室裏看錄像了。錄像真好看,沒片都有不一樣的故事,還叫小狐狸精看見了女人。慢慢地,小狐狸精才開始明白,原來男人與女人的區別並不僅僅在頭發胡子上,離離可能是女人。而那些背著船長偷偷放映的三級片雖然讓小狐狸精看得目瞪口呆,但總算讓她明白藍狐精為什麽要她不能讓男人近身一臂距離了,可是小狐狸精很疑惑,男歡女愛很正常啊,春天的草原上常常可以看見北極狐幹妖精打架的事,也沒覺得不好,為什麽藍狐精那麽排斥呢?還有,船長好像也排斥哦。真是奇怪了,好吧,還是聽藍狐精的,他活了千年,肯定知道得多,看得明白。以後如果有男人非要接近,一腳踢開,能踢多遠就多遠。
  夜半人靜的時候,小狐狸精悄悄跑進盥洗室,對著鏡子一會兒變成張柏芝,一會兒變成李嘉欣,幾乎把看過的錄像裏麵所有美女都變了一遍,她自己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張柏芝最好看,決定登上陸地後就用張柏芝的麵目出現。
  船上的日子越來越難熬,吃的東西漸漸也感覺沒味道起來,小狐狸精想念旅鼠了。要不是不認識路,她才不願意跟著慢騰騰的船走,一早騰雲駕霧飛往中國了。就在小狐狸精悶得就要發狂的時候,大船長吼一聲,靠岸了。
  小狐狸精還是沒有現身,騰雲飛到半空左右一望,北邊有萬丈紅塵直衝霄漢,就是哪裏了。毫不猶豫就飛身過去,找個樹木茂盛的地方降落,見左右無人,才搖身一變,以張柏芝形象現身,她不喜歡張柏芝那麽瘦的身材,硬是把這個臉移花接木到舒淇身上。衣服呢,當然是與錄像裏別人在大街上穿的一樣,小狐狸精好歹知道一點,什麽衣服穿在什麽場合,決不能搞錯的。
  打點妥當,小狐狸精哼著小曲兒出來,見前麵有個地方在噴水,難道這兒也有海上一樣的鯨魚?她好奇地過去瞧。才走幾步,就發現這人間真是名副其實,抬眼望去,到處都是人,左一堆,右一簇,即使是北極旅鼠最多的夏天也沒這個數量。小狐狸精躲開男人,可是躲不開他們的注目,感覺煩得要死。夏天的太陽曬得小狐狸精頭腦發暈,除了鍋爐房,她還從沒見過有地方這麽熱。她寧可周圍冰天雪地。她好想到噴水的地方洗個澡。
  近了,近了,離噴泉還有幾米的時候,小狐狸精聽見身邊一個聲音脆生生道:“這妞正點,老子今天曬了一天才見到一個美女。”明明是嬌嫩的聲音,卻非要說粗話。
  小狐狸精循聲看去,見一隻兩眼滾圓的大白貓趴在花叢中,見她注視過來,立刻渾不在意地轉過頭去,半眯著眼睛好像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是小狐狸精明明看見那貓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骨碌碌地轉過來,還是斜睨著看她。她很奇怪怎麽能連貓語都聽得懂,不知道自己講貓語行不行,便試著講道:“你要看我就看嘛,賊溜溜的多小家子氣。”
  話一出口,隻見這隻白貓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地杵在那兒,傻了。小狐狸精不知道它為什麽這麽驚訝,好心地道:“你嘴巴張太大啦,可別裂成兔子嘴。”
  白貓立刻左前爪猛力朝上抬起下巴,右前爪捂住嘴巴,看來還真怕嘴巴裂成三瓣。大眼瞪了好久,大概是兩隻後爪支撐直立得累了,這才放下前爪,定了定神,幹咳一聲,崇敬地問:“神仙?”小狐狸精搖搖頭。於是白貓立刻換種表情,又是幹咳一聲,膽怯得問:“妖怪?”小狐狸精想到藍狐精提起過,便點點頭,道:“好像是妖怪。”
  白貓拿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小狐狸精一番,立刻滿臉不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看你是小妖怪,沒見過世麵的小妖,啥都不懂的小妖。”
  小狐狸精心中大為折服,這貓是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的,就那麽一眼,它怎麽就知道她隻是一隻什麽都不懂的小妖了呢?頓時小心翼翼地問道:“高人貴姓大名?”
  白貓見一下就蒙倒一個小妖精,心中得意,早就忘記前麵出的洋相,挺胸昂然道:“老子是純種蘇格蘭折耳貓,看見沒有?老子耳朵是折疊起來的,臉特別圓,眼睛特別大,老子是世界上最名貴的貓。但老子也有自己名字的,老子喜歡曬太陽,所以就叫曬太陽的貓。你可以叫老子曬貓姐姐。喂,小子,你也報上萬兒,不會是什麽土貓變的吧。”眼睛斜睨,樣子非常不屑。
  小狐狸精想到藍狐精說過,狐狸精都是姓“胡”,忙道:“我姓胡,叫……”小狐狸精一時卡在那兒,不知道叫什麽好,名字耶,那可是馬虎不得的。
  曬貓撇著嘴冷笑道:“切,就知道你這種小妖有姓無名,不急,老子就叫你小胡,反正你有沒有名字一個樣。你出來幹什麽?”曬貓還是第一次見妖精,心裏著實好奇得很,很想掏根挖底地問個究竟,可是臉上偏要裝出不經意的樣子來,顯得自己見多識廣,老成世故,以免被這小妖看輕了去。
  小狐狸精不知就裏,見問,想起錄像裏那些古惑仔的說法,豪氣地道:“出來混混。”
  曬貓“嗤”地一聲冷笑,她閱人多矣,怎麽看不出小狐狸精的外強中幹?便道:“看你口袋癟癟,不帶拎包,是不是手頭一塊錢都沒有?沒錢你出來混什麽混,趕緊找錢去。”
  “哪兒有錢?”小狐狸精敬畏地問,她感覺眼前的曬貓知道得真多,象極黑道片子裏麵的老大。
  曬貓一指遠處一幢大樓,道:“看見沒有,那是銀行,銀行裏麵錢最多。”其實曬貓也不知道錢該怎麽快來多來,但想這小胡既然是妖精,總有辦法從銀行取出錢來。所以就指點她去錢最多的地方拿。“老子可警告你,銀行的錢不好拿,處處是機關,你可別讓人活捉了,老子才不會去救你這種笨妖精。”
  小狐狸精忙戰戰兢兢地答應了,臨走不由問了一句:“我等下可以上哪兒找你?”
  曬貓愣了一下,心想這個小妖恁的實心眼,便指指前麵一座假山,道:“我等下在娜娜貓小姐家喝奶香金萱,你晚上來可別摸錯門了。”
  小狐狸精雖然不知道這個奶香金萱是什麽東東,但想這麽厲害的曬貓喝的東西一定也差不了,心裏著實向往,恨不得錢的大事擱置一邊,先跟曬貓去娜娜貓家見識見識。但看見曬貓圓臉上一臉的不耐煩,隻得作罷。
  頂著眾人的目光找到一個無人處,小狐狸精候著左右無人,立馬隱身,悄沒聲地飛向遠處高大巍峨的銀行。一進一樓的大廳,立刻了然,這種布局在船上錄像放的警匪片中見多了,想從銀行搶錢,都是帶著槍蒙著麵,很凶的樣子,當時看的時候小狐狸精不屑得很,需要這麽複雜嗎?人真是笨。小狐狸精可不會那麽真刀真槍地上,再說銀行冷氣開得足,舒服得很,不如先休息休息,外麵那麽熱,都快被榨出油來了。現在人來人往的,就這麽動手拿總是不放心,還是第一次從銀行拿錢呢,不知道錢會不會跟著自己隱身,還是保險一點,處處小心為好。
  其實取錢的過程很簡單,小狐狸精跟著裝錢的箱子去到金庫,見天色還亮,在裏麵睡上一覺,然後取了一箱舊鈔(這方麵小狐狸精可明白得很,偵探電視看多了,知道連號的新鈔是用不出去的),大搖大擺地穿牆而過,沒有人發現,原來隻要把意念用到身外物上,身外物一樣也可以跟著隱身。
  小狐狸精照原路回去公園,夜晚的人還要多,最怪異的是越是陰暗角落地方越是有人,叫小狐狸精都不知道哪兒落腳。她還沒有學會叫人昏迷一陣的法術,見找不到落腳地也沒辦法了,隻好拎著錢箱直奔噴泉附近娜娜貓的家。雖然噴泉到了晚上很好看,又是紅又是綠,象難得一見的極光,小狐狸隻是駐足了一會兒,沒有多逗留,憑著她非凡的嗅覺,很快就找到娜娜貓在假山洞裏的家。洞很小,即使穿石進去也不能容下這個錢箱,隻好在外麵輕聲叫:“曬貓姐姐,曬貓姐姐,我回來了。”
  曬貓很快就探出頭來,一見外麵沒人,嘀咕道:“老子耳朵毛病了還是見鬼了。”就要縮回去。小狐狸精連忙道:“曬貓姐姐,我拎著錢箱沒地方現身,你那兒又地方太小,快帶我去個地方,我們抓點錢出來用。”邊說著,見後麵探出一個貓頭來,也是純白的一身毛,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光,像是寶石,小狐狸精心想,這就是那個娜娜貓了吧,可比曬貓優雅多了。
  曬貓看不見小狐狸精的身子,隻聽得見暗夜中傳來的聲音,心裏一寒一寒的,眼中不由露出怯意,不知這個小胡是妖還是鬼,要是鬼的話,那簡直太恐怖了。她思想鬥爭了半天,終是舍不得據說有一箱子的錢,隻得道:“小胡,你跟我來,我知道有個地方晚上沒有人。娜娜貓,你也一起去吧,我們有好日子過了,我們要住大房,睡大床,吃飯店,逛商店。”
  娜娜貓細聲細氣地道:“曬貓,你不是說過要做不羈的風嗎?我們在過這兒清風明月的日子多好,幹嗎要跟著人約束呢?你都還是九死一生才逃出來的啊。”
  小狐狸精不很知道他們這是什麽意思,但見娜娜貓說她是人,連忙否認道:“我不是人,我是跟你們一樣毛色雪白的北極狐,我們有床一起睡,有肉一起吃。”
  娜娜貓被小狐狸精不知從哪裏飄出的聲音嚇了一跳,緊張地看了看周圍,當然是看不到什麽,還是曬貓這時有點膽色,挺胸道:“老子投前帶路,你們兩個跟上,啥都別問,照老子說的做就是。”
  於是,在曬貓的指揮下,她們有了自己真正的家,一間酒店式公寓。公寓地處鬧市,租金昂貴,難得的是有個鬧中取靜的花圃,方便三隻雪白折耳貓白天下去曬太陽,其中一隻自然是小狐狸精變的。

  職業女性盛放,三十九歲,海歸,新任某跨國公司駐中國東北地區總代表,攜帶一集裝箱的衣服和奢侈品入住酒店式公寓。她自己開著輛紅色寶馬車,載著條愁眉苦臉的沙皮狗,異常拉風地進入一樓大堂。等電梯期間,她左右上下打量一下環境,不錯,寶光燦爛,符合高檔、而非最高檔公寓的標準。
  走出電梯,一眼便可看見自己的房門,工人還在朝裏麵搬家具,不過也可看見一個美麗少女領著兩隻同樣美麗機靈的貓在她洞開的公寓門口探頭探腦。沒想到即使住在高檔公寓,照樣還會有多管閑事的鄰居,盛放冷冷地想。
  貓狗想來是不能走一起的,沙皮狗一出電梯就衝著曬貓與娜娜貓沉聲咆哮,曬貓一點不示弱,咆哮回去的同時,還衝沙皮狗亮出尖銳的貓爪,隻可以人家怒發可以衝冠,曬貓憤怒的時候還是折著耳朵。娜娜貓有點害怕,本來就圓的眼睛睜得更圓。盛放剛想喝止,卻聽那個美麗少女嘬唇輕呼幾聲,怪腔怪調的,但非常有效果,沙皮狗立刻噤聲,俯身趴下,敬畏地看著這個少女。盛放一驚,這個沙皮狗一向脾氣是最倔的,她的話它偶爾也不聽,怎麽一下就對這個少女俯首? 不由仔細看了這個少女一眼,頓時傾倒,豔羨不已,這才明白什麽叫天使般臉容,魔鬼般身材。盛放一向沒有搭訕的習慣,衝那少女微笑一下算是招呼,便進屋看工人搬運。
  這個少女正是張柏芝麵孔,舒淇身材的小狐狸精。見盛放進門,便也回去自己家裏,關上門,才對曬貓吐吐舌頭道:“那個女人好厲害,雖然好像是在對我笑,可是眼睛裏全是刀子。嚇得我都不敢說話。”
  曬貓不屑地道:“這有什麽厲害的,你上那些寫字樓看看去,進進出出的都是這種女人,都是自我感覺好得不得了的所謂白領。不過你晚上去她們家暗暗瞧瞧,一定都是捏著一杯酒無聊到偷哭,否則你說為什麽眼霜會那麽暢銷呢。”
  娜娜貓卻是道:“你們幸好沒搭話,否則她要是問你一句你叫什麽名字,你不就傻眼了?總不能還是象租房時候說一個胡小姐,拿一個假身份證和一筆錢出去打發吧,人家可是精明人,再說又不圖你的錢。你這戲不好唱啊,還是早點動動腦子把名字想出來比較好。”
  小狐狸精為難地道:“可是,我才在小學跟著上了幾天課,學的還是拚音,要不我就叫胡一一吧,好像滿好聽的,也容易寫啊。”
  娜娜貓笑道:“桌上不是有本你最愛看的彩繪帶拚音神話故事嗎?你別偷懶,好好翻一翻,找個你最喜歡的人的名字用上不就得了?”
  “啊,這個主意好。”小狐狸精從善如流,“這本書我早翻爛了,也早就給你們講過,我還是最喜歡裏麵的兩姐妹,叫洛神,拚音說是那麽讀的,我就叫胡洛神好不好?”
  曬貓跳上窗台,伸了個懶腰,美美地曬起太陽,一邊道:“你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妖精,趁早還是別在名字中帶上‘神’字了,沒得叫我替你害臊。今天那隻沙皮狗就認出了你。”不過曬貓沒說,那個沙皮狗看上去還是很服氣小狐狸精的,要不是自己是在小狐狸精最不懂事的時候出現,換成也是現在才遇見小狐狸精的話,一樣也是俯首帖耳的。小狐狸精吸收知識如海綿,進步神速,三天不見,足以叫人刮目相看。
  好在小狐狸精也是被欺負慣了的,並不覺得曬貓的話有什麽不對,反而連連點頭,道:“那曬貓姐姐你說我該叫什麽名字好?”
  還是娜娜貓好,細聲細氣地道:“曬貓說了帶個‘神’字不好,可是你又那麽喜歡洛神,不如你跟著我叫洛洛,胡洛洛,你念一下試試,好不好聽。”
  小狐狸精歡喜,忙用人話念了一下“胡洛洛”,念完就見娜娜貓眼中都是讚許的神色,高興得抱起娜娜貓跳舞,“喔,我有名字啦,我叫胡洛洛啦。”
  曬貓懶洋洋地瞥了一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還行。”曬貓的話一錘定音,從此胡洛洛橫空出世。
  胡洛洛金裝上場,第一句話還是請教,“看電視上演的,都說隔壁有鄰居搬進來,我們得搬點吃的好看的去道賀,娜娜貓姐姐,你說我該怎麽過去一下才好呢?剛剛這麽什麽都沒說,會不會比較失禮?”這麽多天相處下來,胡洛洛基本上也已摸清曬貓的脾氣,其實她是最急性子的,可是你真要問她了,她偏要使使性子裝作不屑一顧,可是真要不理她,隻是與娜娜貓商量的話,她最終會忍不住插嘴。
  娜娜貓想了想,道:“她們有點年紀的女人最怕胖,不如你下樓到永記買一份龍蝦蘆筍湯,兩份青瓜三文治上來,我做一壺茉莉千日紅給你一起拿去,她喜不喜歡就不管了,我們心意盡到也就得了。”
  胡洛洛連連拍手叫好,可是又忍不住看看曬貓的反應,希望她能說一句什麽,總覺得曬貓說了她才能放心。這種神情被曬貓盡收眼底,不由得意地一笑,打個哈欠,道:“這也罷了,洛洛啊,你下去給我帶份金槍魚沙拉上來,我最近饞這個。娜娜姐姐呢?”
  娜娜貓看著曬貓的神情,心裏憋著一肚子的笑,見問,還是一本正經地道:“我還是吃昨天吃過的金槍魚手卷吧,我喜歡清淡一點的。洛洛,你呢?”
  胡洛洛笑道:“我還是找沒吃過的買,嘻嘻,那些食客都已經熟悉我了,一見我看過去,都會自覺介紹他們吃的是什麽,我吃上一口都沒關係,省了我好多功夫。我走啦。”
  曬貓看著胡洛洛出去,撇撇嘴道:“那些食客還以為吃到美人香涎,不曉得原來是個騷狐狸精。”
  胡洛洛聞言笑嘻嘻地回頭吐吐舌頭,關門出去,她最愛看曬貓仰著嫩生生的小臉說一針見血的話了,覺得曬貓真是天下無雙的聰明貓。
  娜娜貓笑著責備道:“曬貓,你比洛洛年長,也不說幫著她點,怎麽老是可著勁兒冷嘲熱諷,一點當姐姐的樣子都沒有。好在洛洛是個氣量大的,不與你計較,以後改改你的性子。”
  曬貓知道娜娜貓尋常難得說重話,忙跳下來膩到娜娜貓身邊,親親熱熱地道:“好啦,我以後再也不敢啦,娜娜姐姐別生氣,你瞧你胡子都翹起來了。對了,昨天這個笨洛洛還在問我,說我們明明是雌貓,怎麽也會有胡子呢?不是說男人才有胡子嗎?我都不知道怎麽說才好,隻有告訴她,她自己也有胡子。她現了真身對著鏡子照來照去,驚訝的不得了,原來她以前沒曾留意自己有胡子。真是個傻狐狸。”
  娜娜貓摸摸曬貓圓圓的頭,笑道:“回頭得叫洛洛給你洗澡,都有味兒了,你總是最怕洗澡,好像是扔你進湯煲似的。對啦,隔壁的大狗你還是少惹,保不住洛洛不在的時候他發狂性兒,我們要硬碰硬的話還真是招架不住的。”
  曬貓笑嘻嘻地道:“你說這隻大狗沒事拉著張苦瓜臉幹什麽,我都忍不住想出手給他抻平這一臉皺紋,他才多大呢,有什麽事可愁的。”
  娜娜貓道:“那是他的長相,就像你也是,總是一付長不大的娃娃臉。”
  正說著,胡洛洛托著盤子穿牆飄進來,她最近懶得開門,試著隱身到各家的貓兒眼看了看,知道別人看不見她家門前發生的一切,所以就大著膽子偷懶了。第一次穿牆時候還把曬貓和娜娜貓嚇一跳,現在早見怪不怪。
  娜娜貓已經做了茉莉千日紅,這是她看她以前的主人做過,覺得最是好看。隻是以前一直做不了,沒人給她點上小蠟燭。她最喜歡看玻璃內壺裏的千日紅花在水溫之下緩緩綻放,襯著玻璃外壺的上好茉莉花茶的馥鬱,即使不喝,看著聞著已經沉醉。胡洛洛開始時候還知道循規蹈矩遵照指點拿火柴點蠟燭,現下摸索出偷懶的辦法,總是吹一口妖氣作數,照曬貓的說法,白貓黑貓,捉得老鼠的就是好貓,你管她胡洛洛是怎麽點燃小蠟燭的,隻要結果正確就是。
  當盛放從衣服堆裏鑽出來打開門,聞到第一股香氣的時候,肚子忍不住“咕嚕”一聲叫出來,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胡洛洛站門口笑得傾國傾城:“恭賀喬遷之喜,恭喜恭喜。”她毫不費勁地就取了香港電視上麵的話來說,心想這麽吉利的話說出去應該是不會錯的。
  盛放忙笑著讓她進來,曬貓與娜娜貓緊著跟進。盛放微笑道:“謝謝,謝謝,難為你還拿這麽香的吃食過來,是你自己做的嗎?”
  胡洛洛笑道:“我才學會做一個蝦仁豆腐湯,還是跟電視上學的,怕你不喜歡,所以到下麵永記買了些上來,希望你能喜歡。我想你要整理東西,肯定是沒時間做吃的。”
  看著胡洛洛笑臉如花,盛放忍不住輕輕抱她一下,感動地道:“真好,救我一條賤命,謝謝你。小妹妹,你叫什麽?”一邊取過調羹喝了一口龍蝦湯,不由“嗚”地一聲,“好喝,真好。”
  曬貓忙咽著口水推胡洛洛,她真怕這個盛放把她最喜歡的金槍魚沙拉給搶了。胡洛洛當然知道,取過沙拉盤子放到地上,又把手卷放娜娜貓前麵。一邊對盛放道:“我叫胡洛洛,洛神的洛,你喝那湯吧,我今天聞著這個紙包雞好香,你要不要來一點?哎呀,我忘記給大狗買吃的。”
  盛放的眼睛粘在紙包雞上都舍不得離開,可是考慮到隨著年齡隻長不減的腰圍,咽了半天口水,毅然道:“謝謝,我還是喝湯吧。我叫盛放,獻花盛放的意思,平時你可以叫我英文名字Jolie。呀,你拿來的這壺茶裏麵的千日紅也正盛放呢,真美,你家的貓貓都盯著瞧呢。”
  胡洛洛可不敢說這茶是娜娜貓的構思,因為看電視上的意思,貓狗會說話都是叫人驚恐的事,何況還是泡這麽有意境的茶。既然盛放不願意吃雞,那最好,可以一人獨吞。胡洛洛一點不客氣,扯了一隻雞腿就咬,樣子之豪放,把盛放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怎麽一個這麽漂亮的小姑娘會這麽沒有吃相。不過美女就是美女,即使吃相這麽難看,看上去還是賞心悅目,老天真是不公平。要換平時,盛放一定隻是一個湯算數,但今天著實受胡洛洛的刺激,一碗湯哪裏打發得了,跟著胡洛洛的節奏,把兩片三文治也吃了下去,吃完才覺後悔。但看胡洛洛,她已經兩隻雞腿,兩隻雞翅下肚,正專心撕雞身上的雞皮吃。盛放不由好奇地問:“你吃那麽多,不怕胖嗎?”
  胡洛洛聞言,百忙當中回她一句:“不怕,我不會胖。”
  盛放羨慕非常,自己怎麽沒有這種好命,現在隻要稍微失控,腰圍的變化就立竿見影。好像以前年輕時候也沒敢如此放肆地吃,最怕胖了走型。“你和家人一起住嗎?”盛放對這個美麗的少女感到非常好奇。
  胡洛洛指指曬貓與娜娜貓,含糊地道:“是,我們一家三口。”
  盛放本來就不是個八卦婆,雖然好奇,但點到為止。隻是覺得這個女孩子的吃相實在不好看,與地上那個活潑點的折耳貓有得一比,還不如那隻文雅的貓吃相好。不過初次見麵,不便多嘴,隻是微笑著看胡洛洛一家三口吃得香。隻是奇怪,要在平時,沙皮狗早跑過來圍著打轉討吃了,怎麽今兒卻是避得遠遠的,難道是怕生嗎?
  胡洛洛一家三口吃完便識相地告辭,沙皮狗這時才跑過來,繞著腳撒歡。盛放一邊做狗食,一邊在心裏對胡洛洛好奇不已,這麽一個璞玉一般的女孩,滿眼都是純潔,怎麽看都不是那種常見的被人包養獨居高級公寓的女子,可能是什麽富商的女兒吧,可是那種吃相看著又不像是大戶人家出身,或者其父是暴發戶?
  盛放入住第二天便上班辦移交,忙得昏天黑地,直到周末才有時間準時下班回家,因為這個公司沒有周五晚上占用員工休息時間的傳統。茶幾上曾經美麗綻放的千日紅早已被打掃衛生的送進垃圾桶,可得把玻璃壺還回去了,否則人家都要懷疑她昧下了呢。盛放想了一想,幹脆洗把臉,換上休閑一點的衣服,持著玻璃壺敲胡洛洛家的門。
  胡洛洛在家如果沒事看電視什麽的話,一般是不會辛苦化作人形的,聽見敲門才立刻變身,搶著去開門。盛放沒有進門,隻是站門口微笑道:“我來還玻璃壺來了,不好意思,一直很忙,回來很晚,怕你早已睡覺不敢敲你的門。晚飯吃了沒有?聽說有個不錯的飯店,可以吃最新鮮的海鮮。”
  洛洛一聽眼睛發亮,跳起來拍手道:“好啊,我早就想吃永記意外的吃食了。”但又忍不住內疚地看了兩隻貓一眼,道:“可以帶她們一起去嗎?”
  盛放隻有搖頭,道:“不可以,餐廳一般都是不允許帶動物進內的。”
  洛洛暗自回頭作了個鬼臉,自己也是動物呢,隻是大家不知道而已,“Jolie,我穿這身衣服出去可以嗎?”叫盛放英文名,是那天結識新芳鄰後回家與曬貓娜娜貓討論出來的結果,大家一致覺得盛放看上去年紀太大,叫姐姐的話不合適,叫阿姨的話據說最犯女人的忌諱,女人最怕被叫老了,還是含糊地象香港片裏麵一樣地叫英文名比較合適。
  盛放微笑:“很不錯,休閑卻雅致,而且關鍵是穿衣服的人是個大美女。”
  洛洛聽著喜歡,拿茶壺進去與曬貓和娜娜貓交代幾句,這才出來。其實她們一家三口早就吃了晚飯,隻是聽說有得出門吃好的,洛洛的肚子又起勁了,幾乎是蹦跳著出來。“走咯。”
  盛放微笑著看她一身朝氣蓬勃的樣子,也記不清自己年輕時候是不是也這麽蹦噠過。
  在永記,洛洛總是笑嘻嘻地大言不慚地合上菜單對服務生說聲“我不識中文字”便打發過去,一般誰都不會相信這麽個氣質出挑長相出眾的女孩會是個文盲,都以為她是香蕉女孩,剛自國外歸來,隻識英文不認漢字。可是今天盛放領進的這間餐廳卻是叫洛洛大撓頭皮,原來點菜單乃是中英日法四國文字,那句“我不識中文字”再說不出口,萬一店家有備無患,給你一句“小姐,你需要什麽文字,本店統統有備”,那豈不是洋相更大。所以洛洛隻有尷尬地把菜單遞給盛放,道:“我不識字。”
  盛放隻是抬眼看了洛洛一眼,接過菜單並不打開,往桌上一放,道:“這家餐廳別的都好,就是菜單故弄玄虛,叫人看得眼花繚亂,不如我們直接上那兒陳列台看看去,什麽新鮮吃什麽。”連串的語言動作大方得體貼心,叫洛洛一下傾倒,原來職業女性不都是咄咄逼人一如電視上所演,瞧這盛放,與她相處,如沐春風。
  點菜區,洛洛一眼看中顏色鮮豔的北極貝,以前在北極時候,海邊偶爾可以撿拾一隻不小心被衝上海灘的北極貝,味道之鮮美,叫洛洛銘記三生,如今見大盤出售,怎肯放過,點了。盛放知道洛洛的食量,幫她點了不少魚蝦,自己則是仙貝湯一隻打發。
  盛放吃得少,倒有一半時間看洛洛吃得津津有味。洛洛拿著叉子吃北極貝,發現很好用,比筷子好使,起碼不必再用手抓,被人側目。正準備想與盛放說這北極貝好吃,得打包一盤回家與曬貓娜娜貓有福同享,卻聽盛放聲音有點異常地道:“洛洛,幫我一個忙,你往左看,靠牆一桌有一男一女和一個小男孩。”
  洛洛不知左邊是哪一邊,但見盛放的眼睛緊張地衝著某一邊瞟,想來那邊就是左邊了吧。循著盛放的眼光看去,果然那邊有一桌完全符合盛放所說。便不在意地道:“嗯,那邊一家三口好像才進來,桌上還沒菜。”
  卻聽盛放一改常態,言語尖銳地道:“什麽一家三口,狗男女加一無辜小孩而已。那個男的是我前夫,你別看他現在一副人模狗樣,當初還是我在中餐館打苦工供他念碩士,他口口聲聲說一輩子不忘我的恩德,卻在早我一年回國期間找下第三者,隻等著我回國後天天與我吵架,借口感情分裂鬧離婚,我直到離婚後才知中他圈套,可憐我還誤信他的所謂真誠,把兒子讓給他。禽獸,衣冠禽獸。”
  洛洛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也是禽獸中的一員,忙小心翼翼地插嘴道:“不,禽獸不如。”
  盛放感覺這話非常中聽,連連點頭,道:“對,禽獸不如。我的沙皮狗雖然叫禽獸,可也從不會做出這種背信棄義坑蒙拐騙之事。洛洛,我不想見這個禽獸不如的人,麻煩你幫我過去叫我兒子過來,告訴他,他媽媽在這兒就行。啊,對了,明天應該是十一長假,怪不得他們會來大連,感情是度假來了,真瀟灑啊。當年這個禽獸不如可是官司結束就帶兒子移居上海,最後一麵都不讓我見,不知我兒子還認識我不。”盛放還沒見到兒子,手腳卻已經亂了方寸,眼圈兒都開始紅了。
  洛洛覺得她好可憐,很想幫忙,忙問道:“兒子叫什麽名字?我怎麽稱呼他比較好?”洛洛最近因為自己新得名字,才知稱呼是那麽重要,所以對別人的名字也格外在意。
  盛放道:“他叫陸念,想念的念,洛洛,你別替我生氣,可別嚇著孩子。”
  洛洛忙深呼吸一口,掛上千嬌百媚的笑,道:“好,你等我好消息。”說完便起身,攜餐廳半數男女的目光,過去那一桌。人未到,氣場已至,桌上三人不約而同自發抬頭看向洛洛。洛洛不驕不躁,微笑著俯下身,對看著她合不攏嘴的陸念道:“陸念,你媽媽在那裏等你,你去看看她好嗎?”
  陸念傻了一下,回頭一看,果然是媽媽,立刻離座想跑過去,可是旁邊橫出一隻玉手,一把拉住陸念的小手,“陸念,忘記爸爸怎麽說的了?”
  洛洛見陸念可憐兮兮地眼睛,大怒,心想怎麽也輪不到你這個局外人來說話,當下抓過陸念的叉子,拿到耳邊在手指間飛快地轉了幾圈,便衝著玉手一叉下去。那隻玉手見此不妙,忙縮回手去,陸念趁機早跑去媽媽處。玉手主人驚魂甫定,厲聲道:“你想幹什麽?知不知道這是犯罪?”
  聽到犯罪兩字,洛洛心下忐忑,但隨即想到,我是妖精我怕誰,仰起下巴道:“阿姨,我做什麽了?”她故意叫這個女人阿姨,因為曬貓多次嚴正指出,叫人阿姨是對年輕女子的最大打擊。百忙當中抽空看向盛放,見他們母子擁抱在一起,親熱非常,不知這個狼心狗肺而與狐狸無關的爹是什麽感受,洛洛不理那個女子氣得發抖的臉,一臉無辜地看向陸念的爸爸。
  陸西透被忽然冒出來的古怪少女搞得莫名其妙,但看見前妻在側,一切於他來說已有答案,前妻此人一向潑辣好鬥,手腕高明,安排一出狹路相逢的好戲,於她如小菜一碟。當年千方百計設計她離婚,陸西透對盛放醒悟後的反撲早有準備,隻是沒想到會在度假時間狹路相逢。他當下收住心神,款款拉住女友的手,道:“別生氣,陸念看看他媽也是應該。”隨即微笑的轉頭看向洛洛,和氣大度地道;“小姐貴姓?”一石三鳥,三個女人都被他麵麵俱到地照顧到,可惜洛洛不知這是骨灰級的水平,一於等閑視之。
  陸西透的女友抱怨道:“可是你以前不是……”
  陸西透夾了一塊爆螺片親親熱熱塞到女友嘴裏,阻住她把後麵的話說出口,“嵐瀾,你不是想買些大連的海鮮回去孝敬父母嗎?不如問問這位小姐。”
  洛洛要是機靈一點的話,定可以從其中看出不少花頭來,可惜洛洛是妖精,卻遠非人精,見陸西透這麽說,也就實實在在地道:“我才來大連,除了住的地方附近,其他什麽一概不知。”
  陸西透招手叫服務生給洛洛放了一套餐具,微笑道:“他們母子團聚,不如你在這兒坐一會兒,不去打擾他們。怎麽稱呼你?”
  洛洛一聽,覺得有道理,盛放說她好久沒見到兒子,一定有很多話要說,這會兒自己過去就礙手礙腳了,看來這個陸西透說話做事還是比較有分寸的嘛。隻是洛洛對這人心裏有偏見,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沒多停留,依然視陸西透為禽獸不如的人。“我姓胡,你可以叫我胡小姐。”洛洛聞到爆螺片的香味,好像很不錯,興趣一來,滿眼都是晶光,顧盼之間,連陸西透的女友藍嵐瀾都醉倒,等他們清醒過來,已見洛洛舉起叉子,大吃了好幾口,大大一盤爆螺片已經缺了一角。
  總算洛洛在生人麵前有點顧忌,也因為已經吃過飯,不是很慌,所以吃得雖快,但樣子隻讓旁人看著覺得可愛,象小孩兒遇見好吃的物事,專心致誌在那上麵,嘴裏眼裏隻有螺片,專注得可愛。
  藍嵐瀾抽空看男友一眼,吃驚地發現陸西透一臉愛憐地看著洛洛,頓時心中警鍾長鳴,這是什麽眼神?看陸念都不是這個眼神,要死了,得出手阻止。便提高聲音道:“西透,西透。”自己都覺得自己聲音有點怪異,旁桌已經有人側目,但是陸西透卻沒聽見,隻是如洛洛專注於螺片一樣專注地看著洛洛。藍嵐瀾心裏開始慌亂,急切地伸手出去按住陸西透的手,大聲道:“西透,西透,和你說話呢。”
  陸西透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神思不屬地看著藍嵐瀾問道:“什麽?”
  藍嵐瀾氣急,但又不能一招就露出自己的馬腳,隻得勉強收拾心情,放低聲音道:“西透,今天因為要和你一起出來,我太高興,早上醒得早,現在頭有點暈。我們把這些菜打包了回去吃吧,這餐廳椅子坐著難受。”說著,一雙小手扶上額頭,一副弱不禁風樣。
  洛洛一聽,慌了,他們要走的話,不是也得把陸念帶走嗎?那可不行,這女人不安好心,這不是存心不給盛放母子團聚的時間嗎?便急道:“你們走就走吧,留下地址,我等下送孩子過去給你們。Jolie好不容易與兒子說會兒話,你一會兒拉住陸念,一會兒又裝頭痛的,不是存心拆散他們吧,你好歹毒。”
  陸西透看看洛洛,再看看籃嵐瀾,隻是波瀾不驚地道:“不如這樣吧,麻煩胡小姐你過去與盛放說一下,陸念很久沒見他母親,如果他願意,可以跟他母親回去住幾天,我離開時候來接他,你問問盛放她同不同意。”
  洛洛吃驚,沒想到陸西透這麽通情達理,她還以為這個盛放的前夫一定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呢。忙應道:“好,謝謝你,我去與Jolie商量。你等著。”因為心生好感,所以對陸西透笑靨如花。一時桌上還坐著的兩個人心情炯異。
  洛洛過去把陸西透的意思一說,盛放都忍不住詫異,忙欣喜地對兒子道:“他什麽時候這麽講理了?也好,念兒,這幾天和媽媽一起住好嗎?媽媽帶你好好玩兒,去海洋公園啊,海洋世界啊,還有吃最好吃的海鮮,好不好?媽媽還有一隻最傷心的沙皮狗,臉皺得象老奶奶似的,念兒去看看好不好?”
  陸念抱住盛放的脖子,開心地叫道:“好啊好啊,我要和媽媽一起住。”
  盛放喜悅得眼睛亮過燈泡,笑得合不攏嘴,對洛洛道:“洛洛,你幫我與陸西透說一聲,叫他放心,他什麽時候走,我什麽時候把念兒還他,不妨礙他與女朋友卿卿我我,我們念兒才不作電燈泡。這是我名片,你交給他,再告訴他,我的電話隻準他用一次,取兒子時候才可以打,否則後果自負。”
  洛洛覺得後麵這幾句怪怪的,但還是照原話傳達給陸西透。隻見陸西透聽後隻是很寬容地一笑,道:“盛放就是這種脾氣,好吧,我不騷擾她。不過……胡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念兒一直沒有離開過我身邊,他跟著他母親住,我會很掛念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也瞧見了,盛放是不可能回答我這些問題的,我可不可以麻煩胡小姐每天抽時間出來給我個電話與我說說,這是我名片,你可以打我手機,如果你答應的話,請收下名片。”
  洛洛覺得這個忙應該幫,便接過名片,白紙黑字,就是不知道上麵寫的是什麽意思,不過這個“西”字剛學到,還是認識的,那幾個數字也認識。“你哪串數字是手機呢?”
  這話要是別人問出來,陸西透準認為他是找茬,但由洛洛睜著圓溜溜的大眼一臉無辜地問出來,陸西透隻覺得這是她捉弄小男生練出來的小狡猾,隻顯可愛。便微笑地取出筆,瀟灑地在手機號碼那兒畫個圈。洛洛不知這問人家手機號碼是哪串數字這種事有多愚蠢,所以當然也感受不到陸西透對她的寬容,隻是收起名片,放進褲袋,起身笑道:“好,我每天等他們玩回來就匯報給你,別擔心了,Jolie很能幹的。”
  陸西透心裏雖然有一大堆疑問,這女孩與盛放是什麽關係,是不是與盛放住一起,等等。但是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聊天說話。
  隻把旁邊最知道陸西透伎倆的藍嵐瀾氣得臉色煞白。沒想到自己一個錯招,反倒成就了陸西透接觸這個女孩的機會。
  洛洛回家,首先是獻寶似的把北極貝獻到曬貓麵前,曬貓瞟一眼她熱切的神情,便抓起一塊慢慢咀嚼,半天才睜開半閉的眼睛,道:“有點魚味道,不過一般啦,不很鮮,也就顏色噱頭點而已。娜娜姐姐,你怎麽光是笑啊,也嚐嚐看。”
  娜娜貓抿嘴笑道:“這玩意兒我以前吃過,不是最對我胃口,有的人吃這東西還要蘸綠綠的芥末,我有次吃得直打噴嚏,那味道真難受,真難為那些人是怎麽吃進去的。洛洛今天蘸芥末了沒?”
  洛洛想了半天,道:“喲,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有給我一小碟綠綠的東西的,可是我那時光顧著吃北極貝了,沒想別的。曬貓姐姐,你真的不喜歡的話,那我吃了啊,我吃著最好吃,比魚還好吃呢。以前我在海邊的時候,一個夏天都沒能吃到幾個,還得跟海鳥搶呢。”
  曬貓打個哈欠,道:“你吃吧,我也倦了,不如你說點今天吃飯時候的趣事兒給我們解解悶兒。”口氣儼然如老封君。
  洛洛正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可以媲美電視情節呢,早蠢蠢欲動想說,又怕曬貓不耐煩,見說忙持著裝北極貝的盒子跳起來,道:“好,我要好好說給你們聽。”洛洛記性好,把盛放他們幾個的穿著服裝言語姿勢等記得很清,於是便一人分飾幾角,一會兒變成盛放,沉著嗓子說話,一會兒變成陸念,含著眼淚說想媽媽,連藍嵐瀾眼中的怒火與陸西透眼中的愛憐都表現得一絲不差。
  表演完畢,洛洛討好地變回小雪狐,一邊吃北極貝,一邊倚著曬貓的屁股,討好地道:“曬貓姐姐,我演得像不像電視裏放的那麽好?”
  曬貓笑嘻嘻揉揉洛洛的頭皮,道:“還行,有進步。曬貓姐姐允許你明天買一片小蛋糕犒勞你自己。不過小傻瓜,你知道那個嵐瀾為什麽生氣嗎?還有,那個老陸為什麽待你那麽好嗎?”
  洛洛轉轉眼珠子,不解地道:“這不是很明白嗎?那個嵐瀾不喜歡我把陸念領給他媽媽,那個老陸謝謝我幫他忙,再說老陸是個好人,他明白道理,又有愛心,所以對我一直客客氣氣的。”
  曬貓“嘿”地一笑,隨即想到這會兒是在教育小狐狸精呢,得拿出一副莊重樣兒來,忙前爪一抹,抹出一張嚴肅的臉,一本正經地道:“老子念在你特特意意拿北極貝回來這份孝心上,教你一個乖。你還記得我說你長得正點嗎?那就是說你長得好看。你這臉這身材,是我見到過的人間極品。做人一定要做極品,你看老子做貓也是,一定要做最聰明最瀟灑最漂亮的極品蘇格蘭折耳貓。你雖然限於資質,最聰明就讓位給老子了,不過在人裏麵,你這個女人還是最美麗的,你可以叫天下所有的女人嫉妒你的美麗,除非她與你永不相幹,也可以叫天下所有的男人都癡迷於你,除非那個男人又聾又啞。那個老陸不過是與所有男人一樣,見你一眼就迷上你了,所以才對你特別好,否則你以為天上掉餡餅,人家沒來由的為什麽要喜歡你?也所以那個他的女朋友嵐瀾小姐要生氣啦。說起來,嵐瀾小姐把你看作是她的情敵了。”
  洛洛聽了大驚,頗是有點不信地看向娜娜貓,卻見娜娜貓點點頭表示讚同,這才迷迷糊糊地轉回頭站起身,對曬貓道:“那我可怎麽辦,要不要和他老陸好?可是藍狐精說過了,不是一眼看見就心裏‘咯噔’一下的男人理都不要理,我看見老陸什麽感覺都沒有啊。”
  曬貓一聽,再也忍不住,抱住肚子大笑,半晌才起身揉著笑痛的腸子道:“老子差點被你笑死,要是笑出個兔子嘴,你小心腦袋了。你真笨啊,他對你好,那是他對你有賊心,你在意他幹嗎,你怎麽活得舒服就怎麽舒服,愛怎麽做就怎麽做,隻一樣,別給他碰到你就是。”
  隻因為曬貓最後一句話與千年道行的藍狐精說出來的一致,所以洛洛覺得特別對,本來就服氣曬貓,這下更是五體投地,她怎麽什麽都懂啊。還沒等洛洛表達她的敬仰,娜娜貓柔聲道:“洛洛,曬貓說的最是有理,女人一定要潔身自好,否則會被人看不起的。尤其是象你這樣美麗的女人,周遭都是惡毒的眼光等著看你好看,你要有什麽不是,一定會給十倍百倍地放大傳開。所以你更得加倍小心。”
  曬貓一聽娜娜貓這麽表揚自己,心中大為得意,昂首挺胸坐直了,伸出一爪緩緩地理過早翹得沒邊兒了的胡子,目似瞑,意暇甚。
  忽然敲門生大作,盛放還沒等開門就站門口大叫:“洛洛啊,我太高興忘記一件事了,念兒的換洗衣服都還在陸西透手裏,你知道陸西透住那兒嗎?”
  洛洛忙變身回來打開門,掏出陸西透的名片,道:“他給我留了手機號碼,我叫他送過來。”
  盛放拿過名片一看,打鼻子裏哼出一聲,道:“這狗娘養的,升得倒快。洛洛,我們住的地方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會變著法兒找我麻煩。不如你打電話問他住哪兒,我開車送你過去,你幫我取一下,我實在不願意與這麽禽獸不如的朝麵。”
  洛洛聽著有理,不是說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嗎?廟既然逃不掉,那就隻有不讓人知道避免別人找上門來了,洛洛覺得這條經驗非常有用,采納。卻不知她電話打給陸西透,無意中還是透露了自己的所在,陸西透隻要願意,花點錢查一下就會知道洛洛的地址。電話過去,陸西透一口答應。洛洛把話轉達了,盛放聽了隻是拿眼睛瞧了洛洛好半天,才抿嘴一笑,一臉了然。夫妻多年,陸西透幾根肚腸,盛放最是清楚,他今兒那麽熱情,豈是為了兒子,根本隻是為在絕色美人洛洛麵前搖頭擺尾。可惜他忘了洛洛身邊還有誰。
  不過陸西透並沒有獲得與洛洛單獨說話的機會,因為藍嵐瀾幾乎是貼身跟隨,如影隨形,話稍多一句,邊立刻插嘴。而洛洛也是取了東西就走,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樣子。叫陸西透好生費思量。他知道小姑娘要是不喜歡誰的話,是不會衝別人強顏歡笑的,現在漂亮女孩可都拽得很,尾巴足以翹到天邊去。那麽洛洛對他一直笑靨如花,是不是說明有點喜歡他陸西透呢?這起碼是個好現象。
  因為知道了洛洛的電話,陸西透一整天抓耳撓腮地想找時機單獨跟洛洛說說話,好不容易藍嵐瀾在商場裏迷失方向,轉不出來,他忙找僻靜地方打電話給洛洛。“胡小姐嗎?我是陸西透。念兒玩回來了嗎?”
  洛洛立刻一聲“我去看看”,放下電話,隱身穿牆而過,見盛放家沒人,立刻回來,“沒人,可能還在玩。”
  陸西透本來此刻應該是說聲謝謝放下電話,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還是抓著電話繼續:“胡小姐放假在家,也不出去玩玩嗎?念的哪所大學?”
  說到讀書,洛洛立刻心虛,道:“我才念小學一年級,不好意思,隻會拚音。”
  陸西透一頭霧水,這麽漂亮的人怎麽會隻讀一年級,想了一下,立馬得出結論,這個女孩一定是香蕉,被父母送回國念中文來了,也就隻有這麽解釋,或許因此才會與盛放這個二毛子買辦認識。這一下,陸西透頓覺有了話題,忙道:“跟著小學生一起學嗎?會不會覺得進度太慢?一天才教三個字,教人不耐。”
  洛洛覺得特有道路,陸西透怎麽一說就中,他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是啊是啊,一天就是反反複複這麽幾個字,我隻有無趣地逃課出去外麵蕩秋千。可是不跟著他們上課我自己又學不來,隻好每天苦著臉應付。”
  陸西透笑道:“這個容易,你花一千元一月,去附近大學找一個心細一點的女生做家教,一天可以多學無數字。”
  洛洛覺得有道理,以前跟著藍狐精學,雖然也學了不少字,但都很偏門,“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三字經》什麽的都學過一點,但是好生奇怪,就是用不到生活中來,點菜用不上,看電視機說明書也用不上,就是這個陸西透的名字也隻認識當中的一個“西”,所以才會到小學想著係統性地學習。“可是我該怎麽找家庭教師?隨隨便便路上拉一個人問她願不願意嗎?會不會挨罵?”
  陸西透忽然想到,這麽一個嬌嫩的女孩子投到大學生中,那些小男生能不如飛蛾撲火,變著法子地想辦法做這個女孩子的家教,趁機近水樓台?不行,嫦娥愛少年,怎麽也得切斷這個女孩與這幫小男生的接觸機會,忙道:“啊,對,這是個問題。不如這樣,我在大連有個親戚正好讀大學,我與她聯係一下,看她願不願意過來教你,不行的話,叫她推薦一個來,這樣的話人也可靠一點。我什麽時候有準信,什麽時候給你電話。”
  洛洛心裏好感激陸西透,他怎麽這麽好,有那麽懂事,都沒等她洛洛說出來,他就知道她缺什麽,需要什麽,簡直比曬貓還英明。放下電話,便詳詳細細把對話複述一番。曬貓聽完,伸個懶腰,道:“無事獻殷勤,非盜即奸。”洛洛不懂。
  三天後,陸西透果然物色到一個本分的大學女生,問洛洛要了地址,帶女生上門見麵。陸西透是個多伶俐的人物,進這個大廈一看,大致知道了裏麵住家的定位:非富即貴。這一點叫他更加相信洛洛的香蕉身份。到洛洛住的房間一看,淩亂而不失幹淨,估計如果不是因為有酒店式公寓定時打掃衛生,裏麵就是一垃圾窩了,不過這也符合這麽個小女孩的脾性。最叫陸西透放心的是,小小一室一廳,一看就沒有男人到過的痕跡,看來還真是個天真無暇的女孩子,這年頭這種女孩真是稀有再稀有了。陸西透心中的好感更增。
  陸西透,男,三十九歲,白骨精,現任上海某大證券公司副總,錢途光明,為都市屈指可數的鑽石王老五。今天因為出來旅遊,隻是穿著一件黃色長袖T恤,一條看上去普通的牛仔褲,可整個人還是豪光閃閃,極具男性魅力。他進門一坐下,曬貓就圍著他打了幾個轉,隨後跳到窗台上曬太陽,眼睛卻還是一瞬不瞬看著他。這已經夠奇怪的了,偏生遠遠還有一隻貓,雪玉可愛,翹著嘴巴似笑非笑地也看著他,好像通靈性似的。最奇怪的還是胡洛洛,那隻曬太陽的貓拖著長聲叫了一聲,她立刻笑容綻放,也嘴裏“喵嗚”有聲,這若是看的神怪電影的話,這種鏡頭隻有一個答案,人和貓在對話呢。不過陸西透不知內情,又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隻覺洛洛活潑可愛,精靈古怪。
  原來曬貓與洛洛的對話為:“這男人好帥”,“那你好好修煉變女人”,“不,等我變成女人,這男人已成白骨”。
  洛洛給陸西透和家教邵繁花斟上桂花烏龍,小小一隻紫砂杯,都不夠喝一口。陸西透知道有種人最喜歡這種傳統的東西,如茶藝,如紫砂,以為這樣才中國,看來洛洛也正對中國的一切好奇。“你喜歡喝烏龍?女孩子好像喝花茶的居多啊。”
  洛洛忙問邵繁花:“你會不會不喜歡喝烏龍茶?不過這個桂花烏龍很香的。”
  洛洛的眼神認真實在,沒有絲毫驕矜,繁花立刻喜歡上她。“謝謝你,這茶很好喝,我家就在福建,我喜歡喝烏龍茶。”
  陸西透微笑道:“原來是家鄉的味道。”一句話就掩飾了他前麵話中的紕漏,“胡小姐,你們認識一下,我與邵小姐已經談妥,工資一周一清,每周兩百五十元。邵小姐每天下午一點開始上課,四點離開,必須上足三小時,周六周日休息。協議由我拿著,以後有什麽問題,你打電話來問我,我過來處理。這樣可以嗎?”
  洛洛眨眨眼睛,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應該是可以的,你幫我決定啊。”一臉求助地看著陸西透,覺得他說的都是她所沒有想到的,又佩服又感謝,幹脆就放心隨他解決。
  陸西透應了聲“好”,便對邵繁花道:“那就這麽決定,這是我草擬的協議,你看看是不是這幾條,行的話,你們分別簽個字,天不早,我們找個地方吃飯,算是大家初次見麵,認識認識。”
  邵繁花接過協議看了,上麵條理分明,清楚明了,正是他們前麵商談過的,沒多思索,便簽下名字。這份差使看來不難做,薪酬也優厚。不過吃飯就免了,眼看這兩人以先生小姐稱呼,好像沒啥關係,但傻瓜都看得出這個男的眼中的情意,自己就別摻一腳了,於是非常識相地告辭。
  洛洛送邵繁花走,關門回身,道:“我們已經認識,就不用吃飯了。”
  陸西透哪裏肯放棄找個機會,微笑道:“我們當然認識,不過飯還是要吃的,再說我在大連人生地不熟,你幫忙帶我去個好點的地方吃飯,否則我得餓肚子。”
  洛洛看看曬貓,她們也還沒吃飯呢,可是陸西透剛幫了忙,還是得請客謝謝他的,怎麽辦呢?隻得道:“那你等一下,我到下麵去搬碗酸菜魚來給貓吃。”起身便走。
  陸西透非常好奇,怎麽這麽兩隻名貴的貓口味也是如此奇突,不吃貓食愛酸菜魚,不過也不等他問,洛洛早跑得沒了蹤影,隻餘兩隻靈性十足的貓目灼灼看他。
  陸西透無聊,想打開電視,卻見前麵放了很多碟片,一時好奇心起,想了解洛洛的愛好,可是一通翻下來,根本沒有頭緒,洛洛這人啥都看,文藝的武打的兼收並蓄,原版片也不少。那隻原本趴窗台上曬夕陽的貓走過來,跳到電視機上俯首昂然看著他,好像知道他在做什麽似的,叫陸西透有點心虛。
  好在洛洛很快上來,拿了把叉子叉出魚肉放另一盤上,兩隻貓立刻嬌聲叫嚷著過來吃。
  而陸西透則把洛洛拉去一家火鍋店,這是他看見洛洛喜歡烏龍茶臨時起意的,想那火鍋也是國粹之一,洛洛或許會喜歡。“吃過火鍋嗎?今天我們吃火鍋。”
  洛洛正對著門口穿花花綠綠蒙古服的女孩子好奇,見問忙道:“沒吃過,試試看。”電視上見過人家圍著一個熱氣騰騰的鍋子吃得好開心的樣子,一定很好吃。
  陸西透知道來對了,不過他估計錯誤,心想著女孩子喜歡素淨,所以多叫了幾個蔬菜,沒想到後麵洛洛除了香菜,幾乎沒碰幾下素的,都是一個勁吃肉。
  洛洛坐下,好奇地看著一大鍋白色的湯,又伸長脖子看看旁邊桌紅油蕩漾的熱鍋,很是好奇,“啊,要不要打電話叫你女朋友過來,她也一定餓了。”
  陸西透不知她這是不是算試探,如果是的話,那倒是有門了,便大方地道:“她家裏有點事,先回去。”
  洛洛想到盛放與陸西透是因為吵架而半途離婚,便好奇地問:“是不是你和她吵架了?就跟對盛放一樣?”
  陸西透心裏一緊,警惕地看了洛洛一眼,見她眼中沒有什麽狡黠,一派自然,心想她要不是掩飾功夫實在了得,要麽就是天真得要命,口出無心。據最近接觸來看,陸西透判斷是後者。便幹脆與她開誠布公:“她與盛放不一樣,盛放以前是我的太太,她是女朋友,我們之間隨時可以結束關係。而現在,正如你所言,她不喜歡與我在一起,她選擇離開我。”
  洛洛把陸西透的話回味一遍,發覺他並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隻得再問一遍:“哦,她走了,是不是又是你挑起吵架把她氣走的?你是不是又新找了個女朋友?”
  陸西透很是尷尬,知道盛放的話在洛洛心裏一定是先入為主了,隻得拿起兩隻碗道:“你看,一隻碗放這兒,是沒有響聲的,但兩隻碗撞一起的話,就會有聲音出來。我和念兒媽性格不合,見麵就吵,當時哪怕有一個人,比如是盛放,她不願意吵的話,我也吵不起來,你說是不是?所以吵架是雙方的事,一個人想挑也挑不起來。”
  洛洛拿眼睛看看碗,再看看陸西透,狐疑地道:“那就是說,你不是壞人了,可是Jolie難道不是好人了嗎?”
  陸西透一聽,心中一塊大石放下,鬆口氣微笑道:“人不能用好壞來判定,就像黑與白,這世上很少絕對的黑與白,你看這塊台布,可以說它是白的,可是它能白過北極的雪嗎?”洛洛一聽連連點頭,可不是,還真沒見過比北極的雪更白的東西呢。“黑與白之間是深深淺淺的灰,就與人一樣,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人是多方麵的,比如一個殺人犯,或許他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呢,人怎麽樣,就看你怎麽評價,或者他對你怎樣,都是相對的。”陸西透當然知道在話裏給自己設下一點埋伏,爭得一點分數。
  洛洛聽著很是佩服,由衷地道:“你真是厲害,這話曬貓都說不出來。那就是說,你相對於Jolie不是好人,反之亦然,可是你們相對於我和陸念就都是好人了,對嗎?”
  陸西透聽了心裏跟吃了蜜一樣,說他是好人呢,說明這麽一來,洛洛心中對他就沒成見了。“對,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你以後看別人說這人好那人壞的時候,得用自己的腦袋想一想,好壞不是絕對的。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就是這道理。曬貓是你的朋友嗎?”
  洛洛一想糟糕,和曬貓的關係可不能說出去,忙道:“是啊,我們老朋友了。”就是不說曬貓是誰,打死也不說。
  陸西透也沒怎麽在意,一個人長那麽大怎麽可能沒一兩個朋友。撈起一勺肉給洛洛,開吃。洛洛感覺很好玩,在陸西透的指導下興致勃勃學會用漏勺燙肉,調配醬料,果然非常好吃。
  一盤羊肉吃完,又上一盤,陸西透原以為兩盤足夠,自己也早就飽漲,沒想到洛洛水波不興地又吃下一盤,後麵簡直都是陸西透微笑著看著洛洛一人吃喝了。交談中,陸西透大約知道,洛洛是一個人住那房子裏,父母沒有跟著。於是陸西透便大力向她推薦上海,建議她去上海玩,洛洛隻答應等小學的書讀完才去,否則啥都不懂,去哪裏都沒味道。初次見麵,陸西透也不便勉強,點到為止。
  飯後出來,陸西透送給洛洛一隻手機,私心想與洛洛多多聯絡。本以為洛洛會推辭,沒想到洛洛的錢得來太容易,感覺錢這東西並不金貴,數量多少沒啥區別。再說飯錢是在她的強烈要求下由她付的,陸西透花錢買手機給她也沒什麽,所以沒怎麽推辭就收下。這倒是叫陸西透有點驚訝,不過一想這女孩子家境富裕,可能對錢什麽的沒概念,也就沒怎麽放心上。路上又送洛洛一大束美麗的玫瑰花,這回洛洛知道玫瑰花是表示什麽,電視上的女孩收到玫瑰都是心花怒放的樣子,應該是好東西,所以她也很喜歡。她喜歡,她開心,陸西透自然更是開心,雖然還不敢貿然做出其他舉動以免唐突佳人,可是足以讓他失眠至天明,與初戀一樣興奮。
  邵繁花成了洛洛的良師益友,她喜歡這個無拘無束的環境,喜歡兩隻聰明伶俐的折耳貓,更喜歡這個一派純良卻又精靈古怪的學生胡洛洛。原本她以為教胡洛洛讀書會是一場持久戰,沒想到胡洛洛當天便記下生字一百個。
  “胡小姐過目不忘,第一遍讀音正確且書寫正確的話,便不用第二遍檢查,三天後測驗一準通過。照此速度,一年紀語文課本三天可過。”
  “是,陸先生,照您的吩咐,昨天帶胡小姐購買《新華字典》與《成語詞典》,另買學生課外讀物二十本。今天到時,見胡小姐一手課外讀物,一手字典,已經看完四本。應該是又掌握不少新詞匯。好的,我開始教她寫作。”
  “胡小姐進境過速,因此一手手書非常難看,而她認定電腦可以解決一切,所以不肯下苦功練字。是的,讀書於她如小菜一碟,換誰都不願意釘桌邊苦練書法。是啊,她的文章遣詞造句心思風格都別具一格,可以說是匪夷所思。我已經幫她投稿,聽說下月可以上雜誌,編輯讓我鼓勵她寫奇幻小說。胡小姐的數學簡直不用學,一點就通,進超市買東西,機器還不如她眼睛一閉算得塊。因為她原本就會英語,所以英語已經教到高中。是的,這個電腦買得很好,胡小姐說類似為她打開一扇新世界之門,我已叫她發作文到陸先生您的郵箱。”
  “胡小姐最近閱讀興趣很高,幾乎可以說是手不釋卷,她居然把一套《紅樓夢》看得津津有味,三天工夫,眼睛熬得通紅地把整本《紅樓夢》拿下,隨便翻開一頁即可背誦出來。現代小說也喜歡,整套香港亦舒的小說散文是她床頭至寶。她對沈從文評價不高,說這人寫的文章自說自話,不用腦筋,女人好像都是頭腦簡單的玩物。我開始教她化學和物理,不過她對生物最感興趣。最近她偶爾上BBS聊天,不過我已經無法跟蹤她去過哪些網站,好像她已經在黑客網站上取了經,有反偵探能力。陸先生,我估計不出一月,胡小姐將可從我這兒滿師,她應該接受更高的教育。”
  “聽說陸先生周末過來,胡小姐非常高興,她正上網查找菜譜,說想為您燒一桌好菜,答謝您對她的關心。她好像對衣服什麽的沒啥講究,化妝品更是沒有,她天生麗質,不用也照樣出挑。是,陸先生說的是,亦舒小說教會她大女人主義。她對小說中的什麽迪奧香皂、午夜飛行香水、蠔式金表之類的東西大感好奇,可惜問我我也不知,她上網查到圖像,不過因為學習繁忙,她幾乎足不出戶,沒有機會去商場見識。”
  陸西透因參與行業政策的修改,去美國取經近一個月,回來又沒日沒夜地參與政策修訂,心中想去大連的夢想一直無法實現,隻有隨時抽時間出來與胡洛洛聯係,同時幾乎三天一次地與邵繁花電話聯絡,了解胡洛洛的最近動向。洛洛飛快的進步讓他心中起疑,他不是沒見過天才,他自己就是數字方麵的天才。他在美國留學期間也見過不少天才中的天才,可是洛洛如真象邵繁花口中所言的話,那麽洛洛已經不能用天才兩字來定義,那簡直不是人所能達到的學習速度,除非洛洛是掉入人間的精靈。
  所以,陸西透更加迫切地想飛到大連見洛洛一麵,了解事實真相,當然,一睹佳人芳顏是最大目的。
  盛放今天難得下班準點,電梯門快關上的時候,忽然衝進一個人,一看,正是幾天未見的胡洛洛。小姑娘一臉油膩,還圍著條圍裙,不過饒是如此,誰敢說胡洛洛是黃臉婆的話,誰就是瞎眼。一個美女就是一個美女一個美女,老天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幹什麽?後麵老虎追著?”
  洛洛訕訕地笑道:“煮魚時候發現沒料酒,趕緊下來買一瓶。”
  盛放不由一笑,道:“難得你還自己燒菜煮飯,我倒要過來看看有些什麽好吃的,學上幾手。”
  洛洛聞言心裏尷尬,不過想了想還是直說:“今天最好別來,因為我要請人吃飯,請的是你不喜歡的人。”
  盛放一下就想到陸西透,心中微酸,他究竟什麽好,以前一個人回國時候,已經有大量美女惘顧他已婚身份,搶著投懷送抱,而現在更不得了,標準的鑽石王老五,十一節看見他身邊的女友已經換了一人,早不是原來那個。梁錦鬆尚可得美貌年輕的世界冠軍為妻,陸西透四十不到,自然也是搶手,竟然連天仙般的家境優裕的胡洛洛都肯為他洗手做羹湯。男人就是不一樣,年齡於他們反而是資本。她隻得笑笑道:“哦,那就算了,不妨礙你們。”
  洛洛現今那麽多書看下來,書裏麵的心裏描寫非常詳細,非常值得借鑒學習,那是與看電視不一樣的,看電視看不出這些因果。再加她本身領悟就快,懂得舉一反三,所以看書方倆月,人間已十年,她從書中所得,已勝很多人在紅塵滾爬許多年。再說她喜歡的本就是再世故不過的亦舒的小說。所以她看盛放雖然依然笑容可掬,但前後一想,還是知道盛放心中有疙瘩的。不過她也不欲過於詳細解釋,隻是簡單說了下,怎麽理解就看盛放自己了。“陸先生幫了我不少忙,我得謝謝他。似乎請他吃飯會是比較有誠意。”
  盛放還是強自微笑一下,道:“是,欠人人情會叫人不安。不過我懷疑陸西透不會在意欠不欠人人情,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電梯剛好到達,兩人出來,洛洛停下腳步,微笑道:“Jolie,以身相許的報恩辦法行不通啦,感情這東西是不可能靠恩情維係的。”
  盛放聽了一怔,不置信地看著洛洛,最近一直忙,沒與洛洛好好說話,士別三日,需刮目相看了啊。不過這話局外人說著容易,局內人可不這麽想,當年她盛放在中餐館做牛做馬,還不是因為有一腔的愛才堅持下去。這雙被餐館洗碗液損毀的手至今無法恢複,那時添下的皺紋領的是長期居住證,讓她的臉比年齡蒼老幾歲。不,那不是恩情,那是再純再蠢不過的愛情,被陸西透拋棄的愛情,外人可知?但是這些何必與這種小姑娘說明,即便是對陸西透,她現在也是話也懶得多說一句的。她隻是微笑著道:“你知道,孟加拉虎非常珍貴,但是在印度,如果某隻孟加拉虎有過一次咬人經驗的話,政府一定會傾力剿殺,蓋因此虎食髓知味,將來定會一犯再犯。男女對待愛情也是如此。這與恩情愛情無關,純是人性。”
  洛洛畢竟還是嫩了一點,臨陣經驗不足,聞言點頭道:“是啊,我也不相信書中寫的什麽花花公子一旦悔悟隻愛一個灰姑娘的事,條件放在那兒,他不花也有外力勾引他花,愛情的力量哪裏有那麽大的。哎喲,我光顧說話,菜都不管了。對不起,我先進去。”
  盛放看著洛洛進去,心中一時百感交集,世界屬於洛洛她們,屬於男人,永遠不屬於中年婦女。不知陸西透在她身上下了什麽手段。
  她想冷笑,卻連嘴角都牽不起來,做人太累,離開公司,魂魄去掉一半。正想起身去自己房間,身後電梯“叮”地一聲,盛放下意識地回頭一瞧,正是陸西透。她立刻回過頭去開,形同陌路。陸西透手上除了一隻手袋,似乎啥都沒帶,獻花都沒有一束,很不象追求女孩子的風格啊。不過難說,如今的女孩講求實際,陸西透應一早明了鑽石勝過鮮花的道理,這人是個人精。
  陸西透隻知道盛放與洛洛走得很近,沒想到會是住在一起。他與洛洛通電話的時候,遇到盛放的問題都是能避則避的,所以沒有探問清楚,看來這是一個重大失誤。
  敲門進去,小小房間一派烏煙瘴氣,洛洛打開門,隻說句“你好,請自己找地方坐”,便跳去廚房拚搏。陸西透有點不相信眼前的狀況,放下手中的包,與瞪著他看的兩隻貓笑嘻嘻打個招呼,跟去廚房,見洛洛在裏麵手忙腳亂。便笑問道:“幹什麽?煮貓食嗎?”
  洛洛忙回了一句:“人食。今天我請客。”
  陸西透一下明白她的意思,洛洛這是為他下廚呢,頓時心中一陣喜悅湧上心頭,呆在那裏,好半天才想起來,道:“你出來,我來做。”邊說,邊脫下名貴西裝,隨隨便便一扔,擠進廚房,取洛洛而代之。不過他不想給洛洛留下猥瑣男的印象,所以一切身體接觸俱免。“洛洛,你去打開窗戶通風。”
  洛洛答應,打開窗戶,外麵冷空氣直撲進來,都看得出煙氣被打成一團,等洛洛打開另一方向窗戶的時候,那團煙氣滾湧出窗,人頓時氣息一清。曬貓走過來瞧瞧道:“洛洛,你還沒叫陸叔叔。”
  洛洛一驚,雙眼圓睜盯住曬貓,半天才想到應聲,“你……你聽得懂人話了?”
  曬貓閉上眼睛,翹著嘴角笑,再看娜娜貓,這個淑女今天也是一臉頑皮,居然神情與曬貓一摸一樣,有鬼,一定有鬼。曬貓笑嘻嘻地還是用貓語道:“陸叔叔今天穿西裝愈發英俊,你叫他陸叔叔似乎有點不妥了。”
  “我也覺得怪怪地叫不出口。你們真會講人話了?”
  “這事我們晚上與你單獨談,嘿嘿,這下看你還敢不敢拿人話說我們壞話。”曬貓得意地卷卷毛茸茸地尾巴。
  洛洛此時也已見多識廣,不再把曬貓視作神聖,“這樣吧,為慶祝這件大喜事,我把今天我做的魚全給你們吃,保證不與你們搶。”
  曬貓一聽,立刻慘叫一聲,一躍到門邊,大叫道:“洛洛,求求你開恩幫我們開門吧,我和娜娜姐姐還不如永記外麵要飯去。”
  洛洛頓時臉紅過腮,哭笑不得,道:“我做的魚你還沒吃過呢,怎麽那麽肯定就不好吃呢?給點麵子嘛。”
  曬貓有氣無力道:“光聞味道就知道了,不信你看看你的陸叔叔敢不敢吃。”
  洛洛好生尷尬,但見娜娜貓也是笑得花枝亂顫,可見這是真實。抬眼,見煙霧已經吹出不少,房間裏的空氣漸漸恢複明淨。洛洛這才覺得臉上手上都膩呼呼的,進去洗了一把。出來,自己做的連兩隻貓都看不上眼的一條紅燒黃花魚、最簡單的也是她動手做的白灼蝦、陸西透燒的蘆筍抄肉絲和肉餅蒸蛋已經上桌,對比陸西透的菜,自己做的魚湯色黑沉沉的,魚身卻是白忽忽的,因為脫了一層皮,確實賣相不佳,難怪曬貓寧可討飯也不要吃。
  洛洛取出特意添置的刀叉筷子,還有一瓶白蘭地,本來想買紅酒的,但是找不到亦舒說的那些好像很好的牌子,隻得拎一瓶XO算數。陸西透不知洛洛尷尬是為什麽原因,還以為是少女情懷,第一次招待心上人,難免手忙腳亂,心裏非常得意。不過他是個長袖善舞的人,善於調節氣氛,不象那種嘴上黃毛的小小少年,遇到這種情況也跟著手忙腳亂,然後相對無言猛紅臉。他會得製造寬鬆的言談環境,不致場麵冷落,務使對方心情愉快,談出所思所想,這才可以兩心交匯,水到渠成。所以他當作若無其事地坐下道:“你這兒沒有米麵什麽的主食啊。平時不吃嗎?”
  洛洛也跟著坐下,道:“菜比飯好吃啊,幹嗎要吃飯?即使拌了肉湯魚湯的飯也沒魚肉好吃啊。”把酒推到陸西透麵前,“喝酒嗎?我不會,啊,我忘記買酒杯了,糟糕。”
  陸西透笑道:“沒有酒杯怕什麽,正好可以大碗喝酒,學那梁山泊的好漢。這酒比較厲害,不過你可以喝一點點。”說完自己先倒了一點,“來一點嗎?”
  洛洛還沒喝過酒,可是聞著那香味好像蠻好聞的,索性拿過酒瓶子自己在碗裏淺淺地倒了一層,俯首一聞,“真的好香。酒都是那麽香的嗎?怪不得有人喜歡喝酒。”
  陸西透看著洛洛孩子般的饞樣,心裏早酥了一半,勉強維持著不失禮,隻有拿說話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先吃點菜再喝酒,否則傷胃。”
  洛洛一聽,想起曬貓和娜娜貓還餓著肚子,忙出聲招呼:“你們自己來看愛吃什麽。”說的是人話,一邊伴以招手動作。
  陸西透吃驚地看著兩隻貓應聲跳上桌,一致認準那盤肉餅蒸蛋,天下怎麽有這麽通靈的貓,似乎聽得懂人話,難道是有其主必有其貓?他一言不發看著洛洛把肉餅蒸蛋挖開,又衝他頑皮地一笑,就這樣,一盤這一桌最吸引人的菜就歸貓所有。
  “你瞧,她們一向隻愛吃魚的,可是今天硬是看不上我燒的魚,真不給我麵子。我都沒想到你會燒菜,好像男人一般都不大燒菜的。”洛洛看著曬貓和娜娜貓吃得歡喜,心中頗為沮喪。
  陸西透心想,盛放與洛洛比鄰而居,不知在洛洛心中灌進多少有關他的壞話,與其被盛放一邊倒地灌輸,不如自己開誠布公,把局麵扭轉到對自己有理的一麵來,看樣子洛洛現在還是相信他的,這是他的機會。“我們出國留學時候,條件比較艱苦。我的學業很緊,因為想著早點畢業,盡快賺錢養家。而陸念的媽媽為維持家庭,工作也很辛苦,往往回到家裏就筋疲力盡,所以基本上都是我做飯打掃,一個家庭嘛,成員總得自覺盡力分擔家務。我們那時候經常是一煮十幾個雞腿,可以吃上好幾頓,而且雞腿便宜。可那也不是長遠之計,所以我這個做廚師的就得變著法子換花樣,今天炸雞腿,明天可樂雞腿,後天咖喱辣雞腿,廚藝就是這麽練出來的。幸好我很快畢業,那時美國股市狂升,我在華爾街謀到好位置,這才得以安頓下來,有錢供陸念媽媽安心讀MBA。陸念媽媽讀的MBA學費很貴,學業很緊,所以我們還是得過緊日子,不過也不用頓頓雞腿了,當然燒菜還是歸我,說起來不是蓋的,我那時候的廚藝在朋友圈裏是有名氣的。”
  陸西透邊說邊拿筷子夾了一塊魚。洛洛本來認真聽著陸西透的講話,心裏還在想,貧賤夫妻百事哀,也不止盛放那時候吃苦,陸西透也一樣吃苦的。但一見陸西透吃魚,立刻緊張地啥都不想了,看著陸西透吃進嘴裏,盯著他的臉部表情。隻見陸西透的臉稍稍僵了一下,忙問:“是不是很不好吃?”
  陸西透心想,哪止很不好吃,簡直是不能吃,都不知她在裏麵放了啥,能產生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化學反應來。不過他抬眼看見洛洛緊張地睜著小鹿斑比一樣的眼睛,心裏早軟了,哪裏舍得指責,忙道:“第一次燒成這樣已經不錯,我當時還燒穿鍋了呢。即便是我,很久沒下廚,今天上手,手勢也生疏了不少,調料放多放少都沒個準頭,你吃吃這蘆筍炒肉看看,會不會不對味。”
  曬貓為避免吃洛洛燒的魚,勉為其難地吃肉,心裏不是味道,聽陸西透那麽說,忍不住哼哼地插嘴:“馬屁精,不好就不好嘛,那麽曲裏拐彎幹什麽,洛洛,你的魚壓根沒法吃,要能吃一點點的話,這個陸西透也早把你吹上天了。”
  還是娜娜貓厚道,輕聲提醒道:“洛洛,你小心別亂喝酒,別到時定力不足,露了狐狸尾巴。”
  曬貓哈哈大笑,道:“昨天的電視裏還有說小心露出你的狐狸尾巴,原來還真有這種事情,肯定是洛洛哪一個不爭氣的前輩酒後給人抓了現行,哈哈,等這個陸叔叔走了後,我們灌洛洛喝酒,看她什麽時候管不住尾巴。“
  洛洛被曬貓笑得急了,但是礙於陸西透在眼前,無法回嘴,非常鬱悶,很是不信自己照著菜譜煮的菜怎麽可能難吃至斯,不信邪吃上一口,才入嘴便吐了出來,這才明白陸西透沒吐出來著實是給她麵子,這哪是可以吃的。眼下一桌菜隻有兩盤可吃,再加曬貓時不時取笑兩句,洛洛不得不對陸西透提出建議:“外麵去吃吧,這些不夠吃,也太不好吃。”
  曬貓立刻在桌下大聲抗議:“做人要厚道。”
  連娜娜貓都附議:“事無不可對人言啊,幹嗎非要跑出去說。”
  陸西透不可能不被兩隻貓的大叫打擾,再說他身處香閨,哪裏舍得出去,便微笑借兩隻貓說事,道:“難為兩隻這麽好的貓今天被迫吃肉,咱們起碼也得與他們同甘共苦吧,我進來時候見下麵有個叫永記的飯店比較幹淨,不如我們電話下去叫幾個菜上來。”
  曬貓忙道:“到底是人,小狐狸就說不出這種人話。雖然這個陸叔叔動機不明。”
  洛洛無奈,全都反對,她也就隻有順大流,抓起電話向永記定餐,她要到看書後才知餐館可以提供這種服務。回身,見桌上放了兩樣東西,包裝精致,顏色低調。“這是什麽東西?”洛洛拿起一個小盒看,上麵是一堆似乎是法文的字母,她這種高中水平的英語派不上用場。不過看得出上麵的名字應該是VOL DE NUIT。
  陸西透微笑道:“在紐約取經時候到梅西百貨走了一圈,看見這種香水名字蠻好聽,叫什麽午夜飛行,聽說裏麵還有一段小故事,看著喜歡,帶一瓶回來給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種香味。”邊說,邊密切注意著洛洛的反應。
  洛洛一聽“午夜飛行”,立刻兩眼發光,驚喜地道:“原來這就是午夜飛行?真的嗎?太好了,讓我聞聞這個香味,真有那麽神奇嗎?”
  陸西透很高興,看來邵繁花的情報是正確的。金蓋無色玻璃香水瓶被洛洛取出來,可惜這個孩子一定是沒怎麽接觸過這種奢侈品,打開瓶子的動作顯得很笨拙,好在聰明,三下兩下找出竅門,可惜第一噴卻是對準那一盤白灼蝦。碩果僅存的兩盤菜又毀了一盆。隨後,陸西透隻見洛洛跳起身來,優雅地舉手在空中噴出一團香霧,隨即她如飄一般鑽進香霧就地一轉身,又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才滿足地喃喃地道:“有感覺。”
  陸西透目瞪口呆地看著洛洛這一連串動作,心動神搖,簡直難以自持,除非是林中的小仙女小精靈,否則誰會有這等輕盈飄逸。以至洛洛最後說什麽他沒聽進去。
  曬貓此刻“嗤”地一笑,道:“娜娜姐姐,你瞧陸叔叔的眼睛瞪得象銅鈴一樣,象是要把我們洛洛吞下去似的,好可怕好可怕耶。”
  洛洛正把玩著香水瓶,聞言看向陸西透,簡直比曬貓所描述的還不堪,一張嘴都合不攏。見此情形,洛洛雖然沒啥經曆,卻也了然,原來陸西透一直這麽關心愛護是有這種目的在的。那麽,這瓶香水還收不收呢?如果收下,會不會是暗示也收下陸西透的情意呢?可是洛洛實在喜歡這瓶香水。隻得坐回椅子,微笑道:“陸叔叔,這香水很貴吧?不好意思叫你出錢,我自己來。”
  陸西透這回聽得一清二楚,隻覺得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寒透腳底。陸叔叔?可不就是陸叔叔,原來他在洛洛心目中的定位是老好長輩陸叔叔。一時精氣抽離,滿心蕭肅。不過雖然提不起勁來,可他也不想就這麽沒一點姿態地退卻,還是保持微笑道:“這個不貴,沒比你今天一桌菜貴,隻是淡香水,據說隻有巴黎才買得到香水,可惜這回我時間緊,沒法過去。來,看看這套EL的化妝品,我不知道怎麽給女孩子帶化妝品,隻好聽從櫃員的推薦,你看看有沒有用。”陸西透雖然身邊女友如雲,可那些女孩子都是自己追上來的,他從不曾對她們用心到挑選化妝品這等細節,最多也就出門時帶上女友列出的采購清單照樣采購而已。可是這回對洛洛動了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份感情,才會在緊張工作中抽出時間逛梅西,希望能博得佳人一笑。可是,洛洛居然稱他是叔叔,狗屁叔叔。陸西透自畢業後第一次打心底地感到自卑和無力。
  洛洛還沒那麽好功夫,眼睛可以穿透陸西透的銅牆鐵壁看出他內心的劇烈變化,換作盛放在場的話,陸西透就沒那麽輕鬆了。她沒有去拆EL的禮盒,怕一看就愛不釋手,不好意思地道:“我從來不化妝,也不知道怎麽化妝,不知道怎麽用,很謝謝你,可是……”
  陸西透雖然不是狐狸精,卻是人精,知道這個“可是”後麵會有什麽話,忙溫和地道:“別可是了,這些女孩子的東西,我也懶得再搬來搬去,就放你這兒,你不用的話喜歡送誰就送誰,你要高興就提我的名字一下,也算幫我做個人情。”
  陸西透的話合情合理,叫洛洛再拒絕不出來,心裏也知道自己叫“陸叔叔”後的影響,不知怎麽回答好,隻有咬著嘴唇眨巴眼睛。瞧著她這一臉無辜相,陸西透一點脾氣都沒有,居然心中還是濃濃的愛意,隻有暗自歎氣。真是八十歲老娘倒崩小孩兒。
  洛洛見氣氛尷尬,沒人說話,隻得沒話找話,道:“你見有誰戴蠔式金表了沒有?好不好看?”
  陸西透好歹也是久經沙場的,情緒控製得很好,何況對洛洛,他已經投入這麽多日子的心進去,哪裏是一句“陸叔叔”打擊得了的,姿態要緊,機會還會有的。見問,便依然是溫和地解釋道:“蠔式金表並不適合我和我周圍做金融的人士。戴手表也與穿衣服一樣,必須配場合,配人,還要配服裝。我們做金融的人一般穿著都比較低調,配一隻金光閃閃的手表並不合適。”
  看陸西透這樣子,洛洛感覺很是內疚,不應該拿年齡來打擊人家。永記的外賣送來,洛洛依然好胃口,陸西透則是話少了很多,更多時間隻是微笑地看著洛洛大吃大喝,偶爾舉碗喝一口酒。等洛洛吃完,陸西透也沒心思逗留,問了洛洛有沒興趣外出活動得到意料之中的拒絕後,告辭離開。電梯口昏暗的燈光下,洛洛的一張小臉如有豪光圍繞,美得驚心動魄,可是陸西透隻敢拉開一段距離凝視,伸一伸手的想法都沒有。
  而這一切正好被盛放從貓眼裏看得一清二楚。她雖然回屋後一直冷笑,但是心神還是控製不住地關心著外麵的動靜。雖然隻是通過貓眼,看到的人還是變形的,可她還是從陸西透與洛洛之間的距離,和陸西透的身體語言中看出他心底深處的狂熱。陸西透一向有女人源,大學裏因為成績出眾,又能文能武,打得一手好網球,從來隻有女孩追求他,盛放當年也是如此。難得他今天也有追不上手的時候,看兩人距離三尺有餘便能說明一切,否則兩個月的時間對於中年男子來說足以發展到床上,這回陸西透碰到定頭貨了。哼,活該,夜路行多終遇鬼。
  洛洛回屋,便見曬貓直衝她招手:“快來快來,我們正在討論你與陸叔叔是不是相配的問題,我是正方,娜娜姐姐是反方。”
  娜娜貓輕而穩重地道:“陸叔叔對你雖然好,但是他這人曆史太複雜,對女人估計也就三天新鮮,他不知傷過多少女人的心,隔壁盛放就是。我建議還是與他保持距離,別最終累自己傷心。”
  曬貓竭力反對:“不對不對,女人中的極品才被叫做狐狸精,娜娜姐姐別忘了洛洛還是真正的狐狸精呢,這麽魅惑的女人陸叔叔怎麽可能放得下手?洛洛絕對有本事迷惑他一輩子,讓他對洛洛好一輩子。這種男人知情識趣,你瞧他把洛洛伺候得多好,對洛洛多體貼,連帶對我們也好,你要是換個清純忠厚的許仙一樣的男人試試看,轉手把你出賣了都難說呢,白蛇娘娘對他這麽好都沒用呢。找男人就得找有擔當的,負得起責任的,否則人好有什麽用,我相信依咱們洛洛的魅力,全世界男人,即使是殺人越貨的大盜,見了洛洛也會愛她一輩子的。別管他什麽曆史不曆史的。”
  娜娜貓堅定地道:“這種人輕視別的女人的感情,曾經傷過多少女人的心,這種人很膩腥。”
  曬貓忙道:“成年人你總不可能叫他禁欲,對於投懷送抱的女人,他又何必太堅持清白。再說他是離婚後的單身,同居與交女友有什麽不可以的。”
  洛洛驚愕地看著兩隻美麗精靈的貓用人話滔滔不絕地辯論,傻眼到這會兒才想到說的是自己的事呢,忙插嘴道:“我都不明白你們那麽起勁幹什麽,陸叔叔對我好,難道我就一定要投桃報李了?我對他沒感覺,所以不會接受他這個人,隻會當他是朋友。所以你們所有的討論都是無的放矢,空對空,沒效果。”
  曬貓尖叫一聲,失望地跳到沙發背後懶懶地蜷起來躺下,一聲不吭。洛洛看看娜娜貓,娜娜貓說了句“這樣好”,可是奇怪,明明她是反對洛洛與陸西透有什麽的,可此時也是無精打采的樣子,慢慢踱進臥室去了。洛洛一向知道娜娜貓要是不想說話的時候,你拿起子撬她的嘴都沒用,她實在不知道兩隻貓姐姐本來好好的那麽興奮地討論她的終身大事,怎麽現在都一臉失望了呢,隻有找意誌堅定但經不住誘惑的曬貓找答案。
  “曬貓姐姐,這麽早睡了嗎?”洛洛蹲下身,柔軟的腰肢可以讓她毫不費力地俯下身,貼近地麵與曬貓麵對麵交流。
  曬貓轉個身不理她,還將尾巴一卷蓋住頭臉,一付眼不見為淨的樣子。
  洛洛真不知道她為什麽生氣,但隻有深挖問題根源,一臉誠懇地檢討:“今天是我不對,燒一條魚那麽難吃,還讓你們晚上不得不吃肉。要不這會兒我們出去到前麵不遠的日本店吃金槍魚生去?”
  這個誘惑有點分量,曬貓的頭立刻從大尾巴裏豎起來,盯著洛洛看了一會,才道:“老子今天鬱悶死,吃飯不對胃口,想做個媒有弄得莫名其妙。不過金槍魚又怎麽了,除非你答應明天不給我洗澡我才理你。”
  洛洛看看臥室,看不見娜娜貓在裏麵做什麽,忙低聲道:“你以為我那麽喜歡給你洗澡,還不是因為娜娜姐姐愛幹淨,每天管著我們洗澡,否則我才懶得呢。可是我答應你不給你洗澡,娜娜姐姐明天要不許怎麽辦?”
  曬貓眼珠子一轉,道:“其實你以為娜娜姐姐就那麽愛洗澡了嗎?因為她是大姐姐,所以沒辦法才每天硬著頭皮洗呢,你沒見她洗澡時候總是皺著眉頭嗎?沒事,老子明天洗澡時候把原因說明了,不會叫你違背承諾的,做人嘛,答應不做就得不做,那時原則性問題,相信娜娜姐姐也不會叫你做違背原則的事。”
  “好,那就一言為定。這下你可以說說為什麽我說不喜歡陸叔叔,你們都是一臉失望了。你失望還說得過去,娜娜姐姐就沒道理了啊。再說我如果和陸叔叔在一起的話,你們哪裏還有那麽自有的生活?”
  曬貓居然有點害臊地低下頭,難得她還有婉約的一麵。好久才飛快地道:“你忘了我們都是雌貓雌貓和女人一樣都愛八卦你要與陸叔叔沒什麽我們拿什麽來八卦生活多沒勁。”
  洛洛一聽一蹦三尺高,再看曬貓,早自知理虧蜷成一團小臉鑽進胳肢窩裏了,洛洛不動聲色掩到臥室,在角落找到娜娜貓,居然與曬貓一個姿勢。可見她對剛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洛洛哭笑不得,這兩隻八卦貓,學會人話了別的沒有,把女人愛八卦的本性學到十足十。忽然想到她們不知什麽時候學到人話的,忙跳到曬貓旁邊,不過這回她得理不饒人,沒再俯身下去,盤踞在沙發上發問:“你們什麽時候學的人話,我怎麽不知道呢?”
  曬貓從胳肢窩深處放出話來:“貓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洛洛你怎麽就不去問問娜娜姐姐呢?專撿我這軟的捏。”
  洛洛隻得外強中幹地道:“這件事問你,我自然有其他事情問娜娜姐姐。”
  曬貓鑽出頭來瞥洛洛一眼,見洛洛瞪著眼,心裏有點虛,不過還是把打哈欠,伸懶腰,抹臉,舔爪子全套動作做過一遍後,才施施然坐正了,還對著地上的影子糾正了一下姿勢,才慢吞吞道:“你不是念了好多修煉的口訣給我們嗎?你還記得我們總是練一段廢一段嗎?”
  “對,因為估計這些都是隻針對我們狐狸的口訣,所以你們練不下去。”
  “可是娜娜姐姐與我都不甘心,一段一段的耐心地試,決不放棄任何可疑分子,所以大浪淘砂,終於淘出這麽一段。”曬貓賣關子地開始理胡子。
  洛洛笑道:“肯定不是娜娜姐姐與你,而是娜娜姐姐自己一段一段地找的,一向知道你是最沒耐心的懶貓,軍功章裏肯定沒你的份。”
  曬貓被洛洛說中,惱羞成怒,一下扭轉頭去道:“你既然不相信還來問我做什麽,沒勁,你學了人樣後也跟人一樣多疑了,討厭,討厭得要死。”
  洛洛忙順著毛摸曬貓的脊背,這是曬貓最喜歡的享受,一邊道:“所以,你們終於找出一段適合你們練的口訣,沒想到這口訣隻是練成說人話的,是不是啊?”
  曬貓還是扭著臉道:“什麽你們你們的,應該是兩位姐姐,別沒大沒小的。”
  洛洛知道事實一定是這樣的了。
  如果以後你們上街遇見有美麗少女抱著貓說話,也就是人管人說,貓管貓叫,好像說得挺歡的樣子,你們別以為這是對牛彈琴,或許這正是難得一遇的正宗得道狐狸精胡洛洛與她的朋友極品蘇格蘭折耳聰明貓。
  陸西透本來是準備拚著被相關部門的人埋怨,而非要在大連呆足兩天才走的,可是被洛洛一聲“陸叔叔”叫得晶晶亮透心涼,回賓館想了半天,覺得可能是自己節奏調得太快了點,洛洛不適應,急了她就拿“陸叔叔”做擋箭牌,叫他知難而退。看來,還是得有點耐心,也可見,洛洛已非當年吳下阿蒙,再不能輕視了,必須調整策略。陸西透不是沒有想過放棄的,但是一想到這張白玉一樣嬌嫩嫵媚的臉,心裏卻是怎麽也放不下。
  正煩惱間,一個電話進來,“西透,我是嵐瀾啊,我好想你。”語聲幽咽,說到想你的時候,似乎帶著哭腔。
  陸西透心裏暗暗說了聲該來的不來,不過他一向是有風度的人,所以接到電話,隻是淡淡地道:“嵐瀾,你還沒休息?我這兒討論一些事,明天找時間給你電話。”
  藍嵐瀾自然知道他這隻是托詞,更知道自己要是再多說一句的話,陸西透會得關機不理,隻得忍住脾氣,溫柔地道:“好的,不打擾你,不過你別太累了,早點休息。”
  陸西透幾乎是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好,再見”,幹脆關掉手機。原本他還是個正常不過的男人,不排斥美女的追求,雖然從不嫖娼泡小明星,用他的話說是良家婦女還應付不過來,可桃花運不斷。他覺得這種生活挺好,無拘無束,離婚後再不曾想過結婚兩字。可是現在如果洛洛肯點頭的話,叫他結一百次婚他都願意。不,即使不結婚,隻要能讓他天天見到洛洛他就滿足了,見不到的話,聽到洛洛的聲音都可以。天曉得他每天每時都想給洛洛打電話,每次都是克製又克製,電話拿起又放下,隻怕洛洛看見他煩。就像徐誌摩詩裏所寫:我是你的俘虜!你在那裏微笑,我在這裏發抖。活到三十九歲,要到今天才真正嚐到相思的滋味。
  陸西透輾轉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退房飛回北京,買好票,進安檢,這才給洛洛電話,簡單交代說是單位事情繁忙,必須立刻回去雲雲,不管洛洛怎麽想了,反正麵子上交代過去就是。而後還是隔三岔五地電話聯係,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政策修訂初稿完成後回上海,再無興趣見其他美女,隻覺與洛洛相比,都是粗花大葉,以前怎麽這麽沒眼光。藍嵐瀾還到他工作的地方等過他,可是他不想見的話,她怎麽可能進得了這麽個大機構,隻有在地下車庫出口處攔到他。但是她再不曾上過陸西透的車,奇怪的是,陸西透身邊也無其他女人。不止是藍嵐瀾,連陸西透的同事都覺得奇怪,此人改性了嗎?
  卻說洛洛還是老老實實每天關在家裏學習,元旦前差不多把高中功課全部學完。而此時邵繁花也要準備期末考試,沒法再抽出時間過來家教,於是洛洛的求學這就告一段落。元旦前一天,洛洛與邵繁花結完帳,好奇地非要跟邵繁花去看看她的學校。跟著參觀了校園,見識了圖書館無數的藏書,然後跟邵繁花去食堂吃飯。元旦前夜,整個學校都蕩漾著喜氣洋洋,小餐廳更是人山人海。洛洛與邵繁花還是與人拚的桌。平時邵繁花吃飯從沒有人打招呼,這回卻忙得連吃飯的功夫的沒有,不過邵繁花清楚得很,來人醉翁之意在洛洛。洛洛早被亦舒小說教育得百毒不侵,對那種毛頭小子理都不理。
  回去家裏,沒想到才進門,盛放便來敲門。盛放隻穿著一件粉藍的薄絨衫,白色的薄絨褲,頭發還是濕濕的。見多她平時熨貼無比的職業裝打扮,今天看見感覺她整個人都柔和不少。“過新年了,有沒有什麽打算?”盛放職業習慣,說話有點居高臨下。
  洛洛不知道她沒頭沒腦問這個幹什麽,想了想,道:“我剛剛結束學業,準備出去玩玩。或許把這兒房子退了。”
  盛放幾乎想都沒想就衝口而出:“去上海嗎?”
  洛洛聽了好笑,不過她脾氣好,隻是微笑道:“有這打算,不過我還沒有想好怎麽過去。”
  盛放自己也知道失言,忙也訕笑道:“我也想去上海,去看看兒子,我希望春節可以和陸念一起過,不知陸西透會不會同意。我以前因為生計,生了孩子交回國內父母養,離婚後又賭氣出國,沒有定時探望,不過陸西透也帶著陸念避開我,我這個當母親的虧欠兒子太多,希望可以補償他。”
  洛洛不明白盛放為什麽要與她說這些,看那邊臥室,曬貓與娜娜貓正興致勃勃地看著哆拉A夢,自從她們會說人話後,電視機就一直被她們霸占著,2:1,洛洛沒脾氣。她沒話找話:“陸念不知道會不會喜歡哆拉A夢,好像小孩子都喜歡這種刺激一點的童話,尤其是男孩子。”
  盛放點頭道:“對啦,你提醒我了,我帶什麽給念兒去呢?童話書?遊戲機?現在的孩子喜歡什麽?你幫我問問陸西透好不好,別說是我問的。行嗎?”
  洛洛這才明白,讓她給陸西透打電話才是盛放來此的真正目的,她與陸西透話不投機半句多,自然無法探詢到陸念喜歡什麽,更不可能要求陸西透答應春節團聚時候把兒子給前妻帶。但是洛洛現在已經知道,如果她幫盛放去說的話,照陸西透什麽都肯答應她的現狀看,盛放春節與兒子過的要求可能可以滿足。問題是,幫這忙是需要她洛洛付出代價的。洛洛需要好好想一想才敢回答:“行,你等著,我幫你問。”當然不會自作多情把春節母子團圓的事也包攬下來。
  盛放看著洛洛過去打電話,不由喃喃地若是自言自語地道:“其實今天這個時候不是好時機,陸西透愛玩,小年夜還能不出去花天酒地嗎?或者明天早上也可以。”
  洛洛看著她,覺得人這東西真麻煩,做件事情還要想東想西地這麽複雜,累不累。陸西透即使再出去玩,手機總是帶身邊的,怎麽可能接不通呢?盛放一定又是想到什麽了,洛洛懶得想為什麽。果然陸西透的手機一接就通,“咦,沒出去玩?”背景聲音很靜,不像是什麽公眾場合。
  陸西透沒想到洛洛這個時候會打電話給他,心裏的喜悅無法表述,本來躺在床上看書的人都會站起來,興奮地來回走動。“沒出去,沒想到你會來電話,本來我還想明天給你電話祝新年的。好不好?是不是想家了?”
  家?北極?這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過去了。“好像沒怎麽想。我今天與繁花把帳結清了,以後是不是該自學呢?”
  陸西透想了想,道:“你有沒有想出自己最喜歡學什麽?我可以幫你聯係上海最好的學校,上海的學校畢竟要多一點,專業設置多,程度也高一點。不過我懷疑照你的學習速度,跟同學一起上課會是件苦差,那個進度太慢,或者你可以自學。上海高校多,圖書館多,自學會比較方便。”
  洛洛道:“是啊,我也是這麽想,上網查了一下,幾乎好的大學都是集中在北京上海兩地了。要不你幫我物色一處房子好不好?我帶貓一起過來,最好還是象我現在住的這種房子。”
  陸西透聞言大喜,這是他想都沒想過的好事,還以為需要多方做工作才行呢。忙道:“行啊,我馬上幫你去找。不過你如果那邊事情都結束的話,早點過來上海也好,可以住幾天酒店。”
  洛洛道:“好的,太謝謝你。”因為幾乎是隔天通電話,兩人熟絡得不得了,說話很隨便,所以聽在盛放耳朵裏感覺很不好。“不知道陸念在不在,他喜歡哆拉A夢之類的東西嗎?”
  陸西透感到奇怪,洛洛怎麽會提起陸念,笑道:“你是不是準備給他帶玩具?他一屋子的小東西,人都鑽不進去,別給他了。這會兒鑽玩具堆裏睡覺呢。”
  “不是我,是陸念的媽媽想帶玩具給他,叫我問問。”
  陸西透頓時明白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心裏微微失望,“你可以告訴她,陸念剛上小學一年紀,需要的是益智玩具或文具。”陸西透自然不會在洛洛麵前有失風度。
  洛洛複述一遍,其實是給盛放聽的,“好的,益智玩具與文具。我會轉告。”才說完,盛放急切地道:“幫我問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去看陸念,謝謝。”
  洛洛隻得轉告。其實陸西透早就在電話那端聽見盛放的聲音,不過聽見洛洛不是很情願的口氣,心中大慰,便道:“你可以給她我的電話,她什麽時候想過來,請她提前半個月通知,方便我安排。”陸西透這個人精,自然不會一口答應,但是既然是洛洛出麵,他又不便拒絕,所以明為答應,其實以後盛放真自己找他的話,他自有話說。
  洛洛得到回話,她哪裏聽得出裏麵的奧妙,又與陸西透聊幾句就掛機。但是她向盛放一轉告,盛放卻是立刻明白這是陸西透打的太極拳,但是她有苦說不出,隻有向洛洛要了手機號碼。不過盛放懷疑自己會不會真的打電話給陸西透。
  回到住處,盛放越想越氣,因為以前深愛陸西透,所以在家裏,無形之中她總是出於被動的位置,離婚後夜深人靜時候回想起來,總覺非常氣憤,總想有機會賺回麵子。陸西透今天的回答,她最清楚其中的意圖,看他隻是因為在意洛洛的感受才沒當場拒絕,雖然在盛放意料之中,可還是來氣。可她幾年摔打下來,已非當年隻知難過吵架的衝動性格,倒了一杯水坐沙發中考慮對策。
  娜娜貓看完一集哆拉A夢,忍痛割愛,出來找到在廚房鑽研雞蛋餅的洛洛,道:“洛洛,陸西透兩夫妻很麻煩,你最好不要參與進去,免得惹麻煩。很明顯的,陸西透那麽大年紀的人,還對你這麽個小姑娘有賊心,而盛放想利用陸西透的賊心達到她自己的目的,你何必給人利用呢?”
  洛洛作了個噤聲的姿勢,專心致誌地把她地蛋餅煎出來,關掉脫排,頓時芳香四逸。隻見銀光一閃,曬貓跑進來叼上一塊,立刻回去電視機前繼續。洛洛一邊切蛋餅,一邊道:“娜娜姐姐,你難道忘了那天看的動物世界了?我們北極狐從來就不是一夫一妻的,我媽媽有個自己的狐狸洞,看著哪隻雄狐狸好,就讓哪隻進門。可是人類世界似乎不是這個樣子,我都搞糊塗了,該照著什麽道德規則做才好呢?人的?北極狐的?我沒想要和陸西透怎麽樣,我對他沒有感覺。可是他對我好,肯幫助我,又不會勉強我,應該說,他對我是仁至義盡的,我為什麽要難看他?他做叔叔的話是很好的啊。再說他又不是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的態度他也清楚,不存在我利用他或他利用我的事。再說人與人之間也沒必要算得那麽清楚吧,非得在什麽什麽合理條件下才可以交往嗎?娜娜姐姐,我不想縮手縮腳,再說我是狐狸精,大不了遇見危險情況隱身了之,人能拿我怎麽樣呢?”
  娜娜貓聽著覺得有理,原來洛洛也是考慮過的,不是以前的一味單純,說起來,人類世界與狐狸世界的道德觀還真是衝突呢,洛洛才做半年不到的人,自然一時腦子是轉不過彎來的,隻有慢慢來。“洛洛,我知道沒有人可以傷你的身,但是人會傷你的心。”
  洛洛聞言一怔,想了會兒才道:“娜娜姐姐,我剛看了聊齋,說實話,對裏麵的那些傷心事很不理解,我們狐狸精條件那麽優秀,幹什麽要守著一個酸不拉嘰的書生傷心,甚至賠上性命。如果你說的是這種傷心的話,我懷疑我不會受這種傷,那些書生有什麽好,還不如陸叔叔一半呢。”
  娜娜貓理論知識豐富,可是實踐經驗也是空白,聽洛洛一番長論,也覺得有理,隻得道:“我也不知道人類為什麽有為情自殺的事,所以覺得做人類的話一定內心脆弱得很,這才給你打預防針,不過你這麽說也好,早有預防,總好過懵懂。我們就摸著石頭過河吧。”
  曬貓打著哈欠走出臥室,插話道:“又是廣告,非得做足十分鍾,人怎麽那麽貪財,什麽都可以論錢賣,居然還給我們折耳貓定價。洛洛,你今天做的雞蛋餅有進步,不錯,不錯。”
  洛洛斜睨著她,笑道:“這廝今天可以不吃腥了?你把電視讓給我了吧,你們已經霸了一天了。我還得聽央視九套的英語新聞練聽力呢。”
  曬貓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因為她的嘴正忙著趁廣告時間吃雞蛋餅呢。好不容易才抬頭道:“我看你今天就別與我們爭了,我指點你去看一場好戲,隔壁的盛放剛才出去的時候心不感情不願的,一定還有後續動作,你潛過去偷看著,免得被人利用了還蒙在鼓裏。我可是為你陸叔叔好啊,我是鐵杆正方,娜娜姐姐是大反派,嘻嘻。”說完又去守電視機去了,娜娜貓擋不住誘惑也跟著進去。
  洛洛被曬貓一席話挑得心動,看看牆壁,猶豫再猶豫,後來一想,都是雌的,半夜進盛放香閨應該不會太尷尬吧。如果她有男朋友來的話,退回來也來得及。於是念念有詞隱身穿壁而過。這邊曬貓得意地對娜娜貓道:“瞧,調虎離山成功。”
  洛洛進入盛放的房子,隻覺眼前一亮。本來兩套房子應該是差不多的,盛放的也就多一個房間而已,其他布置幾乎一致,可是她這兒為什麽這麽亮呢?仔細一看,原來她這兒的電燈都要比洛洛房間裏的亮一號,而且還是全部都開著,衛生間倒也罷了,連沒在用的廚房燈也開著,這麽輝煌的燈光下,盛放隻是據著一張寬大雙人沙發的一角抱腳坐著,看上去越發顯得寂寞。
  洛洛看她沒有動一下的意思,又沒本事探知她腦袋裏在想什麽,無聊得緊,想回自己房子,經過洗手間,見裏麵洗手盆邊放著好多瓶瓶罐罐,心裏好奇,想到陸西透送給自己而自己從沒用過的那些化妝品,不知盛放小小的那麽一張臉怎麽用得了那麽多的東西,都不知是些什麽,不如進去瞧瞧。沒想到才進去,卻見盛放也走了進來,這麽小的空間一下擠進兩個人,洛洛慌了,都沒想到穿牆到別處去。還好盛放沒做別的,隻是拿起一個瓶子倒出一些白白的液體,放點水搓出泡來往臉上塗,按摩一會兒後用毛巾很小心地洗掉。毛巾簡直不是擦上去,而是小心地按上臉去,好像臉是脆弱得象剝殼雞蛋一樣的東西。然後,看盛放撕開一隻亮閃閃的下袋子,拿出一張麵具戴在臉上,哈,原來麵膜就是這種東西,不是不象傳說中的白無常的。
  戴上麵具的盛放忽然做了個擴胸運動,深呼吸一下,走到電話機旁,可是拿起電話,猶豫了一會兒又放下,站著發一會兒呆,又拿起,利索地撥了一串號碼,洛洛看出那是陸西透的手機號。隨後,盛放用洛洛平時沒聽到過的疏遠而嚴肅的聲音一字一頓地道:“陸西透,我提前一個多月向你申請,春節我準備與陸念一起過,年初一中午起歸我,初八還給你。”
  洛洛隻聽見幽靜的房間裏,陸西透的話從話筒裏鑽出來,分外清楚響亮,“不可能。”就那麽三個字,什麽理由都沒有,完全不同於與洛洛說話時的耐心。
  盛放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一副打持久戰的樣子,冷冷道:“我早知道你是這個答案,不過我可以立刻跑到隔壁哭求胡洛洛幫我完成這個心願,你不如現在就答應我,否則你隻有更難堪。”
  隻聽陸西透好久沒說話,洛洛趁機也在想,盛放這麽做的話,陸西透會有什麽難堪的?隻聽陸西透聲音高了一度,怒道:“盛放,你如果是這種人,我更不會放心把兒子交到你手裏。當年你離婚時候沒有提一句要陸念,也沒提一句探視權,如今又假惺惺裝什麽慈母,趁什麽現成!你想說什麽盡管說,洛洛還是一張白紙,你就可著勁兒糟蹋她吧,有你好看。”說完隻聽重重地“啪”的一聲,電話被陸西透掛斷了。
  洛洛隻見盛放一下呆在那兒,臉上被麵膜蒙著,看不清楚,不過她看到眼淚從盛放的眼角一滴一滴地流了出來。究竟這是怎麽了?聽那話,好像應該是盛放在威脅陸西透,可是眼下看盛放的表情,又像是在陸西透那兒受了委屈,怎麽回事?真是搞不清楚人這種複雜東西,就說一種戀愛吧,光一個亦舒就可以寫出厚厚一大摞的書,還不知其他人怎麽戀愛的。懶得管,自古就有“清官難斷家務事”的說法呢,誰知道他們有什麽貓膩。
  不過洛洛與陸西透相處久了,還是偏心陸西透一點,想他好像聲音裏很憤怒的樣子,不知是不是正坐著生氣呢,自己生氣別扭無聊鬱悶時候都是陸西透來寬解自己,這會子也得幫回去。毫不猶豫奔回自己房子,拿起電話給陸西透撥,可是關機。看來陸西透是真的生氣了,他好像以前從來沒有過關機這種事。忙翻出手機找陸西透打來的電話,撥去他的宅電。電話響了好久才有人接起,但是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很嚴厲,很冷淡,完全不是平時聽慣的聲音,洛洛不由得害怕了一下,才道:“是我,洛洛。”
  “啊,洛洛,這麽晚,沒什麽要緊事吧。”笨蛋都聽得出,陸西透的聲音低柔了下來,似乎都可以看得見他臉上泛起溫和的笑容。
  洛洛猶豫了一下,堅決地道:“明天起我不理盛放了,你放心。”
  陸西透一聽,卻笑了出來:“傻瓜,又不是多嚴重的事,我都與你提起過的。我隻是生氣盛放的態度,我不接受要挾。怎麽,你剛才就在她身邊聽著嗎?不過還是感謝你支持我。”
  洛洛這才意識到露馬腳了,剛才是動用非人手段隱身偷聽去的,怎麽可以說出來。忙道:“沒,我想當然的。我看她氣衝衝地拿著你的手機號碼走,一定會找你吵架,所以想不理她了。”
  陸西透雖然覺得這電話來的時間太湊巧,洛洛的話又是遮遮掩掩的味道,可是他心裏感動於洛洛的表態,再說他還是很擔心盛放與洛洛說什麽的,所以精明如他也沒去深究,隻是開心地笑道:“謝謝你,洛洛。不過遠親不如近鄰,與鄰居搞好關係還是必要的。還有以下這個邏輯不成立,你是我的朋友,盛放不是我的朋友,所以盛放也不是你的朋友,這之間不是充分必要關係。人際關係不是小孩過家家。雖然我很感謝你為我捱義氣。”
  洛洛被陸西透徹底搞混,什麽嘛,好像還很不願意她幫忙似的,反過來教育她一頓。不由賭氣地文不對題地應道:“好吧,我煎雞蛋餅去。”自管自摔下電話。陸西透自然明白是為什麽,被洛洛這麽個電話一打,剛才盛放那裏生的氣早煙消雲散,想想盛放也是可憐,出國回來後也就十一節那次與兒子見個麵,送回時候兒子說她哭得什麽似的。畢竟陸念是她身上掉下的肉。陸西透心軟了一下,不過還是不準備立刻就打電話回去給盛放,免得讓她感覺他的決定是在她的要挾下做出的。找個適當時間再說。
  洛洛鬱悶地想找兩個貓姐姐訴說委屈,可是兩貓正看到那隻機器貓作惡的高潮,哪裏肯來敷衍她,無奈,她隻有拉起被子睡覺。
  洛洛因為替陸西透捱義氣,退租前沒與盛放打招呼,隻在走的那一天寫了張鬼畫符似的紙條塞盛放的門下。洛洛走得很瀟灑,全身隻有一隻手提電腦包,電腦周圍塞滿銀行“取來”的沒用完的鈔票,和陸西透送她的化妝品。她本就身無長物,衣服之類都是自己變出來的,現在有了樣本,鈔票也可以變,所以她覺得背著大包行李很窩囊,不背。
  本來洛洛準備了一隻背袋,兩個貓姐姐可以暫棲背袋裏,可是大家一致覺得背袋是給少數民族小屁孩用的,放姐姐很是不當,有損當姐姐的形象。於是洛洛隻得抱著娜娜貓,而曬貓當然是強烈要求騎在洛洛肩上,雖然威風凜凜,卻也頗受了一點風霜之苦,但曬貓願意。
  自從知道不問自取為偷後,洛洛很是為自己從銀行不問自取那麽一大箱鈔票而彷徨過一陣,決定以後再不做類似行當,要用錢的話,還是自己施法術變吧。洛洛可沒想過,這種行為類似印假鈔,一樣不是好東西。
  本來洛洛是想照著地圖給的方位,仿效散仙李白遺風,一夜飛渡鏡湖月的,被倆貓姐姐反對掉,笑話,寒冬臘月的,那個笨蛋會得願意沒事頂風冒雪的,不要命了嗎?他們哪知這種氣溫對洛洛來說隻是小菜一碟,洛洛老家那才叫天寒地凍呢。無奈,又是2:1,洛洛隻有隱身搭飛機飛上海。民主,有時候也是個大負擔。
  上海真是個叫人眼花繚亂的大城市,才下飛機,洛洛非要趕著去坐磁懸浮列車。高中物理課本中有有關磁懸浮原理的介紹,洛洛上去前好好東張西望了一陣,看不出什麽。坐在上麵平穩安靜,隻有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景物才可感受到那風馳電掣的速度。至此,洛洛不由在心中冒出個念頭,所謂法術,會不會是現今的科技無法解釋的高深科學呢?想到這兒,洛洛很是摩拳擦掌了一番,很想趕緊安頓下來,全麵開花學習數理化和生物,解開這個可能為曬貓與娜娜貓帶來福音的謎團。
  下了磁懸浮列車,洛洛又緊著找地鐵,傳說中的地鐵啊,終於被洛洛乘到了,原來不過是在暗無天日的地洞裏穿梭,並無多少懸念,比之磁懸浮還是差了一點。不過洛洛還是從起點坐到終點搗騰了兩回,又到人民廣場換坐一號線去火車站逛逛,買張地圖,頭昏眼花地找到陸西透名片上的地址所在,又乘地鐵倒回浦東。
  陸西透的單位所在地乃是浦東一幢赫赫有名的大樓,洛洛雖然拎著個電腦包,可是衣服太隨便,人太年輕,還抱著兩隻貓,所以保安對著這張美麗的臉思想鬥爭好久,還是沒敢放她進去。洛洛無奈,隻得打電話給陸西透。時值下午四點,隻在地鐵站吃了兩條香腸的洛洛早就饑腸轆轆,很不耐煩。不過看見陸西透幾乎是衝出電梯,大跨步過來的時候,才陰轉多雲,見了陸西透第一句話就是:“上海這破地方討厭,什麽地方門口都安個保安,我的兩隻貓招他惹他了?吃飯都不讓進。”
  曬貓今天也是一肚子氣,以前聽不懂人話還罷,現在才知道人類世界對貓有多麽歧視,雖然路上啃的兩條台灣腸味道不錯,肚子不如洛洛那麽餓,可是心中那個氣啊,出門才知蘇格蘭折耳貓其實沒什麽花頭,再高價也還是一隻貓,難登大雅之堂,這個認知對她打擊巨大。所以也不樂意威風凜凜踞坐洛洛肩上了,順勢一倒趴洛洛身上,尾巴卷起來,正好做洛洛的圍脖。
  陸西透沒想到洛洛今天來,而且還是自己找到他單位樓下,開心得不得了,一疊聲地請洛洛進門,保安最認識陸西透是誰,哪裏還敢吱聲,不過心裏卻是在罵他媽的,兩人都可以做父女的了,這什麽世道。
  陸西透把洛洛領到一個碩大無朋的辦公室,指派秘書替洛洛買吃的上來,便立刻道了抱歉,匆匆離開,原來他正在開一個高峰會議,冒死才出來的。等全部人一走,洛洛才坐下,喝一口秘書剛做的咖啡,道:“這個辦公室比我們的家還大好多呢,他一個人要那麽大幹什麽?開會嗎?”
  曬貓跳下洛洛的肩膀,把滿不在乎地窩洛洛懷裏睡大覺,不理人間疾苦的娜娜貓拍醒,繞著辦公室巡遊一通,這才道:“氣派,真夠氣派,在上海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這麽大的辦公室,陸西透一定是金領階層。不知等下他秘書買什麽上來給我們吃,最好是蔥烤鯽魚,紅燒劃水,沙鍋魚頭,幹煎帶魚,剁椒盲曹,清蒸,幹燒,豆豉,豆瓣等等都好。對殺西米魚子醬也可以將就。諸如螃蟹龍蝦青口珊瑚蝦虎皮蝦等等都可以,不過一定要活的。如果有蝦丸魚丸等,一定要活殺現做。”
  洛洛大咽口水,道:“曬貓,你不早說,現在放馬後炮。”
  曬貓怒道:“你還說,你們兩個見麵都還搶著說話呢,快得象掃機關槍一樣,我哪裏插得進嘴?誰來管過我們貓的死活?我都懶得理你。等吧,反正來什麽吃什麽,再說我們不能坐井觀天,隻吃自己熟悉的東西,有時還是得接受新事物的。”曬貓說得頭頭是道,儼然入了這等大辦公室,自己也一下高大起來似的,言語之間,海闊天空了不少。
  洛洛餓得肚子亂叫,娜娜貓趴在上麵都被吵死,一蹦跳走,也四周巡視起來。很快,秘書便敲門進入,這是個三十來歲的女秘書,不美,但有氣質,衣服穿得也好看。端著盤子進來時候,仔細打量了洛洛一下,剛才陸西透在的時候她不敢看,這會兒仔細一看,立刻傾倒,美女!女秘書自小便是林青霞的鐵杆擁躉,眼前這女孩可不就是青霞姐姐的翻版?雖然媒體上都說張柏芝象足林青霞,可是女秘書死不承認,林青霞骨子裏透出的女人味卻是隻有眼前這個女孩子才有個十足十。
  食物的香味很快散開,裏麵正是女孩子看了會尖叫的正宗提拉米蘇和起司蛋糕,還有巧克力慕絲,鮮奶油泡芙,可是這對於洛洛這個食肉動物來說無疑是對牛彈琴,勉強道了謝,勉強先吃一個泡芙,總算這個葷味道足一點。曬貓與娜娜貓更是不屑一顧。一個泡芙下去,見那個秘書沒走,洛洛隻得與之說話:“我叫胡洛洛,你呢?”
  女秘書忙道:“我叫雲出岫,在陸總手下做秘書已經有三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麽美麗的人。”
  洛洛見她一臉激動,象是追星族的眼光,心裏好笑,故意搞她腦子,道:“你的意思是,你從來沒見過我這麽美麗的人,還是三年來見過的陸總身邊諸位女人中我最美麗?”
  雲出岫立刻明白眼前這個不是容易打發的,忙清了清腦袋,微笑道:“陸總身邊女人你隻要走出門一看就看見,一個個都是披著名牌工作服用自己小小雙手掙命的人,即使漂亮,也早被生活磨去光彩。”
  洛洛不由看看自己隻會煎雞蛋餅的手,雖然知道雲出岫話裏有話,可還是覺得她說得滿對的,隻得不好意思地道:“等我學習完也上班幹活,不知我能不能掙錢。”
  雲出岫見洛洛這麽說,反倒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過分了點,再說眼前此人是上司的女友,不敢得罪,忙笑道:“胡小姐吃著怎麽樣?還有沒有需要?”
  洛洛與雲出岫談著無趣,感覺她有種發自內心的對她洛洛的不滿,也不知這是什麽原因,見問,忙道:“你忙,不好意思麻煩你那麽久。”
  等雲出岫出去,娜娜貓過來道:“都把你當作陸西透女朋友了,所以才看不起你。”
  洛洛拿起起司蛋糕,咬了一口,道:“我現在真發現人與我們的價值觀很不同了,人這東西虛假得很,沒有我們來得直接。”
  曬貓搖搖擺擺走過來,看看洛洛盤子裏的東西,皺眉道:“還不如你的雞蛋餅香。人這東西不會享受。”
  洛洛道:“你們真的不吃?不餓嗎?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不如你們這兒呆著,我看見剛才路過的地方有家麥當勞,我給你們買鱈魚肉去。”
  娜娜貓笑道:“你還是趁早別去,麥當勞的那個鱈魚都沒一點魚味道,也不如你的雞蛋餅香。我們不餓,你還是自己先吃飽吧。”
  洛洛吃著沒味道,肚子不餓了,也就罷手,跳起身道:“這個大樓管得那麽嚴,不知裏麵有些什麽,你們等著我,我到處逛一逛,他們不是不讓我們進來嗎?我偏要到處亂鑽。”說完別身子隱去,穿牆而出,見雲出岫在外麵對著電腦忙碌,過去一看,原來是在上BBS聊天呢。
  整個樓層靜悄悄的,都是一些掛著總字的人的辦公室,門口都有一個秘書守著,隻有一個房間有人聲,洛洛潛進去一瞧,都是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在開會,陸西透也在其中。洛洛想起以前陸西透說過的做金融男子的著裝什麽什麽的話,不由一個一個地仔細看過去,果然打扮都是大同小異,沒勁。聽他們討論的是什麽政策之類的話題,洛洛沒興趣,飄出來,鑽到上麵一層。
  上麵一層是個國外基金在中國辦事處,裝修風格又與樓下不同,比較緊湊了一點,也稍微有點人氣。不過裏麵人的著裝風格還是差不多,一色的深色西裝,同色係領帶,沒勁得很,走了一圈洛洛便沒了興致。不過見有個辦公室門關著,心裏好奇,穿過去一看,沒人,正想出來,抬眼卻見大班台後牆上掛著的墨汁淋漓的橫幅,上書六個大字:賭徒是天生的。嘿,這個辦公室還真有性格,“賭徒是天生的”,不止筆墨酣暢,這話也擲地有聲,不像樓下那些和這一層的那些辦公室,即使掛著條幅,也不過是“寧靜致遠”之類的勵誌話語,中庸乏味得很。洛洛忍不住好奇,坐椅子上準備等候辦公室的主人回來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個狂徒,可是整整等了半個多小時都沒人,又不好現身出來問外麵大辦公室裏的人,隻得到這人桌上找,很快找到一盒名片隨意扔在角落,洛洛抽一張出來要了。原來此人姓胡,不過洛洛心裏一早已經認定這人就叫賭徒了。什麽時候一定找他見麵,這人似乎好玩得很。
  不過洛洛考慮到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便找張紙條,用她鬼畫符似的字體寫上一句:洛洛到此一遊。大功告成,正要起身離開,隻聽外麵長一聲短一聲此起彼伏地叫“胡先生”,難道是賭徒來了?洛洛興奮,對著門站住,隻為第一時間看見人。果然,隻聽一個男聲漸漸接近,隨著門砰然打開,隻見男聲的主人大步走了進來,此人沒穿這幢樓大多數人都穿著的深色西裝,隻是穿件墨綠的粗針毛衣,裏麵居然露出鮮黃的襯衣領子,這麽怪誕的搭配,穿在這個賭徒身上卻是好看得很,襯得他英俊挺拔,卓爾不群。洛洛隻覺得心裏“咯噔”一下,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心裏飛了出去,掛到那人身上,從此心不再完整。
  那個賭徒自然是看不見手足無措的洛洛的,他一邊不停地與跟他進來的人講話,一邊轉到自己位置,雙臂一展,便在桌上掃出一塊空地,隨即接過來人手上的文件,仔細看了起來。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看得洛洛心馳神往。不過賭徒這一掃,把洛洛寫的紙條也掃到一邊。洛洛不便此刻出手去扯出來再放到賭徒麵前,隻有站一邊徒呼荷荷。
  跟賭徒進來的人順手替他整理桌子,三下兩下整理到洛洛留的紙條,不置信地前後翻看一遍,笑著遞給賭徒,“胡先生你看,這是誰留的紙條?”
  賭徒隨便地瞟上一眼,也是一笑,到:“是不是新來一個打掃衛生的小姑娘?也就這種半文盲才會寫出這麽難看的字來。跟內務重申一下,叫他們打掃我辦公室的時候不準動桌上任何東西。”
  半文盲?有這麽遜嗎?洛洛哭笑不得。忽然腰上的手機震動,拿出一看,是陸西透的號碼。對了,出來很久了,該是回去的時候。如往常一樣離開,可是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眼,看賭徒正埋首於文件中,神態專注,非常好看,不由又流連一會兒才走。
  下得樓梯找到衛生間現身出來,走到雲出岫麵前的時候,見雲出岫大吃一驚,不由惡作劇地故意湊到她身邊偷笑道:“剛才你緊著上BBS聊天的時候,沒看見我出去吧。”
  雲出岫不敢吱聲,因為陸西透正好打開門。見到洛洛,陸西透笑道:“哪裏去了?打你手機也不接。”
  洛洛進門,等門關上才道:“我正到處閑逛呢,見這兒都好安靜,所以一點不敢出聲。你電話打來時候我正在樓上。”
  陸西透玩笑道:“樓下都是我們單位的,隻有樓上幾層是外租給幾個有名號的國外基金,你在那裏闖禍的話,我保護不了你。”
  洛洛滿懷希望地問道:“樓上那家你認識嗎?我想認識這個人。”說著把賭徒的名片遞過去。
  陸西透一看名片上的名字,警惕地抬頭看見洛洛水一樣的眼光,,不問便知,有問題了。他淡淡地道:“你把人家名片都取來了,還不認識這個人嗎?我與胡先生隻是點頭之交。”
  洛洛急切地道:“那麽說你是認識的了?太棒了,介紹我認識他行嗎?他沒見到我,隻有我見到他。”
  說話間,少女情懷一目了然,陸西透隻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隆隆回蕩在耳邊,震耳欲聾。他需要調動多年培養出的定力才鎮定得下來,勉強維持若無其事的麵孔,轉身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免得無力的雙腿撐不住內心振蕩劇烈的身體,喝了口水,才道:“這整座大樓,幾乎有一半的女孩子想認識他,因為他高大英俊,更因為他是這一行的天才。他的名言是‘賭徒是天生的’,再加他的判斷是行內的風向標,所以人們幾乎忘記他的名字,都叫他賭徒。所有想接近他的女孩都拚命展示自己的優點,洛洛,你拿什麽展示給人?或者說,我該怎麽把你介紹給他?”
  洛洛被陸西透問住,是,難道叫陸西透牽著她對賭徒說這是胡洛洛,她想認識你,那多傻啊,想著都滑稽。她隻管想著自己的心事,都沒去注意陸西透的神色,反而是旁觀的曬貓道:“洛洛,陸叔叔心碎了,你別再逼他。”
  洛洛這才醒過神,看向陸西透,不過背著光,看不真切。想到這事麻煩陸西透去做還真是折磨他,好像很不應該。忙笑道:“那就算了,等我長大一點再說吧。”
  陸西透是個人精,還能不知道洛洛想的是什麽,這一打擊比洛洛叫他陸叔叔還大,這說明洛洛不是不懂風月,而隻是對他陸叔叔不來電。男女相處這麽多時間下來,要還沒來電又那麽熟絡的話,也就隻有自認倒黴,以後兄弟姐妹相處,不,好像該是叔侄相處了,這道理陸西透還能不知?他心裏很是灰心喪氣,可是又喜歡洛洛,不願意在她麵前表現出來,讓她以後看不起這個陸叔叔,隻有勉強微笑道:“這種事情需要機遇,再早幾天的話,我們聖誕晚會還在一起寒暄過,不急,會有其他時間的,我們這個行業經常舉行酒會,下回你跟我一起去,這樣介紹過去的話比較自然一點。”
  娜娜貓聽了道:“陸叔叔真可憐,我有點開始同情他了,他真是前世欠你洛洛的,否則不應對你這麽好。”
  洛洛心裏也這麽覺得,很後悔自己剛才衝動,期期艾艾地找話道:“剛剛電話叫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陸西透微笑道:“沒事,隻是開會回來不見你,雲出岫又不知你去了哪裏,擔心你走失。這樣吧,我也下班了,你看是先載你去你的新居呢,還是先去吃飯?”
  洛洛毫不猶豫道:“要看新居,謝謝你了。”
  陸西透笑道:“謝什麽,跟我客氣。”心裏卻是說,還真是前世欠她的,這麽隨她差遣,隻要能換她一笑就心滿意足了。
  下地下停車場取車的時候,不時遇見同事,見到洛洛都是目瞪口呆,不過都不敢胡說八道,以為洛洛是陸西透的女友,心裏都是暗罵這人怎麽這麽好運氣,老牛吃到這麽漂亮的嫩草。隻有陸西透自己心裏清楚,真比黃連還苦。
  新居還是一室一廳,不過廳要比原來大上許多。房子裏沒有北方普遍的供暖,進去就跟掉進冰窟窿似的,洛洛沒覺得怎樣,曬貓先叫出來:“開暖氣,開暖氣,否則我得著涼。”
  洛洛新奇地這兒看看,那兒摸摸,打開冰箱一看,滿滿的食品。廚房裏也是,油鹽醬醋都已經各就各位,衛生更是不必說,可見陸西透是費了心思的,忙過去道:“謝謝你幫我安排得那麽好,我都還沒想到的你都幫我想了。”
  陸西透有點失神,洛洛與他說話他才愣一下反應過來,但立刻就保持風度道:“誰叫我是陸叔叔。”
  洛洛不疑有他,聽了也跟著笑,道:“好啊,你不生氣的話,我以後就叫你陸叔叔,否則真的還得問你英文名了,就像我叫Jolie一樣。”
  陸西透見洛洛一口應下來,心中的痛都已經麻木,隻會嘴裏抽著冷氣笑了,道:“好吧,不過人前還是給我點麵子,別一口一個陸叔叔,好像我有多少老似的。你會開空調嗎?”
  當然不會,原來住的地方是中央空調,於是還是陸西透手把手教會她。陸西透家與洛洛的在同一個小區,他家本來有個保姆,一直照看著陸念,同時做點家務的,如今陸念已大,她比較閑,洛洛搬來正好,陸西透叫她每天過來兩小時幫洛洛搞衛生。洛洛從電腦包裏拿錢出來還給陸西透早前墊付的房費,陸西透發現洛洛什麽都沒帶,不禁搖頭道:“你什麽衣服洗漱用品都沒有嗎?還是行李還放在別處?”
  洛洛一臉尷尬,她可以變出毛巾來,可是這麽做總有一天會被打掃的保姆知道,這兒與設施齊備的酒店式公寓是不一樣了。陸西透隻要一轉念便有數,不由真的笑道:“小傻瓜,連這種事情也不知道,你要是早與我說了,我也可以一早叫保姆準備下來,現在隻有臨時隨便買一些用了。這樣吧,我叫保姆拿些魚過來給你兩隻貓吃,我把陸念叫上,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去超市給你買東西,聽我的,你在生活方麵還不如我。”
  就這樣,洛洛認了這麽個便宜叔叔,這才得以輕鬆地在上海安家。
  這以後,陸西透自覺拉開了與洛洛的距離,可是心已經中了魔魘,哪裏是說放就放得下的。每天都是左手控製著右手不要去打洛洛的電話。
  倒是陸念與洛洛成了好朋友,休息天的時候就賴在洛洛的小窩裏,他有那麽多洛洛從來想都沒想到過的玩具,隻要陸念過來,兩人就一起拚圖,下五子棋,下飛行棋,上網玩各色電子遊戲,臭味相投。出門吃飯,兩人又都是隻吃菜不吃飯的主兒,連胃口都是臭味相投。陸西透看著隻有哭笑不得,原來自己機關算盡,隻是為了給兒子找了個好夥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這一天一起出去晚飯,陸念與洛洛說起迪吧,說年輕人都去玩,他以後長大成人第一天就要去蹦迪。搞得洛洛好奇不已,興奮地問了陸西透十萬個為什麽,回家路上非要陸西透把她在一家迪廳門口放下,陸西透哪裏敢放洛洛一個人進去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隻有答應回家放下陸念,自己老夫聊發少年狂,陪洛洛瀟灑走一回。心裏真是連呼冤枉,明知吃不到,為什麽還這麽自覺做洛洛的保姆,真是沒道理得很。
  既然要去蹦迪,陸西透自然不會路邊隨便找一家進去,而他對其他場所熟悉得很,對迪廳可就陌生了,隻有老著臉皮給年輕同事打電話谘詢,這才問出個道道。進去燈光跳躍,音樂震耳的迪廳一看,洛洛立刻大聲道:“我們穿的衣服首先不對。”陸西透聽不清楚,微微一俯身,洛洛明白,貼著他耳朵又說一遍。暖氣吹在陸西透的臉上,他心裏酥酥的,也是悲哀的。
  洛洛喜歡這個環境,在節奏強勁的音樂中,她簡直坐不住,但又從來沒跳過,心裏又向往,又有點擔心,屁股是一點都坐不住的。陸西透隻覺得音樂震耳欲聾,每個鼓點都敲得心一扯一扯地難受,見洛洛那樣子,又覺得好玩,不由衝洛洛大聲道:“你上去隨便跳,這種舞沒有什麽約束,你隻要跟上節奏就是。大衣給我,我幫你拿著。”
  洛洛脫下大衣,與包一起交給陸西透,跳起來又坐回去,翹著嘴一臉為難地看著陸西透,陸西透看著心軟,很想陪她一起下去,終是還算知道自己年齡,隻有裝了個鼓勵的手勢,叫洛洛上去跳。洛洛上去了,陸西透並沒有把手裏的大衣放下,還是與洛洛交過來的時候一樣,原因自知。
  洛洛進了舞池,即使一動不動,閃爍的燈光打下來,也讓她看上去似乎是在起舞一般。洛洛才適應一下環境,卻聽耳邊音樂一變,換作另一節奏。隻聽上上下下一起隨著節奏狂吼“windylan,wingdylan”,正當洛洛納悶的時候,隻見一個全身黑色緊身皮衣褲女子跳上領舞台,一條黑白相間的兔皮圍巾如蛇一般從脖子纏下,直到右腳,看上去非常妖豔誇張,可又是說不出的好看動感。
  洛洛看著這個女子心中一動,總覺有什麽說不出的感覺不對頭,可是又一下想不出是什麽,隻是看著這個女子的腰肢隨著節奏有力扭動,很受感應,也不知不覺跟著扭動,她隻關注著台上的女子,卻不知她的美貌早招引得一眾男孩圍了過來。台上領舞的女子見此地有異,眼睛一轉看過來,一見洛洛,立刻眼睛一亮,嘴角浮出一絲燦爛的笑容。洛洛見此心領神會,這個女子大概也是與她有一樣的感覺了。
  不一會兒,洛洛隻覺得身邊有人碰了她的右臂一下,回身看去,見一個滿臉粉刺的大男孩衝著她討好地笑,這才注意周圍都是這種笑容,而且都是越來越貼近,原來自己是身處邊緣的啊,怎麽什麽時候身邊圍了那麽一群人了呢?心裏有點害怕,便止住跳動,伸出手排開眾人,回到自己位置。有兩個男孩跟出來,見她有同來的男子,這才徘徊了一下作罷。
  洛洛坐下來,衝陸西透做個鬼臉,心裏這才放鬆下來。陸西透微笑著順手遞過一杯檸檬水,洛洛正跳得全身發熱,一杯水下去,渾身舒服,心想其實陸西透對她還是真的很好的。“不跳了嗎?”
  洛洛搖頭,不跳了,這麽多男孩圍上來太恐怖。“給我一點時間,我要見見台上跳舞的那個女孩。”
  陸西透吃驚,洛洛才來上海沒多久,而且基本上是抱著書白天黑夜地啃,上進得很,怎麽可能認識人了?好在是女孩。陸西透稍稍眯著眼睛看上去,雖然不是最真切,但也看得出這個女孩熱力四射,美豔非凡,與洛洛可算是春蘭秋菊。“你認識她?要不要叫服務生去喊她一下?”
  洛洛還是搖頭,大聲道:“不用,她也注意我了,我估計她這一曲結束會自動來找我。要是不找,我們就走吧,不跳坐著沒意思。”
  陸西透不置可否,心裏還想,洛洛不大出來,以為人家注意她一下,就一定會要跟她有什麽交集,未必天下人都以他陸西透一樣的堅忍不拔一追到底,何況台上的還是個美麗女子。
  一曲終於結束,洛洛見台上女子在眾人喝彩聲中跳下,可是等了好久還沒見她過來,心裏微微失望,回頭見陸西透了然地看著她笑,隻得也笑,指指門口,陸西透點頭同意,起身離席朝門口走去。才出門口,隻覺外麵空氣清新,噪音全無,渾身舒服,陸西透笑道:“以前讀書時候也跳過迪斯科,不過沒現在那麽瘋狂,節奏也沒那麽重,裏麵坐著不跳真是吃不消。”邊說邊展開洛洛的大衣,準備給她披上,洛洛覺得不好意思,拿手接過,自己穿上。
  才準備接過陸西透手上的包離開,隻聽身後一個女子聲音急促地叫道:“哎呀,你怎麽走得那麽塊,我跑著過來都差點追不及,還好你沒走遠。我找你有話說,你千萬等我。”
  說話的正是剛才台上的女子,下得台了一看,隻見她雙眼靈動,眼角微微斜飛,尖尖的下巴,小巧的嘴,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洛洛連忙道:“好,我就在這兒等你,正以為你不想見我呢。”
  那女孩說話如連珠炮一般的快,道:“等下我跟你解釋原因,現在我把達達叫出來,等我啊。”說完雙手很酷地作了個動作,眉眼當然也是與之配合,眉飛色舞地給了個臨別秋波。
  洛洛有點反應不過來,卻聽陸西透笑道:“這女孩活色生香,整一個妖女。”
  洛洛不禁笑道:“是,是,還會作怪,你看她圍巾怎麽圍的,就象是蛇盤在身上,還有她臉上不知貼了什麽東西,亮晶晶地橫貫一張小臉,偏也是那麽好看,我最喜歡她的腰了,雪白一段柔若無骨地露在衣服外麵,嘖嘖,我這才明白書上說過的水蛇腰是怎麽回事了。”一邊說,一邊忽然想到,這個女孩所有梳妝打扮都是模擬的蛇,難道她是蛇妖?想到電視上見過的吐著信子噴著毒液的醜陋的蛇,洛洛心裏有點發緊,有拔腳就溜的衝動。
  陸西透不知這層緣故,見洛洛本來好好的,好像是遇到朋友一樣地興奮,忽然莫名緊張起來,像是底氣不足的樣子,便寬慰她:“你也不應該總是關在家裏看書,與朋友接觸聊天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與人接觸多了也就那麽回事,別擔心,我陪在你身邊。”
  洛洛聽了欲言又止,原因自然是不能與陸西透說的,主要還是陸西透言行之間透出的濃濃的愛意叫洛洛無法招架,心生內疚,以前還不覺得,現在看陸西透對她那麽好,自己卻是不能報答他想要的,這麽總是白占著陸西透的便宜很是不道德。好在那女孩很快拉了個人出來,當然是一個男人,一個與陸西透一樣西裝革履,與現場環境格格不入的人,長相看不出好,但是有英氣,看來也是成功人士。年紀應該是與陸西透差不多。那男子手上搭著一件大衣,女式,不用說也是與陸西透一樣為小姑娘做觀音兵。
  女孩出來就一把挽住洛洛的手臂,道:“我們找個地方喝咖啡,呀,我有好多好多話要跟你說,你不知道這些話我都已經憋了多少年了。走。”走幾步想起什麽,腰肢一旋,手指微張,從跟隨的男子手中釣過大衣披上。洛洛想,這一點上,陸西透可要體貼多了。
  兩個男人隻是對視微笑,並不說話,而洛洛則是又害怕又期待,話也說不出來,就隻聽見那個女孩在說話。“你叫什麽?人家都叫我windylan,不過我大名叫林下仙,你知道為什麽不叫林上仙林中仙嗎?這個我也是等下才告訴你。我剛剛在台上一眼就瞄到你,知道你與眾不同,可是你為什麽就不能多等我一會兒呢?你不知道,我已經寂寞了那麽多年,我多需要一個朋友啊。”
  這話洛洛聽著沒覺得怎樣,可是後麵兩個男的不知內情,看一個二十出頭點的小姑娘痛說寂寞多年,覺得分外滑稽好笑。在林下仙源源不斷的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講話中,一行到了樓下,一輛三排座的車子已經等候在門口,陸西透看那男子一眼,看來這個男人實力不薄。
  林下仙一把拽住洛洛,撒嬌似的道:“洛洛洛洛,你和我一車好不好,叫他們男人自己坐一車去,我知道有個咖啡館,叫采薇居,情調好,咖啡味道又足,又適合講話,店主非常爽快。行不行嘛。”
  洛洛隻覺得自己要是男人的話,被這麽一廝纏,還不早化了,不過還好自己是雌性,而且還是個一樣美麗的雌性,笑道:“不好意思,我坐我們自己的車,跟你後麵就是了。你前麵帶路。”
  與林下仙一起的那個被喚作達達的男子看到陸西透從停車場開出來的車是寶馬760i,便走去他自己的車前與司機輕語幾句,他那三排座車立刻便轟轟烈烈地空車開走了。於是一行四人坐上陸西透的車。
  采薇居是個個性鮮明的咖啡館,但是看在不怎麽出門泡吧的洛洛眼裏,也就牆上那些草席與上麵掛著的麥穗新奇別致而已。林下仙似乎與店裏的人都認識,進門就喊一聲,“石幫主,兄弟我來也。”立刻櫃台後麵鑽出一個頎長身材皮膚雪白的女子,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怎麽看怎麽不像匪氣十足的名字。石幫主笑道:“仙兒,大王念叨你好幾天了,說你怎麽這麽多天不來腐敗。”
  林下仙嘰嘰呱呱地笑著道:“大王,嘿嘿,大王,見到我就叫我讀書,我真怕她了。”說話間,隻見很多熟客紛紛與林下仙打招呼,而她也是眉眼手勢齊飛,看來這兒是她的大本營。“你們兩個男的自己談自己的好不好嘛,我與洛洛有很要緊的話要說,不能給你們聽到的,你們就坐那個角落去好不好?或者你們先回去,我自己會打的回家的。”
  陸西透微笑道:“我在那邊等你們吧,洛洛剛來上海,怕她找不到路。”
  林下仙笑著坐個鬼臉,拉住洛洛去到另一個角落,這人似乎時時在動,從表情,到四肢,到腰身,生動無比。還沒坐下就道:“老男人有老男人的好處,知道體貼。瞧你男友對你多好。”
  洛洛微笑,不解釋,從書上得知,這種事都是越描越黑的,除非身份證拿出來說明真有血緣關係。“你好像與這兒的所有人都很熟。經常來嗎?”
  林下仙仰頭一笑,道:“任何地方,隻要我願意,去過一次,第二次去的話人家一定當我是熟客,沒辦法,魅力是天生的。洛洛,聽你一起的男人說你是才來上海,否則我想,憑你的美貌,我早就應該認識你了。來上海後都玩了些什麽地方?我覺得上海是全中國最好玩的城市,你說呢?”
  洛洛不好意思地道:“我幾乎都沒怎麽出來過,最近忙著看書了。”
  林下仙美目圓睜:“什麽,你看書?書有什麽可以看的,你又不可能去拿諾貝爾獎,那會打亂人類生活進程,遭天遣的。你不會真的在看什麽量子物理之類的書籍吧?怪不得連蹦迪也不會,原來還有這麽老實的妖精,對了,你前身是什麽?”
  洛洛才要說話,隻見一個長發披肩的美女端著一個玻璃壺過來,壺下麵點著一枝小蠟燭,這玩意兒洛洛認識,是娜娜貓的拿手好戲花草茶。隻見林下仙拉住那女子嬌聲道:“文秀大王姐姐,這薰衣草茶配薰衣草蠟燭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藏著寶呢。今天我難得帶好朋友來,你得給我麵子哦。”
  文秀大王點點林下仙翹翹的鼻子,笑道:“你啊,這套本事衝男人使去,我不吃這一套。我要有薰衣草蠟燭的話,還不給你配上?那不是正用沒了呀。這兩天天冷,石幫主也懶得出門,你還是將就著吧。”
  等文秀大王一走,洛洛才道:“他們不是妖精吧,好像沒那種很特別的感覺。對了,你已經活多少年了?我最近把二十四史讀下來,看出好多問題,不知道你經曆過沒有,否則要施法術回到古代去驗證,很傷元氣。”
  林下仙捂住小嘴,驚道:“什麽?你還真的做學問呐,不辛苦嗎?我才懶得看那麽多書呢,我眼睛不好,嘻嘻,主要是我貪玩。你知道我是什麽精嗎?我提醒你一下,我道號叫玉京子,這個名字,你這麽淵博的人應該不會感到陌生吧?”
  洛洛道:“果然,我看你打扮就一直在想,你會不會是蛇精,我是狐狸精。怪不得你這麽好看,原來是白蛇娘娘和青蛇的同類。”
  林下仙擠眉弄眼地道:“這下你明白我名字的來源了吧?我一直貼著地爬的,所以是最下麵的,再說上仙是天上的神仙才配做呢,我們呢,還是下仙做做得了。洛洛你果然淵博,好多人都不知道玉京子是什麽的,也就這兒的文秀大王書讀得多,才知道。不過我沒告訴她我是蛇精,這是我們妖精之間的秘密對不對?其實你們狐狸精的故事才多呢,而且個個都是美女,害得到現在人家看見我魅力四射,都戲稱我是狐狸精呢。隻是你這狐狸精太不象,一點不會勾引人。”
  洛洛不好意思地笑了,道:“快別提那本《聊齋誌異》,都寫的什麽啊,一個稍微平頭整臉的書生,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居然還有我們狐狸精去看上他,一上去就來個什麽自薦枕席,好像狐狸精多騷似的。也不想想這種人有多臭,多不衛生,渾身弄不好還全是虱子跳蚤。一準都是那些破落戶兒一生不得誌,老酒喝醉後編出來吹牛的,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塊料。對了,仙兒,你看見過別的狐狸精嗎?”
  林下仙一邊聽一邊笑得拍桌子,道:“是啊是啊,我也看不出許仙有什麽好,一個乳臭未幹的家夥,要玩不會玩,要聰敏沒聰敏,我懷疑上床也是馬馬虎虎,白蛇娘娘喜歡他什麽啊,咱難道還怕被臭男人騙了不成?還是青蛇好,那脾氣對我胃口。都是人的意淫,相信不得的,洛洛,哪天我有空,我口述我的經曆,你記錄,準保寫出來的東西轟動全世界,那才是我們妖精的真實寫照呢,他們懂什麽。”
  洛洛聽著也是好笑,這些話以前也最多與曬貓和娜娜貓說說,不過她們經曆有限,說起來沒林下仙那麽酣暢。見林下仙又是笑又是罵的,卻一點無損她的美麗,反而讓人覺得她是性情中人,可愛得很。“仙兒,問你呢,見過別的狐狸精嗎?我好奇呢。”
  林下仙本來一直在躲避這個話題的,眼下被洛洛直接追問,知道再避不開,眼皮頓時耷拉下去,沒精打采地道:“我不是沒見過,隻是不想提。哎,那是兩百年前了,誰叫你們狐狸精一個個腦子都那麽好使,又喜歡看書識字,你們懂得太多啦,連上天都怕,所以有一天上天降罪下來,說是要滅絕狐狸精。可是那麽多狐狸精,那麽大的地球,天神哪裏找得過來,最先還是跟蹤追擊,抓一個滅一個的,後來也懶了,拿著照妖鏡到處照,看見個精怪就天打雷劈,也不管是不是狐狸精,他們說反正妖精都有取死的理由,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所以天下妖精都遭殃了,那段時間,真是天下妖精的劫難啊。我那時候剛剛得道,妖氣不重,所以他們一時沒找到我,也就前幾年是他們準備收隊時候的最後一次嚴打,我中了招,被打回原型,氣息奄奄,好在我長得好,我原型通身碧綠晶瑩,如翡翠一般,所以被一個小女孩看見收養治療,這才逃得一命。聽說那次死了好多妖精,奇怪,你是怎麽漏網的?”
  洛洛想了想,道:“可能是因為我今年才出道,而且住的地方偏遠,在荒無人煙的北極,所以才逃過天網的吧。你不是說神仙會偷懶嗎?”
  林下仙眼珠兒轉了半天,才道:“一定是的,我現在才知道,神仙也是很偷懶的,他們也懶得去天寒地凍的北極。對,還是你小狐狸精聰明。遇見你真開心,你不知道,上海這麽個萬丈紅塵的地方,幾年下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麽一個妖精。我如今都隻跟人打交道,法術都快忘沒了,現在也就變鈔票隱身什麽的法術用得多一點,出門又是汽車飛機的,哎喲,比我們駕朵雲頭在天上飛享受多了。再這麽下去,我快沒長進了,可是每天又是有那麽多好玩的事,好玩的朋友,我都忙不過來,我已經很少睡覺了。真煩惱,怎麽辦?或者我每天做個快快樂樂的沒用妖精也好啊,對付人已是綽綽有餘了。”
  洛洛眨眨眼睛,笑道:“你還想這些呢,我想都沒想,人類那麽多書,我看都看不過來。這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不想再辛苦自己修什麽法術,再說修練得厲害了又有什麽好?萬一老天爺又嫉妒了,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嘛。”
  林下仙一拍桌子,笑道:“小狐狸,你又說對了,以後我有什麽事就說給你聽,你幫我下結論,省得我動腦筋,怪累的。我隻想沒心沒肺地玩啊玩。我給你手機號碼,你也寫給我,我們以後要多聯絡,真好,和你在一起,說什麽都沒顧忌。”
  隻見石幫主直撲過來,抓起林下仙的手給她套上一隻毛茸茸的手套,一邊柳眉倒豎道:“小家夥記著,這張桌子是我從西藏辛辛苦苦背來,你要給拍壞了……”
  林下仙立馬打斷她:“我要拍壞了,正好賠你十張這種破桌子,不就是描金畫彩嘛。”
  石幫主一聽,立刻眉飛色舞,一把扒下剛給林下仙戴上的手套,急切地道:“拍吧拍吧,我隻找你男友算帳。”
  “喂,你這奸商,上回夏天有人看中你的草席,你就批了一屋子來賣,好好的咖啡館被你搞得象農貿市場,虧你怎麽開咖啡館的,還好文秀大王有點心思。”
  石幫主笑道:“白貓黑貓,能賺到錢的就是好貓。你別以為大王就那麽清高了,骨子裏也是愛錢如命。”
  林下仙道:“那不一樣,你是明搶,大王是暗奪,格調高你許多。”
  文秀過來笑道:“你該不會說我們開的是孫二娘的黑店吧?仙兒,我剛研製出一種烤餅,有葷有素,你趕明兒過來嚐嚐,今天咦出爐就賣完了。”
  林下仙吐吐舌頭笑道:“這不,軟刀子出來了吧?每天淨想著怎麽從我袋子裏挖錢。”
  洛洛平時講話少,這會兒他們三個嘰嘰呱呱殺成一團,她一點插不上嘴,隻好看著聽著跟著笑,覺得真好玩兒,抬頭看陸西透那一桌,見他們看上去好像談得滿好的樣子,是不是人與人見麵總是有話可說的呢?
  林下仙有說不完的話,洛洛聽著也興致十足,不知不覺天已很晚。最後還是石幫主出來對著兩人打躬作揖,說她們兩大美女不走,客人也都賴著不肯走,拜托她們趕緊回家,免得小號要開到天亮。這才依依不舍地結帳。
  送林下仙兩人回家後車子掉頭出來,陸西透才道:“剛才那個男的是張達人,做門戶網發家的,我說怎麽那麽眼熟。他說他不看好在美國發行股票,想在國內上市,和我商量可行不可行。”
  “那他今天撞到你不是很運氣?”
  “今天即使沒見我,估計照他這勢頭,一個月內也會托人找上我,這人腦子活絡,說話有意思。我看你與那個林小姐談得很投機,你們的性格應該不是很相似啊。”
  洛洛想了想,微笑道:“經曆相似。”
  陸西透心說你們都是掉落凡間的精靈,但是嘴裏不敢說出來,多年高層管理的身份,已經養得他說話非常注意分寸,看似不對的話還是不說。“洛洛,春節準備哪裏去過?”
  洛洛知道春節是人累親人團聚的日子,那麽自己是不是得回家與父母團聚呢?“我還沒決定,不過我有點想去芬蘭體驗冬天。”後麵一句話沒說出來:順別或許可以去探望母親和兄弟姐妹。
  陸西透笑道:“勇氣可嘉,不過北極的冬天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已經答應盛放,春節時候陸念歸她養,我準備回去老家與父母團聚。我老家在廈門附近的農村,春節時候非常熱鬧,很多古舊的習俗還保留著,你如果沒別的打算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如果你一起去,我就把車開回去,方便帶你在廈門附近玩玩。”
  洛洛忍不住裝了個鬼臉,笑道:“我現在書看得多了,總算明白一個道理,春節是全家團圓的日子,我這個外人還是別在那個日子湊熱鬧去的好。”
  陸西透笑了一笑,道:“洛洛,你自從跟著家教學習後,進步神速。不過我已後悔當年為你延請家教,我不喜歡看到原本璞玉一樣的你現在世故不少。”
  洛洛聞言一怔,好久說不出話來,回想一下,自己現在的謹言慎行不正是以前自己最討厭的人類的虛偽嗎?“我也不想,可惜已經回不去了。我今天都在羨慕林下仙的活潑天真。”
  陸西透又是一笑,笑得心不在焉,他在想,林下仙哪裏活潑天真了,即便是現在,洛洛都還比林下仙天真百倍。洛洛是真正的天使,而林下仙隻是小妖精而已。因為洛洛的真實。第 15 章
  春節前夕,陸西透被召去北京開會,保姆又回家過年,盛放這個時候一點脫不開身,陸念隻得托付給洛洛。不過陸念很喜歡與洛洛住一起,朋友多,比在家對著老保姆有意思。因為沒了陸西透的專車,兩人總要在網上發掘特色餐館,然後找地圖尋找最佳路線。別的不愁,隻有在小區門口等出租車是最麻煩的事。他們的小區幾乎個個家庭有車,出租車司機都懶得過來,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兩人一起走出一段路,到外麵大路上等車。走路的時候,尤其是過十字路口的時候,陸念都是很自覺的拉住洛洛的手,小小的胖手軟軟的,握著叫人心軟。
  廿八那天,陸西透電話過來,說他們單位發了一些東西,叫洛洛在他家等著,他會叫司機送來。洛洛一向民主,立刻向陸念傳達,陸念卻是嚷著一定要過去爸爸的單位親取,看看爸爸有多威風。當然,陸西透願意放洛洛進去他的辦公室,並不意味著他拿單位當家,連兒子都可以直進直出,即使他做了老大他也不會那麽做。折中下來,是洛洛帶陸念去那座著名的大廈外麵,等秘書雲出岫把東西拿出來。
  卻說因為老板不在,雲出岫這幾天特別輕鬆快活,天天中飯晚飯都是聚餐。整坐大樓都是差不多專業出來的人,大學同學比比皆是,校友更不必說。這天晚飯,他們大學同學約定在大樓附近的一家餐館聚餐,地點由最閑的雲出岫定,雲出岫便一帶兩便,把與洛洛接頭的地點也定在這個餐廳。
  大學同學中,到這個年紀,出息的已經很多,很多已經要麽賺得缽滿盆滿,要麽已經躍居高位。想到同學中自己是最沒出息的,雲出岫心裏有點酸,要是往常,她是不願意答應這個飯局的,怕見了同學自卑。在外人看來,她這位置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可是比上不足,尤其是同一起跑線的同學。
  因為是她定的位置,所以她不得不一下班就去餐館等著,把陸西透的東西當然也帶下去,她很是不明白,叫司機送上去就是,何必還叫那個美女大冷天的跑一趟。所有同學進來,幾乎都要問一句“雲出岫,拿那麽個大袋幹什麽”,雲出岫懶得回答,做秘書已經夠糗了,還得業餘時間被老板女朋友占用,說出來沒麵子得很。但又不好不說,顯得自己小家子氣,隻得道:“老板的小女朋友天姿國色,我特意約她來這兒見麵,給你們開開眼界,知道知道什麽叫美女。”
  大家都沒太當一回事,陸西透在行內的名聲算好了,單身漢有個女朋友又沒什麽,即使他不要,女孩子也都趕著往前湊呢。沒有女朋友才怪。他們這些人少年得誌,找的女朋友也是一個賽一個漂亮。
  同學之間本來話題就多,何況又是在同一行業工作,坐下來幾乎都沒有什麽八卦時間,與工作會餐差不多感覺。雲出岫沒有直接投入戰場,所以聽著索然無味,正無聊間,一個電話進來,“雲小姐,我看見你啦。不急,你管自己吃飯,我不打擾你,我也正好吃飯呢。”
  雲出岫忍不住四處看看,沒見胡洛洛大美女,隻得道:“也好,很不好意思,我們同學春節前非要聚會。”
  才放下電話,隻聽一個同學道:“看看,那邊那個女孩如何?長得好,身材也是一流,剛才坐下去的時候已經脫掉大衣,簡直是魔鬼身材。”眾人紛紛扭頭看去,果然,美女。見餐廳其他桌人幾乎也是一致的動作,看來對美女的認知,天下一統。
  雲出岫看過去,可不正是胡洛洛,不由得意地道:“這個就是我們老板的女友,剛剛說她漂亮你們還不信。”
  不知誰說了句:“拜托,雲出岫,他們才坐下,還沒開始點菜,你叫她過來一起吃吧,給我們見識見識什麽叫美女。”
  雲出岫隻覺得自己得意得很,笑道:“胡說,我們聚會,幹她什麽事,你們喜歡就扭頭看,扭傷脖子我免費提供傷膏。我可不敢拉老板的女友進你們這群狼窩,人家是有主的。”
  洛洛與陸念早就習慣被人盯著吃飯,兩人商量一下,點了黑椒鐵板牛柳,軟煎西檸鱈魚,北極貝,和一個牛尾湯。服務生走後,陸念環視一下周圍道:“又都看著你啦,洛洛姐姐。今天的西檸鱈魚好的話,我們給曬貓和娜娜貓打包回去好嗎?她們一定會喜歡的。”
  “可是我今天得一手拿你爸爸那個大包,一手拉你,除非打包的東西你來拿。”洛洛不是真的拿不下,她隻是喜歡與陸念討價還價,看他皺著眉頭為難。
  陸念果然為難,道:“可是爸爸說了,男生要給女生開車門的啊,我要是手上拿著東西,還怎麽給你開門呢?要不我裝進口袋裏行嗎?”
  洛洛笑嘻嘻地道:“不可以,保姆阿姨不在,沒人給你洗衣服,我才懶得給你洗。”
  陸念苦惱著臉拚命想,忽然拍手道:“我有辦法了,我就學非洲人把魚頂在頭上,反正頭是每天要洗的。”
  洛洛聽了大笑,半天才說得出話來,“好辦法,等下回去一定要告訴曬貓和娜娜貓,叫她們感動一下。陸念啊,等下菜上來了我們得快吃,否則天太暗了回家危險。”
  陸念還沒回答,身後有人沉聲道:“別擔心,我會送你們回去。”
  洛洛嚇了一跳,回身看去,居然是賭徒,胡賭徒!賭徒微笑著看著她。洛洛心中大震,手中的叉子應聲落地,驚訝的小嘴張著卻說不出話來。
  賭徒,大家都這麽叫他,反而都忘記了他的真名。今天同學聚會,雖然他大學三年的時候便被看中去了國外學習,但畢竟同班過一場不是?不過他被雜事纏身,過來晚了一點。進來餐廳一見洛洛,頓時神為之奪,兩隻腳不聽話地自動移動到洛洛身邊,聽著她與小孩子的對話,聽著她無拘無束的大笑,終於忍不住插了一句。他少年得誌,性格本就狂妄,再加他這賭徒之名得來非虛,做事向來是該出手時就出手,追求女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不知道洛洛一早就認識他,隻是苦於沒有機會和他說上話,見洛洛目瞪口呆的樣子,還以為是自己唐突了佳人,忙蹲下去撿起地上的叉子,一邊連連道歉:“對不起,突然說話驚著你們。我姓胡,這是我的名片,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可以啊,可以啊,”洛洛沒想到天上掉餡餅,而且還是夢寐以求的香噴噴的大餡餅,隻知道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很願意。
  賭徒一向受女孩歡迎,但是對洛洛的歡迎他卻是非常樂在其中,樂陶陶地拉椅子坐下,手忙腳亂之際,腳絆在椅子腳上差點摔一下,有點尷尬。抬頭見洛洛一臉關切,心裏立刻釋然。
  洛洛覺得機會難得,非得好好說說不可,主動道:“我叫胡洛洛,你還記得嗎?我到你辦公室去過一趟,還留下‘洛洛到此一遊’的紙條。”
  賭徒一聽惘然,道:“不可能,我要是以前見過你的話,不可能不記得你。而我不在辦公室的時候,外人是不能進去的,除非是秘書和打掃衛生的阿姨。或者你走錯地方。”
  要換了別人,或許就不會把糗事說出來了,但是洛洛就是洛洛,此刻隻是想著叫賭徒想起她,不及其他,隻是急切地道:“我一定不會走錯,你座位上麵掛著一條橫幅,上書‘賭徒是天生的’,而你說我留的紙條是半文盲才寫得出來的字,你還記得嗎?我叫胡洛洛,所以我寫的是‘洛洛到此一遊’,很難看的字。”
  賭徒瞪著眼睛拚命回憶,終於想起一個月前的那件事,當時以為是愛慕他的小阿姨寫的,根本就沒怎麽在意,沒想到卻是眼前這個胡洛洛留下,再好的腦子一時也反應不過來,愣了半天才道:“奇怪,你怎麽知道那天我說的話?是我同事跟你說了?也是他放你進去的?”
  洛洛一聽心裏大叫糟糕,這怎麽跟他說,撒謊好像還不是她的強項,隻得尷尬地支支吾吾道:“我可以不說嗎?”
  賭徒哪裏舍得追究,毫不猶豫地道:“沒事,沒事,原來你早知道我,為什麽不再找過來?你剝奪我一個月快樂的時光,你要早一個月認識我,我將是那一個月中天下最快樂的人。不過不晚,來日方長,你得給我留出位置,我今天開始追求你。給我機會。”
  洛洛聞言怔住,這是什麽話,好像從來沒在亦舒的書上看見過,更不用說在二十四史上,好像隻在一些叫人毛骨悚然的白癡肥皂劇裏看見過類似的話,一時答不出來。
  此時雲出岫等早看到賭徒,被賭徒一連串動作驚住,雖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但身體語言在在說明一切,早有人出手去拉賭徒,賭徒很不願意離開,不得不對洛洛道:“洛洛,你千萬等著我,我送你回家。”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到這邊一桌。
  才一坐下,立刻有人道:“賭徒,你出格了,這種大美女都是有主的,這個的是你樓下大佬陸西透的,你沒見旁邊的小孩就是陸西透的兒子嗎?雖然你不是一個單位,畢竟是一個圈子裏的人,為一個女人得罪他不合算。”
  賭徒一聽,如一頭冰水劈麵潑來,呆坐當地,好久才想起,問雲出岫:“這是真的?”眼神中滿是期待,希望雲出岫一口否認。
  雲出岫心裏很不是味道,同樣是女人,胡洛洛不就長的漂亮一點嘛,怎麽所有出色男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天下就是那麽不公平。見問,隻得點頭道:“應該是,不過我不便說上司是非。”
  賭徒無言,神色頓時黯淡下去,扭頭看向洛洛,見她正看著他笑,很開心的樣子。難道她在取笑他賭徒自作多情?或者說是他被她一騙就中?心裏非常不舒服。
  陸念莫名其妙地看著兩個大人的互動,道:“這個叔叔好可怕,看洛洛姐姐的時候恨不得把你吞了似的。”這話要是被賭徒聽見了又得吐血,洛洛是姐姐,他賭徒卻是叔叔,不存心給他們拉開距離嘛?
  洛洛正不解於賭徒去那一桌後神情的變化,見說,回想一下剛才賭徒的眼神,心裏患得患失,咦,賭徒這究竟是什麽意思?甜言蜜語呢?鮮花水果呢?怎麽反而是苦大仇深的樣子?或者是自己會錯意?這一想,洛洛心裏那根如泥螺般剛伸出的觸角又縮了回去,苦惱地想,會不會是自己剛才失言說到去他辦公室一遊,還留下這麽難看的半文盲水平的字,被賭徒輕視掉了?她有點灰心喪氣,出師不利,原本就不該如此貿然出師,又不是不知道人類的複雜。“陸念,我們別管賭徒叔叔,吃完還是早點回去。”洛洛都沒勇氣再麵對賭徒,剛才已經夠糗了,瞧人家現在這臉色,多黑。
  洛洛與陸念吃飯一直都是搶著吃的,唯恐最好的一口菜沒落進自己嘴裏,陸西透胃口沒他們那麽好,一般都是笑嘻嘻在一邊看著。今天也不例外,上一個菜吃完一個菜,雖然洛洛有心事胃口稍微受點影響。所以很快吃完,洛洛為拖時間,還勉為其難與陸念一起吃完一盤水果。“洛洛姐姐,我們還等賭徒叔叔嗎?”
  洛洛心裏沒底,看看那一桌,都沒看著她,那邊正掀起一陣敬酒呢,熱鬧得不得了。拉起陸念,陸念拎起打包的軟煎鱈魚,走去雲出岫身邊,雲出岫畢竟是多年職場打滾出來的人,眼觀六路,眼角餘光一見洛洛起身,便立刻起身拎起大塑料袋迎上,立刻,桌上所有人的眼光都凝聚到洛洛身上。賭徒剛剛心中還在沸騰似的起起落落,見了洛洛卻又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等雲出岫與洛洛交接完畢,他便取過那個塑料袋,對洛洛道:“我送你。”一邊回身與同學做個手勢,後麵傳來一陣痛罵,重色輕友。
  賭徒不是陸西透,陸西透一般是叫洛洛和陸念等在門裏麵,自己取了車開過來,接上兩個人,而賭徒則是大大咧咧地帶著兩個人去旁邊的停車場取車。一路無話,隻有陸念看見賭徒拉風的大切諾基的時候讚歎不已,“洛洛姐姐,我們叫爸爸也買這種車,好威風哦。”
  洛洛看著道:“什麽人開什麽車,你爸爸開這種車好像不合適。”
  賭徒道:“不會,大切是唯一可以穿著西裝駕駛赴晚會的SUV。不過陸先生的身份似乎不合適。”
  陸念不解,問道:“爸爸為什麽不能開這種車?爸爸很厲害的啊。”
  賭徒隻有愛屋及烏,對陸念耐心地解釋:“你爸爸太厲害,所以隻能開那種非常高貴的車,這種車時髦卻不是最高貴,隻能是我們年輕人來開,比較動感。”
  陸念與洛洛都似懂非懂,不過陸念的不懂占大頭,洛洛的不懂占小頭。賭徒給洛洛開的車門,見陸念自說自話跟著洛洛跳進去坐在車頭,還是坐在洛洛懷裏,心裏很是不平衡。洛洛心裏緊張得很,所以也就緊緊抱著陸念,看得賭徒心裏非常不爽。“孩子住哪裏?我先送他回去。”
  “陸念爸爸出差,這兩天與我住一起。”洛洛感覺得出賭徒好像在生什麽氣,可是又不敢問,隻有小心地回答他的問題,免得又像吃飯時候那樣惹他生氣。看著賭徒不開心,洛洛覺得心裏什麽在抽似的,很難受。也不敢讓賭徒問,自己自覺把地址告訴賭徒。
  賭徒也聽出洛洛的小心,再說知道洛洛與陸西透不住一起,心裏有點莫名的高興,道:“那好,我們去你家。”車子發動,立刻上路。
  電話也隨著車子發動一個個過來,最先的居然是陸西透,他白天開會,晚飯應酬,吃完正好出來,想起家裏就給洛洛一個電話。“又在外麵吃飯?今天沒吃雞蛋餅?”
  洛洛一聽就心情一鬆,奇怪,與陸西透說話就沒有那種呼吸不暢的感覺,“哪能天天吃雞蛋餅,我自己沒事,兩隻貓先會跟我過不去。我與雲小姐見麵了,她把塑料袋裝得很好,很結實。”
  賭徒立刻明白電話那端是陸西透,心裏微酸,不知怎麽一想,方向盤一轉,開向浦西。
  陸西透不知道上海這裏發生著什麽,依然笑嗬嗬地道:“雲出岫辦事情一向比較小心。明天下午有朋友約我去打高爾夫,其實我倒是更喜歡打網球,對這種慢吞吞的高爾夫適應不過來。”
  洛洛一聽,笑道:“我看曆史,說是宋徽宗喜歡蹴鞠,這才有高俅之流的出頭日子,現在高層都喜歡高爾夫,大家還不削尖腦袋玩那無趣的玩意兒?”
  陸西透聽了大笑,洛洛看曆史後每有驚人之語,往往非常貼切搞笑,與她說話真是越來越有趣,“你說得有理,不過我公司裏好像都沒人跟著我學網球,這是我的失敗。洛洛,JOLIE剛剛給我電話,說她終於工作脫身,今晚連夜趕來上海,問我能不能今天就把念兒交給她。她現在估計在飛機上,你幫我問問念兒他願意怎麽辦。”
  洛洛便把話給陸念傳達一下,“晚上跟你媽媽去了呢,還是讓她休息一晚上,明天去見他?”
  陸念想了一下,才道:“我還沒與曬貓說,她會不會生氣?”
  “小孩子去媽媽那裏是天經地義的,曬貓不會生這個氣。不過我們還得回去收拾一下你的衣服,免得象上回在大連似的,你媽半夜才想起叫我問你爸爸要你的衣服。”
  賭徒一直默默聽著,他就是不明白,應該是王不見王的陸西透的前妻與情人,怎麽現在反而變成洛洛是他們兩夫妻之間的橋梁?不過洛洛與孩子說話時候的聲音真好聽,與小孩子好像是平等關係,一點沒有大人對小孩的居高臨下。而且剛才宋徽宗高俅之說,看得出洛洛不是半文盲。
  陸念回身抱住洛洛,悶悶地道:“我舍不得洛洛姐姐,舍不得曬貓和娜娜貓。可是我又很想媽媽。”
  洛洛忙寬慰道:“洛洛姐姐知道啦,那今天陸念與媽媽一起過,明天洛洛姐姐把衣服和作業給你送過來好不好?我們再一起吃頓中飯。”
  陸念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兩全其美,立刻答應。陸西透在電話那邊聽得真切,道:“那就這麽定,JOLIE已經在金茂君悅訂了房,你既然還沒回家,不如直接帶陸念去那裏等她。我會隨時與她聯係。”陸西透發覺與洛洛一樣叫盛放為JOLIE很合適,比盛放與孩子媽都合適。
  洛洛放下手機,朝窗外一看,大吃一驚,“不對,我們怎麽在延安路上了?胡先生,麻煩把我們送去金茂好嗎?陸念的媽媽立刻就到。”
  賭徒真是被這個電話搞得雲裏霧裏,洛洛與陸西透怎麽說話時候一點沒有什麽情人之間的親密話語呢?倒是反而象親戚朋友多一點。聽洛洛問話,說實話,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扭著來,故意開到浦西,隻得道:“剛剛聽你打電話,不便插嘴問路,所以就一拐上了橋。我們這就找出口掉頭回去浦東。”
  洛洛還沒說“好”,電話又進來,這回是林下仙,她還是一貫的子彈一般的語速,“胡洛洛,你在哪裏?我來找你,我有話跟你說。”
  兩人現在幾乎每天通電話,“我在車上呢,不過立刻就去金茂君悅有點事,你一起過來?”
  “好,我在采薇居,立刻過來,你一定等我,我有很要緊的事找你。”林下仙的事一般都是要緊要緊再要緊。
  洛洛笑著答應,放下手機對賭徒道:“等下到了金茂,你把我們放下,回去吧,聽說你的工作經常是在晚上的,不好意思今天占用你這麽多時間。”
  賭徒不語,難得有這次機會,他才不願意這麽就離開。過了一會兒才道:“找得到君悅的入口嗎?”
  陸念大聲道:“怎麽會不知道呢?我們經常去那裏喝咖啡的。”
  洛洛笑道:“你們爺倆一般虛假,假模假樣坐那裏喝什麽咖啡,尤其是你,你又不喜歡喝咖啡的,隻喜歡可樂。”
  陸念不服氣地道:“爸爸說你才沒品位呢,一碗牛肉湯勝過一杯上好咖啡。”
  洛洛笑道:“你敢說今晚的牛尾巴湯不好喝?喝咖啡時候可沒見你這麽搶過。”
  賭徒忍不住插上一句:“咖啡有咖啡的好,有時候疲勞,咖啡簡直救命。”
  洛洛這個食肉動物一時當然還沒體會到咖啡的好處,尤其是不能體會環境優雅的咖啡館的好處,連陸西透都忍不住取笑說帶洛洛去喝咖啡是對牛彈琴。所以她就那麽曲解了賭徒的話,“那也隻是當提神醒腦藥喝啦,那就與牛肉湯沒有可比性嘛。”
  賭徒無言以對,卻是沒有可比性,可那不是這麽說的,但有怕說了令洛洛生氣,又不好多說,隻有道:“是,是,不過好的咖啡真是香,聞著都舒服。”
  洛洛點頭,覺得很有道理:“是啊,咖啡聞著好,可是喝進去真不怎麽樣,所以,哎,陸念,你媽媽有一種香水,是咖啡香的,你幫我問了,叫她摘名字給我,我明天問她拿。”
  賭徒開車,沒法看著她,所以洛洛覺得沒什麽壓力,說話輕鬆,東拉西扯地就到了金茂。賭徒非要陪他們進去,推都推不掉,走進電梯,洛洛感覺賭徒好高,相比之下,自己好像顯得像小不點兒。心裏不由盤算,要不以後出門再把身材拔高幾厘米?現在是一米六八,要不明天弄到一米七二吧?不,得一點一點地高,否則會把人嚇死。
  才走出電梯,一團鮮紅的火撲了過來,洛洛吃驚,不由得退後幾步,睜眼看時,正是林下仙,賭徒幾乎是同時把洛洛拉到身後,擋在她麵前。林下仙吃驚地看著賭徒,道:“幹嗎?我找洛洛說話,你擋著幹什麽?”
  洛洛忙從賭徒身後鑽出來,拍拍胸口道:“嚇我,你不是一直穿黑色的嗎?怎麽今天這麽熱烈?”
  鮮紅的衣服襯得林下仙膚光勝雪,眉梢眼角都是春色,她不經意地看了賭徒一眼,拉住洛洛急切地道:“那天與你一起去迪廳的男人是不是叫陸西透?做金融證券的陸西透?”
  洛洛還沒回答,陸念已經忍不住怒道:“不許叫我爸爸的名字。”
  林下仙一點不客氣地道:“你這小屁蛋蛋知道什麽,給我閉嘴。洛洛,這麽說那晚的人就是了?”
  洛洛抱住生氣的陸念,免得他做出什麽來,一邊不解地問:“仙兒,不錯,那天你遇到的就是陸先生。怎麽了?你聽說什麽了?別對孩子撒氣。”
  林下仙卻是對著陸念一瞪眼睛,道:“這個小屁孩我知道,不是叫陸念嗎?一個討厭麻煩的小鬼頭。”一邊指著賭徒道:“洛洛,你有這麽個高大英俊的男友了,還占著陸西透幹什麽?那種中年男人,又隻是個高級打工,能給你什麽?時間?金錢?你又不會缺錢用,你和陸西透混一起幹什麽?這種老男人盯著小姑娘,你不覺得多膩腥嗎?讓出來吧,有人需要他。”
  洛洛聽了生氣,道:“仙兒,你過分了,尤其不該當著陸念胡說。有話你好好說,就事論事,再這麽傷人的話,我不和你說話。”
  林下仙連連擺手,臉色很差地道:“OK,我也不用與你多說,你這麽護著陸家父子,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你愛陸西透。你這個狐狸精隻要肯愛人,陸西透還不是對你死心塌地,怪不得他要甩掉嵐瀾,原來都是你在作梗。胡洛洛,你答應我,隻要你離開陸西透,讓嵐瀾回到陸西透身邊,我什麽都不追究,我們還是朋友,答應我。”
  賭徒在旁邊聽得揪心,恨不得代洛洛說聲“不,我與陸西透沒關係”,可他沒立場。洛洛這才知道原來是為藍嵐瀾的事來的,隻得道:“仙兒,陸先生是我叔叔輩的人,他與藍嵐瀾分手的具體時間我倒是知道,在今年十一長假。可是原因一定與我無關,我那時候還不認識陸先生。至於我現在離不離開陸先生,也不會影響藍嵐瀾與陸先生之間業已分裂的關係吧。”
  賭徒在一邊聽得心裏忽冷忽熱,像坐過山車似的,叔叔輩是什麽意思?可是洛洛又似乎堅持不肯離開陸西透,那又是什麽意思?關心則亂,所以一向腦子神算的賭徒也糊塗了。
  林下仙不肯相信,道:“不對,嵐瀾十一節哭著回來,她說陸西透看上一個小狐狸精了,看一眼就徹底著迷,除了你還有誰能有這麽魅力?你不用賴了,就是你,除了你還有誰?”
  洛洛心裏震驚,這是真的嗎?“可是陸先生一點沒說起過。而且我十一節時候隻是在餐館裏與陸先生見過一麵,隻是幫陸念媽媽忙把陸念領去他媽媽那裏,藍嵐瀾那天也在場的,人怎麽可能一見鍾情的?不會吧?你那麽美麗,那天陸先生見你也沒做什麽。”可是話說完,自己先心驚,好像自己對賭徒就是一見鍾情,見了還想見,一直都想著賭徒。難道陸西透也是如此?可是他從來沒說出來過,還說他是陸叔叔呢。
  洛洛自己還沒想明白,賭徒已經清楚,原來這個洛洛是小糊塗,而陸西透又老謀深算,隱藏得太好,所以至今蒙在鼓裏。如此一想,賭徒頓時神清氣爽,都恨不得找地方大大地去狂笑一通,原來洛洛的心根本不在陸西透身上,隻是陸西透一廂情願而已。太棒了,老天保佑。當下他發話道:“這位小姐,你誤會了,洛洛心裏隻有我,她隻愛我,就像我心裏隻有她一樣。”
  洛洛本來就不大知道含蓄啊害羞啊是什麽東西,變人後一直隻是看書,與人接觸很少,陸西透又是處處讓著她寵著她,所以她根本就不識人間煙火,還是與做小狐狸時候一樣直來直去,聽賭徒這麽一說,心裏分外高興,原來他知道她洛洛對他的心,立刻毫不猶豫開心響亮地應道:“是,就是。”
  賭徒本來隻是想幫洛洛開脫,二來也心裏向往著洛洛心裏隻有他的狀況,才撒了一個謊,不想卻換來洛洛一口應承,那麽爽快,反而叫賭徒不知所措,不清楚洛洛究竟是真心還是敷衍。可是卻看洛洛激動的臉上桃花朵朵,兩隻水汪汪的眼睛欣喜地看著他,這又不是裝得出來的,難道這是真的?洛洛也真心喜歡他?賭徒狂喜,很想伸出手一把擁抱入懷,礙於眾目睽睽,他手抬起來又放下去,隻是看著洛洛傻笑,話都說不出來。
  林下仙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兩人激動地大眼瞪大眼地傻笑,心裏著實琢磨不透這兩人究竟是真是假,好像沒有人這麽對她表態過,叫她像洛洛一樣一口承認自己的感情她也不會,她覺得對男人必須欲擒故縱,若即若離,男人才會死心塌地,這還是前輩蛇精告訴她的秘訣,哪有像這個笨狐狸一樣的,別人還沒說,她自己先承認了,這不是讓人抓住死穴嗎?林下仙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再看看陸念,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既然洛洛與陸西透沒關係,那不就是說,洛洛離不離開陸西透也無關大局了?難道藍嵐瀾就隻能傷心欲絕到底了?林下仙咳一聲,想提醒洛洛她要說話了,可是沒相應,他們還是目光膠在一起傻笑。無奈何,林下仙隻有伸出手拍洛洛一下,把她的臉轉過來對著自己,道:“你們,呃,等下再繼續,我還有問題要解決。”
  洛洛再不怎麽知道害羞,此刻也是臉上桃花轉海棠,嬌羞不勝,對著林下仙道:“仙兒,你也知道了。”
  林下仙焦急地拉住洛洛,問道:“你真的真的沒有辦法叫陸西透回到藍嵐瀾身邊嗎?我看得出陸西透對你很好,或許他能聽你一句話,求你。你不知道嵐瀾現在多痛苦,每天哭,每天哭,等在陸西透公司樓下隻為見他一麵。今天我從達達嘴裏知道你身邊的男人是陸西透後,你不知道我多生氣,我真不願意見到我最好的朋友搶我最親的人的男友。你還記得我以前在采薇居跟你講的事嗎?我那時受重創,幸虧一個小女孩救我,那個小女孩就是藍嵐瀾。所以我英文名字叫windylan,,那是跟嵐瀾的姓呢。你說,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那麽傷心,我這個急性子哪裏看得下去,可是她又不許我直接找陸西透,否則我早把陸西透五花大綁放她麵前隨她發落了。對不起,洛洛,我剛才也是急過頭了,還以為是你橫刀多愛,以為隻要讓你離開陸西透就可以解決問題。可是,可是你說現在不對啊,既然與你無關,那還有什麽辦法挽回陸西透的心?洛洛,你一定要幫我,否則嵐瀾會死,她自殺的話,我也會自殺,她救了我,我不能看著她走向死路。洛洛,求你。”一邊說,一邊手腳俱顫,全身也跟著顫抖,眼淚早奪眶而出。
  說時遲那時快,之間一個人影一閃,林下仙落在一個男人懷裏,洛洛一看,可不正是張達人。看著林下仙哭得那麽傷心,不止張達人不知所措,一個勁地衝洛洛衝賭徒發出求救的眼色,對陸念也不放過,可是陸念早嚇傻了,隻知道緊緊抱住洛洛,而洛洛也想不出怎麽辦,看看賭徒,賭徒隻會手一攤,對她道:“或許你可以找陸先生談談,看能不能挽回什麽。”
  張達人不明所以,見賭徒這麽說,忙問:“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們好好地吃飯,說起那天迪廳相遇,我說到陸先生名字的時候,仙兒一激動就衝了出來找你,有什麽辦法解決?我可以做什麽?”
  賭徒道:“這問題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解決,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商量個辦法,不要這麽急性子。對仙兒小姐來說,你是幫親人忙,是至情至意,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但是解決問題都得有個過程,別搞得問題沒解決,朋友先得罪了。我們人多,或許可以商量出一個穩妥的辦法出來。”
  張達人本就是個有決斷的人,隻是被林下仙一哭擾了心神,這會兒聽賭徒一說,覺得有理,一行準備找地方坐下,慢慢商量。洛洛趁此對賭徒很認真地道:“你回去吧,我會很快打電話給你。”
  賭徒不舍得走,怎麽肯走,才知道洛洛對他的心意,一腔熱血,恨不得找個地方好好的單獨地與洛洛掏心挖肺地訴說衷腸,現在既然不行,那就坐旁邊看著總可以吧?所以堅決地道:“不礙事,你忙你的,我等下還得把你送回去呢,你一個人那麽晚回家我不放心。”
  “可是據說你上班主要是在晚上。別耽誤你工作。”洛洛總覺得上班是件很嚴肅的事,那天去陸西透的辦公大樓看了,撲麵都是那種緊張嚴肅的氣氛,沒一個人嘻嘻哈哈的,可見其要緊。
  賭徒想了想,道:“你等我,我到下麵去取了電腦上來,一樣可以上網辦事。”
  洛洛其實也滿心不希望賭徒離開,見他這麽說,心裏歡喜,忙道:“好啊好啊,不如這樣,你帶著陸念,離我們遠一點坐著,因為我看仙兒性子急,不知道後麵會說出什麽話來詆毀陸念爸爸,還是回避比較好。陸念,你跟著叔叔走好不好?我們不要老是看著仙兒姐姐生氣,等仙兒姐姐生完氣再上來好不好?”
  陸念早被林下仙嚇壞了,一聽這話,立刻跑過去拉住賭徒的手往電梯拖。洛洛便跟著林下仙他們去坐下,見林下仙泣不成聲,便大致把情況與張達人解釋一遍。她記憶力好,說話條理清楚,比之林下仙自己掃機關槍似的說出來還清楚,所以張達人很快便了解了事情的緣由。
  張達人不同於洛洛和林下仙,他人情世故通達得很,也不同於賭徒,他見過陸西透對洛洛的態度,沒事誰會對一個不相幹的女孩這麽遷就?所以心裏一早明白叫洛洛去遊說陸西透,無疑是往陸西透心裏插刀子,根本沒用。雖然林下仙是他的最愛,看著他的仙兒傷心,他一樣也傷心。但是他更知道,如果被陸西透知道他在場的情況下,卻沒有阻止洛洛打電話遊說陸西透,陸西透心裏會怎麽想。他這會兒正指著陸西透提攜,幫他在事業上有個飛躍,今天如果讓洛洛把這個電話打出去的話,毫無疑問,陸西透是一點不會怪罪洛洛的,即使不知道他在不在場,也隻會把火氣全部轉嫁到林下仙身上,當然,也就隻有他代林下仙受下陸西透的火氣。事業與愛人,孰輕孰重,張達人都不用掂量,天平一邊倒,直奔事業。
  他聽洛洛講完,一邊依然溫柔地安撫著趴在他懷裏的林下仙,一邊道:“這事還真得從長計議。仙兒,我剛才跟你過來,在停車場看見你車大燈還亮著,我沒你的車鑰匙,要不你自己下去關一下,免得把電瓶用完,等下發動不起來就麻煩了。順便出去吹吹冷風,你現在太激動。”
  林下仙聞言,立刻起身掏出鑰匙,把包往張達人身上一扔,一聲不吭就走。張達人等她走遠了,才對洛洛道:“聽我一句勸,陸先生對你的感情不是普通的親情,他非常愛你,也就隻有這種程度的愛,才會包容你到一點不勉強你。你將心比心,如果那位你愛著的胡先生勸你跟陸先生走,你會是什麽感受?所以這個電話你自己考慮該不該打。”張達人自然不會替洛洛做決定,但他會在言語間引導,這樣即使以後林下仙知道了,也不會怪罪到他頭上,他畢竟不舍得林下仙。
  洛洛聽了隻會倒吸冷氣,忍不住傻傻地問了一句:“這是真的嗎?陸…..他愛我?”洛洛這時覺得叫名字自然不好,叫陸叔叔似乎更不對,隻有一個“陸”字似乎比較妥當一點。
  張達人隻是點頭,不多說,點到為止,相信洛洛已經聽進去,隻要她不給陸西透打那個挖心剜肺的電話,其他他管不著。
  洛洛以前也知道,曬貓與娜娜貓也提醒過她,說是陸西透有賊心,她還覺得陸西透愛她而她未必就必須用愛去回報他。可是時至今日,陸西透對她的好她自然感念在心,因為陸西透說過他是她的陸叔叔,洛洛也就一廂情願地這麽相信著,也時時回報著陸西透對她的好。現在張達人的話如撕開一張窗戶紙,把一些洛洛原本感覺不到的秘密曬在天光下,而偏偏洛洛隻要稍動一下腦筋就清楚,張達人說的是實話。這可怎麽辦才好?洛洛幾乎是立刻就決定不給陸西透打電話勸說他與藍嵐瀾複合,她頭大的是別的。
  賭徒很快就拎了電腦拉著陸念回來,一見洛洛拿手支著頭,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坐著,心裏擔心,想過來問個為什麽,張達人一見立刻擺擺手。賭徒會意,過去一個看得見洛洛的地方坐下,自己通過手機上網,關注網上動態,一邊時時探頭看洛洛一眼,很久,見洛洛一直保持這種沉思的姿勢。
  一會兒,林下仙也大步趕回來,一見張達人,立刻一拳敲過去:“你怎麽嘛,我的車子好好的,根本沒亮著大燈,你搞我腦子啊。”
  林下仙的聲音很重,打斷洛洛的思考,抬起頭,略一思索,便知道,張達人反對她打這個電話,所以用一個謊言把林下仙調虎離山了,方便他說話。隻見張達人此刻卻是裝出一付惘然的樣子,拉著生氣的林下仙的手道:“是嗎?不對啊,我明明看見你的車子沒關大燈。難道停車場還有一輛與你的一樣的車?對不起,對不起,讓你白跑一趟,別生氣,回去我給你賠罪。”
  林下仙拳頭打了還不夠,又拿腳踢了張達人好幾腳,當然沒太用力,這才哼哼著坐下,道:“你們討論得怎麽樣?有沒有辦法嘛。一定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嵐瀾。”
  張達人一點不生氣,笑嗬嗬地道:“仙兒,你不在我們哪敢討論,即使討論出來也未必中你的意,等你回來主持大局呢。我給你想出一個辦法,你直接找陸先生……”
  “不行,嵐瀾說過了,不許我去煩陸西透,說是強扭的瓜不甜。還有她說過,陸西透最討厭糾纏不休的人,她不想惹陸西透討厭。再有,她說,即使被拋棄,姿態也是第一要緊的,免得陸西透以後記起她的時候隻有她披頭散發的回憶。什麽狗屁話嘛,可是她這麽說,我怎麽敢違抗她的話,那隻有惹她更難過。洛洛,你最了解陸西透,你說怎麽辦最好,達達你懂什麽?不知道就少插嘴。”美女即使哭過鬧過,紅腫的眼皮也一點都不破壞美感,隻增添我見尤憐的味道。
  張達人巴不得有這一說,立刻如願以償地閉上嘴不說。
  洛洛旁觀者清,覺得張達人怎麽這麽不真誠,對林下仙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是不是人都是如此?看書上,多的是暗箱操作等手段,曬貓說人最虛偽,那是一點沒錯的。不由想到陸西透,他一直對她洛洛那麽好,好像也沒聽說背後有什麽暗手。不知賭徒是什麽樣的人,洛洛這時開始擔心了。要是賭徒也與這個張達人一樣,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話,洛洛覺得自己知道後會傷心。
  對於林下仙的要求,洛洛感到非常為難,剛才得張達人的提醒,點醒洛洛心中所有未開啟的潛能,正如林下仙所說,狐狸精壞就壞在太聰明,會得學習,會得觸類旁通,所以才會遭天遣,老天也擔心他們太過強大。本來別的狐狸精都是千年得道,曆經千年風雨,成狐狸精前已成人精,隻有這個洛洛得狐狸精乃是速成,距人精十萬八千裏,是以一見張達人的言行便激起一股俠氣,想幫一根筋的林下仙什麽,便道:“仙兒,我們年輕,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能理解,就像你我都不能理解藍嵐瀾說的話一樣。再說你那麽美麗,你的感情一定是一帆風順無往不利的,你怎麽可能了解戀人間的那些曲折?我隻有更不知道。張先生是個明白人,不如我們請張先生幫我們拿個主意吧,一定隻有比我們沒頭沒腦想出來的要強。”
  張達人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如以前一樣處身事外,沒想到被洛洛繞來繞去又繞了進去。看來這個女孩與林下仙有點不同,經驗不足,可是腦筋一流,觸類旁通,怪不得老狐狸如陸西透之流也會迷倒。不由微笑著非常仔細地看了洛洛一會兒,見她膚光勝雪,眼波流離,她像一潭不知深深幾許的幽穀清泉,安靜,誘惑,幽深,探進去,似乎永無盡頭。不像林下仙,一條喧嘩的小溪而已。張達人終究也是寒窗二十年的文化人,喜歡一點心靈上的融合,他喜歡洛洛這種不帶犀利的挑戰,不由對洛洛留了心。所以對洛洛說話就柔和了不少,“胡小姐抬舉我,我會一直在這兒,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
  林下仙一聽,毫不猶豫柳眉倒豎地道:“胡說,你隻能聽我一個人吩咐,洛洛,不許理他,除非我不要他了。洛洛,不要信他,他這人鑽錢眼子的,想不出好主意。還是我們自己來。”
  洛洛無奈地道:“仙兒,我別的不知道,可是你看那些唐詩宋詞,基本可以知道,感情這事是最勉強不得的,感情去了便如潑出去的水,沒有挽回的餘地。再說陸先生這個人又不是那種少不更事的小年輕,他做什麽事都是胸中自有主見,他不過是因為我年輕不懂事,所以才處處讓著我,可真要碰到事關他幸福的感情問題,可能不是我們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的吧。張先生說是不是?”
  洛洛說的前一段話如果是其他怨婦用幽幽的口吻訴說心事一般說出來,必可感染一大批,可偏生洛洛是用那種學術探討的方式說出,隻差引經據典了,所以讓張達人覺著洛洛的這份認真分外可笑可愛。沒想到後麵一段的話倒是實話,再說見洛洛不肯罷修地又繞到他頭上,隻得收起看好戲的心情,微笑地道:“胡小姐說的是實話,這是人的通性。”
  林下仙瞪著眼睛在兩人之間溜來溜去,她也就一個才出道幾年的妖精,又是貪玩,所謂的人生經驗還是以前修煉時候那些老妖偶爾發善心口授的,自己都是得過且過,這會兒聽洛洛這麽說,覺得也是有理,這話以前的老妖也說過,說男人心是最難掌握的東西,男人要是迷上別人,身邊人即使美若天仙也是沒用,可是那個前提也得是男人迷上一個別的妖精吧,“洛洛說得有道理,不過我想到有一個辦法。究竟陸西透迷上誰了,否則不可能拋棄嵐瀾,我們隻要滅了那個女人,事情不是都解決了嗎?”說話間殺氣騰騰,一點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張達人與洛洛驚得對視好久,張達人這才道:“胡說,什麽滅不滅,這是犯法的,仙兒,你為恩人講義氣,幫朋友到底,你這樣的朋友很難得,可是你得搞清楚,你的恩人需不需要你這麽做,或者你莽撞出手滅了陸先生的女友,毀了陸先生的幸福,讓陸先生不開心,你的恩人嵐瀾看著陸先生不開心會更心碎呢。你做事不要一廂情願。”
  洛洛聽張達人那麽一說,心裏舒了口氣,林下仙看來還不知道她洛洛是罪魁禍首,否則不知會怎樣,今天剛開始的時候林下仙的態度確實是夠可怕的,等她知道內情的時候,她會不會重演剛才那一幕?或者變本加厲?
  隻聽張達人又道:“再說,陸先生愛上誰,又不是那個女子的錯,關那女孩子什麽事,人家還未必知道陸先生與嵐瀾有一段過去呢,現代人換戀人也是很尋常的嘛,何必那麽看不開。仙兒,最方便的方法還是你回去開解你的恩人,叫她不要鑽牛角尖,天涯何處無芳草,男人又不是隻有陸西透一個。否則即使你有幸找出陸先生的心目中的愛人,就算你能滅了她,陸先生也未必會回到嵐瀾身邊,都知道兔子不吃回頭草的,你的恩人照舊得傷心。所以仙兒,你看看你這幾天還是多陪陪你的恩人,帶她出去玩,你不是最多好玩的主意嗎?轉移你恩人的心緒就好了。時間久了自會淡下來。”
  林下仙狐疑地轉著眼珠,道:“這可以嗎?可是嵐瀾不肯跟著我出去玩,怎麽辦?”
  洛洛已經聽出張達人這一大串話說是為林下仙出主意,其實還是為她洛洛消災多一點,心裏一時也不清楚這個張達人究竟是不是善人了,或許就如陸西透所言,有人為惡天下,可是隻對你一人好,你心裏知道他是好人就可以了。管他呢,人心黑白灰,誰搞得清楚。“或者你去的地方都是迪廳歌廳這種熱鬧場所,嵐瀾心情不好不會喜歡,那個采薇居很是不同,兩個老板石幫主與文秀大王都是性情中人,對人有情有義,或許嵐瀾去那裏可以得以開解。你不妨多方嚐試。”
  林下仙一咬嘴唇,爽快地道:“好,你這主意好,我就見過幾個女人失戀後找去采薇居,也沒見幫主大王說什麽,一來二去她們就成了朋友,煩惱都沒了。行,就這麽辦,洛洛,你繼續幫我想好主意,我這就找嵐瀾出來去采薇居。”還沒說完就跳起身急吼吼離開。
  張達人笑著搖頭,隻得也起身,對洛洛笑道:“你看她見著風就是雨的脾氣,我們現走,幫我問候陸先生。”說完便微笑地跟上林下仙,從表麵看,張達人對林下仙仁至義盡,可誰知道他瞞著仙兒做了什麽呢。
  他們一走,洛洛立刻跳起來坐到賭徒那一桌去,可心事重重。林下仙的事情事不關己,不可能太掛心,掛心的是陸西透的感情,可是這問題似乎也不便與賭徒說,洛洛不想賭徒為她的事操心。還是回家與兩個貓姐姐說吧。見陸念此刻已經平靜,拉住他的小手道:“陸念,媽媽就要來了,你高興嗎?”
  陸念點點頭,卻不說話。
  洛洛隻得唱獨角戲:“剛才的仙兒姐姐隻是性子急了點,可人還是好人,再說又是那麽漂亮,我們陸念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會生小姐姐的氣,是不是?”
  陸念斬釘截鐵地道:“她不是小姐姐,她那麽大的人一點不照顧我們小孩子,她一點不好。”
  賭徒想說這個仙兒心裏隻有自己,叫洛洛以後遠離這個人,可是又覺得這似乎有挑撥離間的意思,還是折中一點道:“急性子也傷人,有時與他們相處需要極好耐心。”
  洛洛今天是嚐到了,點頭道:“是,陸念,洛洛姐姐不好,沒掩護好你。我們給你媽媽電話了解一下她到哪裏了。”
  盛放看到兒子的同時,也看到了洛洛身邊高大英俊的賭徒,看他們兩人之間若有若無的互動,心裏了然,想到陸西透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不由大為快活,不知不覺心裏對洛洛的一些莫名的敵意消弭無形。是以對洛洛特別親熱。
  下麵自然應該是賭徒送洛洛回家,可是賭徒不舍得離開洛洛,走進電梯,便要求道:“跟我去單位好嗎?看看我怎麽工作。”
  洛洛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答應:“好。”但隨即想到有什麽不對,“不好,我兩隻貓還沒吃飽,我得拿這些魚回去,否則她們一準生我氣。”
  賭徒沒想到洛洛會那麽爽快地答應,非常高興,後麵的話都非原則性問題,“沒關係,我先送你回家,你把貓喂了,我在車裏等你,我要一直看見你。行不行?”
  洛洛聽了也是非常開心,立刻道:“好啊好啊,我也想呆你身邊看著你。真好。”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地笑,覺得真是開心無比,太好了。
  賭徒都有點吃驚,他又不是第一次交女朋友,這麽爽快的女孩子還是第一次看見,但見洛洛笑臉如花,還真是一派開心模樣,心中狂喜,天上掉寶了,這樣的美女,確實這樣的單純,還哪裏找去。雖然他沒見過陸西透對洛洛的情形,但呆想想,誰會不對這種女子著迷?賭徒明白自己得下重手,身邊強敵環伺,不允許有一絲耽擱。
  一路上,洛洛不用開車,就一個勁地想出問題來問賭徒,思維是跳躍性的,一會兒問賭徒最喜歡吃什麽,一會兒問賭徒的頭發那麽短,怕不怕冷,一會兒又很擔心地問賭徒喜不喜歡smallfox。要換作平時,賭徒早一句白癡扔過去,可今天他不厭其煩,洛洛問什麽他答什麽,完了再問洛洛想法如何,隻覺樂趣無窮,恨不得路無盡頭。這時候若是有旁人在旁邊聽著,一定是一句一對白癡扔過來。
  洛洛幾乎是跳著上樓梯,跳著進家門的,曬貓老遠就聽見有人蹦噠著接近自家門,一見是洛洛,便大喝一聲:“傻妞,撿狗屎了?這麽開心。”
  娜娜貓坐凳子上,見洛洛身邊沒陸念,便懶懶地道:“陸念爸爸回來了嗎?就為這個高興?”
  洛洛大笑道:“都錯,我遇見賭徒了,就是那個賭徒,我以前跟你們提起過的。我說我喜歡他,他說他也喜歡我,哈,真開心,我都沒想到他這麽優秀的人會喜歡我,太棒了。”都沒什麽可笑的,洛洛卻覺得很興奮,抑製不住地想笑。
  曬貓跳到洛洛對麵,仔細看了洛洛一會兒,才道:“完了,我替陸叔叔悲哀。”說著便意興闌珊地一掃尾巴走開,她對洛洛與賭徒一點沒興趣,賭徒是誰?又不認識,混不相幹。陸叔叔多好,總是惦念著她們兩個,叫保姆時時換口味,用最新鮮的魚給他們做菜。曬貓替陸叔叔不值。
  娜娜貓也覺沒勁,雖然她以前也反對陸叔叔,可是現在看陸叔叔一直對洛洛那麽好,那麽知疼知熱,她的心也偏向了陸叔叔,一見洛洛與賭徒是玩真的,心生不滿,跟著曬貓一起走開,理都不理。
  洛洛不解,趕著進去,見兩貓早手腳利索地躺到被窩裏,依偎著似乎睡得很香甜。洛洛忙把軟煎鱈魚湊過去,道:“你們別睡嘛,我給你們帶了好吃的呢,還是陸念提起說要打包的呢。對了,陸念被他媽媽領去了。”
  曬貓哼哼地像一個怨婦一樣地道:“不要吃,氣飽了,沒見過這麽沒良心的,陸叔叔對你那麽好,你還想著別人。”隨即尾巴一掃蓋住圓臉,一付懶得理你的樣子。
  娜娜貓歎了口氣,道:“洛洛,你怎麽對陸叔叔交代。你難道準備就這麽看著他傷心死?我隻有一個提議,別當著他的麵與賭徒親熱,陸叔叔對你夠仁至義盡,你也得好好為他考慮吧。”
  洛洛放下飯盒,坐到床上發呆,想了好久,道:“我今天才知道陸叔叔是真的愛我,我還以為他拿我當陸念一樣喜歡,我也當他叔叔一樣敬愛。可是現在這可怎麽好,我又不可能愛他,他注定要傷心。可是我們住得那麽近,以後賭徒來一定會被他看見的,怎麽辦才好?我也覺得我真對不起他,他那麽好,我卻叫他傷心。我今天知道後一直在難受,可是看見了賭徒我又變得很開心,我這樣是不是很沒良心?”
  曬貓把尾巴移開一點點,露出一個眼睛盯了洛洛一眼,這才道:“看你好像也是真心難過,我真相信人的一句老話了,女大不中留,嘿嘿,嘿嘿。”
  娜娜貓半開著眼睛無精打采地看著洛洛,卻是不說話。洛洛沒措施,一臉慚愧地看著兩個貓姐姐,道:“我也是不願意陸叔叔生氣難過的,可是我好喜歡賭徒,我也說不出為什麽那麽喜歡他。我看著他就開心。可是陸叔叔要是知道了可怎麽辦啊,我今天就打電話告訴他行嗎?我也怕看見他難過,還是電話裏說吧。”
  娜娜貓忙跳起來,連聲道:“不行,不行,你現在怎麽說他都會難過,不,我說你怎麽跟他說呢?其實你喜歡賭徒也不是你的錯,你也沒必要認錯似的,可是你如果與陸叔叔通話的話肯定把握不住,到時候一定會是道歉一樣,我們好好想想,怎麽辦才好。”
  洛洛不好意思地道:“可是賭徒在下麵等著我,他叫我去看他上班。”
  娜娜貓長長地打出一個哈欠,無精打采地趴進被窩,悶聲道:“去吧,女大不中留。”
  洛洛內疚地看著兩貓,但終於抵擋不住賭徒在樓下的誘惑,飛跑出去。等她出門,曬貓才對娜娜貓道:“看來後麵的日子有好戲看了。娜娜姐姐,你這回做正方還是反方?”
  娜娜貓想了半天,才道:“我棄權。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看老天爺怎麽安排吧。”
  林下仙不由分說拖了藍嵐瀾去采薇居,本來藍嵐瀾是不情願的,但走進采薇居,看一盞別致的精油燈緩緩地吐著馥鬱的玫瑰花香,文秀大王與石幫主兩人熱情而不落俗套的招呼,一顆一直來茫然無所依的心不知怎麽就平靜下來。
  落座在二樓最幽靜的位置,遊目四顧,看見靠牆放著兩隻大書櫃,如今咖啡館裏放時尚雜誌已不是希罕事,奇的是這兩書櫃的書看上去都是正兒八經的書,不是花花綠綠的雜誌。藍嵐瀾好奇不過,過去瞧,一看,原來是全套亦舒文章。店主好心思,有些是一篇文章,幾種版本,也是一版不缺地收集進來,稱之為大全一點不過。藍嵐瀾喜歡,隨意抽出一本,正是《朝花夕拾》,雖然以前看過,這會兒還是禁不住翻開從頭看起。
  林下仙見此才放心,看來洛洛的眼光不錯,說這兒適合藍嵐瀾,還真適合,否則她一早嚷著頭昏眼花要回去了。“嵐瀾,這兒不錯吧。”
  “很好,光是這一櫃子書,一屋子的玫瑰香,已足以叫人流連到打烊。”藍嵐瀾都舍不得從書中抬起頭來。
  張達人見此知道該功成身退,與林下仙道了再見,自己回家。林下仙無聊,轉移到櫃台那邊看石幫主忙碌,順手調戲一隻玲瓏琉璃大缸中的巴西龜。文秀大王進來,見此道:“你帶來的朋友喜歡看書,而且喜歡我的喜歡,我喜歡。”
  石幫主都忍不住聽了笑:“你怎麽像是繞口令一樣啊。仙兒,可別把丫丫龜惹毛了,牙齒可犀利著呢。”
  林下仙自己是蛇,所以對烏龜特別親近,不在意地拈著一條豬肉去喂,奇怪的是這些丫丫龜對她也是特別親熱。“明明是好吃猛長的巴西龜,你們為什麽叫它們丫丫龜?真滑稽。”
  文秀在一旁道:“買來的時候,說是一窩都是雌龜,我們想文雅一點,就叫它們丫頭龜。後來不知怎麽叫了聲丫丫龜出來,越叫越順口,總比生氣時候喊呀呀呸文氣多了。仙兒,你朋友好像有心事,叫她也養一缸丫丫龜,每天叫兩聲心曠神怡。”
  林下仙一聽,忙道:“對了,我正要請教你們。我這個朋友失戀了,男的上回跟著我們來過這兒,就是那回我帶著一個很美麗的女孩過來一起的,你們還記得嗎?”
  文秀大王恍然道:“記得記得,不過我記得的是那個女孩子,那麽漂亮,我都忍不住借口續水,勤著跑你們桌看她,仙兒,不是我說,你們兩個,一樣的漂亮,可是她比你有女人味。”
  石幫主也笑道:“不會是那回一起來的男的喜歡上了那個女孩吧,換我也會,誰不知道漂亮是第一啊。不過我忘記那個男的是什麽樣子了,想來不會太出眾,叫你朋友別一顆樹上吊死,好男人多著呢。”
  林下仙道:“那個男的可是精英,我們達達都要看他眼色行事,錢雖然不能算最多,可權很大。嵐瀾說他最有成熟男人風度,否則我們嵐瀾也不差,怎麽會一直拔不出來呢?你們怎麽都以為那個男的是移情別戀呢?隻有達達說未必呢。”
  文秀不禁嗤地一笑,道:“男人要是還沒找到更好的,才懶得費勁與前人分手呢,將就著也是過日子。”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林下仙的臉唰地黑下來,咬著嘴唇想了半天,道:“原來如此,這個狐狸精,看來達達也著她的道了,一個勁幫她說話。”
  石幫主吃驚,忙道:“你別胡說,你們達達與你那麽多日子,怎麽可能胡來,再說你又是極品,沒見這兒的一半男人是為看你來的嗎。你呀,就是性子太急,什麽事都那麽快下結論,會冤枉好人的。”
  林下仙眼珠一轉,道:“這個容易,不就是要個驗證嗎?既然耳聽為虛,我想個辦法眼見為實不就可以證明了?”
  藍嵐瀾不知什麽時候在她身後出現,淡淡地道:“仙兒,你別幫我強求,西透愛誰我勉強不了,我自己一門心思地愛他就是。我一向不喜歡逆著西透,怕他不開心,你可別幫倒忙了。”
  石幫主與文秀大王聽著麵麵相覷,這等癡心,尋常人可不是容易做到的。難怪林下仙憋悶得爆跳,換誰看著好友如此鑽牛角尖都是一樣的恨其不爭。何況他們不知,藍嵐瀾還是林下仙的救命恩人,林下仙又是最講義氣道義的小蛇。
  這一刻洛洛坐在賭徒身邊,拿著賭徒給她的證券業入門書研讀,偶爾抬頭看看賭徒,看他工作中認真興奮的側麵很是好看,恨不得伸手碰一碰,可又不敢,怕影響賭徒工作。一會兒有人送宵夜進來,放下時候衝著兩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放下一張紙,賭徒拿來一看大笑,原來是總部傳來的,不知誰快嘴把他帶女友上班的消息傳了過去,總部老板也搞笑,親手畫了一張素描傳來,一頭狼身邊坐著一隻小狐狸,小狐狸還微微揚著頭,一臉崇拜。洛洛看著卻是心中一驚,自己是狐狸他們怎麽知道的,難道賭徒是狼精?可是感覺不對啊,賭徒明明是人。她心中有鬼,反而覺不出其中的好笑。
  賭徒見洛洛沒笑,以為她在擔心,大著膽子伸手撫了一下洛洛的頭發,笑道:“別擔心,我們老板跟我玩笑慣的,他隻是尋我開心呢,隻要我把事情做好,他才不會怪我。咦,他們倒是乖巧,給你備了特殊的宵夜,這個起司小球一定是給你的,洛洛,你看我們的同事也是立刻就喜歡上你。”
  洛洛這才放心,接過那盒起司小球,卻道:“我跟你換好不好?我不喜歡這個,你的起司大蝦我倒是喜歡。”
  賭徒對吃的東西無所謂,一向就是飽肚就好,聽洛洛這麽說,立刻與她換了。環境與在餐廳吃不同,盡可以用手,洛洛吃著反而覺得方便。賭徒一邊吃,一邊兩隻眼睛不離洛洛,見偶爾有碎屑粘在她的唇角,賭徒恨不得伸手幫她拈去,可是總被洛洛自己拿紙擦去,非常遺憾。洛洛正吃得高興,忽然口袋裏手機響,這麽晚了還有誰來電話?可是雙手都是油膩。賭徒一笑,幫她把手機拿出來接通,放到她耳邊,看著她衝他眯著眼笑,他就移不來眼。
  “咦,仙兒?你這麽晚還沒休息?”洛洛吃驚,見賭徒也是皺了下眉。賭徒總覺得這個仙兒太衝,無意識之間總會傷到他的洛洛。
  “洛洛,你給我陸西透的手機好嗎?我隻是要與他說一下話。”林下仙盡量抑製著自己的激動,淡淡地道。
  洛洛幾乎是想都沒想,一口拒絕,“仙兒,如果藍嵐瀾小姐覺得有必要這麽做的話,她有陸先生的電話。”
  林下仙很少被拒絕,一下火氣就冒了上來,隻說了聲“OK”就把電話掛了。回去隻要翻出達達的包找一下一樣可以找到,又不是什麽大秘密,嵐瀾與洛洛都不肯告訴她。她火氣一上來,做事就欠那麽點考慮,可是行動卻分外迅速,很快腦中勾勒出一個計劃,然後開始忙活。
  洛洛放下電話,心裏很擔心,不知道林下仙作為蛇精,她會有一些什麽特異功能,會不會對陸西透造成傷害,但又一想,她要是傷害陸西透的話,藍嵐瀾肯定不答應,這條蛇似乎別的都可以不在乎,唯獨恩人還是記得很牢的。隻要不去傷害陸西透,她最多也就對付她洛洛,這似乎不是太大的問題,可以看出,林下仙不求上進,法術並不高明。
  賭徒在旁邊關切地問:“怎麽回事?那邊好像是摔了電話。”
  洛洛再好脾氣也是氣惱,道:“是仙兒,問我要陸先生的手機,我怕她胡來沒給她。她生氣了。”
  賭徒把手機關掉放桌上,幫著洛洛一起生氣:“仙兒這個人比較自我,和她相處,你得時時披身鎧甲,僅我這幾次接觸,她一直很不友好。”
  洛洛點點頭,道:“知道,以後離開一點。”洛洛也不是太經風雨的人,一直順風順水,性格好是她本性,但太多挑戰也不是她受得了的。
  賭徒見洛洛眉頭輕顰,早憐惜得不行,什麽工作,全一邊去,挖空心思地掏出一輩子積累起來的既不色又好笑的笑話趣事來哄洛洛。隻要洛洛展顏,他才高興。要是那個畫狼畫狐狸的老板看見,隻怕就沒那麽開心了。
  陸西透因為單位有緊要事,沒有赴那個高爾夫之約,急著趕回上海。出來便四處看了看,他的司機應該來接他。可是讓他驚訝的是,洛洛站在前麵,她還在張望,沒看見她,可是她就像一個發光體,即使大廳人來人往,陸西透還是可以一眼看見她。當下呆住,今早她打電話來問回程,難道就是為來接他?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想到什麽了嗎?心中狂喜,拉著行李急速過去,嘴裏早喊出來:“洛洛,你來接我?”他的司機看見,不知道該上來還是不上來。
  洛洛看見他,蹦跳著過來,走到他麵前的時候又站住,欲言又止,隻是看住他笑。陸西透也是看住她笑,洛洛斷不會無聊到這等地步,她今天出現在機場接他,不會沒有緣故。而看她這等姿勢,已經不言自明。陸西透簡直想掏出一枝高香燒了,感謝菩薩保佑,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
  隻聽洛洛輕聲道:“我幫你拿著這個包吧。”
  有時候出去商店購物,東西很多的話,洛洛都是一起拿的,所以陸西透一點沒有猶豫,把手中的小包給她,卻見司機站在一邊欲言又止,忙對司機道:“車子放哪兒?你自己回去單位吧,我自己開。”
  司機看陸西透開心的笑臉分外古怪,因為知道這種笑臉是給麵前美女的,不是他可以享受的,所以交出鑰匙說明停車方位,立刻落荒而逃。司機一走,陸西透忙含笑詢問:“洛洛,怎麽會過來接我?”
  洛洛低著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想見你了。”
  想法得到求證,陸西透開心得幾乎要飛起來,等這句話,等這句話後麵的心,他費了多少努力,本來已經不指望回報,隻求常常可以看見洛洛就好,沒想到事情會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你不早說,早知道我昨天晚上就趕回來,我也很想你,你不知道剛才看見你,我有多高興。”
  洛洛隻是低著頭笑,長發披灑下來,露出光潔雪白的一截脖子。陸西透大學裏時候也曾迷過徐誌摩的詩,此情此景,叫他想去那一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他心花怒放,如步雲端。“洛洛,你等在門口,我去取了車過來接你,外麵涼。”
  洛洛還是低著頭點頭,順便把小包交給他。陸西透像做夢一樣離開。等他一走,洛洛立刻抬起頭來,斜睨著遠去的陸西透,若有所思。她也沒在裏麵等候,直接找了出租車離開。到了車上,她才雙手蒙住臉,嘴唇若是念念有詞地動著,一下子,洛洛變成林下仙。
  林下仙板著臉坐著,默默回味發生的一切。昨晚她從張達人的包裏找出陸西透的電話,便連夜給陸西透電話,一直關機,早上才接通,這就問了他回程的安排,她自有辦法把聲音調得如洛洛。她被多方對陸西透與洛洛的關係猜測搞混,決定眼見為實。嵐瀾不讓她見陸西透,那她就用洛洛的麵孔出現不就得了?隻要不多說話,陸西透不至於如此火眼金睛認出不是洛洛。果然,實踐出真知,呸,什麽叔叔,叔叔有這樣的嗎?對兒子都未必有這麽好,白癡才會相信陸西透不愛洛洛,隻一句話就引出陸西透的心裏話。
  陸西透開著車過來,沒見洛洛,便打她手機,關機,心裏很慌,想到“洛洛”剛才把小包交給他,難道這是什麽暗示?已經有保安衝著他的車過來,他隻有開走,一邊下意識地撥出洛洛家裏的電話,沒想到,幾聲後洛洛接起,“陸叔叔?打高爾夫呢?”
  陸西透吃驚,都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洛洛,你一直在家?我回上海了,現在機場。”
  洛洛想了想,道:“我昨晚很遲睡,剛剛才起來,陸念已經昨晚交給jolie了,等下我再過去一趟,把他的衣服什麽的交給jolie。”
  陸西透隻舉腳底有冷氣森森竄上,不死心,又問了一句:“洛洛,你有沒有和你長得很像的姐妹?剛剛我在機場遇到一個,當成是你了。”
  洛洛心裏一震,隱隱猜到了什麽,忙問:“我沒有姐妹。你說的那個人與你說話了嗎?”
  陸西透心碎,原來隻是不知誰跟他玩的一場遊戲,怪不得那個女孩一直不怎麽說話。也不知是什麽人,那麽了解他的底細,為什麽這麽做,這才是最可怕的。“可能是誤會吧,我白問問,沒事。”陸西透雖然涼了心,可還是不自覺地不讓洛洛擔心,他覺得這事很怪,他會想方設法調查下去,但不能讓洛洛卷入。
  洛洛放下電話,立刻把這事告訴曬貓與娜娜貓,然後分析道:“我懷疑是林下仙假扮我去迷惑陸叔叔,她不知對陸叔叔怎麽樣了,肯定胡說了些什麽,陸叔叔聲音很不好聽。其實,她是想了解陸叔叔對我的感情吧,否則不用裝扮成我的樣子,對,一定是。”
  曬貓瞪著眼睛看著洛洛,非要用點力氣才能把吃驚得張大嘴合上,“完了,她是這個世上唯一可以裝得最像你的人,她隻要對陸叔叔說聲我愛你,然後一轉身離開,陸叔叔一定是一會兒高興死一會兒傷心死,跟坐雲霄飛車似的。可憐的陸叔叔,老大一個好人,總是被你們兩個小妖精捉弄。林下仙這下禍闖大了。”
  娜娜貓則是連連搖頭,道:“也別怪別人,如果沒有這事,林下仙怎麽做都不會傷到陸叔叔。洛洛,你也該做決定了,你既然已經決定愛賭徒,還是與陸叔叔保持距離,別製造誤會了,否則害死陸叔叔。”
  洛洛不吭聲,說到與陸叔叔保持距離,過往的種種就一幕一幕從腦海裏掠過,想到陸西透對她的好,想到自己給陸西透帶來的傷害,想到真的保持距離的話那就意味著以後不再接觸,這麽半年多來,已經當他是親人一般,真是非常不舍得,心裏也是有什麽在撕撓似的,但是不離開,那就得與賭徒保持距離,否則叫陸西透在近前看著她與賭徒親密,隻有可能更傷心。越想越難過,眼淚慢慢滑出眼眶。
  曬貓不信,伸出前爪接住一滴眼淚,攤著爪子送到娜娜貓前麵,一臉的不置信。
  林下仙跳出出租車,直奔張達人的房間,她要揍死張達人,揍到他說出為什麽騙她為止。張達人的公司已經放假,除了一些常規運行人員,像張達人這種人自然就不必去公司了。她憤憤進屋,人不在客廳。踩著柔軟的長毛地毯上樓,聽見張達人在二樓起居室說話,原來是在打電話。一個結束,又聽見按鍵的聲音。隨著一聲“胡小姐嗎?我張達人”響起,林下仙心裏一緊,立刻止步不前,側耳傾聽。別墅隔音很好,張達人的聲音清清楚楚。
  “昨天仙兒言語有些衝撞,想跟你好好解釋,明天是年三十,當然不方便,今天胡小姐肯不肯給點時間,我們一起吃個飯……對,請你務必賞光,算是給我和仙兒一個麵子……好,好,謝謝你答應。你看我什麽時候來接你?沒關係,我來接一下……那也行,我還是在金茂等你。好,再見。”
  林下仙好奇,自己什麽時候說要向胡洛洛道歉了,現在還想叫胡洛洛衝她道歉呢,甚至滅了胡洛洛的心都有,她居然這麽睜著眼睛說瞎話,這麽一直騙她林下仙,以前還一直當她好朋友呢。林下仙正要進去問個明白,不想裏麵張達人的聲音又響起,這一回是叫秘書給他在金茂定餐位,但是奇怪,他要的是兩個人的位置。他既然特意請胡洛洛,那麽他和胡洛洛是一定要在場的了,難道當她林下仙是隱形人?
  聽見裏麵張達人起身,林下仙毫不猶豫隱身,她倒是奇怪了,這個張達人究竟是要瞞著她做什麽,幫她衝胡洛洛道歉,這大可不必,她並不想道這個歉。林下仙懷疑他有其他目的,倒是要看看他怎麽做。卻見張達人出來換件休閑的衣服,鑽進捷架,自己開著離開。林下仙一言不發隱身坐在後座,見張達人時時泛出一絲笑意,心中狐疑更甚。他有什麽事這麽開心?
  見張達人進了一個美容中心,先是剪發修臉,然後居然去做了一下麵膜,不過麵膜做到一半的時候被他叫停,不為別的,因為時間已經來不及。然後飛車回家,沐浴更衣,麵目一新地出門,不用說,自然是去金茂與洛洛吃飯。自始至終,張達人接到若幹電話,撥出若幹電話,就是沒有給她一個電話。林下仙隻覺得心裏的火一片一片地被點燃,腦袋裏隻有一個聲音,被騙了,他媽的被這對狗男女合夥騙了。
  洛洛接到張達人的電話,很是不明白了一下,林下仙剛剛去機場搞了一下陸西透的腦子,怎麽會一下子由張達人出麵來賠禮道歉了呢?難道是她自己也覺得這是不應該的了?洛洛想起賭徒的告誡,現在是越發感覺林下仙是闖禍精了,她著實不想去,可是邀請的人是張達人,不便連他的麵子也一起不給,隻得出去。準備今天有啥說啥,不行的話,與林下仙說明從此各走各路。總是這麽糾纏不是回事。
  洛洛進張達人說的餐廳的時候,被裏麵的服務生歧視了一把,他們這裏接待這種簡易著裝的人不多,但見洛洛洛洛年輕光潔的臉蛋,大家都是一臉了然的樣子。
  洛洛被領進去先看見的是盛放帶著陸念在吃飯,真巧,便過去招呼。盛放見了她不由微笑道:“洛洛,謝謝你照顧陸念,他今天一直念著你呢。”
  洛洛摸摸陸念的頭,笑道:“陸念的衣服我都放在總台,你等下叫他們送上你房間來吧。因為有朋友約我晚飯,本來我下午就拿過來了。不好意思。”
  盛放因為對她已經沒有那種若有若無的敵意,心中又如以前那樣好感起來,看著洛洛的打扮,笑道:“洛洛,你倒是一貫的低調,要換作其他像你一樣身家的女孩子,出門衣服一套是一套,比如今天,你起碼應該換件稍微象樣一點的衣服,用點香水,花點妝,也是對一起吃飯人的尊重。”口氣還是儼然如原來的大姐姐。
  陸念卻偷偷道:“媽媽,洛洛姐姐哭過,眼睛紅紅的。”
  其實盛放早看出來,隻是她不如小孩子口無遮攔,但見陸念說了,便也道:“洛洛,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話,盡管吩咐。我和陸念明天下午才走。”
  洛洛想了半天,才道:“Jolie,我如果找工作的話,可以找什麽工作?你可以幫我嗎?”
  盛放沒想到洛洛會要工作,心想美女有的是工作機會,著實沒必要還問她要,可見她不喜歡那種出頭露麵的工作,這麽一想,對洛洛的好感又增了幾分,道:“行,我幫你留意,春節後給你回話。
  洛洛又是摸摸陸念的頭,想到春節後的計劃,不由緊緊抱了可愛的陸念一下,或許以後會見不到了。等洛洛走開,盛放還是若有所思的注視著她,她今天的舉止好怪,不像她平時沒心沒肺的快活樣,或者是真的長大了。等看見洛洛坐下的時候,盛放再次吃驚,張達人她雖然不認識,但報刊雜誌網絡上見多此人照片。什麽,洛洛昨天不是有個高大英俊的男友嗎?今天換了?這下她開始撓頭,如果洛洛真是這麽個輕佻人的話,幫她介紹工作的時候真得注意了,別害了人家朋友。
  洛洛到張達人對麵坐下,隻是微笑著但有點冷淡地道:“對不起,遇到朋友,讓你久等。仙兒呢?”沒見林下仙,洛洛估計這頓飯其實是張達人的意思,林下仙終是不願意妥協,所以思量之下決定不來。也好,不來也好,那就這麽算了吧。隻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身邊有什麽附著似的,但左右看著又不見什麽,難道有同類隱形接近?洛洛低頭默念一個口訣,為自己劃下一道結界。
  張達人熱情地笑道:“仙兒可能要晚點過來,這小家夥,我們不管她,邊吃邊等。”
  話才說完,洛洛隻覺身邊那種不自在立刻消失,但也隻是心中驚訝,不便說出。
  走開的正是隱形的林下仙,她見張達人無恥地撒著謊,而洛洛卻是一點沒有因為她林下仙不在而抽身離開的意思,反而劃下結界,隔離開她,明顯的明知故犯。心中那一小片一小片的火終於連成一大片,熊熊燃燒。心裏大罵著無恥無恥卑鄙卑鄙,瘋狂地衝了出去。
  外麵濕濕的,也不知是下雨下雪,林下仙搖搖晃晃站在雨中,呆怔在當地,怎麽都騙她?朋友,愛人,連著手騙她。臉上也是濕濕的,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但稍微多站一會兒,林下仙便感覺頭昏眼花,這才想起自己是蛇精,身體溫度太低的話,會得昏睡過去冬眠,忙現身招了輛車,找了個好一點的賓館開個房間,把自己泡進熱熱的浴缸裏,才恢複知覺。這會兒越發覺得自己好生可憐,眼淚如雨而下。
  與天下大多數怨婦一樣,丈夫出軌時候,她們從不找自己的原因,丈夫的原因,看看婚姻出現什麽問題,而是把一腔怒火全數噴射到第三者身上。林下仙雖然是個蛇精,居然也難以免俗。她的心裏隻是在想,要是沒有胡洛洛,藍嵐瀾的日子過得多快活;要是沒有胡洛洛,張達人何至於變心。全是因為這個狐狸精,清楚這個狐狸精簡直等同於為民除害。
  想到做到,林下仙躍出浴缸,穿衣戴帽,躍入沉沉的黑夜。想什麽,做什麽,風雨無阻。
  張達人很會找話題,很能調節氣氛,與陸西透差不多,混到這種年紀的人都已習得長袖善舞。但洛洛有心事,而且還不是一宗兩宗,是以總是保持疏淡的笑,偶爾回上一句不相幹的話。人這東西,越是得不到手的越想得到。昨天以前,張達人還很忌憚洛洛身後的陸西透,怕因為接近洛洛而引起陸西透的反感,毀了自己的事業。可是昨天看見洛洛與賭徒在一起的情形,再笨的人也明白,陸西透早已出局,此刻他張達人出手的話,已經與陸西透無關,或者還可消陸西透心中一口惡氣。
  張達人很會找話題,很能調節氣氛,與陸西透差不多,混到這種年紀的人都已習得長袖善舞。但洛洛有心事,而且還不是一宗兩宗,是以總是保持疏淡的笑,偶爾回上一句不相幹的話。人這東西,越是得不到手的越想得到。昨天以前,張達人還很忌憚洛洛身後的陸西透,怕因為接近洛洛而引起陸西透的反感,毀了自己的事業。可是昨天看見洛洛與賭徒在一起的情形,再笨的人也明白,陸西透早已出局,此刻他張達人出手的話,已經與陸西透無關,或者還可消陸西透心中一口惡氣。
  香居寶馬華衣風頭,一向都是張達人對付美女的四大法寶,當年隻在林下仙麵前吃癟,派不上用場,往往他拿出一粒節能燈似的寶石,林下仙明天會得嘻嘻哈哈給你看一顆路燈般的純美貨色。所以追求林下仙他隻有動之以情,耗費大量時間打動林下仙那顆跳躍式的幾乎可以說是沒心沒肺的心。追求的過程對於張達人來說才是最快樂的過程,追求得手,他還是快樂了好幾天,動感單純的林下仙帶給他不少驚喜。可他漸漸發現,這的仙兒不學無術,每天隻是貪著玩玩玩,來來去去就是這三板斧,日子久了,即使再明豔照人,也是厭了,此時讓他發現胡洛洛。
  胡洛洛動若脫兔,靜若處子,是張達人以前不曾接觸過的類型,所以心向往之,神為之奪。一晚上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話,就像上課似的給洛洛講互聯網的發展、現狀和未來,他在其中的設想和作為。他看見洛洛聽得認真,心裏高興,這話以前與林下仙隻要說上三分鍾便會被打斷,胡洛洛就是不同。一頓飯將近結束時候,他深入淺出的“演講”終於發揮效用,洛洛插話說出來的東西略微有了點頭緒。
  於是張達人就想到用書與洛洛作進一步的交往。他很慷慨地提出洛洛如果興趣的話,他可以提供一些入門書籍給她參考。但洛洛一口拒絕。這等伎倆第一次遇到,沒抵抗力是應該的,所以才會欠下陸西透一大筆人情債,透心煩惱,第二次再入圈套,那就不是狐狸精了。
  洛洛回家拒絕張達人用車送,自己跳上出租車離開,把個非常尷尬的張達人晾在門口。跟不相幹的人吃飯真累,洛洛心裏覺得好煩,最近一直那麽煩,隻有看見賭徒的時候才快樂一點,做人真是煩,真是煩透了。要不不做人了,帶著兩個貓姐姐一路玩去,或者做人也可以,隻要不與人深入交往,打一槍換個地方,那可就輕鬆多了,省得老是把腦筋化在這種糾纏不清的麻煩事上。可是,賭徒怎麽辦呢?
  或許真有心電感應這一說,才想到賭徒,賭徒的電話就來了,“洛洛,吃完了嗎?沒事吧?”
  不知怎的,聽見賭徒的聲音,洛洛就沒了煩惱,輕快地回道:“吃完了,好悶哦,仙兒沒出現,一頓飯光是聽張達人演講了。”
  賭徒一聽就道:“這個張達人對你有企圖,他肯定是借口仙兒道歉以便找你吃飯的,我猜著依那個仙兒的脾氣,她才不會就這事這麽快跟你道歉。如果被仙兒知道張達人獨自與你吃飯,她可能會做出更麻煩的事情來。”
  洛洛聽了心裏一陣厭煩,道:“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我沒功夫總是想著她開心不開心。煩都煩死了,都那麽複雜幹什麽。”
  賭徒欣然道:“對,理他呢,洛洛,我想你,我要立刻看見你,你在樓下等著我,我飛車見你一麵就好。否則我上班一直隻做無用功。”
  洛洛聽了都不知說什麽好,剛才的什麽煩心事都一掃而空,笑著道:“你在上班呢,別出來了,等著我,我回趟家就過來找你。你老板不會怪我總是上班打擾你吧?”隻聽見電話裏一陣亂響,賭徒沒接著說話,洛洛急了,他那兒怎麽了,誰進來打他了嗎?“喂,喂,賭徒,賭徒,喂。”
  好不容易,電話裏才又傳來賭徒的聲音:“洛洛,我剛才太興奮了,跳起來落下去,沒坐正,椅子翻了。”說完自己先哈哈大笑。洛洛聽著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腦子裏想像著賭徒龐然大物也,摔下去不知是什麽樣子,真是滑稽之極。
  有賭徒真好,什麽事遇見他就一片陽光。洛洛又是跳著上樓,腳步輕快。隻想快快與兩隻貓見個麵,看她們晚飯吃得怎麽樣,然後就去賭徒那兒。
  這裏不同於以前大連的酒店式公寓,設計時候沒考慮隱私什麽的問題,所以隻有掏出鑰匙規規矩矩地打開防盜門,然後規規矩矩地用鑰匙關上。才關著門的時候,忽然隻覺全身一滯,手指不能動了,人就那麽傻傻地對著門站住不能動彈。洛洛想著壞了,怎麽回事。但是身體不能動,感覺卻是一點不減弱,很明顯探知屋裏有同類在。洛洛不能動嘴,自然也不能說話,連念咒語都不可能,隻有怪自己太大意,與賭徒說話說得太高興了,才會一點沒有防備。
  這一段仿佛過得特別慢,房間非常安靜,聽得見心跳聲敲擊如鼓。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一個聲音冷冷地道:“你不能動了吧?真的不能動了吧?太好了,沒想到幾年前撿的老妖們的捆仙繩真的有用。”洛洛不能動,所以也不能看,但聲音一聽就知道是林下仙。心中立刻想到林下仙咬牙切齒提到的那個“滅”字。恍惚間還聽見曬貓急促地叫了一聲,還好,能叫出聲說明林下仙沒對她們下毒手。現在嘴不能動,人也不能動,隻有聽天由命。
  林下仙雖然一招得手,但是不敢大意,因為她知道這個小狐狸的妖術似乎比她高一點,怪就怪她一直不用功。她取過桌上的一本書朝洛洛砸去,作為投石問路。用力很大,隻聽一聲悶響,洛洛筆直倒地。不過這一來,洛洛倒是可以看見室內的情形了。曬貓與娜娜貓緊緊擠在一起,娜娜貓還伸出前爪死死捂住曬貓的嘴,怪不得曬貓隻叫出短促的一聲,原來是娜娜貓阻止了她。兩隻貓本來就滾圓的眼睛此刻瞪得更圓,隻是耳朵還是豎不起來。也好,她們不出聲,林下仙就不會明白她們倆的特異,或許可以因此逃過一劫。
  看林下仙就比較費力,得拚命撐起眼皮朝上翻眼睛,捆仙繩真不是蓋的,連眼皮翻動都累。隻見林下仙穿著黑色的緊身皮裝,披頭散發,頭發似乎還隨著風輕輕飄起,眼睛居然是恐怖的碧綠,可是看得出林下仙也是緊張,牙齒緊緊咬著下唇,手還保持著扔出書時候的手勢。洛洛撐不住眼皮,閉上眼睛。隨便她怎麽做,反正辯也辯不了,打也打不來,隻有隨她林下仙作法。
  林下仙見洛洛沒有任何反抗,這才真的放心,過來狠狠踢了兩腳,道:“哼,與張達人吃飯好玩吧,開心吧,回家開心得連門都摸不到了吧,否則你怎麽著我的道兒,你自作自受。狐狸精,搶人老公的壞東西,怪不得老天要把你們趕盡殺絕,你們個個都不是好東西,連我蛇精的老公你都敢搶,讓你活著天下女人遭災。我要替天行道,殺了你,滅了你的元神,叫你永遠消失,不得再世投生。”
  洛洛心想,我又沒搭理張達人過,怎麽這筆帳也算到我頭上來了。勉強把眼睛睜開一線,隻見娜娜貓的前爪已經沒捂在曬貓嘴上,兩個緊緊抱在一起,一臉恐懼。隻是奇怪,林下仙怎麽還不動手。
  隻見林下仙蹲下來,一臉苦惱地喃喃自言自語:“你們狐狸精的空門在哪裏呢?真麻煩,這捆仙繩又見不得狐狸血,否則我給你三刀六洞,叫你血盡而死。就不信你已經練成金剛不壞身。”
  洛洛一聽,心中一亮,微睜眼睛,隻見曬貓與娜娜貓也看著她,兩貓各出一個前爪,背著林下仙拍了一下,洛洛明白,她們抓住其中的要點了。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蹲了會兒,得不出結論,林下仙又站了起來,在屋裏麵踱了幾步,忽然咬牙切齒地道:“不行,我得先打她一頓出氣,不能叫她這麽快就死,便宜了她。”這麽一說,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條長鞭,黑白相間,像足洛洛第一次見到林下仙時候她身上的圍巾。洛洛忽然想到,難道林下仙的真身是條黑白相間的蛇,所以她才這麽喜歡這兩種顏色?不對啊,她不是說是碧綠的嗎?果然隻聽得林下仙冷笑道:“你瞧,這是我師傅用他曆年蛻的蛇皮搓成的鞭子,據說殺人不見血。可惜你不是人,所以打不死你,不過可以叫你吃盡苦頭,呀,我怎麽才想起來呢?”邊說,手臂一舒,長鞭甩出,洛洛隻覺一股腥風撲來,隨即全身一麻,長鞭離身,洛洛隻覺有萬針穿心,全身說不出的痛,可是又不能喊不能掙紮,更覺苦楚。眼淚早不由自主流了出來。
  林下仙當然知道厲害是在鞭子過後,所以一鞭過後,便咯咯笑著在旁邊看洛洛痛得花容失色,冷汗直流。曬貓與娜娜貓看得心疼死,可是這時她們不能插手,否則徒勞無功。她們隻有自覺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不自覺叫出來。
  看著洛洛痛過一陣,林下仙便又是一鞭,一鞭接著一鞭,越打,心中的野性越是激發,雙手似乎再也不受控製,連著打出,直痛得洛洛連喘息機會都沒有,終於承受不住痛昏過去。見此,林下仙非常不滿,揮起鞭子瘋狂亂打,直把屋子裏麵掃得破爛如地震過後。曬貓和娜娜貓隻有拚命地躲,知道這一鞭掃過來,小命立斷。
  吊燈,電視,餐桌,沙發,全部報廢,更有椅子穿窗飛出。可是林下仙此時似乎是瘋狂了,皮鞭一卷,踢開破爛走近洛洛身邊,狠狠地道:“醒來啊,你這狐狸精,你裝什麽死,我知道你死不了,你的空門我不知道。”邊說邊尖叫,狂躁地來回踱步,“你的空門會不會也在腳脖子呢?我們蛇精都把元精轉移到腳脖子,免得人總是以為蛇打七寸,知道往我們脖子招呼。對,我搞醒你,再敲你腳脖子,隻要你害怕,那就一定在那裏,否則要不是的話,敲出血來就給你逃了。”
  說到做到,林下仙立刻進廚房取水。曬貓與娜娜貓見此立刻撲出來,可真要咬的時候,還真是下不了嘴,娜娜貓早花容失色,曬貓推開她,輕輕叫聲“老子來”,便一口朝洛洛的脖子咬去。曬貓算過,隻有咬脖子才不會被林下仙發現,因為還有頭發擋著。咬一口看著沒反應,還想再咬,隻聽水籠頭關掉的聲音,娜娜貓忙一拉曬貓就跑。
  林下仙端著水出來,一把潑在洛洛身上。冬天的水冰涼刺骨,洛洛受刺激,渾身一激靈,忽地坐了起來,曬貓在遠處一見,立刻歡呼一聲,與娜娜貓一起大叫:“打蛇精的腳脖子,打腳脖子,打腳脖子。”洛洛毫不猶豫舉手念念有詞,一道精光打向林下仙的腳脖子,此刻也不想別的,活命第一。林下仙被洛洛的坐起驚住,又被兩隻貓的人話再次驚住,還沒等反應過來,隻見精光一閃,隻覺腳脖子一痛,全身頓覺無力,軟軟地癱了下去,心裏明白,中招了。“算你狠。”說完這三個字,林下仙的全身衣服滑落,蛇身搖晃了幾下摔在地上。
  洛洛這時也全身無力,躺回地上,曬貓與娜娜貓忙跑過來,娜娜貓關切地道:“洛洛,你還好吧,我幫你把手機拿出來,叫陸叔叔來吧。”可是她的爪子隻會抖啊抖的,抓不住手機,便對曬貓道:“曬貓,你來。”曬貓道:“老子……老子…..再說。”原來她一樣嚇得不輕。
  忽然曬貓想到什麽,跑去電話旁邊,一腳踢下話筒,然後抖抖擻擻撥出她們記得的陸叔叔的號碼,聽得幾聲長音過後,傳來陸西透的聲音,曬貓立刻撕心裂肺地叫,娜娜貓一聽明白,也跟著一起叫。陸西透看明明是洛洛家裏的電話,怎麽接通了卻隻有兩隻貓的慘叫,很是不明白,忽然心中一震,難道是洛洛出事了?幾乎想都沒想,飛跑出辦公室,隻恨電梯不夠快,汽車不能飛。
  洛洛撐出一口氣,才有力氣說話,道:“你們闖禍了,陸叔叔有這兒的鑰匙,他要看見這條大蛇會怎麽想,我們不是暴露身份了嗎?”
  曬貓與娜娜貓麵麵相覷,心說是啊,這可怎麽好。半晌娜娜貓才道:“剛剛你昏過去的時候,這條蛇說她的空門在腳脖子,你的不知是不是也在腳脖子,所以要拿水澆醒你,搞清楚這事。我們就趁她進去拿水的時候咬你出血,所以你身上的捆仙繩才可以解開。”
  曬貓補充道:“這是條笨蛇,連你的空門在哪裏都不知道,自己的空門卻是亂說。洛洛,她還有命嗎?如果沒命了,也無所謂,反正就一條死蛇,隨便誰看見都沒事。”
  洛洛躺了一會兒有了點精神,歎氣道:“謝謝曬貓姐姐娜娜貓姐姐,要不是你們,我今天沒命了。我也不知道蛇精的空門會在腳脖子,我們狐狸精是沒有空門的。林下仙可能是有恃無恐吧,才會這麽說出來。沒辦法,再怎麽樣,陸叔叔都已經出發了,到時候再說吧。”
  “怎麽可以到時候再說呢?”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洛洛吃驚,衝聲音來處看去,隻見一蓬雪白的頭發緩緩從地底鑽出,隻見一個鶴發童顏的頭鑽出地後四周看了一下,一邊搖頭一邊把身子也鑽出來,道:“怎麽鬧成這樣,叫我怎麽收拾。”
  洛洛驚問:“你是誰?”
  白發翁左右看看,道:“我叫忘機道人,是本城的土地。專管你們這些在上海胡鬧的小妖怪。”
  娜娜貓認真地道:“你既然專管我們,為什麽到現在才到?你是神仙,應該早就算出這兒要出事的。”
  忘機道人笑道:“原來這兒還有個貓半仙,對啊,我早就知道有事,可是你們這些小妖也忒煩,我讓你們自己吵個明白再來收拾。說實話,這條蛇的陽壽早幾年最後一次嚴打時候就該沒了,僥幸被她多活幾年,我看她沒做什麽壞事,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這回算她自討苦吃。”
  曬貓冷笑道:“你這神仙怎麽一點沒有神仙的樣子,電視上演出來的都比你帥氣好多。老話說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你卻是一留就是幾年,我們要告你贖職。”
  忘機道人嚇得連連打躬作揖,道:“哎喲我的姑奶奶,求求你小嘴留情,老道年紀大了,難免有疏忽的地方,三位姑奶奶包涵包涵。老道原本就叫忘記道人,玉皇大帝都知道,隻是上海這地方龍蛇混雜,誰都管不好,玉皇大帝這才派老道來,老道上麵沒關係,逃不走這一指派,隻好過來,仗著難得糊塗這幾個字才過了幾年清靜日子。你們要是告上去的話,老道不是沒命了嗎?”
  洛洛強撐道:“林下仙還有命嗎?我不想她為這件小事丟了性命。”
  忘機道人把綠蛇拎起來一看,道:“死了,打中空門等於打碎內丹,怎麽還能不死,也好,省得我動手。”
  洛洛追著道:“好,你逃過一次殺生,你得答謝我一次,不是說上天追殺狐狸精嗎?我還有幾年陽壽?”
  忘機道人閉著眼睛算了一會兒道:“你知道人類拯救臨滅絕物種這種事吧?你現在是世上僅存的一隻狐狸精,也屬於瀕危物種,老天開會決定放你一條生路,不過不許你傳授法術給別的狐狸,天下隻能存在一隻狐狸精。”
  洛洛閉上眼睛,心下一橫,問道:“我與賭徒的關係將走向何處?”
  忘機道人慌道“這是天機,不可以說的,你還是去玉皇大帝麵前告我贖職吧,這事我不能說。”
  娜娜貓輕輕走到忘機道人麵前,微笑道:“老爺子,你遠道趕來辛苦了,先隨便坐,我給你泡一杯十年陳普洱,緩一口氣。”一邊衝洛洛使眼色。洛洛明白,娜娜貓這是準備誘導呢。
  果然忘機道人笑嗬嗬地坐下,心滿意足等到娜娜貓泡上茶來,雖然隻是很小的一杯,可是味道足以叫人醉倒,“可憐啊,越是上海這種大城市,相信鬼神的人越少,別人還以為上海是肥缺,其實我自己最知道,我這兒真是個倒數第一的清水衙門,這種茶,我以前聽都沒聽說過,還是你這姑奶奶好啊,憐惜我老兒。”
  曬貓奇道:“咦,上海最多高級餐廳,你怎麽會沒吃的?”
  忘機道人道:“我們是神仙啊,有原則的神仙,怎麽可以不問自取?我每天看著公園裏跳扇子舞的老太太,照樣也不能動心,不像你們小妖,愛怎麽就怎麽,就是得注意著點,你們道行太淺,不能與人肌膚相親,否則你們的一身妖氣會害死你們喜歡的人。”
  洛洛狀若無心地道:“哦,原來是我這身妖氣害死賭徒啊。”
  忘機道人毫不猶豫地道:“對!”說完才發現天機泄露,忙一把捂住嘴巴,氣惱地盯著洛洛。
  洛洛隻會苦笑,轉過頭去,又是兩行眼淚滴下。怪不得忘機道人不肯泄露天機,感情是怕她逆天而行。第 21 章
  忘機道人一看,隻得起身道:“你看你看,不說也就糊裏糊塗過去了,偏要騙我說出來,這下自討苦吃了吧?我知道你這傻狐狸肯定不舍得害你的什麽賭徒,隻會自己跑哪兒躲起來哭。”
  這時門被敲響,忘記道人毫不猶豫揮手出去,封住那門,這裏麵的東西還沒處理好呢,怎麽可以放人進來。外麵正是陸西透,他跳下車後就看見幾個老太衝著洛洛住的樓指指點點,他也顧不得問什麽,就衝了上來,敲門不應,隻好掏出鑰匙開門,可是奇怪,鑰匙明明是打開了,門就是不能開。他腦子裏轟地一聲,明白肯定是出事了,毫不猶豫就打報警電話。
  但是他擔心裏麵的人,心急之下,也等不得警察來,一腳一腳的踢門。
  裏麵忘機道人一邊收拾地方,一邊道:“這誰啊,比五月裏的蒼蠅還煩。攪得老道都無心收拾。”
  洛洛勉強支起身,道:“別收拾了,你帶我離開吧。等下賭徒要來,我怕看見他我又舍不得走。娜娜姐姐,曬貓姐姐,你們是與我一起走呢還是留下?你們要是留下的話,陸叔叔一定會對你們很好的,跟我走的話最好,我有什麽事都可以與你們商量。”
  曬貓看看娜娜貓,道:“對不起,娜娜姐姐,我準備留下,我本來就一直支持陸叔叔的,你呢?”
  娜娜貓粥著一張小臉,苦惱地道:“我想與洛洛一起走的,可是曬貓,我離不開你啊,再說我們兩個一起把陸叔叔叫來的,如果打開門隻剩下一隻貓的話,會被人懷疑的。”
  洛洛點頭道:“事不宜遲,既然如此,你們留下,反正我恢複後還是會來看你們的。道長,我們走吧。”
  忘機道人帶著洛洛化作一陣清風離去,那門立刻就被陸西透踢開,自己也收不住力,衝進好幾步才停,站住一看驚住,裏麵簡直如廢墟一樣,沒一處完整,廢墟中衝出兩隻貓,陸西透抱住就問:“洛洛呢?洛洛呢?”兩隻貓都不敢說人話,隻有麵麵相覷一臉為難。陸西透自己也覺得荒唐,怎麽問兩隻貓,忙放下她們,四處察看,卻是什麽都沒有。
  這時警察也趕到,向陸西透了解情況後,四處查找線索,那些在樓下圍觀的老太這才敢上來,七嘴八舌地提供線索,說是什麽時候看見凳子飛出窗戶,什麽時候花瓶飛出砸在哪兒,警察找過去,果然都在,就是奇怪,作案者與受害人都找不到,現場的活物隻有兩隻貓。血跡早就被忘機道人抹去。一群人都對著曬貓與娜娜貓發愁,這是怎麽回事呢?見此,曬貓矜持地挺挺背,對娜娜貓用貓語道:“我們是重要人物呢。”
  賭徒本就坐立不安地等著洛洛過來,可是等了半天還是不見人,打她手機,接起的卻是公安人員,等賭徒飛車趕到,警察已經拉起黃線,他連走都走不進。陸西透看見賭徒,心中了然,但此刻洛洛失蹤,兩人反倒是成了同情兄,恩怨一筆勾銷。他跨出黃線,抱著兩隻貓出來,把事情與賭徒詳細交代一下。賭徒懵了,剛剛通話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就是這樣,連人都找不到?“我真不應該讓她自己回家,我真不應該打那個電話,直接就到樓下來等著她不就是了,要是我在場的話,或許洛洛就不會遭此厄運。”
  曬貓忍不住對娜娜貓道:“你說賭徒上來的話,打不打得過林下仙?”
  娜娜貓懶懶地道:“你少說幾句,這會兒你尾巴都翹得可以迎風招展了。”
  曬貓“嗚”了一聲,鑽回陸西透懷裏,道:“陸叔叔的懷裏還是滿暖和的,對了,娜娜姐姐,他們不會把我們瓜分了吧,我可要跟著陸叔叔,你跟賭徒去算了。”
  娜娜貓做個鬼臉,媚眼如絲,道:“不,我纏定了你。”
  陸西透自己都沒心情,自然也不會去安慰賭徒,不過這兩隻貓他一直抱著不放,免得被賭徒搶去一隻。其實賭徒沒有進去過洛洛的房子,自然不會對兩隻貓有什麽感覺,所以曬貓與娜娜貓就這麽順理成章地住進了陸西透的家。
  卻說洛洛被忘機道人帶著離開,走了一陣,禁不住問:“怎麽進了醫院?”
  忘機道:“你不是被貓咬了一口嗎?得給你打一針狂犬病疫苗呢。否則你這小妖道行不高,狂犬病發作我可救不了你。”
  洛洛繞是再傷心,也不由一笑,道:“這話要是被曬貓聽見得發狂了。對了,為什麽叫外麵踢門的陸叔叔是五月的蒼蠅?為什麽是五月?”
  忘機道:“五月的蒼蠅都是過了一冬才鑽出來的,又大又笨,叫聲又響,趕它不會走,傻得要命。”
  洛洛閉上眼睛扯扯嘴角,算是笑了。
  醫院出來,忘機帶洛洛到一個小廟,外麵還敲著一塊牌子,說明這兒是文物單位。“你這兒住幾天吧,吃的我會帶來,不過一般都是人家供什麽我吃什麽,沒你平時吃得好,將就點,你受的也不是內傷,很快就會好的。”
  見忘機要走,洛洛忙拉住他,央求道:“道長教我個法子,怎麽才可以出去身上的妖氣。求您。”
  忘機愣了一下,耐心地道:“你這癡子,你們狐狸精當年遭滅頂之災,其中一大罪狀就是與人通婚,生下一群人不人妖不妖的孩子,這些孩子都是法力大得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攪亂了天地之間的綱常。你還是想通一點吧,別作這等妄想了,沒好處的。”
  洛洛咬咬嘴唇,鼓起勇氣用輕不可聞的聲音道:“現在不是可以避孕的嗎?”
  忘機嚇了一跳,洛洛臉還沒紅,他的老臉先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這個,這個,我倒是沒有研究過。其實你也別妄想了,等你練成這套法術,你的賭徒早紅顏成白骨了。又不是一年兩年可以解決的。”
  洛洛想到自己的法術都是速成,練成人形,別家都要千年,她一年就夠,或許是忘機不知道,她可以短期練成呢?可惜藍狐精已死,問這個糊塗的忘機真是問不出什麽。但還有一個關鍵問題不得不問:“可是我怎麽才可以知道,我的妖氣不會害到人了呢?”
  果然不出所料,忘機“呃”地一聲,臉更是紅得轉成豬肝色,逃也似的抱頭跑了出去,風中傳來他斷斷續續的話:“你這狐狸精,找人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洛洛一怔,想過來就明白忘機為什麽會害羞到溜走,還真是羞人,即使狐狸精本來不大有人類的道德觀,洛洛此時還是紅了臉。
  隱身在小廟中養傷,雖然條件很差,沒有暖氣洗浴,可現在還能怎樣。不過這座小廟陳年曆久,本就帶著一股仙氣,極利洛洛修養。沒東西可以分心,倒是可以安安靜靜地修煉。果然如忘機所言,不是內傷,恢複很快。
  這天忘機帶了一些肉包子過來,看了洛洛一眼,道:“你差不多恢複了,以後自己出去找吃的吧,最近春節的香火都不夠我自己吃,這幾隻包子還是我從城隍那裏虎口奪食來的。”
  洛洛黯然地盯著從屋頂垂下的一隻蜘蛛緩緩降落,淡淡地道:“我暫時不想出去,就讓我在這兒住幾天吧,我怕我一出去就管不住自己的腳,直接去找上賭徒,我不想害死他。”
  看著洛洛雪白的小臉上兩滴眼淚慢慢滑下,雖然知道這臉不是小狐狸的本真,忘機一顆老心還是忍不住難過起來,“咳”地一聲,又是抱頭逃走,直奔城隍那裏。
  城隍貪著春節輕閑,正偷偷打開電視看節目,一聽有腳步聲接近,立刻關上電視,拉下罩子,裝作沒事人似的咳嗽一聲,道貌岸然地踱著八字步走到滴水簷下,果然見忘機後麵惡鬼追著似的跑來,見到城隍才抹把汗站住,大呼了幾口氣後道:“老哥,我吃不消了,這死妮子一根筋得很,說著說著就給我掉眼淚,我都鐵石心腸幾千年了,遇到她也是沒辦法,哎喲,你得幫我想辦法,否則我都不敢見她。”
  城隍手指一曲一伸,閉住眼睛一算,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道:“老弟,你碰到異數了。這個小狐狸還真是小狐狸,才三歲不到,機緣巧合得了法力最強腦筋最好的藍狐精死前的親傳,所以法力雖強,可是閱曆極淺,這才會見到一個少年就放不下,也就這種純真的感情才能打動人吧,老弟你就忍著吧,難得呢。”
  忘機愣住,眼珠子轉了半天,才道:“不行,這個狐狸精最是個想不明白的人,或許就會這麽垂淚上一百年的,她要是總是占著我的小廟,我不是得每天看她的眼淚嗎?吃不消啊。老哥,幫我想想辦法。”
  城隍不理他,轉身回去自己屋子,可是忘機哪裏肯放過,忙忙跟了進去,一下就發現有個地方還是熱乎乎的,莫非是好吃的?伸手就想去翻,城隍忙和身撲上,攔在麵前,尷尬地笑著道:“老弟,翻我房間不好吧?”但是他要注意風度,手腳就慢了一步,被忘機先一步一把揭去那罩子,裏麵原來是隻電視機。
  忘機不由大笑,道:“老哥,你也做這等低級趣味的事?哈哈,我趕明兒告訴大家去。”
  城隍老臉通紅,連忙拉住忘機道:“老弟,你這是幹嗎呢?我這不是在給你找辦法嘛,現在小年輕花樣多,我們要老是抱殘守缺,總有一天會被曆史淘汰,所以我隻有硬著頭皮看點電視,還不是想與時俱進嘛。這不,我正看著肥皂劇的時候替你想出一個妙方,來來來,我說給你聽。”
  忘機忙把耳朵湊上去,聽完連連點頭,總算暫時放下一頭心事。
  春節後的四月天,柳陌枕霞,飛花逐月,過了一冬的人們也跟著活了過來,時時有些個所謂考古愛好者翻牆而過,探尋洛洛所住小廟的深淺,攪得修行的洛洛不得不時時隱形,麻煩透頂。
  周四晚上,雲破月來,忘機照常過來小廟,先趴在牆頭偷窺一眼,見洛洛容色平靜,這才敢翻牆進來。忘機其實有多種方式突破這堵磚牆,比如化作清風翻越,比如念念有詞地穿越,可是忘機總覺得這些辦法有點仗勢欺牆的味道,都說終生平等,牆生即牆在,忘機可不會因為自己是神仙而忽視這麽一堵牆的存在,所以隻要平時不急,他總是費勁地爬牆,以示尊重。
  洛洛抿嘴看著他笨拙地進來,笑道:“你來正好,我想把這兒退還給你了,都快被那些穿著旅遊鞋背著雙肩包的小子們煩死了,說什麽探險,市區還有什麽險可探的?有種倒是晚上來來看。我怕天氣越熱這兒來的人越多,真是煩死,想去外麵租個房子住下。”
  忘機一怔,心裏忽然湧上濃濃的不舍,這幾天下來,與這個小狐狸天天見麵,不知不覺已有了感情。“這麽說你又要入世了?也好。不過你不能用原來的名字了,你的名字在公安局的失蹤名單上了呢。”
  這段話提醒洛洛又想起那段過往,心中一痛,垂下眼皮去不語。
  忘機忙轉開眼不敢看,免得又要傷了這顆老心。嘴裏嘟嘟噥噥道:“又來了,又來了,既然這麽想,不如去看看,也好了卻一段心事。”
  洛洛低眉想了半天,這才點點頭,道:“是,我真想他,他應該在辦公室裏吧。道長,等下我再回來收拾,現在……現在……”
  忘機忙道:“沒事沒事。這兒你愛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招呼都不用打,老道沒啥隱私可言。”
  洛洛一聽,笑了一笑,仰頭看了看月亮,道:“我走啦。”便隱身離開。忘機一見她走,立刻不顧圍牆的尊嚴,縱身躍入雲層,遠遠地衝城隍打個招呼,城隍不得不關掉電視,依計行事。
  洛洛出門,發覺外麵的公路錯綜複雜,都不知道哪條是通往浦東那幢著名的大廈,無奈,隻有打的。離世幾月,還好變出來的鈔票還是惟妙惟肖。隱身從電梯上去,到陸西透辦公室所在樓層的時候呆了一呆,幾乎還沒想到什麽,電梯已到賭徒的樓層。這一層燈火燦爛,可沒有人聲,柔軟的地毯消了所有的喧囂。洛洛足不點地,行雲流水般滑過一段走廊,直奔賭徒的辦公室。越近,滑動越慢,到門口時,洛洛幾乎沒勇氣進去。那麽多天不見,賭徒可好?他會不會想她?會不會以為想他依然難過?還沒進去,洛洛的眼淚已經滑了下來,忙舉手拭去,深深吸了口氣,穿牆進去。
  可抬眼一看,卻驚呆了,隻見賭徒握著一個女孩的手深情款款地私語,那個女子黑衣半長發,略微削瘦,年紀不輕,可是氣質奇佳,一看就是很有曆練的白領。洛洛隻覺耳朵周圍嗡嗡聲音響亮,好不容易才聽清那女子說了句:“賭徒,聽說你前女友是個絕色啊。”
  洛洛緊張地伸長脖子,一定要聽清楚賭徒怎麽說。隻見賭徒又騰出右手,捧起那女孩的手,小心得像捧起什麽易碎的寶貝,兩眼深深地看到那女孩眼睛裏去,道:“心的交流才是最重要的。”
  隻見賭徒的女友抿嘴而笑,神態驕矜,洛洛看著心都碎了,怎麽會這樣。她幾乎是倒退著撞出牆去,跌跌撞撞衝出賭徒的公司,賭徒,賭徒怎麽會這麽快就變心了呢?原來他根本沒有真心愛過她啊,原來這還是沒有心的交流啊。究竟怎樣才是心的交流呢?
  洛洛恍恍惚惚到處亂走,終於找到一個地方坐下來趴桌上狂哭。
  卻說等洛洛一走,那個職業女子立刻把手從“賭徒”手裏抽出,一邊幹嘔一邊道:“老哥,你怎麽能這麽惡心的,還好沒有吻下來,否則我的初吻都得被你這老兒搶去,哎喲,真受不了,怎麽有這麽惡心的話。”
  “賭徒”早換回城隍的樣子,無限委屈地道:“幹嗎幹嗎,還不是為了幫你的忙?你怎麽可以這麽忘恩負義。我們隻有演得那麽像才可以騙到小狐狸啊。”
  忘機捏著脖子,有氣無力地道:“現在怎麽可以如此道德敗壞,小男女說的話忒也惡心。老哥,你以後可別再看那些什麽青春偶像劇了,這哪是偶像啊,簡直是嘔像。你再看的話,我可以保證你三年內晚節不保。哎喲,我得去看看小狐狸,她可別尋短見去。”
  忘機掐指算出洛洛的方位,跟著找去,在一個碩大無比的辦公室裏找到正趴在大辦公桌上痛哭的洛洛,聽了一會兒很不忍心,勸道:“洛洛,別難過啦,早知道總比不知道好啊,來,跟老道走,這兒收拾收拾。”
  洛洛抬頭,卻驚訝地發現這兒居然是陸西透的辦公室,自己怎麽跑這兒來了。四周看看,幾乎還是原來的布置,什麽都沒變,隻有桌上本來放著的一打記事紙被她的眼淚打得濕透好幾張。“我怎麽跑陸叔叔辦公室來了?不知陸叔叔還記不記得我?”
  忘機看她這麽一付傷心無所依的樣子,都想心一軟告訴洛洛剛才隻是他和城隍聯手演的戲,但又忍住,長痛不如短痛,叫洛洛這樣死了心,總好過見她天天流淚。他還是覺得城隍老哥的主意很對。“別癡心妄想啦,人就是人,尤其是那些成功人士,他們身邊本來就珠圍翠繞,某一時期屬於你,那是因為你有魅力,才可以脫穎而出,等你一離開,自然他們也是會傷心幾天的,可是身邊那麽多女孩子送上門來,叫他們怎麽抵抗?你還小,不知道,以後你會明白的。”
  洛洛聞言,想起以前盛放跟她說過的話,陸西透當初婚變的原因也是因為盛放不在而抵擋不住周圍出色女性的誘惑,盛放還說過這世道就是奇怪,那麽好條件的女子就甘願追逐陸西透這樣已婚人士。看來這世道是如此了,洛洛一邊承認,一邊心口滴血,而眼淚則是慢慢收起。半晌又抬頭,眼睛已經無淚,淡淡地道:“道長,謝謝你的規勸,我想明白了,這就從新開始。我準備換個名字,還是姓胡,叫淅淅。”邊說邊在紙上寫出這倆字,隨即飄然而去。
  忘機看著紙上東倒西歪的字皺了半天眉頭才認出筆畫,忙打開陸西透的電腦,上網下載金山詞霸,查到,淅淅:風雨的聲音。

  第二篇 職場生涯
  早晨,陸西透準時上班,惱火地發現桌上的東西被動過,記事紙濕了又幹,上麵還有歪瓜裂棗般的兩個字:淅淅。他一向愛潔,見此很不愉快,按下通話鍵:“小雲,進來一下。”
  雲出岫端著咖啡進來,一看陸西透臉色不愉,心裏打了個突,春節以來陸總臉色一直不怎麽好看,脾氣不小,與以前不同,以前是高傲,看見不愉快的事,最多皺一下眉頭而不理,自有別人看見給他掃清雜事。
  陸西透指著桌上的記事紙問:“這是怎麽回事?”
  雲出岫把咖啡放下,順著陸西透的指點看去,嚇了一跳,立刻本能地反應道:“不是我。”這個辦公室隻有陸西透與她有鑰匙,可是她如果沒有指令是不能進辦公室的,“陸總這兒還有什麽遺失嗎?好像是什麽民工之類的半文盲的字跡。”
  陸西透看著雲出岫驚惶的神色,不用說,她也不可能進來,還留下筆跡。“沒有遺失,這不會是半文盲留下,又不是明星的名字,寫得出這個字的人書不會讀得少。”忽然心中一動,想起那個滿腹經綸,卻不肯練字的女孩,她那麽奇突地消失,難道就不會奇突地出現?便不動聲色地揮手道:“你出去罷,昨天的紀要趕緊趕出來。”
  陸西透一層一層地揭起記事紙,整整濕透了十張紙,最上麵“淅淅”這兩字也是略有暈開。真會是洛洛嗎?她在紙上倒翻水還是哭過?如果是哭出來的眼淚,什麽事讓她這麽傷心,可以整整哭濕十張紙?“淅淅”是什麽意思?指示著什麽?陸西透實在無法從這麽少的線索中找到答案,而他又是個不大會幻想的人,能夠想到洛洛頭上實在是因為心念所係而已,自己都覺得這種想法匪夷所思。不過他還是把這十張紙折起來,收進一隻大信封裏,鎖進抽屜。
  雲出岫莫名其妙地被叫進去,又莫名其妙地走出來,納悶了一早上。辦公室被人進去搗亂,這麽嚴重的事陸總怎麽不追究?難道是陸總自己忽然想起這是他昨晚離開時候自己幹的好事了嗎?可是那兩個字又是怎麽回事?
  中午去食堂吃飯,遇到穿得隨隨便便的賭徒,雲出岫端著飯菜坐到他對麵,笑道:“這個樓大概也就你敢穿這麽休閑的衣服上班了。”
  賭徒笑笑,很溫暖的笑,“不,還有打掃衛生的阿姨。”
  雲出岫好笑,道:“你們怎麽有可比條件?怎麽會白天出現?你不是一直是鼴鼠嗎?”
  賭徒笑道:“我辭職了,昨天交上去的。這幾天辦移交。”
  雲出岫吃驚,張著嘴看了賭徒半天,才道:“為那個洛洛?真不可思議,你們男人也有有情有義的時候。”
  這時另一個同學端著飯菜坐過來,聽見這話,道:“賭徒,不會吧,難道真有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事?你們從見麵到不見,才幾天啊。”
  “我從第一眼見她,到接到她最後一個電話,前後二十六個小時。”賭徒簡單而似乎不帶感情地道。
  雲出岫與那個同學對視一眼,不便再說,賭徒記得那麽清楚,豈是偶然。雲出岫想,要是也有這麽個出色的男孩能像賭徒愛洛洛一樣地愛她,死而無憾。
  回來上班的雲出岫感慨萬分,時時想著賭徒吐出那個二十六小時時候的神情,醉倒。這才是男人的樣子。
  所以見到陸西透的時候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賭徒辭職了,為胡小姐。據說後天去西藏。”
  陸西透吃驚,一時無話,就他知道,洛洛與賭徒也就隻有一天多的接觸,難道感情能一深至此?這叫陸西透轉著椅子想了好久。
  沒想到臨下班時候賭徒不請自來,向陸西透遞上一張卡片,上麵記錄這兩串數字,一是他的手機號碼,一是他住家電話。“陸總,我有個不情之請,如果有洛洛的消息,無論如何,請給我一個電話。如果我有消息,我也會立即通知您。”
  陸西透並沒有起身,依他的身份,賭徒隻是後生小子,最多是出類拔萃而已。他隻是微笑欠身接過紙條,做了個請坐的手勢,不過賭徒沒有坐下的意思。“你辭職了?”
  賭徒笑道:“是,這上下隻怕整個大樓都知道了。”
  陸西透隻是微笑道:“與老板談加薪何必利用洛洛失蹤這件事,有的是其他辦法。”
  賭徒看著陸西透隻會笑,道:“陸總,業內傳說您是老狐狸,還真是。”
  陸西透本來隻是放一個氣球試探,賭徒這麽回答基本上是肯定了他的猜測,心裏很是不屑,不過臉上還是不動聲色,微笑道:“不愧為是賭徒,信手拈來就是冠冕堂皇的賭注。”
  賭徒被陸西透一句話噎住,雖然很知道陸西透是在諷刺他用懷念洛洛做借口辭職,實際是向老板就加薪施加壓力。而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念洛洛,想去西藏靜一靜心,可是無從解釋起,自己確實是一舉兩得,陸西透沒說錯。隻有尷尬地笑笑,道:“多謝誇獎,以後有機會還是要想前輩討教。”
  陸西透微微一笑,道聲“客氣”,身子靠回椅背。賭徒知道,這個身體語言是在暗示他離開了,雖然很憋屈,可也不得不走。這才發現,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們要是認真對付你,你著實不是對手,往往一個手勢一個單詞就可以將你打翻在地。走出門,見雲出岫關切地看著她,忙過去伸伸舌頭,道:“好厲害。”
  雲出岫笑著輕聲道:“知道了吧?學著點。哎,別忘了給我帶幾件藏銀首飾來。”
  賭徒說聲“行”,便先一步離開回家。
  陸西透看著賭徒出去帶上門,鼻孔裏哼出一聲。回家,便對著兩隻貓把這些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他有些恍惚,總覺得這兩隻貓似乎聽得懂他的話,表現出來的眼神總是很配合他話中的意思。隨即便取笑自己這是年紀大了,怎麽會發這等白癡。
  大辦公室中用玻璃隔斷的小會議室裏,已經坐了四個人,等最後一個走進,其中一個穿著煙灰長袖絲質襯衣的女孩微笑著道:“都在了吧,那我們開始開會。五月份開始我們小組的任務將很重,上麵要我們在下半年完成兩千萬的廣告任務,我考慮到人手不夠,問人事部要求增加一個幫手,就是這位胡淅淅小姐。胡小姐暫時沒有相關工作經曆,但是在公司招聘的麵試筆試中都是成績優異,我很高興我能搶到這麽個人才,希望今後大家能夠配合良好。”簡單利落,非常爽快。
  女孩一邊說,一邊手腳不停取出夾子中的文件,一人一份,順便對胡淅淅道:“我叫Rhonda,那邊過來,男的是Peterpan,Bunny,女孩是Bee。你有英文名字嗎?大家沒大沒小地叫起來比較方便。”
  胡淅淅笑道:“大家就叫我淅淅,英文發音一樣也是xixi,,嘻嘻哈哈,叫著就開心。”淅淅這幾天狂看有關職場的電視和小說,但發現國產的幾乎都是穿著職業裝做著談情說愛的事,與在陸西透那兒看見的氣氛相比差別大了。還是香港的那些還好一點,所以買了碟片沒日沒夜補課。總算大致知道該穿什麽衣服,化什麽妝,戴什麽首飾。今天早上考慮半天才穿著一件灰底黑條的收腰襯衫,白色短裙,沒戴首飾,也沒化妝,來上第一天班,無論是走過鏡子還是大片玻璃,淅淅都發覺自己很是有幾分職業女性的味道。
  Rhonda笑道:“好啊,大家開開心心,工作也不累。”淅淅聽著很是佩服,說話這麽簡單大方,真是本事。她一點沒有想到,她以前接觸的盛放與陸西透級別都要高出Rhonda許多,說到人精,這兩人才是。“我們看一下,這上麵是四個案子,你們各自認領一個去,剩下的一個留給我,淅淅這回跟綠衣黃裳公司這個案子,誰做這家,誰帶淅淅。”
  說是認領,其實是大家各自拿出口頭方案,Rhonda看著合適再欽點給誰做。最後結果,做綠衣黃裳公司的是Bee.。她的理由很簡單,女孩子,對做女性時裝首飾的公司眼光獨具,有共同語言。於是洛洛就跟了她。
  會議就那麽簡單,三言兩語結束。其他人出去,留下Bee與淅淅,Rhonda對兩人嚴肅地道:“之所以綠衣黃裳公司要用兩個人,一是因為這個公司的廣告量大,最近又有在網絡上發布廣告的意向,二是這家公司的設計總監非常麻煩,是個很不能合作的怪才,與這家公司接觸,不能隻就事論事,還得注意拿下這個總監,這人說話很有分量。明白了嗎?”
  Bee笑嗬嗬地道:“明白了,我讀初中時候遠遠瞻仰過這個總監,還是我們一個學校出來的呢,以前就驕得不得了。我會通過七大姑八大姨地與他攀上交情。總歸是一個小區的。”
  Rhonda微笑道:“那就好,這個項目做下來,獎金是不用說的,考核上麵也是很漂亮的一筆。好自為之啊。”
  Bee與淅淅一起點頭,淅淅更是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跑出去找上門去。Rhonda現走,淅淅發覺,Bee的眼中有絲隱隱的不屑,咦,這是怎麽回事?
  但是Bee對洛洛很好。她中等身材,二十七八歲年紀,豐滿,皮膚白裏透紅,都有叫人忍不住伸手捏一把的衝動。Bee的五官精致圓潤,眉毛彎彎的,眼睛大而圓,睫毛濃得像小刷子,櫻桃小口,看著不由叫淅淅想起以前的好朋友曬貓。尤其是伸出來的手,小小的,看上去白而柔軟。Bee一說話,眼睛也是彎彎的,非常可愛,“淅淅,我早聽說這回招了一個美女,剛才你一進來我就喜歡你啦,所以我說什麽都要做綠衣黃裳公司這個案子,不能叫那些臭小子便宜了去。等下我讓Bunny跟你換個位置吧,我們坐一起也方便討論。”
  淅淅還是原來的長相,小姑娘愛美,換來換去,還是原來的長相最滿意,身材拔高到了170,不過發現這種身材買衣服不易,但是買到了的話,穿上都是很漂亮的。隻是把原來的披肩長發改成了赫本頭,鼻梁上架了副眼鏡。“好的,等下Bunny過來我們跟他說吧,不知她肯不肯。Bee姐姐,我現在做什麽好呢?”
  淅淅這麽乖巧聽話,Bee很喜歡,也當然樂意傳授經驗,“淅淅,我們分工做吧,我收集我們公司的資料,你收集綠衣黃裳公司的資料,主要是從網上和公司的資料庫裏查,順便我們晚上下班後一起逛街去吧,到綠衣黃裳專櫃看看他們的風格,心裏大致有個譜。你看好嗎?”
  淅淅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剛剛上班,我都沒衣服穿呢,正好你幫我一起看。還有啊,我看見樓下有一家很幹淨的川菜館,我們晚上就在那兒吃好吧?我請你,感謝Bee姐姐這幾天帶我。”淅淅聽說做事情說話要甜,笑容要足,與同事關係要好,所以雖然心裏還未從賭徒那裏受的刺激中平複過來,臉上還是強顏歡笑。
  Bee笑道:“你才工作呢,怎麽好意思叫你請客,AA吧。來,開始工作,下班前你把查到的資料給我過目一下。”
  就這樣,淅淅開始第一天的工作。她鑽進電腦,找出綠衣黃裳公司的網頁,然後再找到業界與媒體對綠衣黃裳公司的評價,全部俺次序放進一個文件夾裏。做完見Bee還在查找,便對文件夾精益求精,給所有文件做了目錄,窗口是一條條標題,看見感興趣的隻要點擊進去看就好,淅淅自己都覺得這麽做非常簡潔。因為看了所有資料,所以心裏有想法,那就寫在前言裏吧。以前邵繁花說過,寫文章很簡單,怎麽說話就怎麽寫出來,而淅淅看多曆史書,記憶又好,寫出來的東西不免引經據典,非常漂亮。
  臨近下班時候,Bee才有時間來看淅淅的工作,一看之下,大喜,拍著淅淅的肩道:“不錯,不錯呀,做的很漂亮。你看,這幾篇可以不要,一看就知道是綠衣黃裳公司出錢做的有償新聞。這個設計總監,什麽,叫昨非?哈古怪的名字,昨非,那不是否定一切?果然是搞藝術的人。這個設計總監與人的筆墨仗很重要,你一定要吃透其中的意思,領會他的精神。人都是這樣的,不吵架時候都是道貌岸然,一打筆墨官司,什麽性格都暴露出來啦。所以你的前言與這些相關的部分得修改一下,其他都已經很好了,難得你才開始工作就有這樣清楚的思路,哈,這下我工作輕鬆了。”
  淅淅被Bee表揚得很開心,覺得Bee這個人真好,而且其他同事也好,Bunny主動跟她換了桌子,Peterpan幫她把鑰匙換好,還帶她去領了很多辦公用品,Rhonda中飯時候領著她去內務部領吃飯用的IC卡,大家都很幫忙,當她是小妹妹。
  吃飯時候,淅淅感激地與Bee說起這些,Bee笑道:“誰叫你長得這麽好,誰看見都來不及地喜歡你,我一般看見美女都是嫉妒得發狂的,可是看見你就不同呢。你可不可以把眼鏡換成隱形眼鏡?太破壞整體了。”
  淅淅一笑,道:“這個眼鏡嘛,是平光眼。”
  Bee一怔,笑道;“還真得戴上,否則公司還不亂套。趕明兒我們去綠衣黃裳公司的時候你把眼鏡摘了,我們迷死那個昨非。”
  淅淅一伸舌頭,笑道:“你不在意的話,我現在就想摘了,你知道戴著這個東西有多難受,走樓梯都得小心,免得一腳踩空。”說完把黑框眼鏡拿下,放進眼鏡盒裏。
  Bee目瞪口呆地看著淅淅摘下眼鏡後衝她一笑,道:“你別衝我笑,否則我會改變性取向。”
  淅淅聽得大笑,早有左右人等看過來,然後看了再看,吃飯都顧不上。淅淅立即想起年前就是這麽吸引了賭徒的注目,導致後來痛苦不堪,忙眼觀鼻鼻觀心,專心吃飯。Bee看著直笑,道:“做美女也是有麻煩的,尤其是做大美女。這下我心理平衡了。”
  淅淅衝她做個鬼臉,道:“我看見你就忍不住想捏你一把,你才好看呢。”
  Bee晃著沾滿小龍蝦油的手道:“不,這不一樣,我是可愛,你是美麗,這裏麵大有區別。比如今天你穿的這套衣服,我穿的話就沒特色了,可是你一穿就是好看,等下我看你進商場隨便什麽衣服拿了就走吧,反正美女就是披麻袋都好。”
  淅淅認真地道:“那也不行啊,萬一穿不進呢?”
  Bee笑得花枝亂顫,道:“那當然是要試穿一下的啦,淅淅小傻瓜。”
  淅淅自己也覺得很好笑,跟著一起笑,早知道工作了接觸人類了可以那麽快樂,其實早就應該別悶在小廟裏發呆。Bee看著覺得這個小妹妹好好玩,這麽好看,人卻是那麽單純。
  飯後先去商場,進了商場先找綠衣黃裳的專櫃。Bee熟門熟路,拉著淅淅一層一層地上電梯,轉彎抹角,在淅淅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之際,站到了綠衣黃裳專櫃前。淅淅一看就忍不住笑道:“還真是應該叫綠衣黃裳啊,這兒衣服的顏色真是濃烈。”
  隻聽身後有人問了一句“為什麽”。兩人回頭,見是一個光著頭皮的男子,穿件黑色的長袖,沒係領帶,扣子卻是一個不剩地全扣得嚴嚴的,下擺沒有塞進肥肥的褲子裏,整個人身看上去像麻袋。淅淅記憶超群,一見就認出這是昨非,怎麽這麽巧,忙暗中踢了Bee一腳。這一腳踢得很明顯,Bee想不領會都不成,便立刻靈機一動有了攀談的主意,對著淅淅道:“為什麽叫綠衣黃裳合適?”
  淅淅這下犯難,因為本來這是準備開這個名字的玩笑的,現在這個總監就在麵前,怎麽可以亂說,可是人家已經問了上來,不回答又不好,她又不大會撒謊,隻得道:“綠衣黃裳不就是鸚鵡的意思嘛,這裏麵衣服的顏色那麽多姿多彩,叫我一下想起金剛鸚鵡。還有,綠是間色,黃是正色,綠在上,黃在下,在古代是很不對的事,這一家取這綠衣黃裳的名字不知是不是顛覆傳統的意思?”
  本來這家公司取綠衣黃裳也沒多考慮,隻覺得綠衣黃裳這個名字又貼切又好聽,定位正確。昨非接手設計總監後,發揚光大,從金剛鸚鵡那兒取得無數靈感,以其大膽出位的設計為這個品牌確定江湖地位。昨非沒有想到綠衣黃裳還有顛覆傳統的意思,頓時對眼前這個美麗女孩刮目相看,上前拉住淅淅上下打量,半天才道:“你怎麽穿衣服的,這種衣服坐小辦公室時候還差不多,穿出來逛店就不對了,進來,我替你搭配幾套,免得這麽好資質的人明珠暗投。”
  Bee在一邊看著欣喜若狂,吉人自有天相,就這麽容易與昨非搭上關係,再不必回家磨著父母翻出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七大姑八大姨搭線了。忙跟著進去。
  昨非進去就吩咐道:“170的身材,都給我找出來。你這衣架子太好,穿職業裝簡直是可惜。”邊說邊從售貨員手中撿出兩件交給淅淅,“你去換了看看。”
  淅淅一看,是一件大紅閃光針織緊身無袖短上衣,和一條黑地大紅花像是被麵的長裙。很是犯難,還從沒穿過這麽緊身,這麽耀眼的衣服,不由求助地看看Bee,Bee忙拿顏色鼓勵她進去試衣。淅淅做個苦臉,隻得進去,費勁地套上衣服,見肩膀露出一大片,都不好意思出來,猶豫再三才開門。隻聽外麵昨非驚呼一聲,“天哪,我這衣服簡直是為你量體裁衣的,簡直是狐狸精,妖精,隻有妖精才有天使的麵孔魔鬼的魅力。”
  淅淅嚇了一跳,心想他怎麽知道了?還知道得那麽精確?但見昨非隻是眼睛發直地欣賞著自己設計的衣服,似乎淅淅美的隻是身材,而這身材得是因為穿上他昨非的衣服才見出色,而這張臉不美似的,這才知道自己又多心了,凡人怎麽可能看出自己是狐狸精啊。Bee在身邊讚道:“淅淅,你穿上這衣服,簡直可以顛倒眾生了。”
  立刻有客人見了這身搭配指定要了一套,大概是以為穿上也可以有淅淅這等效果。
  淅淅對著鏡子轉來轉去,看了一會兒道:“其實隨便什麽衣服穿在我身上都有效果的,隻是這一種搭配比較醒目一點而已。”她實在是不服氣,未必昨非就有點石成金的本事,看他自己這衣服穿的。“而且這種衣服隻能穿一次,穿過一次後人家印象深刻,再穿第二次就不好意思了。”
  昨非非常好風度,一拍巴掌道:“你這話又是說對了,綠衣黃裳首先就要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必須第一時間從人群中脫穎而出。然後,就看你自己怎麽搭配了。”說完拎出三件衣服,“你看,這幾件衣服配這條裙子怎麽樣?一件衣服一種味道,各種場合都可以穿。”
  淅淅看了下,還是自己不熟悉的風格,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屋子的風格幾乎沒幾件是以前嚐試過的。她把這三件衣服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笑道:“Bee姐姐說過了,我披塊麻袋都漂亮。” Bee聽見立刻在昨非身後做了個嘔吐的姿勢。
  昨非這下急了,跑去衣架前,找出一條水紅色的連衣裙,又想了想找出一件白色的短紗衣,一並交給Bee,道:“你雖然漂亮,但不算美麗,如果你穿上這件衣服就是美麗了。”
  這話哪個女孩子不愛聽,Bee搶過衣服就進試衣室。出來一看,水紅色襯得Bee的皮膚越發嫩白晶瑩,白紗衣畫龍點睛,壓住紅色的張狂。淅淅看著,幾乎想都不想道:“你這兒的衣服如果沒有你的眼光,像我這樣的人進來簡直都不知道怎麽選配,你用的模特太少了。不,關鍵是針對個人的搭配太難了,因為你的衣服設計感太強。但是被你一搭配,我又覺得眼睛一亮,很有買衣服的衝動。”
  Bee一邊掏信用卡給售貨員,一邊抓住機會插嘴道:“對啊,如果給你一個載體,得以演示你的那些設計思想,實時與我這種人交流,這在現在也不是難事啊,隻要我往攝像頭前麵一站,轉一個身,還有什麽逃得過你的法眼的?我就是做這方麵工作的,這是我的名片。” Bee遞出來的居然是她夾在名片裏的身份證,忙拿回去換出名片。
  昨非將信將疑地看著Bee的名片,道:“我不是很清楚,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Bee胸有成竹地道:“我也是觸景生情想到這一辦法,你看這樣行不行,我這就回公司在我們客流量非常大點擊率非常高的網站上免費為你登一個啟事,後天你抽時間道我們的聊天室作客,帶來你的衣服,與網友們實時進行交流。你看看效果,這隻是一個試驗,如果效果好的話,我們可以為你在網站首頁開一窗口,隨時可以與你旗下的設計員交流,這可要比傳統的廣告效果要好多了,當然後天免費。”
  淅淅在一邊聽得佩服得五體投地,Bee是怎麽就一下想出這麽好的主意的呢?為了支持Bee,她也踴躍掏錢買下昨非給她搭配的四件上衣一條裙子。
  這個如何讓顧客接受他的衣服,一直是昨非頭痛的問題,公司在廣告上投入的錢可謂不少,但是往往一個畫麵也就隻能表現一套衣服,非常局限,所以他常常來專櫃轉悠,找找有沒有什麽好辦法,這會兒聽Bee的設想似乎有理,這是一個不錯的與顧客溝通的渠道,便幾乎沒什麽猶豫地答應下來,給了Bee名片,又在上麵注出他的私用手機。還陪著兩人在商場轉了一圈,淅淅買下好多衣服,因為昨非對淅淅的身材情有獨鍾。
  一出商場,Bee立刻拉著淅淅跳上出租車,叫直奔公司。淅淅不解,“都下班了,怎麽還回去?”
  Bee道:“我們必須立刻打出這條啟事,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否則後天聊天,時間這麽緊,要是冷了場,或者受眾不多,市場效果不明顯,他們對這個方案就沒興趣,我們這回的廣告任務就完不成了。所以我們必須分秒必爭,早打出一個小時,看見的人就多幾個。”
  淅淅回味了一下,覺得非常有道理,由衷地道:“Bee姐姐,你真是厲害,頭腦反應特別快。”
  Bee非常興奮,眼睛亮亮地繼續道:“隻要這次的效果明顯,他們就知道甜頭,一定會想繼續,做生不如做熟,隻要我們的價格合理,他們還會叫我們做。而且我們的方案也就在這兒,不用再想別的了,輕鬆不少。再有,請這個有名的時裝設計師與網友實時交流,本身就是一個創舉,可以大大增加我們網站的點擊,我相信上頭一定會批準的。淅淅,你讓我靜靜,我考慮一下向老板匯報的思路,老板喜歡我們思路清晰,一二三四。”
  淅淅忙閉嘴不說,心裏反複回味Bee的話,從中找出很多好的經驗,心裏很感謝Bee,肯不厭其煩告訴她詳細的思路。
  如Bee所料,上麵很爽快地批準Bee的口頭方案,答應即時打出一個活動窗口告示這件事。Bee幾乎是蹦跳著會辦公桌,隻見淅淅在電腦前招手,“Bee姐姐,你看我設計的這個窗口和裏麵的詞句可以用嗎?”
  Bee笑著抱住淅淅親了一口,道:“你真是我的幸運星,這樣很好了,淅淅,你的文字功底真強,走,我們存盤一下,給他們送去。”
  於是Bee在前麵跑,淅淅在後麵跟著,一邊默默地跟著學,學辦事程序,學待人接物,學思維方式。隻覺這一天簡直是速成,眼界一下開闊許多。塵埃落定,兩人拿著大包小包離開公司,已經是午夜十二點。Bee站在街口等車的當兒感歎:“我要是有一輛車就好了,也不用半夜等半天車,辦事可以方便許多。”
  淅淅也覺得是,像陸西透一樣,雖然停車麻煩了一點,可是人活絡好多。她決定周末有空出去買輛車,免得半夜還等出租,要是天氣不好的話,不是很麻煩的嗎?
  拿下綠衣黃裳公司是一個成功的漂亮的大勝仗。這期間,Bee與淅淅分工合作,淅淅負責文案與內聯,Bee則加緊與綠衣黃裳公司的磋商,上海太大,出門,光是路上就要需要用去一半時間,兩人往往隻有夜深人靜時候才有機會聚在一起討論下一步該怎麽做。昨非在這件事上充分展示了一個藝術家天馬行空的性格,他往往不管你有沒有什麽工作程序,他想到了就要你拿出方案或結果,Bee被他折騰得苦不堪言。好在淅淅精力過人,當然,她本來就不是人,所以幾天沒日沒夜也無所謂。最後變成Bee外聯結束,把活計往淅淅手裏一扔,自己回家抓緊睡覺,而由淅淅悶著頭把東西趕出來。這一切,當然,周圍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事情結束,論功行賞,當然Bee得的是主事的份額,淅淅得的是幫工的份額,小組會上由Rhonda清楚地說明,非常清楚。拿到獎金,Bee即出手買了一輛POLO,奶黃的顏色,非常醒目,第二天便開著上班,惹來不少同事的側目。淅淅雖然拿得少,但她不在乎,錢於她來說是真正的身外物,這一仗學到那麽多有用的東西才是她最看重的,為了獎勵自己,淅淅也跑去車行看車。說實在的,很喜歡那些天價的保時捷之類的漂亮跑車,可是考慮到變出那麽多錢來攪亂社會主義金融秩序總是不大好,這幾天辛苦錢掙下來總算有點了解錢的來龍去脈了。於是,在售車先生的連番轟炸下,當天就背去大大一包現金買下一輛大紅金屬暢蓬的標致307cc。非常糗的是,淅淅買了車不會開,得要求售車先生幫她開回現在租住的地方。淅淅至此才知道,要開車上路並不是變一本駕照出來那麽簡單,並不是摸到方向盤便會開車,而且上路還有那麽多的條條框框限製。無奈,隻得報名學開車。沒有陸西透保駕,什麽都得自己去問去打聽了才可以,好在現在有網絡,上BBS一問,雖然被人罵了好幾句笨蛋白癡,好歹答案還是得來了。
  淅淅大概創造了公司新人第一次請假速度最快的記錄,上班才兩周,就有膽厚著臉皮要三天事假,因為她要體檢,要考駕照的理論學習,連著周末兩天,淅淅一下就休息了五天。不過Rhonda二話沒說,非常爽快地批準了淅淅的要求,還很體貼地說,淅淅前一陣日夜駐紮在公司,全公司上下有目共睹,所以還是老板準的她這三天不作事假處理,特批調休。淅淅不懂事假與調休有什麽區別,即使知道也就以為是鈔票上麵的上落,不過還是很高興Rhonda批得那麽爽快,心裏感激。
  體檢時候,淅淅也不知道她的血常規X光之類的會做出什麽異常來,所以還是偷偷隱身去偷了人家的體檢報告出來複製一份交上去算數。交通法規等的學習對於淅淅來說是小菜一碟,憑她過目不忘的本事,老師上麵講課,她在下麵就把內容翻熟了,所以考試是一點沒有問題的。最麻煩的是上路,即使她報考的是自動擋駕駛,臨上車的時候還是手忙腳亂。該踩刹車的時候踩油門那是家常便飯,不由暗自慶幸買的幸好不是頂級跑車,否則雖然錢來得容易,比自家開鈔票印刷廠還容易,撞了的話終究是心疼。
  五天假期結束,淅淅自覺可以開著上路了,所以也不要什麽路考之類的,自己隱身到公安局弄個正宗駕照就上了路。周一上班,淅淅開著火紅的嶄新的跑車進入公司停車場,風頭一下蓋過差不多時間進入的大老板二老板,Bee在一周前風頭出足的黃色POLO立刻銷聲匿跡。大老板二老板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一個戴超炫墨鏡的超級美女進入自家公司,到轉身不見才想起這美女不是自家公司的胡淅淅嗎?於是進入辦公室後第一件事便是一起召Rhonda上來詢問。
  淅淅自己則是一點不知道,做出與自己收入大不相襯的拉風勾當是會招人側目的。
  Rhonda與大老板二老板原本同屬另一家公司,公司成立的時候,董事長親自出馬挖到大老板二老板幫忙,Rhonda作為他們的鐵杆部下,當然一起跳槽。所以,他們三人之間基本上是熟落無拘的。
  二老板沈君若做事一向大刀闊斧,坐下便問:“Rhonda,你對你的那個新手下胡淅淅了解如何?”
  Rhonda覺得奇怪,兩大老板幹什麽一起關心起最低級職員胡淅淅的事了,尤其是二老板,他負責的是技術與推廣,不參與業務,按說是不必要了解屬於大老板管轄下的業務部門的人事,可是,他居然關心了,Rhonda見大老板既然也在場,知道他一定是首肯二老板提問的,便答:“這個女孩據說筆試麵試的分數都很高,所以我搶了她做部下,果然,雖然是生手,可是聰明好學,進步迅速,一個案子下來,以後盡可以獨挑大梁。”
  大老板劉艦,英文名應勢利導當然就用了Boat,自號波特,經常簽名就用波特來代替。聞言恍然道:“前幾天你請我特批三天調休的就是這個女孩子嗎?看來應該是工作起來很玩命的人啊。”一邊說一邊狐疑地看向二老板沈君若。
  沈君若也是一臉狐疑地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這等身家這等姿色的女孩子肯玩命工作,這事情反而叫人覺得不正常得很了。波特,你看呢?有沒有必要查查這個胡淅淅的身份?我們公司最近要上市,如果鬧出什麽醜聞來,董事長得擰下我們的頭。”
  Rhonda笑道:“這點我倒是可以保證,胡淅淅這人單純得很,單純到工作做了大頭卻被Bee拿了獎金大頭還笑嘻嘻無所謂的地步,或許與她的身家有關,對錢並不怎麽在意,不過我覺得主要還是因為胡淅淅單純,自視不高。這個孩子常會鬧出點笑話,都是因為可能生長環境太好,不知生活疾苦所致,我想她很可能是什麽富商的孩子,放出來到社會曆練曆練。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人脈足,長得好,又沒太大的上進心,人又好學肯做,無論她會在我們公司做多久,對公司發展業務來說都是有利的。就說這回對綠衣黃裳公司的業務,據我側麵了解,與胡淅淅的個人魅力很有關係。
  沈君若與波特對視一眼,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是件好事,富家子弟隻要肯上進,又對待遇分配職務什麽的都不會太在意,可以省卻我們不少心事。Rhonda,可能你還不知道,你到下麵停車場去看看,那輛最拉風的紅色標致跑車就是胡淅淅今天開來的。你們女孩子開這種車,天氣好的時候打開暢蓬,一定非常惹火。”
  Rhonda笑道:“是嗎?那我這就去看看,沒別的事吧?”
  波特笑著點點頭讓她走,一邊對沈君若道:“女孩子都喜歡這種調調兒。”
  Rhonda下去一看,雖然知道這不是頂級跑車,但畢竟是自己身邊同事開出來的,看得見摸得著,還是羨慕不已,再回頭看Bee的小小POLO,覺得分外有對比,尤其是Bee住著租來的房子開小車,也就是個外場麵好看而已。Rhonda有自己的驕傲,憑她自己一雙小小的手,她已經在寸土寸金的大上海擁有了自己的兩室一廳。
  辦公室其他人沒有看到淅淅開車上班,所以沒有引起什麽轟動,他們還沉浸在Bee花大錢買牌照裝備私家車的討論中。Rhonda手頭管理著幾個小組,她上來即召集淅淅這個小組開會。她一如既往,都是帶著溫暖的微笑主持會議,叫人看著非常舒服,不會感到壓力,所以可以暢所欲言。因為Bee還沒到,所以Rhonda便微笑著問淅淅:“你新買的車子很漂亮啊。”
  Bee這會兒正好進來,聽見這話,還以為是與她說的,笑道:“漂亮什麽,小烏龜一隻,代步工具而已。”言若有憾,心實喜之。
  Rhonda不動聲色地道:“不,我說的是淅淅的跑車,大紅色,非常噱頭,淅淅,可以打開頂蓋的吧?”
  淅淅哪裏聽得出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笑嘻嘻地模仿著Bee的語氣道:“噱頭啥,大尾巴烏龜而已。”
  Bee頓時明白了其中的緣由,臉色頓時黑下去,頓了一會兒才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淅淅,那天看見你買衣服都好像不要考慮錢似的,把我們羨慕得不得了,你父母究竟是幹什麽的,你這麽富為什麽還要出來工作?”Bee都一點沒有懷疑淅淅會是什麽人的二奶之類。
  淅淅不知道,對擠兌表現得若無其事,是對擠兌者的最大打擊,尤其是對於她這種連擠兌都還看不出的人而言,Bee這種若無其事更是猶如天書。隻有Rhonda自己知道,但是Rhonda已經滿足地看到了Bee的氣憤,便假咳了一下,微笑道:“好了,既然人已到齊,我們言歸正傳。上回布置的任務,Bee和淅淅已經圓滿完成,為此我們組也得到領導的表揚,我臉上也有光彩。隻有Bunny的還在掃尾階段,不過應該也是沒有什麽問題了。很高興看到,我們小組舊人帶新人的工作做得那麽好,這是Bee的功勞,當然也與淅淅的努力是分不開的。現在我看淅淅也可以獨立上崗了,我們組又添一生力軍。我對我們組年底完成預期目標,甚至超標,抱很大信心。”
  淅淅一聽大驚,忙道:“不行吧,我怎麽可以?連跟人怎麽說話我都不會呢。”
  Rhonda寬容地笑道:“認識自己有不足,是好事,可也不要妄自菲薄。待人接物都是在與人接觸中鍛煉出來的。再說,獨立並不意味著你單幹,有什麽事你照舊還是可以拿來我們一起斟酌。接下來的任務還是你們各自挑一個,不過我擅自做個主,第三個方案給淅淅做,大家答應嗎?”
  Bunny看了笑道:“我本來還想著我前麵一個還沒完成,這回還是挑個簡單的來做吧,被你一說,倒是不好意思了,否則不是變成搶淅淅的飯碗了嗎?”大家都還是很謙讓,最後又是Bee拿了挑戰最大的案子。
  這些決定下來,Rhonda又有點嚴肅地道:“總公司一個月內要上市,上頭通知下來,這一陣子大家都千萬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鬧出什麽新聞。我們都是沒什麽影響的人,即使有什麽事想上頭條也不可能,我不過也是白說說,不過還是注意著點,外麵沒盯著,上頭盯著呢,這時候出岔子,隻怕董事長不繞我們。”
  說到股票上市,淅淅不由自主就想到陸西透,忍不住問了句:“我們總公司叫什麽?是不是就是網站名啊?”
  Bee不由一笑,天下隻怕隻有淅淅這種人才會不知道總公司是什麽名字了。也難怪,她做文案用的都是網站名,簽合同又是用這個公司的名義,再說前段時間又忙,了解的機會都沒有,便笑著寫下總公司的名字給淅淅看。
  淅淅一看吃驚,幾乎是脫口而出:“張達人的公司?”怎麽兜兜轉轉到他的公司工作來了。
  Rhonda也是吃驚,聽淅淅的口氣好像很認識張達人的樣子,她自然不會多嘴,自有Peterpan好奇地問:“淅淅,你認識董事長?那你還那麽辛苦做什麽,直接走上層路線啊。”
  淅淅說出後就知道失言,忙道:“不是我認識他,是我一個朋友認識他,所以我才有機會一起吃過一次飯,沒想到是我們老板。”當然,林下仙認識他啊。
  眾人臉上各有表情,什麽想頭都有。不過都識相,沒再問下去。
  Bee與淅淅已經很要好,走出來便道:“淅淅,帶我去看看你的車子。”
  淅淅看一看Rhonda,輕輕道:“上班呢,你不怕挨罵?”
  Bee輕笑一聲,道:“傻孩子,我們這種工作隻要把業績做出來,即使天天十點來上班都沒人說你。走。”
  淅淅將信將疑,不過還是跟著Bee下了地庫。Bee看見淅淅的車子,歡呼一聲,也不顧髒不髒,嘩一下趴在車頭,喃喃地道:“這才是我的夢想。他奶奶的,爭取再過三年,我三十歲的時候也開上這種車。”
  淅淅得來容易,再說再好的車她也坐過,所以沒覺得怎麽樣,見Bee喜歡,就道:“等下我們上去換一下鑰匙好了,你喜歡就開幾天,反正就是代步工具。對了,你的車是不是自動擋的,我隻學了開自動擋的車。”
  Bee也是咬著牙買下POLO的,所以沒買自動擋,當然她也不會說出來,隻是又趴了一會兒,起來嘻嘻哈哈抱住淅淅,道:“你車上的灰塵還給你,哈哈。淅淅,你真是個實心眼的人,我喜歡你。等下上班你把屬於你的案子好好看看,自己有個想法,我們晚上一起吃飯,我幫你看看可不可行。你的車我不要,我自己的車也才是剛上手呢,正蜜月期,瘌痢頭兒子自家好。”
  淅淅心裏非常感動,上樓時候一直拉著Bee的手。
  Bee近下班才有時間拿著淅淅收集的資料看,肯定的同時還是指出幾點不足,當然,主要還是經驗不足。因為有車,兩人相約去更遠一點的地方吃飯。出發的時候誰都沒有留意,有一輛車在後麵跟著出來,一路跟隨,裏麵坐的是沈君若。
  淅淅與Bee的愛好差不多,都喜歡吃葷腥的,Bee自詡自己生肖屬貓。才坐下,剛點完菜,沈君若才掐準鼓點走進去,故作一臉驚訝地發現他們兩個。Bee當然不知是不是他有意跟蹤,還以為是巧遇,見此忙熱情招呼著一起坐。淅淅不大會客套,隻知道也跟著站起來,笑眯眯地看著Bee熟絡地招呼,心想又學了一招。不過對於沈君若這樣從人堆裏滾爬出來的人來說,反而覺得還是淅淅的微笑可愛一點。
  就近了看,才發現沉重的黑框眼鏡下的胡淅淅非常美麗,皮膚晶瑩如有毫光透出,眉目如畫自然不用說。心裏著實有扯下淅淅眼鏡的衝動,簡直是敗筆。不過他也就多看了幾眼,終究是顧忌著自己的身份。
  沈君若出了公司,一點不擺領導的架子,因為知道麵前兩人也不可能不把他當領導看,樂得做出親民舉動。坐下就道:“難得一起吃飯,這頓我請客。”
  Bee笑道:“公司要上市了,沈總要發財了,我們早想著敲你們一頓呢,我們這些小兵就沒股票。”
  沈君若笑道:“這話酸溜溜的。這又不是國營企業改製,股權人人有份,我們這種公司分配時候肯定有側重。不過Bee啊,照你現在的業績看,你離這一日也不會太遠了,誰都知道業務部門有個無往不利的鐵娘子。”
  Bee隻是微笑道:“沈總取笑我們,我們這種做業務的把業務做好,能拿到提成就夠開心了,業績簿上記了也沒用,又不是嫡係部隊,除非沈總哪天疏漏了,賞我們一點吃剩的。”
  淅淅明明知道他們說的話後麵肯定有潛台詞,可就是想不出是什麽,隻有大眼溜溜地聽著。
  沈君若笑道:“說什麽話呐,什麽嫡係不嫡係的,你看我什麽時候任人唯親了?”
  Bee一點沒有害怕的樣子,做個鬼臉,笑嘻嘻地道:“任人唯親也沒人說你啊,誰手下不安個親信的,指使起來也方便。什麽時候推廣部門有空缺了,沈總記得招呼我們一聲啊。”
  沈君若笑道:“搶了波特的手下幹將,他還不跟我拚命,多年老交情都得斷送。”
  Bee淡淡地道:“沈總取笑我們了吧,劉總旗下幹將怎麽都輪不到是我Bee。”
  沈君若吃驚地道:“怎麽會不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去年你的業績就是第一,今年雖然統計還沒有出來,你這第一隻怕也逃不掉吧?啊,不過也是,疏不間親嘛,嗬嗬。”
  淅淅還沒覺得怎樣,Bee早在心中起了疑心,疏不間親?沈君若這是什麽意思?但是沈君若沒有就這話繼續討論下去,此後大家談的就是些風花雪月家長裏短,這一下淅淅終於可以插話,而且妙語連串,叫沈君若吃驚之餘,迷戀不已,這麽漂亮的女孩,這麽厚的身家,這麽好的學識,如果能要來做妻子,起碼可以少奮鬥幾年,且又豔福不淺,於是就留了心。席間偶爾狀似無心地問淅淅覺沒覺得做業務辛苦,他那兒倒是有文案的工作正缺人,不過淅淅正好覺得現時做得滿好,再說與Bee一見如故,也不大願意分開。沈君若還說起股票上市時候總公司準備慶祝一下,不止是宴請相關部門人員,還會公司內部慶祝,讓全公司員工分享上市的快樂。淅淅心想,她是堅決不會出席的,萬一碰到張達人該怎麽說。
  吃完飯時候,沈君若主動提出他沒開車來,想請Bee送他一程,淅淅與Bee隻得取消飯後活動。淅淅不知的是,沈君若其實是開車來的,Bee並沒有送沈君若回家,兩人就近進了一家酒吧說話。不過Bee早料到叫她送隻是沈君若的虛晃一招,她早看出這個沈總有事要說,剛才飯前隻是一個序曲,所以也就順水推舟。
  淅淅自己開車回家,她記性好,又為上路背了幾天地圖,所以認路不是很大問題。經過肇家浜路的時候看見舒適堡,在報紙網絡上經常有看見這個名字,今天左右沒事就上去瞧瞧。一見傾心,想到這兒反正也離公司近,可以經常過來鍛煉,那些有氧拉丁什麽的似乎跳起來很好玩的樣子。
  運氣不會一直隻光顧同一個人的,淅淅這一個案子就大大不順。自以為文案做得相當完美,可是興衝衝跑去那家公司,人家連辦公室的門都沒讓進,隻叫接待台小姐轉告她,說是這個廣告他們與其他公司已經有意向了。出師不利,淅淅覺得非常委屈,出來上了車就給Bee打電話,把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Bee隻跟她說叫她開車時候別分心打手機,什麽時候回來再談。淅淅無奈,隻得忍下。
  一到公司,早見Bee與她招手,幾乎是衝著過去,狠狠坐到位置上,翹著嘴生氣。Bee笑道:“倒是難得見你會生氣,不過美女就是美女,生氣都比別人強。來,坐著,我給你看一段消息。”
  淅淅湊到Bee的電腦上,一看,正是有關自己這個案子相關公司的報道。“你是說其實是我自己沒仔細查資料,所以不知道這家公司其實早就已有廣告委托意向?”
  Bee等淅淅看完,立刻關掉這個窗口,輕道:“這是難免的,我委托一個朋友才查到這個消息。你也別難過了,這隻不過是新人常受的待遇,你上回跟著我做做得很好,這回就得拿點棘手的殺殺你的銳氣,否則你的尾巴還不翹到桌麵上來,以後領導還怎麽管你?還說這個是最容易照顧你呢。”
  淅淅立刻想起那天開會時候,Rhonda特意說明方案三因為容易照顧給她淅淅做,當時自己還感激不盡,原來是個陰謀啊,以Rhonda的本事,不會找不到這些內容,她指定計劃前不會沒考慮過可行性。頓時心中非常生氣,懊惱地看著Bee不吭聲。這不是存心玩她淅淅嘛。
  Bee摸摸淅淅的頭,冷冷地道:“你等著,我給你出氣,也給我自己出氣。公司從來沒有新人進來一個月不到就叫人獨當一麵的的先例,她隻是看著我與你雙劍合壁威力無比而不服氣,存心拆開我們。還美其名曰你能力超群,話說得好聽,其實是笑麵虎一個。無非是嫉妒我業務做得比她好,連帶你跟我好,你也跟著我受委屈。淅淅,別生氣了,這次失手與你能力無關,我會幫你說話。有時間你可以發展發展其他客戶,我給你名單。”
  淅淅雖然點頭,心裏還是生氣,人怎麽能這樣的,平時見Rhonda做事大方得體,怎麽也不會想到她的手段會這麽陰。下班後哪兒也不去,跑舒適堡跳了一個多小時操才消了點氣。想到曆史書上麵那些人明爭暗鬥,為的是名利,公司這點蠅頭小利有那麽值得這麽費心機的嗎?真是毛病。可也算是人生路上很好的一堂課,叫淅淅想到了很多。
  淅淅甩著包回到家裏,看見一個白胡子老頭一個黑胡子老頭兩個正正坐在她的沙發上看電視,不是忘機與城隍是誰?“你們……什麽事嗎?”
  忘機不耐煩地道:“這老兒發瘋了,這幾天追著看還珠3,他自己的電視機壞了,不好意思托夢化緣,就拉著我到你這兒看。”
  淅淅覺得好玩,這些神仙還真是有原則得很,所以日子要比她這妖精過得清苦多了。“你們看吧,我給你們拿些吃的來。”
  忘機看看淅淅,皺眉道:“怎麽了?滿臉晦氣的,還有誰敢給你狐狸精受氣?”
  話才說完,城隍一手捂住他的嘴,生氣道:“忘機,你這老牛鼻不會少說兩句,不知道我這兒正看得要緊嗎?”
  淅淅看著兩個老頭為看吵吵鬧鬧的還珠3爭執,心裏覺得好笑,氣也順了許多,拉著忘機到落地大窗前的藤椅坐下,道:“讓他看吧,我們自己聊天。我今天給人氣壞了,你說,人這東西怎麽會有這麽兩麵三刀的,表麵看著挺好一個人,其實背後小手腕多多,我又沒得罪她,幹嗎有事沒事地給我一個下馬威呢?”
  忘機白白眼鏡道:“人這東西,要不是心思太複雜,憑這份聰明,早都修煉成精了,天下也沒有人界這回事了。就是都心思太活絡,為個名利兩字算計來算計去的,才安不下心來修練大道。真是得不償失。還害得人精這兩個字成了貶義詞。”
  淅淅聽了失笑,人精,自己接觸的似乎都是人精,以前的盛放、陸西透、張達人,現在公司裏的這些又都個個是人精,“果然人定勝天,妖精敵不過人精。”
  忘機聽了大笑,嘴巴張得老大,不知怎的又得罪城隍了,城隍一塊曲奇扔出,正好一絲不差封住忘機的大嘴。忘機生氣,眼珠子一轉,對淅淅道:“淅淅,我唱歌給你聽。”說完就放開嗓子唱老歌《滿江紅》,忘機老兒氣息悠長,但是五音不全,天下最難聽的歌也莫過於此。城隍生氣,幹脆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到最高,頓時壓過忘機的怪音。忘機越老越不肯服輸,幹脆施展法術以仙氣一口唱那老歌,頓時《滿江紅》響徹整個小區。
  淅淅一聽不好,不知他們再鬥下去會玩到什麽地步,忙搶上去關了電視,一手捂住忘機的大嘴,叫道:“你們神仙也製造穿耳魔音,叫沒法力的人聽了怎麽辦?你們不怕暴露蹤跡嗎?萬一上達天聽……”
  忘機驚住,連忙捂住自己的嘴,這個動作不知怎麽叫淅淅想起以前朝夕相伴的曬貓和娜娜貓。見城隍也瞪大眼睛一臉驚恐,心想這兩個還真是老頑童呢,便道:“好了,這會兒也別扮泥菩薩啦,該看電視就看電視,該傻坐就傻坐,我想念曬貓和娜娜貓了,道長,我可以去看看她們嗎?”
  忘機把手稍稍移開一點,道:“今天泥還是忍忍吧,剛才我這麽大聲音傳出去,一定有值班神仙回來巡視,你出去活動正好撞槍口上。”
  淅淅一想也是,隻得鬱鬱地作罷,給城隍打開電視,調到合適的聲響。正好手機響,接起一看,是昨非。“胡小姐,我準備這個周末在崇明我的木屋開個小PARTY,你一定要賞光。別的沒有,美酒牛肉流水供應。”
  淅淅問:“叫上Bee嗎?”
  昨非道:“不要,她是俗人,我不想讓我的PARTY變成男女插科打諢的低級貨。”
  淅淅心想,PARTY不就是男女混一起說話嗎?還有什麽高級低級之分?心裏好奇,便答應了。原以為昨非說了具體地址後會得掛機,沒想到昨非又不厭其煩指點淅淅那天赴會該穿什麽衣服,非常細心。淅淅隻有笑著答應。
  忘機聽著在一邊翻白眼,嘟嘟噥噥道:“狐狸精怎麽這麽受歡迎的,怎麽就從來沒人在土地廟門口給我放張邀請卡呢?趕明兒我也化個肌肉男去女孩子多的地方招搖招搖。”
  淅淅不去看他,自己捧出高等數學看。前幾天看有關汽車的書,發覺這東西真是奧妙無窮。便上網查尋汽車設計方麵的知識,進到一個大學內燃機專業的科目設置上一看,才知道設計出一輛車需要那麽多知識,沒說的,立刻去書店買上麵列出的大一的所有課本。一本高等數學看得淅淅頭昏腦漲,但是淅淅不肯放棄,鑽進去猛啃。忘機過來一看,搖搖頭離開,心裏很是不解,“一個漂漂亮亮的小狐狸,學這幹嗎?”
  淅淅不去理他,藍狐精說過了,狐狸精的壽命太長,如果不經常學習新鮮東西,不經常涉獵新奇領域,真不知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所以反而是淅淅不明白,忘機這麽幾千年活下來,如果一直這麽糊裏糊塗的,不知活著有什麽意思?或許也就這種心思單純的人才修煉得成神仙吧。
  看到不懂的地方,淅淅就上網找那些校園網問,廣種薄收,總會有人回答的吧。最怕是自己的問題不高明,又得被人取笑。淅淅發現那些大學生愛玩愛鬧的居多,都是一付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也不知血氣方剛地為一個沒啥意思的問題打破頭似的吵個啥。
  城隍直到當晚的兩集放完,才肯依依不舍地離去,走的時候嬉皮笑臉地把淅淅當宵夜的一盒丹麥藍罐順手“拿”去了。其實即使他不拿走,裏麵也快被他吃空。
  第二天上班,再見Rhonda的時候,心裏就不很有味道,Bee沒來,好像是去一家公司了,淅淅沒事可幹,又賭氣不肯向Rhonda匯報這個案子出師不利的事實,一早上趴在電腦麵前,可還是不由自主地看那個公司的資料。再一想,何不找出那家公司的同行?他們的定位市場之類的都應該差不多,那麽給這家公司做的文案不就可以給那家用上了?這一想,覺得自己也算是會發散性思維了,心裏比較得意,便鑽進GOOGLE猛查,結果查到的企業不止上海,其他地方的也有很多。這下來了勁頭,打開文案文件,根據每個公司的細微情況差別,製作出針對性的文案。資料都是現成的,套用上去就行。然後天女散花似的向各個公司發出去,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回音,也總比沒有事做強。
  這一想,馬上聯係到綠衣黃裳公司的那個企劃。既然據說反響很強烈,反應到銷售上,就是服裝廠三班倒都做不過來。那何不做個專欄,專門放這些類似檔次的服裝公司的這種創意廣告?或許還可以因此成為網站的一大特色,增加網站的點擊呢。說做就做,淅淅上回做綠衣黃裳已有經驗,所以這次找資料輕車熟路。順便把自己找各色資料的艱難經曆寫下來,不是說有對比才有發言權嗎?
  中午食堂吃飯,以往淅淅都是做Bee的小尾巴,微笑著跟Bee領菜、落座、吃,今天Bee不在,正好Bunny這個活躍人物沒有出外探美食,到了時間就伸過頭來招呼淅淅,兩人一起去食堂。Bunny瘦長白皙,卻並不是玉樹臨風的雅致,說起話來眼睛一轉一轉的,非常動感活潑。Bunny端了餐盤坐下就大聲道:“我們對食。”
  淅淅不由笑道:“太監宮女才對食呢。”
  Bunny一點都不難為情,嬉皮笑臉道:“淅淅,我以後即使再發達也一定找不到比你漂亮的女朋友,所以今天能有與你對食的機會已經很滿足了。”
  淅淅這才明白,Bunny是存心尋開心呢,立刻眉毛一揚,一杯果汁全數澆到Bunny的紅燒魚塊上,“請你吃糖醋。”又抓起Bunny的杯子道:“再來個泡飯。”
  Bunny忙伸出雙手必恭必敬托住淅淅手中的杯子,連連道:“大小姐,我討饒了行不行?這盤魚塊都給你廢了啊。”
  淅淅晃悠著手中的杯子,嘻笑道:“不行,拿什麽條件來換。”
  Bunny看著淅淅小狐狸一樣的笑臉,心哪裏硬得起來,條件就條件吧,便輕輕地道:“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你想在這兒繼續做下去的話,趁早見到麻煩事就溜,這邊的姑奶奶一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你是新人,啥都不知道,最容易被人做大棒。”
  咦,這是什麽意思?淅淅神色一凝,Bunny早見機把她手中的杯子搶了,順便給她使個眼色,淅淅明白左右都是同事,這種事Bunny說得輕可能沒人聽見,再討論的話,難保就有什麽有心人豎起耳朵了。隻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在公司什麽都沒參與,怎麽可能做人大棒呢?忽然想到昨天Bee說要幫她出氣,難道是因為這個嗎?一邊想,一邊就那水汪汪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Bunny。Bunny一個大好男青年,哪裏受得了一個美女有一眼沒一眼的看,隻有再次討饒:“我說大小姐,你還是拿這杯水澆我腦袋吧,這麽看下去,我得自燃。”
  淅淅想了想,開始吃飯,吃完就拉著Bunny出門說是散步,Bunny從來就是個滑不溜手的泥鰍,可就是見了狐狸精沒措施,被淅淅拉著走,還覺得幸福無比,下輩子可能都沒這麽好運氣了。雖然很清楚,淅淅不會無的放矢。果然到了大樓外麵,淅淅就停下問:“是不是都知道我昨天出師不利啦?”
  Bunny點點頭,道:“我還是Peterpan提醒的,這家夥最靈,一看你經手的公司就知道有問題,因為那家公司屬於的係統以前是Rhonda的舊單位。如果真容易的話,她一個電話就解決了,還要你做什麽?”
  淅淅吃驚,看著Bunny,不能置信地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費了那麽多時間在這上麵。”
  Bunny攤攤手,道:“你每天與Bee在一起,我們怎麽插得進?誰都知道你是Bee一方的人,與Rhonda是對立麵,你說縣官不如現管,誰願意多嘴?”
  淅淅震驚,還有這麽一說?以前支持陸西透就對盛放冷淡,後來想來還覺得幼稚,沒想到人類社會就是用這麽幼稚的標準在審視人,太滑稽了,“謝謝你,Bunny,我都不知道公司有這麽複雜,還以為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萬事大吉了呢。”
  看淅淅那麽真誠,Bunny也開心,頓時覺得自己高大好多,溫暖地笑道:“其實說複雜也不複雜,多看看就知道了。新人進門總是要吃點苦頭的,你看開一點就好。”
  淅淅衝著Bunny一笑,若有所思地道:“Bunny,你看著滑頭,其實心地還是很好的。”說完笑著走開。
  Bunny頓時震呆在當地,好一陣眩暈,目瞪口呆地看著淅淅走向公司大樓,半天才回過神來,真要跟上,身後一個聲音笑著道:“Bunny,喜歡就快追啊,咱們近水樓台,你要不加把勁,肥水就落別家田啦。”
  Bunny回頭,見是Rhonda,心裏一激靈,這會兒既然被看見與淅淅在一起了,怎麽也得當場撇清了,否則以後有事,難保不牽上自己,忙笑道:“完了,被你看見我出糗了,這不剛被軟釘子碰回來嗎?”
  Rhonda隻是微笑了下道:“別歇氣,需要的話打個招呼,我給你們安排機會。”說完就顧自己進去了。Rhonda當然很清楚,Bunny這等身價人品,想叫淅淅看上,幾乎是絕無可能,即使是淅淅通得過,她家裏也未必通得過,所以樂得做個空頭人情,相信Bunny也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
  這樣春暖花開的日子,Rhonda本來是想趁午休在外麵走走的,不想大老板波特來電叫她過去辦公室一趟,隻得回來。才出電梯,就見淅淅迎上來,為難地道:“Rhonda,綠衣黃裳的總監昨非來電叫我過去一下,說是他有幾個設計師朋友來,給我引見引見。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公出,據說是可以增加業務的,如果不算的話,我就去電話說走不出來,反正我還沒答應。”昨非與淅淅約的是明天周六在崇明見,也隻說是朋友而沒說什麽朋友,隻是淅淅回來後腦子轉得飛快,感覺Bunny說得不錯,沒事就躲開一點,別鑽進是非圈裏。所以左思右想,很容易就想出這個招數。
  Rhonda微笑道:“或者這就是機會呢,去吧,多認識幾個人也好。”笑吟吟看著淅淅跑開才又起步去波特的辦公室。
  進門,坐到平時常做的位置上,手邊已經放了一杯茶,波特陷坐在大椅子裏看著Rhonda微笑地道:“喝喝看,新出的杭州獅峰龍井。早上張老板叫我去給的,據說是極品。”
  Rhonda拿起杯子,先撇嘴一笑,道:“怎麽可以蓋著蓋子,好好的茶色都給悶黃了,還好我走得快,否則連紅茶綠茶都分不清,俗。”
  波特聽著隻會笑,目光溫柔地看著Rhonda先聞了下香氣,然後小小地喝一口,過了一會,才道:“果然好,咦,這茶放在哪裏?拆封了的東西最好立刻放冰箱裏去。”
  波特取出一隻精美包裝的盒子,起身拿到Rhonda身邊,又轉回去自己的位置,知道Rhonda的眼光一定隨著他在轉,“我知道你一定喜歡,這才急著叫你來。把Bee與胡淅淅拆開,他們的反應如何?”
  “胡淅淅剛才跟我說下午去客戶公司,不過我看她不是撒謊的料,表情很不自然,估計是因為昨天碰壁的事跟我鬧脾氣呢,我批準了她,反正她一下午坐著也沒事。”
  波特笑了一下,不在意地道:“小孩子嘛,家裏環境又好,自然脾氣就大一點。Bee呢?”
  Rhonda臉色黯了一黯,歎氣道:“Bee這回真如你所預料,是有點受刺激了。這兩天一直沒怎麽見她在辦公室,不知在外麵跑什麽,卻又是沒像以往那樣按捺不住跳出來,所以我才有點沒把握呢。”
  波特笑了一笑,輕鬆地微微轉著椅子,道:“Bee這人性格不甘久居人下,長此以往,總是個不安定因素,所以這次設計這個機會挑動她一下,打壓她一下,叫她也明白一點厲害,這樣以後你也不會太難管理。你放心,她能鬧到什麽地步?有我支持你就行。有些人,吃點苦頭才會知道收斂。”
  Rhonda點頭,她心裏最服波特,雖然才隻三十六七的年紀,可頗有大將風度,遇事不動聲色,沉著果斷,她一直自覺不自覺地跟著在學。“可憐胡淅淅不得不受點委屈了,不過做業務的人碰壁也是遲早的事,這回小小碰一下壁對她也有好處。我隻是擔心Bee,這會兒是非常時期,她要是急起來的話……”
  波特笑道:“非常時期,又不是隻針對你的。”
  Rhonda立刻明白,所謂亂世出梟雄,非常時期才可有非常作為,怪不得波特把幫她對付Bee的時間定在這時,是,有波特運籌帷幄,還有什麽可愁的呢?Rhonda仰起笑臉,一臉敬仰地看著側了身坐著的波特,心裏滿是柔情。
  淅淅溜出公司,直奔浦東以前住過的小區,年後一直故步自封,浦東近在咫尺,就是沒膽過去,即使是到黃浦江邊看一眼。可是昨天一念思及曾經攜手南北的貓,竟是一刻都忍不住思念,什麽怕人認出的顧忌都沒了,隻想快快見到。
  到了陸西透家樓下,變一個假人坐車上,自己早隱形飛身出車,悄悄踏進電梯,這會兒如果有人仔細一點看見電梯不請自動的話,準保會喊“鬼來了”。
  陸西透的家靜悄悄的,陸念正上學吧,保姆在房間裏睡覺,陸西透自然也是在上班。淅淅熟悉這個地方,進去便先到保姆房間劃出結界,讓保姆暫時失聰失明,這才現身到處找貓。可還是不敢喊出來。
  知道曬貓的脾氣,就是喜歡曬太陽,所以哪個窗口有太陽哪裏就會有曬貓,果然。而娜娜貓一定是趴在不遠處,兩個一向焦不離孟。淅淅躡手躡腳走近,但還是被細心的娜娜貓聽見,抬頭一看,瞠目結舌,遠遠就撲了過來,一邊喊著曬貓。曬貓這時也被叫醒,迷迷糊糊一看,開心不已,也不管自己能跳多遠,淅淅一見不好,終於在曬貓落地前揪住她的頂子,娜娜貓也順勢跳進她懷裏。見到老友,淅淅又忍不住眼淚,連曬貓與娜娜貓都哭。
  終於還是曬貓一抹眼淚,道:“別哭了,有話說話,有事說事,別給老子婆婆媽媽的。洛洛,你準備怎麽樣?”
  淅淅便把自己這一陣的事情交代一遍,道:“我好想你們,一定要接你們回去,可是又不知道怎麽向陸叔叔交待。你們倆好像胖了點啊,陸叔叔這兒吃得好吧?”
  曬貓道:“是啊,而且好不容易學會人話,又不敢在這兒講,憋悶得要死,憋出一身胖肉,生活一下退回到原始時期。隻能跟保姆眉目傳情說明我們要看電視,麻煩透頂。”
  娜娜貓也道:“我們的哆拉A夢還沒看完呢,陸念隻喜歡看蠟筆小新,這種日本潑皮小孩子有什麽好看的,我一看見就有揍電視機的衝動。”
  淅淅道:“當時我受傷時候沒法帶上你們,也沒條件和你們一起,我自己也是在小廟裏住了幾天呢,這會兒可以了,與原來差不多環境,我還學會開車,以後可以經常出門。你們過去了又可以照舊胡天胡帝。”
  兩個貓幾乎是同時說:“陸叔叔怎麽辦呢?他現在下班經常對我們說很多話,我們要是走的話,他會傷心的吧?別看他一個大男人,其實心也挺軟的呢。”
  曬貓把前爪放在淅淅手上,道:“我們還聽說一件事,那個賭徒借口想念你,去西藏流浪什麽的,結果是為與老板談收入耍的花槍,他這麽做太對不起你的感情了。陸叔叔說賭徒如願以償了,所以一個月左右回來上班了,真是。”
  淅淅抬頭看著窗外,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幕,冷冷地道:“我們不提這個人了。”
  娜娜貓輕道:“淅淅?這麽叫真是不習慣。我們還是叫原來的洛洛吧?”
  曬貓也道:“是啊,淅淅?那你下回再起名字是不是該叫哈哈了?”
  淅淅饒是再因為賭徒而神傷,見了這兩個貓姐姐也還是可以分心的,低頭道:“你們隨便叫什麽吧,反正叫我洛洛叫我淅淅我都知道是在叫我。這樣吧,我也不想瞞著陸叔叔,他是個有見識有擔當的人,不會太大驚小怪,我這就給他電話與他說明所有事。看他自己決定了,但我基本可以相信,他不會是那種拿著這種事去做大嘴巴換稿費的人。你們說呢?我總覺得瞞著他很內疚,雖然知道他對著我也很痛苦。”
  曬貓與娜娜貓對視一眼,娜娜貓道:“以為你下落不明的時候陸叔叔雖然沒說什麽,可是我看得出他心裏也不開心的。”
  淅淅想到自己那天在賭徒那裏收到打擊,混混沌沌地跑進的地方是陸西透的辦公室,其實自己也是很在意陸叔叔的,他對她那麽好,早就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當下就過去拿起陸西透家的電話,撥出那個熟悉的手機號。
  陸西透正與要人談話,看見這個家裏的號碼,接起就想都沒想地道:“一個小時候再給我電話。”說完就不由分說掛了,淅淅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淅淅為了與曬貓娜娜貓分享,所以按的是免提,被那麽掛掉了,不由衝著貓姐姐們伸舌頭,“原來陸叔叔這麽飆的,我一直還以為他無比耐心的。”
  曬貓哈哈大笑:“一物降一物,陸叔叔也就在你麵前服帖。”
  淅淅道:“是哦,我現在才知道,張達人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而陸叔叔更是,就是陸念的媽媽盛放也很厲害。我現在工作了,可是比起他們,不知差多少段位哦。我現在才是一個公司裏麵最最底層的人,再下麵隻有打掃衛生的阿姨了。可是我以前一點不尊敬他們,現在如果遇見的話,我真要仰視他們了,他們真了不起。”
  曬貓與娜娜貓麵麵相覷,奇道:“真有那麽厲害嗎?他們也沒有三頭六臂啊,真了不起。”
  淅淅看看手表,道:“我給保姆設的結界快到時間了,我們走吧,陸叔叔既然忙,我們可以去他那兒等他。走,我帶你們遊車河,看東方明珠去。”
  陸西透要快到下班時候才想起來下午時候保姆給他打過電話,等他打過去,這時候又是保姆去接陸念的時間,家裏沒人接。下班時候又遇到些事,直到六點多才下來地下車庫取車。這時候車庫裏麵的車已經開掉大半。叫他生氣的是,這麽空的車庫,居然還有一輛車橫在他的車頭,他不悅地皺眉過去,卻見車裏探出兩隻貓頭,這不是他的兩個寶貝貓是什麽?難道是盛放帶了陸念來?
  還沒等他走近,就聽一個聲音,一個無比熟悉無比想念的聲音,從車窗裏傳出來,“陸叔叔,窗口都被她們占了,你上那邊吧。”邊說,駕駛座那邊的車門被打開。
  陸西透像是被大釘敲定在地,一時愣在那裏,臉上表情豐富多彩,好一會兒才知道自己失態得厲害,掩飾地輕咳一下,鑽進淅淅的車子,一見之下,第一句話居然是“你頭發怎麽剪了”這等細枝末節的小事。
  淅淅看見陸西透非常開心,這才知道心裏是多麽想念著陸西透,也說不出話來,隻知道一直衝著陸西透傻笑。陸西透也隻有傻笑,他忍了又忍才沒有伸出雙臂把他的洛洛抱進懷裏。曬貓圓溜溜的眼睛看來看去,輕輕地對娜娜貓道:“這要是演戲的話,這時候男女主角應該抱一起大親特親了呀,他們怎麽就隻賊眼溜溜地看來看去呢?退票退票。”
  淅淅一聽,回過神來,毫不猶豫敲了曬貓一腦殼,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娜娜貓在一邊抱著肚子大笑。陸西透看著這一幕,心中生起狐疑,隻是如輕描淡寫地道:“洛洛,你好像是聽得懂貓語。”
  路上她們已經商量好今天向陸西透全部交底,所以曬貓有恃無恐地衝陸西透頑皮道:“我還會講人話呢,我這也算懂兩國語言吧?”
  陸西透怎麽也想不到貓會說人話,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手指指著曬貓都說不出話來。曬貓得意地大笑,這幾個月來她能講人話卻不能講出來,真是快憋死了,這會兒一鳴驚人,痛快非常,一時克製不住,滔滔不絕地幾乎全由她主講,搶著把洛洛的來龍去脈,和洛洛怎麽變成淅淅說了個徹底清楚。淅淅怕有人路過聽見貓講人話而吃驚,隻好把車窗搖上。
  就這樣,曬貓主講,娜娜貓補充,淅淅開車在浦東廣闊大地轉圈,據說很偉大的陸西透非常被動非常傻氣地被兩隻小小的胖貓灌輸著匪夷所思的事實。淅淅新手上路,一門心思全在開車上,注意了曬貓說的話,就沒法去留意陸西透的神色,心裏非常忐忑,見陸西透一言不發,更是擔心,不知他知道這些後會不會以後再不是那個老好陸叔叔。這時候什麽辦公室政治什麽業務單位,全被她拋到腦後。她要到這個時候才知道,陸西透在她心目中是多麽重要。
  等曬貓說完,大家早就饑腸轆轆,這時候陸西透才開口說話:“洛洛,你找個地方停車,我來開,你還是新手,開了車就沒法說話。不對,這當兒應該叫你淅淅了吧?”
  淅淅一聽這話,一直提著的一顆心這才算放下來,陸西透還關心著她,那就說明什麽都沒變。“咦,這兒是什麽地方了?我隻顧著聽你們講話,都忘了看路。”似乎已經是在偏僻地方,所以路邊隨便停車。
  陸西透先下了車,淅淅懶得繞一個車頭,所以就在車裏鑽過去到駕駛座。陸西透坐進車裏,調整一下位置,這才道:“我心中一直感覺你很奇怪,但就是不願意深想,今天你們向我交底,我雖然聽得……這麽說吧,今天這話如果是淅淅跟我說的話,我一定會問一聲‘是真的嗎’,因為這事著實出乎常規,很難叫人相信。但是由曬貓說出來,這事當然毋庸置疑了。對於我們來說,雖然我以前不知道你的真相,但是我們的交往基本已經不是建立在皮相什麽的上麵了,所以我想,淅淅,你不會因為我知道真相了就不見我了吧?”
  淅淅聽著陸西透四平八穩的話,一顆心早就歸位,見問,忙道:“我才怕你知道真相後不理我了呢。”
  曬貓插話道:“我真想看見陸叔叔聽我講話後尖叫一聲嚇昏過去,可惜沒有得逞。真遺憾啊。”
  陸西透笑道:“怪不得剛才淅淅要敲你的頭,你剛才也說頑皮話了吧?小壞貓。啊呀,不好,那不是說我以前跟你們說的話你們都聽得懂?”
  曬貓得意地大笑:“悔之晚矣,悔之晚矣,我和娜娜姐姐都已經一五一十地說給淅淅聽了。”
  陸西透笑道:“上你們大當,我一輩子隻怕都沒這麽上當過。對了,淅淅,要不要把你回來的消息告訴賭徒?他希望我第一時間告訴他。”
  淅淅淡淡地道:“不用,洛洛就做過去式吧。”
  陸西透不予置評,其實在心中高興。腦袋清醒下來,想起那天早上上班看見的濕透的十張記事紙和上麵暈開的“淅淅”兩個字,看來真是淅淅到過。不過淅淅既然不說她那天傷心什麽,他就不問。怕一提起來,原來是與賭徒有關,沒完沒了。
  找個路邊飯店吃飯,不很好,但這樣的飯店兩個貓才可以進門。不過待遇還是不可能等同於人,陸西透笑對她們道:“委屈你們了,要什麽菜你們自己跟淅淅說。”
  曬貓聞眼很是誌得意滿,終於可以揚眉吐氣地脫離原始社會般的生活了。她正得意著,娜娜貓早一串菜名報給淅淅,當然在人多的場合還是用貓語。淅淅聽了吃驚,道:“你們現在怎麽喜歡吃肉了?”
  曬貓委屈地道:“沒辦法啊,保姆把給陸家父子吃的肉煮得香噴噴的,對我們吃的就馬馬虎虎,所以我們被迫吃肉了呀。不過娜娜姐姐,今天還是吃點魚吧。”娜娜貓同意。淅淅把話傳達給陸西透聽,陸西透聽得大笑,他今天與淅淅重逢,本來就高興萬分,即使知道了淅淅是狐狸精還是不減分毫。不過暫時還沒時間去想妖精與人有什麽大的區別,準備晚上回家獨自去想。
  因為曬貓與娜娜貓這時沒法插嘴,才有淅淅說話的份。兩人一邊吃,淅淅一邊向陸西透倒苦水,告訴他在張達人手下,而且還是分公司裏,怎麽受那些人精欺負,怎麽搞不清人們為什麽那麽複雜。她說得愁眉苦臉,陸西透卻聽得眉開眼笑。陸西透雖然對淅淅的委屈感同身受,但今天他怎麽也嚴肅不起來,再說看著一個狐狸精居然被人精欺負得這麽委屈,總覺得非常好笑,隻有聽說人被妖精欺負的,妖精被人欺負隻怕是自古到今還是第一個吧,他慶幸自己真是運氣,碰到這麽個糊塗小妖。
  淅淅說完,卻見陸西透一點沒放在心上的樣子,生氣,賭氣道:“不說了,我就知道我傻,所以才被人欺負。”
  陸西透笑道:“你去上班又不是與我們一樣是為生計,那麽認真幹什麽?他們勾心鬥角隨他們去,你看著喜歡就一起去鬥,反正你隻有辦法比他們多,如果不高興,就換個地方玩玩,有什麽可以生氣的?再不行,你實在氣不過,我與張達人打個招呼,他的公司現在準備上市,對我的話還得重視幾分的。”
  淅淅認真地道:“那不一樣的啊,我是想認認真真地學習做人去的,如果總是這麽事不關己的話,不是什麽都學不到嗎?那當初也不用想著去工作了,在家呆著也是一樣。”
  陸西透道:“這倒也是,不過你還是別太生氣,新人走入社會沒有不吃虧的,除非後台硬。吃點虧,也就學到點為人處世的道理,否則你說為什麽那些富貴人家的二世祖總是長不大呢?還不是因為家境太好,缺少摔打,所以沒法自己悟到做人的道理。你的選擇還是對的,不過一些細節做得不好。”
  淅淅瞪著大眼睛,很不置信地道:“我已經做得很仔細了,沒有露一點異常。”
  陸西透笑道:“不是這個意思,這個你肯定是掩飾得好的,以前連我都瞞過。我說的是一些別的。”於是便給淅淅詳細分析她行為中有寫什麽有異常人。比如開這麽拉風的車做個最底層的小職員,比如花錢大方得過頭與收入不相稱,比如太美而沒去從事娛樂業,等等。
  淅淅越聽越心虛,這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荒唐,好在上海太大,出來個把異人還不至於引起萬眾側目,以至對她刨根究底,否則她懷疑還怎麽掩藏下去,恐怕早露餡了。戰戰兢兢地聽完陸西透的結案陳詞,作勢抹了一把冷汗,道:“我都沒臉再回去那個公司了,要不還是換張臉到別的地方上班吧。”
  陸西透聽了隻會笑,道:“小傻瓜,你做也做了,那就想著怎麽把事情做圓了,哪有臨陣脫逃的事情。上一回你突然失蹤,你的名字還登在公安局失蹤人口上麵呢,我不知給你做了多少善後工作。你這回要是再換身份的話,自己解決,我懶得再插手。”
  淅淅嬉皮笑臉地道:“那不行,我賴定你了。誰叫你是唯一知道我們三個底細的人。”
  陸西透聽著“賴定”這兩個字心裏很舒服,忽然想到什麽,輕問:“那些傳說什麽中寫的狐狸精是不是真事?你和他們是不是一樣?”
  淅淅對這個問題有點為難,想了想才道:“別的書我還沒全部涉獵,不過聊齋上麵寫的很多不真實。但有一點是真的,我也是這次的風波中才知道,與人結婚肯定是對人非常不利。”因為沒想過與陸西透有什麽肌膚之親,也沒想過拿他當試驗,所以說出來也就說出來了,就像純學術討論。換了幾個月前的賭徒的話,淅淅是說什麽都不會說的。
  陸西透的神情滯了一滯,他怎麽會不理解這話中的意思,不過他的克製哪裏是淅淅這等道行的人可以看出來的,所以當他說出“你還小,這些別放心上”的時候,淅淅還覺得很有道理,一點沒去想到其他。
  淅淅周五下午躲出外麵,所以不知道辦公室裏發生的一切。大約三點的時候,Bee匆匆回來,在複印機上複印很多資料,然後整個辦公室人手一份,最後一份才分給Rhonda,而且是狠狠拍在Rhonda桌上,驚得正埋首辦公的Rhonda人都會跳起來。
  一般言語交鋒,誰冷靜,誰善於抓重點,誰就會勝。但是吵架就不同,吵架時候,最要緊的是豁得出臉皮,嗓門要大,要壓得對方沒聲音,語速要快,別讓對方插嘴,還得事先準備一套說辭,以爭取圍觀者的同情和壓製圍觀者的勸和。Rhonda占了前者的優勢,Bee擁有後者的優勢,所以Bee一上來就拉開架勢,立刻把氣氛調節到吵架級別,借淅淅受迫害的事為導火線,大聲曆數Rhonda以往在工作中對她和其他人的種種令人不齒的手腕,並有資料為證,白紙黑字,句句屬實,她Bee不怕任何誹謗指控。
  Bee有備而來,有理有據,Rhonda根本無力招架,Rhonda最大的弱點在於她聲音不夠重,幾句下來喉嚨就啞。沒人敢來勸架,說Rhonda的話,得當心自己腦袋,而又是誰都不敢惹潑辣貨Bee,不少人幹脆躲了出去外麵抽煙。
  即使吵鬧聲傳不進領導的辦公室,也會有人進去或電話匯報,很快沈君若便跑進大辦公室,三言兩語拖兩人進去他的辦公室問話。大辦公室這才安靜下來。Bunny一看淅淅不在,估計她接受了他的再教育,一早感覺事情不妙,先一步溜了,不過也難說是Bee的安排,免得Rhonda當時如果拉住淅淅問有沒有受委屈而淅淅又軟弱不敢說的時候,Bee失去吵架的理由。
  過了很久,快下班時候,兩女才從沈君若的辦公室裏出來,奇怪的是,進去時候沒哭,出來反而都是哭著出來的,大家都在心裏猜測,她們是挨了二老板的狠批。大老板出外辦事一直沒有回來,不知他知道不知道此事。對此大家又有一番猜測,認為Bee是故意選中這個大老板不在家的時候發難,因為誰都知道,Rhonda身後的靠山是大老板。
  哭著出來的Bee顯然是氣鼓鼓的,坐位置上別的不做,手指一按,把收集的這些Rhonda的材料放如公司內網上麵的論壇。因為當時已經下班,暫時沒有看出大的反響。
  淅淅周六一早,帶著兩個貓姐姐,驅車直奔崇明。到得郊區,感覺空氣清爽好多,不由興起,買車以來第一次打開車蓬。一時陽光燦爛,疾風掃掠,心曠神怡,車上三個不由不約而同叫了聲“耶”。
  香車美女,本就多注目的人,何況是傻瓜都看得出的年輕美貌女子。雖然淅淅還戴著一付寬闊的墨鏡,還是招致幾輛車的追逐。有幾輛因為道不同,一路離散了,隻有一輛大切一直不即不離地追著,別的車還好,這輛大切讓淅淅心驚肉跳的,似乎是賭徒車子的翻版。賭徒當初就是在飯店一看見她就上來攀談的,不知他在路上看見她這樣的美女會做何舉動。淅淅還是忍不住會想到他。
  那輛大切就跟在淅淅後麵上了車客渡,正好與她並排,不過看到渡口人多的時候淅淅已經拉上頂蓬,所以大切居高臨下看下來,也就隻能看見一個殼子。別人都走出車子閑逛去了,淅淅懶得去,她最怕這種人多的環境,覺得人氣逼人,叫她頭暈眼花,更主要是不喜歡那麽多人看她。還是掏出隨身攜帶的《高等數學》來看。曬貓與娜娜貓則是對著液晶小影碟機看電視。
  過得才一會兒,感戴似乎有人對著車子張望,一眼看去,那人正在車頭。淅淅不理他,管自己看書。那人倒是沒有來打擾,但繞著車子細細看了一圈,尤其是對著淅淅看了好久,隨即就回了自己的車,原來就是大切的主人。
  上島以後那人還是跟著,隨著前麵的路越來越偏,淅淅心裏都有點慌了,這人想幹什麽?這麽不動聲色地跟了那麽久的,不過淅淅不是太怕,妖精還能怕他個人?除非跟淅淅玩那種辦公室政治。
  好不容易七拐八彎找到昨非口中的小屋,頓時忍不住嘴裏“嘩”地一聲,一幢隻有雜誌上麵看得到的木結構房子依水而建,屋子小小,露台開闊,露台外麵是濃綠的銀杏樹。車門一開,曬貓與娜娜貓比她手腳還快地跳了出來,淅淅沒法,隻有等她們下了自己才下來。下來留意到那輛大切聽在路邊,那人一直衝淅淅看著。看就看,今天戴著一副粉紅的果凍一樣的大太陽鏡,還怕他看出是洛洛不成。
  早有人從木屋裏迎出來,正是昨非,他今天穿的居然是香雲紗長衫,可是怎麽看也看不出文氣,倒像是一個笑臉常開的奸商。看見淅淅,現實繞著轉一圈,然後才道:“穿得不過不失,不過我不說並不意味著我的朋友們不說,一個‘中庸’是肯定逃不走的,看在你第一個到達的份上,我會幫你幾句。怎麽樣,這兒好不好?”
  淅淅笑道:“沒得說,到底是做服裝設計的,審美就是出色。你這種香雲紗的衣服吧,我去試過,覺得穿著像老虔婆,你穿著也馬馬虎虎,還好不像上海灘租界打手。”
  昨非得意地道:“我這兒叫‘折光暗語居’,怎麽樣,這名字也別致吧?”
  淅淅不明白折光與暗語兩個詞怎麽組合在一起的,但一聯想到某種怪誕的光線下,有人牆角暗語,似乎也滿有情調的,感覺與昨非這個名字差不多調調兒。就是不敢說出來,怕被審美異常好的昨非敲腦袋。“別致有點,就是比較怪,跟你這個人一樣。那邊路上停的車裏麵的人也是你的客人嗎?怎麽一直停在那裏又不出來?”
  這時又有一個男的走出來,也是香雲紗的長衫,式樣與昨非的一摸一樣,隻是這人一眼看去就是風流儒雅,所以穿著這長衫叫人想到年輕意氣,小喬初嫁了的周瑜。昨非見了他,兩眼看上去都滴得出水來,兩人的眼光膠在一起,都看不見外人。娜娜貓忽然在旁邊說了一句:“淅淅,他們好像關係不一般哦。”
  淅淅也覺得怪,立刻想到“玻璃”,那個遙遠的詞匯這麽活靈活現地出現在她麵前,她緊張得都不敢吱聲。還好,那個大切的主人終於現身,淅淅忙轉眼去看他,因為她覺得這麽一直盯著昨非兩口子看是很打擊人的事。大切的主人當然不是賭徒,瘦高,穿著白色T恤與牛仔褲,很幹淨又很利落的樣子,不知昨非看見會怎麽評價。
  看見有外人進入,昨非立刻回過神來,看住那個男子。那人走到一丈開外就停住,清楚地道:“我的房子在那邊過去第三幢,一直很喜歡你們的房子,今天見你們人在,過來拜訪一下主人。”可是兩隻眼睛卻是看著淅淅,害得淅淅立刻聲明“不是我的房子”,那人聽了一笑,這麽大的一個男人,居然笑起來有一絲憂鬱,一絲害羞,叫人看見心硬不起來。
  昨非的那個朋友道:“歡迎,喜歡的話盡管裏麵餐館。淅淅,你也沒看過,跟我一起去看一下吧。”說完前麵引路。
  昨非在身後得意地道:“他叫過客,很有風格的建築設計師,不過你們肯定沒聽見過。”非常與有榮焉的味道。
  不想大切主人道:“原來是過客,久聞大名,怪不得設計出這麽漂亮的房子,我叫史耘逸,耕耘的耘,飄逸的逸。”
  過客一臉吃驚,抓住史耘逸的手大聲道:“我知道你,我喜歡你的設計風格。來,你盡情看,希望你能提寶貴意見。”嘴裏連珠介地術語冒出,兩個外行人聽著一頭霧水。
  淅淅狐疑地向著昨非道:“他們好像是同行?怪不得這個史先生會盯著房子看這麽久。”
  昨非低聲問:“淅淅,你裏麵看了後,有看出什麽高明之處了沒有?”
  淅淅搖頭道:“外麵一看就是眼睛一亮,裏麵也就那麽回事,我看不出有什麽不同,可是你看,他們兩個人討論得頭頭是道呢,看來裏麵應該是很有門道的。”
  昨非拿他那隻胖手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欣慰道:“還好,我還以為隻有我看不出來,他那些朋友看了嘴裏的說辭都是一套一套的,所以我今天不甘心,叫我的朋友來看。”
  淅淅聽了羞慚,道:“就我最差勁,房子也不懂,你設計的衣服也不懂,連看都看不出門道,我要好好學。”正說著,手機響,淅淅看見史耘逸回頭看了她一眼。是陸西透,“陸叔叔什麽事?”現在淅淅是心甘情願地叫陸西透叔叔,覺得很順口。
  陸西透在那邊笑嗬嗬地道:“洛洛,不,淅淅,今天沒事的話,一起吃中飯,我把陸念帶上。”
  淅淅忙道:“昨天忘了說,今天在崇明一個朋友家玩呢,要很晚吃了晚飯才回家。”
  陸西透取笑道:“嗯,職業女性,社交廣了,朋友多了,應酬也多了,嗬嗬,明天呢?不會又有朋友吧?”
  淅淅道:“明天中午與複旦大學一個數學係碩士網友見麵吃飯,我要問他好多問題。晚上沒事,我到你小區來接你吧。”
  陸西透還是好脾氣地笑道:“你也不用過來,等下我給你發個短信,給你個地址,你明晚穿上晚裝過去那邊,我有一個不得不參加的酒會,推辭不掉,你跟我一起去吧,規格滿高,好像還有什麽香港明星出現,你別總是在外麵泡著貪玩,一點不體恤家中的老年人,有時間得陪陪家人,嗬嗬。到了那邊給我電話,一起進去。”
  淅淅眼珠轉了半天,問道:“晚裝?什麽叫晚裝?是晚上穿的衣服,還是一個專有名詞?那我要穿什麽鞋拿什麽包掛什麽首飾?”
  昨非在旁邊先已經聽不下去了,大叫一聲:“我在旁邊你居然還問別人晚裝是什麽,簡直是要我命。”
  淅淅忙解釋:“我這個朋友是服裝設計師,我剛才的話不知怎麽就冒犯他了。”
  陸西透昨天知道淅淅的底細後,已經忍痛決定就做長輩,可是聽見一個男人的插嘴還是心裏酸溜溜的,道:“那我就不用解釋了吧,不如你叫你朋友幫忙搭配一套。明天晚上七點,記得千萬準時。”
  淅淅放下電話,看住昨非道:“你得幫忙,誰叫你插嘴的,你可千萬別給我穿大花被麵,我會被陸叔叔敲得滿頭包的。”
  昨非聽了直翻白眼,這小娘居然質疑他這個著名設計師!連過客都聞言笑道:“碰到定頭貨了。”隻史耘逸微笑地看著淅淅,非常溫暖的笑。
  淅淅知道被他們取笑了,隻有強撐著道:“你上回給我挑的紅衣服花裙子我都沒機會穿。隻有去跳操時候穿過一次,穿得到處招眼光,很不好意思。”
  昨非笑得捧著肚子連連拿腦門撞過客的背,曬貓看了道:“這個光頭好滑稽,撞牆不是更直接?”
  昨非一邊笑一邊道:“原來美女的煩惱是太招人眼目,我們還變著法兒玩出花樣希望吸引別人注意呢。淅淅,你太搞笑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女人有這個煩惱。”
  史耘逸則是儒雅地微笑道:“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女孩子擺渡時候看的是學術性的書,而不是什麽時尚書或小說等。”
  昨非道:“好啦,不笑你了,既然你明天跟你什麽叔叔一起,不如就穿白色的吧,你的眼睛太年輕單純,穿黑色可能壓不住。啊,外麵好像又有人來,這麽熱鬧一定是那群模特兒。”臨迎出門去的時候,又回頭叮囑了一句,“明天你上我公司去,我會打電話叫人取一套給你,保證你穿上像天使。配鑽飾,算了,等下我給你看幾張圖,你照著去配包和鞋子。”說完就拉著過客衝了出去,留下屋子裏的淅淅與史耘逸。淅淅不喜歡與陌生人眼對眼呆在小小空間裏,便也轉身跟了出去。
  史耘逸想了想,也跟了出去,站在門外大曬台上,看一輛車裏跳出花花綠綠的五個女孩,穿的衣服一個賽一個的奪目,不由想起淅淅剛剛說的話,會心一笑,還真是個純而又純的女孩。他這時候站的位置就在淅淅身後,微風吹來,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香氣,叫人追尋,勾人魂魄。這是淅淅從亦舒小說中學的絕招,香水不直接噴到身上,而是先噴到空中,然後人鑽進去沐浴香霧。
  看著那些蝴蝶一樣的高個美女一個一個地與昨非熱烈擁抱,淅淅看得好奇之至,她們好豪放,要自己抱人?好像有點伸不出手呀。隱隱感覺身後有人,回眸見是史耘逸,史耘逸見她回頭,衝她和煦微笑,神情專注卻不霸道,同是開大切,史耘逸與賭徒的風格天差地別。
  不斷又有朋友陸續到達,大家動手,啤酒搬出來,烤架支起來,他們是一個圈子的人,彼此熟悉,而淅淅作為美女也不會寂寞,男士們都很願意照顧她,她想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看熱鬧都不行,由不得她。反而是過客拉住準備告別的史耘逸,兩人各拿一支啤酒靜靜坐一邊聊天,眼睛卻是一點不閑地看著場中的人,隻是過客看的是昨非,史耘逸看的是淅淅。
  三兩招下來,那些花不溜丟的姑娘早看出這個叫淅淅的是個單純害羞的小姑娘,都鬧著要她跳動起來,她們有的是玩的招數,紛紛拉住淅淅教她走貓步,淅淅本來就是爽快的人,他們那麽熱情,她一點不會推卻,真的認認真真地學,她本就是個狐狸精,肢體動作一學就會。一招一式經過她的演繹,似乎就光彩四射起來,惹得那些模特驚呼,淅淅要是再高上幾公分,哪裏還有她們吃飯的地方。淅淅心裏暗笑,長高幾公分又不是難事,轉個身就好。
  淅淅還是第一次沒心沒肺地與那麽一大幫年輕人一起玩,融入後開心得不得了,似乎說話都順趟了好多。史耘逸本來是準備坐一會兒就告別的,但是看著這張美麗的臉上紅暈如玫瑰綻放,眸光如星河流淌,怎麽也移不開腳步,一坐坐到晚餐結束。
  晚餐改為篝火燒烤,不過大家也玩累了,再鬧不起來,團團圍著火說話,經過昨非的介紹,他的那些設計師朋友果然都對淅淅公司的這種推介辦法很感興趣,淅淅連忙從車上取出手提電腦演示給他們看。有人早在打賭猜測淅淅為什麽開著跑車做這種小玩意兒工作,淅淅想到昨天陸西透的指點,隻會心虛地笑,果然是很不合理。不過看在別人眼裏,則是淅淅修養好,不炫耀,尤其是史耘逸更是傾心。他覺得淅淅隻有用星空下的玫瑰來形容才適合。驚人的美麗,驚人的單純,驚人的優雅。雖然說淅淅確實不凡,可這一連串驚人卻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散場時候,史耘逸聽見一個男子說,淅淅自己開車來,簡直是剝奪男同胞們獻殷勤的機會,他覺得很有道理,否則自己是一定踴躍要求送淅淅回家的。不過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向淅淅提出請她去參觀他自己設計的就在附近的房子,被淅淅以天色太晚,必須趕著回城而拒絕。史耘逸雖然覺得遺憾,可同時卻更增好感。隻是眼睜睜看著淅淅駕車離去,直到昨非拍他肩膀才回過神來。曬貓與娜娜貓早累得相偎著睡去。
  淅淅最終沒去昨非的公司拿晚裝,她昨天回家後便上網大查晚裝,非常容易,幾乎所有品牌服裝都有晚裝,淅淅隻要照著吹口妖氣變出來就是,然後穿出來給兩個貓姐姐評,最後中選的是現在穿在身上的黑色簡潔深V領及膝小禮服,全身並無一絲多餘的裝飾,初一看並不顯眼,但配以淅淅無比嬌好的身材與麵容,頓時可以叫人明白,什麽才叫經典。
  陸西透早一步到達,他這人做事總是讓人感到熨貼,隻要他用心,你總可以從他那兒得到無微不至的關懷。外麵在下雨,不可能停了車從停車場走來,淅淅依陸西透的吩咐,把車鑰匙交給門童,踏出車門的一瞬,就看見含笑站在外麵的陸西透。但是陸西透眼中驚訝的神色比之前天晚上知道淅淅是狐狸精時候還多上三分,足足呆足一分鍾才回過神來,輕而快速地道:“淅淅,看見你這麽美麗,我都不想做叔叔了。”
  淅淅不放心的問:“真的可以嗎?昨天你也沒說明晚會的性質,所以我就照最保守的商務酒會的格式來打扮了,但願不會有人因此笑話你。我現在麵對人精沒信心。”
  陸西透深深吸了口氣,平複自己驛動不已的心,這才道:“好像還差一兩件點綴的首飾,不過不必了,你本身就是顆最明亮的鑽石,今天任何到場的明星也未必有你的光彩。提醒你一件事,張達人也在,我想了下,你就以洛洛雙胞胎姐妹的身份出現吧。你沒與張達人說起過你的身份吧?”
  淅淅吃了一驚,停步不前,差點被後麵開上的車子撞上,被陸西透一把拽過來,撞進陸西透懷裏。這一刻,陸西透希望是永恒,可是不可能,他隻能有那麽一會兒的失神,很快淅淅就站穩了脫離他的懷抱,在他還沒回過魂來的時候,貼在他耳邊吹氣若蘭:“陸叔叔,你減壽若幹小時。”
  陸西透清醒,隻有苦笑,美色,性命,陸西透已經混到這個年紀,前天晚上早就已經有了計較,隻是心裏舍不下這個美麗的精靈。隻得掩飾地一笑,伸出手臂讓淅淅挽著,進去大門。如他所料,滿場轟動。是,天下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的眼睛看得到美麗,這個即使沒有首飾點綴,沒有化妝增色的狐狸精,照樣可以豔壓群芳,可貴就在於,淅淅這家夥從來就不知道美麗是值得驕矜的事,所以對誰都是笑臉相迎。淅淅心裏還在想呢,天哪,這些可都是些陸叔叔一樣級別的人精,比之Rhonda啊Bee啊,級別可要高得多,可千萬別行差踏錯,給陸叔叔添麻煩。
  這正是一個商務酒會,到場的都是江浙滬一帶上市公司或待上市公司大佬,當然不乏時尚界人士,因為時尚是最需要金錢支撐的行業。張達人身邊便是一個小明星,他第一時間看見陸西透身邊的淅淅,大為震驚,丟下女伴撥開人群衝到淅淅麵前,可終是顧著陸西透的麵子,急著問:“胡小姐,請問你知道仙兒在哪兒嗎?”
  淅淅奇怪,他那天不是假借仙兒的名義,約還是洛洛的她出來吃飯,害得仙兒狂性大發嗎?怎麽現在又是一付情聖的樣子,問起仙兒了呢?陸西透見淅淅不說話,也知道她不善應答,尤其是騙眼前這個人精,便幫著道:“張總,走眼了吧,這是洛洛的妹妹,叫淅淅,她父母才剛叫她來上海的。”
  張達人吃驚,看著淅淅不語。除了頭發長短不一,似乎這個淅淅更高一點,可是一樣的美貌,一樣的純潔。他失去林下仙後才又念起林下仙這幾年的好,雖然並不後悔那次對洛洛的出軌,但心中對林下仙的懷念還是在的,再說以後交往的女人再沒林下仙的活色生香,這才會一見淅淅就立刻想起問候林下仙的下落,他總覺得當時洛洛與仙兒一起失蹤,不會是偶然,而且洛洛家裏據說還一片狼藉,這很符合仙兒暴烈的性格。
  感覺到陸西透緊了緊被她挽著的手,心想可能是提示她要說點什麽吧,便到:“陸叔叔,這位先生是誰?”
  陸西透不由暗笑,什麽笨話,配合撒謊哪有這麽說話的,便隻有順著她道:“這位張總是你工作地方的總公司的董事長,年輕有為,他以前有個女友,與你姐姐是朋友。”
  淅淅看見張達人的眼中似乎有一絲黯然掠過,心下好奇,放在心裏準備等下單獨相處時候問陸西透。
  張達人聽陸西透這麽說,又是吃驚,道:“什麽,陸總你也不早說,太見外了吧,否則我早就可以叫人關照一下胡小姐。胡小姐,你在哪個單位?有沒有什麽要求,隻管說,我與陸總是什麽關係,你要不說才是見外。”
  淅淅並不想說,陸西透怎麽會不知,他從曬貓的演講中已經知道了張達人的賊心,雖然自己得不到,但未必就願意看著張達人得手,便笑道:“張總你也別忙,你也應該知道她們的家境,淅淅隻是奉父母之命找個地方曆練曆練,吃點苦頭,你竟是一點都不用照顧她,讓她自己去折騰。倒不是我跟你客氣,我也沒管她在哪兒上班,反正都是一樣的,沒想到她前天說起去的竟然是你的公司,我想著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淅淅,你要是想輕鬆一點的話,就跟張總說,別客氣,就跟與我說一樣。”
  淅淅還是笑而不言,她不是不想說,而是怕一張嘴露了馬腳。據說人精是最難騙的。
  張達人一邊在心裏暗自羨慕陸西透的運氣,怎麽去了一個姐姐,又來一個更有韻味的妹妹,似乎這個妹妹舉手投足之間比洛洛風韻更勝。一邊回眸看自己小有名氣的女友,最怕人比人,這一下看去就似歪瓜裂棗,好好的頭發幹嗎弄得一縷紅一縷黃的,像足妖精。淅淅隨他的眼光看去,一見之下,不由笑著對陸西透耳語:“陸叔叔,這年頭人比妖精還像妖精呢。”
  陸西透回頭一看,不由啞然失笑,可不是。很多人認識陸西透,紛紛舉著酒杯過來說話,淅淅搭不上話,隻有微笑地在旁邊站著聽,旁人不知情,對陸西透羨慕得眼睛出血,什麽狗屁運氣,找到個這麽絕色的尤物。張達人此刻不便插話,不過早就一個電話給秘書,叫他立刻查出所有分公司中一個叫胡XIXI的二十出點頭的女孩。別的地方還好說,自己公司裏麵還有什麽查不到的?看他打電話,陸西透意味深長地一笑,又是一個入魔障的人。
  好不容易出現一點空隙,淅淅忙問陸西透,“怎麽沒有吃的?我都快餓死了。”
  陸西透吃驚,道:“你沒吃過飯?這樣吧,那邊有些小點心,我領你過去。”
  淅淅拉住他,嘟著嘴道:“不要,都是些麵粉,不喜歡,寧可餓著。還有,你們一句話說上無數遍,累不累啊?我還以為人精見麵說話應該是刀光劍影呢。”
  陸西透聞言失笑,道:“平時說話看不出煙火氣的才是人精,這叫大智若愚。別看他們說得好像沒啥意思,都在套我的話呢,都知道我參與新近的政策製定,想預先了解內情,便於布置。”
  淅淅輕道:“我觀察著,你剛才指給我看的你的上司,他那兒去打聽的人可不多,都是說幾句話就握握手走開的。”
  陸西透的目光穿過人群,看著他的頂頭上司,一笑,道:“投胎也要投得準,如果有個好爸爸,即使什麽都不懂,也可以照樣混得順風順水。”
  淅淅明白了,這就是所謂的高幹子弟了吧,這人以前見過,就是剛來上海在陸西透辦公樓隱身到處逛的那一次,不過沒把他與老總對上號。淅淅很是替陸西透不平,道:“真不合理,其實別人也是知道的。”
  陸西透微笑道:“這會兒他肯定失落得很,不過又不能發作,因為他不能沒有我,而我隨時可以去別處高就。淅淅,你累不累,不累的話,我們與他講幾句話去,給他平衡平衡,免得他麵子上他掛不下來。”
  淅淅笑道:“我一點不累,高跟鞋難受了我就讓它悄悄變成平跟,嘻嘻。隻是聽你們這些人精講話才是真的累,腦袋被攪成一團漿糊,比中午聽那個數學碩士講解還費解。”
  陸西透微笑道:“那是,數學還有章可循,人與人之間得隨機應變,非得積累經驗不可。”心裏想到賭徒,雖然聰明過人,可是為人處世就差了一大截。
  淅淅一個鬼臉,悄悄道:“我慢慢學,千年之後,我一定百毒不侵。要學的東西真多,一本高數還分上下冊,我這才學完上冊,可是還有那麽多什麽線代啊高化啊之類的,真是學都學不完。”
  陸西透道:“我們是人生苦短,還有那麽多沒見識就百年匆匆過去了,我建議你別心急,學得那麽快,總有學完的時候,總有一天你會感歎人生苦長。像林下仙一樣玩玩鬧鬧也不是壞事。別說這些了,小心被別人聽到。”
  淅淅正聽得心裏有絲悲涼升起,因為藍狐精以前也說起過類似的話,生命苦長,天長地久下來,生死戀人都會麻木。再想到賭徒,心裏豁然,即使賭徒沒有忘記她,百年後也是一個過客而已。以前那麽傷心為什麽。
  陸西透不知道淅淅在想什麽,帶著她介紹給上司。陸西透的上司帶著他的太太,也是一個高幹子弟,不過行內都知道他們之間是革命的情誼,類似克林頓與希拉裏,離開這種場合他們就各走各的。上司不是不想與這個嬌嫩欲滴的小姑娘口水幾句的,可是礙於老婆與陸西透雙雙在前,不能拂了這兩人的麵子,隻有暗吞口水。陸西透怎麽會不知道,所以一見有個女的與淅淅打招呼,便對淅淅道:“你那邊似乎有個熟人啊。”把她支了開去。淅淅看去,可不,正是昨天拉著她非要教她貓步的名模愛麗絲白。
  愛麗絲白見她過來很開心,拉住她笑道:“看見你與那些要人在一起,我都不敢過去叫你,隻好拚命與你飛眼色,還好你旁邊的先生看見了。我這兒的朋友都想認識你呢,一知道我熟悉你,都叫我介紹,哈,我說我要收中介費,他們現在欠我一頓鮑魚魚翅宴了。來,認識一下,這個張導,他想叫你去他新近的一個廣告片中試鏡,這位是方生,他想竭力推薦自己做你的經濟人,這幾位目前有賊心但沒賊膽,因為你條件太好,知道你看不上他們。怎麽樣?考慮一下。”
  淅淅沒想到他們談的是這個,她雖然沒有進入過娛樂圈,但從網上知道那是個很亂的圈子,所以壓根不敢去趟這灘混水,聞言隻是微笑撒謊道:“不行,家裏沒允許我做這個,除非陸叔叔特批。”
  這幫人看看陸西透,一致認為沒可能從這個人手頭得到特批,隻得作罷。愛麗絲白笑道:“沒關係,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別擔心我們,我們堅強著呢,都是打不死的小強。昨天一直拷問你什麽家底你還不說,這下讓我們知道了吧,我告訴昨非去,他也好奇著呢。”
  那個張導端給淅淅一杯酒,笑道:“沒關係,生意不成交情在,以後歡迎胡小姐有空參觀我們片場,看看電影是怎麽拍的。來,我們幹一杯。”說完自己先幹了。
  淅淅為難地看著酒杯,道:“我不會喝酒。對不起。”
  那個張導笑道:“這不好吧,我都已經喝完了。要不你就隨意,意思意思,給我個麵子。”
  淅淅心想,一點點還是可以的,就喝了一點,不知是什麽酒,很嗆,聞著好聞,喝著不好。於是別人也就一個個敬了過來,你與張導喝了怎麽就不給我們麵子?無奈,淅淅隻有又喝,一小口一小口,終於一杯喝完。淅淅隻覺得心口像是什麽要跳出來似的,手腳也覺得漸漸發冷,心想壞了,可別真的露了狐狸尾巴,連忙酒杯一扔,就去找陸西透。愛麗絲白眼見淅淅一杯下去臉色大變,想到她昨天也是一直不喝的,好在當時也沒人逼她,原來還是真的不會喝酒,忙扶著她離開,不理那些朋友的拉扯。
  淅淅一見陸西透,就拉住他道:“陸叔叔,快帶我離開,我很不舒服。”
  陸西透心頭一凜,冷冷瞥了愛麗絲白一眼,抱起全身發軟的淅淅衝他上司打個招呼就走。他那上司酸溜溜地在後麵跟了一句:“他這叔叔做得真是香豔。”愛麗絲白則是被陸西透那一眼瞥得冷徹心底。其他人看著大美人居然會因為醉酒離席,都覺得好玩得很,場麵上混的誰沒一點酒量,難得一見一杯就倒的人。
  走出大廳離開空調,淅淅才有點恢複,有氣沒力輕聲道:“我隻喝了一杯酒,就手腳冰冷,真怕當時就露了尾巴。”
  陸西透等門童取車來,聞言拍拍她的背道:“堅持住,現在好像手腳沒那麽冰。”溫香軟玉,陸西透不會感受不到,他這“堅持住”其實也是對自己說,否則關係性命。
  好容易等車子取到,扶淅淅上了車,直奔她和兩個貓的家。
  一路上,陸西透眼看著淅淅堅持不住,緩緩縮了下去,癱軟在椅子上,那些衣服鞋包也都一瞬間消失,露出裏麵一隻雪白的狐狸。陸西透心驚肉跳,真怕還會出什麽問題,真是提著一口真氣才戰戰兢兢把車子開到淅淅的家,可是怎麽也不敢伸出手去碰這個小狐狸,原來聽說是狐狸精與看到真的是狐狸,那感受還是不一樣的,恐怖。可又不能一直讓她呆車上,猶豫了半天,隻有壯起膽子脫下西裝,拿領帶把衣服捆紮好,抱起淅淅。
  淅淅身上沒有別的,隻滑下一串鑰匙,看來這鑰匙是真貨,不是她變出來的。抱著知道是狐狸精的淅淅與抱著已經變回狐狸的狐狸精,那感覺是天上人間之差別。陸西透發現自己也是手腳發冷,心裏更是發寒,要不是對淅淅了解得透,知道這小家夥心思單純善良,早就把車子和狐狸一起一扔拔腳先溜了。
  好不容易上樓進門,聽曬貓大笑道:“哈哈,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看來古人不欺我。”
  貓說話雖然怪異,但陸西透還是有了遇見同道的感覺,心放下好多,房間裏有燈,不用他找開關,把淅淅放臥室床上。娜娜貓跟進來,看著陸西透把西裝抽走,給淅淅蓋上絨毯,笑道:“呀,淅淅比去年大了一點了,眼睛還是彎彎的。”
  陸西透聞言,更是寬心,看來以前淅淅早對著這兩隻貓露出真身過了。“以前也是這樣子?”
  曬貓道:“當然啦,不過以前好像要小一號,淅淅自己也說過她比我們還小。所以一直趕著我叫我姐姐。”
  陸西透吃驚,問:“她那麽小?”
  娜娜貓笑道:“她才三周歲多一點吧,不過對於狐狸來說,已經是大姑娘了。陸叔叔,她這是怎麽了?”
  陸西透聽著非常受不了,天哪,才三歲,還是嬰兒呢。都不敢想像,如果淅淅和他在一起的話,想到她才三歲,他得有多麽堅強的心髒才可以跨越這個年齡障礙。愣了半天才回答娜娜貓的話:“這個小笨蛋,人家起哄叫她喝酒她還真喝,一點不想想後果,路上就堅持不住露馬腳了,還好我們退場退得快。”
  曬貓衝著娜娜貓笑道:“要是退得滿一點的話,這下可轟動了,哇哈哈。”兩個貓一起笑。
  陸西透卻覺得一點都笑不出來,問兩個貓:“你們吃了沒有?如果沒有,我下麵去買。”
  娜娜貓道:“我們吃了,淅淅走之前給我們準備的。”
  陸西透長長呼了口氣,站起來,看了一會兒蜷在絨毯裏的淅淅,好久才道:“淅淅應該沒事了,我現走一步,不方便留在這兒過夜。如果有什麽事的話,你們打電話給我,反正你們知道打電話的不是?”
  倆貓相視而笑,送陸西透出門。門被關上後,兩個議論著回來,曬貓說:“陸叔叔真是君子,晚上還回去。”娜娜貓道:“幸虧有陸叔叔,否則淅淅都不知要怎麽出問題呢,可能還會丟小命。”曬貓道:“陸叔叔最好,我投他一票,雖然他年紀大一點,但是相對於淅淅的壽命,誰都不能陪淅淅到天荒地老的。”娜娜貓點頭道:“我現在也投陸叔叔的票了,他是真的好。”
  兩個才走到臥室門口,卻聽見裏麵淅淅有氣無力地道:“你們不要投票了,陸叔叔不會再愛我了。”
  兩個貓抬頭一看,見淅淅還是狐狸的身子,可是眼睛睜得溜溜兒地圓。“咦,你酒醒了?”
  淅淅點頭道:“我一直就醒著,隻是定力不足才保不住人形,我不敢說我醒著,怕麵對陸叔叔不知會是什麽表情的臉。我看得出陸叔叔怕我,他停車後要深呼吸好幾下才敢抱我,可是還要隔著西裝,如果我還是人形,即使他知道我是狐狸精,看著我還沒醒他也是不會走的,可是他走了。還有,你們沒注意嗎?他聽說我是三歲的時候,他都有好一會兒不說話,他一定心裏決定疏遠我了。完了,剛才我在酒會上挽著陸叔叔的時候已經愛上他了,我覺得他好聰明好有能力,還很有擔當,對我又好。喝醉時候他抱著我出來,我真喜歡他有力的手臂,我承認我愛上他了,這一刻是我從小到大覺得最幸福的時刻。可是我也同時失去他了,他一定沒法接受這麽個才三歲,又是那麽一隻毛茸茸的狐狸。我完了,我完了。”說完眼淚就奪眶而出,頃刻打濕床單。
  兩個貓又是麵麵相覷,娜娜貓不置信地道:“不會吧,陸叔叔對你那麽好,怎麽可能離開你。”
  曬貓也道:“淅淅,你是不是跟人學壞了,也懷疑東懷疑西起來了?別人或許會離開你,陸叔叔怎麽會?他連聽到你是狐狸精時候都坦然接受啊。”
  淅淅隻是哭,說不出話來,可是她心裏真的感到陸叔叔的心離開她了,真的,真的。
  周一,淅淅作為人,當然得挺著上班去,心裏一點沒情緒,所以坐下都不看別處,一點沒有感覺整個辦公室裏流蕩著一股不安的氣氛。Rhonda與Bee都黑著臉,其他人都木著臉,沒一個人說話。
  淅淅沒精打采地給周六遇見的那幾個昨非的朋友打著方案,眼睛確實總忍不住溜向電話機,很想打個電話問陸西透一個好,想以此探探他的態度,可又知道陸西透這麽個人人精一個,豈是她一個電話探得出來的,除非撲上去抱住他,看他推不推開。可是那樣的後果是什麽,淅淅又不是不知道,她在來中國大陸的船上就已經受過三級片的教育了。那可是會害了陸西透。隻是,好像林下仙與張達人那麽多年下來,似乎沒有危害到張達人啊,難道她的法術高?也沒有,林下仙的法術毛糙得很。
  正想著,一捧碩大無朋的玫瑰放到淅淅的桌上,所有的花朵都如用紅色的天鵝絨製成,高貴美麗。要換成平時,大家都會包操過來打聽八卦,可此事誰都不便大小聲,隻有那眼睛偷瞄淅淅這一邊。淅淅找了一下,沒找到任何提示表明是誰所送,難道是陸西透?哈,真的會是他嗎?他幹嗎送玫瑰過來?是不是覺得自己昨天走開很不好?淅淅這一想,滿心歡喜起來,抱著玫瑰傻笑了好久,臉貼著玫瑰親一下,準備給陸西透打電話,不想手還沒碰到電話,電話先冷不丁地叫了起來,反而把她嚇了一跳。拿起電話的時候,有人又送來一束玫瑰,這回是白的,點綴著滿天星,非常雅致高貴。雖然花束不大,可還是把那束紅的比下去了。白色玫瑰上麵插著卡片,淅淅都沒時間拿,因為電話那邊已經有人說話,“喜歡玫瑰嗎?”
  淅淅一聽這個聲音就熟悉,是張達人,愣了一下,立刻問道:“你說的是哪一束?”
  張達人也愣了一下,隨即笑到:“美女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啊,一早上居然有不止一個人送玫瑰。我叫人送的是最濃烈的玫瑰,收到了?”
  “哦,紅的,謝謝。”淅淅一聽有點失落,原來不是陸西透的。沒心情聽張達人說話,去拿白玫瑰上麵插的卡片,正好Bee經過,抽了遞給她。淅淅一看,上麵寫著“送給星空下的玫瑰――史耘逸”。淅淅真是無語問蒼天了,這才感受得到,什麽叫該來的不來。
  張達人自然沒指望淅淅會“嘩”一聲叫出來,這種美女,什麽沒見過,怎麽可能被一束花敲懵。“我等下過來你們分公司,我要看見花在你桌上啊。”
  淅淅想,行啊,我不拿走就是,小氣鬼。嘴裏也就那麽說:“行,我不拿走,也不送人。”
  倒是把張達人說愣了一會兒,一會兒才道:“沒關係,沒關係,你喜歡怎麽處理都行,隻要你開心啦。我一會兒就到,現在已在路上。”
  淅淅沒好氣地道:“你要來就來好了,也不用送花來啊,難道要我捧著花迎接你?不會那麽惡心吧?”
  倒把張達人搞得不怒反笑,這小家夥,也就她這種人有資格這麽衝,他反而喜歡。“不用,不用,這花隻是我送給你的,你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好了,我掛機了,三分鍾,我就出現在你們辦公室。”
  愛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淅淅看著這玫瑰還是滿喜歡的,可是不知這麽放到晚上會不會蔫了,想了想,便把垃圾桶清出來,裝滿水,這一大束的紅玫瑰就插垃圾桶裏,然後處理史耘逸的白玫瑰。杯子太小,一晃就倒,想了半天想不出別的容器,這時候隻聽門廳一陣喧嘩,估計是張達人來了。他們分公司占了這個大樓的一個樓層,除財務與兩個老板的房間,其餘都在大辦公室裏,所以張達人來,勢必要看見。
  淅淅不想搭理這個張達人,討厭他,所以當沒看見沒聽見,埋著頭鑽電腦前作專心工作狀。
  但張達人怎麽可能放過她,他進大辦公室視察,幾乎所有人都起身迎接,即使沒見過他的員工,見大老板二老板笑容滿麵地陪著他,都也就會知道他的重要性了。Bee坐在淅淅旁邊,剛才淅淅打的電話她聽得清楚,忽然明白,難道剛才打電話給淅淅的人就是張大老板?頓時驚住。淅淅可以這麽對張達人說話,不知兩人什麽關係?但是淅淅以前說她隻是通過朋友認識一麵啊,看來是假話。Bee對張達人這個時候來公司心裏很是忐忑,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定是為吵架的事來了。因為她周五把材料發到公司內網後,很快就有大量人點擊,回貼中什麽話都有。於是在周日加班時候,Bee不失時機,把周五剛觀察到的Rhonda被波特送回家,與周六兩人一起出去玩的事實作為醜聞,也一起放上去,一時全公司上下一片嘩然,桃花滿天飛。所以Bee猜測,張達人董事長過來就是為此事。
  因此,見張達人進來後雖然頻頻與人微笑著招呼,可是兩隻眼睛確實東西搜索,立刻明白他在找誰,便等張達人眼睛瞄過來的時候,拿手招了招,隨後指指淅淅的方向。她必須博得這個老板的好感。
  果然張達人會意,也不顧波特沈君若怎麽想,徑直衝淅淅那兒走來,見這家夥鴕鳥一樣埋首電腦,不由一笑,明白她在逃避他,但是看見他送的花居然被插在垃圾桶裏,心裏又不由鬱悶,伸手拍拍淅淅的桌子,道:“我來了你也不歡迎一下,別太沒良心。”
  人都打上門來了,還能怎麽樣,淅淅隻有起身,不甘不願地道:“你來就來嘛,有什麽可歡迎的。”一句話出來,全場側目,紛紛都在心中猜測,他們兩人究竟是什麽關係。
  張達人心裏覺得好玩,踢踢垃圾桶問:“這麽好的花,怎麽插在垃圾桶裏?對不起送花人的心意啊。”眼睛卻是看向桌上的白玫瑰。
  淅淅見他貓捉老鼠似的說話,心想別以為你是董事長就可以強迫我接受什麽花,怒道:“我對這花已經夠客氣了,把垃圾桶讓出來放水養它,自己扔垃圾得跑遠路,哪個閑著沒事的送那麽大的花束,真是煩人。”以為你會陰損我就不會陰損?淅淅想。她本來就因為陸西透的事心下煩惱,見張達人嗡嗡嗡個沒完,心裏更是火大。
  不想張達人見垃圾桶原來是這個用途,而桌上的白玫瑰卻還是幹擱著,可見待遇還是他的紅玫瑰好,心裏開心,一點不去計較淅淅說話衝撞,笑道:“昨晚不舒服,今天就不要硬撐著上班嘛,看你脾氣這麽大,撐不住就回家吧。”
  淅淅懶得理他,低頭不語。張達人很想說公司上市慶典上要淅淅一定出現,可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不便,萬一被拒絕了可就下不了台了,隻得又笑說了一句:“別硬撐,否則你陸叔叔找我算帳我就完了。”這才離開,去波特的辦公室。
  等張達人一轉身,淅淅就衝他背影一個白眼,立刻坐回自己的椅子,想了想,取個一次性杯子,放滿水,插在紅玫瑰叢中固定住,然後放上白玫瑰,這下就不會翻倒了。隻是奇怪,張達人查到她的地址電話是應該的,史耘逸這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問昨非打聽的?隨便他,他又沒留下電話,道謝也無從道起。
  Bee等眾人進去,這才伸過頭來輕問:“淅淅,張大老板與你很認識啊,原來你們是世交。”
  淅淅心想,什麽世交,我才不要認識這種人,但怎麽也知道這話似乎不應該說出來,除非對麵的是陸西透。隻得道:“是啊,他與我陸叔叔認識。”
  Bee雖然擔心著自己的事,可也不會忽略淅淅的事,雖然淅淅這麽說,但既然紅玫瑰是張達人送的,說明關係並不是世交那麽簡單,否則淅淅與他說話也不會一直那麽惡聲惡氣,而張大老板卻並不動氣的了。Bee一笑,不便多問,回頭自己桌上。
  淅淅回頭,見Bunny衝她豎了豎拇指,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在說這下你不會有事了,心裏感激他的關心,便衝他一笑。想到張達人還在裏麵,不知什麽時候出來又來煩她,討厭,就去找Rhonda要求外出,把與幾個服裝公司的意向與她說了一下。可是Rhonda一顆心哪裏還會在這上麵,再說見淅淅與張大老板如此熟絡,哪裏還會得罪她,立刻批準。
  Rhonda心裏非常不安,因為Bee是借著淅淅的由頭來吵架的,張大老板會不會因此把她難看掉?再說,這種非常時期,自己與波特出去一趟卻被炒作,誰都會認為她與波特有緋聞的,難道張大老板會不這麽想?想起那天周五,被二老板叫進去,兩人各打五十大板,非常不客氣,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心裏是非常的擔心,自己走了也就走了,還可以找新單位。隻是會牽連到波特,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一時未必找得到類似好位置吧?再說波特如果這麽一走,業內還不傳開他是因為與手下鬧緋聞而掛職?以後誰要用他也得三思了吧。還有,他的家庭得出問題。Rhonda雖然喜歡波特,但並不希望他為家事煩惱。
  淅淅一點沒決出異常,收拾桌子,拿了資料和手提電腦就走,臨走與Bee打個招呼:“我去客戶那裏,中午不回來了。”
  Bee雖然緊張,還是鼓勵道:“大膽心細,什麽問題都沒有。有麻煩的話打電話過來。”
  淅淅點頭離開,她可忙著呢,還得回去昨天的地方取車,她很想去陸西透那裏問各明白,可以又怕,她真怕陸西透如果也是與哪個女孩子正卿卿我我,就像那次看見賭徒一樣,她覺得這樣的話,心真的會碎。算了,還是做鴕鳥吧,等陸叔叔來找她。
  與昨非的朋友談得很好,大家一起喝酒吃肉玩鬧過,見麵也就不會一本正經公事公辦了,所以說話很隨便,這樣反而容易有商有量,大家開誠布公地談話,一天下來,就與這一家談下意向。
  快下班時候,經過浦東,忍不住就拐了過去,心想看看陸西透的車也好,沒想到進地下車庫的時候,一輛大切在她的車子前麵先進,一看號碼,居然是賭徒的。這時再回身已經不行,隻有跟著進去,不知他能不能從倒車鏡看見他。但願裏麵燈光黯淡,他沒看見。
  但是淅淅還是嫩了一點,沒想到打開大燈晃得前車司機眼睛難受,反而是自己的車被前麵車的尾燈照得亮堂。果然,斜坡下晚,前車一個大轉,就攔在淅淅的車前,賭徒飛快跳出來,衝到淅淅車窗邊。淅淅被賭徒車子這麽一攔,她是新手,哪裏反應得過來,一陣手忙腳亂,才把車子堪堪刹住,還好沒有相撞。一抬頭,賭徒已經在窗前。
  任憑賭徒怎麽敲窗,淅淅就是不開,可是她也動不了,這地方沒法倒車。隻有兩下僵持著。
  賭徒眼見洛洛在裏麵,不知他為什麽不開車窗,相持半天,忽然掏出電話給陸西透打,當然先得經過雲出岫,“陸總,我看見洛洛了,在地下車庫,你能不能下來?”
  陸西透昨晚一夜都沒怎麽睡好,閉上眼睛就是那隻雪白的小狐狸,心裏複雜得很,知道淅淅醒來會又是一個大美女,可是自己真的著實不敢碰她了,見到過與聽說真的不一樣。這時聽到賭徒的電話,心裏一動,怎麽,淅淅怎麽會來這兒?一時不知怎麽回答,想了想,才道:“那是洛洛的妹妹,你沒怎麽樣吧,別嚇著她。”
  賭徒一想,對啊,洛洛的妹妹又不認識他,被他這麽一折騰,萬一人家當他是好色之徒看待了呢,那還真的得被他嚇壞了。忙道:“可能,可是洛洛的妹妹門窗緊閉,我也沒法跟她說明,陸總有沒有她的號碼?別讓我真的嚇著她。”
  陸西透心裏真的非常矛盾,自己不敢接近淅淅,可是看見賭徒這麽追著淅淅心裏還是很不情願的,可他又不是不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淅淅總有一天得與別的男人在一起,不是賭徒就是別人,自己總不能去破壞她。隻得勉強道:“好吧,你等著,我打電話給她。”
  陸西透放下電話想了一想才給淅淅打手機,“淅淅,賭徒在外麵,我已經與他說了你是洛洛的妹妹,你還是聽聽他說什麽吧。”
  不想淅淅卻是反問一句:“陸叔叔,你被我昨晚的樣子嚇壞了吧?是不是?”
  陸西透一時答不上來,頓了下才道:“沒這種事。我昨晚放下你還得回去繼續酒會,不便一去不回的,再說兩個貓會隨時把你情況告訴我,我也比較放心,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怪我吧?”
  淅淅一聽,信以為真,放下心來道:“那沒事了,我還以為陸叔叔不喜歡我了。陸叔叔,我愛你。”
  陸西透一聽,差點跳起來。淅淅居然這麽直截了當地一邊喊叔叔一邊說愛叔叔,這話要說在早個三天說,他一定會喜極淚下,以為飛進天堂,可是現在卻不敢再接受這份愛,他知道,如果接受的話,那就意味著拿性命交換。
  見陸西透久久不答話,淅淅心裏難過,心想,看來陸叔叔還是嚇到了,否則要是換以前,他應該會是很開心的,隻有歎了口氣,幽幽地道:“好吧,陸叔叔,我與賭徒見麵了,再見。”
  聽著電話那端淅淅幽幽的聲音,不用怎麽想像,就可以猜知淅淅臉上落寞的表情,陸西透心如刀絞。他拿起電話又放下,如此再三,終於不敢打給淅淅,心裏很想衝動一下做出決定,可是很快理智就壓倒一切,他實在克服不了與一個三歲的毛茸茸的小狐狸戀愛的障礙,他隻有坐在椅子上發呆。
  如果不是為了淅淅,張達人才不會因為一些分公司的員工風波而屈尊親自來一趟分公司,一般都是讓秘書一個電話把主要領導叫去。今天一見淅淅,大為傾心,感覺她兼有其姐姐溫文與林下仙的任性,似乎是個很可愛的矛盾統一體。今天這束玫瑰算是送對了。
  張達人的心情很好,所以聽波特與沈君若的報告時,神態親切,不是以往傳說中的嚴厲。這種細微的變化,與張達人接觸比較多的波特與沈君若自然看得清楚。他們幾乎一致在心中認定,老板好心情的源泉是剛才那個新人胡淅淅。於是沈君若非常自然地就拿Rhonda不合理對待胡淅淅入手,步步展開闡述,以期達到先入為主的目的。
  張達人聽完,並沒有立即表態,隻是轉頭問波特,他的意見如何。波特就當不知胡淅淅有張達人這個靠山,實事求是,闡述Rhonda在用人中的平衡手法,堅持Rhonda的管理手法並無不可取之處。這種事情不過是正常不過的辦公室政治,不值得提升到上綱上線的地步。
  與張達人一起過來的執行副總裁當下就質問波特,網上傳說的他與Rhonda的關係怎麽說,有沒有影響到他管理中的心理偏向,及有沒有因此影響公司的業績。
  波特一口否定,非常誠懇地向兩位上司說明他與Rhonda之間的關係,不錯,兩人交情確實很好,但是說到牽涉到男女關係的話,那就是無中生有了,如果Rhonda是男人的話,那麽周五她因為貫徹他的意圖而受氣,晚上發現糾紛被端上公司內網而狂怒,作為一個上司他有責任寬慰下屬,以使其安心工作,周六也是,這是很正常的同事關係,無可指責。如果有誰抓住他們上床的話,那另當別論,也任憑處置。而且矛盾發生示時日不長,不存在影響公司運作之可能,似乎沒必要那麽興師動眾。
  沒想到沈君若卻是侃侃而談,談起這兩個月的業務上存在的缺陷,有多少業務由於Rhonda的失誤而失去,有多少業務員因為Rhonda的不合理對待而怠工,包括已經忍無可忍而爆發的Bee和忍聲吞氣隻因資曆不足的胡淅淅等,長此以往必將打擊業務部門的士氣。值此公司上市之際,分公司業務部門這個創收大戶如此拖後腿,實在是個不容忽視的大問題。沈君若的發言有理有據,深思熟慮,明眼人一看,不難明白,他不是分管業務部門的人,他要做到那麽了解,除非早就蓄勢待發。
  張達人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波特劉艦,再看一眼沈君若,來來回回看上好幾眼,卻是一言不發,整個波特的辦公室沉靜得可怕。張達人原以為今天來隻是小事,隻為來看看可愛的胡淅淅,現在發現情況根本不是那麽簡單,看得出,矛盾出在兩個女將Rhonda與Bee之間,但更出在沈君若與劉艦之間。很有可能,兩個女將的矛盾激化還是有這兩人的功勞在,但就目前來看,攻方是沈君若,或者矛盾由他挑起?但事出突然,張達人手中沒有證據,不便下結論。不過沈君若說得有理,業務部門的問題確實最不可容忍。如果上市才幾月,公司拿出的報表卻是每況愈下,叫他如何向股民與董事會交代?張達人隻是抽煙,悶聲不響,抽完一支,才詢問執行副總裁有何見解。
  執行副總裁當然不會在張達人麵前貿然做出拍板之舉,所以他就事論事地說了下對這個問題的態度,他話中並不提到任何可能在沈君若與劉艦波特之間的矛盾,隻是談了公司內網論壇上麵大家就此事的幾乎一邊倒的看法,而作為管理層的人自然不該被輿論所左右,必須從一個管理者的角度看待此事。不過如果一個基層管理人員的作為已經影響到公司的經營,該剜肉的時候還是得忍痛。執行副總裁的話不偏不倚,叫人信服,這就是一個高層管理著應有的雍容。
  可是張達人心中總有隱隱的不妥感覺,還沒等他想出,波特已經發言,他旗幟鮮明地指出Rhonda在曆年的工作中為公司所作的貢獻,作為一個基層管理人員,最是容易得罪人,有積怨是難免的事,需要上層的體諒與支持,他還是看好Rhonda,即使目前傳出他與Rhonda的不利緋聞,但他還是不會因此丟卒保車,兩人之間之清白,沒必要用大義凜然割棄Rhonda來向公眾表達,清者自清,時間會澄清這個問題。之所以不願意為保全自己放棄Rhonda,因為一個團隊的建立與穩定不是一月一年就可以成就的,動不動就開人,影響士氣。目前公司上市,穩定壓倒一切,因為業績總有波動,沒有看出有明顯下滑的趨勢。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過張達人比較欣賞劉艦這種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態度,劉艦的這種表態倒是讓他感覺網絡上傳播的緋聞有捕風捉影的嫌疑,而且這個緋聞在這種敏感時期出現,明顯具有極強的針對性,如果背後真是劉艦與沈君若之間的矛盾的話,那麽沈君若此舉的目的應該是逼著劉艦為保全他自己而自絕左膀右臂,進而在分公司裏孤立劉艦,最後自然是取而代之。不知這個執行副總裁有沒有在裏麵扮演角色,因為這件事還是他周六提醒他張達人注意的,如果副總裁有參與的話,應該是傾向沈君若的吧?可是張達人手頭沒有任何證據,所有的一切隻是很不牢靠的猜測。所以他不下結論,隻是在長時間的沉默後,起身說了句“再議”便離開分公司。
  離開時候沒見淅淅在座,略為失望,不過看見紅玫瑰與白玫瑰也一起不見,心裏總算有點安慰,好歹淅淅沒有把紅玫瑰棄若敝屢,這也說明了她對送花人的態度。
  淅淅放下陸西透的電話,盯著賭徒沉思,賭徒今天隻是很隨便的很幹淨的白T恤和藍牛仔,與那天周六崇明看見的史耘逸一樣打扮,可是不知怎麽回事,看著他就覺得心跳加劇,呼吸緊張,都沒勇氣搖下車窗。與看見陸叔叔時候不一樣,似乎在陸叔叔麵前,她可以隨便頑皮,隨便說話,放心得很,安穩得很。而對賭徒,她需要再三骨氣勇氣才可以打開車窗,可是還是不敢直接麵對他,雖然心裏認定,整件事是賭徒對不起她。
  賭徒好不容易看見車窗緩緩下降,早急切地等到窗邊,隻是考慮到陸西透說車裏的人是洛洛的妹妹,所以才不敢太過緊接,保持一尺距離。可是,沒等車窗搖到底,賭徒已經叫出來:“你是洛洛,你不是洛洛的妹妹,洛洛,你不要找借口不理我,我一直想你至今。”
  淅淅根本不回頭,一直看著前方,但不知看著什麽,聞言心裏反感,她現在已經知道男人對她的迷戀,所以她毫不猶豫地認定是賭徒看見她的美麗了,所以又回心轉意來花言巧語,心裏不齒,冷冷地道:“陸叔叔不是與你說了?我是淅淅,與洛洛很像,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如果你就是洛洛提起過的賭徒的話,我不願搭理你。”
  賭徒莫名其妙,委屈地道:“你會不會是弄錯了,我與洛洛是最相愛的,洛洛失蹤前最後一個電話是與我通話,準備過來公司與我一起上班,怎麽會造成你的誤會呢?你是不是誤聽誤信什麽了?”
  淅淅心想,你說的這些我當然清楚,但是你別以為你以後做的一切就可以逃過我的眼睛。她依然看著前方冷笑道:“據我了解的情況不是你說的這樣吧?聽說你拿洛洛做幌子與老板談判,你倒是很會利用人啊。”
  賭徒聽了一笑,道:“原來你是為這件事生氣,是不是陸總與你說的?”
  淅淅一口否定:“陸叔叔不是這種嚼舌頭的無聊人,你既然做得出來,別人自然也會知道。”
  賭徒見淅淅氣鼓鼓的,還以為她是在為洛洛打抱不平,因為淅淅與洛洛實在太像,除了頭發長短不一,其他簡直沒啥區別,所以在他心裏,早不知不覺把淅淅當洛洛,淅淅的生氣就是洛洛的生氣,他怎麽可以讓洛洛生氣呢,所以低聲下氣地道:“洛洛,啊不,淅淅,你誤會了,是這麽回事,洛洛走了後我情緒很不好,辦事處的同事都知道,所以我為新合同問題與老板對峙,撂下攤子辭職去西藏的時候,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是因為洛洛的原因,我當然懶得解釋。而我因為好不容易有這大段休息時間,隻想去西藏,想到這個與天最接近的安靜純樸的地方,好好想想洛洛,想想我們相遇後的短短幾小時時間的點點滴滴。你說我若純是與老板談判的話,也沒必要去到那麽遠啊,是不是?應該是呆在家裏時刻等待老板的最後決定。你應該理解我,相信我們之間心靈的交流。我根本不是有意拿我們的關係做幌子,我還沒有這種晾曬自己的感情給旁人欣賞的習慣。別人怎麽理解,那是他們的自由,我沒有,洛洛,你相信我。”說到後來,賭徒根本就又把淅淅當作了洛洛。
  淅淅最初一直堅持著自己不是洛洛,可是聽到後麵,一點沒有覺得賭徒把他當洛洛有什麽不對,她壓根兒就沒聽出賭徒的這個錯誤,因為她就是洛洛,這話本來就是對她說的。賭徒的話叫她將信將疑,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那麽......可是,那天晚上看到的是怎麽回事?想到這兒,淅淅原本已經柔和下來的臉又冷峻下來,冷笑道:“你說得好聽,可是我怎麽聽說,你後來又帶一個風格與洛洛截然不同的女子一起上班呢?你是不是有時時帶女孩子上班的作風?這班上得好生風流快活啊。”
  賭徒一聽,很是詫異,一時急了,一手抓住淅淅的車窗,急速道:“你聽誰說的,沒有的事,我發誓,我若是有帶其他女孩上班,天打雷劈。洛洛,我隻曾帶你上班,因為我心裏都是你,你不在身邊我坐立不安,我想時時看見你,你在我身邊我才安穩。自從見了你後,你不知道,我的心早就不屬於我自己了。洛洛,你必須告訴我你聽說我帶女孩上班的時間,我可以給你證明,我必須澄清這件事。而且,會不會是你聽錯,其實別人說的就是我們在一起上班的時間呢?”
  淅淅迷惘,賭徒說得那麽情真意切,信誓旦旦,難道是自己冤枉他?可是不可能,那又不是道聽途說,完全是自己親眼目睹啊,怎麽會錯?那個時間,淅淅記得清清楚楚,死也不會忘記,所以緊緊捏住方向盤,一字一頓報出這個時間。
  賭徒眼神迷離地抬頭想了一會兒,忽然道:“那一定是錯了,因為那一天我正好白天把辭呈往老板那裏傳真與電郵各發一份,掉頭就走,晚上根本就沒有上班,都在白天做交接了。你不信,可以立刻上去查我辦事處的交易記錄和人事處的考勤記錄,看看是不是這麽回事?這就去,早查你可以早點原諒我。”
  淅淅驚住,不由轉頭看向賭徒,見他滿臉的焦急,不是假裝,但是隨即自嘲,人家也是人精,他假裝不假裝憑我這本事怎麽看得出來,可是見了賭徒又不舍得把眼睛移開,心跳更加激烈,似乎要跳出胸口。看了賭徒半天,忽然心中隱隱有一絲念頭閃過,眉頭一皺想到了什麽,右手一拍方向盤,道:“你把車子移開,我要立刻找人去求證這件事。”
  賭徒不肯放手,隻是看著淅淅,喃喃道:“洛洛,我想你,每天想你。”
  淅淅聞此心裏激蕩,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心裏好痛,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賭徒看見,心疼不已,伸手就想給她擦去,不想淅淅的手機想起,驚醒淅淅,忙避開賭徒的手,伸手按住按鈕上升車窗。透過淚眼,看見顯示的是張達人手機的號碼,不想接,毫不猶豫關掉手機,發動車子。
  賭徒不願意勉強洛洛,看著車窗升起,隻有把手拿開,看著洛洛在裏麵賭氣一樣的不接電話,心裏知道她為的是什麽,垂著手茫然站了好久,才走去自己的車子,發動的時候又依依不舍地看了洛洛一會兒,才緩緩移開,不知道這回分開,洛洛還會不會現身,他根本就不信這時陸西透所說的什麽洛洛的妹妹,他的心感受得到,這明明就是洛洛。看著洛洛飛快地把車開走,他呆了半天,才想起給陸西透電話。“陸總,她就是洛洛,毋庸置疑。”
  陸西透聽了閉上眼睛,他聽得出賭徒語氣中的指責,淡淡地道:“她說她是淅淅。”
  賭徒何等精明,聞言立刻道:“我明白了,謝謝你,陸總。”原來真是洛洛,一點沒錯,看樣子洛洛是誤會他了,這才不願意見他。但看洛洛飛車出去的方向,應該不是去找陸西透,那麽是誰誤導洛洛了呢?誰這麽缺德?不過不管了,洛洛是愛他的,否則她也不會掉下眼淚,隻要誤會消除,她一定會與他聯絡的,因為他知道洛洛爽快的性格。
  淅淅出了地庫,直奔忘機的小廟。正是下班高峰,時時堵車,淅淅隻有又氣又急地敲方向盤。好不容易到得小廟,穿牆進去一看,忘機不在,叫了幾聲也不現身,知道這老滑頭一準是早看見她臉上的憤怒,避出去了。火大,指著泥塑的很不像忘機的嚴肅的土地公道:“忘機,臭老道,你出不出來,再不出來,我立刻開挖掘機鏟平你的小廟,讓這作為重大事故上報天庭,我不怕,我自有道理分辨。你出不出來?我數到十。”
  忘機果然在一邊隱身著,一聽淅淅這麽說,怕了,還沒等她數數,就慌慌忙忙地現身道:“哦喲,這是幹什麽呢,小狐狸,怎麽這麽凶,要扒老道的老窩了呢?”
  淅淅一見他現身,立刻一手拉住他道袍的袖子,一手指著已經黑成一團天,喝道:“臭忘機,你敢不敢對著玉皇大帝發誓,說我那天在賭徒辦公室裏看見的一切不是你和城隍一手導演的假象?用你神仙的人格發誓,向上天,向玉皇大帝發誓!”
  忘機想抽回袖子,可是不成,這小狐狸的爪子有力得很,再加淅淅的雙眼咄咄逼人地盯著他,讓他做賊心虛,他是怎麽也不敢對著上司玉皇大帝發誓的,所以隻有吞吞吐吐地道:“你也別隻撿軟蛋子捏嘛,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城隍也有份。再說,我們還不是因為看你當時傷心,所以想幫你長痛不如短痛,做個了結嘛。你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樣呢?你又不能與賭徒在一起,隻有更難過啊。”
  淅淅本來揣著一肚子火藥而來,等被忘機這麽一說,心裏隻餘淒涼,是,知道了又能怎樣?連最寬容的陸叔叔都不也怕了她了嗎?她緩緩低下頭去,心如死灰,幽幽地道:“對不起,道長。”
  忘機最是好心,見此心又早軟了,歎氣道:“沒關係,我不會生你的氣,最多也就怕你發火而已。”
  淅淅抬頭看著天邊的一勾新月,呆了半天才又道:“道長,為什麽林下仙與張達人在一起那麽多日子,張達人怎麽什麽問題都沒有呢?”
  忘機道:“這個糊塗精別的事都糊塗,唯獨對一本《黃帝內經》研究得很清透,也或者是她的前輩傳授給她的,她總歸比你活多上千年呢,你如果有心繼續在人間呆下去的話,不妨也研究一下吧。”
  淅淅一聽,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衝忘機深深一鞠躬,默默退出。忘機在她身後伸伸舌頭,自言自語道:“怪不得人間那麽多妻管嚴,連玉皇大帝都忌憚皇母娘娘,原來雌老虎發作起來這麽厲害啊,可怕,可怕。”
  淅淅離開小廟後沒有回家,隻是一個人瘋狂開車直奔荒僻的郊外,找到一個看上去渺無人煙的地方,對著蒼天尖叫,她心裏苦極,仿佛隻有這麽叫出來才可以減輕一二,很快,嗓子就嘶啞了,可是心裏還是痛,為什麽!為什麽!
  心裏一團亂麻,究竟是愛陸西透,還是愛賭徒?或者是愛誰多一點?可是一個人心中能愛兩個人嗎?那不是對不起陸西透與賭徒?再一想,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反正最後一條路還是什麽都沒有,陸西透知道真相後已經在疏遠她了,雖然他的言語和表現一如既往,但是她感覺得到。而賭徒,誤會了他那麽多天,恨了他那麽多天,今天卻是感覺到他濃濃的愛意,可是他知道了真相又會如何?淅淅已經不願嚐試,怕又一次受到打擊。不如遠遠避開,把這些往事壓在心裏,用不揭封。幾十年對於她來說隻是彈指一揮間,不信就過不下去。
  可是心為什麽這麽痛啊。清涼的月色淡淡地撒在淅淅白皙的小臉上,緩緩滑下的淚珠如珍珠般閃爍。
  回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上海書城,那裏淅淅已經熟門熟路。手機已經打開,曬貓與娜娜貓已經來過電話,告知她,她們先一步吃飯了。而淅淅一點不覺得餓,她隻覺得什麽都沒感覺,麻木得很。很容易找到《黃帝內經》,付款出來,張達人又來電話,“胡小姐,找你有事谘詢。”
  “什麽事?”話一說出口,淅淅才發覺嗓子啞了,剛才對天嗥叫鬧的。
  張達人當然聽得出來,關切地問:“你喉嚨怎麽了?我不是今天早上去你那兒了嗎?有點麻煩事,想問問你的意見。別人或許不肯不敢說,或者是有他們事先的立場,不過你應該不會投靠誰誰誰謀取進階的,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如果方便的話,你在哪裏,我來接你。“
  什麽事?這麽嚴重?淅淅想了一想,便想到是Bee與Rhonda的事,她們又不是大事,怎麽會要張達人親自來處理?看來張達人不會是騙人的,否則他不會早上趕來公司。不知會不會影響到Bee,如果見張達人可以幫到Bee的話,那還是與張達人見一見吧。淅淅道:“你說個地方吧,我自己開車過來。“
  車子開到張達人說的地點的地庫,驚訝地發現張達人站在地庫入口斜坡終點不遠處,忙停下車按下車窗,“你怎麽在這兒?”
  張達人隻需瞥上一眼,就看出淅淅哭過,不過他就當不知,微笑道:“你比你姐姐強啊,還會自己開車。地庫挺嚇人的,我怕你一個人害怕。”
  淅淅微微一撇嘴,心裏“哼”了一聲,要不是看見張達人怎麽對林下仙,還真會被他欺騙。找地方停下車,與張達人一起搭電梯上去。電梯的空間很小,不過張達人也沒有什麽不規矩,眼睛也沒像登徒子似的一直盯著淅淅。
  坐下後,張達人立刻就問:“那個叫R什麽的小領導欺負你?”
  淅淅點點頭,道:“你今天就是為處理這事去的?那麽小的事也要你處理?”
  張達人見淅淅話說得不對路,便問:“你是不是沒上公司內網去看過?”見淅淅點頭,便拿過淅淅的手提電腦,打開接上他自己的手機,輕車熟路地自己操作上網,一邊道:“你這個電腦是剛買的?配置還可以。”
  淅淅見張達人好像很熟練的樣子,再一想也是,人家不就是搞這個出身的嘛,回道:“是,我看網上很多人推薦這一款,所以就買這個了。”
  張達人連上內網後,把電腦轉給淅淅,“你先看看這些貼子,都是你們分公司的,鬧成這樣,已經不算小事了。”看淅淅凝神看電腦,又想起什麽,自包裏掏出一盒東西給淅淅,“剛剛聽見你喉嚨不好,經過藥店順便給你帶來一盒潤喉的。”
  淅淅接過潤喉片,有點詫異,揚眉看看張達人,見他也專注地看著她,立刻垂下眼去,哼,又是討好。不過東西是好東西,拿來拆開先用上。這兒似乎是張達人的據點,不時有人過來招呼,然後一臉曖昧地看看美麗的淅淅。淅淅現在心如死水,這會兒誰要是有不三不四的話,她滿杯子的水都會潑出去。不過沒人多嘴,可能是因為張達人也算是有點地位的人。
  論壇上的貼子淅淅隻是大致看看,了解後便合上電腦,問:“你要知道什麽?”
  張達人欣賞淅淅幹脆的態度,也很爽快地道:“這上麵Bee說的是不是真實?”
  淅淅道:“我隻知道兩件事,首先,她們兩人都是在拿我做文章,因為我是新人,又不懂事;然後,Bee對我不錯。其他那些Rhonda的罪狀我不知道,她與大老板的關係我也不知道。”
  張達人嗯了一聲,道:“這兩個女人的能力怎麽樣?”
  淅淅道:“真難聽,什麽女人不女人的。Bee做業務的水平很好,很會見縫插針,我在後麵跟著學了很多。Rhonda如果不是這次這麽對我,我會很佩服她的,她做事真是大方得體。”
  張達人吃驚地看著淅淅,道:“你也很大方,這麽小的女孩子說得出這麽得體的話來,已經很不容易。”淅淅心說這此乃馬屁也,沒當回事。“我如今有個猜測,懷疑一個問題,Bee不過是一個基層員工,雖然業務做得不錯,但是這次公然跳出來對抗頂頭上司,甚至連劉艦也一起帶進去,如果沒有人在後麵指使,她不會有那麽膽子,除非她這些資料是與辭呈一起遞交。你與Bee的關係好,如果你知道她身後是誰,你告訴我,我隻酌情處理她身後的那個人,否則隻有拿Bee開刀。”
  淅淅一聽,揚眉道:“不合理吧,她也是受逼反抗,而且如果情況屬實,對公司隻有好處,你怎麽可以處理她?”話才說出口,自己也醒悟過來,畢竟那麽多的曆史不是白看的,“我明白了,你需要的是秩序。”
  張達人刮目相看,笑道:“你自己明白了,我說起來也方便一點。不錯,我不鼓勵公司裏有什麽都越級反應問題,尤其是不可以在公司內網如此大鬧,我們這不是小公司,是大公司,尤其是上市公司,我們的運行必須依照一定的程序和規章,否則遲早亂套。我不相信她一個小姑娘有那麽大的膽子,一定後麵有人,你知道的話告訴我,否則我對Bee的處理會非常嚴厲,殺雞敬猴,她走出我們公司後,別想在這個行業其他企業立足。”
  淅淅一聽嚇了一跳,但一想也是,無視法律的人要判刑,那麽無視公司規章的人隻有處分了。不由替Bee擔心起來,她才買了車,光是租房與養車的費用,每月就是不小一筆,她又不會像她淅淅一樣變錢。如果給開除,又在行內找不到合適工作的話,她可怎麽過活。正想著,有電話進來,一看,是陸西透。“陸叔叔好。”對麵是張達人,心裏是痛絕,所以她隻有把所有掩蓋,裝出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
  陸西透終於沒有克製住,雖然害怕猶豫,可是這麽多日子的牽掛下來,要一下斷絕還是不行,吃完飯還是忍不住關心一下,淅淅的話太平靜,他心裏明了是怎麽回事。“嗓子怎麽了?”
  淅淅沒想說真話,輕咳一聲道:“與客戶吵架吵啞了,沒什麽。”
  陸西透怎麽會不知道這是謊話,因為下班那時候她的嗓子還是好好的,不知與賭徒說了什麽,可能哭過了吧。但他既然有了決定,自然沒有立場再問東問西,也就順著道:“別太賣命,工作是做不完的,有些事不是靠拚命可以解決。還在外麵?吃飯?”
  淅淅很想說我還沒吃飯,沒胃口等等,可是心裏涼涼的,說不出來,隻是道:“與總公司張總談一點事。”
  陸西透沉默了一下,道:“不要喝酒,早點回家。”
  淅淅應了個“好的”,便掛掉電話。旁邊張達人聽出端倪,這兩人怎麽了?味道不對啊,好像很疏遠的樣子,昨天酒會上還不是這樣,難道晚上發生了什麽?怪不得今天早上胡淅淅一臉晦氣,現在又啞了嗓子。
  淅淅見張達人的神色有絲玩味的味道,心裏惱火,看什麽看。可是現在又不便使性子,Bee還抓在他手裏呢。肚子實在有點餓了,淅淅借點吃的穩定一下情緒,雖然與陸西透說話時候忍了又忍,作出一副水波不興的樣子,可心裏哪裏就那麽平靜了。她點了一個炸龍蝦球。
  “有一件事或許能說明問題,但是我不是最肯定。有天我與Bee去莘莊那裏吃飯,就是事情發生前幾天,那麽遠的地方,竟會巧遇二老板沈君若,他說了一些話,我感覺裏麵有挑撥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挑撥些什麽。”淅淅記性好,把那天三個人的對話一五一十全說給張達人聽,或許可以幫到Bee的忙也難說。“最後,吃完飯,二老板說他沒開車來,指定Bee送他回家,我不知道他們後來又坐下來談了什麽沒有。可我覺得怪怪的,不是偶然,全過程倒像是二老板設計的。”
  張達人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才道:“這就是了,看在你的麵上,我可以放Bee一馬。不過沈君若方麵的證據也不足,除非由Bee來提供。你答應我不要說給任何人聽,明白嗎?”
  淅淅點頭,忍不住問:“或許二老板是自己不便說,所以叫Bee說呢?或許他是為公司好,因為他提的都是存在的問題啊。”
  張達人很高興為美人答疑,所以一點沒有隱瞞地道:“今天如果波特因為怕緋聞導致自己泥足深陷,而答應放棄那個叫R什麽的人的話,我倒真要在他與沈君若之間掂量掂量了,可是波特做得很上路,堅決不答應放棄那個R,倒叫我相信他們之間沒有緋聞。一個做領導能如此保護手下,波特的為人行事顯然是很大氣的,所以我也就認定沈君若是在耍陰謀了。兩人有矛盾正常,但是鬧到桌麵上,再放在一起已經不行,所以我隻有放棄一個。”有一點張達人沒說,他今天總感覺自己的執行副總裁也有份參與,而且是挺沈君若,這才是最不能忽視的問題。
  淅淅覺得像聽天書似的,好好想了一會兒才吃透,有點佩服,原來一件看似簡單的事後麵有那麽多的奧妙可以分析出來。想透了才道:“我不會說出去。”
  張達人笑道:“既然Bee沒事,你還說出去幹什麽,又不是長舌婦。”
  淅淅心想,這個人是不怎麽樣的,可是水平著實是好。
  張達人見淅淅不答話,隻是垂著眼皮吃炸龍蝦球,心裏不是不知道她討厭他,可是作為一個白手起家的人,如果因為對方討厭而知難而退,也就不會成就今天的張達人了,他最懂沒話找話。“這回過後,再不會有人欺負你了,嗬嗬。”
  淅淅想了想,道:“那我就學不到東西了,或許我得換工作。”
  張達人微笑道:“你錯了,你既然有與生俱來的美麗與背景,何必忽視它,非得學著普通人從頭做起,做一份庸庸碌碌的工作,那又何必。社會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分工,現在就是我坐到你那個位置上,也未必做得像Bee那麽好。你應該學習如何站在你現在高於別人的這個起點上,利用你的這些優勢,圖謀未來的發展。這種小辦公室鼠目寸光的勾心鬥角沒什麽意思,沒出息的人才注重這些,經曆多了,沒的磨平你的靈氣。”
  淅淅聽著有道理,是啊,何必從頭做起?“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現在什麽也不懂,高不成低不就的不是更不好?算啦,我最近懶得考慮這些,做到年底再說吧。對了,你會怎麽處理Bee與Rhonda?”
  張達人沒怎麽認真把與淅淅講話當一回事,純屬散心解悶,不過順便獲得一些分公司的有關資料也是好的,此刻見淅淅認真地說他的話有道理,不由樂而開笑,那當然是有道理了,別人不敢說,比這個小姑娘懂得多點還是有的。“Bee與Rhonda怎麽處理,由劉艦自己做決定,既然不鼓勵越級告狀,我當然也不會越級處理這兩個小人物。不過既然跟你說了不會開除Bee,我當然會得做到。Rhonda這個人你如果實在不喜歡她的話,我可以帶句話給劉艦。”
  淅淅心裏不舒服,看著張達人笑得膩人,反胃,所以老實不客氣地道:“無事獻殷勤,非盜即奸。”
  張達人一聽,嗤一下笑出聲來,道:“我要是敢對你盜或是奸,陸總先不饒我,再說,憑你的資質,我隻用一束花幾個小便宜,那裏打動得了你?放心,我不過是無聊,喜歡看年輕女孩子笑,如果真想要你,我會公平合理開出你抵抗不了的高價,直到你點頭,否則我不會不三不四做出與我身份不合的事。”
  淅淅聽了吃驚,看了張達人半天,才道:“你這是不是算真小人?”
  張達人大笑:“真小人有什麽不好,我看就比掛著溫情脈脈麵紗的偽君子強。”
  淅淅隱隱感覺張達人這話是針對陸西透說的,意思是他是堂堂正正的真小人,而陸西透則是打著君子旗號的偽君子。心裏不滿,吃完龍蝦球就道:“吃完了。我還得回公司把今天的行程記錄下來,打份報告。張總你慢慢坐,我先走一步。”
  張達人道:“行,你等我一下,我結了帳陪你下去車庫,晚上讓小姐自己一個人進地庫終究不是男人的風度。”
  淅淅也沒反對。回到公司,大辦公室內有零星幾個人在,居然Rhonda也在。夜間的辦公室顯得有點空曠,踩在地毯上似乎都有回聲,Rhonda不知在寫些什麽,身形小小,與她平時的形象完全不同,似乎有點可憐。想起張達人在下來的電梯上說的話,他說,作為一個管理者,所作的一切不可能把任何人都照顧到,總得犧牲部分人。Rhonda所為有她對Bee使用上的考慮,倒未必隻是針對她淅淅,她的地位對Rhonda來說,還不值得為她考慮那麽多。淅淅反複考慮,覺得張達人的話有道理,那麽說,有時候一件事還真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評價起來,隻是深深淺淺的灰。
  淅淅已經輕車熟路,很快就把今天的報告拿出來,心想反正Rhonda在,不如直接就交給她看了,明天省得還來辦公室報到。走到Rhonda相對獨立的桌子旁邊,輕道:“Rhonda,麻煩你看一下我今天的報告,還有,我明天得跑下一家,先得向你請假。”
  Rhonda接過淅淅手中的報告,可是沒看,轉了個頭,又雙手拿著交還給淅淅,微笑道:“不用了,這些你明天給新主管看吧。我已經打好辭職報告,等下立刻交給大老板。”
  淅淅驚奇,一時忘了接Rhonda遞回來的報告,想到剛才與張達人的談話,道:“你是不是因為這些網上的緋聞而辭職?張總說今天大老板大力保你,你根本沒事的。”
  Rhonda凝神注視了淅淅一會兒,道:“謝謝你,不以我們在工作中的某些糾紛而疏遠我,希望我離開後,我們可以成為朋友。淅淅,你還年輕,你不知道,當其他人犧牲自己保全你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該投桃報李,為他著想呢?”
  淅淅的腦袋轉了一下彎,才明白,Rhonda的意思是波特大老板犧牲自己保全她的位置,但是她不想波特為難,甚至害波特丟位置,所以她先辭職,以保全波特。事件中的緋聞男女隻要一方退出,別人也就無話可說,畢竟這個社會開放得很,男女交往也不算是太轟動的事。看來Rhonda是個很講義氣的人,畢竟辭職對於沒有她淅淅這樣會變鈔票的本事的人來說是件大事,她能這麽做出來,需要很大的犧牲。
  可是,淅淅已經答應張達人不透露兩人的談話,隻有幹眨著眼睛接過Rhonda遞回來的報告無言以對。倒是Rhonda和顏悅色地道:“不早,你還是早點回家吧。”
  淅淅提出送Rhonda回家,Rhonda沒有推辭,拋開工作,原來兩人之間有那麽多話題。淅淅開始覺得最初的感覺還是正確的,Rhonda真的是大方得體的人。
  Rhonda的辭呈當然別波特拒絕,但是Rhonda還是沒來上班,她請了年假,說是多年打拚,難得有休息時候,想去遙遠的西藏散心。想到賭徒那時也是去西藏散心,淅淅憋不住心中的疑問,問Rhonda為什麽一個個都把去西藏當朝聖似的。Rhonda說,感覺上那是個離天最近的地方,那裏的不發達導致生活節奏的緩慢,所以去那裏應該可以靜下心來曬著太陽考慮一些心底深處的問題。這話與賭徒所說何其相似,所以看來,賭徒沒有騙她。
  史耘逸又送來了獻花,這回是一束小小花球,雪白的小小的薔薇花朵,襯著星鬥一樣的滿天星,煞是好看。裏麵還是夾著一張卡片,上麵有史耘逸手書的電話號碼與一段小小的邀請:周三晚上一起用餐。史耘逸的字很漂亮,力透紙背。不過在淅淅眼裏,字隻要可以看得出筆畫就是好字,什麽柳體顏體之類都是多此一舉,消耗生命。淅淅收了卡片,發了個短信給史耘逸:謝謝,不。然後把花球轉送給表麵平靜其實雙眼偶爾露出一陣迷惘的Bee。Bee識貨,知道白色薔薇不是市麵上花店裏的行貨,一定是有人特別定購,或者采自自家花園。什麽時候自己也可以收到費了如此心思的花束。
  張達人又是一大捧鮮花,不過此次送的是名貴的藍色妖姬。跟著來的是一個短信:這種玫瑰喜不喜歡?淅淅又不逛花店,哪裏知道藍色妖姬是什麽玩意兒,看著還不如紅玫瑰可愛,就回了兩個字:俗物。想想不甘心,又跑去Bee的桌子拍下史耘逸送的花球,給張達人發過去。張達人當然知道自己的審美並不怎樣的,也不會計較淅淅的嘲笑,笑嘻嘻回了一條:這種小節上麵細致入微的人非常難纏。淅淅覺得又是很有道理,同樣是人精,因為與陸西透關係很好,什麽話大家都是攤開說,反而聽不到這麽精辟的言論,反而是張達人時有驚人之句奉上。淅淅送回一句:有道理,不如你天天送我一句話,買花的錢還是省了吧。
  張達人自然聞得出其中拒絕的意味,所以第三天真的沒有送花來,不過也沒照淅淅說的送來一條箴言,要真這樣做的話,他還真是腦筋搭牢了。
  Rhonda出去度假,但是波特並沒有委任任何人來暫時替代Rhonda的工作,他就是以這種強悍的姿態宣詔Rhonda不可替代的地位。周二,他走進Rhonda的領地,通知大家,最近幾天由他來直接領導屬於Rhonda管理的這幾個組。淅淅看到,Bee的臉色黑如墨鬥。因為已經與人家約好見麵,淅淅隻能拿著昨天被Rhonda交回的報告與今天的句話去大老板的辦公室請示,她覺得這個波特比張達人似乎還可怕一點。
  波特自然知道淅淅其人,上周五他陪著張達人,眼看著張達人與淅淅的交情不一般,而且還不是那種男人女人之間的關係,他們似乎有比較深的淵源。不過想想也不難明白,這個小姑娘上班不到一個月就輕而易舉地買了輛非實用占上風的跑車,可見家境值得張達人與她的家庭結交。所以不由仔細打量一下淅淅,這會兒既然已經被張達人認識,該見的人也都已經見過,淅淅也不再戴一付平光鏡折磨自己,沒有遮攔的臉叫人一看驚豔。波特不得不懷疑張達人還存著其他企圖。
  淅淅怕每天都得見波特要求批條出門,所以一送就是三天的計劃。波特看著報告的時候,淅淅好奇地打量這個與張達人議論過的人,感覺他與陸西透的氣度有點像,但是很不同於張達人有點張揚的梟雄似的風格。沒想到這麽個沉穩儒雅的人會做出寧可犧牲自己而為部下做擔當的舉動,可見未必隻有那種一看就豪氣幹雲的人才是好漢,
  波特自然感覺得到淅淅若有所思的注視,心裏很想說一句,拜托,美女,沒幾個男人受得了你這麽直露露的注視。可是這話要是說得出口,也就不是他波特了,這點控製能力還是有的。波特很爽快就批了淅淅三天外出。何必與老板的朋友過不去,這個胡淅淅即使什麽都不幹,就隻在公司吃幹飯,也不幹他波特任何事,這種人隻有老板自己才可以動。
  隻是波特擔心由自己一手策劃,Rhonda一手執行的拿淅淅開刀,對Bee發難的行動,這個小姑娘自然是想不到為什麽的,可是如果這個小姑娘覺得很委屈,對張達人訴苦的話,不知張達人會不會看出後麵的意圖,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安撫下這個小姑娘,他可不知道,淅淅早就與張達人談過此事,而且早就與Rhonda握手言好。所以波特簽完字,把申請報告交給淅淅的時候,很有含義地說了句:“很多事情,雖然看似對你不利,可是這是辦公室政治,未必就是針對你。一切等塵埃落定,再作定論。”
  淅淅唯唯諾諾了出來,心想,不就是在說Rhonda與自己的事情嗎?痛快地說不是好?何必那麽婉轉,非要腦筋轉上幾轉才想得明白。還不如張達人這個真小人爽快,也不如Rhonda爽快,心裏開始對波特生起反感。
  雖然沒有人壓任務,淅淅還是很自覺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她本來就不是為誰而工作,純粹是為自己在工作中獲得提高而做。周三早上沒有去辦公室轉一轉,下班時候Bee傳話給她,一個史姓男子打電話找過淅淅,因為是下班時分,那個人又說是在地下車庫給淅淅打的電話,所以Bee即使最近心情再不安,也忍不住下去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送得出那麽別致的花束,一見之下,在電話裏對著淅淅讚不絕口,說模樣這麽清爽,言談這麽儒雅,眼神這麽溫柔的男人哪裏找,即使不屬於她,她在旁邊看著也舒服,淅淅嘻笑不已,經不住她再三要求,打電話給史耘逸,答應七點時候見麵吃飯。
  約的地點就在淅淅公司附近,所以史耘逸與Bee都是準時到達。史耘逸看見Bee,有點吃驚,不過Bee這個做業務的老手,才不會在意這種冷場,坐下就克製住自己身上的所有匪氣,很淑女地微笑道:“史先生沒想到柳暗花明吧。”
  史耘逸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很真誠地微笑道:“謝謝你。”
  那麽簡單,那麽直接,反而叫Bee一下說不出任何話來,再表功,就會顯得自己很俗,俗不可耐了。隻得轉移話題,沒話找話。“淅淅這個時候可能堵車吧,這會兒都是下班的車流呢,她今天去的地方又遠。”
  史耘逸道:“是,胡小姐的車技並不怎麽樣。”
  Bee費勁地接話:“淅淅前不久才領出的駕照,能開成這樣,已經很好的了。”她既不想冷場,又想給史耘逸留下一個淑女的形象,所以話說得特別費勁。
  史耘逸並不是驚訝,而是微笑著道:“噢,原來是這樣。”他得態度雖然並不冷漠,可是就是給Bee疏遠的感覺,她一早就敏感地看出,史耘逸並不是個愛搭訕善遷就的人。Bee覺得,也不知這人心中有多厭倦與她聊天,隻是為了淅淅的麵子,才與她勉強應答。這種猜測在看到淅淅出現在視線,而史耘逸反常地眼睛一亮的時候,得到驗證。這並不是一貫沉靜如水的男人,隻是沒遇到合適的讓他放射熱情的女人。
  因為是與時裝公司的人接觸,所以淅淅在穿著上不得不花了點心思,免得見麵就被他們抨擊,為此她隻得買了幾本據說很時尚的雜誌,照著上麵的照片略作修改地變出來穿著去,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深V領豎條無袖長線衫,珠灰真絲長褲,襯得麵目冷峻,身材玲瓏,也不知這般矛盾是怎麽統一到她身上的,連服裝公司的設計師,昨非的朋友看見都叫一聲好,不過還是不服氣地說這是人長得好的緣故。
  史耘逸非常紳士地起身相迎,他身材瘦高,正好,他也穿著白色襯衫,珠灰領帶,灰色長褲,看著他,很容易明了“玉樹臨風”說的是什麽樣的人。Bee沒有起身,雙眼在兩人之間晃著,不得不歎一聲,這就是所謂的金童玉女,怪不得史耘逸這麽冷漠的人會對淅淅鍾情,隻看今天兩人的穿著,簡直是不約而同的情侶裝。而淅淅因為心中無求,所以態度上要比Bee自然許多,走近就笑道:“不好意思,讓你們好等,早知道這段路紅燈那麽多,我應該把見麵時間往後推半小時的。”
  史耘逸溫和地微笑道:“沒關係,這個餐廳的環境很好,背景音樂也不錯,坐著等人不比在咖啡店閑坐差。何況還有熱情的Bee小姐。”一樣的微笑,Bee看出史耘逸給淅淅的發自內心的微笑,人比人真是會氣死人,這話一點沒錯。
  淅淅受寵若驚地發現,史耘逸替她移開凳子,伺候她坐下,這是她從來沒有享受過得待遇,當然服務生那裏的除外,不由拿圓溜溜的眼睛看了史耘逸兩眼,見他做這事的時候非常瀟灑,沒一點低三下四的討好相,給人的感覺是,他很尊重你,也很愛惜你。淅淅不由惡毒地想,那天他如果看著她由美女變狐狸,不知會是什麽臉色。這麽一想,史耘逸給她的好感便被一筆勾銷。她坐下後隻是也很客氣地道聲謝,隨即便與Bee說話,“今天這一家想要我做平麵模特為條件,他一說出來就被我踢了一腳,一聲不響回頭就走,要挾我?沒門。他也知道不對了,追出來要求我回去好好談。不過最終還是爽快的,原來是這家夥心直口快。還好做事也很快捷,上午談個意向,下午我們就設計出大致的頁麵,下班前就拍板草簽合同,還是這三家裏麵速度最快的。與這種人一起工作,聽他們談自己的思路,真的可以提升自己的審美。”
  說到公司,說到業務,Bee的精神才真正歸位,笑道:“什麽,你真的踢了那人一腳?”
  淅淅一臉無辜地道:“咦,我為什麽不可以踢他?他既然說得出,我也願意做真小人,大家直來直去,豈不是好?”
  Bee瞥了史耘逸一眼,見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淅淅說這些事,心想,要是那一腳飛出去的人換成是她Bee,不知史耘逸會怎麽反感,怎麽同樣的一腳,淅淅踢出去就是美腿,社會就是不合理,估計這個史耘逸心裏也是很願意淅淅踢他一腳的。Bee笑道:“公司最近不知會出什麽事,人心惶惶得很,也就隻有你還在認真做業務了吧,張總知道的話,可就得感謝你來了。我們都點了菜,你也點些你自己喜歡的。”
  淅淅看一眼桌子上放的已經點好的菜,都是清淡的,不由衝Bee笑道:“你今天怎麽也點這種嘴巴裏淡出鳥來的菜?我還是要這家的牛排,他們的五分熟是真正的五分熟,不會隻是幌子。”
  史耘逸好奇地看著淅淅說著淡出鳥與血淋淋的五分熟,奇怪怎麽這種話在她嘴裏說出來,似乎理所當然得很,一點不見粗俗。可是因為她臉上那純真的神情?這種神情讓她說那些話的時候就像是小孩子故意挑戰大人的承受力,狡黠可愛得很。他很享受在一邊默默微笑看著淅淅與Bee交談,並不插嘴,這已經夠讓他快樂。
  每次看見Bee有點忐忑的神情出現,淅淅總是很受不了不能告訴他張達人對他的許諾,今天也是,很是奇怪,張達人既然已經做了決定,為什麽至今還不做出任何舉動,這麽拖著鬧得公司上下人心浮動有什麽好。“張總都已經親自來過公司了,該了解的也都了解了,為什麽什麽聲音都沒有?”
  Bee皺了下眉頭,道:“可能是想等後天股票上市後再揭盅吧。對了,今天總公司有傳說,上市慶祝酒會也將有公司部分的員工參加,他們猜測你一定會是其中一個。”
  說到酒會,淅淅就想到周日那個傷心的夜晚,想都沒想,就道:“最不喜歡假惺惺的酒會,我除了張總與陸叔叔,又不認識任何人,隻會傻傻地站那兒傻笑,花瓶一樣。再說公司上市又沒我什麽事,我也不是和你一樣有貢獻的員工,才不會叫我去呢。而且我沒事賠上時間,賠上笑臉,還得賠上配得上酒會檔次的服裝,大折老本,不幹。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得了,幹嗎還要應酬張達人。”
  Bee聽著真是五味雜陳,有人就是運氣,一點辦法都沒有,連張總都是連名帶姓地一起叫出來,那麽自然,換公司別人試試?連波特在大眾場合都不敢。她實在忍不住,問道:“淅淅,你有沒有覺得這幾天公司看似無事,有點像火山爆發前暫時的平靜嗎?”
  淅淅再單純,也聽得出Bee是在側麵向她打聽張達人的態度,便道:“我這幾天早就聽話地躲出去了,不過Bee,你應該沒事。”終於還是忍不住要說一點話來寬慰可憐的坐在火山口的Bee。
  Bee聞言隻覺渾身會軟下去,這幾天一直擔心,可是沈君若也沒能給她肯定的答複,她知道淅淅不會胡亂安慰人,她這麽說,應該是有點根據,所以才把提了好幾天的心稍稍放下去一點。
  淅淅此時終於覺得一直沒有與史耘逸說話,似乎有點冷落了他,可是又想不出與他說什麽好,隻得實話實說:“對不起,我不知道與你說什麽才好,冷落了你。可是現在你也別與我說話了,我的牛排上來了,我最不喜歡吃東西的時候還得分出心來講話。”
  這話說出來,連Bee都會會意而笑,怎麽有這麽可愛的話,直率得叫人愛憐。果然史耘逸道:“你怎麽自在怎麽做,我沒關係。”
  淅淅一聽,反感,這是什麽話?一點不婉轉地道:“那你以後還是別約我吃飯,你笑嘻嘻地看著我,我並不感覺自在。而且我的兩個貓還會向我抗議又沒有準時回家給她們準備晚飯。”
  史耘逸再好的修養,此時也一臉尷尬,Bee見此笑道:“史先生不是個多話的人,與我們這些做業務的人不同。史先生從事的是什麽行業?”
  於是後麵便是Bee為了不冷場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史耘逸說著話,好不容易才結束這種沒意思的晚飯,淅淅覺得,寧可與張達人吃十頓飯,也好過與史耘逸見個麵。
  帶著打包的倆貓的食物趕著回家,等倆貓姐姐吃飯的當兒,淅淅洗漱換裝,然後一起跳上床,淅淅對照著新買的研究《黃帝內經》的書籍看《黃帝內經》,倆貓批評地看迪斯尼的《貓和老鼠》的VCD,一齊腹誹多多。
  等一張VCD放到底,淅淅上前換的時候,有感而發:“我看著這本《黃帝內經》,總有很多問題搞不懂,是不是非得實踐一下才可以領悟?如果這樣的話,我倒是覺得聊齋寫的那些我的祖先找那些落魄書生自薦枕席是很可以理解的事情了,她們肯定也是跟我一樣想方設法從實踐中獲得真知。那麽,我要不要也找個誰去試試呢?”
  曬貓毫不客氣地指出:“淅淅,你真黃,怎麽連這種事都會想嚐試。”
  被曬貓一說,淅淅的臉一下紅了,委屈地道:“我們這不是學術討論嘛,純粹是就事論事,不是黃。”
  曬貓一聲嗤笑,道:“可是結果就是黃。”
  淅淅想反駁,可是自己想想如果真這麽做的話,還真是挺黃的,隻得鬱悶地埋頭繼續研究《黃帝內經》。可是越看越鬱悶,隻得上網玩,找出以前沒時間看的言情小說當教科書看。一邊看一邊對比自己,看到很晚很晚。
  總公司周五上市,辦公樓多少也有點張燈結彩的意思,不過一般員工手頭沒有公司派發的股票,也就中午吃飯時候加了個好菜而已。而淅淅更沒感受,為了避開風頭,她周四晚上才回公司寫報告,恰好波特也在,交了再批來三天外出。本來她是可以把一份合同簽下來的,可是Bee跟她說,目前公司領導位置不穩,誰也不知道最後誰當家,人心惶惶,合同交早了如果執行不力,會給客戶單位留下不良印象,不如等塵埃落定了再作計較。淅淅想想也是,所以這批來的三天,加上兩個周末休息,天天呆家裏陪兩個貓姐姐。隻是一本《黃帝內經》背得滾瓜爛熟,卻還是不知自己的出路何在。高等數學已經學完,淅淅暫時沒有時間再學大學工科其他課程,當務之急還是看醫學院的那些教科書。
  Bee與Rhonda的糾紛一直沒有得到處理,不論是沈君若還是波特,都提心吊膽地關注著此事的進展,此事可大可小,端看張達人如何決策,沈君若隻是沒有想到,張達人怎麽會重視到親自來一趟分公司的地步。可是照目前的情狀看,總公司大有把矛盾推後,在上市後處理的意思。這一點,更叫兩個老板不安,如果隻是小事,上麵隻要說一句話,分公司自行處理了事,不過是水麵上一朵小小的浪花,與上市大局無關。可是推到上市後處理呢?看來不會是小動作了,影響的可能是兩個老板的去向。
  這幾天分公司雖然一派喜氣洋洋安靜祥和的上市景象,可越往上,越感覺得出山雨欲來風滿樓。蛇有蛇路,蟹有蟹路,沈君若與波特各自暗中分頭活動,探聽張達人的意見,可是得到的答案都是無可奉告。最急的是沈君若,原本以為這是執行副總裁可以解決的事,現在給端到了張達人那裏,這下事情嚴重脫離了他的掌握。可事已至此,他也隻有等了。他不是沒有想過找淅淅了解情況,可是連著幾天找不到人,原來是經波特批準外出。沈君若不由猜測,這個波特與淅淅有沒有聯絡。波特照樣不輕鬆,Rhonda的辭呈他沒批準,但也沒退回去,隻是壓著,正好Rhonda提出休年假出去旅遊,估計這麽一長段時間出去,等她回來,應該已經有個決斷。如果事情走出他的掌握,對他波特非常不利的話,到時可能少不得也要拋出Rhonda的這份辭職報告了。
  張達人也頭痛,一份酒會名單一直改到最後,淅淅這個人要不要叫,他考慮了不下十分鍾,不過最後還是決定不叫。如果陸西透願意的話,他自然會得自己帶上淅淅,而如果陸西透不願意在這個酒會上看見淅淅的話,他自作主張叫上淅淅,反而惹陸西透不開心,馬屁拍到馬腿上。不過他還是比較周全地給淅淅打了個電話,交代一下他這回就不叫上她了,這種太過正式的場麵不好玩得很,等以後有好玩的活動再邀請她。淅淅不知道張達人真正的考慮是什麽,倒是覺得他還是滿通人情的。
  賭徒自車庫遇見洛洛後,一直以為她弄清事實後會立刻與他聯係,因為他知道洛洛是個最為爽快的人。於是,每天他即使睡覺時候也開著手機,半夢半醒之間工作電話倒是接了不少,就是沒有一個電話是洛洛的。周五時候終於忍無可忍,找上雲出岫,了解到陸西透中午會在食堂進餐,就在食堂坐等。
  大家人都快走空的時候,才陸續見那些高層出現在食堂,也是,食堂自會給他們留餐,他們也不習慣與大小員工坐一起,彼此都難受。賭徒一見陸西透就迎上去招呼,不過陸西透隻是與他點點頭,客氣地叫賭徒先坐著,他拿了菜過來。
  賭徒好不容易見陸西透拿來飯菜朝他走來,自覺站起來迎候,等陸西透坐下他才坐。陸西透微笑問:“想問淅淅的事?”
  賭徒點頭:“我很不明白,洛洛應該已經搞清楚事實,為什麽還一直不給我消息,我想問陸總要個洛洛的地址,或者電話也可以,即使有誤會,我也要講個清楚。”
  陸西透自然知道淅淅為什麽不聯係賭徒,淅淅心裏有顧忌,不願意麵對熟人,尤其是追得那麽緊的賭徒。“淅淅這麽做總有她的意圖,如果有機會,我幫你問問她。不過我不方便把她的電話給你。”
  賭徒很誠懇地看著陸西透,道:“我也清楚,如果洛洛不答應,陸總一定不會擅自把她的電話給我。隻是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上海那麽多人,找一個人如大海撈針,除了找陸總,我想不出其他辦法來。難道在報紙上登廣告?”
  陸西透不語,他根本不願意與賭徒接觸,尤其是賭徒還追著問他要淅淅的地址,他很想知道,如果看見淅淅由人變狐狸,這個賭徒會是什麽反應,還會不會依舊追著他要地址。可是他知道得越多越不能說,隻有自己鬱悶至內傷,還得顧著姿態與賭徒說話,“也不急在一時,洛洛既然不以洛洛的麵目出現,總有她的原因,你應該體諒她,給她時間。”
  這句話塞得賭徒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隻得愣愣地看著陸西透吃飯,搞得陸西透很不舒服。好久才問道:“洛洛她現在過得好不好?”他很想問年前那次滿屋子的狼藉與她的失蹤是怎麽回事,但又強烈感覺這與洛洛改淅淅一定有關,相信陸西透也不方便說。
  陸西透其實最近一直克製著自己不去想淅淅,可是對麵這個賭徒卻是不知眼色地一直跟他提起,叫他好生惱火,可是又說不出口,隻有很簡單地說:“很好,學習工作都進展順利。”
  賭徒哪裏知道陸西透曲裏拐彎的那些心事,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聽,搞得陸西透胃口全無,草草扒兩口飯就結束中餐,回去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把雲出岫叫進來,神色嚴厲地告誡她,不許她再透露自己的行蹤給賭徒,他能猜不出來嗎?賭徒能這麽準地在食堂堵住他,除了有雲出岫幫忙,還能是啥?雲出岫不明所以,無端挨了斥責,一頭霧水出來,想了半天還是不明白事情究竟是嚴重在哪裏,但再也不敢對賭徒網開一麵了。
  雲出岫出去後,陸西透想了想,還是給淅淅打了電話,“淅淅,最近忙什麽?”
  淅淅不知道陸西透現在給她打一個電話,需要那麽多的思想鬥爭,以為還是平常不過的事,隻不過接起的時候她還是克製了自己的感情,盡量說話平靜無波。“沒忙什麽,公司忙著上市,沒人管我們,我躲家裏看書呢。”
  “高等數學還沒學完?這不是你的速度啊。”
  “高數剛學完,我開始學習醫學了,反而比高數容易得多,隻要記性好,暫時還沒有太多分析。隻是對人體解剖有點疑問,看來哪天得上醫大去看看。”
  陸西透禁不住地想到,不知道淅淅外表變成了人形,沒有學過解剖的她怎麽處理那些內髒骨骼的布局。他不敢深想,隻得轉移話題,“今晚你們公司要舉辦酒會,你去不去?如果想去的話,我晚上過來接你。”
  淅淅訕笑:“酒會?我還敢去酒會?張達人那裏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淅淅現在與張達人這麽熟了嗎?陸西透吃驚,但又不便多問。“賭徒今天找我,想問我要你的地址。”
  淅淅聽了無語,她早猜到賭徒會去找陸西透,隻是她不願意麵對這個現實,今天陸西透提起,她才不得不把鴕鳥頭從砂土裏拔出來,歎氣道:“我又不是人,請陸叔叔轉達一下,叫他死心吧。”
  陸西透沒想到淅淅說得那麽直接,聽了也是黯然,可又無法安慰,隻得道:“我知道。周末還是出去走走吧,別把自己變成書蟲。”
  淅淅放下電話,娜娜貓就很敏感地道:“淅淅,你和陸叔叔的關係不會再回到過去了。“
  淅淅無語,鑽進毛毯悶了好一會兒,才又鑽出頭來,正好對上爬過來張望的曬貓,四隻眼睛對了一會兒,曬貓道:“還好啦,人家一失戀都是跳樓割腕撞車自殺的,我看你兩隻眼珠子還會轉,一定不會有事,我們總歸是優異於人類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曬貓自動把自己歸為淅淅同類。
  淅淅忍不住道:“說實話,我看了兩夜言情小說了,怎麽看怎麽感覺不對,似乎我對陸叔叔的愛不是愛情的愛,而是親情加一點曖昧。對賭徒的感覺倒真是百分之百符合言情小說的描寫,難道這才是愛情嗎?可是書上又說,愛一個人就要為他好,為他考慮,這點,我不知不覺中也已經做到了,所以我與賭徒是有緣沒份。既然我不舍得害陸叔叔,害賭徒,那是不是可以與張達人或者史耘逸廝混呢?可是害人耶,我良心上又很過不去呢。”
  淅淅還在這邊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曬貓早捂著耳朵直立行走地跑開,一邊做著嘔吐姿勢,一邊對娜娜貓道:“這個騷狐狸是不是離開男人就活不成?”
  娜娜貓笑道:“你別胡說,她想不理男人,男人還爭著要她呢,她躲也躲不開。走吧,我們別管她,讓她自己冷靜冷靜。”
  淅淅被曬貓說得羞慚不已,還好她們走了出去,否則她又得鑽毛毯裏麵了。不想任何男人了,到此為止,否則還真成了曬貓嘴裏的騷狐狸。
  呆家裏這幾天,淅淅其實一點沒閑著,很多時間都是拎著書本,悄悄到二軍大偷出屍體的局部到陰暗角落解剖,然後能運就運回去。幾天下來,基本搞了個清楚,可把二軍大那些管理屍體的人也嚇壞了,為什麽好好兒的,第二天總是出狀況。那些屍體也把淅淅嚇得夠嗆,好幾天她都不敢碰一下牛排,更別說是五成熟的還滴得出血水的牛排。
  好不容易上班,一路上看見來來往往的人潮,淅淅心裏就想到那些躺在冰冷解剖台上失去血色的蒼白的屍體,這一路也不知是怎麽才開到的,以前吃了那麽多活生生的旅鼠也沒這麽嚇著過,可見做人做了那麽幾天,性子變嬌貴了。到了地庫,隻差幾分鍾就要遲到,淅淅幾乎是飛竄著跑向電梯,她可不願遲到被人說閑話。可人算不如天算,轉彎處不知是哪個冒失鬼急急竄出,正好與淅淅撞個滿懷。按照淅淅學過的高中物理,質量小的人在同樣速度的條件下撞起來比較吃虧,所以淅淅此刻屬於吃虧坐地上的那一個。
  可是吃虧的淅淅拿撞她的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此人乃是二老板。二老板伸手想來拉,淅淅已經一跳起身,急急地道:“二老板,我要是遲到了,你得給我作證,我是因為事故才遲到。”
  沈君若眉開眼笑的,也不知什麽事情撿到便宜了,那麽開心,連聲道歉後,道:“原以為可能見不到胡小姐了,沒想到今天最後一天會遇見。沒關係,有我作證。”最後一句說得誌得意滿,豪氣幹雲。
  淅淅看著心裏奇怪,張達人不是說要處理他嗎?怎麽沈君若還那麽開心?不過淅淅也知道自己不是人精,有些話還是別說的好,沒關係,她有微笑,一笑遮百鈍,誰會與美女計較?
  電梯雖然如中巴車一般,一路走一路停,但好歹沒有讓淅淅遲到。淅淅踏進辦公室坐上自己的椅子,見桌上放著小小一盆草一樣的東西,碧綠清脆,很是養眼。白瓷花盆下壓一張紙條,上麵寫著“花蔓草,史耘逸”。Bee在鄰座探過一張同樣眉開眼笑的臉,微笑道:“史帥哥周五送來的這盆東西,我告訴他你要到周三才上班,所以後麵他就沒送什麽東西來,我真後悔說了那麽一句,否則你不在,我豈不是可以占了便宜?”
  淅淅看看花蔓草,心裏喜歡得很,對Bee道:“這盆我就不轉手給你了,我也好喜歡哦。Bee姐姐,你今天好開心,是不是有什麽好事?”
  Bee抿嘴一笑,道:“淅淅,你兩天沒上班,不知道,總公司上市後領導班子大調整,二老板因為年輕有為,給調到總公司去了,這兩天正辦移交。與他一起升級的還有不少青年才俊,據說,這是上頭對成功上市的獎勵。”
  淅淅忍不住心想,難道是張達人上市圈錢成功,心情大好,所以大赦天下,眾人官加一等呢?如果這樣那也好,隻要Bee沒事就行。“怪不得剛剛在停車場撞到二老板興興頭頭的,原來是升官發財了。”
  Bee歎氣道:“隻不知新派來的二老板會是誰,容不容易相處。”
  正說著,隻聽幾聲拍手,見大老板波特與二老板沈君若雙雙出現在門口,兩人都是開開心心的,似乎交情好得不得了的樣子,淅淅不由想起張達人的猜測,難道是張達人走眼?不過不管是不是張達人走眼,淅淅都覺得,這辦公室政治,隻要抽離了身子遠遠地瞧,真如張達人所言,無聊得很。
  隻聽波特中氣十足地向大家宣布沈君若今天開始去總公司高就的消息,又說了一番祝福的話,然後請沈君若給幾句臨別贈言。淅淅感覺這兩人都像是在唱戲一樣,假得很,但看Bee很開心,就沒與Bee說。喧嘩了好一陣,眾人才簇擁著沈君若離開去地下停車場,淅淅沒去,心裏總覺得有問題。
  Bee回來,看見淅淅沒挪過窩,笑道:“你啊,即使是天子嫡係,裝裝樣子客氣客氣也有必要的吧?”
  淅淅想了想,還是決定對Bee說實話:“我怎麽感覺這像是調虎離山呢?Bee姐姐,你還是想想怎麽做好應付大老板的準備吧,我看著二老板此去是走向絕路。”
  Bee的一張臉頓時暗了下來,她知道,淅淅雖然是個嫩手,但是與張達人關係不同一般,無風不起浪,她這麽說肯定有道理在。她看了看周圍,見沒旁人,便輕聲道:“可是這回榮升的不止沈老板一個人啊,難道張總要打擊一大批?如果沈老板走向的是絕路的話,大老板會怎麽收拾我?”
  淅淅被Bee這麽一問,輕輕搖頭道:“我也隻是憑感覺,或者真的沒事也有可能。可是張總都親自來我們分公司處理過你和Rhonda的事了,他不可能輕易這麽放手了吧?你以為他看不出你們兩個矛盾背後更大的矛盾?嘿,我說不清,反正我不覺得事情會這麽容易過去,你還是早作打算,有備無患。”大嘴婆就大嘴婆了,否則看著Bee盲目樂觀,真是於心不忍。
  Bee聞言沉默,她又不是笨人,雖然直爽了一點,可是腦子一點不差,被淅淅一點,也感覺出味道不對,心一下沉了下去,如果沈君若隻是被調虎離山,那麽波特將如何處置抹黑搞臭他的人?看他對Rhonda的支持,原來還以為他怎麽這麽不開竅,現在看來,應是他早知結局,所以才行事胸有成竹。
  正想著,案頭電話響,波特要找她談話。來了,看來淅淅分析得有理。起身時不由無限悲壯地看了淅淅一眼,這一去,可能是聽死刑宣判了。
  淅淅擔心Bee,分身隱形跟去偷聽她與波特的談話,萬一波特對Bee不利的話,可真要跑去找張達人,叫他兌現諾言了。
  淅淅見Bee在波特的辦公室門口猶豫了一下,這才敲門進去。才進門,波特就吩咐Bee把門關了,淅淅隻得穿牆而入。
  波特沉靜如水地看著Bee關門,然後看她上前幾步站住。Bee抬眼看了看波特,可沒敢多看,便垂下頭去。即使進門前已經做好必死的準備,此刻見了波特,懾於他的積威,直視他的眼睛還是心虛。淅淅看著奇怪,說話呀,這麽看來看去幹什麽。
  波特就這麽看了Bee好一會兒,才道:“坐,站著幹什麽?自己找位置坐。”
  Bee找位置坐下,淅淅也不客氣坐在靠牆的黑皮沙發上,盡量輕手輕腳,免得把沙發坐出聲音來。
  波特倒是爽快,單刀直入道:“沈總去總公司,等待他的將是解除合同的通知。”說完,便密切關注著Bee的反應。淅淅心想,果然,這回倒是沒猜錯,看來人精速成培育有點成功啊。
  沒想到Bee破釜沉舟地毅然決然地道:“劉總,我來辭職,中飯前把書麵報告交給你。”淅淅一聽大吃一驚,好死不如賴活,雖然自己辭職好過張達人開除Bee,並斷她生路,可辭職後找工作畢竟不是容易的事,她那麽大的開銷窟窿怎麽填?Bee那麽折騰自己幹什麽?淅淅急得恨不得現身抓住Bee敲醒她。
  波特一點沒有吃驚,隻是微笑道:“Bee,改改你的急性子,否則怎麽坐領導位置。你最大好處,就是心直口快,但最大缺點,也是心直口快。還是希望你以後改改這種性子,凡事多想一下前因後果。”
  淅淅與Bee一聽,都是如墜雲霧,不明所以。波特這話是什麽意思?倒好像是一個長輩在愛憐地教育一個他看重的晚輩,這與設想很不符啊。兩人一齊怔怔地看住波特。Bee更是目瞪口呆,坐領導位置?什麽?難道反而還要升她的級?
  波特了然,看著Bee一笑,道:“Bee,你剛進公司時候,才大學畢業一年多,三年多來,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這一回,你讓我很難堪,不過現在事實已經清楚,是沈君若攛掇的你,我也不怪你,但你的性子還真得改一改了。這回總公司張總很生氣,雖然被我勸阻對你的處分,可是你的名字還是在他心裏留了底,如果再有類似不經大腦的事情發生,我也保不了你。我希望你看清現實,抓住這個將功贖罪的機會,給張總一個好印象,怎麽做,應該不需要我說了吧?我給你一個張總的傳真號碼,你自己傳給她去。”
  淅淅愣了愣,什麽叫將功贖罪?怎麽立功?好像是叫Bee寫份書麵的東西給張達人啊,那是寫什麽呢?忽然想到,張達人說過,他缺少的是最直接的指控沈君若挑唆員工鬧事的證據,難道波特是叫Bee寫這份證據嗎?那倒是最直接了,可是淅淅心中總覺得Bee應該一硬到底,否則很有背叛的意思。
  卻見Bee聞言愣了一下,咬住嘴唇考慮了好久,這才抬頭道:“劉總,我知道怎麽做。”淅淅聽了滿失望的,不過再一想,Bee這也是為生活所迫,再說沈君若本來就動機不純,成王敗寇,Bee沒必要死抱著他一塊兒淹死。
  波特聽了微笑道:“你好自把握吧。我們不談這個了,來說一下公司下一步的打算。上市後,我們的推廣工作將更吃重,本來這一塊是沈總負責的,與市場的配合一直不是很協調,所以我打算把Rhonda調去做推廣,她管理經驗足,由她率領一個新部門,我可以放心不少。不過市場還是最要緊最出成績的一塊,再怎麽推廣,最終還是要市場做出業績來證明,Bee,你衝勁足,有思想,做事大刀闊斧,有創新開拓精神,我期待你能帶領市場部的幾個小組走出業務穩定期,向一個新的台階邁進,你有沒有信心?”
  Bee與淅淅都沒有想到,波特不止寬容大度地原諒了Bee,居然還說出這番推心置腹的話來。本來Bee還揪著一根神經,想著雖然風波暫時過去,波特以後必定會回頭收拾她,就是沒有想到,等待她的反而是這等好事,她當初受沈君若攛掇,不就是圖的Rhonda的這個位置嗎?頓時心裏感動,一向堅強的她反而流下了眼淚。不過她隨即就抹幹眼淚,對著波特堅決地道:“劉總,我有信心。”
  事情怎麽會變得如此出乎意料,Bee告退出去後,淅淅還沒回過神來,呆呆地看著波特,看來張達人沒看錯人,這個波特真是個有擔當,心胸寬的人。但是慢著,波特看著Bee出去背影的笑容有點怪,怎麽嘴角斜斜的,像是電視裏的奸角?淅淅正想著,見波特拿起電話,熟練地撥出一串號碼,頓了一會兒,微笑道:“金軒兄,沈君若到你那兒了沒有?”
  不知那邊的金軒兄說了什麽,波特笑道:“沈君若大概到死都不會知道,是我們設計他自以為獲得搞我的機會,還是金軒兄最了解張總,知道張總最討厭這種陰謀簒權的人,嗬嗬,沈君若正中槍口。”
  淅淅聽著大驚,什麽?這事難道還不是沈君若主動發起的?難道還是波特與金軒兄勾引他出手?太複雜了,淅淅有點想不明白。
  又聽波特道:“我這兒的事容易擺平得很,小姑娘們隻要稍微給點甜頭,一激動就感恩戴德,肝腦塗地。”淅淅想,這不是說的Bee剛才的情形嗎?天哪,這個波特怎麽這麽陰險,他比真小人張達人危險多了,應該屬於偽君子一類吧,還好沒有立刻離開,讓她聽到這番話。
  不知那個金軒兄又說了什麽,波特道:“這事還真把我嚇一大跳,沒想到這個拿來開刀的胡淅淅來頭這麽大,差點這回就栽她手上了,金軒兄,雖然有驚無險,我還是給嚇短幾年壽命啊。”
  淅淅一聽,差點跳起來,什麽?Rhonda衝她開刀,原來是受波特指使?要不是認識張達人,那還不給欺負死?他奶奶的,波特,走著瞧。淅淅聽完波特的電話,氣衝衝出來,見Bee正手寫著什麽資料,估計就是準備給張達人的揭發沈君若的傳真吧。淅淅湊過去一看,果然。這才回座進入分身,恢複動靜。
  淅淅越想越氣,奶奶的,不能給白白欺負了去,這麽不把她當人地踩她實在是太氣人,此仇不報非狐狸精。抓起電話就給張達人的手機打。叫了好久,張達人才接起,一聲“喂”說得很是疏遠冷淡。
  淅淅直截了當地道:“我是胡淅淅,我想晚上下班後找你談一點事,很要緊。”
  聽說是胡淅淅,張達人的態度立刻熱絡起來,笑道:“什麽事這麽要緊?不過我今晚還有個比較要緊的飯局,如果你不怕太晚的話,我一定不喝酒,飯後與你見麵喝咖啡。”
  淅淅道:“OK,這麽說定,不許反悔。等下給我你吃飯飯店的地址,我就到那地方等你,免得路上耗時間。千萬別喝酒哦,這事對你也很要緊。”
  張達人吃驚,什麽事對兩人都要緊的?不過不管了,與美女談心就是好事,要緊什麽的還在其次。
  大概是沈君若一到總公司就被處理,淅淅看見Bee在中飯前把傳真發了,然後下午三點多,波特進大辦公室宣布新的任命,Rhonda不在,自然,大家的祝賀都湧向Bee,淅淅看見Bee開心得臉像一朵花似的。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波特暗中的布置後,她會什麽感覺?
  晚上下班,幾個要好的起哄著要Bee請客,Bee一點沒推辭,樂嗬嗬地應承了,帶大家一起下地庫取車,淅淅的車也被征用。一群人打打鬧鬧地出了電梯,淅淅跟在後麵,心裏卻是思緒起伏,一天裏麵,就見有人歡喜有人愁,而誰都不會去看一眼那個愁的人。
  忽然,隻聽Bee道:“淅淅,你的車頭坐著一個帥哥。”淅淅吃驚,抬眼看去,果然,賭徒難得衣著整齊地卻改不了習性地隨意坐在淅淅的車頭,兩手抱在胸前,篤定地看著淅淅,一副Tom初見Jerry時“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得意樣。
  淅淅第一反應就是脖子一縮,向後轉,起步走。賭徒在她身後也沒追上來,很冷靜地微笑著道:“淅淅,我既然查得到你在這兒上班,自然也知道了你現在住哪裏,你以為你還走得了。”念在陸西透說過洛洛改淅淅一定有其原因在,賭徒不得不勉強在人前改口叫她淅淅。
  淅淅一聽止住腳步,不過還是在心裏想,你當我是人了啊,我要走哪裏是你找得著的。可是淅淅不知為什麽,還是停住了逃跑的腳步,心裏卻是在狂喊,笨蛋,快走,否則來不及。
  Bee與其他眾人看好戲一樣地拿眼睛在兩人之間打轉,尤其是Bee,心裏真是感慨萬分,這什麽世道,帥哥都跑淅淅家門口了,叫人家怎麽活啊。一個叫小費的女同事不由拉住淅淅,勸道:“人家都千辛萬苦找上門來了,有什麽話你就攤開了說吧,免得夜長夢多。”眾女一致認同小費的說法,有誌一同的傾向賭徒,食色性也,女人偏愛美男子。
  淅淅硬著頭皮走去賭徒前麵,低著頭隻看著自己的鞋尖,悶了半天才道:“幹什麽。”
  賭徒沒去看眾女班,隻是專注地看著淅淅,身體卻不移動半毫,聲音溫柔得像要在六月燥熱的天氣中融化,“你說我為什麽。”
  淅淅不答,還能為什麽,叫她怎麽回答,隻有一如既往地看著鞋尖。Bee過來拍拍淅淅,道:“你們聊,我們先走,等下你有時間也過來。”忍不住又看賭徒一眼,這個男人氣勢張揚,與史耘逸一南一北,偏生又都這麽好看,叫人看了還想再看。不能看了,再看就得出問題了。
  等一幹人都走後,賭徒這才道:“洛洛,走吧,我知道有家店,牛肉湯煮的很好,你一定喜歡。”
  真是那壺不開拎那壺,淅淅這幾天解剖搞得看見肉就惡心,這會兒被賭徒一說,胃就一抽一抽地難受起來,緩了會兒氣才道:“我還得回家喂貓,今早出門沒準備她們的晚飯。”
  賭徒一直注視著淅淅的神色,見她一臉厭惡的樣子,心裏不由打鼓,患得患失地以為淅淅厭惡的是他,忙自我檢討:“洛洛,我本來一直隻是等著你的電話,可是陸總叫雲出岫向我轉達你的拒絕後,我不甘心,我本來就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那天衝出去一定已經調查清楚,為什麽還不理我?我沒辦法才找的調查公司,還好我還記得你的車牌。”
  正是下班時分,地庫人來人往,經過時候都要看上幾眼,淅淅不耐煩,便道:“上車吧,路上說。”
  賭徒吃過前兒被關在車外的虧,所以這回眼明手快,伸手就搶了淅淅手裏的車鑰匙,獲取主動權。淅淅看著他隻有幹瞪眼。車子一出車庫,淅淅就道:“你往哪裏開?”
  賭徒道:“去你家啊,不是說你還有兩隻貓要喂嗎?”
  “這條路不經濟,沿路有十三個紅燈,三個左拐,你應該走那條路,紅燈少了四個,雖然路程遠一點點,可是耗時要少很多,尤其是下班高峰時候。”
  正是紅燈,前麵是一望不見頭的車龍,賭徒幹脆一側身,看著淅淅笑,“洛洛,兩個人的時候,堵車也就堵車了,無所謂。洛洛,你看上去比年前要精幹許多。”
  淅淅張了張嘴,心裏很多話,卻不知道該不該說,半天才道:“我與人約了晚飯後談一點事,等下到家後就得走。就是那個張達人。你上你的班去吧。”
  賭徒問:“是不是就是那個仙兒的男友?張達人,他的公司剛上市啊,對了,你的公司不就是他旗下的分公司嗎?”邊說,邊臉上升起疑惑的表情。
  淅淅道:“對啊,我也沒想到這個公司居然是張達人旗下的,幹嗎,你怎麽這種表情?”
  賭徒悻悻道:“這個人吃著碗裏的,盯著鍋裏的,不是個好人。你幹嗎搭理他?”
  淅淅看著賭徒賭氣地扭頭看向外麵,心裏很不喜歡被他誤解,隻好解釋道:“我和張達人談公事,又不是私事。再說張達人自己也承認是真小人了,我怎麽還會相信他?”
  賭徒其實不是賭氣,他隻是得不時地看看外麵,免得前麵車子動了,他不動得挨後麵人罵。淅淅肯讓他上車,跟他好聲好氣說話,他早就心滿意足了。不過他還是分析道:“洛洛,你若不是洛洛,他張達人會得抽時間出來與一個普通員工談話嗎?還有,那個仙兒也不是好對付的,你得小心她發飆。”
  仙兒,林下仙,想起她就心裏一緊,不是真的要她的命,可是那時候隻能這麽做。但又怎麽對賭徒說?要她像對陸西透一樣實話實說自己是狐狸精,她感覺不大說得出口。“仙兒……她已經離開張達人了,不過我今天跟張達人談的事,很重要,對我對他都重要。你不用上班嗎?”淅淅仔細打量賭徒,見他今天沒穿一貫的休閑服裝,而是中規中矩的白色長袖襯衫,深藍細斜條領帶,深色褲子,記得剛才他坐在車頭上的時候,肩頭還搭著一件西裝。
  賭徒一邊慢吞吞滑著車前行,一邊道:“不過比起我知道的有些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張達人的人品還算是可以了,畢竟還是讀多幾年書。洛洛,你說,調查公司把你的資料傳真給我的時候,我還坐得住嗎?換你設身處地地想想。再說,我目前想漸漸把自己從小操作中脫身出來,注重數據分析研究這一塊,與行政管理,美國本部的老板也看好我做這個,不過他希望我去美國做。我沒答應他。所以,我現在基本上也就美國時間早上看一看大致走勢就可,主要還是我們的早晨看大量資料。以後有更多時間可以和你在一起。”
  “你的老板是不是那個畫狼和狐狸傳真過來的人?”與賭徒說著說著,心裏不知不覺地不再抵觸,本來,有一片心就落在賭徒身上,硬生生要隔絕談何容易,隻是時時有一絲擔心冒上來,讓人禁不住地要打個寒顫。
  賭徒笑道:“是啊,就是他,都以為他是個手段狠辣的惟利是圖的人,其實他是個很風趣的老頭兒。”邊說邊手伸到後座把西裝拉過來,從口袋掏出一張紙,“你瞧,我還保存著這張畫呢。”等淅淅接過畫,他的手就很自然地擱在淅淅的椅背上,含笑深深注視著好不容易找回的洛洛。
  淅淅看著這畫也情不自禁地微笑,嗬,那個時候,都有恍若隔世的感覺。“賭徒……”還沒等說完,賭徒聽淅淅嘴裏終於叫出他的大號,忙不疊就應了聲:“哎。”倒把淅淅嚇了一跳,看向賭徒,見他收回手去開車經過十字路口,臉上是抑製不住的笑容,一時移不開眼睛,看了又看,終於在拐彎後收回眼神,輕輕歎了口氣,要怎麽說才好。
  車子隔音很好,雖然隻是輕輕一歎,可還是清晰可聞,賭徒雖然開著車,還是忍不住探出右手握住淅淅的手,道:“怎麽了?或者我可以做些什麽。”
  淅淅貪婪那一刻的溫暖,可還是硬下心腸掙開手,克製著心裏的情緒,淡淡地道:“你好好開車。”
  賭徒不知淅淅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她為什麽肯見陸西透,肯見張達人,就隻不肯見他,似乎她做的一切都隻是為避開他。賭徒心裏七上八下的,很是受傷,無數為什麽在腦子裏打滾。把手收回來,想問個清楚,可是看著歎氣的淅淅,又不忍逼她,隻有自己閉嘴,免得一激動就管不住嘴問出來。
  淅淅偷偷看看賭徒,看得出他不開心,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忘機說過了,長痛不如短痛。她想了又想,終於低聲輕問:“賭徒,看過徐克的《青蛇》嗎?還有香港很早以前的一部片子叫《畫皮》的?喜歡嗎?”終究是心虛,連聲音都大不起來。
  賭徒莫名其妙,怎麽忽然說起電影來了,但淅淅既然怯生生地問,他當然得答:“《青蛇》看過,還是讀大學時候看的,很喜歡。《畫皮》沒看,不過小時候看過連環畫,當時一到晚上,我們小夥伴之間就拿畫皮說事,你嚇我,我嚇你,拿一張紙蒙著臉,白紙移開,後麵是伸著舌頭白著眼睛的鬼臉,常常可以嚇倒小女孩子。”
  瞧,蒙張紙作畫皮就可以嚇到人,何況是真的畫皮?淅淅覺得自己雖然不用那麽費勁地畫一張皮給自己穿上,但那意思也差不多,說出來嚇人。陸西透不就是給嚇了一下?早就該認清現實,還問賭徒幹嗎?可既然問了,又忍不住問下去:“我在想,如果你是許仙,看見娘子是那麽一條可怕的白蛇,會不會嚇死?”
  賭徒奇怪,淅淅為什麽問這些,而且又是那麽認真的樣子,不像是玩笑,雖然奇怪,還是如實回答:“剛看見肯定會嚇一跳的,但夫妻相處那麽多日子,總會知道白娘子是什麽樣的人,知道白娘子會不會害他,許仙那時應該為另一半著想,幫她過關,而不是躲走,許仙太怯懦。”
  淅淅聽了感動,心想,如果換成賭徒是許仙,可能不會出現那個千古悲劇了吧?“可是,說歸說,做歸做,很多人拍著胸口說我不怕,真到了眼前,還不拔腳就溜。而且,白娘子還是害到許仙了啊,法海說許仙身上有妖氣,會影響許仙的性命。白娘子既然愛許仙,那就不應該害許仙啊,真是矛盾。”說到後來,淅淅都不知道說的是自己還是白娘子了,神情有點激動。
  賭徒真是奇怪到透頂了,正好車子也到了淅淅住的小區,開進去停下,便出來替淅淅開門。卻見淅淅一臉茫然,還沉浸在剛才白蛇與許仙的關係裏似的,心中更是疑惑,伸手扯扯淅淅的頭發,道:“好啦,別為古人操心啦,白娘子的事要不是匪夷所思,怎麽可能流傳那麽多年,你怎麽就當真了呢?走,上去,你兩隻貓已經餓了吧。”
  淅淅恍然,是,剛才說得太多了,差點泄露天機。便默默在前麵走,賭徒後麵跟上。
  曬貓與娜娜貓一見賭徒,曬貓先驚叫一聲:“天哪,淅淅把試驗品都領回家了,真要黃到家了。”
  淅淅忙用貓語反駁:“胡說,這是賭徒。”
  娜娜貓驚道:“我們認識,那更不得了,你都帶他回了家,以後要斷還怎麽斷?你不是會害他到家了嗎?”
  淅淅隻有瞪她們一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做,見了賭徒就六神無主。而賭徒看著兩隻貓衝著淅淅一個勁地叫,還以為她們真是餓壞了,蹲下身笑著對她們道:“對不起,我開錯了路,所以晚到了一會兒,把你們餓著了。”
  兩個貓吃驚地對視一眼,怯生生地問淅淅:“你告訴賭徒事實了嗎?”
  賭徒當然不指望說的話能從貓那兒獲得回答,見她們還是衝著淅淅叫,覺得理所當然,也對淅淅道:“你這兩隻貓很漂亮,我年前見過後,就沒見過比她們更漂亮的貓。咦,她們好像還聽得懂我的話啊,都得意得翹尾巴了。”
  曬貓一聽,立刻驚覺地收起尾巴,不好意思地踱著方步離開,真是,稍微得意一下,就給個外人看出來了,段數太底啦。
  淅淅看著都好笑,心說,曬貓此事不便出聲反駁,不知憋得多難受呢。用貓語對她們道:“我沒和他說,他和陸叔叔不一樣,我們之間好像還了解得太少。”
  娜娜貓道:“你還是出去吃飯吧,賭徒在,我們太不自在,像又回到原始生活一樣。”
  淅淅答應,做好倆貓的晚餐後,與賭徒去與張達人約好的飯店吃飯,估計張達人他們在包廂,沒找到他。淅淅點的是魚,這幾天怎麽也不敢碰肉了。賭徒一直在莫名其妙,可是怎麽也不會想到,傳說中的妖精會出現在真是生活中,隻是覺得淅淅今天怪怪的,沒以前爽快,都懷疑是不是淅淅真的是另有其人,是洛洛的妹妹。賭徒吃什麽都沒事,既然淅淅喜歡海鮮,那就跟著一起吃。但還是忍不住問:“你以前說過最喜歡吃肉的,還說牛肉湯比咖啡香多了。怎麽現在改吃海鮮了?”
  淅淅差點一口水嗆在喉嚨裏,順了半天氣,才道:“我去醫學院看解剖去了,呃,你別再跟我提起牛肉。”
  賭徒這才明白前麵在停車場時候與淅淅提起牛肉湯的時候,她為什麽一副想嘔吐的模樣了,不由大笑,道:“我以前讀大一時候,一天有個醫大同學來找我,我正好買的大排麵,順手多買了一碗,結果他就吃光麵,我一吃兩塊大排,那是我吃得最奢侈的一頓,原因跟你一樣。不過後來他接觸多了就沒感覺了,現在手術做完,跟著我吃魚生都沒事。”
  淅淅聽了不由發笑,道:“我最先以為沒什麽的,但是真見了還是受不了。”忽然想到陸西透聽說她是狐狸精的時候,還鎮定得很,啥事都沒有,但真見了她的真身,情狀就不一樣了,看來眼見為實這話真是真理。
  賭徒見淅淅說得好好的,忽然又閃過一絲迷惘,還以為她又想起解剖的事,忙道:“好,我不說了,現在吃飯時候我怎麽說這個。不過那時候對我們來說,最誘惑的是晚上夜自修出來,烤得香噴噴的烤紅薯,還有新疆人在校門外賣的羊肉串,你說,那個時候正餓著,聞到這麽誘人的香氣,誰忍得住口水啊,可是口袋裏鈔票有限,發獎學金打牙祭時候才舍得買羊肉串。”
  淅淅好奇道:“羊肉串真的好吃嗎?我看很多文章中說起,要不我請你吃個夠,補償你大學時候沒吃飽的遺憾。可是,賭徒,你那麽優秀,大學時候獎學金一定不少吧?”
  賭徒笑道:“好啊,等下你與張達人談完話,我帶你去吃羊肉串。我們大學時候獎學金養不活這張嘴,還得問父母拿,不敢亂用。不過出國後的獎學金由我現在工作的公司本部提供,那時就很滋潤了。”
  淅淅對這種事情很感興趣,又問:“那為什麽你們公司要提供你獎學金呢?是不是看你很優秀?”
  賭徒一點不謙虛地道:“那是自然,我這個天生的賭徒,大三時候就敢在台下與當時來我們學校演講的老板討論問題,一點不客氣,老板反而看上我,沒等我畢業就拉我出去培養。因為我值得他投資,而他在投資時一向眼光最準。”
  淅淅笑道:“賭徒,你一點都不謙虛哦,這種話,像陸叔叔就不敢這麽直說的。”
  賭徒道:“你那個陸叔叔真是人精,他要會說出我這種話那才怪了,所以他適合在他那個企業工作,而我適合在我這個辦事處做個痛快的賭徒,各司其職。”
  淅淅笑道:“是啊,陸叔叔可用綿裏藏針形容,你這人鋒芒畢露。但是你老板既然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還要要挾他給你加工資?”
  賭徒笑道:“親兄弟明算帳,我付出多少就該得到多少,這沒什麽不對的。”他很高興,終於淅淅不再愁眉不展。
  淅淅轉了轉眼珠,道:“那就是所謂的企業文化吧?像我們這種公司裏麵,都沒多少人,還要互相傾軋,真沒勁。”
  賭徒道:“辦公室政治到處都是,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在勾心鬥角,不過我一般懶得與他們糾纏,遇到問題就直入主題,刪去一切細枝末節,我覺得這樣反而不會得罪人,天長日久,他們自然會習慣我的方式,知道我隻是就事論事。何不把這些心計都用到賺錢上去,業績做得好,老板當然看重。”
  這話要是換陸西透聽見的話,可能會給出一堆反駁,但停在職場新人淅淅耳朵裏,很是受教。兩人見麵後還是第一次說那麽多話,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非常對胃口。一直到張達人吃完飯給淅淅打電話。
  張達人看見賭徒有點吃驚,怎麽以前追求洛洛的人現在都改行追淅淅了,不過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可見愛美是人之天性,誰也沒比誰崇高幾分。他也沒多說,就徑直坐下。見此,賭徒拿出自己的電腦看,不打擾他們的談話。
  淅淅這幾天學了不少開門見山的說話方式,所以對著張達人也開門見山:“張總,答應我一件事,不要問我消息來源,我一定隻會告訴你無可奉告,然後,請你相信消息的真實性。可不可以?”
  張達人一笑,心說你還能用什麽計,無非就是美人計,當然是不能讓我問的。不過若是賭徒不在一桌的話,張達人會笑嘻嘻地把這話說出來。“說吧,我聽著。”
  淅淅便道:“早上,沈君若被歡送去總公司後,波特便找Bee談話……”接下來,便詳細地把兩人的談話內容說了一下。
  張達人聽了一笑,道:“這個波特,倒是很會做人,明明是我叫他不能開除Bee,他幹脆就好人做到底,順便收買一個人心。他趁我沒派新副總前做好這種安排,等新人到後,隻怕也得被他架空了。一個R什麽的本來就感激他一力支持她,這回這個Bee見波特不計前嫌,反而重用,還能不感激涕零,肝腦塗地?怪不得我說Bee的傳真這麽早到,原來是波特做的好事。他是個人才,善於利用時機。”
  淅淅冷笑道:“你別太早下結論,總公司是不是有個叫金軒兄的?”賭徒不時看看淅淅,覺得淅淅說的這些內容很沒必要與張達人提起,有點無事生非的意思,不過話沒結束,賭徒也就在一邊聽著不說。
  張達人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金軒兄,我還以為是誰,金軒啊,有,公司副總裁。”
  淅淅認真地道:“原來沈君若上麵有執行副總,這個波特與金軒兄稱兄道弟,下麵說的是波特在Bee出辦公室後給金軒兄的電話內容。”淅淅記性非常之好,幾乎是一字不差地全複述出來。等她說完,賭徒雖然不很清楚他們公司的內情,但也知道,淅淅被人狠狠欺負了,所以她才要找張達人伸冤,這就是了。看來,這事對張達人也很重要,下麵人都拉幫結派了嘛,他能不急?
  張達人聽得麵色鐵青,一隻手指不由自主地彈著桌子,隔著桌布發出悶響。這一回淅淅與他同仇敵愾,兩人都是被金軒與波特組成的聯盟耍了。淅淅等著張達人的回答。
  可張達人隻是垂著眼睛,麵無表情,像睡著一般,隻一隻敲擊的手指提示著他在動腦筋。好久,才道:“胡小姐,你談談你的看法。”
  淅淅坦率地道:“我在想,大概是波特嫌沈君若礙事,所以與金軒兄商量後,想出了個計劃。波特不知怎麽支使的Rhonda,反正最後是Rhonda拿近在Bee身邊的最沒資曆的我開刀,以觸及Bee的痛處,造成一個眾人可以看見的Bee與Rhonda之間劍拔弩張的局麵,以引誘早就覬覦大老板位置的沈君若出手。後麵的事,張總應該都知道了。至於波特與總公司誰誰誰的關係,我就猜不到了。”
  張達人的眼睛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如此幾回,才道:“那我就替你把後麵的故事圓上,免得你陸叔叔知道後說我占你小姑娘便宜,跟我過不去。”邊說邊不懷好意地看賭徒一眼,不知這個年輕男人有多少胸懷可以承受他的這句帶點曖昧的話。哪裏知道,賭徒這人做事一向直來直去,才懶得搭理什麽細枝末節,除非是淅淅的態度有什麽細微變化,他才會留神注意。所以張達人見賭徒沒啥反應,心裏沒勁得很,也不知這人是沒腦袋,還是城府太深,但看那樣子應該是聰明人。
  淅淅道:“不,我們是等價交換,相信我提供的信息對你來說也很重要。”
  賭徒聞言笑視淅淅一眼,這世界大概隻有這種小姑娘小夥子才說得出等價交換這種可愛又可笑的話了,天下哪有等價交換的事,隻有等價要挾,淅淅早就主動一五一十把底都攤給了他,他完全可以敷衍塞責一通了事,不過張達人覺得這麽做有不夠憐香惜玉,又有勝之不武的感覺,其實他自己心裏也知道,主要還是因為淅淅好看,不用等她施美人計,他都願意主動獻上她所要的以博美人一笑。所以他擇要而談:“金軒和上回與我一起到你們分公司的副總裁分管不同部門的事務,兩人暗中爭個高下也是有的。劉艦與金軒聯手,各取所需,本來已經獲得利益,也可瞞過我們眾人,可惜被你用不知什麽辦法偷聽到,所以也等於被我知道。金軒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我最恨拉幫結派,所以今早我收到Bee的傳真,獲知這個執行副總裁也有份參與的時候,已經打定注意給他點臉色看看,隻是礙於他權高位重,不可能像處理沈君若那樣,一招調虎離山就可以。對他的處理傷筋動骨,很可能還在股市上麵反應出來,我的公司又是新近上市,我不想太多折騰,所以暫時沒有出手。還好緩得這麽一緩。胡小姐,我這麽說,你聽得懂嗎?”
  淅淅認真地點頭道:“我明白,你講得深入淺出。現在看來始作俑者是波特與金軒,那麽你要處理的應該是他們兩個了吧?這麽做不是更亂?”
  張達人笑道:“處理,並不是隻有開除出局一種,我現在快手處理沈君若,目的還是敲山震虎,讓執行副總知道收斂。本來還準備再才其他方麵給他點顏色,現在看來不必了。用人,要看他的全麵,不能因一廢十,隻要他能知道收斂,還是可以為我所用。波特我暫時還不會動他,當然也會讓他知道好歹,我隻要稍微與執行副總提一下此事,然後叫執行副總某天開始分管你們分公司這一片,你說,波特感覺如何?”
  賭徒至此也聽住了,抬頭看向張達人,心中若有所思。而淅淅則是毫不猶豫道:“波特會有被零敲碎剮的感覺,你同時也為我出了一口氣。”
  張達人笑道:“你這種氣受的還是小的,我無端受耍弄,割棄一個沈君若,使你們分公司無法保持原來兩下牽製的局麵,又得因為麵子把打落牙齒往肚裏吞,還得忍受波特與金軒狡計得逞的暗中譏笑,我才是最應該想出氣的人,不過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就忍了,不在一時。”
  淅淅聽著覺得有理,相比張達人,她受的氣算是小而又小了,最多也就白跑一趟,又沒經濟損失。如此一想,心裏舒服好多,笑嘻嘻道:“不,你不是大丈夫,是真小人。”
  張達人聽了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因為他聽得出淅淅說這話時候,與他的距離拉近一大步,是善意的表示。因為賭徒在側,他也不願意在混下去,隨便聊幾句後便告辭。
  張達人一走,淅淅對賭徒道:“你瞧,又一個人精。”
  賭徒注視著張達人出門的身影,道:“他與陸總差不多段位,但兩人性格差別很大,所以一個可以開天辟地自己做老板,一個沉穩內斂最適合做高級經理人。淅淅,我得修正我剛剛說過的話,我直來直去的管理方法可能隻適合工作與人員都比較單純的企業,要換了你們總公司那樣層屋疊架的機構,這種辦法遲早被人利用或造反。而陸總單位的關係還要複雜,我現在想著都替他們兩個心煩,每天他們需花費多少精力在人事調配上。”
  淅淅起身道:“我從張達人這兒學到很多,真是牛人。因為與陸叔叔沒有怎麽就工作問題討論過,所以反而還是從張達人這兒得到多一點,賭徒,我們也回吧,不早,我送你去取車。”
  賭徒也跟著起身,要付帳時,被告知已由張達人簽單。兩人雖然不缺這點錢,但都覺得張達人這人挺上路,有他自己獨特的一套。賭徒一看手表,笑道:“淅淅,這個時間正是大學夜自習下課時間,我帶你去複旦體驗體驗餓鬼轉世一樣的大學生,怎麽樣?”
  淅淅一聽,差不多快跳起來,“耶!我要吃烤紅薯,我要吃羊肉串。”
  見淅淅高興,賭徒也分外高興,不過略有一絲遺憾,“這個季節沒有烤紅薯,不過一定有其他小吃,比如臭豆腐。走,這回你沒我熟悉路了吧?”
  淅淅得意地道:“錯,隻要不出市區,上海地圖我背得滾瓜爛熟。不信你就照著我說的路線開車。”
  賭徒在別處爭勝好強慣了的,唯獨看見淅淅沒有辦法,隻有笑嘻嘻地道:“那就聽你的,我也省得動腦筋。”不過話是這麽說,遇到在哪個出口下高架的問題時,兩人還是討論了一番,最後淅淅贏,不是因為她權威或有理,純粹是賭徒見她爭得急了,不得不心一軟,又讓了她一次。
  淅淅跟隨賭徒轉征南北,跑了大學區的幾個大學,什麽臭豆腐,香幹串,茶葉蛋,小砂鍋,尤其是羊肉串,兩人直吃得抱著肚子喊吃不消,淅淅還從來沒吃得這麽痛快過。最後經過羊肉串攤時,兩人相對無語,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最後,淅淅摸出身上最後三個硬幣,笑道:“一串?”
  賭徒今晚這一張嘴都笑得快豁邊了,可還是朗朗笑道:“行,一串。”
  淅淅接過羊肉串,才放到嘴邊,忽然想起,對於人類來說,好吃的東西應該互相謙讓,不由斜飛了雙眼看去,見賭徒笑得非常溫暖地看著她,雖然知道賭徒一定看的不是羊肉串,可淅淅還是抿嘴一笑,把羊肉串從自己的唇邊轉移到賭徒的唇邊。淅淅不解風月,自不知自己本身就是狐媚子,這一雙眼斜飛,這一抿嘴一笑,再加原本貼在自己唇邊的羊肉串隨即貼上賭徒唇邊象征著什麽,旁人看著都眼花繚亂,不知該看下去還是肅靜回避,何況賭徒。所以羊肉串送到嘴邊,賭徒也早情不自禁大手一攬,把淅淅送進懷裏,食色兼得。
  回家的路也不知是怎麽走完的,不知是老天開眼還是老虎打盹,車子居然走了近一小時的蛇行,而沒收到警察開出的罰單。當淅淅眼睛迷惘,雙唇紅腫地出現在曬貓與娜娜貓前麵的時候,曬貓聳聳肩對娜娜貓輕道:“這家夥怎麽跟吸了鴉片似的。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娜娜貓道:“其實吸食鴉片的是賭徒吧,淅淅又沒什麽影響的。”
  曬貓道:“可是這個小狐狸重感情得很,萬一真如忘機所說害了賭徒,她可別難過得自滅內丹尋死覓活了才好。”
  淅淅這時卻莫名其妙地傻笑著說了句:“我吃得好飽,喏,最後幾塊羊肉串都填在嗓子眼裏下不去了。”
  娜娜貓嚇了一跳,伸出前爪,往淅淅額頭一攏,疑惑地道:“沒發燒啊。”
  曬貓捂住嘴笑道:“娜娜姐姐好笨,她那是發燒了,她現在是失心瘋呢。不信我試探一下。”曬貓輕咳一聲,走到淅淅麵前,伸出前爪在淅淅眼前亂晃,沒反應,曬貓送給娜娜貓一個“怎麽樣,我說就是失心瘋”的眼神。隨後才用前爪猛拍淅淅的小臉,淅淅這才回過神來,愣愣地問了句:“幹嗎?”
  曬貓飛一個眼神給娜娜貓,然後衝淅淅狡猾地道:“你不是吃得很脹嗎?我有個建議,你可以隱形在小區裏跑步半小時,把那些塞在食道裏的食物砘下去。你如果不隱形,半夜三更在小區裏跑步會嚇死人。”
  淅淅雙眼看住曬貓,但要過了幾分鍾才聚焦,聚焦了才傻嗬嗬地道“是啊是啊,我跑步去。”說完就刮風一樣出去了。才到門口,就接到賭徒的短信:已經開始想你了,明天早上等我過來接你上班。淅淅一看就跳起來,大叫大笑,還好她體態輕盈,否則樓下一定上來提抗議。
  曬貓疑惑地自言自語:“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娜娜貓謹慎地壓低聲音道:“可別真是失心瘋了。”
  後麵的幾天是淅淅最快樂的幾天,賭徒每天早上過來接她上班,用一個吻訂下晚上的約會,晚上賭徒自會想出淅淅從來沒有玩過的玩意兒,帶著淅淅東征西討,不過淅淅不得不捫住良心說,與賭徒一起看的星星,比起在北極時候看的要差勁多了。原來賭徒這個小神童從小過的也是非人的日子,天天功課壓得沒時間玩同齡人耳熟能詳的玩意兒,如今與淅淅在一起,撿起童年少年青年的所有時光,真是大快人心,快何如哉。
  因為有愛情的滋潤,淅淅的工作做得風生水起,快快樂樂嘻嘻哈哈地飛車趕東趕西,把前一陣聽Bee的話先放一放的合同簽下來。Bee一上任,就有淅淅的大筆合同為她增光添彩,業績非常矯人,而且這些合同都是細水長流的合同,月月都有進帳,相當於每月有穩拿的保底數字,單這一項,就讓新官上任的Bee放心不少。所以Bee恨不得趕著淅淅後麵叫親妹妹。她是很想請淅淅吃飯表示感謝的,可是淅淅現在哪有時間,賭徒把兩人的行事曆放在同一個博上,誰什麽時間在做什麽,互相一清二楚,所以非工作時間,除睡覺的八小時,兩人的時間安排水潑不進。
  Rhonda從西藏回來,皮膚給曬成小麥色,非常健康,看上去反而年輕了一點。與她一個時間上班的是新來的二老板蘇綠。蘇綠是個年約三十多點的精幹職業女性,說話的語速快了一拍,讓淅淅想起陸念的媽媽盛放。Rhonda雖然是波特安插在蘇綠分管的推廣部的親信,但兩人平時合作不錯,因為Rhonda一向是最知道低調配合的人。
  隻是Bee與Rhonda的冤家是結定了,兩人見麵連眼神都不碰一下,各自仰首走開。工作上,兩人也是暗暗較勁,都拚著命想把每月的任務提早完成,兩人往往比較的是誰早上幾天完成任務。蘇綠不是傻瓜,來時就有聽說這兩大女將之間才發生過的口舌戰爭,但見兩人相爭於公司有利,所以她也沒有插手調解的意思,再說來前執行副總已經警告過她,波特此人城府極深,非深思熟慮,不要把自己曬到箭靶上,否則她的下場有沈君若做前車之鑒。蘇綠自知腳跟還沒站穩,怎麽可能貿然行動。
  淅淅原本也不會注意到Bee與Rhonda相互不理睬的情形,那天中午吃飯,Bee遲了一步,淅淅便端著飯菜坐到Rhonda的身邊,等一下Bee忙完事過來食堂的時候,淅淅衝她招手,她當沒看見,撇了下嘴端著飯遠遠地走開,淅淅這才想起前不久的風波,心想,整件事根本就是波特設計的,現在卻弄得Bee與Rhonda反目相向,老死不相往來,很是便宜了波特,真是沒道理得很。想到這兒,淅淅就熱血上湧,立馬放下筷子拔出手機,向賭徒請假,要求批準晚飯自主權,經多方扯皮,賭徒終於同意,不過條件是本周末去周莊和大觀園玩的間隙,到澱山湖釣上半天魚。
  淅淅放下電話,見Rhonda笑眯眯地看著她,也沒覺得這有什麽可以害臊的,道:“我向賭徒請假了。”
  Rhonda微笑道:“多好,都說你男朋友是個大帥哥。”
  淅淅說起賭徒就笑得合不攏嘴,“是啊,我也覺得他最帥了,我當初一見他就暈了。晚上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吃飯?我有話要和你說,我還想邀請Bee,我想這些話還是你們兩個一同在場的時候說比較好。很要緊很要緊,我這幾天樂昏頭了都忘了跟你們說,你一定要答應我。”
  Rhonda微笑但堅決地道:“不,淅淅,我永不想搭理這個人。”Rhonda的厭惡顯而易見,連Bee的名字都不屑說出口。
  淅淅也知道自己又不是張達人,憑什麽可以把兩個厲害女人叫一起吃飯,Bee還好一點,Rhonda可是出了名的外柔內剛,她既然拒絕,你就還是乖乖地摸摸鼻子一邊兒去吧,不可能有挽回的機會。但淅淅也是不死心的熱心腸,再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恨不得別人也跟她一起開開心心,所以她一定要想方設法迎難而上。
  一下午,她聯絡內部工作後,就呆電腦前申請了兩個MSN地址,臨下班前一刻,分別竄到Bee與Rhonda的電腦上,硬拉她們上MSN聊天。Rhonda本來就對淅淅問心有愧,這點小小要求還是願意答應的,再說又不知道談話人是誰,但上了MSN,她隻給個笑臉後就不再說話,自管自忙工作。Bee也是,不知道淅淅搗的什麽鬼,也隻是掛在MSN上,不過她倒是多給了三隻紅唇。
  安排好一切,淅淅便回自己的位置手指如飛,一段一段地寫出波特與金軒如何設計,沈君若如何中計,波特與Rhonda的所謂緋聞現場是波特有意做給沈君若看,Bee如何被利用等。她這兒一頭寫,Rhonda與Bee的電腦下方工具欄就一直閃爍,兩人忙裏偷閑就那麽一看,立刻便再放不下手。Rhonda與Bee都是聰明人,對照淅淅的文字,結合自己的經曆,很快就感覺,淅淅說的事情真實性很大。兩人默默地看到淅淅寫完,幾乎是同時發問,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從淅淅電腦屏上打出,無非是心中的疑問要淅淅即時拿證據印證。淅淅打字雖然快速,可那麽多內容打字出來,畢竟需要時間,抬頭看時,大辦公室裏麵的人幾乎走空,即使晚上加班的人也都已經離座出去吃飯,隻餘淅淅與Rhonda和Bee三個。淅淅這才抬起頭來道:“你們問題問得太快,我手指打得快抽筋也跟不上,求求兩位姐姐,我餓了,我們一起吃飯去好吧?邊吃邊說。”
  Rhonda與Bee幾乎同時探出頭來,冷峻地對視幾秒,這是她們出事後的第一次對視,然後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道:“可以,淅淅你去占座,我隨後就來。”淅淅一聽,有成效,“耶”地一聲跳了起來,快手收拾桌子,立刻跑去下麵經常吃的川菜館占位置。
  Rhonda與Bee一前一後,如不相識一般冷著臉進門,隨後各自坐在淅淅左右首,讓淅淅有種左擁右抱的良好感覺。不過她們既然肯來,說明堅冰消融了一大塊。Bee一坐下,便單刀直入地問:“淅淅,你哪裏得來的資料?”
  淅淅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與張總熟,再說發生的都是我身邊的事,我怎麽可能不搞清楚。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既然我敢用書麵形式說給你們聽,我當然不怕有人指責我內容不實。兩位姐姐反正都吃辣,我剛才點的菜叫他們都做成中辣,沒問題吧?”
  Rhonda與Bee又是對視一眼,卻立刻又若無其事地轉開眼光,Bee有點有氣沒力地道:“反正你我口味差不多。”與她往常風風火火的脾性大相徑庭。“淅淅,你再實話告訴我,我能留下,究竟是不是大老板開恩?照總公司處理沈君若的決絕態度,斷沒有理由會對我這麽個小角色網開一麵。再說,我得罪了大老板,照你所說,他是不會為我去向總公司求情的,我與Rhonda在大老板那裏的地位不一樣。”
  Bee才說完,Rhonda便道:“你還以為這是緋聞嗎?淅淅不是說了這是有人的精心設計嗎?”
  Bee反應迅速地道:“我自然不是指這個,你不用多心,因為你是波特跳槽帶過來的幹將。”
  Rhonda淡淡地道:“十幾年的兄弟,他連沈君若都會設計,何況是我們。我們不過都是他手裏的一枚棋子。”Rhonda的嘴裏自始至終沒出現大老板或者波特等稱呼。
  Bee無言,可不是如此。淅淅等她們刀光劍影過去,才道:“Bee姐姐,你能留下,是張總的意思。”
  Bee毫不猶豫地道:“張總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我又不是什麽上得台麵的人物,張總能知道我?謝謝你,淅淅,我知道你對我好。”
  淅淅做個鬼臉,也不推辭,本來就是她做的,隻是最近學做人學得有點心得,才知道世上還有謙虛兩字。
  飯桌氣氛極其沉悶,Rhonda幾乎不大說話,隻是深思遊移地在想著什麽,Bee當然也不肯立刻就放下身段,與多年宿敵Rhonda轉眼握手言好,所以反而是淅淅成了主角。可是淅淅怎麽也想不出與兩人可以共鳴,引發她們興趣的話題,隻是奇怪,為什麽與賭徒在一起的時候,即便是伏在賭徒胸前,連呼吸都不暢的時候,還可以嘰嘰呱呱說個不停,跟她們怎麽就沒話說。
  好不容易賭徒打來電話,原來他自己解決晚飯後已經開車到了附近,淅淅忙讓他過來。當賭徒分桌拂椅過來的時候,Rhonda對淅淅歎口氣,道:“你們那麽相愛,多好。”
  淅淅沒聽出什麽,Bee則是瞄了Rhonda一眼,她覺得Rhonda應有所指。
  晚餐結束,賭徒付帳時候,Rhonda忽然開口道:“Bee,港資的Sunflower公司正需要人,你有意向嗎?”
  Bee還沒開口,淅淅就輕叫道:“別,張總知道了一定得罵我,他猜得到是我透露出來的消息。”
  Bee反問:“否則,你以為我們該怎麽麵對波特?”
  Rhonda從Bee的話裏聽出她的同意,還是淡淡地道:“你開銷大,我先過去探探路,談得下好價錢的話你再過來。”
  Bee由衷地道:“謝謝你。”兩人雖然都沒說對不起,或者原諒我,可已心照不宣。淅淅隻能接受這個事實,不過她覺得,讓Bee與Rhonda能消除積怨,怎麽說都是值得的。
  果然,第二天上午一上班,Rhonda就遞上辭呈,這回不是交給波特,而是交到人事部,遞上辭呈的Rhonda沒有等在辦公室,而是向蘇綠拋下一句話:你們什麽時候與我辦移交,我什麽時候再過來。便昂首闊步離開,等波特知道消息,Rhonda早走得沒有蹤影。
  但Rhonda回到家裏,還是把昨天就應該哭出來的眼淚哭了出來,哭畢,波特給她的茶葉被她衝進抽水馬桶。
  周六,淅淅與賭徒頂著烈日,泛舟於略略散發著臭味的周莊河道,兩人上岸後都覺得自己很傻。沒興致多看,兩人去了大觀園。淅淅把一本《紅樓夢》倒背如流,一樹一花,淅淅都說得出出處,把個賭徒聽得佩服不已,因為要他說出《水滸》一百零八將對應的兵器,他也是倒背如流,可是《紅樓夢》卻一直看不進去。
  大觀園中樹木蔥蘢,鬱鬱蔥蔥的迎春花掩得一曲流水如尤抱琵琶半遮麵,被稱作是活化石的銀杏樹結著累累的果實,非常難得。兩人走了一圈後,坐到秋爽齋的二樓喝茶至打烊。一個中年婦女微笑著看著這對金童玉女攜手喁喁私語,夕陽西下,歲月流金。
  曬貓與娜娜貓也跟隨出遊,兩個總是奇怪,這一男一女總是扭股糖似的粘在一起,幹嗎?是以兩貓時不時就要起哄一下。淅淅最先還不好意思地解釋一下,後來就不當一回事了。尤其是第二天,跟著賭徒去澱山湖釣魚,按照曬貓的評論,這兩人哪裏是釣魚來的,總是嘴對嘴地做接吻魚。偶爾賭徒的手不規矩了,曬貓與娜娜貓就上去搗亂,拿尾巴一掃,提醒賭徒,還有家長盯著呢。淅淅哭笑不得。
  周日晚上,淅淅與賭徒又是依依不舍地分手,帶著倆貓上樓。才關上門,娜娜貓就道:“淅淅,你忘啦,你和賭徒再進一步親熱,會害死賭徒的。”
  淅淅愣了一下,見倆貓都是坐得筆挺,一臉嚴肅,大眼睛睜得溜圓地嚴肅地看著她,不由心虛地道:“我……我隻想好好地愛一回啊,和賭徒在一起,我好快樂。”
  曬貓道:“雖然我還是投陸叔叔的票,但看你那麽愛賭徒,也隻有跟著你愛護賭徒了。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是飲鴆止渴,今天我看你倆的親熱勁,我和娜娜姐姐商量了一下,覺得你們會很快擦槍走火,到那一天,你將如何麵對被你害死的賭徒?”
  淅淅嘴巴蠕動了一下,又回答不出來,可憐兮兮地看著倆貓姐姐,眼睛裏滿是眼淚。
  娜娜貓歎氣道:“淅淅,要不是因為你愛賭徒,我們才不會管賭徒的死活呢,我們還不是怕你最後傷心。”
  淅淅點頭,抽泣道:“我也知道一定會這樣的,可是我真喜歡賭徒,和他在一起,我滿心都是幸福,做夢都會笑。我知道我自私,可是我克製不住地想見他,我都忍了又忍了,還是沒辦法。所以我才想,大不了我害死賭徒後,我自己也自毀內丹跟著他去,奈何橋上我們不喝孟婆湯,下世就可以做正常夫妻了。”
  曬貓愕然,看了同樣愕然的娜娜貓半天,才道“淅淅,你真這樣想?可是你這是一廂情願啊,要是被賭徒知道他今生這麽美好的生活是毀在你手裏的話,你說他往後還會不會理你?看見你躲都來不及呢。”
  淅淅道:“可不是有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嗎?我們有過那麽美好的日子,為了未來更好地生活在一起,賭徒怎麽會怪我?”
  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背著門的沙發上傳出:“小狐狸,你在世上除了曬貓與娜娜貓可以牽掛,人家賭徒可是上有父母在堂的,他要是死了的話,他父母不也得傷心死?你一害就是好多人啊。我叫你研究《黃帝內經》,你卻隻貪著玩樂,你這不是自找絕路嗎?”
  淅淅聽出是老好忘機,猶豫了一下,道:“道長,要不我今天就找賭徒攤牌,告訴他一切,讓他自己做選擇。我那麽愛他,我不願意放棄任何與他在一起的機會。我以前已經做夠鴕鳥,這回不幹了,我要賭徒,就是要他。”
  忘機被她嚇了一跳,自言自語道:“看來城隍看得那些偶像劇還真是有生活基礎的,怎麽小男女談起戀愛來性命都不要了的。淅淅啊,問題是你如果毀了內丹的話,你不會隻是回去地獄而已,你將人神俱滅你懂不懂?就是你會化作一陣清風,再無投胎重生可能。”
  “什麽?”淅淅一聽坐倒,心中的如意算盤落空。她隻想生生世世與賭徒再一起,但若是害得賭徒不得好死,自己又化作清風的話,那麽兩敗俱傷,還不如讓賭徒好好活著,自己躲一邊傷心去。
  忘機踱過來,看著淅淅陰情不定的臉,隻會歎氣,“小狐狸,你雖然學了不少人間的東西,可是人到底是怎麽想的,你終究還是不太明白。人的生命短暫,所以才會分外惜命,人的金錢得來不易,所以才愛財如命。你呢?你不會這麽想吧?”
  淅淅點頭,是,她的金錢得來容易,所以一點不會太愛惜,而性命的問題也幾乎沒考慮過,或許忘機說得對,人人惜命,所以如果賭徒知道他的性命因她淅淅而縮短的話,不知會怎麽恨她。想到這兒,淅淅的心又痛了起來,垂下頭隻知道流淚。
  忽然有一個聲音從屋角冒出來:“忘機啊,你不可以光叫人別這樣做別那樣做,你得給小狐狸指一條路,讓她也知道哪裏有個奔頭。我都被你煩的頭大,實在忍不住才過來給你們出個主意。你們知道有個叫穿越時空的名詞嗎?”出來的正是忘機的老搭檔城隍。
  城隍看著忘機道:“怎麽,你準備叫小狐狸穿越時空?倒也不是不可以。”
  曬貓忙插嘴道:“現在電視上穿越時空很時髦啊,我也要跟著去。”
  城隍瞪了她一眼,道:“你法力不夠,還沒到半路就得丟命。我呢是這樣想的,小狐狸既然一直心軟,不舍得拿真人做試驗,心理上有個障礙克服不了,不如到過去去走走,那些古人相對於今人來說,都是已經死到不能再死的人,所以即使被你害了,你也不會有心理負擔。你到那裏把妖氣練沒了後,再穿越時空回來找你的賭徒,那不就萬事大吉了嗎?我們神仙妖精反正都是生活在另一個時空的,人間的時間上怎麽反反複複地穿越都沒關係,你即使到古代呆上十年,回來還是回到今天都可以,怎麽樣?接不接受我的建議?”
  忘機聽著城隍的這些話張口結舌,半天才道:“老哥,你這話有點邪啊,古人雖然相對於今人,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在他們的年代裏,他們還是活生生的人啊。”
  城隍踢他一腳,用神仙才聽得懂的語言道:“我算過了,最近將有幾條性命折在妖精手上,這是天數,也是那些人的劫數,讓她出手去做了,反正以後不會算在她的帳上的,你放心。否則我要不是這麽說的話,這些任務將由誰來完成呢?生活在我們這個時空的妖精現在又那麽少,個個都比人精還人精,我能找誰來完成這個任務?由你親自出手?”
  忘機連連擺手,他才不幹。忙對淅淅道:“淅淅,你如果不會穿越的話,可以由城隍帶你去。”
  淅淅看看忘機和城隍,雖然覺得其中一定有鬼,但是城隍出的也確實是個掩耳盜鈴的好主意,也就隻有這樣了。雖然知道自己回來時候還可以是今天這個時間,但總是越不過自己心裏的一道魔障,不由輕道:“我把兩個貓姐姐托付給你們行嗎?還有,我要不要跟他們告個別?”
  忘機急道:“你怎麽這麽婆婆媽媽。不是跟你說了你回來還是這個時間了嗎?憑你的知識,你是想不通怎麽回事的,你就相信我老道, 我老道的這塊招牌還是很靠硬的,要走就走。這兒有城隍管著,萬一老道我忘記,還有他會抓你回來呢。走吧走吧,別猶豫,趁事情還沒走到不堪收拾的地步,你還是走吧,回來正好可以毫無顧慮地開始新生活。”
  淅淅看看城隍,看看忘機,心裏搖擺不定,心裏很是明白,雖然回來還可以回到現在這個時間,可是對於自己的心來說,那是再回不到現在的心境了。可是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其他的辦法嗎?根本沒有。這條路雖然不知最後會走向何方,可走總比束手待斃強。淅淅咬咬牙,擦幹眼淚,輕道:“好吧,我去。”
  城隍與忘機對視一眼,心裏也是有點不忍,但又不能不這樣,兩神一齊出手,隻見屋內金光一閃,煙霧頓時籠罩整個客廳,曬貓與娜娜貓驚惶地看著這一切,不由緊緊抱在一起。過一會兒,隻見煙霧散去,室內空無一人,連忘機與城隍也不見蹤影。倆貓幾乎同時問了句:“天哪,怎麽辦?”
  曬貓愣了會兒道:“娜娜姐姐,你說淅淅真會很快就回來嗎?”
  娜娜貓搖搖頭,道:“不知道,但好在我們還有一點吃得在冰箱裏,如果三天內淅淅不回來,我們隻有打電話給陸叔叔叫他來接我們了。”
  曬貓點頭,歎氣道:“娜娜姐姐,我們睡覺吧,但願早上醒來,淅淅已經回來了。”
  娜娜點頭,倆貓虛弱地攙扶著進去臥室,鑽進絨毯。今天,她們依偎得特別緊。

  第三篇 過眼雲煙
  淅淅在忘機與城隍的幫助下,來到不知年的古代。隱身到處轉了轉,發覺比剛剛過來的時空要落後得多,但又比以前呆的北極要強不知幾倍。本想抓緊時機好好先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可是心裏空落落的,往常這個時候,往往是賭徒帶著早餐來接她的時間,現在卻是光零零一個人孤魂野鬼似的遊走。
  中午時候,終於走累了,城門才遙遙在望,淅淅可以動用法術飛過去,但不知怎的,很提不起精神。見附近有個院子似乎很是齊整,規模也大,都差不多有周莊那個沈萬山老家那麽大,心想要不進去吃點飯歇歇。便晃了進去,進了幾個房間,都是空空的,院子裏倒是有人來人往,還很忙碌的樣子。淅淅找到灶間,吃了兩個冷包子,然後到主屋一轉,見主屋無人居住,被衾倒是齊整幹淨,反正天熱,也懶得展開被褥,和衣臥倒睡覺。腦子裏揮不開的都是賭徒的身影,也不知什麽時候昏昏沉沉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聽見外麵傳來陣陣嘈雜的聲音,看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淅淅心想,是不是該跟老鼠一樣出洞找個什麽書生薦枕席去了?可想著又覺得荒唐,怎麽也下不了決心。聽外麵的腳步聲似乎慢慢傳近,淅淅心裏一橫,要是進來的是男人,那就今天認準他了吧。天哪,隻是心裏不知該怎麽向賭徒交代。
  一群人到了門前,隻聽見一個柔柔的聲音輕哼道:“你們都下去吧,阿芙跟著我就行了。”淅淅一聽,心裏居然竊喜,念了聲阿彌陀佛,人一下放鬆下來,隻覺四肢都會酸麻。
  門開處,進來兩個女子,一個小姐打扮的穿著件水綠短襖,下麵是白綾百褶裙,很是清爽。看她長得一張下巴尖尖的瓜子臉,說她眉若籠煙,眼若秋波,那是一點不會錯的。隻是看上去很不開心的樣子。而那個跟著進來的似乎是丫鬟,穿著褐色的坎肩,同色的裙子,裏麵的衣服倒是雪白,一看就是有教養有規矩人家出來的丫鬟。這一點,淅淅看了紅樓後學得不少。
  兩人才四處打量一下,還沒等說上一句話,外麵有人請示:“小姐,香湯已經燒好,不知小姐……”
  那個小姐懶懶地道:“不用了,一直坐在轎子裏,又沒有出汗。你端一盆熱水進來,我洗把臉。”小姐都是輕聲衝著那個叫阿芙的丫鬟說的,然後由阿芙傳出話去。淅淅想,可能這就是大戶人家的規矩吧。好在這個小姐說的都是官話,聽著很容易,不像外麵那個傭人說的話那麽難懂,非要轉一轉腦筋才明白。
  候著小姐程序複雜地洗漱完畢,又用完晚餐後,阿芙伺候著小姐說話。不時有傭人送東西進來,收拾東西出去,但看得出,這個阿芙是小姐的貼身丫鬟。阿芙伺候小姐漱口後,輕道:“姑娘是看點書呢,還是睡覺呢?今天一直趕路,也應該累著了,再說明天還有更累的一套儀式等著姑娘,我看姑娘還是先休息了吧。”
  小姐搖搖頭,道:“你把我的《佛說金剛般若波羅密經略疏》找出來給我。”
  阿芙皺了下眉,輕道:“姑娘,你明天就要成親了,還是別看這個了吧,總是要走過這一坎,不如歡歡喜喜一點。”
  小姐緩緩垂下頭去,看著叫人忍不住想憐惜她,淅淅想,這是不是就是女人味了?這現代女人相比這個小姐,可都是潑辣貨了。那小姐無奈地道:“好吧,那就睡吧。”
  伺候小姐睡下,阿芙出去關上門,淅淅立刻手指一揮,設下結界,讓裏麵發生的一切傳不到外麵。淅淅才做完,卻見那個小姐坐了起來,鑽出紗帳,輕輕走到窗邊,對著外麵一輪圓月發呆。淅淅想,都說古代是父母包辦婚姻,難道這個小姐不想與明天的那個新郎結婚嗎?淅淅忽然想到,如果這樣,不如自己代替這個小姐嫁過去吧,又幫了小姐,又可以名正言順地洞房花燭。淅淅心裏也知道這種辦法其實與找個野男人薦枕席沒什麽區別,可總歸名頭上好聽一點,還是掩耳盜鈴。
  為了別嚇著麵前這個柔弱的女孩子,淅淅用盡量柔和的聲音輕道:“姑娘,我可以幫你嗎?”
  饒是如此,這個女孩還是嚇了一大跳,戰戰兢兢地回身看了淅淅半天,需得扶著桌角才站得穩。“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淅淅現在怎麽說也是個在人類社會裏得到速成培育的妖精,見問,很自然的道:“上天憐你,派我下來幫助你,如果你不願意出嫁,我可以安排你去別處躲避。”
  這個女孩吃驚,隨即臉上現出歡喜,“真的?真的可以。”但隨即又黯然,“不,不可以,我要是明天不結婚,會連累父兄。”
  淅淅一轉身,變成小姐的樣子,道:“怎麽樣,像不像你?由我代替你,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隻是我得問清楚,你有沒有心上人,如果有,我送你去他身邊,如果沒有,你想去哪裏?”淅淅也不想想這話問得有多不專業,既然是上天知情派她下來,怎麽可能不知道小姐的一切。
  好在這個小姐也是個單純之極的,聞言喜道:“多謝仙子相助,小女自小一心向佛,早有長伴青燈的意願,願仙子成全。”
  淅淅想了想,道:“那這個阿芙怎麽辦?我看你這麽若不驚風,要沒個人伺候著,總是不妥,要不我帶你們一起去我路上見過的一家尼姑庵,由你自己向她說明,她若不從,你就拿銀子打發她,另外找個人伺候你。”
  小姐道:“多謝仙子設想周到,阿芙自幼跟我,與我情同手足,要走的話,我們自然得是在一起的。”
  淅淅雖然點頭,心裏卻在想,人心難測啊,小妹,你看來比我還嫩。既然討論停當,自然得問清小姐家的情況。
  原來小姐小名浣浣,大名肖風眉,原是公候人家出身,隻因去年爺爺遭罪,發配邊疆途中去世,家道中落。父親又是個不曉事的公子哥兒,把抄家剩餘的家產揮霍光後,央人做媒,為了一筆巨額彩禮,把女兒嫁給以前不入法眼的江南巨賈洪家大公子。浣浣水陸兼程,趕了幾個月的路,才從京城來到這個位於杭州城外的洪家別院,稍微歇息,明天就行婚禮。時間扣得那麽緊,隻是因為洪家非要等成親禮後才肯再付一半的彩禮。淅淅聽了心想,這與賣女兒有什麽不同,怪不得浣浣這麽傷心。再一想,浣浣?怎麽又是一個水淋淋的名字,自己自變人後,曆經洛洛,淅淅,再到這個浣浣,全是靠水而居,奇了,看來是緣分。
  浣浣說,淅淅聽,默默記在心裏。四更時候才大致說完,淅淅才運起法術,一陣風過,把浣浣與熟睡的阿芙送到尼姑庵。老尼姑起得早,大清早還沒早課就收了這麽個帶來很多淅淅變出來的銀子的徒弟,很是開心,當即就答應給浣浣剃度,法號“悟華”,淅淅心想,還與孫大聖悟空是師兄妹呢。從此浣浣換成淅淅來做。
  淅淅回去洪家的別園,小睡片刻,就天光大亮。淅淅起床,麵對一個開門進來的婦人,賊喊捉賊:“阿芙呢?叫她過來伺候。”
  那婦人呆了一下,拿眼睛四處看看,果然沒見阿芙,不由急了,道:“阿芙姑娘不在外麵,小的立刻著人找去。”
  淅淅聽她口音,應該是江南人士,與浣浣和阿芙嘴裏很標準的官話不同。她想了想,就照著浣浣常用姿勢低下頭去,一言不發。那婦人見此就退了下去,指揮大家尋找阿芙。可是他們怎麽可能找到阿芙?果然過得一會兒,那個夫人返回,一臉驚慌,但力持著平靜,輕聲回道:“回姑娘,阿芙姑娘不知去向,不如先派人找著,或許人生地不熟,走失也未可知。小的現下叫府裏的丫鬟過來伺候姑娘洗漱如何?”
  淅淅點頭,過一會兒,進來兩個年齒幼小的丫鬟,一個叫小聽,一個叫小去,還真是小小的。不過伺候起來卻是輕手輕腳的非常柔和,顯然是訓練有素。小聽隻是隨便地先給淅淅梳了個抓髻,她說,很快就有專人給小姐來打理結婚大妝的。早餐送來很多,三種粥,十來種小點心,淅淅自以為也算是見多識廣的,可是見了這些東西還是有一半不認識,小心地喝了一口有點碧瑩瑩的粥後,伺候在旁的小去道:“王媽媽說,請姑娘能多吃就多吃一點,等下上了妝,再要吃就麻煩了。可能得餓上一天呢。”
  淅淅巴不得這句話,因為本來還想裝出浣浣弱弱的樣子,有了這話,她就可以放開肚皮吃而不被懷疑了。唯一不舒服的是不能狼吞虎咽,隻能翹著蘭花指細嚼慢咽。吃完,上來的第一杯茶是漱口,這個淅淅從《紅樓夢》裏學到過,但沒想到小去卻是不知道,心裏還隻是想,都說新娘子是官宦人家出身的,看來還真是講究啊,雖然胃口太好了點。忙又端了第二杯茶來,淅淅還看了眼道:“雖然杭州的龍井很好,可是早上立刻就喝龍井,胃裏總是不舒服,今天也就罷了,往後還是給我上鐵觀音吧。”
  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即使真浣浣上場也未必有這等不合理的高標準嚴要求,直把小去唬得一愣一愣的。
  飯後,那婦人便領了一批穿得花紅柳綠,臉上的白粉如驢糞蛋上下了霜的老女人進來,淅淅看了不得不感慨,兩千年時候的老女人雖然得忍受各色汙染,可皮膚還是要比這些女人強多了。
  淅淅被她們七手八腳地伺候著,老女人的手比不得小聽小去,重得很,沐浴前給淅淅寬衣就像是強暴的前奏,被淅淅一手撥開,自己來。可是那麽長的頭發還是得由她們伺候著洗,淅淅見她們端來的東西中還有雞蛋,想到《紅樓夢》裏也出現過雞蛋洗頭的事,怎麽弄得洗頭的程序跟做紅燒獅子頭一樣。
  沐浴之後便是更衣,雖然是盛夏天氣,行頭還是得依足規矩一絲不苟,淅淅聽浣浣說過,這套嫁衣是她連日連夜繡出來的,有陣子還累得咳血。抖開一看,果然喜氣洋洋,卻一點不落俗套,也就隻有浣浣這樣大家子出來的女孩才會有這等審美吧,淅淅想著,以後回兩千年的話,別的不帶,這套嫁衣是一定要帶上的,起碼可以把昨非震暈。
  也不知她們是怎麽對付她的頭發的,都恨不得把淅淅頭皮扯下來的樣子。淅淅心想,要是阿芙在就好了,可惜浣浣家道中落後身邊隻得阿芙一個丫鬟,截留了還不行。估計這種婚妝還不是輕手輕腳的小聽小去可以勝任的。老女人們一邊手腳麻利地做,一邊誇獎不已,都說新娘子的容貌是她們見過的小姐裏麵最漂亮的,淅淅心想,那是必然的,否則還怎麽叫狐狸精。
  過一會兒,見一個女人咿咿呀呀唱著拿了兩條棉線過來,直逼淅淅的粉臉,淅淅顧不得腦後還有人拽著她的頭發,由不得地往後退卻,急問:“這是幹什麽?”
  那個女人笑嘻嘻地用半通不通的官話道:“這是開臉,姑娘成了媳婦,不開臉可不行。”
  淅淅猜出,那不是硬生生拔自己的汗毛嗎?以前在美容院拔了三根眉毛都痛不欲生,怎麽可以給她拔滿臉的毛?當下立即伸出手去撥開,道:“不行,我怕痛。”
  那婦人吃吃笑道:“姑娘,新婚比如重生,吃痛的事兒多了,姑娘還是忍一忍吧。”邊說,手又湊了過來,旁邊其他婦人也都曖昧不清地笑。
  淅淅又不是不懂事的,三級片都看過,心裏明白,她們笑的“痛”究竟是指哪樁,很是生氣,她們真是不要臉,當下就拍案起身,冷笑道:“有沒有人教過你們規矩?你們究竟笑的是什麽?打量著我是還未出閣的女孩兒,你們就可以由著性子取笑?我告訴你們,誰惹我不痛快,我叫誰加倍不痛快。這話我今天扔給你們,你們好自為之,別自找不痛快。”說完拿眼睛冷冷地在這些婦人臉上轉了一圈,哼了一聲,又冷冷坐下。淅淅心裏本不痛快,被這群白粉臉黃板牙的婦人當橡皮泥一樣搓了一上午,早就積了一肚皮的氣,心想我是狐狸精我怕誰,發作就發作,看誰再敢亂來。
  這群婦人其實不是洪家的傭人,她們是專門做喜娘活計的三姑六婆,以往新娘子都是含著羞隨她們擺弄的,她們也都喜歡下點小手捉弄一下新娘,如果新娘吃不住折騰,自會包出紅包請她們喝茶。怎想會遇到淅淅這麽個當場翻臉的,個個麵麵相覷,看向洪家的管家婆,眼睛裏全是威脅:這可怎麽辦?你看著辦?
  管家婆就是早上率領大家找阿芙的婦人,輕咳一聲,正想勸說淅淅,忽見淅淅冷星一般的眸子掃了過來,忙一激靈,把話咽下。新娘子進府不知行情如何,萬一她深得大公子寵愛,以後不成了洪家主婦了嗎?自己怎能不認清形勢,做那老壽星吞砒霜的勾當。於是繼以輕咳的變成柔聲細語:“姑娘是公候人家出身,最是清楚禮儀規矩,諸位媽媽就聽我們姑娘吩咐吧。”邊說邊掏出三兩紋銀的錁子。那些喜婆大喜過望,有錢就好,叫她們聽鬼話都願意。
  蓋上紅帕後,小聽小去扶著淅淅上轎,本來這是阿芙做的事,可是她們找不到阿芙,心存恐慌,眼見新娘子大方,不是很計較隨身丫鬟在不在,才鬆了口氣,隻有指使小聽小去一路多多用心。
  淅淅一上花轎,忽然想起小去早餐時說的話,忙問:“小去,你不是說到揭掉喜帕前不能吃東西了嗎?我給你個主意,你給我去找點肉脯,切成小塊,又頂餓又不會損了妝容,快去,我叫她們等你。”
  小去剛才對新娘子威風凜凜地嚇倒一批喜婆很是佩服,果然是京城來的官家小姐,能文能武,所以對淅淅很是敬仰。一聽淅淅吩咐,立刻歡天喜地去執行,管家後麵追問都不應了,還是小聽幫她做的解釋。一聽新娘子居然提出這等要求,管家驚得麵色煞白,她也算是見多識廣,所以才會被派來迎親,可還是第一次見到新娘子如此潑辣,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主意,不過再一想,新娘子也是聰明過人才會在被擺布得暈頭轉向中還記得照顧自己,這種人以後如果當家的話,還不是手腕過人?千萬不能得罪了她。忙又吩咐小聽去灶間取一罐子酸梅湯來,再配上幾管麥杆,方便新娘子取用。淅淅聽了心裏歡喜,輕問管家婆如何稱呼,管家婆見這個新娘子很是個明白人,一下就能明白她的心思,很是歡喜,忙報上大號:洪家上下都叫她招財婆。
  進城的路不短,不過淅淅有吃有喝,並不怎麽難受。難受的是下花轎後,滿天裏都是濃濃的芸香氣味,鞭炮放得驚天動地,而婚禮規矩多得要命,一會兒跪一會兒拜的,淅淅很是後悔,早知道應該是讓浣浣先吃了這些苦頭後自己再替代她,現在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折騰了半天,都沒見新郎是什麽樣子,隻看見兩隻踏著誇張的粉底皂靴的大腳。最後是這兩隻大腳在前,引著淅淅到了一個房間,新房吧?小聽小去扶著她坐到床上。然後捂死人的喜帕終於被揭去,淅淅斜睨一眼,居然是用一杆兩頭包銅的秤杆挑去的。心想,這新郎要是心一激動,手一發顫,新娘還不破相?
  眼睛既然可以派上用場,淅淅還能不可著勁兒地用?首先當然是看新郎,一看之下大驚,天哪,這不是古代版的史耘逸?隻不知這個古代版史耘逸叫洪什麽,可得記住了,否則喊錯了就麻煩。古代版史耘逸也吃驚地看著淅淅,心想,不是說新娘子是世家出身嗎?怎麽一點不知害羞地盯著男人看?難道家道沒落後小姐就不成小姐了嗎?雖然他不得不承認新娘子如花似玉,嫦娥不如,但心裏還是非常反感。
  淅淅看了古代版史耘逸幾眼後就沒了興趣,誰都比不上賭徒好看。想到賭徒淅淅心裏就難受,興致全無,一雙大眼冷冷地看著喜娘們歡天喜地似的念念有詞手舞足蹈,當作看風景區的婚俗表演。直把喜娘看的心上發毛,做慣的招術居然也會忘詞,尷尬無比。
  被迫從髒兮兮的喜娘手中吃了紅棗,花生,桂圓,蜜糖蓮子,又被迫與古代版史耘逸手臂交纏在一起喝交杯酒,喝完酒,似乎是儀式結束,喜娘請洪大少出去給喜筵上的賓客敬酒。淅淅見洪大少毫不留戀地出去,想都沒想地叫住他,“洪公子留步,我有一事請教。”
  洪家雖然是商賈,可是到了洪公子父親那一輩開始,洪家已經開始轉型向詩書世家發展了,洪公子自小聰慧,是洪家最出類拔萃的一個,年紀小小,已經高中舉人。所以洪公子一聽新娘子說話很是刺耳,怎麽新娘子自己稱“我”?而且叫他新郎官為“洪公子”,她是不是懂規矩?是以站住了卻沒回頭,淡淡地皺眉道:“什麽事?”
  淅淅心裏好奇,兩千年那會兒,自己是誰見了都喜歡的,怎麽這個洪公子就不冷不熱的?一定是浣浣這張臉不如張柏芝的好看。淅淅其實已經對著鏡子給自己改了樣子了,否則看見一張全然不熟悉的臉很是怪異的,看來以後還得慢慢改。淅淅看著洪公子的背影道:“是不是洪家準備付掉剩下的一半彩禮給肖家?”
  一上來就談錢,洪公子很是反感,還是克製著淡淡地道:“今天晚了,明天我寫信給京城分號。”
  淅淅道:“嗯,這樣吧,明天信中你吩咐他們把彩禮分十份,每年付一份,免得他們吃光用光後又無女兒可賣。沒別的事了,你走吧。”反正與洪公子又沒有交情,說話就公事公辦,這種說話方式,淅淅做職業女性的時候早就耳濡目染,隨口說出。
  洪公子驚訝地回頭看了淅淅一眼,心想這個女人說話怎麽比家中那些管家婆還世俗,真是一點都沒有世家小姐的雅致,隻除了這張臉嬌嫩了一點。也沒答應,咳了一聲就走,喜娘一起跟出,房間裏隻剩淅淅與小聽小去,一下安靜了許多。淅淅看著這家夥的背影,心裏討厭得很,怎麽史耘逸與古代版史耘逸都不愛說話,一樣的悶葫蘆。
  等洪公子一走,淅淅便吩咐小聽小去給自己換便裝,這麽熱的天,穿那麽厚的衣服,即使她有法術維持冰肌玉骨,可還是熱得難受。小聽與小去聽了吩咐卻不敢上前,麵麵相覷。淅淅奇怪,問:“怎麽了?”
  小聽大著膽子道:“招財媽媽吩咐過了,大奶奶的喜服得到睡覺前才能脫,否則不吉利的。”
  淅淅根本就不在乎這段婚姻,本來就動機不純,滿不在乎地道:“那我這就要睡覺了,你們準備水吧。”說完也不管她們怎麽驚惶,自己動手寬衣解帶,一點不理會小聽的意思其實是要等洪大公子回來睡覺前才可以脫。
  小聽見此,忙給小去一個顏色,小去會意,立刻去找招財婆。可等招財婆來的時候,淅淅脫得早隻剩了一件紅綾小襖,紅綾灑金襯裙,滿頭的烏發也全披了下來。招財婆一看慌了,忙跪下道:“奶奶,原是小的說得不清楚,奶奶這樣子,要叫太太見了,招財的差使就得丟了啦。還請奶奶高抬貴手,穿上這些衣服吧,小的不才,替奶奶梳頭可好?”
  淅淅看著招財婆,見她滿臉大汗,心下不忍,可是要真依了她的話,就得換成是她淅淅滿頭大汗,她們就能那麽忍心?所以人就不能心軟。當下一個轉身,淡淡地道:“天不早了,洪公子也該是去去就回的,我不穿那些勞什子了,你吩咐外麵抬水進來吧。”
  招財婆隻是不應,連連磕頭。淅淅被她拜得難受,很不適應,隻得撂下重話:“招財婆你這是準備用這種辦法逼我就範了?起來說話”
  招財婆怎麽都沒想到這個小小姑娘會這麽厲害,嚇得冷汗頂著熱汗亂流,再要不起來,那就真的是新奶奶嘴裏逼她的意思了,哪裏敢違抗,畢竟一個是主,一個是仆,好漢不吃眼前虧。忙出去叫水。
  淅淅看著她出去,冷笑一聲,坐到梳妝台前,叫小聽取過蠟燭,準備卸裝,衝著黃黃的銅鏡裏一看,大大地嚇了一跳,什麽,原來自己是這種形象?都可以跟儺戲裏的麵具比高下了。也難怪,這種水平的喜娘能化出什麽妝來,也怪自己當時被擺弄得昏昏欲睡,才沒留意自己究竟是被弄成什麽樣子,怪不得洪公子看見一臉厭惡,若是半夜看見,真會被當鬼。
  洗臉洗頭洗澡,完了後渾身輕鬆,從架子上取了本書,靠在湘妃榻上看書,這書正是《黃帝內經》,淅淅雖然可以倒背,但看著清清楚楚的字還是能悟到什麽。隻是覺得這本《黃帝內經》的內容與自己熟讀的差不多,可是其中有好些個句子有些少差別,心裏一驚,仔細對比著閱讀。旁邊小聽小去輪流打著扇子,兩人都在想,新奶奶雖然潑辣,但水平還是很好的,居然還能看書識字。最怪的是新奶奶不肯喝茶,說喝了會睡不著覺,讓她們取來新鮮薄荷葉子,和著蜂蜜泡水。小去偷偷照著方子給自己泡了一點,果然好喝,佩服不已。新奶奶還沒來時,大家都已經在議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壯,官宦世家小姐的吃穿用度肯定要比商賈世家講究好多,果然如此。
  一會兒,又有兩個丫鬟給派過來伺候,分別叫小吸和小吉,各自給淅淅行了禮後,靜靜退出,在門外候著。淅淅不習慣這麽被人伺候,便吩咐她們回去睡覺,明天早上代替小聽小去。兩人沒想到有這等好事,歡天喜地去了。
  看了好久,洪公子還沒過來,淅淅見小聽打了個哈欠,不由奇怪,問道:“公子呢?什麽時間了?”
  小聽忙道:“大爺正在書房與朋友歡飲,說是晚點才過來,剛剛三更敲過,不早了。”
  淅淅“唔”了一聲,不在其意,自己也一向晚睡得很。忽然想到一件很要緊的事,忙問:“你們大爺叫什麽?”昨晚千慮一失,居然會忘記問浣浣新郎官的名字。
  小聽一聽差點手中扇子落地,新娘居然不知道新郎叫什麽,但見問還是隻得道:“大爺叫洪葉羅,因為老太太姓葉,太太姓羅。大爺自己給自己起的表字是風起。”
  淅淅聽了覺得滿滑稽的。是不是洪家是母係氏族,那麽尊重女性的。
  更鼓再次響起的時候,淅淅聽到了,心裏還想了一下,哦,原來打更是這兩種聲音結合在一起的.但隨即一想,不對啊,四更都差不多第二天淩晨了吧,那這個洪葉羅大爺怎麽還不來?可不知為什麽,淅淅卻是一點都不難過,還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過得一會兒,聽見外麵輕輕的腳步聲響,不像是那種粉底皂靴發出的聲音,應該不是那個洪葉羅過來。進來一個小丫鬟,拉住年紀稍大的小聽出去外麵,輕道:“大爺說了,今天喝醉,不過來了,就在書房裏自個兒睡覺,請大奶奶早點歇著吧,明天讓少奶奶早點起來,等大爺過來一起給老太太,太太請安去。”
  淅淅聽得清楚,心裏失望說不上,高興鬆快倒是有,但更多的是生氣,這人怎麽也不早吭一聲,淅淅自己雖然不喜歡早睡,也睡不了那麽長時間,可小聽小去忙活了一天,又白等了他那麽久,站都快站不穩了,他就給這麽個交代?做人怎麽能這樣,比波特還不如,人家還起碼玩個心計,起碼場麵上好看。淅淅反正隻是來臨時客串,沒存著為做好什麽而顧全大局之類的的心思,又兼本來心裏就因為不得不離開賭徒而窩火,恨不得找誰出氣,早上那幾個喜娘太軟,沒意思,幹脆找這個洪葉羅鬧去。當下便噌地跳下湘妃榻,走到外間抓住那個來報信的丫鬟,冷冷道:“小聽小去,你們開始睡覺,我找你們大爺去。小姑娘,你帶路。”淅淅因為做慣兩千年時候二十多點的女性,看著這些小丫鬟覺得特別小,一點沒想想浣浣這年紀其實也是小女孩。
  小丫鬟一見這陣仗,慌了,不知道怎麽辦好,因為大爺是有人侍寢的,而侍寢的女子正是大爺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還是老太太陪嫁丫鬟的孫女兒,名正言順收了房的,得罪了大爺還事小,得罪了那位姐姐,可有得罪受了,反而是新娘子最沒資曆,似乎在這三人中可以放最後一位考慮。是以她的反應是立刻跪下說不敢。
  淅淅一看,恨不得翻白眼,怎麽又來跪了,古代人真是沒骨氣得很,不像現代人,隻對鈔票低頭哈腰。拜金主意看著順眼啊。
  淅淅沒理那女孩,看過《紅樓夢》知道得很清楚,這種人都能說會道得很,講道理的話,淅淅自知不是對手,自己距離人精還有距離,但是不怕,自己現在是少奶奶,雞毛撣子也可以做令箭呢。所以一聲不響就拎起那女孩,走出房門,外麵風清月白,有茉莉清香徐徐而來,比在房間裏呆著舒服得多。被外麵清涼的風一吹,淅淅的情緒稍微穩定一點,想著這麽拎著小丫鬟走不是個事兒,而且一個官宦家小姐如此大力,似乎也不是浣浣該有的風格,隻得另想主意了。對這月亮看了半天,才道:“罷了,你也辛苦一天了,早點休息。”小丫鬟才在慶幸終於得脫大難,卻聽新娘子又道:“不過,女人家沒向相公行禮就睡覺,終究是於禮不合,可打擾相公睡覺,更是於情不合,不如折中一下,我還是對著相公的房門去行個禮吧,你明天一早就向大爺轉告一下。走吧,快去快回,還得留點力氣,明天還要見家婆呢。”
  小丫鬟一聽,心說還有這種規矩嗎?但早前已經都被警告過,說新娘子是官家小姐出身規矩多得很,叫他們仔細伺候,現在見說,當然沒懷疑,再說新娘子那麽美,那麽柔弱,她都忘了剛才新娘子一把拎起她的力氣有多大了,提著燈就領著淅淅去書房。
  淅淅不動聲色在後麵跟著,而小聽小去哪裏敢睡,又不敢緊跟,隻得遠遠跟著。洪葉羅的書房在湖邊的水閣,周圍空曠,隻要開著窗,就有清風送來濃鬱的花香。可是淅淅沒興致看這些,今天她隻想鬧事,雖然也不是很喜歡今天真的與洪葉羅洞房,但洞房的計劃被洪葉羅破壞,還是要討會公道的。所以一見書房在望,立即走快向前,超越那個丫鬟,直衝著那書房門而去。小丫鬟嚇壞了,跑著去追,可是小腳那是狐狸精的對手,又不敢大聲叫,輕而急促地喊:“大奶奶,留步,留步。”
  夜深人靜,即使再輕的聲音,裏麵守夜的也有聽見,再說還留著門等這個小丫鬟報信回來呢。一聽見外麵有不對勁的聲音,守夜的早起了身準備剔亮油燈,卻隻聽腳步聲如刮風般接近,很快,門被一腳踢開,兩扇門一前一後撞到牆上,發出巨響,震得滿屋子的人都嚇醒而茫然不知出了啥事。
  連洪葉羅都披衣下床,侍寢的大丫鬟毛妙妙也跟出來看。隻見一個女子站在門口,背著月光,看不清楚是誰,但覺分外陰森。毛妙妙戰戰兢兢道:“掌燈啊,掌燈。”話才說完,外麵又出現一個人影,是剛才被巨響嚇呆才還魂的小丫鬟,她急急道:“妙妙姐姐,是大奶奶。”
  屋裏的人一聽,除了洪葉羅,一齊跪了下去,剔亮的燈火中,隻洪葉羅與淅淅對視。洪葉羅吃驚,怎麽不像剛才那個俗不可耐的新娘,來人按說該是非常生氣的,一介女子,深夜踢門都會來,可見是急火攻心,可看樣子根本就是不屑,隻是冷笑著從眼皮底下看著屋裏的一切,也沒特意優惠洪葉羅兩眼,根本就當他沒有。
  淅淅見洪葉羅被驚得眼睛溜圓,想必到天亮都未必再睡得著,而那個跟著洪葉羅一起出屋的大丫鬟隻是跪著不敢抬頭,大約也是自知理虧。便知效果達到,冷哼一聲轉身回去。下了石階,又鬼氣森森地一字一字地吟道:“今年煙花不堪剪。”聲音隨著淅淅的離去而遠去,暗夜裏聽著分外恐怖,尤其是做賊心虛的毛妙妙。等聲音一斷,立刻緊緊抓住洪葉羅問:“大爺,這話......什麽意思?”洪葉羅正納悶著,新娘子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殊不知這話什麽意思都沒有,隻是淅淅今早看見洪家別院牆上有塊條幅上麵這句話很有意思,路上翻來覆去地想著這等意境,腦子裏全是自己與賭徒分別,即便是滿天煙花,而斯人孤影相吊,繁華掩不住寂寞的畫麵。所以這當兒發泄成功,一高興就隨口吟了出來,感覺特別痛快。
  聞聲趕來的巡夜傭人遇上淅淅,被小聽小去輕聲勸退,不過這等熱鬧事也因此立刻在洪家大院星火燎原,大家早上交班時候哪裏還談別的,一個勁就是議論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雖說是大富人家,洪家老太太卻是非常惜福,每天天才蒙蒙亮就起床,非得由貼身丫鬟曲心替她攏了一頭銀絲,換上齊整衣服,才肯出來洗漱。今兒個更是人縫喜事精神爽,一起床就叫曲心給她梳個一品田字富貴髻,說是不能在京城來的新娘子麵前失了顏麵。曲心當然一邊梳一邊笑說,這盍府上下還有誰敢與老太太比富貴的?世家小姐都討了來做孫兒媳婦,不知多少人羨慕老太太的福氣呢。老太太嘴裏雖然說著客氣的話,可是心裏卻是一點不客氣地想,公主都得給婆婆請安,何況是家道沒落的前公候家的小姐,上輩子都沒想過有這等好事,可在老姐妹麵前長了臉了。
  喜滋滋走出外屋,卻見早前隨她嫁過門的毛嬤嬤穿得一團喜氣地站在外麵候著,一見老太太出來,立刻迎上來笑道:“恭喜老太太,賀喜老太太,這一下,老太太就等著明年開春抱重孫子吧。”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別與我打馬虎眼,你肯這麽早起來,一定有事。是不是看我們羅林兒喜氣洋洋地結婚,你家孫女找你哭去了?”
  毛嬤嬤忙道:“老太太疼惜我家妙妙,知道妙妙是最知禮的,所以才把妙妙派在大爺屋裏伺候。妙妙怎麽會辜負老太太的美意,找我哭呢?大爺成親,她竟是比大爺還開心,帶著人忙裏忙外的,把新房和書房的地刷了三遍不止呢。我想著老太太今兒個一準兒開心,這不,就一大早地跑來伺候著,指不定還可以討個賞呢。”她本來是想伺機為妙妙討回一口氣,不想被老太太一句話堵了回去,連忙改口,怕逆了老太太的意,反而壞事。
  洗漱的事情自有其他丫鬟伺候,曲心進去挑選老太太今天的衣服。今天新孫兒媳婦上來奉茶,老太太肯定是想穿年初才做的最華貴的那件棗紅緙絲長袍,配一套可以把半邊臉映得碧綠的翡翠頭飾。才爬上爬下地找出來,一個小丫鬟過來附著她的耳朵說了幾句,曲心,一笑,怪不得毛嬤嬤一大早就過來,原來還真是有事。
  老太太洗漱完,從一盆子花兒裏挑出一朵紅絨似的月季花,讓曲心插在鬢角,讓翡翠一襯,紅是紅,綠是綠,嬌豔中透著華貴。頃刻,三個兒媳次第進來請安,最後進來的三兒媳婦小蠻,因為娘家家境好,與洪家是世交,從小就在洪家跟著老太太長大,所以說話最得老太太喜愛。小蠻進門就笑道:“老太太,恭喜,都說羅林精明不失儒雅,最得太爺真傳,如今新娘子世家出身,又是跟著老太太的路子,這一下,老太太還有什麽可以操心的?哎呀,不對,老太太還得操心著怎麽把個大孫兒媳婦調教得學足老太太的智慧,讓咱們這些笨嘴笨舌的就等著前托老太太的福,後享老太太的孫兒媳婦的福吧。”
  老太太聽著歡喜,笑道:“你這猴兒,又想著躲懶了,我說你就老老實實給我管著家吧,他們小夫妻才剛新婚,我就讓他們開心幾天,以後再放到你手裏教她。”
  小蠻笑道:“老太太有了孫媳婦就不疼媳婦了,我們可不依。對了,新娘子怎麽還沒來?哎喲,瞧我該不該打嘴,老太太剛剛說的,新媳婦就讓他們玩兩天,我這就問東問西了。”
  原本一直在旁邊聽著的二太太笑眯眯地道:“估計新娘子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昨晚上他們鬧騰到四更多,把巡夜的鬧得個人仰馬翻,小夫妻大概還分頭睡大覺吧。”
  老太太何等精明,一聽就感覺出裏麵有問題,看著大太太問:“昨晚怎麽回事?鬧騰什麽?”
  大太太還能不知道他們兩個是存心踩自己的兒媳,都知道老太太中意這個與她一樣是官家出身的孫兒媳婦,怕不出幾天,老太太就把管家的權交給孫兒媳婦,所以一上來就變著法兒毀新娘子在老太太心裏的印象。大太太其實一早起來就知道此事,忙趕著心腹丫鬟去書房和新房分別叫醒兒子媳婦,告誡他們非得立刻開開心心去老太太屋裏,不能叫旁人看出紕漏。可人算不如天算,剛剛進門時候她們來報,說新娘子早就起床梳洗,大爺就是不肯起來,書房門都不讓進,怎麽勸都沒用。她隻得叫心腹丫鬟捎了重話過去書房催。此刻見老太太問,忙陪笑道:“小夫妻吵吵鬧鬧,尤其是羅林昨晚與他的小朋友們喝醉酒忘了大事,所以與新娘子起了點小紛爭。”
  小蠻笑道:“我們的院子與羅林的書房最近,昨晚給那一聲巨響驚得心跳得都到嗓子眼兒了,後半夜都沒敢在睡,新娘子果然是世家出身,那一股子氣勢,我們都望塵莫及啊。”
  二太太淡笑道:“女人家嫁了人就得從夫,即便以前是公主娘娘出身,嫁人後也不能不把夫家放在眼裏,這半夜三更踢開羅林的書房門算是怎麽說的。”
  毛嬤嬤嚇得忙跪下叫屈:“老太太,您可是一點都沒看錯妙妙,她原就是個最知禮的,昨晚大爺與朋友喝醉酒不願意去新房,妙妙怎麽勸都不成,大爺隻是說,這個新娘子一見麵就叫他寫信去京城,叫付了餘下的一半彩禮,還說什麽賣女兒沒女兒賣之類的話。大爺的脾氣您是知道的,他聽了這話生氣,倔脾氣上來,牛拉不回的,所以妙妙隻好叫個小丫鬟帶信到新房請新奶奶早點歇息,不想新奶奶不幹了,揪著小丫鬟要去書房鬧,一腳踢得書房門敲得山響,嚇得大爺昨晚一夜都冒冷汗,妙妙連夜來問我要太爺以前安神的藥丸,我這才知道有這事。原是妙妙年輕不懂事,還以為新奶奶跟老太太一樣,雖然我們在娘家時候風光無比,可是到了夫家還是隨了夫家的規矩,最是知書達理,體恤下人,沒想到反而惹得大爺受驚嚇。”
  老太太聽了這話隻是不響,拿眼睛一一從三個兒媳臉上看過去,最後落在曲心臉上,問:“剛才小丫頭跑進去跟你耳語的是不是也是這事?這會子全家上下都知道了吧?”
  見老太太臉色鐵青,雖然二太太三太太是有意挑撥,可這時也不敢說話,隻有曲心微笑道:“果然是什麽都逃不過老太太的眼睛,剛才他們可不是跟我說的這個,我還真不是很相信呢。”
  老太太悶哼一聲,喃喃道:“好威風,好氣勢,我說妙妙從小跟著我大的,是我一手教出的規矩,怎麽會那麽不懂事。曲心,你代我去趟新房,跟新娘子說,她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壯,我們這幾個老的受不起她的禮,叫她別上來奉茶了,好生將息身體,晚上繼續耍威風。你們也下去吧,今天沒茶給你們喝。”
  眾人都不敢說話,可也不敢真的退下,知道老太太脾氣大,火氣上來你隻要硬著頭皮給她說兩句就好,一會兒準還是她第一個高興起來的。看著賞心出去,小蠻才道:“媳婦知道老太太昨兒個剛收到兩錫罐上好的碧螺春呢,今天還巴巴兒地等著老太太賞我們喝一杯,讓我們見識見識這種與咱們這兒龍井齊名的好茶,我們知道老太太定是心疼這些好茶了,所以才趕著我們走,不舍的給我們這些人糟蹋了,我們都說了,我們三個合起來,都不如老太太以前一個人管家時候管得好呢,這一份精明啊,連一杯茶葉都不會放過。”
  老太太一聽反而失聲笑了,連罵這猴子愈發滿嘴胡說了。
  卻說曲心還沒到新房,洪葉羅已經被大太太的丫鬟拿大太太的重話催去新房,心裏很是不情不願。偏生招財婆也是有意替他們倆做和事佬,一見大爺進來,立刻仗著老臉遞給洪葉羅一枝胭脂棒,請大爺幫新娘子畫朱唇,她相信,依新娘子的美貌,仔細見過的男人不會不動心的。洪葉羅被招財婆推著勉強上前,一瞥之下,驚豔,昨晚挑開蓋頭後那張濃妝的俗豔的臉竟是如此絕色,昨晚踢門後也沒仔細看清,這會兒在大亮的天光下才看清,原來人說新娘子天姿國色,果真是不錯。一時拈著胭脂棒呆在那裏。
  淅淅聽得洪葉羅進來,就當沒看見似的閉目靠在椅子上養神,理都不理,什麽玩意兒,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而已,以前公司裏接觸過的Perterpan和Bunny他們都要比他強得多。聽見招財婆請洪葉羅幫她畫唇,忙睜開眼,卻見洪葉羅一臉歡欣地看著她,手中的胭脂棒徐徐接近,忙道:“幹什麽?”
  洪葉羅忙道:“幫娘子點絳唇。”
  淅淅心想,這等有情調的事不是你可以做的,那隻屬於賭徒專有。“不必,還請大爺收回胭脂,回書房拿這棒子畫餅充饑去。”
  洪葉羅當然尷尬,他今天被大太太的丫鬟硬扯起床,洗臉酒醒後也知道昨晚做的事不妥,所以也沒等母親的丫鬟訓導,自己就趕了過來,本想如果新娘子給他點好臉色的話,他也就順勢道個歉,再說見了新娘子這麽美後,心更是軟了大半。沒想到新娘子一點不給麵子,一口拒絕。還好左右一看,招財婆早帶著丫鬟們下去,屋裏隻剩他們兩個,也顧不得麵子不麵子了,低聲道:“娘子,我保證給你畫的唇如畫龍點睛一樣。”手又湊了過去。
  淅淅起身就走開,冷冷道:“不必你畫蛇添足。”
  洪葉羅聽了反而笑了,一半是尷尬,一半是欣賞,他可沒見過其他女人說話這麽雅致有趣的,三太太小蠻說話雖然常常逗人發笑,可回想起來,卻隻有一個俗子,不像與新娘子一答一對那麽雋永。他才想說什麽,外麵報說老太太屋裏的曲心姐姐到了,隻得開門站到門口笑道:“給曲心姐姐倒茶。”
  曲心微笑道:“罷了,大爺,你竟是趕緊帶著新奶奶去老太太麵前賠罪吧,否則連大太太都有了不是。老太太這會兒叫我帶話來呢。”
  淅淅心想,這個丫頭的勢力不下《紅樓夢》裏的鴛鴦,也是大機構董事長秘書的款兒。隻聽洪葉羅笑道:“多謝曲心姐姐,老太太沒說什麽吧?”
  曲心這會兒才拉下臉道:“老太太生氣了,叫我傳話過來。”便把剛剛老太太的話複述一遍,“你們就趕緊收拾著過去吧。”說完也不坐下就走了。
  洪葉羅關門進來,衝淅淅陪笑道:“娘子,你讓我趕快幫你點上胭脂,快點過去老太太那裏吧。”
  淅淅冷冷道:“怎麽反而是我的不是了?不過既然老太太不讓我去見她,我就不便過去呢,洪大爺你要去請安的話,請自便。”
  洪葉羅為難地看著淅淅坐回湘妃榻,拿起一本書看,又看看紗門外靜候著的明知已經得罪老太太了的丫鬟們,左右不是,幹脆打開門對招財婆道:“你去和大太太說一聲,就說我在新房裏和新娘子說話,懶得過去老太太那裏請安,我們這兒什麽都好,叫她們娘兒們有事沒事別總煩著我們倆。”說完便關上木門,坐到淅淅對麵。
  淅淅聽了吃驚,照這話,洪葉羅有把罪過都攬到他自己身上的意思。他這算什麽意思?
  見新娘子拿一雙流波似的大眼睛驚訝地打量著他,洪葉羅也知道她的意思,心想總算找到話題了,還是借著與新娘子解釋這話,與她開始好聲好氣地交流吧,否則總是這麽被搶白,雖然他不生氣,可總不是回事兒。便笑道:“我也想了想覺得過去沒意思,老太太那邊一屋子的女人,除了我娘,沒一個說話中聽的,她們每天閑著沒事,也就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羅嗦事,你要一去,還不拿你的家世做話題。而你又是剛進門的,不便多說,又不知道她們誰是誰,怎麽做都有不是,不如不去,省得提供他們話題。我們這也是一輩子的事,我才不會把自己的娘子送給他們欺負。反正我也是出了名的老太爺一樣的強脾氣,我說是我懶得去,老太太隻會開心得笑。”
  淅淅也是直爽的性子,見洪葉羅這麽擔待,也就不與他擰著來了,放下書道:“原來是這樣,謝謝你了。我還擔心著可怎麽麵對那麽多長輩呢,再說......”
  洪葉羅忙低聲道:“是,再說我昨晚酒後失德惹你不快,她們都等著今天拿這事看你笑話呢,還是娘子做得好,剛才一口就說不去,我這才醒悟過來。”
  淅淅見洪葉羅一直低聲下氣地陪小心,也過意不去,可是看看洪葉羅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本就沒想與他太多牽扯,利用他一下就過去,沒想到那麽多麻煩,看來前輩做事還是正確的,半夜找個遠出的書生,即時解決問題,除了留在書生腦子裏的記憶,別的什麽後遺症都沒有。而洪家一大家子,既然進了洪家的門,就得與那麽多人打交道,想到其中的勾心鬥角可能一點不比以前工作的公司少,頭就大了,所以今早一見曲心來夾槍夾棒地傳達老太太的旨意,淅淅雖然知道人家這是氣話,可也順水推舟,正好不想去奉茶呢。這才明白,代替浣浣出嫁是個錯誤,不盡沒占到便宜,還得替她背起那麽大一個大包袱。
  淅淅坐直了身子,一手支在扶手上,托住下巴皺眉看這洪葉羅,想了又想,才要說,又收住口,仿著浣浣說話的腔調,低低柔柔地道:“我不是不願意去,實在是不敢去。這一路來,大家都以官家小姐稱呼我看待我,可是公子你應明白,我家父兄無能,我早已擔不起這個公候世家的身份,如今的我比不得幾年前,如今事事親力親為,詩書禮儀隻是過去的記憶,我不知該怎麽去麵對別人的詢問,為了麵子撒謊,不是我的意願,以後也終將被揭穿,給公子抹黑。而不撒謊,我又承受不起那個事實,明眼人誰不知道,肖家名為嫁女,其實與賣女有何區別?我也隻有做縮頭的烏龜了,躲得過一時是一時。”淅淅想到的是鴕鳥,但臨時改為烏龜,總覺得這個時候,大洋州的鴕鳥還未必會出現在中原大地。
  洪葉羅聽著淅淅這麽婉轉淒楚地一說,心早軟了,想著自己昨晚真是過份得很,這麽一個獨身遠嫁,受著那麽大委屈的小女子第一時間想到周全地照顧她的家人,而自己卻還以為她俗不可耐。自己都要冤枉了她,更何況那些存心等著看她好看的家中女眷,洪葉羅又不是不知道三太太小蠻的嘴有多厲害,雖然新娘子思慮周詳,可終究隻是剛出閣的嬌柔女子,怎麽可能與當家那麽多日子,大上她一輩的三太太們鬥嘴?今天如果過去老太太那裏,吃虧是一定免不了的。這麽一想,可見新娘子看似無心的拒絕去老太太那兒,原來不是一時賭氣,而是深思熟慮,看來世家出身就是世家出身,她敗落前的家庭肯定比自己家目前還得複雜一點,所以她才會早有防備。洪葉羅哪知淅淅的真實身份,人家可是從幾百人的公司中打過滾,人精速成班裏好好學過一陣的,不同於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姐。所以洪葉羅至此心裏已經把新娘子的程度又提高了幾成,好感倍增。很溫柔地道:“我明白你的難處了,這些事原本太爺也告訴過我,不過我因為事不關己,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原是我的不是。不如這樣,我們中午吃了飯,你休息一下,下午我們過去外麵太爺那裏請個安,隨後我帶你去城外的別業住一段時間,等那些女眷的好奇心過去了再回來。”
  淅淅聞言吃驚,看了洪葉羅半天才道:“這也可以?”
  洪葉羅一笑,並不回答,其實他很想說,這個家太爺最大,做什麽事隻要與太爺打過招呼,老太太是一聲都不會問的,而第二大的自然是三房中最大的孫子,他洪葉羅。因為他性子最像太爺,腦子又最是爭氣,是太爺在人前的驕傲,太爺把家族由商場轉官場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所以才肯化大錢為他娶個世家出身的小姐。因為頭腦精明的太爺最清楚,尤自在位的世家小姐他洪家高攀不上,而普通的官家小姐有了身份,卻沒有在京城官場盤根錯節的關係網,而寶貝孫子還得忍受官家小姐的驕人氣焰,所以這種沒落家族最好,關係網根深蒂固,隻要他家孫子洪葉羅爭氣考得進士及第,再加洪家大把銀子開道,關係網頃刻便可以恢複,這對洪葉羅而言,將是一生受用不盡的寶庫。
  當時太爺對洪葉羅這麽詳細分析的時候,洪葉羅很不以為然,連帶對還未過門的新娘子也起了反感,可是對抗老太爺無用,老太爺難得在這件事上與寶貝孫子對著幹,非要堅持己見,把這個媳婦娶過門。洪葉羅本來洞房那晚也有存心給太爺難堪的意思,及至新娘子一腳踢開他書房大門,反而讓他對新娘子另眼相待了,可是那時他酒還未醒,沒考慮太多。等今早過來一見新娘子如此嬌柔美麗的真麵目,什麽對抗的心都沒了,還不得不違心地承認,太爺這個老狐狸的眼光就是好。不過他也不用向太爺道歉去,隻要領著新娘子兩人一起過去奉一杯茶,太爺自然會明白他老人家贏了。
  淅淅自然不會知道洪葉羅心裏還繞著這麽條彎彎腸子,隻是從洪葉羅那一笑中看出他與史耘逸的不同。史耘逸的微笑中總是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憂鬱,似乎他心裏有個什麽結一直沒解開,而洪葉羅的笑陽光燦爛,似乎是因為生命如此精彩,他將投身其中乘風破浪。
  既然洪葉羅說可以不必去老太太那兒做隨人擺布的木偶,又可以帶著她躲出去享受別院的清靜,阿彌陀佛,連淅淅自己都沒有想過事情可以被如此地化煩為簡,反正自己也隻是臨時客串,躲得一時是一時,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見一個老太爺總比見一群七嘴八舌的女人容易得多。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就關在房間裏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交底,淅淅發覺洪葉羅對肖家熟悉得很,饒是她從肖風眉那兒速成了一夜,有時還是差一點會被問得露餡,隻好時時以歎氣殺斷洪葉羅的提問。好在發現歎氣這個法寶,洪葉羅似乎還挺在意新娘子的感受,不會太過勉強她說什麽。最後,兩人商議妥當,以後彼此以風起與浣浣稱呼。洪葉羅似乎對自己的表字和新娘子的名字中都有個“風”字,很是開心,選擇再三,是叫新娘子風眉還是叫她浣浣?最終覺得還是浣浣比較親昵,才不舍地放棄風眉。浣浣對洪葉羅自言自語似的選擇很是覺得好玩,但因為這兩個名字都不是自己用慣的,所以很是有點事不關己的感覺,隻是拿雙妙目看著洪葉羅選擇得開心,不發表意見。
  洪葉羅則是從浣浣的表情中看得出,她雖然沒說話,可以她聽得懂他天馬行空似的言語,理解他引經據典後的意思,他長這麽大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女子會聽懂他的話,就像他平時交往的那些出眾的朋友一樣,心裏大喜過望,慶幸自己不止是得了一個美貌絕俗的娘子,更得一紅顏知己。
  是以洪葉羅對新娘子越來越盡心,當外麵小吉輕輕扣門問詢中飯想要點什麽菜時,洪葉羅最先想到的是問娘子會不會不適應江南的飯菜,要不要來點京城的風味,淅淅連忙說不用,隻要別太素了就是。還真怕她們早了解到浣浣這個一心向佛的人吃素的食性,以後要是全給她吃素的話,還真會要了她這個原本死不了的妖精的性命。
  洪葉羅胃口很好,並不像《紅樓夢》裏的寶玉似的,一碗粥就可以打發,他吃完一碗飯又來了一碗,而且這碗不是屬於那種袖珍型的。淅淅不很喜歡吃飯,但是菜吃得多,尤其是一味玫瑰糟鴨和胭脂鵝筍片湯都很精致美味,看來論起食不厭精,可能還是古代做得到位一點。
  洪葉羅一直好奇地注意著這個將與自己度過一生的新娘子的任何言行,這會兒見浣浣居然一點也不做作扭捏,愛吃什麽就吃,而且胃口很好,一碟玫瑰糟鴨她就吃了一大半,反而是素淨的鹽炒豆芽兒倒是吃得不多。又見她對筍片湯很有興趣,不由問道:“浣浣,聽說京城不大容易吃得到新鮮的竹筍,我們洪家總是春節前要往北地運一批春天做下的羊尾筍,總是銷路很好。你以前吃的都是那種鹹筍吧?”
  淅淅對這個“浣浣”的稱呼很是不適應,要慢上半拍才想到原來叫的是自己,而她雖然看的書多,這等鹹筍鮮筍的小細節問題卻是並沒怎麽注意過,見問隻得想了想,道:“沒怎麽注意過這事,我隻知道有一味醃篤鮮湯很美味,與今天的胭脂鵝筍片湯類似。”很是心虛,不知醃篤鮮是不是屬於京城的菜肴,這味湯還是陸西透介紹給她的。
  洪葉羅聽了卻笑道:“是了,都說京城流行用江南的廚子烹調南方精致菜肴,你家可能也是如此。那就好,否則你初來這兒,水土不服且不說,要是吃也吃不好,人可要乏上一圈了。對了,京城的煙花一定很是輝煌吧?”
  淅淅一聽,就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想到昨晚半夜踢門,不由一笑,道:“倒不是京城的煙花如何輝煌,昨兒早上喜娘們給我上妝,我沒事隻得盯著牆上一幅字畫看,上麵是李賀的《蘇小小墓》,這就翻來覆去記在心裏啦,沒話找話時候,當然就把那一句衝口而出。”
  洪葉羅聞言也失笑,道:“昨晚嚇我一跳,怎麽半夜三更的來吟這麽首鬼氣森森的詩。巧得很,蘇小小墓就在杭州西湖邊,什麽時候天氣不那麽熱,我帶你過去瞧瞧,那裏有不少文人墨客填下的詩詞,頗有幾首可以入目的。”
  淅淅點頭,道:“哦,我還想看看斷橋,看看梅妻鶴子的林逋住過的地方,看看綠楊蔭裏白沙堤是什麽模樣。”真好,以前一直想去趟杭州,還與賭徒有過計劃,沒想到來了古代反而可以看見原汁原味的,正好回去後比較比較,看看前後有什麽不同。
  洪葉羅欣喜,他很高興看到浣浣沒說要去看三潭映月之類的俗人到杭州必去一遊的地方,而是要看那些凡夫俗子想也想不到的隻有書上才可以得知的西湖的風景,果然是世家小姐,與眾不同。一下就把同樣是官家出身,但非世家的老太太給比了下去。“浣浣,隻要你不嫌煩,到別院後,我可以叫我那些朋友一起過來喝酒吟詩,你會發現那些都是很有趣的人。”
  淅淅想到昨晚洪葉羅就是放棄洞房花燭而與那些朋友歡聚,不由笑道:“嗯,你那些朋友一定非常有趣。”
  洪葉羅也是聰明人,一早聽出浣浣話中的揶揄,輕聲笑道:“娘子,以後就不會了。”
  旁邊伺候吃飯的小聽小去小吉小吸雖然跟不上兩人跳躍式的思維,但見兩人此時說話投機,大爺又是處處讓著大奶奶,都看出大爺因為大奶奶喜歡吃玫瑰糟鴨,他就不再去動一筷,直到大奶奶擱下筷子他才把剩下的所有菜都吃了,還吃得異常香甜的樣子,大家心裏都很高興,不由自主的交換著高興眼色。看來昨晚的風波隻是一個小插曲,現在看來,大爺應是很喜歡這個新奶奶。
  淅淅看著洪葉羅把剩菜都一掃而空,心想這好像不是什麽大家子的做派啊,《紅樓夢》裏的主子們,不,即使是大丫頭們都是大手大腳地淺嚐則止的,哪像洪葉羅那樣子。又是在心裏明白,前麵的時候,洪葉羅一直把好菜讓著她,他現在似乎還挺喜歡這個叫浣浣的新娘子的。想到洪葉羅既然喜歡新娘子,那就說明他將不會再上演昨晚這一幕,淅淅反而在心裏擔心起來。如果這麽一雙陌生的手伸過來,自己將怎麽應付?
  洪葉羅見淅淅若有所思的樣子,專注的神情中似乎在為什麽煩惱,心裏恨不得上去執手相問,問她究竟在為什麽事難過,他能為她做些什麽。可是也知道兩人雖然已經是夫妻,可是終歸是相識日淺,貿然問多了,怕遭娘子反感。以後總有大量相處的日子,等娘子真正與他一條心了,自然會與他說。想了想,對旁邊的小聽道:“小聽,你去我書房,叫妙妙把我書桌上最近在看的書都包上,再叫她收拾幾件這季節穿的衣服,說我準備帶大奶奶去別院消夏。你出去後順便叫招財婆進來,我看見她在這兒探頭探腦一早上了。”
  果然小聽後腳才出去,招財婆前腳就進來,笑嘻嘻地聽候吩咐,可見她還真是一直在門口探頭探腦留意著屋裏發生的事兒。洪葉羅對待招財婆自然是客氣了幾分,微笑道:“你辦事精細一點,我準備帶大奶奶去別院住上幾天,等下她們整理出大奶奶的東西後,你過一下目,看漏了什麽沒有。再叫人準備下大奶奶的油壁車,我的馬,叫書房那些人就別跟去了,你帶著小聽她們就夠。你再抽時間到老太太那裏回句話,說我昨晚鬧酒,折騰一夜累得慌,吃飯後要好好睡一覺,老太太問什麽,你就答什麽,不用掩飾。去吧。”
  淅淅本來還想著洪葉羅說不帶書房那些人去別院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擔心她看見毛妙妙。但隨即聽見洪葉羅說要午睡,那還能睡哪兒?這下其他任何事都不是重點了,要不是旁邊還有那麽多人環伺著,淅淅真想一個“不”字說出口。
  等丫鬟們收拾了碗筷出去,房間裏又隻剩下他們兩個時,淅淅忍不住眼中流露出警惕,不過為避免氣氛尷尬,隻得沒話找話說:“你剛剛說的油壁車,可是康與之《長相思》中的‘油壁車輕郎馬驄’中的油壁車?”
  洪葉羅聽了撫掌而笑,道:“娘子果然明白我的心思,真好。不過相傳這闕詞出自蘇小小的一首詩,‘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昨晚你不是感慨‘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嗎?浣浣,等下我們就得經過西陵鬆柏下,那裏,同心可結,煙花堪剪。”說到這兒,自己也覺得有點肉麻,聲音不由輕了下去,聽上去非常低婉溫柔。
  淅淅吃驚地看著這個古代史耘逸,一隻小嘴都驚得合不攏,他這是要做什麽?還是在為後續動作敲鑼打鼓放前奏?本來還想著《黃帝內經》的淅淅此刻反而受不了,都不敢看向洪葉羅似乎是充滿深情看著她的眼睛,匆匆道:“呀,我不累,這兒留給你休息,我去外麵看她們收拾去。”說完就抱頭而逃。
  洪葉羅豈會看不出淅淅是羞於與他單獨相處,甚至是一起午睡,但見她奪路而走,忙跳起來就近攔在門口,低聲笑道:“別出去,否則我給老太太看的假象就得破功。你沒見我叫招財去老太太那裏回話嗎?老太太一定會問你我不去奉茶,呆屋裏幹什麽。招財隻要回以實話,你說她們會想到什麽?別人不說,老太太心裏一定以為是我廝纏著你,所以你才沒法去請安奉茶,她隻會開心一笑,笑我做事別出心裁,亂七八糟,但以後也就不會給你臉色看了。你以後終究是要與她們經常見麵的,第一天來就與老太太結下芥蒂,總是不美,是嗎?”
  淅淅聽了點點頭,心想洪葉羅這麽做還真是為她考慮。不過也真是頭痛,不知要在古代呆上多久,要是修為一直沒進步的話,難道以後得時時與那些說人短長的女人為伍?她想了想,道:“那我就不出去了,我看這兒有幾本書,我找找要帶些什麽書去,你自己歇息吧,我會盡量輕手輕腳,不吵著你。”
  洪葉羅隻是站在那裏看著新娘子笑,浣浣要不是這麽推三阻四,他才會覺得是不正常了呢。不過他不急,娘子不知心裏還惱著他沒有,要是逼急了,難說她又會一腳踢開門不管不顧地出去,反而鬧僵。想想真是好玩,這麽小小的人兒,怎麽會做出這麽暴烈的事來。見浣浣轉身過去書架那兒,便跟了過去,其實他也沒想睡覺,恨不得巴在新娘子身邊,嗅嗅她發際飄出的香氣,看看她流光溢彩的眼神,要是能握握她的小手那就更好。
  淅淅左看一本,右看一本,似乎都是滿有意思的書籍,這個洪葉羅似乎涉獵很廣,釋家儒家道家的書都有,大多是在兩千年時候的書店找不到的,不知道能不能從這些書裏看出點什麽名堂來?“風起,我可不可以把這些書都帶上?”
  洪葉羅微笑道:“可以,你喜歡的話,拉一車書去都好。原本聽說你喜歡經文,所以我叫人在這兒放了這些書,沒想到你不止喜歡經文。不如……”說完走去拉開門,吩咐外麵的小吸,“你過去書房,叫她們把貼著黃布條的書匣子也搬到車上去,再去把我那隻嵌螺鈿的花梨木小捧盒拿來這兒,我有用。”
  說完掩上門回來,笑道:“這闔府上下的女子,除了你以外,也就我幾個堂妹識字了,所以我隻有把所有的書歸類好,貼上各種顏色,需要了叫她們認著顏色拿來,這才不會出錯。”
  淅淅嗯了一聲,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德容言工上麵,我們這些識字的便是虧了這一條,也不算是好事。”
  洪葉羅笑道:“要是一問三不知,那才是真正的沒趣。”
  淅淅不用看都感覺得出,這個洪葉羅離她越來越近,心裏真是很懊惱地在想,要不要趁去別院住的時候,就近把真浣浣去換回來,每天有個人在身邊這麽甜言蜜語真讓人受不了,又不是賭徒,其實賭徒也不會說出這等話來,賭徒一向直來直去,想什麽就對她淅淅說什麽,不會這麽轉彎抹角引經據典,怪酸的。好不容易敵進我退,敵退我亦不進地與洪葉羅消磨了好一會兒,等來招財婆各方都已齊備的匯報。淅淅趕緊親手打開門,走了出去,見招財婆一臉笑意地站在門口,便把手絹遞給她,“你擦擦汗,都忙得一頭大汗的,真過意不去。”
  招財婆與其他的丫鬟都是一愣,這個新奶奶怎麽這麽客氣,而且還不止是言語上的假客氣,行動上麵都有,一般人是怎麽也不願意把自己的手絹拿出來給下人用的,因為尊卑有序。其實淅淅也是沒多想,因為在現代社會裏用的都是紙巾,遞一張給別人是很自然的事,不像在古代,手絹還得洗了再用,別人用過的話,終究是不舒服。是以招財婆隻是雙手恭謹地接過手絹,卻是抽出自己的擦了滿臉的汗。
  洪葉羅見此心裏也是暗自奇怪,不明白浣浣這麽做有什麽深意在裏麵,一邊引著浣浣出去,一邊問招財婆:“老太太怎麽說?”
  招財婆笑道:“老太太說了,大爺做什麽事都是別出心裁,與當年的太爺一色一樣。老太太看上去高興得很,說她本來還擔心太爺挑的人,大爺未必中意,這下好了,看來兩人不止是性子相同,看人眼光也是差不多的。隻要小夫妻恩愛,三太太說她們這些老妖精給扔出牆去也是應當的,老太太說很是有理。出來時候被大太太拉住說話,暗中叮囑大爺,做事不要太過了,給別人留點麵子。”
  洪葉羅但笑不語,隻是拿眼睛去看走在一邊的浣浣,見下午的太陽斜斜地透過樹蔭照到她的臉上,這張臉簡直可以用晶瑩剔透來形容,手忍不住提起想去輕輕碰一下,可是旁邊人那麽多,下不了手。隻得拿一雙眼睛看了又看,飽看一路,直到二門。馬車就在二門外,洪葉羅直到又人嬌怯怯叫一聲“大爺”才回過神來,正好對正了毛妙妙看似平靜無波的眼。“大爺,小聽她們從來沒有伺候過大爺,我怕她們出差池,照應不周,總是不放心,想帶了侍書和樟茶過去一起伺候大爺。老太太一直有說,叫我留意著大爺身邊千萬不能短了使喚的人,大爺縱使不怕我們在家擔心,也得替老太太想一想啊,要是被老太太知道大爺身邊隻有四個小丫鬟,怕不當夜就差自己身邊的曲心姐姐過去別院伺候大爺呢。”
  淅淅拿眼睛看看這個毛妙妙,認出她就是昨晚與洪葉羅一起被她一腳踹門給嚇出屋來的那個女人,或者她就是那種傳說中的“屋裏人”?隻等著大爺正式結婚後扶為姨娘?淅淅再不是人精,也聽得出這個毛妙妙是拿著老太太的尚方寶劍在壓人,想要借此跟著洪葉羅去別院,不讓她新奶奶獨專其美,淅淅與她又沒有什麽利益上的衝突,還真巴不得她來拉開粘呼呼的洪葉羅,不過這等心思實在說不出口,隻得當沒看見似的,徑直走去自己的油壁車。
  洪葉羅一見毛妙妙出現,就知道事情不妙,早就該想到毛妙妙會使這一招出來,即使自己先去了別院,她也會借著伺候的名義跟去,不,即使她賭氣不願意去,老太太可能還真會安排一輛車拉了她去,因為老太太隻放心毛妙妙伺候自己的寶貝孫子。毛妙妙伺候了他那麽多年,當然也有感情在,不忍心在浣浣麵前不給她台階下,可是又很知道,帶了妙妙過去別院,就沒了好日子過,這些丫鬟除了招財婆,個個都是妙妙一手挑選調教出來的,要是妙妙有什麽打算的話,性子直率的浣浣指不定得吃點小虧,就像昨晚一樣。他一臉尷尬,隻得先叫住浣浣:“浣浣,這位是毛妙妙,我十歲時候,老太太就指了她來伺候我,現在……現在……”一時說不下去,不知該怎麽介紹妙妙的真實身份,可以讓浣浣不怎麽生氣難過,相信浣浣是很不願意看到新婚丈夫早就有屋裏人的。好在這時毛妙妙早帶著詩書和樟茶一起盈盈跪倒,洪葉羅正好收口不說。
  淅淅不得不止步,雖然不習慣看別人對自己跪啊拜啊的,但也不得不等毛妙妙跪下行禮後,才道:“罷了,天不早,還得去太爺那兒,一起走吧。”說完自己先扶著小聽上了車。其實淅淅完全是可以自個兒跳上車的,但是見小聽小去非要來扶她,才想到此刻的浣浣應是小腳,不適合閃跳騰挪。
  聽了淅淅這麽一說,在場的都鬆了口氣,誰都怕新奶奶因為昨晚的事記恨在心,當場給妙妙沒臉,如果這樣,誰都不知道事情會走到哪一步去。即使是毛妙妙,雖然壯著膽子來了,可也心裏沒底,隻仗著自己與大爺那麽多年的感情,指望著大爺能與昨晚那樣傾向於她,可她很快就發覺,大爺的心在一個上午之際已經被這個美麗的大奶奶抓去了,要想大爺幫她說話,可能是妄想,他最多是不發表意見。還好這個大奶奶今天也從老太太的言語中受了教訓,沒有可以為難她,遂了她的心願帶她去別院。隻是毛妙妙上了車後心裏滿不是味道,從今以後,大爺這一邊的天下再由不得她作主了。而且,看來,大爺的心也不會再停留到她身上了。
  出發後,毛妙妙撥開風簾看去,見大爺騎著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隻是不即不離地跟在大奶奶的油壁車邊,偶爾還微微俯下身,笑嘻嘻地對著車裏麵不知說些什麽,那樣子,非常親密,大爺也就跟著大太太出去的時候才這麽鞍前馬後過。毛妙妙雖然嫉妒得冒煙,可是又不敢露出點什麽,怕被同車的招財婆與侍書樟茶看了心裏笑話了去。
  其實洪葉羅也沒與浣浣說什麽親密的話,隻是一路過去,看見自家店鋪或者其他什麽好玩的,就指給浣浣看,這一段路並不長,很快就到太爺每天點卯的總鋪後院。雖說是後院,可來請示的也是人來人往,一派忙碌景象。早有人報了進去,很快就見幾個小廝出來清場,淅淅這才被請出油壁車。而其他人還是在車裏呆著。
  關於怎麽向長輩行李,淅淅還是問浣浣學過的,所以做出來一絲不差。太爺隻是笑嘻嘻地摸著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受禮,洪葉羅跟著給他端上茶水。完了才道:“這一路過來,見了不少我們洪家的店鋪吧?”
  淅淅聽洪葉羅說過,這個太爺是洪家絕對的權威,隻要擺平他,什麽事都沒有。當下想了想,就道:“第一家綢緞莊有兩人相伴進去,一人提著貨色出來,店裏還有幾個坐著站著的,不知是主是客;南貨號是一路看來最大的,進去一個人,出來三個搭伴的,其中一個挑著一擔貨色……”淅淅口齒清楚地把所有店家觀察的情形精確描繪了一遍,“雖是當午天氣,還能有客來客往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不過一路看來,似乎是門口搭著油布遮陽棚的店家普遍生意好上一點,而那些遮陽棚的撐腳支得比較高,方便行人進出路過的店家更好,這一大片陰涼就招人進去店裏看看。而朝西的店鋪這會兒正曬著太陽,若是沒有門口遮陽的大棚,看來都沒什麽生意。”
  太爺聽著連連點頭,笑道:“說得有理,雖然我們做的大多是大宗生意,不過路過的小生意也不能放過,這等大熱天的,能叫人一見之下就心生好感的隻怕也就隻有門口的遮陽棚了,你看得很仔細,不錯不錯。”
  淅淅微微一笑欠身,很是謙虛的樣子,心裏卻是想,這等招徠客人的招數,兩千年的時候早給發掘的不能再發掘,商家每天想的都是怎麽製造噱頭勾引顧客進去掏錢包,連自己這等羊牯都可以學到幾招散手到古代賣弄。
  洪葉羅驚喜地看著浣浣,衝口而出:“太爺,孫兒隻是一路指點著浣浣看我們家的商鋪,沒想到她會看得那麽仔細全麵。”
  不想太爺隻是捏著胡子歎氣:“這是天賦,沒有辦法,這是天賦,可惜隻是個女的,否則我也不用這麽辛苦。要不,回去叫小蠻把家交給你來當吧,也不知每月能削減多少開支,真是頭痛,一月比一月的用度大,也不知她們是怎麽花的。”
  不等淅淅說,洪葉羅早開口道:“不好,浣浣初來乍到,連誰是誰都不認識,怎麽可以管家,饒是今天什麽都沒有做,三太太她們已經挑撥得老太太生浣浣的氣了,我還正準備帶著浣浣去別院避避風頭呢。”
  太爺卻是嘿嘿而笑,道:“新娘子什麽都沒做嗎?昨晚那一腳踢的下人們個個肚子裏揣了一把汗,知道新奶奶不是個好惹的,所以老二老三家的兩個今早才會聞風而動,變著法子在老太太麵前踩你媳婦,免得你媳婦遲早風頭蓋過她們。你今天幫你媳婦擋禍的招數確實可以,但是你是大房長孫,忌憚個什麽?你要真帶著媳婦避出去,除非你真心是想清靜幾天,與你媳婦好好玩上幾天,否則與我最像的孫子遇事隻會做縮頭烏龜,傳出去沒得丟我的老臉。”
  淅淅都忍不住與洪葉羅吃驚對視,原來老太爺什麽都沒插手,其實對事情的動向一清二楚,連誰在老太太麵前挑撥都清楚,真是個人精。洪葉羅隻得道:“太爺,你又不是不知道管家是多麻煩的事,浣浣要是接手了這件事,我哪裏還找得到她?起碼,您等過了這個夏天再說,讓孫兒先教會浣浣誰是誰。”
  淅淅的腦袋早大暈特暈了,毫不猶豫地道:“太爺,不,我不喜歡管家,這管家的功夫全在算帳外,每天擺平各房的關係就得占去大半時間,何況我是小輩,沒道理去管長輩們的吃穿用度,這個家遲早得被我管成一團糟,太爺不如乘早別打這個主意。”淅淅已經差不多打定主意了,如果太爺堅持要她管家,她說什麽都得把真浣浣去換回來,這個大包袱她不能背著。
  太爺原本隻以為說服倔頭倔腦的孫子便可,孫媳婦自然不在話下,誰不喜歡這個當家的位置?沒成想,這個孫媳婦拒絕得比孫子還堅決,倒叫他很是意外,但再一想,孫媳婦要不是那麽有性格,昨晚怎麽可能做出半夜踢門的舉動?心中反而很喜歡,更加堅定了叫這個孫媳婦當家的決心。不過太爺是個人精,既然被孫子孫媳婦都拒絕了個遍,自然不會做出強按牛頭飲水的勾當,知道當事人不願意的話,再怎麽逼也做不好,何況這個孫子又是最會頂撞的,逼急了弄不好明年帶著媳婦上京趕考去,反而不美,隻有想辦法請君入甕了。因此他就當作若無其事地道:“既然這樣,我就放你們去別院玩上幾天吧,葉羅你帶著你媳婦好好玩,我也放你幾天假可以不看書。”
  淅淅與洪葉羅作別出來,到了轉角處,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道:“太爺有鬼,沒那麽輕易放過我們。”
  洪葉羅先是笑道:“看來你我心意相通,不過不管他怎麽樣,我們這幾天還是好好玩。”
  淅淅點頭,心想,怎麽辦,事情看來越來越複雜,是不是該立刻請浣浣回來?要不晚上就過去浣浣那兒與她談一下。總不好前麵信誓旦旦地說幫她,後麵遇到事了又立刻反悔,總得浣浣自己願意答應了才好。
  洪葉羅見浣浣一臉神思不屬的樣子,還以為她在擔心當家的事,連忙安慰她道:“你別害怕,他也不會硬逼我們,隻要你不願意,我會一直幫你頂著。”
  淅淅喃喃道:“太爺的心思隻怕沒那麽簡單,可能你想頂都不知道哪裏著力,唉,我不幹了。”
  洪葉羅嚇了一跳,不明白這個“我不幹了”是什麽意思,一臉狐疑地看著浣浣,道:“要不你先上車,我與太爺去談談,叫他收起這些歪心思。”
  淅淅揮揮手,道:“算了算了,反正我就拿定主意軟硬不吃,你也幫著我點,否則我這一當家,不出三天,就得給明槍暗箭射死。”
  洪葉羅忙道:“當家這等俗事本就不是你幹的,家長裏短哪裏理得清?我是會一力支持你的。”
  且不說兩人即使上了馬車還一路有商有量地準備這怎麽抵製老太爺可能發起的手段陰謀,老太爺等兩人走了後,第一時間叫了手下進來統一給自家所有商鋪搭涼棚,一邊美滋滋地考慮著怎麽才可以陷這個精明能幹的孫媳婦坐上當家主婦的位置。
  卻說因為在太爺那裏盤桓太久時間,沒法拐去九裏鬆看看,或者是在那兒結個同心,淅淅一路還在好奇地想,所謂的同心結,是不是和市麵上常見的中國結異曲同工?決定不去九裏鬆轉轉後,洪葉羅從車窗遞進一個小盒子,輕聲道:“本來是準備在九裏鬆交給你的,現在隻有將就著了。這個水晶貓是我從小佩戴的,聽說是我抓周抓到的小玩意兒。”
  淅淅打開一看,見是一隻大拇指大小的水晶貓,肥肥胖胖的,眯著眼睛笑嘻嘻的樣子,非常可愛,最難得的是,所謂十晶九發,這塊發晶的雕琢者巧妙利用晶發的走向,讓它們看上去如貓毛的紋理,非常趣致。水晶有價,但是這等巧奪天工的雕琢卻是無價,淅淅明知自己隻是冒牌的,既要利用這個洪葉羅,又還要拿他的貴重物品,似乎很說不過去,便把水晶貓裝回小錦盒,遞回給洪葉羅,道:“既然是你從小戴到大的東西,離了你不好,你的心意我領了,這個禮我不能受。”
  洪葉羅看著遞回的盒子,卻是不接,心裏有點難過,隻是低聲道:“你不喜歡就扔了,我送給你的東西是不會拿回來的。”
  淅淅聽他有點賭氣,便隻得收了回去。天色隨著夕陽西下,慢慢暗了下去,淅淅坐在車裏無聊,此時又無法看書,隻能坐著發呆,想賭徒,想兩個貓姐姐,想陸西透,想兩千年的所有人。不知怎的,賭徒車裏經常在放的一首歌滑進她的心裏,淅淅百無聊賴,輕輕哼了出來:
  我來唱一首歌 古老的那首歌
  我輕輕地唱 你慢慢地和
  是否你還記得 過去的夢想
  那充滿希望 燦爛的歲月
  你我為了理想 曆經了艱苦
  我們曾經哭泣 也曾共同歡笑
  但願你會記得 永遠地記著
  我們曾經擁有 閃亮的日子
  哼出來才覺得,這首歌是她目前心情的最好寫照。不知賭徒會不會記得她,如果她沒法回去,或者是回去還是不能見他的話。所以不知不覺中,這首歌被淅淅顛來倒去唱了好幾遍。
  洪葉羅聽見裏麵傳出柔緩的歌聲時,最先隻覺得調子很古怪,以前沒聽過類似的,第二遍又來時,聽那歌詞很是直白,沒一點修飾,估計是什麽俚歌之類的,可能正是京城人傳唱的。但一咂歌詞的味道,卻發覺絕不是俚歌那種哥哥妹妹的調子。還沒想出,裏麵又是第三第四遍地唱出,洪葉羅聽著那歌癡了,別說那歌詞的意思有多落寞,歌者的聲調更是一聽就聽得出裏麵有濃重的心事。難道……難道浣浣心裏裝著其他的人?那個與她一起曾經擁有過閃亮日子的人?想到這兒,洪葉羅的心沉了下去,不知說什麽才好。裏麵浣浣還在幽幽地哼著她的歌,她可能沉浸在過去充滿希望的燦爛歲月的回憶中吧?怪不得浣浣總是時時要若有所思的樣子,她還真是有所思啊。這歌詞不知是不是她或者那個人作的,不管是誰,總是可以看出,他們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洪葉羅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一向都是被捧在手心裏的重點人物,如今一顆心全移到美麗的新娘子身上,卻發覺新娘子心裏卻另有其人,他很不能接受,不知浣浣看著他的時候心裏想的是誰。浣浣是個那麽優秀的人,她喜歡的人必是不同凡響,不知會是怎樣一個人?洪葉羅怎麽也克製不住自己的思維總是繞著那個莫須有的男人轉,一路鬱鬱無語,直到別院。
  淅淅熟門熟路,走進來杭州第一天住過的房間,沒想到洪葉羅悶聲不響跟進來,臉色陰鬱地斥退所有人,關上房門,親自很不熟練地點亮房間中所有的燭火。淅淅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懶得說什麽,剛才想起了賭徒,自己心裏也不好受得很,不想敷衍洪葉羅。抬眼就見“煙花不堪剪”,隻是看著條幅站著不語。
  而點了所有燭火的洪葉羅也是看著浣浣不語,見她一直愣愣地盯著牆上的條幅看,不正是觸目驚心的“煙花不堪剪”嗎?難道煙花對於浣浣有什麽重要的意義?他想了想,終於橫下心,大步過去,一把把浣浣緊緊抱進懷裏,她是那麽柔軟,洪葉羅恨不得把浣浣揉進自己身子裏,兩人捏成一團泥,再塑一個你一個我,永遠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天,才一天,洪葉羅已經知道自己的心全失落給浣浣了,隻希望伊人的心也是永遠屬於他,可是,事實似乎不是如此。他隻覺得浣浣不知哪裏來的大力一把推開了她,急急繞到桌後警惕地看著他,冷冷道:“我這一路累了,你最好出去,我需要洗漱休息。”
  洪葉羅生氣,盯著浣浣,見她的臉上不是驚嚇,而是厭惡,心裏終於確定這一路的想法,忍不住低聲道:“我明白了,你心裏有別人,你是被你父兄逼著嫁我,所以你一見我什麽都不關心,隻關心那一半彩禮。這不是一般新娘子做得出來的事。”
  淅淅不知道真浣浣是不是心裏有別人,而她自己心裏隻有賭徒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剛才被洪葉羅抱住的時候,一點沒有與賭徒擁抱時候的沉醉,隻覺得屈辱,幾乎是毫不猶豫就一把推開他,心裏隻有厭惡,隻想洪葉羅現在離得越遠越好。這下聽洪葉羅這麽一說,淅淅心裏一橫,心想說明白了也好,省得總是得躲著他,既然做不出和別的男人身體接觸的事,不如就此算數,回去現代,與賭徒攤開了說。今晚就去找真浣浣,看她的態度,如果她願意回來,最好,不回來,就製造點事,讓他們相信新娘子死亡算了。便冷靜地道:“不錯,我心裏有別人。”
  雖然洪葉羅早有猜測,但被浣浣親口證實了,心裏還是震驚,看著浣浣半天,才道:“可是你已經是我的娘子,你不能在心裏再想著別人。”
  淅淅其實對洪葉羅也挺抱歉的,她這一天接觸下來,知道洪葉羅一直在偏袒著她,對她很好,所以反而做不出昧心的事來,見他這麽說,道:“對不起,我自己也無法控製自己的心。”
  洪葉羅聞言愣怔了半天,這才長歎一聲,轉身出去,到門口時候忽又停了下來,輕道:“你的心若不屬於我,我不會下作到要你的人,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打開門毅然走了出去,到了外麵,卻聽他似是若無其事地吩咐小聽小去給大奶奶準備洗漱。淅淅聽了心裏內疚,覺得很對不起洪葉羅,可是又不願勉強自己,怎麽辦?
  洗了澡,淅淅穿了很簡單的白綾短襖加白綾裙褲一樣的長褲子,腰帶都不肯係一根,這麽熱的天裏,穿長袖已經是極限了,真受不了大衣服套小衣服的穿,痱子都會給捂出來。小去怎麽勸都不聽,甩著隻及手腕的長袖去吃飯。走進飯廳,洪葉羅還沒來,但是招財婆看見淅淅大大地嚇了一跳,忙過來道:“大奶奶,這個……這個衣服不很方便吧?”
  淅淅也知道這衣服很是不對,可是對於兩千年來說,這衣服已經是多而又多了,除了脖子與脖子下的小小一角肩胛,什麽都沒露,以前穿的小禮服可是要露得多了。懶得去換,笑嘻嘻地道:“沒關係,夏天穿這樣舒服啊。”
  正說著,洪葉羅也洗完澡進來,一見浣浣這樣穿著,驚了一下,可偏偏她穿得那麽古怪卻還是那麽美麗,白色的衣服襯得她的皮膚猶如珠玉,濕濕的長發時時掛下來,洪葉羅都忍不住手癢想幫她撩起。洪葉羅需要忍了又忍,才可以麵對浣浣,故作鎮定地對招財婆道:“她喜歡怎麽穿就怎麽穿,這兒又沒外人。開飯吧。”
  等著飯菜上來的時間裏,兩人相對無語,搞得招財婆都隱隱看出裏麵有問題,而且問題一定出在兩人到別院後關門獨自相對的那一會兒。等飯菜上齊,洪葉羅便淡淡地道:“你們都去吃飯吧,我這兒不用伺候。出去時候把門關上。”
  等招財婆疑惑地帶著所有人下去,淅淅便握著那隻水晶貓遞給洪葉羅,道:“我還是想還給你,我不能拿你這麽寶貴的東西。”
  洪葉羅看著水晶貓躺在浣浣白玉一般的手心裏,更是圓潤可愛,隻想著自己要是成了這隻水晶貓該多好。把目光從那手掌挪開,深深地看著浣浣,擠出微笑道:“我說過了,送給你的東西,除非你自己扔掉,否則我不會收回。你心裏沒有我,我也知道,可是請把這隻水晶貓掛在你的心口好嗎?就算作是對我的一點安慰。”
  淅淅想了想,覺得這個要求不算是過分,便依言把水晶貓掛上。洪葉羅看著自己從小戴到大的水晶貓躺在浣浣柔波蕩漾的胸口,心裏默默念叨,但願這個伴隨自己那麽久的水晶貓能把自己的心帶給浣浣,漸漸讓她為自己打開心扉。淅淅不是不認識這種看著她的眼光,以前陸叔叔這麽看過她,史耘逸也這麽看過她,張達人沒那麽深情,不過這種目光也曾一閃而過,即便是賭徒,當時自己不想認他時,他看自己的眼光也是這樣的。賭徒,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麽。隨即想起這是在古代,忙收回自己的心神,衝洪葉羅一笑,道:“謝謝,吃飯?”
  洪葉羅忙點頭,夾了一片三色蛋,對浣浣道:“明天我想請幾個朋友過來喝酒賞荷,你想不想到邊上聽著?”
  淅淅忙道:“我討厭喝酒。”以前喝酒誤事過,還好交杯酒不嗆,否則還真不知怎麽才好。
  洪葉羅點頭,道:“那我們等下吃完後先去後麵的荷塘看看吧,否則明天那裏就得被酒肉糟蹋了,月下的荷花很美。”
  淅淅心想,這個古代史耘逸怎麽與現代史耘逸這麽像,都是一樣的喜歡花月,又是品位一流。而且因為傍晚的一席談,洪葉羅的眼裏也有了一絲憂鬱,簡直與史耘逸像了個十足十。微笑道:“不去了,還得穿上衣服梳上頭,麻煩得很。風起,你很像我認識的一位故人,一樣瘦高的身材,一樣良好的教養。”
  洪葉羅心裏一動,道:“是你心裏的那一位嗎?哪天我去京城趕考了,可以去認識一下。”
  淅淅搖頭,道:“不,不是他。而且你也肯定見不到史耘逸。啊,對了,那個很像你的人叫史耘逸,耕耘的耘,飄逸的逸。”
  洪葉羅很是奇怪,怎麽可能見不到史耘逸?難道他已經死了?那倒是真的見不到了,所以也就不便問,給浣浣盛了一小碗火腿荷香冬瓜湯,道:“那你晚上幹什麽?看書?幹脆我叫她們把書都拿過來吧,你揀揀看,喜歡看什麽。”
  其實淅淅最想的是把所有人關出門外,自己跑去真浣浣那裏與她交涉,看能不能把她叫來。但此時隻有微笑道:“好啊,真想看看你有些什麽寶貝書藏著,這本《黃帝內經》就和我以前看過的不一樣呢,內容要全了好多。”
  洪葉羅當下就站起來道窗前,對外麵道:“侍書,你叫幾個人把搬來的書箱拿到大奶奶房裏去,我們飯後就要。”侍書應了,匆匆離開,洪葉羅見毛妙妙孤獨地站在台階下,默默地看著他,不由心裏歎氣,心之所係,就像浣浣傍晚所說,自己也控製不了。隻有委屈妙妙了。
  淅淅一眼瞥過去就知端的,等洪葉羅回來坐下,便輕聲道:“昨晚很對不起,我是故意的,今晚不會去踢你們的門了。”
  洪葉羅笑笑,道:“我今晚會睡在你房裏的竹榻上,這裏也全是老太太的眼線,如果傳過去說我晚上沒在你這兒,你還想回去大宅嗎?放心,我不會來打擾你。”
  淅淅心想,我可不想回去大宅,可若是換了真浣浣,要是給她惹了禍,隻怕她那麽柔弱的人會受不了這一切,還是給她留條後路吧。隻得道:“好吧,不過我睡覺一向很遲的,怕燭光擾了你,還是你睡大床吧,而且我還貪這竹榻的涼快呢。”
  洪葉羅微笑道:“會不會是因為你從北地來,所以特別受不住杭州的炎熱?”
  淅淅轉轉眼珠,笑道:“好像還真是這樣,我不怕冷,就怕熱。”隻是淅淅自己明白,自己來自極北之地,還不是一點點的不怕冷。
  洪葉羅愛憐地看著她,道:“這兒隻有我們,沒事,回去大宅這麽穿著就不行了,即使屋裏呆著時候也不行,免得有人突然進來。”
  淅淅應了聲,道:“我知道,有時候不是不羨慕那些山野野人的,一件小褂過夏,不知多涼快。咦,你怎麽不吃?不會又是像下午一樣等我吃好才禿鷹一樣風掃殘葉吧?別這樣,喜歡什麽就叫廚房多做一點啊。”
  洪葉羅苦笑,今天中午與晚上都不是他正常的食量,中午是人逢喜事,所以胃口奇好,晚上則是頹喪之極,早就沒了胃口。不過還是得回答:“不是,中午吃太多,晚上一時沒有胃口。禿鷹是什麽東西?”
  淅淅一時被問住,不知是不是該照實話說,最後還是決定不說太多,免得洪葉羅起疑,笑道:“那是我們北地的一種鷹,據說專等老虎旁邊,等老虎丟下吃不完的食物,它們就一擁而上把剩下的吃完。它們頭頂沒毛,所以叫它們禿鷹。”
  洪葉羅隻有笑笑,不問可知,這禿鷹的樣子會是多麽難看。好在晚上逼他做禿鷹都做不了,雖然美人如月,可是隔了雲端。
  飯後兩人一起去淅淅的房間,侍書與樟茶要跟了去,被淅淅微笑拒絕,一路有條不紊地安排招財婆和小聽小去回去休息,留小吉小吸伺候。侍書與樟茶被幹擱在當地,非常尷尬,心裏還以為新奶奶是嫌棄她們跟著毛妙妙來的緣故,其實淅淅隻是想著兩人要是跟了來,留毛妙妙一人很是滑稽,倒不如還是作大宅那兒書房與新房兩批不同的人的格局好了,不過進屋後還是與洪葉羅通一下氣,問他這麽做可不可以?洪葉羅笑道:“怪不得太爺認準了你要你當家,竟是安排得麵麵俱到。”
  淅淅笑道:“你少來嚇我,一提當家我就頭痛。哇噢,這麽大一箱書,怎麽看得過來?可不可以放在這兒,我每天慢慢看?”說著便要伸手去開箱子。洪葉羅忙道:“我來,箱蓋很重。”他都忘了浣浣曾經一腳踢開他的書房門,剛才又曾一掌推開他,力氣一點不小。
  一晚上,兩人各據一地,淅淅鑽進寬大的熟藤椅裏,把腳擱在前麵的圓凳上舒舒服服地看,還是洪葉羅看書有坐相,一絲不苟地坐在書桌前。時時回頭看一眼,見浣浣那麽沒有樣子,卻是那麽天真自然,心裏又是喜歡又是難過,很是後悔不該說出不碰她的話,可是現在話既已出口,隻有做定君子了。
  淅淅睡得很晚,在洪葉羅睡了之後才睡,竹榻清涼柔軟,不似大宅的湘妃榻那麽硬,外麵罩的碧紗櫥很透氣,蚊子一隻也無。唯一的不適應是屋子裏回蕩著洪葉羅不重的打鼾聲,想到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總是不習慣。
  這一晚,淅淅睡得很警醒,心裏總是像在提防著什麽,不過卻是什麽事都沒有,迷迷糊糊聽見鼓打四更,按照計劃,淅淅得去找真浣浣,現在應是那個孫悟空的師妹悟華。淅淅留一個軀殼在床上,紗櫥外貼上一張紙條,歪歪扭扭寫著不許打擾睡覺,多晚都不得進來喚起之類的警告,免得被人看出破綻。
  時間不長,對真浣浣所投的尼姑庵的路線還是記憶清楚的,輕車熟路就到了那裏,東方此時吐露魚肚白。淅淅吃驚地發現,尼姑庵早就蘇醒,雖然才幾個尼姑,可是關著的大門裏已經有人出出進進地活動,淅淅換成兩千年時候的臉,上去敲門。一會兒有個小尼姑出來應門,淅淅很禮貌地報上自己與這個庵的淵源,因為曾是不久前施舍大筆銀兩的大施主,都知道她這個人,所以很快便被請進去。才進門就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拎著一隻小木桶跌跌撞撞地從井邊過來,倒是有一半的水撒在了外麵,衣服濺濕一大塊。雖然天色還暗淡,淅淅還是認出,這個就是真浣浣肖風眉。
  淅淅忙上前迎住,幫著提起水桶,淅淅人高,所以其實水桶的分量都在淅淅手裏了。悟華吃驚,抬頭看是大前天晚上救她的神仙姐姐,臉上滿是歡喜,但隨即就平靜下來,雙手合什一句阿彌陀佛,算是招呼了。淅淅一邊走一邊問:“怎麽你自己提水?阿芙呢?苦不苦?“
  悟華微笑,笑得很平和,道:“既然入了佛門,怎麽可以高人一等?不苦,心裏安樂。前天阿芙醒後,看她樣子不是很願意落發修行,我讓她把我以前的一些首飾當了,自己回家去,昨天剛走。施主怎麽會這麽早過來?”
  淅淅看她這麽平和的臉色,想她是應該不會願意還俗的,可還是有點不死心,輕聲道:“我看了下,那個洪家的公子是個不錯的人,知書達理,人長得也好。如果你吃不了苦,沒關係,別不好意思說,我可以變回你的頭發,即刻讓你回去做洪家的孫媳婦。還有,給你家的餘下的一半彩禮,我叫洪家分十年付給,這樣一來,你父兄就不可能胡亂揮霍,起碼可以再勉強維持十年。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回去?”
  悟華幾乎是想都沒想地搖頭,道:“按說,出家人應該六根清靜,可是我聽見你說起這些俗事竟然還會掛牽,可見還是六根未斷,阿彌陀佛。施主,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是不會回去了。在這兒,我的心很安靜,從未有過的安靜,雖然皮肉之軀是苦了一點,可是這有又何幹?施主,不信你又時候也看看佛經,總會……啊,我都忘了施主本就是得道的神仙。”
  淅淅苦笑,得個鬼道,要是真得道了,還用得著來這兒?但見真浣浣意誌堅定沒有還俗的意思,淅淅也不勉強,看來隻有實施第二號方案了。隻得微笑道:“那你就在這兒呆著吧,我會偶爾來看看你。我走啦。”
  悟華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手來握住淅淅的一隻手,道:“謝謝你。”淅淅清楚地聽明白了,她用的是“你”,而不是施主,心中大致明白她的意思,拿另一隻手輕輕拍拍真浣浣的肩,轉身離去。悟華在後麵看著心想,神仙姐姐果然是高鼻深目,與描述中羅漢之類的形象差不多。
  淅淅匆匆走出尼姑庵,正準備替她們掩上門,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喝:“妖孽,竟敢侵擾佛門清修之地。”
  淅淅吃驚,回頭一看,見一青衫牛鼻髻的中年男子站在圍牆外麵,目光炯炯地盯著淅淅。淅淅看看尼姑庵裏麵,怕驚了裏麵的人,輕聲道:“請借一步說話,不要打擾裏麵清修的師傅。”
  那個中年男子略現吃驚,一邊跟著淅淅離開,一邊一路屈指而算,到得一個草木茂盛的所在時,淅淅才道:“你似乎是個高人,不知你是不是算得出,我是兩個神仙送來此地的。”忽然驚訝地發現,這個中年男子眉目清秀,要是去掉他的胡須,竟然很像昨非家的過客。
  那個中年男子道:“貧道與非,清早見妖氣升起於尼姑庵,過來一看,果然是你。廢話少說,速速跟貧道去三清山受戒。”邊說,邊拿出一張黃紙,準備往上寫字。
  與非?怪不得他到了兩千年後會找到昨非,原來是有緣由的。見他這樣子那麽誇張,很是好奇地問:“你這是準備畫符嗎?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可是我是奉了土地與城隍的命令來這兒的,而且我還是另一個空間剩下的唯一的狐狸精,上天說我這種物種稀缺,有必要保留一個,所以你要是危害到我的話,算是逆天而行,老天會罰你的。”
  與非聽得雲深霧罩,這話算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物種?什麽叫老天要保留一個狐狸精?什麽叫另一個空間?而且說實話,剛才算出來,這個妖精還真沒有背著人命,其他的不知為何,怎麽也算不出來,一算深入了就心驚肉跳,師傅以前說過,遇到這種情況,如果非要不自量力,那就是逆天而行,會損及下世。難道真的如這狐狸精所說?不,妖精沒有一隻是好的,說的一定都是連篇鬼話,相信不得,而且眼前的眼睛如此美麗,顯然是個不安分的妖精,需是留她不得,再損及下世也得除了她。當下不再猶豫,提筆飽蘸濃墨,畫了一張符,抽出桃木劍一晃,凜然大喝一聲:“疾!”
  淅淅果然感覺一陣狂風撲麵而來,她從來就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慌了神,大叫:“臭忘機,快來,要出人命了。”
  但忘機之為忘機,就是因為他在關鍵時候總是缺席,因為他擅忘記,所以任憑淅淅喊破嗓子都沒用。隻覺周圍風的呼嘯越來越響,隱隱有雷聲壓來,風猶如一條長布,緊緊裹住裏麵的淅淅,越收越緊,在陣陣催命一樣的念念有詞中,淅淅隻覺得魂都快飛了出來,渾身疼痛,骨肉似要分離一般。百忙之中,隻得撿出早就壓在箱底以為永遠用不上的藍狐精的傳授,可是臨時抱佛教,哪裏發揮得出藍狐精當年驚天動地的神效,最多也就為自己苟延殘喘。
  與非足踏八卦,不斷念念有詞,催動法術,眼見風圈裏的妖精無力抵抗,很是高興,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真正遇到妖精鬼怪了,整個道界都覺得奇怪得很,難得今天遇見一個妖怪,怎麽也得收回去給眾家師兄弟看看。雖然渾身大汗早如落過水一般,可是他此刻哪裏肯放棄,隻是不斷施展法術,務求一舉成功。
  淅淅拚命應付,可是外麵的壓力卻還是一波一波襲來,隻覺渾身力氣如被抽走一般,比那次遇到林下仙還要無力。終於知道,或許今天就是大限了。本想放棄抵抗,但這時隻想到賭徒,難道這就是與賭徒的永訣嗎?賭徒一向主動積極,偶爾還不擇手段,要是他在,他會怎麽做?可是辦法不是沒有,那是會殺死外麵的道士的啊。前此不慎殺了林下仙,淅淅已經內疚不已,此刻總是不敢下手,不知換成賭徒,他會不會下手。想到賭徒,淅淅強烈地向往怎麽也要與他見最後一麵了才死,而且怎麽也得死在賭徒的懷裏,她非常非常向往回到賭徒的懷抱,溫暖寬闊的懷抱。臭忘機,臭城隍,你們想出來的好主意,否則再怎麽樣,都是與賭徒在一起的,不,都是這個臭城隍,臭城隍,臭城隍……淅淅被壓迫得暈過去時,心裏無數次地臭罵城隍。
  哪知這一罵卻是罵對了,忘機總是顛三倒四,感覺遲鈍,而城隍則是除了偶爾偷看一眼電視,基本還算是忠於職守的。才打出第一個噴嚏,他就關掉電視,撚指一算,立刻明白問題出在哪裏,見左右無人,也懶得顧及體麵,罵罵咧咧趕去援救。這罵罵咧咧,乃是因為他聽到淅淅正大罵臭罵他,他小心眼,沒忘機那麽大大咧咧,所以問題是會去解決的,暗中卻是說什麽都要罵回去的。
  城隍解決問題的辦法很簡單,走去就是給與非一腳,他記得什麽年畫上麵見過這麽種城隍大腳踢妖怪的威風形象,所以記在了心裏,總想著要什麽時候實踐一下才好,今天終於逮到機會,果然威風異常。隻是念在對方隻是笨道士而非妖怪的份上,沒踢翻在地,再踏上一腳。
  與非被人大力踢倒在地,一時反應不過來,想都沒想就想一個口訣扔出去,哪知還沒出口,嘴巴就被什麽東西封住,抓下一看,原來是張小小樹葉,不由驚住,什麽妖怪有這麽好的功力?抬頭一看,這不是傳說中城隍的形象嗎?但是城隍怎麽可能幫著妖怪打收妖怪的道士?所以與非毫不猶豫就罵:“兀那妖精,膽大包天,竟敢扮作城隍,快快受死。”還想催動口訣。
  城隍一見這個道士原來這麽尊敬城隍這個神,心裏好受很多,也不怪他惹事了,輕快地一腳把他從地上踢起站直,笑嘻嘻道:“本官可不就是城隍,你再算實了。”
  與非緊張地揮汗而算,果然,這個對麵站著的是神仙,不由奇怪地問:“神仙怎麽保護妖怪了?”
  城隍看一眼暈到在地的淅淅,撇撇嘴道:“你知道什麽,說了你也不知,反正你知道這就是天命,天命不可違,知道嗎?”
  淅淅此時感到壓力消去,很快就恢複過來,坐起來道:“我跟他說了,可是他聽不懂。”
  城隍笑道:“他當然聽不懂,他連電視是什麽都不知道呢,想與時俱進都不可能。啊,對了,臭淅淅,你剛剛竟然敢罵我,你這小狐狸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淅淅眨眨眼睛一想,好像當時除了想賭徒外,確實是一個勁地罵城隍出餿主意了,不由笑道:“我怎麽叫忘機都沒用,早知罵你這麽靈光,我一來就先罵你了。還不都是你出的主意,叫我來這兒,害我吃足苦頭,我不幹了,我要回去,我想賭徒,我不管啦。”
  城隍目瞪口呆地看著淅淅耍無賴一般衝他喋喋不休,頭大萬分,怎麽辦,這個死妮子臉皮嫩,不肯去吸男人的精氣,去實習她的妖媚本領,她要是不害死幾個人,他不是還得想辦法弄死這個時候的幾個人嗎?想了半天,才道:“好吧,不過你總得給洪家一個交代,不要說不見就不見,這是不合規矩的,你好好想想,該怎麽退出才好。等時機到了,你喊我一聲,我助你回去。”
  淅淅一聽,開心得一蹦三尺高,拍手笑道:“好,就這麽辦,我走啦,回頭跟忘機老兒說一聲,平時警醒著點,別總是慢吞吞地誤事。”
  城隍看著滾滾遠去的淅淅,喃喃罵道:“賊妮子,居然教訓起神仙來了,他媽的。”旁邊的與非聽得目瞪口呆,什麽,神仙也會罵粗口?“臭道士,你這回小小逆天而行了下,報應將應到你的第十八次轉世,老天罰你不愛女人愛男人。”可是話一出口,城隍不由得想,這也不算罰啊,那個時候社會那麽寬容,他這做玻璃可能還是時髦呢。但究竟這算是罰還是獎?城隍懶得考慮,要是什麽都考慮清楚的話,他還有那麽多年可活,以後可怎麽度過呢?所以人說難得糊塗,糊塗一點還是有必要的。
  與非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神仙一個轉身嘀嘀咕咕地消失在眼前,卻又在他拔腳走了三步後現身出來,對著他道:“朝北過去一點,有個洪家別院,叫然然居,你隻要看門口一塊黑色雲石,刻著‘然然’倆字的就是。那個小妖精就住在裏麵,我給你一個任務,把你的胡子掛了,就上去說你是她的表兄,與她青梅竹馬,想要回她做老婆。別的事你就別管,說完了就留書一封,走了就是。明白了嗎?”說完遞給與非一個信封。
  與非怔怔地點頭,雖然很不明白神仙說的是什麽意思,但既是神仙說的,總有他的道理,一見城隍再次隱身,忙看著太陽確定方位,認準北方而去。
  卻說淅淅快到洪家別院然然居時,連忙隱身,直奔臥室,被那牛鼻子道士阻了一下,耗去不少時間,已經過了平時的起床時間,萬一洪葉羅起床後有什麽動作,那就糟了。急匆匆穿牆入室,覺得眼前景象很怪,隻見洪葉羅頭未梳臉未洗,赤著腳穿著內衣站在碧紗櫥外,怔怔地看著躺在竹榻上的分身。淅淅看著明白,沒辦法采取什麽措施,還是先鑽進分身體內,裝作一個轉身,背對著洪葉羅。在不生不熟的男人眼光下睡覺,淅淅總是臉皮嫩,不習慣。
  洪葉羅見浣浣轉過身去,不知怎的,心裏一陣失落,就像是浣浣離他而去似的,不由自主歎了口氣。淅淅乘機假裝醒轉,剛才她已經想好了,就裝生病,一命嗚呼了也就可以不留痕跡地回家找賭徒去了。但是那麽多的書怎麽也得看一下,或者可以找到答案。因為看來古代確實有些特異的人士,就像剛剛的道士,還差點死在他手裏呢。
  洪葉羅見浣浣坐起,也沒有避開,還是看著她,他心裏其實還是一心當浣浣是自己老婆的,天長地久,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不怕她不把心轉到他身上。見浣浣揉著眼睛翻身下床,雖然披頭散發,可也不影響她的柔美,等她懶懶拉開紗門出來,不由伸出手去,輕輕把浣浣攬進懷裏。浣浣正想著別的,莫名其妙被洪葉羅抱進懷裏,吃了一驚,想掙開,但想到這人一早起來就盯著自己看的癡情,心裏又不忍,暗自歎了口氣,讓他抱一會兒吧,也沒多久了,自己這麽作為,也算是害他了。也沒還抱,隻是垂著手靜靜伏在洪葉羅懷裏。
  洪葉羅本來是準備浣浣要麽掙開要麽一個耳光過來的,沒想到什麽事都沒有,心裏欣喜,難道是浣浣終於一夜下來想通了?或者是看著他這人還是個君子,漸漸喜歡他了?要是這樣,要是這樣,事情不就是有轉機了嗎?他不由緊緊抱住懷中的人兒,很想深深地吻住浣浣的頭發脖子耳朵甚至櫻唇,可想了想還是克製住了,好不同意浣浣有點回心轉意,要是又過分粗魯,把她嚇回去了可怎麽好?或許她正是為他昨天的克製和君子而感動呢。洪葉羅隻敢緊緊抱住浣浣,在她迷人的香氣裏沉醉。
  一樣是男人,一樣是有力而溫暖的懷抱,一樣是急促而強烈的心跳,淅淅卻是什麽感覺都沒有,隻是想著賭徒的懷抱。過了一會兒,她受不了了,就伸手輕輕推洪葉羅,讓他放手。洪葉羅雖然不舍得,可也不敢用強,又是緊了緊手臂,深深在浣浣的發際吸了口氣,才戀戀不舍地放開,手卻怎麽也不舍得移開,還是握住浣浣的雙肩,凝視下去,卻很有點失望地發覺,浣浣卻是沒有什麽意亂情迷的樣子,隻是臉有點紅,心裏略略失望。但是還能要求什麽呢?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見水晶貓閃著寶光躺在浣浣的胸口,不由伸手輕輕捏起,舉到自己的唇邊,兩眼深深凝視著浣浣,柔柔吻了下水晶貓,又珍重地緩緩放回浣浣的胸口。浣浣立刻明白這個動作的意思,即使她再爽直,一張臉也騰地紅了,怕再縱容下去,不知洪葉羅會做出什麽事來,忙旋身離開。
  洪葉羅雖然兩手落空,可歡喜一點不減,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大步走到房門邊,一把拉開房門,大聲笑道:“進來,伺候大奶奶。”
  招財婆遠遠看著,見洪葉羅歡天喜地的樣子,這種過來人心裏最明白,夫妻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小夫妻昨晚一定講和了。她不用進去伺候洗漱,所以開心地扭身出去安排別的事。卻見毛妙妙遠遠地站在西廂房的窗後,雖然隻是隱隱約約的影子,但招財婆還是看得出是她,也看得出她心裏的嫉妒。說實話,招財婆並不同情她,本來或許還會同情,可人家新婚第一夜她毛妙妙再不懂規矩也不該占了那一夜,做人太要強了,過頭了就不好。
  洪葉羅的洗漱當然還是由毛妙妙帶著做熟了的侍書和樟茶來伺候,因為有毛妙妙在場,洪葉羅當然也不能露得太明顯,隻是還是時時扭過頭來眉開眼笑地看浣浣一眼,他恨不得不洗手,免得把手上浣浣的觸感給洗掉了。
  淅淅眼不見為淨,對著梳妝台閉目坐著給小吸梳頭。隻是總感覺身後有熱辣辣的目光壓來,很不自然。為緩解氣氛,隻有開口找話說:“哎,風起,你的朋友通知了沒有?什麽時候來?”
  洪葉羅忙答:“昨晚上已經叫小廝分頭去邀請了,早上陸續回來吧,不過這些人大都有名士脾氣,誰也說不準他們過來的確切時間。”洪葉羅很想說,最好他們別來了,不來最好,讓他可以整整一天對著娘子。
  “哦,準備了些什麽吃的喝的?”淅淅倒是很想知道,古代文人聚會是不是也像現代那樣吃吃喝喝遊山玩水。
  毛妙妙忙道:“已經準備下了,因老太太吩咐過,杭州的文人才子名滿天下,他們肯來咱們家聚會,那是看得起我們洪家以詩書立家的家風,他們來,一定要拿最好的東西招待。所以我昨晚已經吩咐去大宅問三太太領了些好茶好酒幹鮮果,已經叫人擺到荷塘邊的午夜沉香閣了,紅泥小茶爐也已抬了過去。”
  淅淅一笑,原來都是一樣。洪葉羅見浣浣笑得有深意,笑問:“京城也是這樣嗎?”
  淅淅想當然地道:“肖家家世盛的時候,也是天天門客三千,如今敗落得仙風道骨了,文人墨客自然也就不上門了,主人還是原來的主人,隻是再拿不出市麵上希罕的物件而已。所以文人看中的是什麽?不過就是免費提供的酒肉而已。若是洪家肯每次聚會後以蔬果美食禮盒相送,想來聚會更可吸引山中高士加入。”
  洪葉羅聽了訕訕的,心想,其實還不就是。心中一下對以往熱衷的這種聚會冷淡起來。毛妙妙當然把這話當作新奶奶對她的打擊,心裏不舒服,但也說不出反駁的話。還是淅淅又道:“主雅客來勤,嗬嗬。多備些下酒的菜肴,務必讓人盡興才好。既然有這個財力,花幾個錢買個自己開心有什麽不好?請戲班子也要賞銀子呢。”
  洪葉羅更是尷尬,被娘子三言兩語一說,自己自以為風雅的聚會變得非常不堪,但心裏又很明白,事實可不就是,隻得訕笑道:“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難得糊塗。”
  毛妙妙見大爺在新奶奶麵前沒招架之力,心裏更是又酸又妒,想到她畢竟是才出閣的小姑娘,即使能把書袋子掉得嚇退大爺,未必就能明白持家之道,便心生一計,吩咐樟茶:“你把昨晚我們擬的,叫陳四兒寫的單子拿來請奶奶過目,看還遺漏了什麽,乘客人還沒來,早早備上。”就不信她能還有什麽話說出來。
  剛剛排下早餐桌,進來伺候的小聽小去一聽,便知妙妙姐想做什麽,相視一笑,心裏都想,新奶奶連飯後喝茶都那麽講究,你的單子還能不給批得一文不值?淅淅本來沒覺得什麽,但從鏡子中看到小聽小去的笑,覺得一定有鬼,想了想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心裏真是覺得好笑,本來還想給毛妙妙一點麵子,不去搭理她,免得她心裏難受的,她倒反而自己找上門來了,真是也不看看找的是誰。
  等樟茶拿著那張單子過來,淅淅大致看了下,也不與毛妙妙說話,因為以前聽張達人說過,他這個當大領導的,當然隻找管理部門的領導說話,越級上訪與越級批評都不是正確的處理問題的方法。所以隻對洪葉羅道:“風起,既然是賞荷,有這麽個明確的主題在,我們的菜式總也得與之配合了才好,好在荷葉蓮蓬蓮藕都可入饌,據我所知,杭州的叫花子雞,荷葉粉蒸肉都是要用荷葉包著做出來的,還可以仗著荷葉的清香做湯,不如你執筆,我們大家一起想些與荷葉蓮花有關的菜式來你記下,叫廚房去做。我們上不了台麵的也可以沾光,在屋裏吃些荷花香。而且又便宜省錢,正好合了昨天太爺的意思。”
  本來洪葉羅是很尷尬地不想在新人麵前為難舊人的,雖然明知毛妙妙做的事有點過。但是見浣浣明麵上不計較,又想出這麽好的主意來,連聲較好,小吉早機靈地磨了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集思廣益,隻有毛妙妙在一邊噎得幹瞪眼,不是對手。招財婆一直時時關注著兩人的互動,見此真是偷笑。忙叫人把早餐搬進來方便吃用。淅淅正餓著,也不等洪葉羅,先吃了。洪葉羅見此道:“沒道理啊,抓我做苦力,你自己先吃上了。”
  淅淅笑道:“怕你學古人學得太像,墨汁當醬油蘸了。再說我的字你也有數,即便是我寫了,你也拿不出手。”
  洪葉羅笑視她一眼,罵了聲“小狐狸”,心說她這字還真是難看,今天在碧紗櫥上見了,真是嚇了一跳。淅淅聽了心想,難道我的狐狸本性就這麽明顯嗎?怎麽都見了我說我像狐狸的?大家七嘴八舌,最後連荷包鯉魚都說了出來,這才一屋大笑地收筆。
  淅淅想到《紅樓夢》大觀園裏吃蟹賞菊那段,真是現成的題材,不用白不用,便笑道:“風起,你別光急著吃早飯,還有呢。光有了吃的主題,總得有玩的主題,我又有了主意,要不,我們以荷為賓,擬出一些別致有趣的題目來,給你的朋友喝酒吟詩助興。我得了幾個,問荷,訪荷,憶荷,其他你去想吧,我懶得想了。”
  洪葉羅聽了喜出望外,飽蘸濃墨,把浣浣說的這三個名字寫了下來,一邊笑道:“浣浣,你這個主意別致清新,比我們平時喝酒鬥曲要有趣得多,難為你是怎麽想出來的,真恨不得拉上你一起賞荷。”一邊又念念有詞寫出其他的題目。淅淅托了一盤小巧的生煎包子走到洪葉羅身邊瞧,這些個名字與《紅樓夢》裏寶釵湘雲擬出來的幾乎差不多。
  洪葉羅擬好十二個名字,側臉笑問:“這些怎麽樣?我們一共六個人,差不多正好一人兩首。”一邊順手從浣浣手中的盤子裏拈了一隻生煎來吃,旁人看著都覺得狀甚親密。
  淅淅看了笑道:“既這麽著,一發湊出個順序來,憶而不得,遂訪,訪而種之,依此類推,你就別嫌煩,幹脆一次寫好,掛在牆上,誰喜歡哪個題目,自己拿筆勾了去。邊喝酒,邊賞花,邊搜盡枯腸,不,是肥腸。這樣玩著也算是風雅了。如果興致好,再放上琴棋,自己選擇。大魚大肉,喝酒猜枚,總不是讀書人做的風雅事。”
  洪葉羅順口笑道:“這才像老太太嘴裏的詩書人家想得出來的玩法。”一句話出來,把個毛妙妙氣得臉色煞白。洪葉羅這才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點,忙起身把寫著菜品的單子交給毛妙妙,吩咐她監督著廚房做,把她支開了事,否則她總是這樣自己給自己添堵,搞得大家都沒勁。
  淅淅一直冷眼看著毛妙妙動作,心裏覺得她不會做人,這麽多人麵前,她怎麽就不收斂一點,終究一個是主她不過是仆,真要鬧開了,難道還有偏著她的道理?見她被支走,跟著說了句:“妙妙姐最好把這身綠衣黃裳換一下,沒得叫今天來的飽學之士看了笑我們家沒規矩。”
  毛妙妙終於忍不住,克製著冷笑道:“奶奶說的是,奶奶的意思是叫我們換上奶奶昨晚穿的白綾衣褲?”
  淅淅但笑不語,而洪葉羅被一提醒,恍然大悟,忙道:“妙妙,你寧可穿白綾衣褲,也決不能上身穿綠裙子穿黃,會被那些飽讀詩書的人笑死我們洪家。快去換了。”
  毛妙妙這才知道問題出在自己沒讀過書上,一定是什麽地方規定不能這麽穿了,一時又羞又氣,憤憤而走。洪葉羅看見浣浣隻是看看她,眨巴幾下眼睛,以很無辜的樣子道:“沒想到她那麽會生氣,我沒想讓她生氣的,隻是想把事情做好。”
  洪葉羅一回想,心道,你也是夠厲害的,不動聲色就把人撂倒了,光是一付不把毛妙妙放在眼裏的架勢,就足以氣死妙妙。看來妙妙自己硬要鑽著跟過來,其實是自討苦吃。怪不得老太爺認準了她做當家的,光是今天宴請客人的這份心思,能又省錢,又高雅,又好玩,旁人就很難做得到。果然是世家出身的,見多識廣。哪裏知道淅淅隻是拿著本《紅樓夢》作法?
  洪葉羅才坐下吃飯,忽聽外麵一陣喧鬧,過得一會兒,招財婆進來,緊張地俯在洪葉羅耳邊說了幾句,洪葉羅臉色都變了,看了浣浣一眼,就往外走。他們的聲音雖輕,但淅淅還是聽得真切,心裏奇怪,難道真浣浣真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表哥?要真是打上門來的話,與他說話對不上,不就露餡了嗎?當下毫不猶豫跟了出去。洪葉羅看看她,沒阻止,心裏煩得很。
  淅淅還沒到大門,就遠遠看見與非道士背著手站在門口,心裏的吃驚比什麽表哥上門還大,難道城隍連一個道士都安撫不了?當下就揚聲道:“與非道長,你有完沒完?”
  與非抬頭一看,就知道這個女子麵貌雖然與早上不同,但還是早上那個狐狸精變的,緊張地一看旁邊跟隨的公子,見他眉間並無黑氣,放下心來,心想,難道這個狐狸精沒真禍害人?而洪葉羅一聽鬆了口氣,原來不是表哥,還好還好,隻是浣浣是怎麽認識這個道士的呢?麵對淅淅逼人的眼光,與非這個老實道士招架不住,忙道:“我也是受那個城……城……的委托,是他叫我這麽說的。這是他教我交給你的信。”
  淅淅看著與非,哭笑不得地道:“你還真聽這老頭的指使,上回他與忘機一起扮一男一女來騙我,我還沒跟他們算帳過呢,這倒好,連你也給帶上了,是他叫你剔光胡子的吧?”
  與非一摸下巴,瞪著眼心想,難道真是上城隍的當了?他這麽做是怪自己胡亂行事壞了他的計劃?
  淅淅見他這種神情,忙接過信,一邊道:“你還算是運氣,碰到洪家是講道理的人,否則你這麽胡說八道,被人一頓板子打出,還要連累我受罪,這老家夥玩笑也開得太毒了。”
  與非一聽,又是覺得有理,真是欲哭無淚,怎麽回事?城隍怎麽這麽陷害他?而且還說他以後隻會愛男人不愛女人,這是什麽意思?
  洪葉羅這才放心,忙微笑道:“既是舊識,大老遠來,請裏麵休息奉茶。”
  與非喃喃道:“不,不,城……他說過,叫我信帶到就走的,對不起,告辭,告辭。”與非雖然生城隍的氣,卻還是不敢胡亂說出城隍倆字,怕泄露了天機。
  淅淅道:“既然來了,就喝口水,等我看了這信以後或許還有話叫你帶走。你還真聽了這老頭的話了?”
  與非似是自言自語地道:“也不知哪兒找他去,哪裏找得到他。”卻是又不由自主跟著淅淅走進院子,洪葉羅吩咐小廝奉茶,自己拉了浣浣的手走進後院。
  淅淅甩開洪葉羅的手,一邊走一邊就拆信,可是打開一看,裏麵卻是一張白紙,頓時眉毛倒豎,正要回身找那與非,卻又見白紙上慢慢透出字來:小狐狸,看《黃帝內經》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這個道士。淅淅明白了城隍的好意,心裏感激,但又不由好笑,為什麽非要這麽折騰一下兩個人他才舒服,難道還真是肥皂劇看多了,自以為這是幽默?想了想,對洪葉羅道:“風起,看看這個,我可以留下與非道長說話嗎?”
  洪葉羅看了信,心裏全放心了,知道這是個玩笑,笑道:“本來荷塘邊的午夜沉香閣是很好的論道所在,不過今天得讓給我了,否則我也很想聽聽呢。你看什麽地方好?”洪葉羅是怎麽也不會想到,小狐狸是真的小狐狸,還以為寫信人與他一樣,覺得浣浣很像小狐狸呢。
  淅淅笑道:“等我拿了書就到前麵見他吧,你隻管與朋友說話,不必管我。”
  洪葉羅笑道:“朋友們也不知什麽時候來,再說被你一說,我也冷心得很,現在就陪著你一起與那個道士說話吧。以前聽太爺說,你出閣前喜歡看佛道方麵的書,看來媒人沒亂說。”
  淅淅心裏好笑,“佛道”,這個“道”是洪葉羅自己加上去的吧。“沒有特別愛好,也就是手頭有什麽看什麽。”可不能認了來,否則要是洪葉羅要跟她坐而論佛的話,她可就一竅不通了。
  洪葉羅進了房門,見左右沒人,輕道:“浣浣,你怎麽幫我想個辦法,這些朋友我其實以後不是很想交往了。你說得對,不過就酒肉朋友,太爺以前說的時候我還不信,還以為他隻是鑽錢眼子了,跟老太太聯合一起與他對著幹,現在你說到你家的事,我想著很有道理,沒意思得很了。”
  淅淅有點吃驚,看著他道:“何必那麽認真呢?也就以後疏遠一點好了,沒必要斷絕來往的。就當他們是散散心玩玩的朋友,或者還真有幾個真心朋友呢。”
  洪葉羅執起浣浣的手,道:“浣浣,跟你說話可以有商有量,真好。以後就那樣,我幫你擋著風雨,你幫我照應著周圍,我們甜甜美美地過我們的小日子。”
  淅淅趕緊把手抽出來,不自在地道:“太爺還等著你接管他的生意呢,你倒是好,隻想著躲開過自己的小日子。還有啊,你說過不碰我的。”
  洪葉羅低頭看著浣浣笑,卻是不再伸手去握浣浣的手,道:“你要是肯答應太爺當家,我也可以答應太爺去學生意。怎麽樣?”
  淅淅笑道:“不如這樣,你當家,我跟太爺學做生意,各得其所。嘻嘻。”
  洪葉羅看娘子笑得如此嬌俏,真是很想伸手再擁她入懷,可浣浣剛剛才警告過他,所以他隻有忍,隻能垂著手看她笑。淅淅不理他,拿著書走從洪葉羅身邊鑽出門去,洪葉羅看了她背影很久,才急急跟上,看得跟著的小聽小去暗笑不已。
  淅淅一進前廳,還沒坐下,就對與非道:“城那個老頭叫我問道長討教《黃帝內經》,不知道長可是願意?”
  與非又是吃驚,城隍這是什麽意思?神仙怎麽總是幫著妖怪?今天一早到現在,他幾乎就是驚嚇連連,嘴都沒怎麽合上過。可既然是城隍說的,還能怎麽辦,隻有鬱悶地點頭。想到師傅曾經說過,神仙最難伺候,主意一天一個變,什麽時間自己也修成神仙了,也享受享受這種一日三變的樂趣去,可惜師傅至死也沒得道,倒是萬幸沒被神仙算計去過。自己反而被神仙騙去胡子不說,還得幫著這隻狐狸精修道,真是沒道理得很。
  淅淅笑嘻嘻地看著與非,覺得好笑,怎麽一直道貌岸然的城隍就認準這個道士來欺負了?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把手頭的《黃帝內經》遞過去,道:“道長,類似的《黃帝內經》我已經看到兩種版本了,相比之下,這本還是詳細的,不知還有沒有什麽全本或未刪節本?”
  與非雖然不是很明白全本或未刪節本是什麽東西,但也大致知道她小狐狸精是想知道這本《黃帝內經》能不能用。便接過一翻,很快就放下道:“這本東西也是市麵上流行的行貨,沒什麽真用處。”
  淅淅一聽就明白為什麽城隍要她請教道士的原因了,因為城隍早知道她手中的不是好貨色。當下恭敬地起身道:“請道長賜書,道長應知,此書事關重大,不亞於你早上做的事。”周圍有人,所以淅淅不便明說,隻有隱隱約約提一下,意思是你早上想除去我,無非是因為怕我害人,你如果傳了《黃帝內經》給我,我修煉後就不會害人了,效果與被出去幾乎差不多。
  與非習慣性地去摸了一下胡子,沒摸到,隻得捏著下巴轉著眼睛看著淅淅,終於心想,連神仙都這麽幫著她,看來這也是天注定讓她活命的,還有什麽話可說?隻有長歎一口氣,從背囊裏掏出一本又黃又皺的書來,小心放到桌上,轉身就走,一路道:“你自己參詳吧,奧妙全在書裏。”
  淅淅驚喜,一邊推洪葉羅去送送與非,一邊自己珍而重之地捧起全本《黃帝內經》,左看右看,都不舍得翻它。隻是不知道與非為什麽那麽沮喪,難道是為交出書而難過嗎?淅淅怎麽也不會想到,現在與非最頭痛的不是別的,而是想不通城隍的話,男人怎麽可能喜歡男人,而不喜歡女人。
  這一天,淅淅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連中飯都是馬馬虎虎吃幾個薺菜筍絲煎餃了事,居然是素的。荷塘旁邊一定是很熱鬧,絲竹陣陣。可是淅淅聽而不聞,隻管看自己的全本《黃帝內經》,不知不覺,手揮目送,已是練上了。
  洪葉羅身在曹營心在漢,總是惦念著浣浣在做什麽,看見她想出來的荷香係列菜獲得大家交口稱讚,洪葉羅心裏一邊想著這是真心稱讚還是敷衍,一邊得意地告訴大家,這是他新近才娶進門的娘子的好心思。等眾人在轟然叫好聲中紛紛勾了自己中意的詩題,或釣魚或看花地散去,洪葉羅拉過旁邊伺候的陳四兒道:“去看看大奶奶在做什麽,問她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隻管說出來,叫招財婆去想辦法去。”
  陳四兒是洪葉羅最貼心的小廝,在府裏上下混得最好,又因識得幾個字,是以洪葉羅有事就是找他做。
  陳四兒才跑到後院,就被侍書一把攔住,笑道:“渾小子,吃錯藥了還是怎麽,這兒別院那麽小,犯得著這麽撒著歡兒跑嗎?衝主子獻殷勤也不是這樣的。”
  陳四兒忙笑道:“原來是侍書姐姐,大爺叫我來問大奶奶一些事,叫速去速回呢,再說這兒不比大宅,人手沒那麽多,要是荷塘邊的那些大爺們酒杯空了,茶水涼了,胡說起來,大爺還不得怪我們,所以隻有跑啦,沒驚著侍書姐姐吧?”
  侍書笑道:“你倒是最有理的,進去吧,輕一點,別吵著了大奶奶,正看書呢。”
  正說著,小聽微笑地從牆角轉出來,對陳四兒道:“我看你你竟是不用進去了,剛剛我端茶進去,大奶奶吩咐了我一句,說是除了中飯敲門端進去外,誰都別打擾她。還說大爺要是喝過一滴酒,就是臭的,也不準進房間休息。因為大奶奶看的正是道家神仙一樣的書呢。我出來時候還聽見大奶奶把門閂拉上了,擺明了是不想我們去打擾的。所以四兒啊,如果大爺來問的不是要緊事,我看你竟是就這麽回大爺去,想來大爺也不會怪大奶奶的。”
  侍書若有所思地看看小聽,這個原本是大爺屋裏三流丫頭的小女子,自從被妙妙指去伺候新來的大奶奶後,人就跟新發芽的水蔥兒似的,不知什麽時候又嫩了一茬兒,現在因著大奶奶的重用,說話都有份起來,連大爺都對她們四個小字輩青眼有家。今早這麽看似沒有煙火的交鋒,再笨的人也看出,妙妙大勢已去,此刻如果還跟著妙妙,是不是明智?大爺婚前似乎是很反感這門婚事的,現在看來他是樂在其中,要如此,自己是不是得看準風向了呢?
  不說侍書想什麽,卻說陳四兒看見小聽就眉開眼笑,掏出胸口一直軟紙包兒交給她,笑嘻嘻地輕道:“我今兒一早跑出去給你買的珠兒線,是咱們家的鋪子出的,一套兒七種顏色,你看了要是不喜歡,我隨時可以去換的,櫃上的是我堂兄。”
  侍書在邊上看著不是味兒,這種好處,以前也就她這些二等丫頭和妙妙才有享受的,不想看下去,隻有走開。小聽笑眯眯地看著侍書離開,嘴裏卻是一刻不停地道:“四兒,怎麽謝謝你才好,這下我和小去小吸小吉晚上有事做啦。今兒我看你還是回大爺那兒去吧,大奶奶不會開門的。”
  陳四兒應了一聲,轉了身要走,卻又停住腳步,看著小聽笑,過一會兒才道:“小聽,你越發好看了。”
  小聽一聽,一張臉一直紅到脖子,怔怔地看著陳四兒離開的背影,浮想聯翩。想到今早大爺對大奶奶那麽親昵,看著都叫人臉紅。沒想到也有人對自己說這種沒頭沒腦的話,還是那麽能幹的陳四兒,聽了怎麽心裏那麽酥酥的麻麻的呢?不知道大爺對大奶奶那麽好,大奶奶心裏是怎麽想的?
  妙妙此時過來,看了小聽一眼,道:“大毒日的,你站太陽地裏做什麽?”
  小聽這才回過神來,忙笑道:“妙妙姐姐,大奶奶讓我做什麽,我竟是給一下想不起來了,正想著呢。”
  妙妙哼了一聲,道:“那也不用當太陽地曬著啊,進屋慢慢想。”說完就離開,她忙著呢,得照應荷塘的酒席。忙碌中,妙妙仿佛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小聽衝她的背影做個鬼臉,忙走到屋簷下,拿把小杌子守著,免得有人進去打擾大奶奶。
  陳四回去一說,洪葉羅雖然覺得奇怪,浣浣怎麽這麽熱衷這種釋道之書,不過也不在其意,隻要是浣浣喜歡,她開心就好。隻是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心裏還是空落落的,一個人坐下撫琴,本來隻是平時很熟悉的曲子,後來不知怎麽就變了調,不知不覺撫出昨晚浣浣唱的那調子,覺得奇怪的是,這調子不按常理出牌,音調古怪得很,洪葉羅一邊想一邊隨手撥弄,漸漸成調。
  有人聽了過來問:“風起兄,你這個調子,以往不大聽到啊。”
  洪葉羅心想,你要是聽過那就怪了,那本是人家兩個人私有的調子。想到這個就難受,推開琴,想了想又拉了回來,勉強道:“偶爾聽來的曲子,不知對不對。”
  那人道:“這首曲子有些部分低徊到不能再低,雖然看似單調,可似隱有極大傷痛,若是月黑風高之時撫這首曲子,鬼神都會動容。”
  洪葉羅扯起一根琴弦,又輕輕放開,如此再三,才裝作若無其事地道:“你瞧,不知怎麽就想起這首曲子,搞得心情都不好起來。看來今天老王的荷夢應該讓給我做。”
  那人也不以為意,嗬嗬笑著走了開去,洪葉羅卻是笑不起來,看來不是他敏感,別人也是一聽就聽出來,這首曲子裏麵的悲涼。再配上浣浣的唱,嗬。
  沒滋沒味地結束筵席,大家都感覺得出他今天神思不屬,不過都以為他是想著新娘子,也沒意思再胡混,早早告退,陳四兒這才跟他說,大奶奶說的,嫌他喝酒了人臭,不許他進屋。洪葉羅需得呆上好久才應了一聲,怏怏坐下,不過這晚,他也沒去毛妙妙那兒,自己隨便睡了了事。
  淅淅一夜沒睡,隻是如癡如醉地試練著書上的法術,直至天亮外麵敲門,才恍然已經過了一夜。書上的內容已經全部背下,這下再無回去兩千年的話,或許帶不走這本書之虞。如果這樣的話,是不是該即時回去了呢?一邊想,一邊打開被有節奏拍響的門,居然外麵的是還未梳洗的洪葉羅。“你?這麽早。”
  洪葉羅略帶焦慮地道:“聽說你昨晚一夜沒睡?來日方長,你那麽急幹什麽?熬壞了身子可不好。”
  一語提醒夢中人,熬壞身子?好辦法,正好有了名正言順離開這個世界的理由。原本一直猶豫不決,原來是因為對洪家內疚,這麽過來鬧騰人家一下,人家又對她那麽好,如果什麽都不說就走,真是對不起人。見洪葉羅身後的小聽一臉倦意,看得出也是一夜未睡,不由愧疚地道:“對不起,我任性,害得你們都沒睡好。小聽,你去睡吧,你都忙了一天一夜了,讓小去他們進來伺候大爺梳洗。”
  洪葉羅看著浣浣,同樣是一天一夜沒睡,小聽都走了樣子,浣浣卻是沒什麽改變,眼睛還是亮得很。“我倒是一點不知道地睡了,一早樟茶說你一夜沒睡,我不知是怎麽回事,忍不住過來看看。在看昨天道士留給你的書?”
  淅淅一拍腦門子,道:“對了,正好要找你一件事。我想把這本書好好收起來,托付給你行嗎?不過你得跟我保證一點,這書隻有你可以看,不能給別人,最多是以後那個道士上門來討的話,你還給他。”
  洪葉羅大喜,浣浣這麽說,是不是意味著她很信任他了呢?忙接過浣浣轉身去拿來的書,珍重地放入懷裏,準備等梳洗後去放到隻有自己持有鑰匙的箱子裏去。“浣浣,等下你洗把臉,稍微吃點東西,睡一覺吧。”
  淅淅從洪葉羅的話裏聽得出濃濃的關懷,不由聯想到陸叔叔,最先對陸叔叔也是沒什麽好感的,可是日久天長,他一直對她這麽好,心裏也很有了陸叔叔的位置,雖然後來知道那不是很純粹的男女之愛,但是有時誰有弄得清楚什麽是男女之愛呢?要是沒再遇見賭徒,要是那晚沒現形,可能也就與陸叔叔在一起了。如今洪葉羅對她也是那麽好,再不能這麽一直相處下去了,否則可能也會日久生情,可是心裏最愛的還是賭徒啊。沒辦法,該狠心時候還是得狠下心來。
  睡了一覺起來,外麵陰雲密布,竟像是要下雨的樣子,開門出去,洪葉羅就在外屋坐著看書,滿滿一屋子人,還有妙妙,樟茶,侍書。見到大奶奶起床,這回不知妙妙怎麽想的,親自挽起袖子來伺候。淅淅問一句:“什麽時候了?天那麽暗的。”
  妙妙道:“才中飯過了呢,看這天氣,像是要下大雷雨的樣子。”
  妙妙做事很利落,三下兩下,就替浣浣挽了一頭長發,很簡單又很舒適,可見這人其實也是聰明人,隻是心理不平衡。不過換誰心裏都不會好受,枕邊人一下名正言順地歸了別人,自己還得伺候新人,淅淅心想,要是換作賭徒敢娶別人的話,自己是說什麽都要與他弄個明白的,這麽將心比心地一想,淅淅覺得妙妙其實也是滿可憐的。再一想,洪葉羅這麽對待舊人新人,是不是也算是挺無情的?可是看著他又不是個什麽花心的人,做事也大方體貼,或者是因為古代本來就是這樣子的吧?這麽一想,淅淅又覺得好笑,怎麽自己變得這麽保守傳統了,以前在北極時候,母親可是年年換新郎的,也沒覺得怎麽樣啊,不行,中了人類文明的毒了。可是,真的做得到今天張三明天李四嗎?淅淅心虛地想,好像做不到,連洪葉羅這個假丈夫的手拿過來都覺得難受,何況別人,還是死心塌地地和賭徒在一起吧,等賭徒百年了再說。
  洪葉羅見浣浣瞪著眼看著門外,好像在想什麽的樣子,不由笑道:“怎麽,還沒睡醒?”
  淅淅回過神,眨眨眼睛,見妙妙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去,桌上放了一些清淡的吃的,屋裏還有樟茶與侍書在,便對她們兩人道:“好像是有點要下雨的樣子,你們心細,去到處看看,還有什麽地方門窗沒有關的,叫他們都關好。”
  樟茶與侍書雖然知道這不是她們的事,但是既然大奶奶發話,隻有出去做去,起碼也得做出個去做的樣子出來。等人都出去了,洪葉羅才道:“剛才妙妙已經出去查了,留她們兩個就是為伺候你吃飯。”
  淅淅笑道:“我知道即使我不說,招財婆也會做好的。不過我想支她們出去,和你說件事。咦,這菜怎麽這麽清淡,油星子都不見幾粒?”
  洪葉羅過來站到浣浣身後,看了桌上的飯菜,笑道:“她們還商量著怕你沒睡夠,吃太油的東西膩味。嗯,你要商量什麽?盡管說。”
  淅淅笑著扭頭仰視著身後的洪葉羅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白問問罷了。你得答應我,別想歪了。”
  洪葉羅不自然的把自己蠢蠢欲動的手背到身後去,微笑道:“你說吧,是不是妙妙的事?”
  淅淅拍手道:“聰明,你最好坐下來,否則你這麽站著,我說話不舒服。”
  洪葉羅聽著這話感覺很舒服,隻有沒把他當外人看待的話,才會這麽自然地說話的吧。便轉到浣浣對麵坐下,一邊輕道:“那我先給妙妙求個情,她是老太太指在我房裏照顧我的,我們也有好幾年了。希望你別把她的一些小心眼放在心上,洞房那天我沒在你身邊是我的錯。”
  淅淅一聽,似笑非笑看著他,道:“你怎知我是要想對她不起呢?我隻是今天看見她來伺候我,覺得她也是挺委屈的,她伺候你是正經,一貫如此,也無所謂改變。隻是來伺候我,我都坐不住了,也不知她心裏是怎麽的難過。設身處地幫她想一想,她能這麽忍著已經很不錯了。我在想,她既然跟了你那麽多年,而且又是老太太她們都知道的,為什麽你就不扶她做了姨娘,也好名正言順地一人占一個房子,叫兩個丫頭伺候的。對我來說,也省得要每天比較內疚地麵對她。”
  這一席話,倒是把洪葉羅說愣了,沒想到浣浣會如此通情達理,這麽多年大家庭生活下來,隻有看見人家大老婆小老婆鬧的,還沒見過大老婆為小老婆考慮的。好半天才道:“浣浣,謝謝你這麽寬厚。是這樣的,一般我們這些爺,成親前都有屋裏人的,成親後有的轉作姨娘,有的回了家,總之這都是看各自怎麽相處的。雖然妙妙伺候你也是份內的事,即使以後成姨娘後也是,不過你有這心,我還是很感謝你了,回去我們得與老太太大太太打個招呼,也不是件為難的事。”
  淅淅想到,好像《紅樓夢》裏趙姨娘也得伺候王夫人,可見這是舊時的規矩,人要作了姨娘可真是可憐,還是現代女性好,還可以離婚。“這個回大宅了再說吧,我們自己這兒先做起來,你問問樟茶與侍書,看她們哪個願意跟著妙妙,再留一個人出來,平時可以伺候你,否則你就沒人伺候了,也不能委屈你,嘻嘻。妙妙就暫時委屈一下住西廂房吧,我不懂別的規矩,也不知道該怎麽操辦這件事,隻是先把這名份給了她,也讓她可以揚眉吐氣做人,其他的幹脆等回大宅了一起做吧。”
  洪葉羅不知說什麽好,這等好事,一下就解了他這幾天來的尷尬,也給妙妙掙足了麵子,可以想見,以後自己這一房想鬧事都鬧不起來的,浣浣太開明了。
  淅淅見洪葉羅那麽感動的樣子,怕他說出一串感恩的話來,因為她自己覺得給妙妙掙名份不是本意,而是看著妙妙伺候她,她會不自在,而且她也不在乎洪葉羅究竟歸誰。這要換了是賭徒的話,即使見他兩眼多看其他美女兩眼,淅淅隻怕自己也會不許的。飯菜實在無味,草草吃了幾口,道:“乘著沒太陽不熱,出去走走如何?我記得外麵路上景致也是不錯的。”
  洪葉羅又是吃驚:“你看這天都快下雷雨了,你不怕嗎?”
  淅淅笑道:“我睡起到現在,都那麽長時間了都還沒下,誰知道它下不下呢,難得夏天沒太陽曬著的天氣,不走走真是浪費了。我們可以帶上傘,下雨時候就回來,又不會走多遠,回來很快的。”
  洪葉羅自打小時候起,從沒見過一個女的會如此好動,都是沒事在家靜靜呆著做些女紅,也就三太太活躍一點,但她也就隻限於四處串門,才第一次見到有女人沒事想著出去走走的,要是說去後花園那也罷了,看浣浣的意思還是出門去。但又一想,這有什麽不可以的,說聲“好”,就帶著浣浣出門了,除了陳四兒跟著,還誰都不要跟,驚得一屋子上下都愣愣的。好在都知道這個大爺性格非常不拘,也就沒怎麽猜到問題居然是出在大奶奶那裏。
  後來雖然淋得落湯雞一樣地回來,而且淅淅還是不要洪葉羅抱回來,非要自己跳著水坑回來,可是玩得是真開心。因為得了全本《黃帝內經》,而且修煉起來又頗見功效,心裏終於一塊大石落地,想到不久就可以再見賭徒,心裏真是開心啊。這些洪葉羅自然是不知道的,但見娘子那麽高興,他也高興,好久都沒這麽在雨中玩了,夏天的雨一點不冷,到後來還是他第一個把油布大傘扔了,放開懷抱讓雨傾泄到身上,發覺真是前所未有的快意。
  淋雨回來,早有溫熱香湯伺候,淅淅心想,古代雖然設備不好,但是人夠殷勤,所以也沒感覺到太多不便。再說,無論哪裏都要比北極冰洞好多了。水裏泡著很舒服,令人樂不思蜀,好久後聽見外麵傳來洪葉羅的聲音,在問小去奶奶怎麽還沒有洗完,有沒有什麽事,叫小去設法進去看看。淅淅還真擔心小去會聽話進門,隻得跳出大木桶。
  才一出門,外麵毛妙妙已經盈盈拜倒,不用說,洪葉羅乘洗澡時候一定與她說了。隻希望她有了穩定的身份後,人能少點浮躁,別再自討沒趣,大家都沒意思。
  洪葉羅笑道:“浣浣,淋了雨沒事吧?我們看來明天得回去一趟,太爺叫人帶信過來,三老爺準備帶三太太等眷屬上京城管理洪家分號,讓我們回去送行一下,說別弄得新娘子進門那麽多天,家裏人還都不認識的。”說完了隻是笑。
  淅淅沒在意,“噢”了一聲,但見洪葉羅笑得詭異,忍不住問:“你笑什麽?”
  洪葉羅搖搖頭道:“這回你就笨了,真沒猜出來?你忘了太爺要你幹什麽了嗎?”
  淅淅想了想,倒吸一口冷氣,道:“不會吧,太爺真做得出來?三太太肯那麽輕易地放手?哎呀,我不去大宅了,否則不等於自鑽圈套了嗎?”人精啊人精,怎麽跑到古代還是要遇見呢?
  洪葉羅笑道:“去還是要去的,太爺不就是要設一個我們不得不鑽的圈套嗎?我們不去鑽,他能放過我們?還不下了十二道金牌催我們回去呢。但是走了三太太,不是還有個二太太嗎?她不知多想管呢。看我明天怎麽攛掇她。”
  旁邊的招財婆與毛妙妙聽著都是急死,這麽好的機會,這兩個當主子的怎麽還要推出去?尤其是招財婆,盼星星盼月亮,才好不容易盼到一個晉升主事管家的機會,這機會全拴在大奶奶身上了,她要是推搪的話,自己的希望不就得破滅了嗎?可是兩個人說話,誰都不敢插嘴,隻有幹瞪眼。
  晚飯後,別人去收拾回去大宅的東西,留淅淅與洪葉羅兩人在房間裏。淅淅早鑽進碧紗櫥裏,背著洪葉羅打坐,腦子裏回想的全是全本《黃帝內經》裏的東西,好久以後才算告一段落,與早上練完的時候感覺一樣,隻覺得胸口暖暖的,非常舒服,像是有春風拂過一般。與以前藍狐精教她的不同,以前練完的時候總覺得渾身發燙,或者在北極這是好事。可能這就是妖術與仙術之間的區別吧。可就是有點奇怪,練完後總是心裏蠢蠢欲動的,不知那兒來的豪情壯誌湧上心頭,大有施展拳腳幹一番事業的衝動。
  回過身來,看洪葉羅正提著毛筆在寫字,不由道:“其實太爺年紀也大了,我們替他分擔一些也是應該的,如果他明天真的要這樣那樣的往我們身上套圈子的話,我們也就認了吧。”話才出口,淅淅自己也是一愣,奇怪了,這差使拿來的話,一時半會兒又放不下,難道不想回家見賭徒了嗎?不行,別胡說。此刻真想學著曬貓伸出前爪捂住這張不聽話的嘴。
  洪葉羅也是吃驚,怎麽一會兒打坐下來,浣浣就想通了?不過又想,誰不喜歡當權威風的,這也是人之常情,何況浣浣又是有這真本事,腦子一流,太爺的支持就是最好的尚方寶劍。隻是心裏微微有點失望。“浣浣,如果你願意,這樣也好,太爺是最高興聽你這麽說的。不過你總歸是新媳婦,很多規矩不知道,大宅不比這兒人口簡單,方方麵麵要照顧的事情很多。我給你一個建議,不如我回去就請娘掛了這個當家的位置,有什麽大的擔子,她先擔著,你隻是幫忙,這樣你也不會因為上手太快,忙中出錯。”
  淅淅沒有走出碧紗櫥,見洪葉羅起身過來,像是要進來的樣子,忙一蹦下床,拖了鞋子鑽出來,笑道:“大雨過後沒想到月亮一下就這麽亮,我想去看看月下荷塘,你去嗎?反正隻是在家裏,你不跟來也沒事,可是我提哪一盞燈比較好呢?”
  洪葉羅再次吃驚,怎麽剛剛在大雨裏瘋回來,現在又想夜半逛荷塘了呢?難道是北地的女子比南方的潑辣嗎?隨即就又釋然,道:“是了,我怎麽就沒想到這一層,這幾天荷花開得最好,等我們幾天大宅住下來,再來也不知什麽時候,荷花早變成留得殘荷聽雨聲了,還是你想得周到。我看也不要提太亮的燈,今天的月亮就很好。我們這就走?”
  淅淅幾乎是蹦跳著出去,還把洪葉羅甩在後麵,什麽燈不燈的,月色那麽好,要什麽燈。其實要不是有洪葉羅跟著,淅淅最想的是翻過後窗跳出去,走幾步就是荷塘了。一邊走一邊道:“你這個主意挺好的,風起,隻是你那麽聰明周密的腦子,怎麽就不想著去幫太爺的忙?洪家別人我還沒見過,這個太爺卻是最有趣的,與他鬥心眼真是好玩。”
  洪葉羅大步跟上,月色下,見浣浣靈動跳躍如小精靈,與起初給他的全不相同,這真是一個迷一樣的女子,有著多麵的性格,這幾天下來,怎麽看都看不夠,也不知她還會帶來什麽驚喜。“跟太爺鬥心眼,我是從小鬥到大的,但誰是這個老狐狸的對手啊。本來你我聯手的話,或許還有點作為,隻是你又想順著太爺的意替他當家了。”
  淅淅笑道:“太爺太了解你,以為你是一定不肯讓我當家的,可是我們今天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偏偏答應了他,然後出其不意提出要求與他交換,他隻有跟我們談條件了,風起,你既然與太爺鬥了那麽多年,一定最知道他最寶貝的是什麽,我們就那這個入手與他談。他如果不舍得,哈哈,他就不得不開出讓我們滿意的條件來安撫我們,這下太爺想明白了就會鬱悶至內傷了。”
  洪葉羅也是個年輕好玩的,一聽浣浣的話,也來了興致,笑道:“太爺最喜歡的自然是銀子,不過問他要銀子就太赤裸裸了點。其他寶貝都是我想要就要來的,包括閻立本的真跡。所以……難道就問大爺要多少多少銀子嗎?這好像有點說不出口。”
  雨後的月夜空氣清新,連淅淅這麽個不知風花雪月的小狐狸精都覺得心曠神怡。坐在荷塘邊的石凳上,隻要一說話,滿嘴就都是清冽的荷香,沁人心脾。淅淅忍不住坐在那兒,閉目深吸,話都懶得說。洪葉羅把燈擱到石桌上,看著月色下的娘子一臉陶醉的樣子,心想還好還好,浣浣的本質還是個風雅之人,隻是眼下還年輕貪玩了點,所以才會願意攬下當家的差使,等幾天後吃了苦頭,必定就回心轉意。現在她要玩就陪著她一起玩吧,不過話說回來,跟她一起玩,真是能玩出一些別致的花頭來。淅淅忽然道:“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洪葉羅欣喜,立刻就是“好”字出口,但隨即就又跟了一句:“不要唱那天路上唱過的。”
  “為什麽?可是我隻會那麽一首歌。”
  洪葉羅聽了歎氣,她隻會一首歌,可那還是唱給別人的,隻得道:“我給你彈琴聽吧,我不要你唱那首歌,你唱的時候會想起別人。”
  淅淅“噢”了一下,不管他,自管自唱,難道洪葉羅還能捂住她的嘴巴不成?沒想到,才幾句,洪葉羅就走上前一手攬住她的肩膀,一手捂住她的嘴,悶悶地道:“浣浣,你想傷透我的心嗎?”
  淅淅掙紮一下,沒掙開,洪葉羅的手反而攬得更緊,淅淅毫不猶豫就張嘴咬住洪葉羅的手掌,這本就是她的本能反應。洪葉羅吃痛,輕呼一聲鬆開手,拿到燈光下一看,居然滿掌的鮮血淋漓。淅淅扭頭賭氣地看戰果,一看之下驚住了,怎麽就那麽輕輕一咬,洪葉羅就能出那麽多血?不由心虛,起身托起洪葉羅的手掌準備細看。不想左手被洪葉羅飛快抓住,舉到嘴邊也是狠狠一口咬下來。淅淅吃驚,想把手縮回,但早被洪葉羅緊緊抓住,掌心貼著掌心,熱血流在一起。洪葉羅輕而急促地道:“浣浣,我們的血都流在一起了,以後你身上有我的血,我身上有你的血,你隻能是和我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下輩子我還來找你。”
  淅淅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對,這個洪葉羅還真是生生世世來找了,到了兩千年,他已經叫做史耘逸,可他還是那麽古怪地幾乎是無望地接近著她。這真叫做一語成讖了。洪葉羅真是瘋狂。
  不說淅淅恐慌地想到那可怕的前因後果,洪葉羅隻是虔誠地與浣浣十指交握,俯首一邊熱切地吻著浣浣的手,一邊念叨:“浣浣,水晶貓就是我們的見證,下輩子,下下輩子,即算是我們麵貌大變,隻要看見水晶貓,我們就可相認。”
  淅淅又一陣心寒,都想扯下胸口的水晶貓一把扔進荷塘裏,都說水晶通靈,難道通的是這種靈?不過又一想,還好還好,起碼到現在為止,史耘逸還沒晃著一隻水晶貓來衝她念咒語。這一陣到了古代,見識了神力的無處不在,淅淅也知道敬畏了。“風起,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淅淅此刻隻想去到人多的地方,免得洪葉羅又發癡語。而洪葉羅帶著癡情印在她手上的吻,她一點感覺不到熱度,就隻覺得他像在敲章似的。
  洪葉羅隻是不答應,道:“浣浣,天還不晚,你也從來不那麽早睡,我進去拿琴出來撫給你聽好嗎?”
  淅淅頭痛,這個古代史耘逸比現代的麻煩多了,現代的那麽有紳士風度,而古代的卻是總動手動腳,暴力得很,淅淅一點不去想想自己名份上是人家洪葉羅的妻子,當然洪葉羅這麽做一點沒錯。不由歎道:“今晚一點都不好,月亮太亮,荷花太香,夏蟲太鬧,唉,風起太煩。”
  洪葉羅本來聽著還覺得挺有點憂鬱的,但浣浣最後一句一出,也不由笑出來,他終究也是個有教養的人,要不是情緒激動,也不會那麽用強,隻是浣浣太可愛了,這要換了別人,早尖叫出聲,什麽風景都沒了。至此,才感覺到手心裏的痛,不知浣浣給自己咬了一口會不會痛?忙捧起浣浣的手細看,見她原本白玉一般的小手現在也是血肉模糊的,不知是她的血,還是他的血。忙急道:“浣浣,你痛不痛?我們還是回去吧,趕緊包起來,別著水。”
  淅淅很想問洪葉羅自己痛不痛,但忍了,還是少招惹這個主兒吧,誰知道他一激動又怎麽動作了呢。
  回去房間,見兩個主人手都受了傷,當下都慌了,連招財婆都跑進來伺候,頓時一屋子都站滿了人。兩人的手掌分別被藥酒擦拭消毒,而洪葉羅隻是看著浣浣皺起的眉頭心疼不已,後悔不已,念在跟前人多才不說出來,但妙妙早就看出,他的皺眉隻是跟著新奶奶而來,他根本就沒感覺到自己的手掌也被藥酒擦拭著,心裏很是泛酸。而大家都搞不懂兩個人做了什麽,總覺得這兩人好得古怪,或許是書讀得太多了的緣故。
  擦去血漬後,淅淅看出,自己的手掌也就兩個齒痕,而且還不深,血早就自己止住。可見這大多數的血還是洪葉羅的,心裏愧疚,自己這一咬還真是用勁,當他是旅鼠了。但隨即想到危險還在後麵,今晚洪葉羅一定有得要求睡她房間,這一回不知他還會不會那麽老實,半夜鬧出來可不美。想到這兒,就清清楚楚地道:“今兒新姨娘上任第一天,風起,你總得過去祝賀一下吧,招財婆,他們要點什麽,你幫著想了。我困了,睡覺去,昨晚一夜沒睡,真累。”說完便起身進屋。
  洪葉羅的手還在包紮,聞言怔了一下,知道浣浣是在避他,他今天的動作過火一點。可是浣浣這聽似合情合理的話已經說出口,自己要再否認的話,就是很不給妙妙麵子,妙妙與他那麽多年,怎麽說也是有點親情在的,那麽多人麵前得給妙妙麵子。心裏很明白浣浣為什麽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麽說,那是存心將他的軍。沒有其他辦法,隻有眼睜睜看著浣浣進屋關門。隱隱感覺,這個娘子在某些方麵可是比他棋高一籌的。
  淅淅當然不可能早睡,不過進屋後還是吹燈滅蠟,鑽進碧紗櫥練她的《黃帝內經》。一輪下來,又是覺得神清氣爽,全身細胞仿佛都在蠢蠢欲動。隱身到外麵一看,都已沒人,可見也是睡覺去了。淅淅忍不住翻後窗而出,轉到荷塘邊的開闊處,隱身輕快地跳以前在舒適堡學來的健美操。隻覺渾身活力需要管道散發,這要是身邊有大好音響,播放著節奏強勁的重金屬音樂該多好。可這對古代來說,可能是妄想了啊。
  才想到這兒,淅淅忽然怔住,心頭隱隱有個疑問冒出。晚上已經想到,練了《黃帝內經》後總是非常容易衝動,腦子管不住嘴巴,手腳不肯將息。難道當時也練《黃帝內經》的林下仙性格那麽衝動,喜歡上迪廳領舞,也是因為這個?哦喲,這麽說起來還真得感謝忘機和城隍,昨天還在抱怨他們兩個不會少點事把全本《黃帝內經》傳授給她了事,何必還叫她巴巴兒地跑來古代遭罪。要是在現代的時候練那《黃帝內經》練得性格大變,還不給賭徒看出來?淅淅如一切戀愛中的少女,隻想著要把最美的一麵展示給愛人。卻一點沒想到,忘機和城隍根本就不是這麽想的,他們隻想叫她來這個年代幫他們完成收幾條人命回去的任務。
  既然如此,看來暫時還會不去了,回去現代的話要是拉著賭徒去蹦迪,不知賭徒會怎麽想。再找找辦法吧,應該可以找到辦法的,藍狐精不是就那麽沉穩的嗎?
  可是,還是越想越可怕,《黃帝內經》是不能不練的,練下去卻又不知道自己的性格會走向何方,會不會以後天天像今天那麽衝動,連大宅的當家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都去攬下來?真想藍狐精,要是他能多活幾年,自己不就不用帶著那麽多疑問走江湖了嗎?想到這兒,淅淅心裏怏怏的,提不起勁兒來,垂頭喪氣地回房睡覺。也不知明天太陽升起後,事情走向如何?當以為自己可以把握命運的時候,卻發現命運其實不是自己有能力把握的。淅淅遇到了所有年輕人成長路上都會遇到的困惑。
  早上很早就出了門,依然是油壁車青驄馬。趕到洪家大宅時候,正好是中午吃飯,兩人被一直迎進老太太的大屋,進去一看,裏麵團花簇錦,早滿滿地坐了兩大圓桌的人。淅淅隻認識其上板著臉很是嚴肅的太爺。估計旁邊那個翡翠頭飾映綠了一半臉的應該是老太太。
  淅淅也不知道這一路引見是怎麽下來的,太爺,跪,拜;老太太,跪,拜;大老爺,跪,拜;大太太,跪,拜……淅淅除了聽洪葉羅的指揮,跟著洪葉羅一起跪拜,心裏隻是大罵自己笨,欠考慮,早知道應該投靠小門小戶的人家,又不是沒看過《紅樓夢》不知道朱門大家的規矩,活該啊活該。
  拜了一圈下來,隻是奇怪,怎麽沒拜到那個大名鼎鼎的三太太小蠻?就聽洪葉羅客氣地向三老爺問起,原來這個三太太昨天下雨時候巡視花園遭了風寒,如今抱恙在身,屋裏養著出不來呢。淅淅心想,這麽巧,那不是上不了路了嗎?再一想,或者這是三太太自找的,她本來就不想跟去京城,所以特意跑出去淋雨,搞出一身病來,這下,等三老爺等不及上了路後,她自然就不可能單身上路跟去了。她既然不走,誰能奪走她的當家太太身份?
  淅淅早上沒練《黃帝內經》,這時候也就雲淡風清地想想而已,並不怎麽在意。三太太自己想盡辦法不肯交權,正是好事,省得自己還要與洪葉羅聯手推翻太爺的決定。相比太爺多少也要給三兒媳一點麵子,病中時候不去奪她的權。
  洪葉羅就坐在淅淅身邊,男左女右,那雙包了白布的昨晚被淅淅咬傷的右手時時就在淅淅眼前晃動,似乎是在提醒著什麽。最叫淅淅頭痛的是,因為是長孫,所以被安排坐在長輩這一桌,自然規矩又因此嚴了許多。淅淅隻有一本《紅樓夢》打底,哪裏能知道得太細節,隻有頭皮硬硬地看別人做什麽,自己也做什麽。可是桌上大家似乎都沒什麽胃口,上來的菜都是淺嚐則止,尤其是女的,更是連動都不動。淅淅早上吃得早,此刻早就餓得看見素的都好吃,偏又得這個注意那個注意的,鬱悶得很。洪葉羅早就知道了浣浣的食性,知道她愛吃葷,胃口好,此刻見她一直沒怎麽動,好奇地輕問:“你怎麽,沒胃口?”
  淅淅總不便說大家都沒胃口我也不便有胃口,隻得很輕地道:“夠不著,也不好意思去夠。”為了免得被別人聽了去,隻有擦著洪葉羅的耳朵說話。
  洪葉羅當下俠氣大發,立刻伸出筷子,照著淅淅平時的愛好,滿桌子地夾菜給她,搞得淅淅吃也不是,不吃又不是,大家都是繞有興趣地看著他們,眼光裏全是曖昧。本來新娘子第一次現身,已是眾目所向,如今被洪葉羅這麽一動作,自然大家心裏更是疑問不斷,要不是太爺壓著,不知多少問題會問出來:咦,前不久還洞房都不肯,害新娘子半夜上去踢門,怎麽現在就好成這樣子了?隻有太爺一人一臉了然地樣子,眼光中滿是狡黠,似乎再說,嘿嘿,怎麽逃得出我的手心。淅淅想起洪葉羅說起過,說他的婚事就是由太爺一力主張,太爺一手促成,洪葉羅怎麽反對都沒有用。是了,太爺獨裁慣了,自以為通天徹地,自以為算無遺策,未必,別人怕他,敬畏他,是因為離開他不能活,但是她淅淅不同,不行的話就可以詐屍離開,正好借題發揮,一根白綾帶子就可以解決問題。昨天還想著怎麽與他鬥智鬥勇,現在看來什麽都不用,老太爺習慣的是鬥智鬥勇動腦子,一向是人精中的人精,那她淅淅又何必順著他的辦法來,衝他直截了當又如何?簡單點說,頂撞他一下看他怎麽辦。
  果然,酒過三巡,太爺輕咳一聲,頓時滿屋肅靜。太爺環顧周圍,最後把眼睛落在大孫子和孫媳婦身上,展開一絲狐狸般的微笑,道:“我年紀大啦,精力不足,越來越感覺沒法像過去一樣把方方麵麵照顧到,所以派老三過去京城坐鎮。每年京城這一塊的生意足足占洪家全部生意的三成,老三去那裏注定是要吃苦的。老三,你媳婦一向是能幹的,她跟著你去的話,裏外打理,可以省卻你很多心事。如今她偶感風寒,不過不要緊,你等她幾天再上路。我知道三媳婦一向身體頗好,管著這個大家子,十幾年來都沒有喊過一聲累,這才把一大家子交給她。相信她很快好轉,跟你上路。三媳婦走後,這個家就交給大孫媳婦來當了,你們這些當長輩的就享福吧。大孫媳婦初來乍到,或者有什麽不熟悉,自然可以問你婆婆。老三媳婦正病著,也不要她再為一大家子操心,飯後你們兩個就去她那裏說一下,把所有鑰匙水牌帳簿都移交一下吧。你們兩個都是識字的,又不是什麽大事,接手應該是容易的。”
  淅淅剛想說話,隻聽洪葉羅斬釘截鐵地道:“太爺,浣浣沒這能力,孫兒先替她辭了這差使。如果太爺堅持一定要她做的話,孫兒可以放棄讀書,代她當家。”
  太爺當然胸有成竹地駁斥:“胡說,人誰生而有知?你媳婦知書達理,隻要假以時日,定是當家的好手。你總不至於叫太爺和老爺們一把年紀,還要為你們這些長得那麽大了的後生小子們操心吧?你就不能有點孝心,替我們分擔一些重擔,讓我們也享點老來清福?”
  一個孝心的大帽子壓下來,雖然平時洪葉羅也可以與太爺梗著脖子對峙,可是今天不同,今天一大家子都在,太爺是看準了他今天不便硬頂,這才於眾人麵前宣布此事,逼迫他們就範。洪葉羅隻得道:“太爺說的是正理,不過浣浣不懂,還是由我擔著吧。”
  淅淅本來想著讓洪葉羅推辭也好,但一見太爺是有備而來,設好這麽完美的一個局,想是摸清了洪葉羅還是不會太過放開,借眾人之力達到他讓她淅淅當家的目的,也可謂用心良苦了。淅淅懷疑這老人精這麽做,主要還不是想要她當家那麽簡單,而是喜歡享受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獨裁滋味,哼,不能讓他得逞。淅淅當下清清楚楚地道:“太爺說的是,該是長輩們享清福的時候了。據我所知,古人有雲,父母在,不遠遊,如今三老爺為替太爺分憂,遠赴京城坐鎮,不得不放棄奉養太爺和老太太。照說,遠行之人都是留下妻子代行奉養父母之責的。如今,三老爺若為圖自己方便而攜三太太進京,於大節之上頗有舍本趨末的意思,想來三老爺心裏也不願這麽做。凡事以孝為先,奉養父母是天下至要緊之事,其他都可以擱置一邊。所以三太太不能走,三太太既然不走,自然沒有交出當家位置的必要。”
  大家本來聽著淅淅說大道理,都覺得無聊得很,年紀輕的心裏都在冷笑了。及至最後一句出來,大家才明白,這個新娘子果然潑辣,不止會得半夜踢門,也會順著太爺的意思,以其之矛攻其之盾,你不是說要大家盡孝嗎?好,那我們就孝,孝的結果就是推翻你原來的結論。大家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等著繼續。而大太太急了,這個新娘子怎麽這麽不知好歹,叫她當家,這是太爺無上的恩典,自己當年想當還當不成呢,她以為這是容易得的嗎?就像兒子一樣推辭一下倒也罷了,免得讓老三家的還以為是大房搶的這個當家位置,致使以後結怨,看這新娘子的架勢,似乎好要噎老太爺一道,這可怎麽行?忙垂下手去,推推兒子,想叫兒子阻止兒媳婦。老太太此時也若有所指地幹咳一聲。
  洪葉羅卻是一點不理會老太太與大太太的提示,反而對著浣浣輕而堅決地道:“你說得好,有理有節,我支持你,這都是做人的大道理。”
  太爺根本沒想到孫媳婦會逆著龍鱗上,說出來的話都是拿大道理做基礎,倒叫他很難駁斥。不過太爺能有今天,原就是個越挫越勇的人物,哪裏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放倒的,眯著眼睛看著所有人的動作,心裏明鏡似的,誰在想什麽他都清楚。見洪葉羅這麽說,心說你這愣頭青,比你媳婦差了一截,看來以後得被媳婦抓住了欺負,這是娶個能幹孫媳婦唯一可惜的地方。太爺不緊不慢地道:“我讓老三媳婦跟去京城自有我的道理,你才進門懂得什麽?你當你的家就是,廢話少說。”太爺一向說了算,今天當然也不會為欣賞孫媳婦而多費口舌解釋,這要隻是在單獨會麵場合倒也罷了,這麽多人麵前,他是說什麽要維持架勢的。
  淅淅一聽,保持微笑道:“原來如此,孫媳明白了,三太太是非去京城不可的,這個家是非孫媳當不可的,隻是孫媳頗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三太太持家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孫媳沒別的意思,太爺這麽做叫人心寒。”
  太爺一下被淅淅噎在當地,沒想到這個孫媳會這麽絕,把他的意圖端上桌麵,讓他沒法暗箱操作。這麽一來,即使洪家上下誰也不敢說什麽,可是三太太卻是非常占著理了,她本來就是個手指甲長的人,當著這個家,明裏暗裏不知拿了多少,太爺這才想去掉她。這會兒既然太爺對不起她,她要是真上了京城,天高皇帝遠,伸著手拚命撈的話,相信這個從來就聽老婆的三兒子是製止不了他的,而他這個太爺也因為心裏有愧,無法多說的,這麽一來,看來是不能放她去京城了。可是,要就這麽按下不提,依然讓三太太當家的話,他今天的麵子又很擱不住,老太爺遇到新問題,一下頭大起來。
  大老爺是忠厚人,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兒子一房,兩下裏烏雞眼似的,他隻有當中間人,他急中生智,道:“雖然隻是些絲綢,可是此去京城路途遙遠,二弟妹的病也不知什麽時候可以好,若是運去遲了,錯過秋季添衣的好時節,也是不好。趕早不趕遲,還是二弟先去,二弟妹養好了病再說。”
  太爺哼了一聲,道“也罷。”這事才這麽擱下來。既然三老爺先走,三太太就再沒有病好後,孤身跟著走的道理,三太太既然在,太爺總不可能一點借口都沒有地免了三太太的當家位置,所以淅淅也就可以不用當家了。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消息傳到三太太那裏,病中的她一聽之下大笑,連說換成自己都不敢說出新娘子這麽狠的話來,不想大笑過度,一口痰湧上來閉住心竅,急喚大夫醫治,折騰一晚,卻是藥石無效,撒手西歸。眾人說是痰迷心竅,淅淅覺得應該是冠心病發作。
  人算不如天算,當家的位置還是落在了淅淅手裏。這一下,淅淅連推辭的辦法都沒有,隻有硬著頭皮接受。治喪本就是大事,即使三太太親自操刀,也會累個人仰馬翻,何況是生手兼嫩手,對古代所有規矩一竅不通的淅淅。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淅淅拖上洪葉羅直接找上太爺,問清楚喪事所有細節,淅淅的借口是,一方水土一方風俗,必得照著本地的規矩做了才好。這一點走南闖北的太爺自然認同,他雖然曾經被這個孫媳婦搞得很下不了台,還要兒子來圓場,可是他終究是一方梟雄,氣量不小,倒是很欣賞孫媳婦的大膽,所以後來也沒給她臉色看,叫了家中掌事的管家關上門來一起討論,按照淅淅在現代社會的工作方式,擬出一個詳細操作規程,其上誰在什麽時間該做什麽,包括了主子下人全都在上麵了,淅淅隻要捏著這張單子一條條照做就好,再說淅淅過目不忘,隻要被她看過一眼的事都不會遺忘,所以整個喪事安排得有條不紊,沒一處遺漏。連太爺看著都背著人對老太太直誇這個孫媳婦厲害,說她做事之有條理,無人能及。這要是是男孩子的話,他太爺主外,這個孫媳婦幫助打理所有店鋪,洪家生意還可以好上幾分。老太太本來心裏不怎麽待見這個孫媳婦,覺得她太過囂張,但是既然太爺一直誇獎,她又是最三從四德的,也就對淅淅另眼相待了。
  淅淅充分體會到王熙鳳治可卿喪時候的場麵,雖然來的官不多,官職也小了點,可是洪家交往的生意人多,人來人往,磨肩擦踵,爺們在外麵接待朋友,老太太率領大太太二太太接待內眷,而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內眷就都交給淅淅來處理了。淅淅是忙得人仰馬翻,回屋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都是在管事房裏隨便睡一覺,能睡多少時間算多少時間。倒也是件好事,起碼少了洪葉羅的糾纏。屋裏都是女眷,很多都是基本不出門的,見了男人都是飛一樣地躲閃,越發顯出淅淅的大方得體,要不是洪葉羅不便進來,要是看見了,定是更加傾倒。
  妙妙作為新姨娘,也是上頭上臉地名正言順地幫著淅淅管事了,她在府裏時間長,角角落落都熟悉,再說她家在府裏也有勢力,下人們可以瞞別人,卻不敢瞞她,因為那些偷懶躲活的套路她都熟,所以她成了淅淅最好的幫手。招財婆是最開心的了,她這回算是押對了寶,一下從普通的管家婆上升為管事的,不知威風了多少。
  出喪前夜,天很晚的時候,終於諸事落實妥當,其他不相幹的人都已被淅淅打發去睡覺,她自己帶著小吉小吸四處細查,看有什麽遺漏。即便對於職場來說,淅淅也隻是新手,這一下叫她來應付古代最大的紅白喜事中的白喪之事,雖然做著,心裏卻是著實不安,總怕遺漏一些什麽。倒不是怕對不起洪家,隻是覺得事情既然做了,總得把它們做好了,也算是自己獲得一點經驗。這時真是對現代社會的交通通訊等設施想念不已。
  到得一處白色幔帳前,外麵傳來嗡嗡嗡的唱吟聲,不知為何,聽了心裏頭舒服,而且這種舒服是蔓延到全身心的舒服,如練了《黃帝內經》後心裏冒出來的溫暖。見大奶奶一臉疑問,機靈的小吉立刻道:“回奶奶,這是咱們請來的高僧在做水陸道場呢,他們要念一晚上的經,做一晚上的法事,直到明早其他高僧來代替他們。”
  淅淅不答,隻是靜靜聽著那一陣一陣傳來的柔和低沉的梵唱,伴著柔和清脆的鈴聲,心中空明。小吸誤會了,輕道:“奶奶累了吧,要不回去先睡一會兒,有什麽事,我和小吉盯著,要緊才叫醒奶奶。”
  淅淅點頭,走會自己的管事房,可是那麽多天沒練《黃帝內經》,心裏有點蠢蠢欲動,再說練了後都往往是全身舒服的,不如睡覺還是讓位給練經吧。果然,一圈下來,神清氣爽,渾身都是勁,不由哭笑不得,這與吃搖頭丸有何區別?見小吉小吸疲倦地趴在床沿酣睡,也不去吵醒她們,自己輕輕跳出去,再回道場所在。那裏不知換了經文了沒有,梵唱傳來,淅淅活躍的心給撫平一小半,淅淅不由疑惑,難道念經可以抵消《黃帝內經》產生的反作用?
  淅淅幹脆不睡了,回屋再去練一遍,然後再來這兒聽經,雖然不懂他們在念什麽,但就是聽了安心,不知自己看經會有什麽效果?淅淅記得洪葉羅那兒有不少經文,等得閑了過去找一本好好看看。
  這一晚淅淅一夜沒睡,那些輪流著送點心送湯水給和尚道士的幫傭一見大奶奶這樣,誰也不敢偷懶,而且不到時間,都自覺早早去叫醒了下班負責出喪的。所有的事都有條不紊,這一場下來,知道的誰都說洪家大奶奶是個管事的好手,偏又人長得天仙似的,真是洪家祖上積德。
  城外山上回來的時候,太爺特特意意叫轎夫等一下孫媳婦的轎子,吩咐淅淅好好休息一下,後麵還有頭七要做,淅淅回答他,要是他能安排其他人來接替這個當家的位置,她會更加感激。搞得太爺哭笑不得。最叫太爺感動的是,孫媳婦回去並沒立刻休息,而是盯著管事的把那些出庫的家什一件件收回庫。太爺是個做事出身的人,知道最難管的一向是事後。事前都是眾誌成城,熱情很高,事後都是又累又乏,一盤散沙,所以往往一場大事後,家中的值錢小物件總要遺失一批,這已成慣例,而這次有孫媳婦這麽盯著,可能這個損失就要小多了。
  等到最後一串鑰匙繳上,天早就全暗了,淅淅饒是狐狸精的底子,也是吃不消了,“噢喲”一聲,臉也不洗,衣服也懶得脫,簾帳也懶得下,躺下就睡。瞌睡是會傳染的,接替小吉小吸的小聽小去也是忙了那麽多日子,今天又是跟著奔波了一天,一見奶奶睡下,想都沒想,也都趴倒在床上。洪葉羅進來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番人仰馬翻的景象,幸虧是夏天,否則什麽都沒蓋,非得著涼不可。
  洪葉羅即算是沒做什麽事,這幾天趕來趕去的也是鬧得很累,可想而知,浣浣會是多麽辛苦。看看管事房環境很不怎麽樣,空氣中有股難聞的人味,床上的床單都是皺皺的,外麵又很是喧鬧,這怎麽說都不是個睡覺的好環境。洪葉羅便自作主張,叫人抬了老太太的春藤躺椅來,自己親自抱浣浣躺上去。睡著的浣浣又輕又軟,洪葉羅都不舍的放手。健壯的婦人抬著走的時候,他都緊緊跟著拉著浣浣的一隻小手。所以到了新房,他把浣浣抱進屋放上床後,就怎麽也不舍得離開,今天的浣浣睡得那麽熟,不會趕他,所以他可以近近地看自己的妻子,讓浣浣枕著他的手臂熟睡。
  淅淅在睡夢中感覺很熱,夢見自己到一個火山口探險,噴湧而出的熱風吹得頭發都會飛起來,身上的汗是不用說了,淅淅下意識地想找地方躲開那熱度,可是不行,不知哪裏竄出一條火繩又把她卷回去,一股熱浪從身後推著她接近火山。淅淅忽然想到,這會不會是煉獄?是專門懲罰狐狸精的地方?這一想,頓時汗出如漿,拚著渾身的力氣跳了起來,說什麽也要離開火山。可是不對,睜開眼睛卻是滿眼水波綠的紗帳,身後還傳來一聲低淺的男聲,“浣浣,做惡夢了?”
  淅淅這才發現自己渾身是汗地坐在床上,身上火繩的熱量還在,低頭一看,不正是洪葉羅的手臂放在她的腰上?怪不得連做夢都做到火山,原來是旁邊有個大熱源。忙伸出兩隻手指,捏著這個手的袖子把它拉開,就像拉掉一條蟲子一樣的厭惡,“風起,你這人怎麽這麽不守信用,說好不碰我的。”
  被淅淅捏著袖子的那隻手一個翻轉,握住她的手,一邊往洪葉羅懷裏拉,一邊笑道:“浣浣,你再睡一會兒嘛,這幾天累著你了。”
  淅淅心裏並沒有太多三貞九烈的思想,隻是覺得不喜歡洪葉羅的懷抱,所以不讓他抱,掙開那隻被拉住的手。奇怪,連他身上的味道都難聞,汗是酸的。“大熱天的,你不會別處睡去啊,害我熱出一身汗來。”
  洪葉羅見浣浣隻是翹著嘴埋怨他熱,而沒一臉驚恐地做出深惡痛絕劃清界限的樣子,還以為浣浣不討厭他的抱擁,隻是嫌這個天氣這麽做不舒服而已,心裏竊喜,以為終於有門了,見浣浣不肯再躺下來,以為她是害羞,那就自己起身相就好了。可是才一起身,卻覺得渾身酸痛,“哎喲”一聲又摔回床上。
  淅淅剛好準備起身跳過洪葉羅下床,聽他一叫,轉頭一看,“咦,叫什麽叫,不是好好的嗎?想騙我躺下來看你嗎?休想。”
  洪葉羅心裏當然是想那麽做的,看著浣浣揭穿他,他隻有笑,道:“是真的,沒騙你,昨晚上看你那麽累,睡得那麽香,我怕一動吵醒你,所以一晚上都是側著睡,沒動一下,現在才發覺手腳麻得動不了。你幫個忙,拉我起來活活血。”
  淅淅當然不信,跳起來越過洪葉羅,甩了紗帳子就出去,到外麵打開門,好涼快,比床上舒服多了,真想念空調啊。伸個懶腰,對外麵的小聽道:“去叫妙妙來,大爺說他手腳動不了,要人按摩。”
  小聽晃著大眼睛,不知道大奶奶這是開玩笑還是真話,裏麵的洪葉羅笑道:“浣浣,你這懶婆娘,不肯扶我起來還想鬼主意。小聽小去,來扶我一把。”
  淅淅見洪葉羅果然很艱難地下床,走起來一瘸一拐的,這才相信,道:“咦,你沒騙我啊。”
  洪葉羅看浣浣老遠地站著,看好戲一樣地旁觀著,不由笑道:“我騙你幹什麽,你倒是這麽躺一晚上試試。”
  這邊淅淅還沒覺得怎麽樣,事實嘛。小聽小去卻想歪了,兩個人小臉都是通紅。淅淅一見才明白,覺得好笑,忍不住揶揄道:“風起,人家兩個小姑娘,你把手搭她們肩上算什麽?”
  本來主仆間這麽搭一下,大家都覺得是挺自然的一件事,這會兒被淅淅說出來,大家忽然都覺得很尷尬,可現在的問題是又不能放手,怕大爺會倒下,洪葉羅隻得道:“把我放到那邊椅子上去。浣浣,你就是會作怪。”不過心裏卻是喜歡,這是不是意味著浣浣吃醋了?
  淅淅正要說話,隻聽外麵妙妙與誰一起說著話進來,一見兩人都已起床,妙妙笑道:“老太太還擔心大爺大奶奶起不來,這不是都起來了嗎?剛剛大家都坐在老太太那兒誇大奶奶呢,連林二太太過來都說,現在滿杭州城的官家內眷都在議論大奶奶呢,說又是這麽美,又是這麽能幹,這樣的媳婦哪兒找去呢。”
  淅淅知道自己出麵把妙妙扶到姨娘位置上,她心裏是很感激的,尤其是這回在三太太的喪事上很露了一把臉,大家都隱隱說她是當家姨娘。人都是好個麵子,而麵子又不值什麽,淅淅覺得給就給了,有什麽可吝嗇的,再說洪葉羅她也不要,她隻要賭徒。“林二太太是……噢,想起來了,前兩天也來祭拜過,是府官家的二太太。”
  洪葉羅在旁邊笑道:“你這記性還真不普通,前幾天這麽多人,你還能記住這個林二太太。別小看她隻是府官老爺家的偏房,她這人上至達官,下至我們這種富戶,她都混得很好,知府大人很離不開她呢。”
  淅淅“噢”了一聲,等妙妙出去一下,才輕輕對洪葉羅道:“我不喜歡這個林二太太,俗氣得很,可不可以托詞我很累,不去老太太那兒點卯?我還真想看一會兒經,再睡一覺。”感覺上,這種說人壞話的話可以與洪葉羅說,他應該會理解,也會保密。
  洪葉羅當然明白浣浣隻是與他說說,坐那椅子上輕笑道:“你不去就不去,等下叫妙妙去說一聲。我昨晚沒敢動,其實也沒睡好,等下吃了中飯都再睡一會兒。”
  洪葉羅說的時候,妙妙走了進來,聞言笑道:“隻怕是奶奶與大爺都睡不成了。林二太太是過來請老太太去他們府上看戲的,還是早前約好的,今天特意兒過來再請,老太太想說不去都不成。林二太太還專門提起要請奶奶過去玩玩,大太太就叫我過來說一聲,讓奶奶這會兒準備起來,說是今晚林二太太一定請了很多有頭有臉的內眷,請奶奶務必要小心裝扮著。”
  淅淅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會衝著洪葉羅翻白眼。連洪葉羅都道:“什麽要緊的,我們洪府剛出了白喜,起碼也得過幾天才叫我們看戲,這個林二太太,也太沒頭腦。”
  淅淅皺眉道:“這個林二太太有目的的吧,依她那麽玲瓏的個性,怎麽可能連這個道理也不懂?所以她今天才會親自來請,因為她知道否則老太太是不會過去的。不知她的目的是什麽?”
  洪葉羅看看浣浣,皺眉道:“我也這麽想,有時候那幫太太奶奶們最是無聊,大概是誰說了出去,說洪家有這麽個美麗能幹的新媳婦,都想看看你,暗中比試比試,所以這個最好事的林二太太才巴巴兒地親自過來邀請。淅淅,你要是不願意去,就推身子不舒服,累倒了吧。”
  淅淅道:“我還真是不舒服,頭很暈,妙妙,你等下麻煩去一趟老太太那裏,跟她說我吃不消,隻怕是走幾步就得摔倒,沒得到時丟洪家的臉。昨天夜裏都還是大爺安排著抬回來的呢。或者你代我去也行,他們又不知道究竟洪家大奶奶是什麽樣子的。”
  洪葉羅笑道:“胡說,不去就是,妙妙,你等下去說一聲。”妙妙應聲出去了,她自升了姨娘後,不用再親自伺候洪葉羅梳洗,這等跑太太老太太屋裏的差使自然就輪到她做了。等妙妙出去,洪葉羅才道:“浣浣,隻怕是老太太無所謂,我娘不會答應。唉。”
  淅淅看一眼屋裏伺候的人,道:“我睡出一身臭汗,你們也不用替我梳洗了,幹脆就洗澡吧。你們準備水去,給大爺也準備著。”這下,幾個人都隻得出去,淅淅這才對洪葉羅道:“要這樣的話,去就去吧,又不是上戰場。”
  洪葉羅搖頭道:“那個林二太太以前是個戲子,做人沒數得很,難說會做出什麽事來。這樣吧,等下太太如果不答應你不去的話,我過去一趟,到老太太跟前說一聲,老太太比我娘有數,她要是發了話,你不去就沒問題了。俗話說,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這等蹊蹺的邀請還是不要去的好。”
  淅淅不由奇怪地看洪葉羅一眼,道:“你怎麽那麽小心?他們總不可能當著那麽多人麵前把我搶了吧?”
  洪葉羅微笑,道:“我們是商人,林二太太那一方是官家,自古民不與官鬥。他們雖然未必就會強搶了你,可是萬一對你有什麽不利呢?浣浣,我不願你受傷害,你是個硬性子的人,要是遇到個用強的男人,你還不吃苦頭?所以小心為好。你與別人不一樣。”
  淅淅低下頭,明白了,洪葉羅一心隻為她考慮,不願意她受一點委屈,所以才會那麽小心。果然等會兒洗完澡出來,聽小聽講,大爺去了老太太那裏。淅淅心裏很是感動,但又很感內疚。洪葉羅對她那麽好,她卻無法以他想要的方式回報他,怎麽辦?
  隨便吃點東西,淅淅抽出一本經文來看,可是奇怪,看了沒感覺。難道和尚們念的是梵文?不會吧,不過也就是些不識字的農民子弟,怎麽可能背得出梵文來了?那麽是因為念出來?淅淅忙背出一段來念念有詞,可是音調不對,沒一眾和尚一起念的時候那種似乎空氣中漂流著一股流動的氣場的那種感覺。淅淅心想,要不等洪葉羅回來,請教請教他,他既然手頭有那麽多經書,應該對這方麵有所涉獵。
  沒想到的是,洪葉羅回來時候氣呼呼地,一見淅淅,都不顧屋裏還有丫鬟跟著,恨聲道:“真是不可理喻,看來以前一直被三太太壓著,她一直鬱鬱不得誌,現在大約是看到亮光了。連老太太都答應你可以不去的,可是我怎麽解釋道理她都聽不進,非要帶著你去顯擺。還說這是給洪家長臉的機會,哼,洪家需要這麽小家子氣的長臉法子嗎?浣浣,我們不理她,對不可理喻的人,也隻有關上門不理一途。”
  淅淅沒想到問題真會出在大太太那裏,看來有的人一直謹慎中庸,並不是因為本性比較良善,而是因為沒有機會出格,大太太大概以為就目前情況來看,兒子一定是太爺的繼承人,兒媳目前又是一大家子的當家,所以她可以揚眉吐氣做人了,說話腰板兒硬了,連老太太麵前都可以不聽話了。用《紅樓夢》裏的話來說,這就叫輕狂。不過見洪葉羅那麽生氣,淅淅反正也是處身事外,沒什麽感覺,反而可以安慰洪葉羅:“你別生氣了,大不了我現在就拿生薑塗臉,把一張臉塗得蠟黃地裝病,大太太總不成把我從床上架走吧。好了,她終究是你娘,還不是喜歡兒子過得好,她臉上有光彩,要換了別人,她還懶得帶去顯擺呢。”
  洪葉羅“哼”地一聲,卻沒多說,畢竟這是他的娘,縱有千般不是,也不能背後亂說。隻是在心裏清楚,大太太不會那麽容易打發過去的,起碼屋裏就有她的眼線,她不會問不出來浣浣究竟有沒有病。見洪葉羅不說,淅淅就打岔,向他請教經書中的問題。特別是要問清楚和尚念經與一般人念經有什麽不同,和尚是不是用梵文念經。不料洪葉羅卻是笑說,那些和尚很多都是不識字的,有的即使連經文的意思都沒摸清,有道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那一點不假,很多和尚就是死記硬背的,倒不是因為念的是梵文。淅淅聽了隻有翻白眼,難道以後回去兩千年,得從寺廟裏錄了和尚念經聲回來天天放?自己是沒事,隻怕曬貓與娜娜貓要提抗議了。
  不過既然已經說起了佛經,淅淅又覺得裏麵似乎奧妙無窮,便要求洪葉羅大致講一下。洪葉羅最是喜歡說的東西浣浣愛聽,便搖著扇子原原本本地給浣浣講,一開講才發覺要說的東西很多,隻好從佛教什麽時候傳進中原開始講起。這一些淅淅看史的時候已經有所了解,所以與洪葉羅還可以搭上那麽幾句,這一來,洪葉羅講得更是盡興。
  大太太進來的時候,小聽想要報一聲,被她阻止了,她看見的就是兒子兒媳兩人隨便地躺坐著,輕輕說得開心。時而見兒子翻出一本書,把其中幾行找出來給兒媳看。大太太看了感慨,自己與丈夫年輕時候似乎也有那些好日子,不過自己不識字,丈夫沒兒子那麽風雅,所以這種情形沒有出現過。看來老太爺的眼光還是準的,給兒子找的好媳婦,瞧他們那麽恩愛,那麽投緣,她旁邊看著都喜歡。她看了會兒,才輕咳一下提醒。見是大太太,屋裏兩個討論佛經的人立刻站了起來。
  大太太過來拉住淅淅的手,溫柔地笑道:“看這葉羅把我嚇的,還說你起不了床,我看著除了臉色有點差,精神還是蠻好的。今天難得林二太太給我們麵子,說很多客人還是慕你的名去的呢,我們要是不去,總是失禮。不如你就過去坐坐,我們很快就告辭回來。”
  淅淅本來是打定不去的主意的,但沒想到大太太一來就用懷柔政策,一時不知怎麽辦好,看著洪葉羅不語。洪葉羅把浣浣的手從他娘手裏拉出來,淡淡地道:“那些無聊太太們以為浣浣是什麽?想看就看的嗎?不去就是不去。”
  大太太生氣,道:“葉羅,你說的什麽話,難道我也是無聊的嗎?對你老子娘說話可以用這種口氣嗎?枉我還十月懷胎生了你,你長大了就可以這麽對我?”說完眼圈一紅,扯出手巾子去摸眼睛。
  淅淅見此倒是犯難,自己是很快就要離開的,要是為了自己而害得洪家母子翻臉,總是說不過去,總得為對她那麽好的洪葉羅考慮考慮。見洪葉羅還要說話,忙按住他的手臂,對大太太道:“大太太說的是,人家給我們麵子才請我們去的,我這就換衣服,就不知要穿什麽顏色的好,請大太太給個主意。”一邊連連給洪葉羅使眼色,叫他不要再說。洪葉羅見浣浣既然這麽說,隻有不說。
  大太太看了卻是一點不開心,自己十月懷胎的兒子,現在卻是隻聽老婆的話,為了個新娶的老婆,前幾天與太爺翻臉,今天與她作對,真是大違常態。壞就壞在兒媳太漂亮了點,就跟狐狸精一樣媚住了兒子。所以雖然淅淅幫著她說話,她心裏並不領情,隻是說了句:“當然是素白一點的衣服,你不會連這種規矩也不知吧,快點換上,我們不是什麽達官貴人,去晚了招人閑話。”說完就甩袖離開。
  這裏洪葉羅氣得跳腳,而淅淅沒辦法,隻有叫小聽找出一件白綢繡白色竹葉的衣服換上,可是洪葉羅一看就說浣浣穿白的最好看,皺著眉讓她換下。淅淅本來懶得這麽熱的天還換上換下的,但見他這麽激動,覺得好笑,隻得換上一件月白的,終於被洪葉羅勉強通過。
  淅淅在路上一直想著洪葉羅對大太太的疑惑,他說大太太以往一向是最膽小最謹慎最退讓的人,怎麽現在就這麽張狂了呢?淅淅心想,可能是因為她做了婆婆,而且還是做了當家主婦的婆婆。她可能錯估形勢了,以為三太太小蠻過世,她就可以揚眉吐氣,也不想想她有沒有這能力,更別說上麵還有個精明的老太太呢。
  果然,進了府官大人的家,很多穿花戴翠的老的少的女人們紛紛把目光投注到淅淅身上。老太太就像是現代社會的交際界名媛一般,和這人說兩句,和那人笑兩句,看上去都很熟絡。大太太跟在後麵則顯得沉悶拘謹得很,不是很放得開,淅淅反正人小言微,隻是微笑著在後麵跟著就是。淅淅心想,不是不像以前與陸叔叔一起參加過的酒會的。隻不過這次換成了全女班。
  不時有貴婦握住淅淅的手左看右看,嘖嘖稱讚,淅淅心想,還好學了解剖學,否則哪裏經得住這麽細看,總會有破綻露在外麵。比如指紋,比如脈搏的位置等等。真不知以前有沒有沒學過解剖學的狐狸精,他們變出來的人不知有沒有被真人識破過。淅淅同時也在體會那些貴婦的手,個個都是綿若無骨,老的少的,隻是綿的程度不同而已,可見都是平時不用幹活的人。淅淅隨時調整自己的狀態,讓自己的手的手感也接近那種觸感。淅淅一向是好學不倦,精益求精的。
  隨著戲台上一聲鑼響,眾太太小姐紛紛謙讓著入座。洪家富而不貴,所以不可能坐頭排頭座,好在老太太這人能上能下,帶著兒媳孫媳笑嗬嗬地坐在後麵還略靠邊的位置。淅淅看了忍不住對老太太輕道:“老祖宗,我心裏總有一點擔心,今天林二太太特特兒地親自來我們家相邀,後麵有什麽文章。”說話間,淅淅瞥見對座的大太太凜然地瞄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怪她越級反應。淅淅真是覺得怪得很,不過就是洪葉羅的娘,要她總是管頭管腳的做什麽?再說自己又沒有做她媳婦的自覺,越發覺得這個大太太認真得可笑。似乎把指使兒媳婦當作顯示自己權威的表現了。
  老太太隻是點頭,看了大太太一眼,卻是不說。不過淅淅看得出她的嘴角撇了一下,顯然是對大太太這次小小弄權的不屑。
  別人看戲看得熱熱鬧鬧,淅淅沒多大興趣,看過現代燈光閃爍的舞台後,這種草台班子似的戲台真是簡陋得很,淅淅在看事情。她看得出,林家大太太穩坐高位,任著林二太太滿場花蝴蝶似的亂飛,似乎是林二太太出盡風頭,但是大家要是新來拜見或是辭別回家的話,第一個還是得向林大太太報到。淅淅想到妙妙又何嚐不是如此,出喪那幾天,她也沒歇著,何況她不過是肉身凡胎,可是今早她淅淅才起床,妙妙已經帶著老太太和太太的指令回來了,可謂不辭勞苦。可見地位決定一切,就像在酒會上,陸西透雖然風光無限,他老板雖然沒用,可總還是老板,陸西透怎麽也得照顧他的麵子。就像張達人說的,人有什麽底子有什麽地位,就做什麽樣的事,高就低就都沒必要。
  到了古代,因為沒想長治久安地呆下去,所以淅淅總有抽離了身子,遠遠看著芸芸眾生上演人生悲喜的感覺,雖然不投入,可是卻因此看出很多做人道理。今天就是如此,太太小姐們在看戲,她在看太太小姐們。
  一圈招呼下來,林二太太喜滋滋地過來洪家女眷這一桌,對老太太說了很多恭維話,不外是老太太福氣好之類的話,淅淅隻是奇怪,她好歹也是杭州父母官的姨太太,怎麽對老太太這麽恭維?再一想,是了,有錢能使鬼推磨,老太太這兒肯定時不時可以給她不少好處。都說官員的俸祿並不高,想活得那麽熱鬧,還不得靠大家孝敬?不過淅淅挺服林二太太的,有事沒事的,她都能掏出那麽多話來說,這要換成是在兩千年,還不得成為最佳銷售人才?
  過了好久,才結束寒暄,那個林二太太略為嚴肅地道:“我們老爺前兒得了一幅一個叫米什麽人的真跡,聽說那真跡以前還是京城肖家流出來的,我們老爺看著也認不出是不是真跡,說要是下回進京時候能找上京城肖家幫眼看一下就好了,隻是不知肖家肯不肯幫這個忙。我一想,哎呀,這不是有個現成的知書達理的肖家小姐在杭州嗎?既是那麽有名氣的真跡,洪大奶奶一定是從小看到大的,請洪大奶奶過目一下不就行了?隻是肖家故物,我們老爺說怕洪大奶奶看了睹物思人心裏難受,所以叫我安排了熱熱鬧鬧的戲讓洪大奶奶開心開心。不知洪大奶奶肯不肯賞臉,幫我們老爺鑒賞鑒賞米那個什麽的真跡呢?”
  大家一聽,都是心下釋然,原來如此,白操心了一場,大太太尤其是覺得臉上有光。隻有淅淅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可怎麽辦?真浣浣是絕對不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提到那麽雞毛蒜皮的事的,而且自己又對字畫什麽的一竅不通,隻是在網上看過一些介紹,也不是很係統,怎麽可能看得出真假?隻聽老太太先在那裏朗笑道:“我們浣浣出身世家,這種書畫即使沒見過,也是聽聞過的,起碼有點門道。林老爺看得起我們叫我們過來,吩咐一聲就是,還擺一場戲作什麽?叫我們好生消受不起啊。”
  淅淅在心裏打鼓,如果換成是真浣浣的話,那在世家耳濡目染,怎麽也是有點門道的,可自己是冒牌,怎麽可能知道?不過也沒辦法了,不行也得硬著頭皮上了。好在多少看過一點曆史,名字總是知道一個的,便心虛地道:“林二太太說的可是米芾米襄陽?又是人稱米顛的?”
  林二太太拍手道:“好個洪大奶奶,果然名不虛傳,這麽隨意一說,就把我怎麽也記不住的一串名字都說出來了,可不就是。隻是此地人多不便,而洪大奶奶又是好不容易拔冗過來一趟,可以煩請洪大奶奶延步進內堂一看嗎?”
  淅淅看了眼老太太,見她眼裏也有遲疑,忙笑道:“既有次等真跡,老祖宗,我們可是要一起去開個眼界的,來,我來扶您。”
  大太太不以為然地道:“鑒定真跡,也就去去就回的事,還是別勞煩老太太了。”她心中頗為嫉妒,人人都說這個兒媳好,太爺被頂撞了也不生氣,兒子為了兒媳頂撞娘,她這個大太太還得因著兒媳的麵子才有到林家看戲的份,以前可都是三太太陪老太太出席的,究竟她這個兒媳有什麽好?
  淅淅無奈,看了老太太一眼,見老太太眼中也是有不滿流露,想老太太也是官宦人家出生,大概也應該聽到過米襄陽的字畫,被這個大太太一說,倒是不好意思起身了,否則被人笑話七老八十還湊什麽熱鬧。淅淅隻有自己隨林二太太進去內堂。一路曲折,總有拐不完的彎路,好不容易才進一雕梁畫棟的房間,看樣子是書房布置,清雅簡單,比之洪家少了點富貴。
  屋中已有兩個男子,林二太太先介紹那個年輕英俊二十六七歲的男子為京城來的劉公子,然後才介紹她的丈夫。淅淅從這介紹中的一前一後次序看,懷疑這個劉公子來頭不小。為難的是自己不是真浣浣,所以他們即使把劉公子的真名說出來,淅淅也是搖頭不知的份。雖然知道見這等重要人物是要跪倒拜的,但是淅淅最討厭拜,馬馬虎虎斂衽福了一福算數。隨他們怎麽想好了,總覺得那個劉公子緊緊盯著看的眼光很奇突,雖然說不上是色狼的嘴臉,還少點色眯眯的樣子,可在古代,這麽盯著一個女人看總是沒規矩。淅淅心裏已經隱隱懷疑林二太太做出那麽大動作來主要是為了這個劉公子了。
  隻見林爺招招手,一個書僮打扮的男孩子抱著一卷卷軸進來,與林二太太一起攤開在長案上。他們小心翼翼地安放平直了,林二太太才笑嘻嘻地道:“請洪大奶奶過目。這下就沒我的事了。”
  淅淅不去看在座的兩個男子,隻是專心地看畫。見是一幅水墨山水,上麵模模糊糊畫著一座圓潤的雨霧中的山,淅淅不是很懂,調動腦子中對米芾的所有記憶,記得他的畫風應該就是這樣的。再說見紙張老黃,顯然是有點年代了的樣子,留白處深深淺淺很多鑒賞收藏的章,看來是經過好多人的手。但是就憑此判斷這是真假嗎?淅淅是說什麽都不可能在肖家見過這畫的。隻有想了半天,緩緩說出:“這畫我印象不深,沒見過,聽說過。即便是肖家流出來的,也未必曾經掛出來過。不過米襄陽的畫據說失傳,很不可能肖家當年就有幸得到真品。不過此畫雲山的意境做到十足,確也有可觀之處,自己喜歡的話,就是真跡。”淅淅發現佛經中的有些滑頭話用到這種鑒定評語上來真是絕妙。
  那個劉公子聞言大笑,道:“都說肖小姐當初最愛此畫,曾言若得終老此山,神仙不換也,今日居然能平常心對之,可見世事變遷,終在肖小姐心中刻下傷痕啊。舊日謝王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真是便宜了洪家了。”
  淅淅抬眼看住這個劉公子,心想,他若是真浣浣的舊相好的話,浣浣也不會死心塌地地出家了,但是他為什麽對浣浣這麽熟悉呢?來著不善,淅淅一聲不響就回頭想走開,但卻見房門緊閉,林家兩口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估計是在淅淅裝作專心看畫,其實隻是專心從那些鑒賞收藏章中想找出肖家那一枚章的時候離開的。當下幹脆一個轉身,麵對著劉公子道:“你什麽人,連林家夫婦都肯為你拉皮條,你想做什麽?”
  劉公子拍手笑道:“問得好,有性格,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昨天聽說肖家當年足不出戶的小姐現在當家當得八麵威風,我倒是不信了,當年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嬌娃怎麽可能當家?今日一看才知非虛,長相是一點沒變,不,還更漂亮了很多。我現在已經後悔當初怎麽不肯答應你爹的懇求,收你做我的四房了。不如你離了洪家,這就跟我回去京城,我代你退回洪家的彩禮,幫你父兄官複原職。”他也不走上來動手動腳,隻是背著手一副成竹在胸似的看著淅淅。
  淅淅明白了,這個劉公子應該是大有權勢的人,所以他不用猴急,隻等著她自己明白形勢,沐浴更衣送上門去。淅淅明知故問了一句:“我若是不答應呢?”
  劉公子“哼”了一聲,微笑道:“你說呢?”還是一副TOM看見JERRY的篤定態度。
  淅淅也是回以一聲“哼”,冷笑道:“你既然如此胸有成竹,把這房門關上就顯得多此一舉了吧,或者你隻是外強中幹?”
  劉公子倒是不顯尷尬,隻是一笑道:“好個伶牙俐齒,我更加喜歡。這林家夫婦還真是多此一舉了點。”隨即揚高了聲音喊了聲“開門”。門很快應聲而開,門外站著尷尬的林家夫婦。
  淅淅轉身緩緩出去,劉公子在她身後淡淡道:“給你三天時間處理洪家的事,這三天裏,我會適當給洪家一點壓力。你爺爺我都可以一張紙發配了他,區區一個生意人洪家算得什麽。”
  淅淅站住身,回頭微笑道:“我不如替你說出來,憋著狠話不說多難受。你的底線不就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嗎?我總得最後給你見識一樣。”說完微笑回頭又走。但撂下的狠話足以叫在場的眾人失色。
  劉公子倒是呆了一下,揚聲道:“你就不顧念京城父兄和洪家老小?”
  淅淅邊走邊冷冷道:“你就不顧念徽行乃是清流聚居之地,悠悠眾人之口可以殺人嗎?”
  劉公子一下愣住,這個小女子她想做什麽?但越是如此,淅淅與眾不同的冰玉仙姿越是深刻他的心中,心中是真的後悔當年沒有答應要肖家的女兒做小,否則也不用出行途中惹此麻煩,不過為著這等美人,值得。
  卻說淅淅準確地七拐八彎摸回原地,叫後麵偷偷跟著的林二太太吃驚不已。見她徑直衝著戲台而去,也顧不得了,忙在後麵喚道:“洪大奶奶,你的位置在這兒。”
  老太太見孫媳婦板著臉直奔戲台,飛快拾階而上,心裏吃驚,懷疑她到後麵是受了什麽屈辱,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大太太一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見婆婆站起,隻得也跟著站起。台下眾人都是眼睜睜地看著這一變故。
  淅淅早在七拐八彎緩緩繞出來中打定主意,是,這是機會了,幹脆動靜做得大一點,讓江南讀書人都知曉,免得洪家遭罪,而自己又有了脫身回去現代的辦法,可以給洪葉羅一個交代了。上了台就揮手叫唱戲的停了,大聲道:“適才林二太太以鑒賞古畫騙我進後院,有個從京城來的劉公子以權勢威脅我脫離洪家從之,既然劉公子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大家在場都是見證,我這就把屍交給了他,為洪家逃脫一厄。”說完便轉身朝台邊大紅木柱撞去。台上人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弄得呆若木雞,誰都沒有想到去阻止,再說淅淅真要撞柱,人又怎麽可能阻止得了她,當下隻聽一聲悶響,洪大奶奶血流滿頭應聲倒地。
  淅淅自己分身出來,眼看著場麵上亂成一團,見走道處那個劉公子現身看一下,隨即匆匆離開,那個林老爺手足無措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在那裏呆立很久才跟上劉公子。淅淅跟上,想聽聽劉公子會做什麽反應。隻見他們兩個進屋後,呆坐了好久,那個劉公子才道:“區區一個婦人,撞柱能有多少力氣。你叫人看仔細了,到底死了沒有,如果沒死,哼。”
  淅淅心想,當然死了,魂都飄你這兒來偷聽呢。隻是沒死的話,他會采取什麽新的措施?
  林老爺臉色煞白,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猶豫了好久才道:“可是洪家與江南文人交往頻繁,在京中也頗有幾個要好的官員,這事還是悄悄掩了過去吧,否則他們鬧將起來的話……”
  劉公子冷笑道:“不過是死一個剛過門的孫媳婦,洪家能多可惜?至多不過是丟掉些銀子,又不是死他們孫子。這種商戶最知道利害得失,知道民不與官鬥的道理,隻要稍微給他們一點苦頭,警告他們一下,他們就會知道怎麽偃旗息鼓。你去做吧,晚了他們就搶先動作了。”
  林老爺呆了半天,才道:“可是,做什麽好呢?他們洪家在杭州城也算是響當當的人家。”
  劉公子厭惡地看林老爺一眼,恨不得一腳踢飛了他,冷笑道:“你們會做什麽?連一個女人都管不住,眼睜睜看著她撞死,這等任內的事你還來問我嗎?他們運絲綢的船要下河,你找個借口扣住船不發就是,他能還不知道顏色?快去。”
  林老爺忙連聲應著去了。淅淅想著劉公子應該不會再有什麽舉動,便飄飄然過去,扯起那幅依然攤在桌上的畫,一撕為二,然後往地上一扔,得意而去。直把劉公子看得眼如銅鈴,什麽都沒有,一幅畫就那麽從中被撕開了,除非是見鬼了。難道是剛剛撞死的肖風眉給予的警告?對啊,肖風眉剛剛鑒賞過這幅畫,她的鬼魂能不恨這畫入骨?想到這兒,劉公子一雙腿都軟了,慢慢扶著椅子坐下去,臉色煞白癱在那兒。淅淅心想這種警告應該足夠,劉公子應該會知道適可而止,所以也就放手飄了出來。
  才穿出圍牆,黑暗中隻見忘機踏著月光而來,一見淅淅就拉住道:“你還不能走,快回去,快回去。”
  淅淅一見忘機,忙道:“好了,你既然來了,省得我罵城隍把他罵出來了。”
  忘機道:“你不用罵,他忙著在戲台上給你的分身續命呢,你快回去接手。”
  淅淅奇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出主意叫我來古代學《黃帝內經》,我現在學好了,也知道你們叫我呆在古代是體恤我初修法術,不知控製情緒,現在我大致知道了該怎麽做,正想要找你們幫忙把我送回去呢,你們怎麽反而急著要我繼續留在古代,是不是你們在搞什麽鬼?”
  忘機急道:“哎喲姑奶奶,你就別問了,我找時間會告訴你。你快回去還魂吧。”
  淅淅心裏總是感覺奇怪,如果沒要緊,忘機隻要說出來就是,三言兩語,又不要費什麽功夫,何必這麽神秘?肯定有鬼。便道:“忘機,忘機,忘機,你還是直說吧,說了我或者會配合,否則我自己回去現代,你們什麽都撈不著,還得被天庭責怪辦事不力。”
  淅淅沒想到她的話會歪打正著,老好忘機一愣,想了會兒才道:“罷了,這原本是城隍的任務,我隻是來幫忙的,我說了你不可以罵我啊。”淅淅哼了一聲,不響,隻是拿眼睛盯著忘機,忘機忙避開眼去,道:“這世道反了,妖精居然比神仙還威風。咳咳,我說了。城隍在這兒有三條人命要收,他打報告去讓你完成,這事兒天上都知道了的,你這才收了一條命,還有兩條要是沒收,吃虧的是城隍,哎喲,姑奶奶,你也得看在我們幫你的份上,也幫幫城隍吧。”
  淅淅一聽,這才明白,怒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說城隍怎麽這麽熱心,原來是叫我來這兒代他受罪,還假惺惺地說什麽幫我,你們這還是神仙嗎?神仙是這麽沒原則的嗎?神仙興騙人嗎?忘機,走,我們找城隍去,我倒是要與他對個明白。”
  說完,一拉忘機返去戲台。忘機被她拖著,雖然可以施法術脫身,但怕事情繼續鬧大,隻得苦著臉跟上,心裏忐忑不安,怕還有什麽事要鬧出來。
  淅淅到了正在浣浣屍體邊忙碌的城隍,很想踢這個胖子一腳,但還是忍了,俯下身冷冷道:“忘機全跟我說了。”
  城隍嚇了一跳,回頭看著忘機罵:“你這叛徒,怎麽連隻小狐狸都對付不了?”
  忘機大聲叫屈:“你要是自己對付得了,怎麽還用得著罵我來,你自己與她說話就是。你也與我一般貨色,欺軟怕硬。”
  淅淅叉腰而立,十足現代社會的小太妹,右腳還一下一下地點著地,隻一雙眼睛秋水似的,盯得城隍心裏發寒,忙背轉身去不看。這邊人間,早有大夫給叫了來,替洪大奶奶包紮止血。因為城隍的幫助,如注的血是很快止住了,可是淅淅不幫忙,除非城隍自己鑽進那軀殼裏去,否則軀殼別想還魂。
  看著洪大奶奶的軀殼被抬上擔架回洪府,老太太早泣不成聲,需得兩個人死死扶著才站得穩,敲著拐杖隻是拿手指著林二太太說不出話來。而大太太臉上滿是恐懼,滿是驚嚇,倒是沒什麽眼淚。淅淅心想,都是她想出來的,否則推脫不來林家的話,也就不會跟劉公子見麵,這個劉公子看來也不是非浣浣不要的,隻是大概聽信了皮條客林二太太的獻媚討好才決定看浣浣一眼的。最可惡的是林家兩口子。不過劉公子也不是好貨,如果非要收三條命的話,就收他們三條就是。
  不過淅淅還是不說話,看著洪家一行走遠,也是不吱一聲,更不跟上。城隍與忘機急了,你推我,我推你,想叫對方去跟淅淅說,可是誰都不敢上前,最後還是城隍壯著膽子上去道:“淅淅啊,這都已經上報朝廷了,這幾條人命算是要收在你手上的,也算是你為天庭做點事吧。”
  淅淅冷冷道:“你們神仙最是滑頭,這種殺人的事轉手給別人做,吃香火的事自己上,這會兒想我去當炮灰?沒門。還有,城隍你老實說清楚,究竟是幾條人命,是誰的人命?”
  城隍忙道:“是五條人命,啊,不,已經變為四條了。一條人命已經因你而亡,就是洪家三太太。是誰的人命倒是不相幹的,隻要是因你而起就好。隻是你如果不複活,洪家公子就得成為四條命中的一條了。”
  淅淅心裏一驚,看住城隍道:“他?我不會收他的命!他不會死。”
  城隍道:“不,三太太小蠻就是因你死的,但是你也沒有想收她命的意思,是不是?洪公子看見回去的是死去的娘子,他傷心之下,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包括自殺。所以你得活著回去給他個交待。”
  想到洪葉羅會因她而死,淅淅心裏沉沉的,感覺有一絲一絲的痛絞著這顆心,不由低下頭說不出話。城隍與忘機忙交換一個眼色,城隍上前拉起淅淅道:“那快走吧,否則等洪葉羅看見死的娘子就糟了。”
  淅淅才走出一步,立刻想到了什麽,停了下來,看住城隍道:“你用叫我來古代修煉內經,誘騙我來這兒幫你完成任務。這會兒好了,知道內經對我已無足輕重了,又以洪葉羅的性命來要挾我,呀,洪公子是誰?我又不愛他,他又不是賭徒。你不想收洪公子的命,你就實話實說,不用這麽轉彎抹角,我告訴你一個最簡單的法子,你隻要自己鑽進浣浣體內,冒充植物人就是。隻要人還活著,洪公子就不會死。好了,我言盡於此,告辭了,我很想賭徒,等不及地要想見他。”
  城隍忙拉住她,怎麽可能他自己去鑽進浣浣體內做植物人?這麽一生躺下來,城隍還不得鬱悶死。忙道:“淅淅,有話好說,這樣你看行不,你練《黃帝內經》已經OK,隻是還差一點練了以後管不住自己的情緒,我來指點你幾招,我們交換,而且以前的事你也別怪我了,因為我授你全本《黃帝內經》,你為答謝我來古代走一趟完成任務,大家扯平。你看行嗎?”
  淅淅冷笑道:“早這麽說不就得了?我們公平交易,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你還非要我記著你的情,哼,人太貪了總會出事,神仙也一樣。就這麽定,我救洪葉羅去,你把需傳授我的東西都記錄在紙上,立刻給我。必須在我蘇醒前給我,我現在隻假裝還有一口氣去,等你的記錄紙拿來我才會醒。”說完便飛快地跟上洪家的車隊,縱身一躍跳進浣浣的體內。
  城隍看著淅淅飛快遠去的身影,忽然一拍腦袋,恍然道:“上這賊妮子當了。她本來就想救洪葉羅的,偏還沉著地與我談條件,我剛才就是不答應她也會去還魂救人的,哎呀,上當,上當。”
  淅淅進入浣浣的軀殼,這才感覺得到洪家抬著擔架之人跑得有多快,難為他們又要在大夫氣喘籲籲的叮嚀下盡力保持平衡,又得以最快速度跑回洪府。躺在擔架上的淅淅不用再考慮其他,就把剛剛與忘機與城隍的對話拉出來回想,不對啊,忘機怎麽說是三條人命,城隍那兒怎麽變成五條了?究竟是幾條?如果是三條,除了三太太的命外,不知還有誰會這麽莫名其妙的死去?剛才城隍說洪葉羅也有死的可能。不可以啊,已經夠對不起洪葉羅,怎麽還能讓他再為了她這個假浣浣去死呢?可是自己又不可能一直呆在浣浣的軀殼裏,一直盯著洪葉羅活下去,即便浣浣隻是做一個植物人。怎麽辦?
  淅淅想到,不知最終因她而亡的人會有幾個,三個就三個,五個就五個,隻要數字確定,可不可以變被動為主動,主動出手殺掉幾個討厭鬼?比如劉公子,比如林家夫婦,隻要湊足數目,洪葉羅不就可以逃過此劫了嗎?一想到這兒,淅淅立刻便又離身飛出尋找城隍與忘機。好在兩仙還在相對傷悲自己不如妖精嘴快,被淅淅輕易找到。見麵就問:“忘機,你說的是我要取三條命,城隍說我要取五條命,究竟是幾條命?我這個假浣浣去世算不算是一條命?”
  忘機道:“沒錯,就是三條啊,城隍老哥親口跟我說的。”
  城隍忙道:“原本真是三條,隻是上官見我這個任務完成得輕鬆,又把他任內的兩條塞了給我,要我一起完成。淅淅,你說他是上官,正好管我,我怎麽可能拒絕他?所以隻有再請你幫忙了。你說的那個真浣浣還活著,死的隻是你扮的假身,所以不能算。”
  此刻淅淅的眼睛裏如果能裝上一根天然氣管,一定就會噴出熊熊烈火。城隍說的這是什麽屁話,他不敢拒絕上官,就可以把苦難壓到她淅淅頭上來了?真是逢高拍逢低踩的典型啊。還沒等淅淅說話,忘機先道:“老哥,你這就不好了吧?淅淅怎麽說也是妖精,你讓她手上沾那麽多血,對她沒好處的。再說又不是你份內的事,你讓淅淅為你奔波為你在上官麵前賺分,怎麽也說不過去,很對不起淅淅。雖然淅淅是妖,但眾生平等,你也不能這麽欺負她吧?”
  淅淅冷然看著城隍,道:“我背上三條人命,兼帶離開賭徒那麽多天,換取你給我的指點。並不意味著你可以所以把其他兩條人命也強加到我頭上,殺人啊,又不是什麽小事,即使上天因為這罪孽隻是你們的任務而不記在我的賬上,我自己也會因為手頭沾血而內疚惶恐,所以這最後兩條命我不接受,我答應你再取兩條命,其他沒我的事了。如果你敢因此而把這兩條命暗中強加到我認識的人頭上,當心你的上海城隍廟。忘機,謝謝你,你自始至終都是好仙。”
  城隍怏怏的,但又說不出話來辯白,隻有暗中拿腳踢著忘機想要他幫忙。忘機避開,城隍又貼上,如此再三,忘機無法,隻得衝冷冷盯著他們看的淅淅道:“淅淅,你也看見了,城隍在求我呢,因為規矩是這樣的,追命的任務分配給沒給神仙,可又規定神仙自己不能沾血,所以每次有任務來都是很叫我們頭痛的。上仙還可以憑借權勢把這任務甩給我們,我們就沒辦法啦。淅淅,你也體恤體恤我們兩個末流神仙,幫我們個忙。我叫城隍拿他的法術來換。還有,雖然我們不能殺人,可是我可以幫你完成偵察任務。這幾天我就跟在你身邊,你要什麽隻管說,隻求你幫了城隍的忙,你說可以嗎?”
  淅淅聽了,隻是依然拿嚴峻的目光罩著城隍,看得城隍都心虛。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好,叫我加殺兩個,看在你老好忘機的份上,答應你。不過,城隍你既然可以從上官那裏得到好處,我自然也得從你這兒得到好處。我要學你兩樣本事,一是讓我可以去掉你們的輔助,得以自由在時空穿梭;二是我要學你們手指曲伸兩下就可以算出一個人的前因後果的本事。這兩樣,加上你前麵答應的一樣,限你立刻完成,還是那句話,我睜眼複活的前提是你把這三件本事都詳細記錄到紙上傳授給我,忘機道長作證。”
  這一下,忘機名正言順做了中間人。“老哥,這條件,你看怎樣?”
  城隍苦著臉道:“你還問我,這第一條倒也罷了,第二條是仙家特有的法術,我要傳給了小狐狸,上麵追查起來,我怎麽交代?”
  淅淅冷笑道:“城隍,我算是知道你這人嘴裏是沒一句真話的了。你說這是仙家獨有,為什麽與非這麽個老實道士都會知道?你隨便推三阻四,沒關係,我又不一定要這些,有了對我也隻是錦上添花。你自己慢慢看著辦,我走了。”
  城隍忙一把拉住淅淅,道:“你弄錯啦,與非牛鼻子的法術怎麽可能與我們仙家的比……”
  淅淅立刻道:“啊,我明白了,原來也有全本刪節本之分,不過忘機道長不是我們的中間人嗎?忘機說話做人最是有良心,城隍你寫出來的隻要道長過目首肯,我也就沒意見。隻是麻煩忘機道長了。”
  城隍聽得出淅淅話中的要挾,可是現在沒辦法,隻有被她要挾。隻得跺腳道:“好吧,好吧,我答應你,姑奶奶,你還是快去吧,再不去你那軀殼的身子都要涼了。他們都快到洪家了,你要沒了氣,洪家不知會做出什麽大事來,這下死的人就太多了。”
  忘機也道:“淅淅,你放心吧,我盯著城隍,你既然相信我就相信到底,等我押著城隍把三份東西交到你手上後,我就陪著你幫你出主意。你去忙你的吧。”
  淅淅點頭,這才匆匆離開。城隍一見她離開,立刻骨朵起一張大嘴,可又不敢胡說八道,怕這麽容易“叛變”的忘機說出去,隻有含羞轉身忙著寫出他答應淅淅的法術。
  淅淅找到浣浣的軀殼時,見她已經落在洪葉羅的懷抱中。看洪葉羅抱著浣浣的軀殼如發瘋一般往新房裏跑,兩眼發直,嘴裏時不時發出一聲低吼,猶如被困的野獸一般,淅淅一聽嚇壞了,忙鑽進浣浣的軀殼,溫暖起這個身體,伸出手緩緩撫上洪葉羅已經淚流滿麵的臉,輕輕道:“我沒事,你別急,跑慢一點。”知道不能多說,否則不符合死而複生的形象,幾句話後便立即閉嘴閉眼。
  洪葉羅狂奔中忽然被浣浣伸手摸了一下臉,還聽她說了幾句話,喜得大叫一聲:“浣浣,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你要挺住,我不會讓你死的。”可是,眼淚卻是落的更多,紛紛滴落在浣浣的臉上,一陣熱,然後是滿臉清涼。淅淅隻有在心裏感慨:風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淅淅合上的眼睛感覺到有亮光,估計是進屋了。隻聽小去大大地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淅淅也知道,這會兒這張臉全是血,黑天黑地的,沒幾個人有膽看。隻聽洪葉羅道:“你們把湘妃榻搬過來,浣浣頭撞成這樣,一定很痛,不能靠在枕頭上睡。我躺在榻上抱著她。”
  “小聽,拿最軟的絲綿來,給浣浣把臉擦幹淨,她最討厭身上有味道。”
  “妙妙,你來了正好,我有一件竹似涼袍,很軟的那件,你快去拿來,浣浣怕熱,墊在她身下。”
  “請大夫進來吧,你們也別退下了,快,別管我。”
  淅淅聽著洪葉羅用哽咽的嗓音一條一條地發著指令,件件都是那麽體貼,那麽焦急,他對娘子是真的好,真是對不起他。淅淅此時很想橫下心來做出決定,算了,要不就在這古代呆下去吧,起碼回報洪葉羅的深情。
  很快,腳步聲紛至遝來,大老爺來了,二老爺三老爺也來了,過一會兒,太爺竟然也來了。老太太的拐杖聲也從屋外傳來,看來她們那麽大年紀,也是緊緊趕著一直從林家跟到洪家新房,不容易。淅淅很是感動,心裏有越來越響亮的聲音對自己喊:不走了,就留在這兒了,否則對不起這些對自己那麽好的洪家人。
  老太太才進門,太爺便立刻問:“怎麽回事,不是說老三媳婦剛過世,不去林家的嗎?究竟怎麽回事?”
  老太太多年人精,見問,並不出聲,隻是長歎一聲,兩隻眼睛目光炯炯地看著大太太。大太太一路過來,早就想明白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此刻見太爺問,而老太太又不答,那眼光逼著她答,她本就膽子小,早嚇傻了,起身對著太爺哆哆嗦嗦地道:“都是媳婦的不是,原以為林家給我們麵子,林二太太又親自上門邀請的,這才請求老太太一起過去一趟。”
  二太太本來就討厭大太太這麽沒用的人一直壓著她,而如今三太太過世,當家的位置還是沒輪到她,再說今天白天看著大太太一副我說了算的口吻決定了他們三個人一起故去林家,把她二太太留在家裏守著,她早就心中很是有氣,此刻見機會要來了,立刻道:“原是不幹老太太的事,早上林二太太來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推辭了,說家中三媳婦剛剛過世,我們這就去看戲不好,不合規矩,再說也沒這心情。林二太太也就無話。隻是大太太堅持要去,連葉羅過來以‘會無好會,宴無好宴’相勸都沒用,還非要特特地過去新房,非把操勞那麽多天,累得需要抬回新房已經說不去的新娘子也叫了去。要不是……”
  老太太見說得差不多,也就咳嗽一聲,道:“好啦,你也少說幾句。”知道多說了反而引起太爺反感。隻是老太太還是有話要說的,“浣浣請我也一起進去看畫,她早就看出其中有問題,要是我當時堅持一下,不聽大兒媳婦的勸,厚著臉皮跟去,可能也不會出事了。”老太太今日一天對這個大兒媳婦的剛愎自用也反感得很,隻是那麽多年的麵子,還是忍讓著,此刻既然追究起責任了,知道丈夫對這個孫兒媳婦器重得很,怎麽可能把責任攬下,當下就這麽自責,其實明眼人都聽得出,又是大太太作的梗。
  太爺大致聽出問題症結,也猜出大太太這麽做原因何在,不過沒說什麽,隻是對曲心道:“你把在林家看見的聽見的都說一下。”他相信,在洪家裏大太太那些動作,二太太應該已經說得差不多。
  曲心自然不敢在那麽精明的太爺麵前有任何傾向,所以隻是實事求是,就自己看見的聽到的說了一遍。當說到大奶奶如何衝上戲台,如何麵不改色地簡單交代,如何一頭撞柱的時候,眾人都是惻然,而大太太偷眼瞧去,隻見兒子雙眼噴火地盯著她,心裏明白,這件事本就是自己的錯,而兒子當然是一輩子不會原諒她了。心裏又驚又怕又寒,隻會站在當地發抖。
  聽完曲心的敘述,太爺拍案道:“孫媳有勇有謀,有義有節,不愧是我們洪家的媳婦。”說到這兒,冷冷盯了大太太一眼,明顯就是說你這人配做洪家媳婦嗎?“雖然才過門不多日,可今天作為,全是為洪家著想,她這麽當眾撞死,節氣足以轟動整個杭州,甚至傳到京城。劉林宵小想再為難洪家,也得顧及天下悠悠眾人之口。洪家能有這等好媳婦,是洪家的榮幸。葉羅,這幾天你隻管守著你媳婦,想要什麽立刻問老太太要,孫媳用自己的性命保全洪家,洪家當然要傾全家財力挽救於她。老二,你去打聽清楚,這幾天宿在林府的什麽劉公子是不是京城權傾朝野的權臣劉家之後,要是的話,未必他就能因此罷休,我們得做出相應準備。”淅淅聽著,覺得這個人精太爺為人很是公道,而且說得不錯,自己當初就是這麽考慮。
  話音才落,隻聽外麵有人飛奔而來,腳步聲響得驚天動地,大爺一聽,立刻警惕地站起來,大聲問:“燕六郎,什麽要緊事?窗外回話。”
  隻聽外麵一把大嗓門道:“回太爺,今晚發貨的船給官差阻在碼頭,說是漕運船要過,讓我們等漕運船過了再走。但漕幫說最近沒有聽說有漕運船要過的事,而官差又不給個確切時間,所以古爺讓小的來跟太爺說一聲,這其中有古怪。”
  太爺隻是一句“知道了,外麵等著”,隨即自己坐著沉思不語,眾人都知道他在想事兒,所以誰也不敢說什麽,連一聲咳嗽都沒有。太爺清楚,今晚的動作隻是殺雞敬猴,讓他收手,不要因孫媳撞柱事件大鬧上去的意思。但是太爺是個老而彌辣的人,多年滾爬下來,把洪家發揚光大至如此,一路不知削平多少山頭,這回劉林兩家不把他放在眼裏,當眾欺負他家孫媳,無疑是與當眾扇他耳光一般道理。他怎麽也不肯咽下這口氣,謔地起身,冷笑道:“不走就不走,六郎,回去跟古爺說,把船上的貨全卸了,大家休息三天。順便通知全城洪家米行藥房,明天起全部歇業,為洪家出了這麽個貞烈女子慶幸。老大,你帶曲心去師爺房裏,照曲心的話把榜文擬出來,不點名不指姓,說的隻是我們自己的事,看的人自然會明白說的是誰。別以為他姓林的有印把子,我倒要看看,這印把子有多硬。”
  大老爺一聽嚇了一跳,忙道:“爹,藥店倒也罷了,我們的米行占了杭城的七成,這要是一關,不是很多家要鬧饑荒了?這可不行,官府會來幹涉。”
  太爺一聽大罵:“蠢貨,我要的就是這種結局,他姓林的每年得從我這兒拿去多少好處,今天竟然敢當眾侮辱洪家,我叫他生不如死。你隻要榜文寫明全行夥計停工為節婦洪大奶奶念經祈福,誰看了敢說不對?他官府敢硬來?他隻敢與我們商量。去,師爺會知道怎麽寫。”大爺反正也是被罵了一輩子了,再說他最擔心的還是兒子的安危,看兒子這麽對待兒媳,他總覺得兒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兒子得出事。所以一點沒有生氣,連連應著出去。
  淅淅聽著在心裏連聲叫好,這個太爺做事總是占著理,做出來的事即使大家眼看著是不對的,可也批不出口。而明天關閉米行藥行等要緊鋪子,要換了現代社會,不亞於罷工罷市,這等要挾,官府哪裏吃得起,再說他又占著理,而官府又正心虛著。真真是個高人,人精。
  處理完這些事,太爺便鎮定地吩咐麵色煞白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回去休息,自己過來與大夫商議脈息用藥等事,還不忘時時安慰一下洪葉羅。各房的大小主子得知音信後也流水般過來問安,不過都沒進內屋的門,在外麵坐一坐,叫妙妙傳達進去便罷。太爺隻是不說話,他滿心都是下一步的計劃,而洪葉羅也是不說別的,他隻是看著浣浣,一聲聲輕輕地念叨著要浣浣堅持住,一定要活下去。
  淅淅聽著感動得要死,心裏直想著要不就這麽不顧醫理,忽然活過來算了,免得洪家上下那麽擔心。尤其是洪葉羅和太爺,淅淅都懷疑自己不醒一下的話,他們都不肯合眼睡。而且洪葉羅一直抱著她,想到昨晚他抱著她睡了一晚,不敢動,今早起來血脈不通一瘸一拐的樣子,相信今天他是更不敢動,怕弄痛了他,不忍洪葉羅又是一夜折騰,淅淅隻得裝作被藥灌醒,睜眼對洪葉羅注視半天,可憐的,他的眼睛都紅了,不知他急成什麽樣子。見淅淅伸出手,他忙俯身下來,把臉貼上去,一邊輕問:“浣浣,藥很苦嗎?可是一定要喝啊,我叫他們煎少了,方便你喝。”
  淅淅感動得眼淚珠串似的流下來,洪葉羅一見更是難過,直問:“浣浣,你很痛嗎?哪裏痛?我替你揉揉。”
  淅淅忙道:“放我躺床上。”
  洪葉羅道:“沒關係,我知道你怕我累著,我不累,抱著你我才放心。”太爺聞言歎了一聲,他不看好這個孫媳婦能活下來,一個嬌小女孩出了那麽多血,頭頂都撞出白骨,現在還不覺得,這幾天那麽人,傷口能不爛了?可憐孫子這麽癡情。
  淅淅道:“我頭痛,你放下我。”洪葉羅一聽,明白自己這麽幫著浣浣反而頭痛,忙把她抱到竹榻上。淅淅躺下後衝他一笑,隻有繼續睡。
  這時大太太的丫鬟不知第幾遍地過來問詢,太爺看著討厭,冷冷地代妙妙答:“回去告訴她,撞成這樣她還想僥幸?”丫鬟嚇得踉蹌著退出去回報。太爺隻是在後麵追著罵:“又笨又蠢,偏又不自知。”
  洪葉羅聽著很不是味道,但這回確實是母親“又笨又蠢,偏又不自知”惹的大禍,還他的浣浣變成這樣,又覺得爺爺罵得不錯。隻有歎氣,看著床上的浣浣,昨晚浣浣也是睡得人事不知,但那是海棠春睡,眉眼間隻見嬌憨,今天卻是生死懸於一線,不說別的,太爺今天一直呆著沒走,足見他不看好浣浣的景況。洪葉羅心裏很涼很急,可又是不知道做什麽才可以讓浣浣醒過來,隻有拿著汗巾不斷擦拭浣浣的臉,親自給她打扇子。隻希望老天爺能看見他的誠心,讓浣浣活下來。
  時間又過了好久,藥香在屋內彌漫。太爺一直在想著心事,不斷輕輕出去到外麵吩咐跟隨的人做事。淅淅心中天人交戰,留下的聲音漸漸占了上風,不管愛不愛洪葉羅,就衝著他對自己那麽好,也不能辜負了他,不過隻有讓他暫時吃點苦頭了,否則立刻蘇醒說沒事,也太神怪了一點。淅淅想,要不就昧著良心這麽睡一覺吧,明天起來再活轉回來一成。
  主意打定,正想睡覺,可是心裏想起賭徒來,又割舍不下,雖然知道在這兒呆的時間再長,回去還是不變的時間,還是可以遇見不變的賭徒,可是自己總得在這兒結結實實扔下那麽多年,隻怕是幾十年後滄海桑田,心境早不如從前,看見賭徒時候,又會有怎樣的感受?不說幾十年後,即使今天立即回去,心裏也已經有一角失落在這個古代,這個洪家。
  淅淅正輾轉反側,忽聽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跌跌撞撞地進來,一個人好像在門口絆了一跤,跌在地上,可還是急急地道:“太……太爺,不好,大太太懸梁自殺了。”淅淅一聽,再關不住眼皮,瞪大了眼睛。
  眾人沒看見浣浣瞪大了眼,都去看摔在門口的大太太的丫鬟了,隻見太爺愣了一愣,隨即蹬足道:“冤孽,冤孽,真是又笨又蠢,她這一死,以後浣浣活過來,還怎麽麵對她兒子。趕緊叫大夫過去救治。”說完拔腳就走,想是去大太太那裏了。
  淅淅本來是驚呆了,一聽太爺一說,對啊,終歸洪葉羅是大太太的兒子,誰都看得出,大太太自殺是因為這個兒媳,那以後自己如果算活過來,麵對著洪葉羅,還能有什麽味道,大太太的屍體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橫亙在兩人之間了。淅淅心裏長歎,看來自己也隻有結束浣浣的性命了,否則後麵下去害洪葉羅一輩子不好過。可憐的洪葉羅,自己到古代走一遭,陰差陽錯地選上他,害得他幾天之間遭了那麽多變故,真對不起他,隻怕他一生都不會快活了。
  洪葉羅聞訊也是驚呆了,母子連心,母親雖然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可是……她怎麽能死呢?看見太爺抬腳離開,洪葉羅也不由跟上,才走了兩步,忽然想到還在床上的浣浣,忙轉過頭,卻見浣浣圓睜著一雙大眼看著她,忙回來趴到床邊,臉對著臉對浣浣道:“你別擔心,不會有事。”可是心裏還是牽掛著大太太那裏的事,真想立刻過去看看端的。
  淅淅看他一臉六神無主的樣子,心裏歎氣又歎氣,沒緣分。輕道:“風起,抱我起來。”洪葉羅依言輕輕抱起她,輕得像是怕她隨時會碎似的。“風起,答應我幾件事。你一定要答應。”
  洪葉羅點頭,“浣浣,你說什麽我都答應,隻要你好起來。”
  淅淅把手放在洪葉羅手上,勉強展開一個微笑,她其實現在很笑不出來,心裏一團亂麻,但覺得還是笑好。“風起,答應我,水晶貓一直留在我身上,下輩子,或者下下輩子,我拿它來與你相認。”
  洪葉羅聞言點頭,心裏大喘一口氣,終於娘子認他了,可是這話似乎已經是臨終遺言。洪葉羅想笑著答應,讓娘子放鬆,可是怎麽笑得出來,嘴唇一歪,就跟哭似的,眼淚果然就連串掉了下來,掉在浣浣臉上。這是不是浣浣的回光返照?
  “再答應我,你要好好活著,娶妻生子,我要見你明年帶一個孩子,後年帶兩個孩子,大後年帶三個孩子,一起來給我上墳。要是少一個,我下輩子就賭氣不見你。”
  洪葉羅雖然不以為然,心想你走了後我還要什麽妻子?可這或許是浣浣的臨終遺言,他隻得哽咽著道:“我們自己生,明年生一個,後年生一個,生到你不願意生為止。”
  淅淅笑笑,道:“不要恨你娘,她也是可憐人,如果她被救活了,你以後還是要對她好。還有,不要想不開為我報仇。”
  洪葉羅點頭,可心裏在想,怎麽可能不為你報仇?但見浣浣說完,笑容隱去,眼睛一閉,手垂了下來,心裏明白,這下她是真去了。這會兒他反而哭叫不出來,隻緊緊把浣浣抱在懷裏,埋首在浣浣肩上默默垂淚。
  淅淅離開浣浣的軀殼,見洪葉羅這樣難過,心裏也很傷心,陪著一起哭,可是又一點辦法沒有,覺得這應該說是最好的選擇了。哭了好一會兒,見忘機進來,才一扯他的手逃也似的離開。
  忘機一見,道:“怎麽回事,不是叫你複活嗎?你怎麽還是死了?”淅淅不理他,隻管嘩啦嘩啦地哭,忘機沒辦法,隻有撚指一算,這才恍然,看著淅淅道:“也難怪,那還真的難混了。”
  淅淅哭了一會兒,才道:“道長,幫我算算,現在劉公子和林家夫婦在哪裏?我去殺了他們。”
  忘機聽了嚇了一跳,淅淅這話說得殺氣騰騰,似乎不是單純想去殺人,而是想去食肉寢皮一般。但一響,加上這三人,倒是正好湊足五個,忙算了算,道:“我領你去。”
  淅淅搖頭,道:“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把城隍的東西也給我吧。”
  忘機忙把城隍寫的口訣給淅淅,一邊飛快地告訴淅淅劉林兩三人的去處。淅淅捏著水晶貓,看了半天的月亮,這才一咬唇,什麽都不說地投入黑暗。忘機看著遠去的背影心裏發寒,老天,她不知會怎麽打開殺戒。忘機都不敢自己推算那結果,還是飛快地去找城隍吧。
  第二天,杭州城滿城風雨,街坊鄰裏悄悄流傳著兩個轟動杭城的事件,一件當然是洪家大奶奶當中以死守節,文人墨客聞言無不歎息,紛紛寫詩寫挽聯送去洪家。一件是劉公子和林老爺林二太太三人一夜暴斃,免得焦黑,臉如豬頭,看見過的林家下人都說,月下見一個白衣女子從天而降,周身豪光環繞,如仙女下凡,那張臉似乎就是洪家大奶奶。仙女如風一般從這三個人的房間穿牆而過,瞬息遠去,早上看時,主人都已斃命。坊間都是暗暗猜測,說洪大奶奶節義感天,所以升天做了仙女。劉林三人卑鄙無恥,上天震怒,所以特許洪大奶奶下凡取了三人性命。
  消息傳到洪家,本來想著報仇的洪葉羅茫然若失,原來浣浣叫他不要報仇,是她自己會動手的意思,可是浣浣真做了神仙了嗎?要是的話,那不是下輩子也無緣見麵了嗎?洪葉羅都不知該為浣浣高興好還是為自己難受好。
  消息傳到京城,劉家上下誰都不敢出聲為劉公子報仇。他做的事太絕,是以上天震怒而取去性命,劉家可以違逆皇上,可是對神仙還是敬畏有加的。
  這事漸漸在民間成為傳奇。

  第四部分 風雨無阻
  淅淅被忘機和城隍送回現代,一看時間,與離開時候沒差多久,看著這熟悉的環境,聽著黑暗中傳來的兩個貓姐姐輕輕的呼嚕聲,真是有物是人非的感覺。摸摸胸口,水晶貓宛然在目,黑暗中散放著柔和的光芒。洪葉羅,想到他淅淅的心又抽緊了,不由自主跪坐在沙發上,輕輕抽泣。古代的生活片斷如電影般在淅淅腦海中回放,叫人心碎。
  忽然有個聲音道:“小狐狸,幹嗎?一回來就哭哭啼啼?”聲音裏好像滿是不耐煩,正是曬貓的聲音。
  淅淅抬頭,赫然見兩個貓姐姐蹲坐在麵前,一臉驚喜與關切地看著她。淅淅動動嘴唇想說什麽,可是又什麽都說不出口,隻是掉眼淚。看得娜娜貓心裏難受,問:“怎麽了,是不是沒有取回經?如果不行的話,我們不幹了,誰都不理,找個小小的山村住下,自己好好過日子。”
  曬貓收起玩笑嘴臉,其實她看見淅淅回來與娜娜貓一樣高興的,但見淅淅不知為什麽哭得那麽傷心,也是心裏難過,伸出前爪摸摸淅淅的臉,給她抹掉一點淚,關切地道:“在古代受欺負了?不過你不說也好,不愉快的事就早點忘記吧。”
  淅淅還是說不出話來,隻知道拚命搖頭。倆貓被她哭得麵麵相覷,不知怎麽才好。娜娜貓心軟,看見淅淅哭得傷心,也忍不住掉眼淚。曬貓看著也是心酸,但她一直秉持好漢有淚不輕彈的原則,所以嘀咕幾句,扭頭走開,免得被兩個女人看見她眼睛裏也是潮潮的。
  好不容易停下來,喝了娜娜貓遞給她的一杯桂花烏龍茶,淅淅才召喚曬貓過來,開口把去古代的遭遇說了一遍。“你們說我該怎麽辦?我覺得隻有離開才是最好的結局,繼續呆在洪家,其實洪葉羅看見我還是會想到他死去的娘的,這樣一來,兩個人在一起還有什麽好說的,你們說是不是?”
  曬貓聽了看著娜娜貓,娜娜貓也是看著曬貓,兩個都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曬貓才道:“淅淅,你自從變成淅淅後,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快活,還是以前被陸叔叔罩著做洛洛的時候快樂。你現在居然已經複雜到成為古代大家庭的當家主婦了,還在古代殺人自殺的,什麽都幹了,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你還是單純快樂的好。”
  娜娜貓也道:“我們又要故話重提了,陸叔叔雖然老了一點,可是他知道怎麽包容你,給你最安穩的環境。隻是,唉,現在陸叔叔怕你了,也沒辦法。否則伏明霞嫁給梁錦鬆其實也是很好的啊,你看電視上她笑得多滿足,就跟你以前被陸叔叔罩著的時候一樣。也別提了。”
  淅淅歎氣,道:“我也想回到以前,最好是還在北極那時候,每天即使能捉到一次旅鼠,能曬到半天太陽,那都是快樂的。是不是人越來越大,經曆越來越多,就越來越不快樂呢?”
  曬貓拉住娜娜貓,堅決地道:“娜娜姐姐,我們以後一定要快樂,我們修煉成功後也不要變人,我們還是做我們快樂的貓。我們拒絕複雜。”娜娜貓聽了點頭。
  淅淅道:“那我就算是做了試驗品了吧,可是我現在怎麽辦呢?”淅淅茫然地轉看窗外,天已經微微泛出魚肚白,天要亮了吧。想到洪葉羅不止一次提起的生生世世的誓言,想到史耘逸時時流露出的憂鬱的眼神,淅淅忽然打定主意,趁熱打鐵,這就去找史耘逸。他一定是那個古代的洪葉羅轉世的。淅淅找出車鑰匙,雖然現代的時間都還沒過一天,但去古代那麽多天,翻天覆地的變化,都差點忘記車鑰匙放那兒了。換上現代的衣服,到門口時候,才忽然想起要說一聲,回頭堅決地道:“娜娜姐姐,曬貓姐姐,我準備找史耘逸去,把水晶貓拿給他看。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但是我一定要找他,我欠他,欠他太多。”
  曬貓道:“去吧去吧,怎麽說也得去做過。否則心裏會一直惦記著,反而難受。這傻狐狸。”
  見倆貓姐姐支持,淅淅心裏像有了支撐似的,飛一般地衝出門去,把個樓梯踩得賊響。這邊曬貓道:“這家夥忘了給我們做飯了。”
  娜娜貓道:“你看她找車鑰匙都找那麽會兒,對她來說,已經差不多過了很多時日了,過了那麽多不一樣的日子,要再回到現在也不容易,可憐的賭徒,可能就這麽稀裏糊塗出局了。”
  曬貓道:“怪不得這世人說起狐狸精來都很不屑,看來狐狸精還真是害人。”
  且不說娜娜貓與曬貓在家裏議論,淅淅循著印象中史耘逸名片中的工作地點,飛車前去等候。
  天還很早,馬路上還有晨跑的人,紅綠燈前還沒排起長長的車龍。淅淅開著車,心裏卻是一團亂。一想到很快就會見到史耘逸,該怎麽說,說什麽,頭就發脹。但是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第一時間見到史耘逸,見到了再說。
  對史耘逸公司所在的大樓不熟悉,再加心思不屬,繞著大廈兩圈才找到停車的地方,可是看時間還隻是早上七點。淅淅沒出去,隻是坐在車裏,太陽照在空蕩蕩的停車場上,透過車窗玻璃照在淅淅臉上,也照亮這個車內。淅淅茫然看著車上的一切,隻覺恍若隔世,剛剛還油壁車青驄馬,今天就開著飛快的跑車了,而最受不了的是,剛剛離去的那些人,他們會怎樣呢?劉家會不會向洪家下手?洪葉羅會不會聽話好好活下去?不,洪葉羅一定不會活得好了,凡人誰受得了這種打擊?
  眼睛看到手機的時候,淅淅得好好想了想才拿起來開機。開機時候閃爍的屏幕也仿佛是遙遠的記憶。淅淅傻傻地看著屏幕上顯示出一排一排的數字後穩定下來,這才想起這麽舉著手機幹什麽,正要放下,卻聽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這原是淅淅最熟悉的聲音,此刻卻著實嚇了她一跳。淅淅舉著手機愣了一下才想到要按哪個鍵來接聽,可是上麵顯示的卻是“賭徒”兩個字。“賭徒”,這個也是恍若隔世的名字,卻是那麽銘心刻骨,淅淅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把手機如燙手山芋一般扔到旁邊的位置上,兩手捂住耳朵,希望聽不見鈴聲。
  手機響一陣,終於不響,淅淅才緩一口氣,想拿回手機,忽然手機又在手指尖處尖叫,還是賭徒。淅淅很想再把手機扔出去,可是又很知道,賭徒這人做事一向是不屈不撓的,除非她關了手機,否則賭徒會一直打這個電話。隻有接起,期期艾艾道了聲:“賭徒,這麽早。”
  淅淅這兒一晚上發生那麽多事,賭徒哪裏知道,聽見淅淅的聲音,他先在那邊大笑道:“懶瓜,還早呢,快起床,趕緊開門,我給你帶來熱騰騰的生煎包子。”
  淅淅要想一想,才把記憶在腦子中調整到現在的時間,是,現在是兩千年了,不再是古代的杭州。忙有點如夢初醒地道:“啊,是,可是我不在家,你忙自己的去吧。”
  賭徒聽了隻覺得怪怪的,淅淅的口氣不對啊,一向她聽見敲門聲就是飛一樣地撲到門邊,打開門後就是如蝴蝶一般地飛進他懷裏,奇怪,今天怎麽口氣那麽冷淡。“淅淅,你怎麽了?你沒事吧?你在哪裏?我要看見你才放心。告訴我地址。”
  淅淅忽然想起,自己來找史耘逸幹什麽?再續古代的前緣?如果這樣的話,將把摯愛的賭徒置於何地?而且,史耘逸還能記得那些屬於洪葉羅和浣浣的閃亮的日子嗎?
  淅淅在這邊恍惚,賭徒急了,連連大聲道:“淅淅,淅淅,你怎麽了?你在哪裏?我來看你。”
  淅淅被賭徒急促的聲音打斷思緒,歎了口氣,對賭徒道:“你先上班去吧,我中飯來找你。”
  賭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見說,隻有道:“好吧。淅淅,你身體沒問題吧?沒什麽事吧?”
  淅淅把頭埋進方向盤,苦惱地道:“賭徒,別問,我自己也說不清,不,我身體沒問題。中午等我。”說完幹脆結束通話。賭徒對著手機發了半天的愣,最近早上來接淅淅的時光本來都是一天最快樂的開始,他隻要一睜開眼想到這個光榮而甜蜜的任務,就在床上呆不下去,一躍起床,衝鋒一樣的洗漱刮臉,然後買了早點旋風一樣刮到淅淅家裏,與淅淅共進早餐。可是今天這是怎麽回事?淅淅的口氣中怎麽有種排斥?賭徒想不通,怏怏下樓開車去上班。
  地下停車場裏遇見陸西透,想到他與淅淅的深厚關係,賭徒很想問隔究竟,因為很可能他會知道淅淅怎麽了。可是憑男人的直覺,賭徒又很懷疑,陸西透對淅淅的交情不是那麽單純,心裏排斥,是以想問的話又咽了回去,隻是如往常一樣,簡單打了招呼,一起走向電梯。
  陸西透見賭徒一臉鬱悶,又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問也知,肯定與淅淅有關。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陸西透很想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怎樣?這一回徹底離開一段距離也好。可到電梯升到他的樓層,陸西透跨出電梯的瞬間,又忽然很想走回去問賭徒,究竟發生了什麽。所以對著關閉的電梯門發了一會兒呆,等另一部電梯“叮”地一聲到達的時候才醒悟,轉身離開,到了辦公室坐下,想了想,便叫雲出岫給賭徒撥個電話,他要和賭徒說話。
  賭徒接到電話的時候心裏無奈地想,原來淅淅能那麽輕易地控製他的情緒,陸西透就這麽一眼便能知道他有問題。接起電話,陸西透也沒寒暄,隻是直接發問:“賭徒,淅淅沒什麽吧?”
  賭徒需得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淅淅怎麽了,很奇怪。”
  賭徒說的是實話,可是陸西透沒那麽想,他又想複雜了一點,以為賭徒有所保留,沒有直說,便玩笑似的道:“你可以問她的兩個貓嘛。”陸西透最近與淅淅沒什麽接觸,不知道賭徒知道了真相沒有,所以這麽當玩笑似的說,如果賭徒知道了的話,一定就會順著答出來。
  哪知道賭徒一點不知淅淅的身世,見問,還覺得陸西透有嘲笑的意思,很不愉快地道:“陸總見笑了。”
  陸西透立刻明白,淅淅沒有把她的真實身份告訴賭徒,心裏不知是喜還是別的,又覺得自己有什麽可開心的,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知道還不如不知道來得愉快。但總是知道了,淅淅不是因為在賭徒麵前露尾巴而導致今天賭徒的反常,陸西透放心,也就沒什麽話再與賭徒可談,便淡淡地道:“不好意思,玩笑了。沒關係的,淅淅有時有點脾氣。對不起,打擾你工作。”
  賭徒放下電話,卻是心生疑問,總覺得陸西透的話閃閃爍爍,似乎藏著什麽秘密。可又不便問,也知道問不出什麽,領教過陸西透的厲害,知道自己在言語上不會是他的對手,別自己還沒從他那兒問出什麽,他已經把自己的底細都摸了個透了。無法可想,賭徒隻有焦躁地等待中午快快到來。
  淅淅等著看停車場上車輛一輛一輛地停泊,終於想到,現代社會約見之前得以電話預先聯絡,以免給人唐突感覺,忙從記憶中搜出史耘逸的電話,給他撥過去,以前根本就沒想過把史耘逸的電話號碼儲存起來。幸好,他開機著。
  聽到電話那段傳來的熟悉聲音,淅淅竟有半刻失語,還是史耘逸在那頭溫煦地道:“是胡小姐嗎?”
  淅淅這才恍悟,想起自己此刻乃是胡淅淅小姐,而非洪家大奶奶肖風眉浣浣。“是,早上好,請問我可以在你上班時間來拜訪你嗎?有事相商。”黃粱一夢,說話都似乎帶著點過去時代的那些文氣。
  史耘逸需得好好克製,才聽懂伊人的話語,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預約,於他卻是可能打開美麗新世界的心扉。“啊,好,好的,我立刻出發過來公司,大約十點可到。你方便嗎?”
  淅淅怔了下,問道:“你今天不用上班?如果這樣,我們可以約其他地方。從你公司到你現在所處的地方,兩點一線的中間點是哪裏?我們就約那兒等。”淅淅心急如焚,不知怎麽,就想最快見到史耘逸,解開心中千年帶來的謎團。
  史耘逸很快領悟,胡淅淅此刻就在他公司樓下,一定的,心裏激動得恨不能插上翅膀飛過去公司,忙在心中把這條線路推演一遍,道:“胡小姐,華亭賓館這條路你熟不熟悉?”
  淅淅點頭,“知道,過去就是上體館,好,我立刻過去,就那裏等。”淅淅幾乎是在說話的同時,發動了汽車。掛掉手機之時,車子已經滑行在出停車場的路上了。究竟是在急什麽?隻是為了驗證史耘逸就是以前的洪葉羅?如果得到驗證,那麽與他再續前緣?可是,他們之間有前緣嗎?難道說,去古代的時候,心裏一直裝著賭徒而排斥史耘逸,那麽難道回到了現代,就得變成心裏裝著洪葉羅而排斥賭徒?不,淅淅心裏明白,怎麽也不可能排斥賭徒,想到賭徒的時候,心中的感受與想到別人是不一樣的,但是不一樣在哪裏呢?淅淅說不上來,她最直覺的感受,隻是明白,看到賭徒,想到賭徒時候,她的心跳會加速到叫她手足無措的地步。而陸叔叔和洪葉羅都不行。
  想得出神,居然走錯了道路,上不了高架,隻有又轉回來,找地方上去,正是上班高峰時間,車多人擠,可有什麽辦法,誰叫她這本活地圖晚節不保。所以到了華亭的時候,晚了那麽一刻。史耘逸已經等在華亭正門口,而不是裏麵的大堂。
  看見史耘逸的那一刻,淅淅差點“風起”兩個字衝口而出。太像,兩個人簡直是一摸一樣,即使一個是絲綢長衫,一個是棉布T恤。可又明明知道那不是同一個人,中間還隔著千百年的曆史長河。千言萬語停留在喉嚨,隻是說不出來,即使對古代的洪葉羅,彼時也不曾推心置腹地說過什麽話,更別提現代的史耘逸。
  而史耘逸則是很奇怪,為什麽胡淅淅會主動找上他,及至他見到胡淅淅,更是添上幾分奇怪,她哭過,她似乎在別處受過委屈。史耘逸並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因為心裏明白,以胡淅淅以往對他的態度,他沒有理由成為她別處受委屈後哭訴的對象。隻是為什麽她會清早就來找他?但無論如何,一直單戀著的她終於肯主動見他,史耘逸已經感到無上歡喜。
  所以,進賓館找個喝茶說話的地方的時候,淅淅與史耘逸一直時不時地對視,然後是史耘逸溫暖地微笑,雖然兩人對視的目的各有不同,淅淅隻是想看清這張與洪葉羅惟妙惟肖的臉,想證明什麽。
  兩人坐下,各自點茶,淅淅看史耘逸點的是伯爵茶,淅淅想了想,要了龍井,說出“龍井“兩字的時候,密切關注著史耘逸的臉色,卻是什麽也沒看出來。而龍井,尤其是用虎跑水泡出的龍井,曾經是講究飲食的洪葉羅的心頭好。淅淅心裏雖然失望,但也可以接受,也是,多年輪回下來,怎麽可能還保存著這種繁瑣愛好的記憶?能記得還喜歡喝茶已經是上上大吉了。不如就直到黃龍吧。
  淅淅想了想,斂眉拉出貼胸戴著的水晶貓,摘下,放到史耘逸麵前,盡量克製著情緒,用自以為最水波不興的聲音問:“認識這個嗎?”可是眼睛中透出的熱切卻是怎麽也關不住,不知史耘逸看見這個許以來生相認的水晶貓時會有什麽表情,淅淅拭目以待。
  史耘逸看著這一係列動作,隻是微笑不說,因為這個他心目中最可愛的女孩做什麽都是美麗的。待得淅淅叫他看這個水晶貓時,這才欠身拈起桌上尚自帶著胡淅淅身上體溫的水晶貓,仔細察看。史耘逸家庭優裕,又兼職業關係,也多有涉獵藝術鑒賞,是以一眼就看出,手頭的這隻水晶貓非同一般。“胡小姐,這是個古物吧,無論從雕刻的手法,還是從打磨的亮度看,都不會是地攤上的贗品。”
  淅淅聞言,隻聽見自己心中有聲失望的歎息如北風呼嘯般響亮徹骨。但是不死心,尤自追著問:“不,我不想知道這究竟是不是贗品,我想請問,你認識這個水晶貓嗎?你看見它的時候,心裏有沒有異樣的感覺?”
  史耘逸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道:“有!”怎麽可能沒有?這麽一隻美麗的水晶貓倒也罷了,可是它帶著胡淅淅的體溫,現在正躺在他蜷緊的手心裏,與他的體溫交融在一起。“雖然我不認識這個水晶貓,以前似乎沒有見過。”
  淅淅聽了不知道說什麽好,是,對於現在的史耘逸來說,他確實不可能見過這個水晶貓,但是,他承認他心裏有異樣的感覺,這就是了。淅淅沒想到,他們心中彼此對這種異樣感覺的定義是如此不同,簡直可以說是南轅北轍,是誤會。淅淅隻是高興,終於,實現了洪葉羅前世的誓言,憑水晶貓,兩人終是得以相認。可是,一個問題又跑上淅淅的心頭:相認了,然後呢?
  接過史耘逸遞回的水晶貓,淅淅一時不知該掛上,還是還給史耘逸,即便是洪葉羅真身在此,兩人有著共同的對過去閃亮日子的回憶,淅淅也一時不會怎麽做,何況是史耘逸。而該死的是,史耘逸這兒話那麽少,似乎有點被動,他就是喜歡看著胡淅淅微笑。淅淅心裏很亂,也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麽,與他交代水晶貓的來龍去脈嗎?可是,那要涉及多少她的秘密。即使對洪葉羅,淅淅隻怕自己也未必會一時半會兒跟他提起。
  淅淅抓著水晶貓沉吟半晌,才又把它放回史耘逸的前麵,堅決地道:“這個貓是你的,是你以前交給我的,現在物歸原主。我隻希望你在夜深人靜時候看看它,對了,還有聽聽一首羅大佑的《閃亮的日子》,你以前最討厭聽的歌,看能不能想起什麽。”
  史耘逸聽了錯愕,他根本就沒見過這隻水晶貓,而且他也根本就沒失憶過,可是為什麽胡淅淅就那麽言之灼灼,似乎他真的擁有過這隻水晶貓似的?連他這麽個從不喜歡多話的人都忍不住問:“我很想知道,這個貓與我有什麽幹係?它能說明什麽?胡小姐能不能給予指點?”
  淅淅心想,你還真的不可能知道,猶豫了一下,才道:“據說水晶通靈,而這個水晶貓原是屬於你前世所有,是你尋找回前世……前世某些記憶的憑記。對不起,這會兒我不便說太多,隻是請你相信我,回家時候多看看它,獨自多看看它,好嗎?”
  史耘逸聽了這話,心裏微微有點失望,沒想到這個一個神仙一般的女孩,竟然也會是那種時下把個花語啊各色水晶代表什麽啊星座啊等等奉為神明的人,他自己是一點不相信的,還認為很滑稽。這要是說話的不是胡淅淅,他早就一個“不用”簡單地回絕過去,但是麵對胡淅淅,他又很難拒絕,所以想了想,還是接過來,不願意拂逆一個眼睛略為紅腫的女孩的心意。“好,我會好好看著它。不過既然它今生屬於你所有,我不便奪愛,兩星期後,我會還你。”
  淅淅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是又說不出來,人家都這麽說了,總得給人家時間去回想吧?隻是心裏感覺得到史耘逸話中的那層疏遠。還好有電話進來,顯示是Bee的,“淅淅,你怎麽沒來上班?有什麽事嗎?需要我給你請假嗎?”
  淅淅又是如夢初醒的感覺,嗬,是,現在不是洪家當家大奶奶了,還是得朝九晚五地上班。忙道:“Bee姐姐,不好意思,你幫我請個事假好嗎?我今天趕一件事都給忘了要和你打個招呼了。”
  Bee在那一頭笑嘻嘻地道:“趕男朋友的事吧?別急,我會幫你請假,你忙,不打擾你。”Bee因為淅淅有張達人這個後台,知道再怎麽為她作弊,波特與新來的蘇綠都不會有什麽話,再說她自己也準備隨時與Rhonda同進退,跳槽的工作正緊鑼密鼓地展開中,自然不會對這邊的工作太過在意了。所以有忙不幫,還待什麽時候?
  淅淅被Bee的笑聲感染,這才踏踏實實感覺到自己是回了現代。不知為什麽,淅淅還想聽聽陸西透的聲音,以確信自己回現代的感覺,可是又不敢,怕聽見陸西透的話中有任何拒絕。這才決定,以後堅決不聽城隍老兒的話,此人出的點子十有八九都是餿主意。有機會還得找昨非家的過客印證一下前塵往事。
  才放下Bee的電話,賭徒的電話又來,“淅淅,快中午了,你在哪裏?我過去。”
  淅淅愣了一下,一看手表,才十點半,看了下眼前的史耘逸,才對著手機道:“才十點半呢,你安心工作,我十二點準時到。”
  賭徒忙道:“好的好的,不過淅淅你別趕,路上開車要小心。好了,你這下說話有點正常了。”
  淅淅聽了不由又看了史耘逸一眼,不知為什麽,此刻越看越覺得他不像洪葉羅。“賭徒,回頭再說,十二點。”淅淅很快就收了線,因為知道賭徒自己獨占一個辦公室,說起話來沒完沒了。
  見史耘逸已經把水晶貓收進包裏,淅淅也不知兩周後會得到什麽樣的回複,不過現在的感覺還是明白的,她直截了當地對史耘逸道:“你像我的一個故人,我看見他的時候就立刻想到你,可是奇怪,我對著你的時候,卻覺得你越來越不像他,你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冷漠,疏遠,用一絲高貴的略微虛假的溫情舉止和談吐隔開與人的距離。而我所說的那位故人也是高貴的人,可是他熱情,重情,性格中還有一點貴公子的任性,與他相處久了,不能不被感染。你們一個是月亮,一個是太陽。”
  淅淅一邊說,一邊也就在心中理出清晰的脈絡,對了,難忘的就是洪葉羅的熱情和重情,最內疚的也是對他至深用情的辜負。想起洪葉羅,想到他現在不知是如何的哀慟,淅淅隻會歎氣,滿臉的無奈。
  史耘逸被淅淅的總結說的眼神黯淡,這話,似曾相識,以前某個單戀他的女孩也說過,可是今天不同,今天他喜歡眼前這個美麗如精靈的胡淅淅,怎麽還會給她這種感覺?難道是他剛剛對水晶貓通靈的反感被她感覺到了?也有可能,因為這本就是個精靈,好在她是個直爽的精靈,就這麽直接把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史耘逸反而很喜歡。隻是他不是很聽得懂淅淅的話,故人?胡淅淅能有多大?因為被胡淅淅指責他冷漠,他隻有準備一改以往的疏遠表情,可是又很不自然,勉強展開比較大動作的笑容,依然是彬彬有禮地道:“你很想念這位故人嗎?這個水晶貓是他的東西嗎?你的故人一定是個幸運的人。”史耘逸忽然醍醐灌頂,對了,怪不得胡淅淅說什麽水晶貓通靈,問他看見水晶貓想起什麽,該不會是她看見他史耘逸與那個故人相象,所以以為那個故人的魂附到他史耘逸身上了吧?史耘逸覺得這個想法非常好笑,但又想到淅淅才那麽大年紀,這位故人一定也是剛去世不久,要是真如淅淅所言,晚上夜深人靜時候拿出通靈的水晶貓仔細翻看的話,史耘逸真懷疑自己會得背脊汗毛根根倒豎。
  淅淅想說,可是又不知道怎麽說,能把自己是狐狸精,做了一件類似黃粱夢的荒唐事,說給這個史耘逸聽嗎?似乎還不是時候,他又不是可以完全信任陸叔叔。所以想了想,還是道:“我說的那個故人不幸運,這水晶貓是他給我的,可是你們真的很像,希望你兩周後告訴我你還記不記得這個水晶貓。”
  史耘逸看著淅淅,心想,原來她對那個故人用情至深,這於旁人看來,不能不叫人感慨,這麽美的一個女孩,卻能這麽專注地愛一個人。而對於一個心裏喜歡她的人而言,淅淅的話無疑是有期徒刑判決書,而對於史耘逸這樣還是長相類似那個故人的人而言,更是如死刑判決了。試想,以後麵對的時候,想到她看著自己,心裏卻是在想著別人的好,隻是把自己當替代品,或許有別個粗糙男人可以受得了,但史耘逸自問自己受不了,他自小敏感,家中誰都知道的,高中時就有“憂鬱王子”的稱號。
  史耘逸現在就很受打擊,因為他最近覺得心情很低落,所以休了年假。等一個人捂在家裏呆了幾天,便即明白,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為追求淅淅撞了南牆。沒想到,才見過兩麵的女孩會給他那麽深的印象,是,她確實很美,美得出塵,即使在飯桌上談論的是滾滾紅塵中的俗事,從她嘴裏說出,還是出塵。而且最怪的還純粹是一見鍾情,他都什麽年紀了,居然會衝著一個小女孩單相思。可顯示是那麽無情,史耘逸都懷疑,淅淅以前肯對他假以辭色,純粹隻是因為他像她的故人。
  淅淅沒想到史耘逸沉吟間居然會想到那麽多事,隻是見他眼中的憂鬱加重,心裏不明白為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可以讓他稍微快樂點,因為淅淅以為史耘逸的憂鬱來自前世她作的孽。隻有滿臉內疚地看著史耘逸,心裏隻希望他兩周後能感受到水晶貓的靈氣。
  淅淅遠遠看見那幢陸西透與賭徒都在其中的大廈,心裏不知怎麽感到很虛。忽然感覺自己念念不忘洪葉羅是不是很對不起賭徒,不,即使對陸叔叔也不公平。淅淅忽然很想逃避,可是又知道除非是像上回當洛洛時候一樣地消失,否則避不開去。心裏忙暗暗給自己打氣:你是成年人了,都已經當過洪家當家大奶奶的人了,有什麽事不能再逃避了,要硬著頭皮迎上去。淅淅決定到了大廈的地下車庫時候要好好深呼吸幾下,一定不能再如孩子似的逃避了。
  可是還是人算不如天算,繞下車庫的斜坡,就見賭徒抱著手得意洋洋地站在前麵,淅淅一見差點一口氣憋住,手腳都不聽使喚,快到賭徒跟前才一下刹住,車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連賭徒都被嚇了一跳。賭徒繞過來打開門,不由分說就走進來坐下。而淅淅還驚魂未定。賭徒不由寵溺地揉揉淅淅的頭發,笑道:“究竟怎麽了?神不守舍的,我差點被你撞上都還沒喊呢,你倒是先嚇死了。”其實賭徒知道淅淅早上失蹤一定是有原因,所以還沒到點就按捺不住心焦,等到車庫來,隻想第一時間見到淅淅。見淅淅反常如斯,更是堅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不過不忍就這麽問她,看她瞪著一雙大眼睛也是一臉惶恐的,賭徒反而心疼,反而止不住地想安慰她。
  淅淅自賭徒進來始,就一直如看陌生人一樣目光古怪地盯著賭徒,卻是不說話,盯得賭徒周身發毛。直到後麵有車按喇叭,淅淅才醒悟過來,忙開車離開,覓地方停下。才停下,立刻就像逃避一樣地跳出車,卻又站在車門邊發呆。賭徒真是感覺非常怪異,跟著淅淅從駕駛座鑽出,想伸手如往常一樣給她個大熊抱,可又感覺得出淅淅的逃避,伸了伸手,卻又放下,隻是挨近了輕問:“淅淅,究竟怎麽了?我們之間有什麽的話,直說就好,別自己憋在心裏難受,你難受,我心裏也不好受。”
  淅淅撅著嘴看賭徒,滿心犯難,可是,這事兒說得明白嗎?想了想,還是又鑽進車裏,不過自覺爬到副駕位置,賭徒見此也重新坐進來,想了想,拿出手機給樓上一個電話,通知他們他下午不上班了。然後對淅淅道:“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咖啡?茶座?還是你家我家?”
  淅淅抓住頭發,哀歎:“賭徒,問題是我不知怎麽說才好,你不會相信我的。而你相信我了,你又有可能因此離開了我。事情太匪夷所思,你一定接受不了。”
  賭徒不言,這時候表忠心的話,知道淅淅也未必相信。他開車先到KFC買了淅淅最愛的香辣雞翅,然後就直奔自己的家。說是家,其實隻是他的窩,裏麵東西看上去放得沒有章法,一切都圍繞怎麽取用方便這個宗旨放置。好在有鍾點工打掃,還算幹淨。淅淅還是第一次來賭徒的家,看了後卻覺得舒服,與自己那兒一樣隨意,似乎可以隨時打鬧玩耍。不像陸叔叔那兒整齊得都叫人局促。
  淅淅雖然沒有如以前在賭徒麵前那樣,一般都是雙腳跳上沙發,然後才跪坐或盤腿坐。可今天沒精打采地坐上沙發後,還是把鞋子一踢,跪坐在單人沙發上。賭徒跟著她把茶幾移過來,取來濕毛巾給她擦手,這才轉移雞翅膀給她,自己則是拎了把椅子坐到淅淅身邊。淅淅一直看著賭徒做這些,等他坐下,才一臉苦惱地道:“賭徒,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賭徒,賭徒,賭徒。”一邊叫著賭徒,一邊拿拳頭敲賭徒放在她所在沙發扶手上地手心。
  賭徒見此終於放心,還好,淅淅不是生他的氣,隻是心裏有事。給淅淅敲幾下後,才在淅淅又一次敲下來的時候倏地捏住她的手,捧住親吻著道:“不急,我們有一個下午一個晚上的時間,再不行的話,我再請假,隻要你也請得出。”
  淅淅看著賭徒拿來一個雞翅送到她嘴邊,咬了一口,還是那味道,就接過了自己吃,一連悶頭吃了十隻才罷手。賭徒的速度一點不下於淅淅,兩人以前就是搶著吃的,今天也一樣,似乎搶著吃才好吃似的。吃完見桶裏很多碎屑,賭徒又拿來全倒進自己嘴裏。看著這熟悉的動作,淅淅的心慢慢柔軟,是,最喜歡賭徒,還是最喜歡他,什麽都投緣,在賭徒麵前什麽都不用掩飾。不像與別人,雖然也是對她很好,可總覺得隔了一層,太親密不起來。隻是,不知道賭徒知道她是狐狸精後會不會與陸叔叔一樣地離開她?
  淅淅喝著可樂,看著賭徒,拿不定主意。說,還是不說。
  而賭徒見淅淅雖然還是撅著嘴,眉眼間已經舒展,便不再回避,過來一把拎起淅淅,自己坐下,把她抱進自己懷裏,這才道:“小東西,不要再折磨我,上回你失蹤已經搞得我沒了人樣,這回你不要無緣無故過了一晚上就不理我。你知道我是離不開你的。”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淅淅也是熟練地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環起賭徒的腰。在賭徒的懷裏,洪葉羅的形象那麽稀薄。可是,總不能永遠隱瞞賭徒吧?今天就告訴他?可告訴了他,萬一他被嚇跑了呢?賭徒的手大而溫暖,是淅淅最喜歡的,經常喜歡翻著他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湊上去比較,然後兩人開著黑白大小的對比而大笑。真是很難下決心呢。不知在賭徒麵前賭一把可不可行?
  “賭徒,信不信黃粱一夢?”淅淅小心翼翼地試探。
  賭徒其實也就是表麵看著粗獷,其實像他這樣做金融的人要緊的是膽大心細,否則怎麽能看出些微變化後麵的事情本質?所以聽淅淅那麽一問,賭徒立刻就明白淅淅要說什麽了,攬緊了她,實事求是地道:“做夢嘛,可以海闊天空,什麽都可以想,黃粱夢還是古人做的,受那時候信息短少的局限,要是換了現在,會想像的人不知會做出什麽匪夷所思的夢來呢,他就是夢見到幾億光年遠的星球挖鑽石我都信。”
  淅淅不大敢看賭徒的臉,怕見到他眼裏的嘲笑。“可是我遇到的卻還不是一個夢,而是真真切切地去了一趟古代,在一個《紅樓夢》一樣的大家庭裏當了一回當家大奶奶,然後……呃,我差點就準備在古代住下來,跟那個不是你的人過一輩子了,因為他對我真好。”具體細節,淅淅都不敢說出來。
  賭徒倒是笑了,道:“你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與我在大觀園喝茶,看著周遭環境喜歡,晚上就做夢也搬了進去。你還真認真上了,居然還情緒低落那麽久,真是孩子氣。不過如果夢裏的那個對你好的人如果不是我,我要抗議。”
  淅淅聽了忍不住仰起身,看著賭徒大聲抗議道:“我說了不是夢,是真實,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那麽我說我不是人,我是狐狸精,所以我才可以穿梭時空,這樣你總相信了吧?我昨晚上就是這麽去了一趟古代,在古代轟轟烈烈生活了一個來月,然後失魂落魄地回來,今早上就是去找古代那個人的轉世,想向他印證什麽,可是他暫時好像想不起來,我給他兩周時間想。這下你總相信了吧?”
  賭徒聽了這一串話,心裏雖然想要不信,可是眼見淅淅這麽認真的表情,又聯想到過去她還叫洛洛的時候忽然失蹤,家中的場麵如此暴烈,而她後來又毫發無損地現身,隻是……隻是怎麽可能有狐狸精?
  淅淅見賭徒隻是瞪著眼瞧著她不語,心中忐忑,小心地問:“賭徒,你在想什麽?你問出來啊?可我真的是狐狸精,要是不信,我變給你看看。陸叔叔就見過,他嚇死了。”
  賭徒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緊緊抱住淅淅,一疊聲地快速道:“淅淅,不用變,我相信你。今天如果你是跟我玩鬧,想嚇我,你愛變什麽就變什麽,可是你要是隻為求證什麽,想讓我相信,你別變,我相信你。你知道我不舍得勉強你的。狐狸精又怎麽樣,我喜歡得緊,你性格脾氣我無一不喜歡,當然你長得美麗也是最大優點,嘻嘻,我當初一見你,就覺得心裏一動,好像有誰在我心裏說:就是她了。還好還好,幸好你那陸叔叔嚇死,否則我還不一定有份,他把你保護得那麽緊,哼。”想起早上陸西透與他的電話,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對了,你那兩隻靈性十足的貓不會也是貓精吧?他們會說人話?”
  淅淅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重就輕:“是,兩個貓姐姐都會說人話,但還沒怎麽成精。咦,你怎麽猜到的?”
  賭徒不欲說陸西透什麽,男子漢大丈夫,老婆憑自身本事爭取,挖人牆角的事就免了。“就是猜的啊,否則哪有那麽靈性懂事的貓。不過也是得你說了我才敢往這兒想。對了,淅淅,你真去古代了?為什麽你去了一個月,可是回來還是在原點?”
  淅淅搖頭:“我也不知,我問了土地忘機,他說了半天說不清楚,我又討厭城隍,不想問他。不過我想,應該就是古語說的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意思吧?”
  賭徒看著淅淅這麽認真地說著城隍土地這些遙遠的名稱,再說知道淅淅這人不會撒謊,最多是蒙住嘴不說,所以把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消除了,隻是細細端詳著淅淅,很怕問出與狐狸精相關的問題來惹她難過,因為淅淅如果不在乎的話,她應該早就說了,也不用等到現在。賭徒隻有準備選擇合適時機再問了。如今聽了淅淅的解說,想了想,道:“我倒是想到一個答案,用拓撲學來解釋正好,不過這比較難解釋,我明天找本書給你看看。或者神異世界,隻是一個我們人類所暫時探究不到的某一維空間,隻是他們進得了人類的空間,而人類進不了他們的空間。不過淅淅,這樣也好啊,我也不用怕自己老了見不到你,你隻要等我一死,就飛跑到下世找到我不就是了,我要是還沒長大,你就跟我一起玩,等我長大了,你立刻嫁我,這樣我們不是可以永遠在一起?我肯定會在每一世都愛上你的。”
  這回輪到淅淅瞪著眼看賭徒,喃喃道:“你還真不愧是賭徒,這種主意也想得出來。可是你若看見我的真身……”
  賭徒打斷淅淅的話:“慢著,我先說,我忽然想到還有件更重要的事。你剛才說的去古代既然是真事,那麽你說的當上當家大奶奶也是真事了?既然是大奶奶,就是應該有丈夫的,你剛才的意思好像是他對你很好,你愛上他了?”
  淅淅見賭徒一臉嚴肅,知道他在意,隻敢“嗯”了一聲,不敢說別的,因為賭徒的手箍得好緊,像是要掐碎她一般,這時,淅淅才知道自己真的很緊張賭徒,比對洪葉羅和陸叔叔都緊張得多,可能以前得來太容易,都沒怎麽想過要擔心賭徒離去。這會兒隻有緊緊地盯住賭徒,忽然想起賭徒最經不住她的親昵,忙騰手抱住賭徒的脖子,細細親吻他的耳朵鬢角臉頰。
  賭徒繃緊的身子果然軟化了,過了一會兒歎氣道:“淅淅,告訴我細節,我要知道你去古代那幾天的細節,你不要怕我受不了。你一定要告訴我,不知道這些我才會受不了。”
  淅淅有點不敢看賭徒,埋首在他頸項處,弱弱地問:“賭徒,你連我是不是狐狸精都不是那麽在乎,還那麽關心古代的事情幹什麽?是不是狐狸精才是原則性問題呢。”
  賭徒悶聲道:“不,淅淅,你的心才是原則性問題,隻要你的心是我的,你是狐狸精又如何?任何事情都有正麵反麵,我們隻要看到光明的那一麵就好。而如果你的心分給了別人,那就不行,你隻能是我的,我也隻會是你的,我們中間不能有任何人。所以,淅淅,你得告訴我詳情,你心軟,或許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我來旁觀者清,幫你分析參詳。”
  淅淅猶豫了一下,這可怎麽說呢?去古代的前因總得說吧,可是那怎麽說得出口?曬貓都說黃呢,賭徒怎麽接受地了?那以後還不被他嘲笑死?淅淅的眉毛又皺得打結,一下一下地敲著賭徒寬厚的胸膛,無奈地道:“賭徒,賭徒,我說不出口啊,賭徒。你別再問我了,我討厭啦。”
  賭徒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可就是不放棄提問:“淅淅,換你站在我這個位置,要是我說我喜歡上一個女人,而且還相處了一個月,分手後還想著她的好,回頭去找她要她再給我機會,你會怎麽想?”
  淅淅隻覺得心裏一痛,想像不出,如果看見賭徒與其他女人在一起,不,可以想像得出,以前城隍與忘機假扮賭徒與一個女人卿卿我我在一起的場麵,她當時哭得都想自絕於世,現在隻會更難受吧?賭徒怎麽可以屬於別人,沒了賭徒可怎麽活?當下就毫不猶豫地一手抓賭徒一個領子,咬牙切齒地道:“你跟我發誓,以後出門不看別的女人一眼,不和別的女人說話,更不許碰到別的女人,電梯你見有別的女人你就走樓梯,否則,否則我咬死你。”幾乎是本能地,淅淅一張嘴,就準確無比地咬住了賭徒頸動脈的所在,隻是沒用力,倒像是熱吻。
  賭徒的心一陣狂跳,這個動作如此之熟悉,腦海裏伴隨著閃現出大量動物世界才有的鏡頭。獅子,老虎,豹,獵殺其他動物的時候,哪一個不是幹脆利落,熟門熟路從頭頸下口?賭徒饒是大膽,也是足足呆了有半分鍾,可是很快就感覺到淅淅的柔情蜜意,不由伸出大掌,撫著肩窩處淅淅的頭發,心裏想,淅淅即使真是狐狸精,可她心地那麽善良單純,她能害誰?他不知為什麽,心裏總是不能把淅淅與狐狸精這兩個形象結合在一起,總覺得淅淅美則美矣,比之傳說中狐狸精的風騷,則是很有一段距離。醒過神才回想起淅淅蠻不講理的話,笑道:“你這是什麽道理?哦,你可以隨便跟誰去黃粱一夢,我連跟陌生女人同乘電梯都不可以?我要不看行人,我還怎麽開車?可是我隻愛你,我不愛別人。你人在我懷裏,心裏卻想著別人,你說你這樣對我公平嗎?還有,你說兩周後你要那個所謂轉世的人給你答複,換了我是那個怪裏怪氣的人,看著你這麽美麗,編都會編出一段莫須有的前生感應來糊弄你,想把你騙上手。那你怎麽辦?你拋棄我跟他走?或者一天給我,一天給他?隻因為你那個黃粱一夢?你有沒有問問你的心?”
  淅淅答不上來,隻有又狠狠咬賭徒一口,可是輪到賭徒怎麽就下不了力氣,頭頸這麽柔軟的地方也就咬出兩排淺淺的牙印,咬洪葉羅卻是一點都不客氣,見血為止。咬了不解氣,可又心虛,隻有俯在賭徒肩上嘟嘟噥噥地道:“誰叫你比我大,我才是小狐狸嘛,你應該讓著我,允許我犯錯。”
  賭徒見淅淅一點沒有答應他不理那個所謂轉世人的意思,好像口口聲聲間隻是堅持著要把這個人是不是轉世弄清楚,她弄清楚了究竟要幹什麽?他們在那個黃粱夢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可以讓淅淅這麽銘心刻骨,再不鬆口?賭徒心中警鍾長鳴。既然淅淅不肯說,那還有什麽辦法?賭徒苦惱地看著淅淅,心裏終於明白,怪不得世人都把愛折騰人的女子叫做狐狸精,原來狐狸精還真是會折騰人。賭徒想了一下,心裏立刻就冒出一個計劃,抱起淅淅放在一邊,起身道:“淅淅,你跟我去趟我的辦事處,我去了結一些事情。”低頭一看一身衣服被揉得稀皺,賭徒再不怎麽講究,也隻有去換衣服,走進內室關上門。
  淅淅不知賭徒去幹什麽,但見他皺著眉頭一甩手進去內室,進去就立刻把門關上,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心裏忐忑,賭徒很生她的氣嗎?他會不會背著她哭?對啊,男兒有淚不輕彈,賭徒肯定是進去哭了。都是自己不好,害他難過,淅淅心軟,不行,還是進去勸勸他。可是門關著,這有什麽難?賭徒已經相信她是狐狸精了,穿牆給他看見又有什麽?也好,跟賭徒說清楚了,做事就少了不少顧慮。淅淅幾乎是毫不猶豫就穿牆進去,可一進裏麵就張口結舌,怎麽也說不出話來,原來賭徒是在換衣服!
  賭徒也是驚在當地,倒不是因為春光乍泄,好歹他身上還是有內衣內褲在的,而是因為明明白白地看見淅淅從雪白的牆裏鑽出來,剛才淅淅說她是狐狸精,那還隻是感性認識,再說心中也是將信將疑的,隻是考慮到淅淅的信用而有大半相信。這會兒見淅淅這麽穿牆出來,又不是大衛科波菲兒遮遮掩掩的魔術,那還有什麽可說的?隻是親眼見到了,還是很吃驚。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話:“你,你給我一點隱私啊。”
  淅淅臉紅,轉身出來,一邊道:“又什麽希罕的,我在醫學院裏解剖都解剖過。”
  賭徒聞言哭笑不得,雖然知道淅淅好學,學的東西門類繁雜,全憑興趣,可怎麽也不會想到她還會去學解剖。等換了衣服出來,見淅淅正正地站在門口,看著他歪著頭笑,眼睛總是往他領口瞟,不由也忍不住笑,攬住淅淅道:“你當心,這樣會導致男人犯錯誤的,走,去我公司。”
  經過廚房時候,賭徒鬆一下手,進去拉開冰箱,取出幾袋東西交給淅淅,淅淅一看,原來是綠盛牛肉幹和牛板筋。真好,喜歡。賭徒就知道她愛吃什麽,不,兩人口味出奇一致,都逃避吃飯。
  去賭徒公司的路上,由賭徒開車,淅淅坐在賭徒身邊,還是與往常一樣,側著身看賭徒,不過今天不是意圖發現賭徒臉上一個黑頭,然後暴力殲滅之。今天隻是仔細觀察賭徒的表情,然後問:“賭徒,你真的不怕我?我不是人呀,你想想,你旁邊是一個尖牙利爪的狐狸啊。萬一,萬一你不好,我會咬死你的,你真不怕?賭徒,你要說實話,別騙我或者敷衍我。”淅淅總覺得賭徒太鎮定,很是反常,反而心裏擔心,怕一轉身,賭徒那兒會有什麽變故。
  賭徒猶豫了一下,沒有即刻說,搞得淅淅心裏懸懸的,隻在一邊“賭徒,賭徒”地喊,不過看在他在開車,隻好做隻動嘴的君子。直到一個紅綠燈前,賭徒才道:“我跟你說實話,可是你也得告訴我你聽了我的話後的感覺,行不行?”淅淅點頭,“我不可能不怕,可是我愛你,相信你也愛我,我不是賭徒嗎?所以我就賭一把,我把寶都押在你愛我和你心地純良這一票上。既然已經押寶,我當然得把籌碼高高壘上,義無反顧地愛你,讓你也永遠愛我。這麽多日子相處下來,我還能不知道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得出,有時候你看見隻剩一個雞翅的時候,你故意吃慢一點,把那個最後的雞翅讓給我吃,你對我那麽好,你怎麽可能害我?雖然人類對於未知的事務總是有本能的恐懼,我也不例外,不過我賭你會永遠愛我,我有這信心,所以我會克服。”
  淅淅一邊聽,一邊連連點頭,一邊忍不住地淌眼淚,聽到賭徒說“你對我那麽好,你怎麽可能害我”時,更是眼淚如開閘似的,是的,怎麽可能害他,去古代還不是為了尋找不害他的方法?他知道,他清楚地知道,雖然他不了解她為他做過什麽,可是他信任她,真好,那為他再吃點苦也值得了。等賭徒說完,淅淅忙哽咽著道:“賭徒,你不會押錯的,我會一直隻對你好。”
  賭徒需得到下一個紅綠燈才能騰出手來擦掉淅淅臉上的淚水,見此趁熱打鐵道:“那你還去不去見那個所謂轉世的誰誰誰?會不會見了他就忘了我?”
  淅淅聞言愣了一愣,眼前冒出洪葉羅抱著氣息奄奄的浣浣直往新房狂奔的身影,想著自己答應他的事,怎麽一見賭徒就全忘了?太對不起洪葉羅,他付出那麽多的深情,可是自己隻給他帶來一生的傷痛。這會兒連那麽微小的相認都不去做,怎麽對得起洪葉羅?也怎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如果去見了,又把賭徒置於何地?
  賭徒斜睨著眼看出淅淅心中的天人交戰,心裏雖然不舒服,可是也不忍看著淅淅這樣矛盾,誰讓自己被她的眼淚吃定。隻得伸手拍拍淅淅的臉,悶聲悶氣地道:“算了,我不再逼你,你也別一臉為難了,該怎麽做就怎麽做,隻要你答應不離開我。”
  淅淅聞言,卻一點不覺得解脫,隻是捂住頭無力地道:“你們怎麽都對我那麽好!”
  賭徒不語,隻看表麵,不知淅淅是狐狸精的話,誰能不愛這麽個單純美麗的女孩?神仙見了相信都會動容。要換作人類美女從小美到現在,早一根尾巴翹得沒邊兒了,哪裏還有淅淅那麽會反省?想到這兒,賭徒覺得自己也得講理,淅淅注定是萬眾矚目的人,又是那麽重情,注定以後糾纏不斷,自己得理解她幫助她,嗯,還有隔離她。眼見自己上班的大廈儼然在望,想到裏麵就有一個陸西透也對淅淅存著心事,心裏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一進辦公室,賭徒就吩咐:“淅淅,這個電話給你用,我們今晚就出發去旅遊,能去多遠就多遠,兩周後回來,你請好假,我也了結一下這兒的事。別拒絕我,等我們把這兒的事處理完,去你那兒接上你兩隻貓,我們不能拉下它們。”說完,不由分說,把一隻電話搬給淅淅。
  淅淅隻會看著賭徒發愣,“你幹什麽?今晚就出發?我們的衣服怎麽辦?我們路上吃的怎麽辦?我公司裏哪裏請得出那麽多日子的假?”
  話還沒說完,賭徒已經把一個滿是格子的電腦屏幕轉給淅淅,鼠標一滑,繞著格子轉一圈,道:“你看,假如我可以活90歲,也就是90乘365日,一共32850天,然後我現在已經28歲,這一畫就是去掉那麽多格子。每天睡眠八小時,剩下的格子裏又得去掉三分之一,如果不出意外,不計算任何其他消耗,我們可以在一起的日子隻有15086天,淅淅,我們能不分秒必爭?”
  淅淅吃驚地看著電腦屏幕上還剩不到一半的格子,大為吃驚,賭徒要是不列出來,還真沒想到,時間會是那麽緊迫。當下再無猶豫,拿起電話就撥Bee手機。“Bee姐姐,我準備與賭徒出去兩周,不知道能不能請出假?”賭徒在一邊看著心裏欣慰,無論如何,淅淅還是非常珍惜兩人在一起的時間的。
  Bee在電話那端笑道:“這麽長時間?不在我權限範圍內啊,你得與大老板說。不過我估計也就走走過場,大老板一定會批準的。怎樣?我給你他的電話?雖然我很想幫你去說,可是最近聽了Rhonda的遭遇後,實在有點不願意見大老板。男人做到利用女人感情這種地步,也算是絕品了。你還是自己跟他說去吧。”說著就報出波特的號碼。
  淅淅聽了道:“你和Rhonda消除芥蒂了?真好。我很喜歡你們走在一起,你們都是那麽能幹。”
  Bee直爽地道:“要想這麽快就消除波特那麽幾年給我們積累起來的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天大地大,銀子最大,與Rhonda合作既然有錢途,這種小小芥蒂還掛懷它幹什麽?”
  淅淅聽了隻會笑,這話也就Bee會說出來,換誰都不會把錢字這麽掛在嘴上。“這麽說,你就快離開公司了?”
  Bee道:“總不能老是被波特攥著,雖然Rhonda過去新公司也很辛苦,不過大家心情愉快,好過天天受人算計。再說我們年輕,還能吃點苦,總有出頭日子,總比被波特壓著強。不瞞你說,淅淅,我也很快會走,你知道我直性子,如今越看波特越難看,保不定那天又爆發,我也不想再爆了,總得給自己留點好名聲。”
  放下電話,淅淅考慮著要不要給張達人說一下公司目前骨幹流失的事,但怎麽說還是先請假吧,如Bee所言,波特一點都沒有為難,一口答應。淅淅知道,那是看張達人的麵子。自然得投桃報李,而且淅淅心裏主要是覺得Bee言語中有做生不如做熟,可是做熟實在受氣的意思,看來她也不是非要離開公司的。便撥打張達人的手機,不通,不知他在做什麽,那就短信吧,足足發了四條才把要說的話說完,手指都差點抽筋。
  完了後就打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曬貓,不知她怎麽捏著的聲音,居然與淅淅平時說話的聲調類似。淅淅把旅遊計劃與她們一說,曬貓就立刻道:“我們有要求,叫賭徒接電話。”淅淅幹脆按下免提,拉過賭徒道:“曬貓要與你通話。”
  曬貓在那端不樂意了,道:“小狐狸,姐姐不叫,打屁股。賭徒聽著嗎?”
  雖然已經知道淅淅兩隻貓會說話,可是真聽她們說了,感覺還是很怪,又見曬貓說話老聲老氣的,忍著笑道:“在,小的洗耳恭聽。”
  曬貓一本正經地道:“我們已經算是老相識了,可是我和娜娜姐姐有一點很看不慣你們,好歹我們兩個也是女生,你們兩個老是在我們麵前做親熱動作,我們總是看著肉麻死,這回要出去的話,你們一定得答應我們收斂再收斂,別讓我們有看三級片的感覺,答應嗎?”
  賭徒與淅淅都是極其尷尬,可又忍不住地想笑,賭徒忙規規矩矩地連連稱是,態度之好,如新女婿上門見丈母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娜娜貓又列出了長長一個采購單子,計有熏鮭魚,吞拿魚罐頭,妙鮮包,羊奶酪,培根,魚肉火腿腸,牛肉幹和新出的牛肉棒。放下電話,賭徒終於大笑出來,“淅淅,我們隻要多買兩份,差不多我們的食糧也就是這些,可以偷懶了。”
  快下班時候,淅淅終於鬥爭之下,下樓去找陸西透,雲出岫看見她有點驚訝,好久沒見了,而且似乎聽說已經成為了賭徒的女友,怎麽會還來找陸總?尤其是見陸總親自開門出來迎候,更是驚訝,這兩人究竟什麽關係?但上回已經得過警告,知道還是當沒看見為好。
  陸西透一見淅淅,就問:“怎麽回事?哭過?和賭徒鬧脾氣了?”
  淅淅聽了一愣:“什麽,賭徒來告狀過?”
  淅淅不喜歡喝咖啡和茶,陸西透幹脆就給她白開水,放下杯子,自己拿把椅子坐到她對麵,微笑地看著她,道:“早上看見賭徒,也和你一樣沒好聲氣,所以估計是你們倆出事。言和了吧?”
  雖然與陸西透之間發生過那麽多事,可以看見他微笑的臉,淅淅還是覺得親切,總覺得在陸西透麵前,什麽都可以說,便道:“陸叔叔,剛剛我與賭徒說開了,把我是什麽都說了給他,他有點發應,不過基本不怕,他說賭一把。”
  陸西透明白這個過場的意義,這麽說,兩人基本可以說是永遠在一起了。不由心裏一陣酸,機會不是沒給自己過,可是自己放棄了,怨不得別人。勉強地笑道:“他倒是不改賭徒本色。賭徒基本是個熱情的大男孩,為人也不錯,與你在一起,我比較放心。不過,淅淅,你為他考慮過沒有?你也要為他負責。”
  淅淅點頭:“我明白,就為了這個,我特意去古代尋找法術。”隨即便把自己去古代的經曆原原本本說了一下,“今早我帶著水晶貓去見史耘逸,這個和古代的洪葉羅長得一摸一樣的人說是有感覺,我給他兩周時間好好想想。可是賭徒生氣,我也知道不該有了賭徒還去想洪葉羅,可是我欠洪葉羅實在太多,想回報給史耘逸。”
  陸西透聽著雖然覺得匪夷所思,可是想到好好的一個女孩,轉瞬變成一隻雪白的狐狸,親眼見過這個過程,再聽什麽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就沒覺得怎樣了,最多隻是覺得好奇而已。笑道:“看來你在古代還是很威風的,對你好的人還是很多。不過報恩與生活在一起,甚至結婚不是一個概念,隻為報恩而兩個人硬湊在一起,時日長了,終究會起矛盾。你看看我與盛放,結果反而成冤家。不過你能確定你與洪葉羅究竟是什麽感情嗎?”
  淅淅見他搬出與盛放的關係做例子,心裏很是信服,也很感激,隻因為陸叔叔對她那麽好,才會不在意地拿他自己的過往來提示她。可是與洪葉羅究竟是什麽關係,她自己也搞不清楚,隻有睜著大眼搖頭,道:“我說不清楚,隻覺得最後要離開的時候還是挺舍不得的。可是我很明白我愛賭徒。”
  陸西透隻有繼續勉強保持風度,心裏雖然如碎刀子在割一樣,“淅淅,你與別人不同,你喜歡誰,就是誰,什麽都不用考慮,不用像人類一樣還得考慮對方的地位身份財富等。你跟賭徒投緣,現在又消除了某些技術性的障礙,還有什麽可以多考慮的?洪葉羅這樣的人你以後還會遇見很多,因為你美麗,你也有魅力,誰不想對你好?還隻怕你不接受。可是像賭徒那樣讓你一眼就喜歡的人隻有一個。你要珍惜這個機會。至於回報洪葉羅,我是這麽考慮的,我對你盡心盡力的時候,你的笑容,你的依賴,你的信任,已經是給我最好的回報,如果洪葉羅真心為你好,他也應是如此。人與人之間都是相互的,你不要總以為自己欠著別人什麽。”說到這兒的時候,看看手表,轉身到辦公桌按下通話鍵,讓雲出岫自己下班回家。
  陸西透的話中偏向性很重,可是全是偏向著賭徒,把自己也撇在外麵,所以淅淅想不相信都難。淅淅隻覺得聽了陸西透一番解說,心裏透亮,點頭道:“陸叔叔,你真好,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怎麽做了,否則我真是懊惱得很,不知道即使認證了史耘逸就是轉世的洪葉羅,我該拿他怎麽辦才好,這會兒我知道怎麽處理了。其實我離得他遠遠的,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吧?”
  陸西透這一次才是真正的笑出來,可不是,離得她遠遠的,才是最好的。“對了,淅淅,我也正好要找你,你也看到,我在這兒有這麽個太子上司壓著,一直不可能再進一步,很難施展抱負,所以我準備答應國家職能部門的邀請,去北京任職,從此轉向宏觀管理,這對我的能力來說,或許是可以得到最好的發揮,不過待遇會比現在差很多。想跟你說一聲,現在看你有賭徒照料,我也放心了,以後你們到北京,一定找我,我開車帶你們玩。”
  淅淅雖然點頭,可是眼淚又流了下來,她心裏很內疚,陸叔叔離開是因為她。還真是的,為了他們好,還是離得他們遠遠的。
  陸西透看著淅淅的反應,心裏略覺欣慰,總算她心裏還是很有他的。是,他離開上海純粹是因為淅淅,這麽看得見碰不得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他每天都要有多少克製才能管住自己不給淅淅打電話約出來吃飯喝茶,而如今,雖然知道了淅淅大致解決了那些技術性問題,可是她已經屬於賭徒,強給她施加外力把她拉來,反而不美,再說也未必拉得過來,而且心裏總是還有顧忌,一想起那晚車裏的精變,陸西透還是心寒。去北京也好,距離隔絕,身份不同,這顆老心才有機會出獄。
  一時,兩人相對無言,都在心裏明白,今天過後,可能再無如此推心置腹談話的機會,沒那環境,沒那心境。
  自淅淅下去陸西透那裏,賭徒半個小時後開始坐立不安。他太清楚這個陸西透在淅淅心中的地位,也太清楚陸西透對淅淅的心思,更清楚陸西透的人精本事,這麽長時間下來,不知他們會說到什麽,會不會說到他賭徒?
  賭徒等到下班時間,秘書來問他要不要定飯盒,他想了想搖頭,沒要,繼續等。
  又是半個多小時過去,算來淅淅已經下去了近一個半小時,賭徒再坐不住,穿越已經有點空的大辦公室,取樓梯直奔陸西透辦公室。這是他第二次因為淅淅的事來陸西透辦公室,這個辦公室並不好進。
  聽見門被敲響,陸西透微笑道:“淅淅,你去開門吧,一定是賭徒來了。”自己站起來,坐回他辦公桌後的位置。
  淅淅將信將疑,開門果然見是賭徒,不由笑道:“果然是你,陸叔叔沒料錯。你不是說要在辦公室裏呆到很晚嗎?我還以為你不急呢。”
  賭徒尷尬,看向陸西透,果然看見了然的微笑,更是尷尬,淅淅沒心沒肺,陸西透可是什麽都知道。賭徒都感覺臉有點熱。忙道:“剛剛秘書來問我要不要定飯盒,我想著來問問,或者我們可以一起去下麵吃一點。”
  陸西透笑道:“賭徒你來得正好,我本來還想明天約你,淅淅,你幫賭徒倒茶。”僅一句話,隻是叫淅淅倒茶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已經向賭徒說明了很多內容:他與淅淅親厚的關係,他與賭徒的關係。都不用另外開口解釋,他自然不會降低身份向賭徒解釋什麽,淅淅則是不會想到要解釋什麽。
  淅淅應聲“好”,跳起身倒陸西透剛剛給她倒水的地方,見那裏放著很多瓶瓶罐罐,研究了半天,找到一種粉綠的粉末,好奇地打開聞聞,一股茶葉味道,不知是什麽東西,淅淅想到了俠客島的臘八粥。便給賭徒跑了碧瑩瑩的滿滿一杯,小心地端給他。見陸西透桌上也沒東西,忙又回去照樣給了陸西透一杯。還沒放下就問:“這是什麽呀?好像是茶葉的味道。”
  陸西透接過茶杯,看了看道:“日本朋友送的抹茶,說是用上好春茶粉碎的,不過我總感覺味道比較衝,沒有我們的綠茶香味好。”
  淅淅“噢”了一聲,又探頭看看陸西透杯子裏的茶。旁邊的賭徒看著,心裏清楚,剛剛陸西透已經表了態,意思是他隻是長輩,現在看兩人相處說話時候的態度,如果在不知底細的人看來,這是一幅很溫馨的畫麵,賭徒心想,可能隻有接受這種現實了,誰叫陸西透先來一步,而且關心了淅淅那麽久。連淅淅那兩個精靈古怪的貓都認他。“請問陸總叫我來有什麽事嗎?”
  陸西透轉向賭徒時候的笑臉雖然還是沒變,可是眼中的精光卻是大變,“我就直說吧,最近我準備調往北京,以後專門從事管理工作,公司我原來抓的這一塊,政策上有人把握,可是技術操作上沒有人頂替得上來,很多後進經驗充足,但是眼光狹窄,平時事務性操作還行,通盤考慮就差了很多,尤其上少一種高瞻遠矚。業內對你評價很不錯,也都很可惜你為外資工作。你有不錯的水平,可是國內還講究一個協調,這個你還有待加強。對於你來說,如果一直為你這個老板打工下去,你的收入將永遠高於國內同行,不過對你自己的發展也是有局限,你無法從戰術上拔出來,投入宏觀戰略考慮。可是錢這東西,到一定程度後,也就是一個數目上的不同,但理想報複的實現卻是男人永遠的目標。這個公司可以幫你實現一半。你說吧,挖你過來,需要開多少價。”見淅淅站在桌邊滴溜溜著兩隻眼睛看看這個看著那個,便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推給她,笑道:“我跟賭徒談點事,你自己上網玩吧,”
  淅淅應了聲“好”,便想坐下,不想手機想起,一見是張達人的,輕輕與陸西透說聲“張達人”,便走到角落接電話。張達人問的是她短信上的內容,淅淅一一詳答。
  這邊賭徒道:“我想這個都不用談,因為我與公司有三年合同,今年新簽,合同違約金不少,再說老板也未必放我。”
  陸西透笑笑,從抽屜裏抽出一本資料,推給賭徒,“你看看,你的資料,有沒有什麽遺漏或錯誤?”
  賭徒接過一看,吃驚,原本以為很保密的一些資料,陸西透手頭都有,包括他留學時候導師的評價,甚至還有他進入這所大學時老板的推薦信。不用說,他這次新簽訂的合同也在上麵,雖然都是複印件。他們是怎麽拿到這些的?賭徒大為疑問。
  陸西透微笑道:“我跟你談,當然需要了解你,違約金你不用擔心,你老板不久就來中國,屆時我與他說話,要求他放行你,這不是件難事,隻是一個交易,主要看你的態度。隻要你表態,後麵的事我幫你定。我有個忠告,這是提升你自己的一個絕好機會。”邊說,邊有找出三份資料推給賭徒,“有興趣的話,你看看我在看的資料,了解一下值不值得放棄稍微高點的收入,來這兒實現自己實力的全麵提升。我看好你。”
  陸西透看似隨意抽出的三份資料,其實是他精心挑選,所以賭徒拿到手後隻要粗粗一翻,立刻就眼睛一亮,逐字逐句地細看。陸西透看看賭徒,心想不出所料,其實業內有幾件事能出乎他意料?生活中也不多,隻有對淅淅,太過用心,反而患得患失。現在隻有屈就她的老好陸叔叔。想到這個,陸西透自己都會笑,人終是鬥不過狐狸精的,即使是人精。一個糊裏糊塗什麽都不懂的狐狸精,便可以叫天下人精盡折腰。
  兩眼含笑地看向淅淅,見她與張達人說的好像是公司的事,還一本正經的樣子,好玩得很,叫陸西透看著像小孩辦家家。過一會兒不知道張達人說什麽,淅淅說了聲:“不了,謝謝,我在陸叔叔這兒談點事。”陸西透聞言,估計張達人是出聲約淅淅吃飯,便招手叫淅淅過來,問她要電話,淅淅忙說聲“陸叔叔和你說話”,便把手機交給陸西透。
  陸西透接過電話,便笑道:“張總,好久不見啊,什麽事?還要問到淅淅頭上?”他在想,最終可能得與賭徒和淅淅一起晚飯,他們在這兒,在他的安排下還沒什麽親密動作,要是進了餐廳來個你儂我儂,他這個第三者的角色不是很尷尬?不如叫張達人一起過來,有外人在,尤其是張達人,相信淅淅不至於太放開,他可得以安穩吃頓飯。
  張達人也是笑道:“陸總這不是小看了淅淅了不是?淅淅最近幫了我很多忙,她學得很快,業務也上手得很快,現在都快是骨幹了。倒不是我吹她,還是你陸總教導有方啊。”
  陸西透看看賭徒,對張達人道:“張總沒吃飯吧?不如過來我們一起隨便吃一點?我給你引見一個人,或者你以後接觸最多的是他。等你從浦西殺過來,可能我這兒的事情也剛剛結束。”
  張達人一聽有這等好事,連忙答應。而陸西透則是一直沒有把眼光從賭徒身上挪開過,密切注意著他的一切細微變化,從他抱著這三份資料的熱切態度來看,基本上他陸西透的計劃可成定局。
  未必賭徒就是他陸西透的不二接替人才,這一點賭徒清楚,陸西透心裏更清楚,不過大家桌麵上都說得客客氣氣,主要是礙於淅淅的麵子。陸西透完全可以找到其他人接替他的位置,而且那人還會對他感恩戴德一輩子,可他就是選賭徒,沒別的,這隻是他的一點私心,他希望賭徒會因此而走上他以往走過的道路,他要他這個人能在盡可能長的時間裏不被淅淅忘記。當然這點私心是絕不可以與賭徒說起的,他還是個大男孩,血氣方剛,要是知道了這點,他會不顧一切的拒絕的。陸西透閱人多矣,怎可能猜不出一個男孩子的想法。
  陸西透看著淅淅走到賭徒身邊,端起賭徒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後皺起眉頭,她終究是好奇,可愛。隻見淅淅俯身下去,對著賭徒耳語,雖然輕,可是辦公室隔音那麽,陸西透還是聽得清楚。不過他把椅子一轉,變成背著他們,即使聽得見,也要不給他們他故意偷聽的感覺。
  “賭徒,陸叔叔跟我說了一通道理,我感覺很對,我不會再去找那個轉世的人了,你放心。這下你不用趕著去旅遊了吧?我知道你隻是不想我見到那個轉世。”
  賭徒疑惑地看看陸西透的背影,怎麽他會幫他賭徒說話?難道以前是誤解他?或許他心裏喜歡淅淅,可是現在已經上升到了做長輩的境界?也不是沒有可能,衝他今早那通敏感的電話,就是非常關心淅淅的樣子。如果是這樣,陸西透今次把這麽個大好機會奉送給他賭徒,可能是他作為長輩在淅淅麵前給他賭徒的見麵禮了吧。“如果你喜歡旅遊,我們照走不誤。”
  陸西透聽著忍無可忍,轉身回來道:“你們不用心急,如果賭徒接替了我一半的位置,以後有的是他全國各地飛的機會,出國也很多機會,淅淅以後隨行的話,盡可走得舒暢。而且,賭徒你如果過來這個公司的話,你就越要與你原來的老板保持關係,爭取好合好散,以後還多的是見麵討教的機會。你這個時候如果出去旅遊,可不是你上回去西藏要挾他那次,那次是人民內部矛盾,他不會見怪,這回你如果甩手旅遊去,給你老板的印象就很不好了,我給你的建議,你們自己考慮。”
  陸西透雖然說的是旅遊的事,但探究的卻是賭徒的態度,又把淅淅拉了進來。因為淅淅不可能插嘴他與賭徒就跳槽而做的討論,可是,淅淅可以就去不去旅遊發表意見。這一招,著實是招招緊逼,讓賭徒不得不在最短時間內得出結論。同時因為陸西透現在有勸淅淅不要顧念那個轉世之人的人情在手,賭徒不便與他公事公辦,勢必在考慮問題的時候必須大量考慮到他的意見。再說,他已經給了賭徒態度,把他的身份定位為淅淅的老好娘家人,所以給賭徒的機會也是有提攜他賭徒的意思在,叫賭徒無從懷疑起。重重親情密密地柔柔地隱隱地把賭徒鎖在他陸西透的網內,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叫賭徒走上他的道路。
  賭徒哪裏知道這些,他又不是外行,再說他有多少同學同在這個大廈,大家聚會時候時有談起,對陸西透的工作雖然不是一清二楚,但也是時有耳聞,從前就對這個早他好多年回國的海龜心存欽佩。如今有機會涉獵陸西透所掌握的領域,那是一個多麽叫人興奮的前景,既然陸西透已經跟他說得明白,他無後顧之憂,那他還想什麽?當下就對淅淅歉然道:“淅淅,恐怕我們的旅遊計劃得推遲了。”
  淅淅笑道:“我們的旅行計劃本來就是你存心不良,意圖隔離什麽,現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所以你不說我也想取消,否則即使上了路我心裏也是怪怪的。“
  陸西透隻得又旋身背對他們,免得看小男女兩個情真意切,眼波交流的樣子,不過掩飾地笑道:“淅淅,你得給家裏打個電話,你兩個貓姐姐對出門旅遊熱衷得很,她們要是知道你們改變計劃,不知會氣成什麽樣子。”
  淅淅聽了第一反應是陸叔叔怎麽會知道,隨即叫了起來:“不會吧,她們是不是經常給陸叔叔打電話?呀,這兩個小內奸。”
  陸西透這才笑嘻嘻轉回身來,道:“也算是公平合理,當初我不知道她們聽得懂人話的時候跟她們說了多少話,也是著過她們的道兒,現在換你了。不過說實話,第一次接到曬貓打來的電話時,還是很覺古怪。”
  賭徒想起自己剛剛接的兩個貓的電話,也忍不住笑,一室融融。
  至於後來,賭徒雖然踏上了陸西透為他鋪設的道路,可卻完全沒有照著陸西透以往認為最合理的程序行事,大刀闊斧地改了章法,卻又贏得業內一致叫好,這是陸西透怎麽也想不到的。雖然大家一致稱讚陸西透舉人適當,但是陸西透自己心裏頗為失落。
  走出大廈,準備上張達人加長車的時候,才發覺天上烏雲密布,狂風呼嘯。淅淅坐下就輕問賭徒:“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台風?”
  賭徒道:“最近沒聽氣象,不知道是不是台風,不過看上去挺像的。”
  陸西透聽後笑道:“我們年輕的時候,也從不會想到聽氣象,冷空氣來了,縮縮脖子吸吸鼻子就挺過去,下課時候遇到下雨,大不了快跑幾步,你們現在進出有車,辦公室恒溫,自然更不會關心氣象。今天這是台風,不過台風中心已經擦著浙南沿海北上,對上海隻是很小的邊緣影響,算不得什麽。”
  張達人笑道:“看陸總把自己說得多老似的,我們老嗎?才三十多而已,正當盛年,說起來我還是未婚年輕但不英俊的鑽石單身漢,哈哈。關心不關心氣象,隻是與個人性格有關吧。”張達人說的是自己,可拍的是陸西透的馬屁,聽著叫人覺得舒服。
  淅淅轉身衝著賭徒笑嘻嘻地道:“我不會老。”她知道張達人聽不懂,所以說了也無妨。
  沒想到張達人卻是一句很刻薄的話扔過來:“美人遲暮最慘烈。”
  陸西透笑嘻嘻地道:“文人,又做了奸商的,這張嘴最刻薄。”因為知道淅淅永遠不會美人遲暮,所以也不必擔心她會聽了難過,所以沒必要替她分辨,再說,現在替美人擔憂的事已輪不到他來做。
  賭徒則是懶得就此發表看法,他覺得這是張達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而他目前滿心幸福,管他別人怎麽說呢,當他們是蒼蠅嗡嗡嗡。
  張達人對於陸西透的揶揄也不以為意,都是多日朋友了,若是還說話分寸十足,那就說明大家的關係還不到親密的程度。好朋友才會互相取笑。他又對淅淅道:“剛剛電話裏麵說不清楚,我還很想知道,你所在分公司其他員工對波特的態度。是不是都覺得他虛偽?”
  淅淅搖頭:“不會的,大家都覺得波特高得很,高不可攀,所以他的號令大家都不敢不聽。我最初也覺得他很嚴肅,跟他說話都不敢,後來知道那麽多以後才不喜歡他的。”
  張達人聽了道:“這樣啊,辦公室鬥爭不可能沒有,波特雖然心計重了一點,不過這幾年來,公司業務發展那麽好,有他的功勞。隻要有像他這樣的帥才,不愁挖不到或調教不出其他好的將才,那兩個女將要走就走吧,也好,給波特也算是一個小教訓。你看,你淅淅現在不是業務尖子嗎?很快也是一個將才。”
  淅淅微笑,把手放到賭徒手裏,道:“不,我準備辭職了,以後就做個千年老童生,充實地度過這15086天。”說完衝著賭徒笑,這話隻有賭徒全聽懂,大喜,礙於眾人在前,不便擁抱親吻,不過兩人對視的目光足以燃燒周圍的空氣。陸西透不由慶幸自己英名神武,請了張達人過來陪綁。
  張達人不以為然地道:“好好的做什麽家庭主婦去,真白念了那麽多年的書。”
  淅淅不理他,自己喜歡的人聽得懂就好。
  陸西透說過了,張達人請客,一定不會屈就樓下隻是講究情調的中小飯店,一定要去他認為高檔的場所,不要管他,跟著去就是。果然如陸西透所料。
  眾人就座後,淅淅便給史耘逸發短信,既然已經決定,還是別再招惹他為好。大意便是早上衝動拉上他史耘逸做了冒失事,現在知錯了,請原諒,如果方便,請史耘逸把水晶貓快遞到她公司。
  史耘逸看了短信,不知所雲,還以為這是美少女們的通病,不過也不在意,美人有遣,自然遵從。再說他回家後還真照著淅淅的話,拿出水晶貓,從網上下了羅大佑的《閃亮的日子》,就是看了半天,甚至拿出放大鏡看都沒看出花頭。是以回了淅淅短信,意思是,看不出有什麽通靈,明天請等著接收快遞。不過史耘逸心裏明白一點,這個美麗的女孩隻是這個夏天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一朵夏花。
  與張達人一起吃飯,肯定是不可能吃出什麽來的,不過也就是陸西透介紹賭徒與張達人認識。張達人是生意人,知道賭徒的未來身份後,自然格外親熱,很快就動情地回憶起前兩次的相遇。他做得非常漂亮,所以在座誰也不會覺得有什麽,都覺得比較自然。
  飯後送大家回家,因為風雨交加,也就懶得回公司地下車庫取車,都還是搭乘張達人有司機的長車。看著兩個年輕人堅決要求在淅淅家所在小區大門口就嘻嘻哈哈地下車,說是要淋雨,車裏的張達人與陸西透頓時都自覺老了,剛才還自詡是鑽石王老五的張達人都連說做不到。車開出後,張達人就對陸西透道:“不過你去了北京,賭徒還是在你管轄範圍之內的。”
  陸西透目不斜視,看著前麵開車的司機道:“或許,他們年輕人在一起,即使磕磕碰碰,可人生之路反而完美。”
  張達人聞言不語,他能看不出陸西透對淅淅的心思?不過見他退得那麽漂亮,還是服氣。想了半天才說上一句:“或者我也應該結婚了,總是與小姑娘混,也不是一回事。”
  夏天的雨其實不冷,不過隨著猛烈的台風刮到身上,卻是會覺得有點痛。一下車就逢一雨水積起的大水潭,淅淅毫不猶豫就跳下去,濺旁邊跟隨的賭徒一身髒水。這等活計她以前小時候在北極的夏天也對付過兄弟姐妹,屢試不爽,最後大家都玩得特別開心。賭徒不是陸西透,隻會看著淅淅頑皮而溫厚地寬容地笑,賭徒當然以牙還牙,大腳濺起更大的髒水花,兩人在昏黃的路燈下玩得不亦樂乎。
  忽然賭徒想起一件事:“洛洛,我以後還是叫你洛洛,因為洛洛這個名字在我心裏已經藏了半年多,想起你時候就是洛洛。淅淅叫著很別扭,而且感覺有點悲涼。”
  “洛洛就洛洛,我也喜歡洛洛,像洛神呢。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洛洛說著,人卻是大大跳起來跳出一朵大水花,說她是淩波跳水還差不多。
  玩夠了趟水而行,賭徒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洛洛,我們這麽回去,會不會挨你兩個貓的白眼?我們不去旅遊,出爾反爾,已經很對不起她們了。這兒附近有沒有超市,如果有,我們還是采購一些她們給的單子上的食品回去獻媚吧。”賭徒因為知道倆貓會說人話,所以自覺就把“兩隻貓”的稱謂換成是“兩個貓”。
  “好啊,不遠就有一個,我們過去。”拉著賭徒往小區外走,忽然想到城隍通過忘機給她的單子,今天回來後就忙著情情愛愛,都沒時間去參詳單子上的本事,怪不得老師家長都規定大家讀書時候不能談戀愛,看來還是對的,戀愛很會分心。
  賭徒見洛洛忽然不說話,若有所思的樣子,忙大聲問:“洛洛,你怎麽了?想什麽呢?”
  洛洛聞言一怔,笑道:“我在想著我還有兩樣本事要學,一件是自由穿梭時空,一件是掐指計算前塵往事。等我學全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的初戀女友,捉起來打一頓屁股,哼,我的初戀給了你,很不公平。你還是老實交代,你的初戀在何時何地,省得我好找。”
  賭徒也知道她這是開玩笑,道:“你要是敢掐指計算那個洪葉羅的後世是誰,我第一個先把你捆起來打屁股。”
  洛洛想到賭徒是在吃醋,心裏開心,笑嘻嘻道:“你放心,我說不做了的事肯定就不做的,陸叔叔說過了,知道了又怎麽樣,徒添煩惱。對了,你以後也跟著我叫他陸叔叔。”
  賭徒連連搖頭:“叫不出來。有心理障礙。”
  洛洛自然不會勉強他。
  雖然隻是去個超市,可是那是兩人一起生活的開始,愛情讓他們風雨無阻。
  三年後。
  局促的書房裏,賭徒對著電腦工作,洛洛坐在他側麵靠著他的肩膀看有關歐洲文藝複興時代的書籍。他倆剛從歐洲打個轉回來,洛洛現在正對這些東西有興趣。娜娜貓今天捷足先登,搶了洛洛的懷抱。曬貓無奈,隻有爬到電腦主機箱上。可惜主機太小,曬貓躺得很不舒服,隻得把倆前爪耷拉在主機前麵。
  “賭徒,你車子今天停哪裏了?”
  “地下車庫,怎麽了?”
  “噢。”洛洛語氣中滿是懊惱,“本來想你車子停在上麵,拿著容易的話,我出去買些冰激淩。”
  賭徒笑道:“不用急,我昨天下班給你帶了四個家庭裝的雀巢咖啡味,可能你沒發現,去找找。”
  洛洛做個鬼臉,笑道:“早被我們一人一個消滅了,我還多吃一個。可是我現在又想了。賭徒,你三天前坐上陸叔叔的位置後,還沒請客呢。今天就請我們仨吃冰淇淋吧。”
  賭徒笑道:“這個位置又沒什麽意思,苦著呢,你沒見我現在還在偷偷查資料,免得明天會上說不出來給人取笑。”
  洛洛又給他一個鬼臉,道:“你坐上陸叔叔的位置,也學著陸叔叔老奸巨猾了。你這些小心思瞞得了別人,哪裏瞞得了我,昨晚你夢話都是來來回回的‘少年得誌’呢。”
  賭徒隻有尷尬地笑了,是,還有誰能這麽了解他,連他小時候洗澡不聽話都被她偷偷穿越時空回去逮到了。幹脆笑道:“不如我們就當晚上散步,多走出一點路,去路口那家大店買去。回來一人一盒,一路吃回來。”
  大家都是歡呼一聲,娜娜貓還是由洛洛抱著,曬貓也顧不得常常念叨的男女之間有大防了,跳上賭徒的肩頭,站得高看得遠,比蹲洛洛肩頭拉風多了。
  一家四口手拉手在深夜喧囂散盡的街頭散步,身後還是賭徒以前買的房子,房間內依然淩亂而方便。幸福的感受寫在他們四個的臉上,印在他們自個兒的心裏,無需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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