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子:我不是精英

(2010-06-29 07:24:03) 下一個

  楔子
  200X年3月31日
  “洗刷刷,洗刷刷,洗---刷刷!”花兒樂隊的歌聲越來越響,震動中的手機以每秒半厘米的速度移動著,眼瞅著就要從床頭櫃上掉下去了,“哐”的一聲,韋媽媽推門而入,掀被子,塞手機,怒吼一步到位,“韋晶,接電話!都幾點了還睡!說你呢!”
  睡眼惺忪的韋晶順手按了接聽鍵,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喂……”“你好,請問是韋晶嗎?”一個公事公辦的聲音傳了出來,沒聽過,韋晶無聲地打了一個哈欠,“我是,您哪位……”看著韋晶那張的大大的嘴巴,韋媽媽忍不住白了一眼,什麽樣子!“我是BM公司HR的Amy,你現在說話方便嗎?”那個女聲說。
  BM公司……BM!!!韋晶猛地一下坐了起來,怕她凍著,正想幫她拿毛衣過來的韋媽媽嚇了一跳,然後就聽見女兒用堪比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女主播的甜美聲音說到,“您好,請問您有什麽事兒嗎?”
  韋媽媽汗毛豎起的離開了臥室,正在客廳收拾釣具的韋老爹抬頭問,“誰電話啊?”“你閨女又變聲了,估計不是找她相親的就是找她麵試的!”韋媽媽說的那叫一個斬釘截鐵,韋老爹有點訕訕地笑了。
  兩口子話音未落,看見韋晶穿著睡衣就從屋裏旋轉了出來,“老媽老爸,重大新聞,BM公司讓我周一去麵試!!”韋媽媽給了老公一個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的眼神,然後又問,“這是家什麽公司呀?”韋晶做了一個特無力的表情,“不是吧,媽,太無知了啊……”然後給父母做了一次關於BM公司的介紹,內容之詳盡,讚歎之真誠,如果讓BM公司總裁聽到了,非立刻錄取她不可。
  韋氏夫婦聽了半天,就聽明白這是一家很大很有名氣的外企,韋爸爸原本也挺高興,可再一琢磨,很大很有名的……外企?“閨女啊,我聽人說這外企都得講英語,你行嗎?”韋爸爸問的猶豫。
  看著發愣的女兒,韋媽媽一撇嘴,“就是啊,我說你那二十幾個英文字母還認得全嗎?是二十幾個吧?”她回頭問自己老公。客廳裏一片靜默……“啊欠!”韋晶突然一個衝天噴嚏打了出來,“好冷!”說完麻利兒的衝回了被窩,頭都不敢回。
  溫暖的被窩刺激的韋晶一哆嗦,這會兒她也冷靜了下來,對啊,外企貌似要講鳥語的,可自己上英文課還是職高那會兒了,ABCD八百年前就還給老師了,要是人家用英文麵試,那可如何是好?!韋晶開始在被窩裏啃起了指甲。
  “兒子,你怎麽現在就起了?你們頭兒不是說今天讓你休息嗎?”對門米媽媽正心疼地看著睡眼惺忪的兒子,米陽伸了個懶腰,“累過頭了,反而睡不著,媽,我爸呢?”“廠辦有急事找他,一早就出門了。“喔,那有什麽吃的沒有?”“有,有,你等著啊,”米媽媽趕忙去廚房找羅。
  這時家裏的京叭一搖三晃的顛了過來跟米陽起膩,米陽用腳逗弄了它一下,京叭兒趁機把他腳上拖鞋叼了下來,扭身想跑。米陽眼疾手快一把將它薅了回來,搶下拖鞋,順帶給了一巴掌愛的教育,這家夥已經咬壞自己五雙鞋了。
  京叭兒慘叫得好像不是挨了一巴掌而是挨了一釘錘似的,“米陽!”端飯出來的米媽媽叫了一聲,“你又欺負古利!”京叭兒一見靠山來了,哼唧的越發淒慘,米媽媽趕緊放下碗筷,把狗從兒子手裏奪了過來,順帶白了一眼米陽。
  米陽做個鬼臉開始吃飯,就看他老媽一邊給狗攏毛一邊柔聲安慰,“乖兒子,沒事兒,咱不理那壞哥哥!”“咳!”米陽差點被一口蛋炒飯噎死,他趕緊喝了口水順順,然後說,“媽唉,您是我親媽吧,我求求您了,您就管一個叫兒子成嗎?省的誤會!”
  米媽媽毫不在意地說,“誰誤會啊?”米陽一翻白眼,“誤會的多了,您知道韋晶管我叫什麽嗎?”米媽媽娥眉一豎,“那丫頭叫你什麽?!”突然發現自己老媽臉色聲調都變了,米陽這才想起來母親一向和對門的韋阿姨不對盤,兩個人成天的明爭暗鬥,自己這不是沒事找事兒嗎。
  “嗯哼!”米陽清了清喉嚨,“您甭管人叫什麽,總之您以後出了門就叫這狗名字,人家都是沒兒沒女的才管貓狗叫兒子!我這兒還活的好好的呢,您這算怎麽檔子事兒!”
  “我呸!你一大早說什麽活啊死的,我告兒你啊(注一),韋晶那丫頭就跟她媽一樣,說不出什麽好話兒來,她就一職高生,那大專也是成人高考下來的注水肉,現在還在家待業,有什麽資格對咱們家說三道四的?!”米媽媽越說聲音越高。
  “媽您小點聲行不行,咱這房子不隔音,再讓人聽見了多不好,”米陽皺眉做了個小聲的手勢。“我敢說就不怕人聽見!”米媽媽的聲音更高,“本來就是,你爸爸是廠子的領導,我在學校教書,你呢,公安大學研究生畢業,幹的是刑警,她們家呢,工人!工人!再加一個待業的,哼!還想跟我比!”
  米陽無奈翻了個白眼,心裏明白這幾天自己出任務不在家,老媽肯定跟對門韋阿姨又發生什麽摩擦了。說來也怪,爸爸和韋叔叔是好朋友,為什麽兩個半大老太太就合不到一塊兒呢?米媽媽依舊在嘮叨著,米陽左耳進右耳出,心裏卻想著不知道韋晶那丫頭的工作找的怎麽樣了,上次自己讓一哥們幫忙看看,也不知道有結果沒有。
  “米陽,我說話你聽見沒有?”米媽媽用手指戳了一下兒子的腦門,“這心不在焉的想什麽呢!”“哎喲!”米陽故意慘叫一聲趴在了餐桌上,“本來聽見了,全讓您給戳忘了!”
  米媽媽懶得跟他計較,說正事要緊,“你胡阿姨說給你介紹個對象,條件特好,你24生日都過了,該找了啊!”米陽特鬱悶地歎了口氣,“難為您還知道我是24,瞧您這勁頭兒,我還以為我44了呢!著什麽急啊,現在結婚女方又不陪送嫁妝,您還得倒貼一房子!”
  “別跟我臭貧好轉移話題,倒貼我樂意!”米媽媽狠狠地拍了米陽大腿一下,“人姑娘是留學回來的,美國大學生,家裏父母都是搞科研的,她在外企,一月掙一萬多,自己有房有車,多好啊!”米媽媽說的是兩眼放光。
  米陽挖了挖耳朵眼兒,“這條件是不錯,可這條件幹嗎找我啊,一小警察,沒車沒房,那工資薄的舔一次手指頭夠來回數兩遍的。“人家說了就喜歡警察,你學曆又好,個子高長的又帥……”
  “噗,”米陽噴了,“我說媽,您別說了,你兒子臉皮再厚也架不住這麽喀嗤(注二),再說我這麽高這麽帥,也不愁嫁不是,您就別操心了,實在憋不住了,先去一號啊!”說完他抬屁股就跑,“哎,你什麽意思啊……”哐,米警官把老娘的魔音穿腦關在了廁所外麵。
  解褲子準備上廁所開大,一抬頭看見了鏡中的自己,米陽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左摸摸,右看看,小夥子是挺帥的,眉毛眼睛鼻子的位置都很正,可是怎麽看著都有點……米陽不自覺地想起了韋大小姐的那句評語,你這孩子吧,五官都還行,就是組合在一起詭異了點,怎麽說呢,放在好人堆兒裏你就是痞子臉,放在痞子堆兒裏,你就是好人臉!
  “死味精!”米陽嘀咕了一句,憤憤然地坐在了馬桶上開始運氣……
  西南方,某個還算熱鬧的火車站,“嗚----嗚----”的火車鳴笛聲不時響起,旅客們提著大包小包步履匆匆。一個年輕女人也夾雜在其中,她神色有些慌張,不時的向後張望,但在這亂糟糟的火車站裏,沒人注意到他。
眼瞅著一輛火車即將開動,女人奮起追趕,勉強擠了上去,列車員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隨即關上了車門。這種鐵皮火車似乎永遠沒有按座售票的傳統,站著的人貌似比站著的還多,女人好不容易擠過了人群,進入了相對人少的水房過道。
她背身蹲下,打開一個皮包,一個嬰兒的臉龐赫然出現,好像還在沉睡。女人有些緊張的拍了拍孩子的臉,孩子沒任何反應。又拍了幾下之後女人開始害怕了,她把孩子抱了出來,用力掐人中。沒兩下,孩子哼唧了一聲,接著就哇哇大哭起來,周圍的零散旅客頓時嚇了一跳。
孩子的哭鬧不止讓旅客很不耐煩,一個個白眼飛了過來。年輕女人卻如釋重負,麵帶喜悅的拍打著小嬰兒,她不時的用自己的臉貼貼孩子的臉,輕聲嘟噥著。一滴滴水跡順著孩子的臉龐流下,也分不清是誰的淚水。
隻有離她比較近的一個旅客聽見她模糊的說什麽“到北京,遠遠的......"

  第一章 麵試
  四月一日
  “丫頭,去了那兒別慌張,能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咱們回頭再找,可別著急上火!”韋爸爸站在門口囑咐說。打扮得煥然一新的韋晶胡亂地點點頭,“知道了老爸,你回去吧!”雖然沒有半點把握,韋晶最後還是決定去撞撞運氣。
  這份簡曆是韋晶一個發小兒(注一)幫忙投的,這發小兒的大學同學就在BM公司工作,原本也沒想著能成,反正韋大小姐失業中,投份兒簡曆又不花錢,就當撞大運了。很多大的外企都是這樣,除了招聘應屆大學生,還有就是那些特別有能力的高管技術人員是要走“正規路線”的,而普通一些的工作就允許員工內部介紹了,要不憑韋晶的學曆經驗,別說BM了,MB也輪不著她呀。
  父女倆正說著呢,對麵的門開了,米陽一邊接電話一邊走了出來,“行,知道了,我一會兒就過去!”說完掛斷電話一抬頭,就看見了打扮得很“知性”的韋晶,眼一眯剛咧嘴要嘲笑,突然瞄見了門口的韋爸爸,趕緊把臉皮調整到陽光少年的表情,“韋叔早!”
  “早,你上班啊?”韋爸爸問,他一直挺喜歡這孩子的,雖然嘴巴貧了點兒,但心眼兒好,人也正直。“是啊!單位那邊有點事兒!”米陽笑說。“喔,那注意安全啊!”知道他是幹警察的,韋爸爸下意識關心了一句,“明白!”米陽瀟灑地敬了個美式軍禮,韋爸爸嗬嗬一樂關上了門。
  門一合,上米陽剛要開口,韋晶先發製人,哼了一句,“狗大哥,您出門可得小心!現在治安不好,這國營土匪也得注意人身安全啊”說完轉身就下樓。米陽從牙縫裏“呲”了一聲,再一次決定得警告一下自家老太太,要是她再管那破狗叫兒子,那自己就找一京叭兒叫媽去!
  米陽跟著韋晶往下走,開始反擊,“我說味精,你一大早兒倒飭(注二)成這樣是去哪兒啊?不是去相親吧!怎麽的,那什麽馬克西姆也開始賣早餐了?”“管得著嘛你!”韋晶送他一大白眼。馬克西姆是北京一家老牌法餐廳,價位自不必說,韋晶曾和某精英男在此相過親,當然,兩人最終的結局也隻是相過親而已。
  到了樓門口,米陽低頭去開自行車鎖,又問,“要不要我送你啊?”“謝了啊,我打車去!”韋晶牛皮的說完就踩著高跟鞋一搖三晃的走了。米陽騎上車用力蹬了幾下就追了上來,看著前頭韋晶很不自然扭來扭去的屁股,他特想笑。這丫頭一年穿高跟鞋亮相似乎隻有麵試和相親的時候,根本走不出會穿的女人那股子勁兒來。肥三兒那小子怎麽說的來著,這女人,甭管多大歲數,關鍵得會扭!
  韋晶知道米陽跟在後頭,步伐愈發的快,“哎喲!”越急越出事兒,一個不小心,她差點被地上的磚縫兒別了個跟頭。米陽趕緊伸腳支住了車,“你沒事兒吧!”“沒事兒,嘶……”韋晶皺著眉頭活動了一下腳腕兒。米陽把車往她跟前一橫,一揚下巴。
  “幹嘛呀?”韋晶斜他,“上來啊!”米陽挑了挑眉頭,不等韋晶開口他又說,“你不是要麵試去嗎?咱這小區離著大馬路可有段距離,您就是打車也得去大街邊打吧,麻利兒的,我還有事兒呢!”韋晶一琢磨也是,更何況剛才腳又崴了一下還有點疼,那還假客氣什麽呀,屁股一沉,韋晶已經上了後座。
  米陽回頭說了句,“坐穩了啊,走你!”說完腳下一用力,車子搖晃了幾下,開始前行。陽台上的米媽媽正抱著古利往下看,眼瞅著米陽和韋晶很快就拐了出去。正好這時旁邊陽台上韋媽媽正咋咋呼呼地吆喝自家老頭子抬東西,嗓音敞亮,吐字發聲皆來自丹田,估計半棟樓的人都知道韋家的醬菜缸放在什麽位置了。米媽媽撇了下嘴角兒,“沒素質!”轉身回屋了。
  到了大路邊,米陽剛要走,韋晶突然想起來問,“哎?你怎麽知道我要去麵試的?”米陽心說,那還用問,您這高跟鞋一穿,不是找工作就是找男人唄。但這話打死也不能說啊,他痞了吧唧一笑,“想知道啊?請我吃二百五我就告兒你。”“我看你就是個二百五!去!去!去!趕緊走人!”韋晶轟蒼蠅似的推他,米陽嘿嘿笑著往前騎,沒走幾步就聽見背後韋晶喊了句,“小心點兒!”米陽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轉眼就不見了。
  韋晶伸手打了一輛車,要不是為了這身行頭兒,她才不花這冤枉錢呢。告訴司機地址之後,就坐在後座上發呆,一想到過會兒的麵試,心裏就越發沒底。“嘀嘀,”短信聲突然響起,韋晶趕緊手忙腳亂的把手機從包裏掏了出來。
  這也不怨她,皮包也是特意換的,裏麵的布局還沒摸清楚呢,因為一年也用不了幾次,基本跟高跟鞋的亮相機率等同。這是正版的GUESS,是家裏那個有錢有勢的二嬸兒從香港帶給她的,雖然不是什麽頂級貨,但對於韋晶而言,這已經算是拿得出手的了。
  ‘韋韋,出發了沒有?加油啊,甭緊張,不靈咱再換!’短信的內容讓韋晶會心一笑。短信是陶香發的,就是韋晶最好的那個發小兒,這回的麵試也是她幫忙給找的。韋晶一直很羨慕在外企工作的女孩兒,覺得她們真正的白領,真正的精英,一說話就是中英文夾雜,這多牛奔啊!就好像豆粥怎麽也比大米粥貴吧,不就是加了點料嘛!這種盲目崇拜讓從外企離職的陶香嗤之以鼻,但還是盡力幫她找機會。
  韋晶低頭回短信,‘我現在車上,頭腦發木,四肢冰涼!’沒一會兒短信回了過來,‘切!瞧你那點兒出息,麵試完來找我,咱們吃辣鍋子去,讓你徹底暖和一下!’兩個人劈裏啪啦的發了一路短信,要不是司機師傅跟韋晶要錢,她還不知道已經到站了。
  找錢的時候,師傅挺羨慕地說了一句,“您在這兒上班啊?”BM公司買了一棟樓,百分之九十的北京司機都知道這兒。韋晶心虛地一笑,沒敢搭茬兒。“真好,外企白領,要是以後我閨女能有你這麽出息就好了,咱也在家享享福!”韋晶心想您閨女最好別像我,不然您這出租車得開一輩子。
  下了車,韋晶去前台登記,那小姐打電話確認之後,“啪”的在韋晶的手臂上貼了一張粘紙,就跟豬肉合格蓋戳似的,然後很職業的說,“左手,第二個電梯,十八樓,”然後不再多看韋晶一眼。韋晶客氣地說了句謝謝,順著她指的方向進了電梯。
  進了電梯韋晶才有功夫看那張貼紙,上麵用英文寫著“訪客”兩個字,韋晶悄悄吐了口長氣,好在這個單詞自己還認識,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這個部門的主管叫Jane,人還不錯,這個工作也比較簡單,所以你別緊張,盡力就是了,”Amy微笑著說了一句。她就是那天通知韋晶麵試的人,也是陶香的大學同學,年歲比韋晶還小,可人家已經是HR的一個Team Leader了。
  “真是麻煩你了,”韋晶邊陪笑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BM公司辦公家具都是灰色和藍色相間,綠色植物隨處可見,辦公桌的擋板上貼著一個個牌子,上麵都是一些韋晶認得或不認得的英文名字。人人一個筆記本電腦,女孩子的桌上放著像框,小植物以及各種小玩意兒。甭管長相如何,往那兒一坐,人家就有那個範兒!
  所有人看起來都很忙碌的樣子,可偏偏又很安靜,每個人都把聲音壓在了最低檔,空氣中彌漫著電子設備和各種香水的味道。韋晶悄悄吸了口氣,這就是外企的味道嗎?
  “Lisa,1806會議室可以用嗎?”Amy向一個坐在擋板後辦公的女孩問。那女孩兒頭發挑染成了桃紅色,長得挺漂亮的,或者說畫得挺漂亮的。她說了句英文,韋晶沒聽懂,Amy點點頭,“Ok,那你通知Jane,就說人過來了,謝謝啊。”說完她帶著韋晶進了一間小會議室,幫她倒了杯水來,“你在這兒等吧,我那兒還有個會,回頭有什麽事兒我們再聯係。”
  “謝謝你了啊,”韋晶趕緊站起來說,“別客氣,”Amy微微一笑,轉身出去了。韋晶一緊張就口渴,拿起杯子來咕嘟咕嘟就開始喝,喝到一半,“唰”的一聲玻璃門被人拉開了,韋晶差點嗆了出來。“Hi,你就是韋晶吧?”一個女聲傳來。
  韋晶一抬頭,一個絕對職業的,就是韋晶想象中的外企白領出現在她麵前,衣著打扮,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子自信,三十來歲的樣子。“您好,我是韋晶,”韋晶站起來點頭示意,順便抹了把嘴。那女人微微一笑,“我是運營部的Jane,你請坐吧,”說完自己拉椅子坐了下去,低頭翻看著韋晶的簡曆。
  她的動作不緊不慢,偶爾紙張發出輕微的嘩嘩聲,韋晶卻越發得口幹舌燥起來,甚至開始後悔,自己幹嗎要來這兒,是不是在自取其辱。自己那薄薄的一份簡曆,實在可以用伐善可陳來形容,韋晶的臉開始熱了起來。
  “我大概看了一下,嗯,你大學是自己學的是吧?是……大專?”Jane抬頭問。“是……”韋晶小聲說。Jane笑了一下,“我不知道Amy有沒有把我們工作的內容告訴你?”“沒有,”韋晶搖了搖頭,估計那個Amy就是出於人情幫陶香一忙,壓根就沒覺得自己有戲,所以幹脆省了那口吐沫了。
  “喔,那我大概說一下吧,我們要找的職位是個supply mental,”Jane說職位的時候用了英文。韋晶眼睛都直了,她說啥,‘做不來饅頭’這是個什麽職位?雖然聽得雲山霧罩,但韋晶還是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如果光看笑容,對方一定會認為她特明白,Jane同誌想當然認為笑靨如花的韋晶很明白她在說什麽,因此就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
  在後來的日子裏,韋晶發現從某種角度而言,她確實做不來饅頭,隻能勉強算是個窩頭……
  “桃子,桃子!成了,我成了!”做淑女狀離開BM大廈已有500米的韋晶飛快地掏出電話開始鬼叫!路上行人皆側目,心說打扮得挺好的丫頭,怎麽這麽大嗓門,真是人不可貌相!電話另一邊的陶香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我說你小點嗓門行不行?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小喇叭又開始廣播了?”“別廢話了,我跟你說啊,我那事兒成了,再過三天就上班兒!”韋晶難掩興奮。
  也許是Jane小姐今天沒睡醒,也許是BM公司太缺做饅頭的人,也不知怎麽搞得,雲山霧罩的談了三十分鍾之後, Jane竟然讓她三天之後簽合同上班。當時韋晶的感覺跟中彩票也差不多了,但是在後來的水深火熱裏,她深刻的體會到一件事情,這天底下就沒有掉餡餅的美事兒!
  陶香微微一笑,打心眼裏替韋晶高興,可嘴上還是說,“那敢情好啊,之前不是說好了不成我請你吃飯嗎?這回成了就得你請我了吧?”韋晶咧著嘴樂,“沒問題啊,小腸陳吃鹵煮去,十塊錢一大碗,我管夠!”“歇菜吧你!”陶香立刻嗤之以鼻,“瞧你那雞賊樣!別扯了,趕緊打一車過來找我,龍順園麻辣香鍋我都訂好位子了,快點啊!人家過時不候的。”她話音未落,就聽見韋晶咽口水的聲音,“靠,你真了解我!等著啊!”說完把電話掛上就伸手攔車。
  “香姐,新貨上來了,”店裏雇的小姑娘湊過來問,陶香“啪”的一聲合上手機,瀟灑地一轉身,“好,你來幫我,咱們給模特換裝!”小姑娘仰慕地看著她苗條的背影。對於店裏那幾個花季年華的小妹來說,年輕,漂亮,有錢,還有不少白領兒金領兒鑽石領兒在外頭排隊守候的陶香,近乎於一個完美的存在,近乎……
  “麻利兒的,想什麽呢?”陶香回頭吆喝了一聲,小妹這才回過神兒來,趕緊跑過去幫忙,初春的陽光灑滿了這間麵積不大卻布置得明亮別致的店鋪……
  
  第二章 出警
  “米陽,你不是休假呢嗎?怎麽又過來了?是不是想我了?”米陽剛在單位一露頭,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就差點砸了他一跟頭。一時間米警官都沒敢抬頭,生怕變綠的臉色出賣了自己,得罪了這尊大佛。“麗姐,今天你值班啊?”鎮定之後的米陽抬頭跟她打招呼,麗姐衝他甜甜一笑,扭著腰剛要上前,一個小警察衝了出來,“米哥!你怎麽才來啊,隊長等你半天了,快點!!”
  米陽一迭聲地應著,“來了來了!”邊走邊回頭說,“麗姐,您瞧我這兒還有事兒,不多說了啊,咱們回聊!”“哎!”麗姐話沒說完,米陽已經沒了影子,她憤憤地瞥了一眼米陽消失的方向,隻能扭搭著腰肢走開了。
  “謝了啊,釘子,”進了辦公室的米陽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那個叫釘子的小警察呲牙一樂,“客氣了啊,助人為快樂之本,晚上請我吃一頓就行!”米陽一翻白眼,“怎麽你這快樂還收費呀?”“沒辦法,生活所迫啊,咱就一小警察,為了盡早攢錢買房完成娶媳婦兒生孩子的大業,平時隻能省吃儉用緊著點自己了。”說完釘子長歎了一聲,特無奈的樣子。
  米陽一邊在飲水機那兒接水一邊拿眼翻哧他,“你丫這叫緊自己啊,你這是緊我呢吧!老是榨我油水,我琢磨著你那娶媳婦錢裏得有十分之一是我貢獻的!怎麽著,你那媳婦是不是也得勻我十分之一啊?”旁邊幾個正喝茶看報紙的同事頓時都哈哈笑了起來。釘子臉一紅,“X,你小子過河就拆橋,下次再被嬌滴滴堵住,哥們兒可不管你了!”他這麽一說,米陽頓時也笑不出來了。
  那麗姐雖然就是一普通內勤,但人家是總局某領導媳婦的弟弟的小姨子,反正背景硬的很,當初在某國營工廠幹到下崗,可七調八調的反而進了XX分局。她已經結婚並育有一子,但說話做事總跟二八少女似的,背後人送外號“嬌滴滴”。麗姐很樂於跟年輕警察們打成一片,順帶給介紹個女朋友什麽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對米陽特有好感,總想把自己身邊的“優秀”女孩兒介紹給他,搞得米陽見了她就頭大。
  一個大肚子警察吹著茶葉沫子說,“你們說,這嬌滴滴怎麽就這麽喜歡咱大米呢?要說這小子長得還行,可一笑跟小流氓似的,也沒覺得多帥啊?”米陽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諸事不順,一大早出門就被韋晶擠兌了兩句,剛才又被嬌滴滴嚇了一跳,現在又……沒等他開口,另一個警察就笑說,“老劉,沒聽人說嘛,這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人家喜歡的就是大米這臉盤兒的!”
  “行了行了,別說這些不著調的了,”一個年長些的警察發現米同誌臉色不太好,趕緊把話題岔開了,“要我說現在什麽事兒都是錢鬧的!釘子攢錢買房為了娶媳婦,我和老劉呢得給孩子攢學費,張兒也得給孩子攢奶粉錢!所以說,釘子你別老榨人大米,人家也得攢錢!”
  釘子一撇嘴,“他著急攢錢幹嗎?他北京本地人,家裏有房子,又號稱不過三十決不結婚,要錢沒用啊!”米陽瞪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說,“誰說沒用,老子攢錢整容!”
  “誰要整容啊?”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跟屋裏幾個老警察都笑咪咪地打招呼,米陽和釘子幾個年輕的站了起來,“隊長來了。”釘子麻利兒拿了隊長的杯子去幫著打水。“大米,我記得你那假不是到明天呢嗎,你不在家好好休息又跑來幹嗎?”刑警隊長何榮光接過了釘子送上的水杯吹著喝了兩口。
  “這不是幾天沒見領導您嘛,我這心裏不踏實啊,過來沾點兒組織的陽光雨露,”米陽笑嘻嘻地說。“扯淡!”何隊笑罵了一句,警察們就樂。釘子嘖嘖有聲,“大米,你這馬屁拍的太沒水平,有點兒無恥了啊!”米陽一撇嘴,“這能怨我嗎?我倒想拍那有水平的馬屁,比如說給隊長倒倒水什麽的,也得輪的上我啊!有人打衝鋒似的就給幹了!”
  “噗,”何隊立刻嗆了一口,老劉幾個警察都哈哈笑了起來,釘子一伸手就卡住了米陽脖子,一邊恨恨地說,“你丫就損吧,回頭讓嬌滴滴生吃了你我也不管了!”米陽反肘一個回擊,兩人鬧在了一起,何隊和警察們就笑咪咪地看著。正鬧著,一個小女警跑了進來,風風火火地說,“釘子,外頭有人找!喲,何隊也在啊?”何隊長笑著一點頭。
  “誰找我啊?”和米陽糾纏在一起的釘子歪著脖子問,“你去看不就知道了,我又不認識!趕緊的!”小女警轉身就走,臨走前甩了一句,“一女的!”釘子一楞,“女的?”然後用力掙脫開米陽就往外跑,嘴裏還不吃虧地喊,“大米你等著,回來收拾你!”轉麽眼兒人就沒了。老劉搖搖頭,“這小子,聽見女的就激動!”警察們都哄笑了一聲。
  米陽活動了一下脖子,何隊走過來坐在了他的桌子上,米陽趕緊掏出煙給他點上了,“隊長,來一顆。”何隊長長地吸了一口,低頭看,“喲嗬,你小子發財了,居然抽上中華了!趕上局長的水平了。”他這麽一說,其它幾個警察也湊了上來搶,半包煙轉眼即沒。
  “我哪兒抽得起這個啊,前天吃飯,一哥們剩下的,人銀行的,有錢人!”米陽嘿嘿一樂。“說吧,今兒幹嗎來了?”何隊噴了口煙,米陽一撓頭,“是副隊說上次的報告有點問題,讓我過來一趟。”何隊揚了揚眉頭,“喔……”他沒多說什麽,警察們趁著難得的空閑,開始閑聊八卦,從加班補助少算了十塊錢錢,說到老婆單位某科長又養一蜜。這聊著呢,辦公室門突然被人推開了,“米陽來了沒?!磨磨蹭蹭的搞什麽鬼……”
  屋裏頓時一靜,這個大嗓門的男人關上門回身一抬頭就看見了何隊,“喲,隊長,局長不是找你嗎?怎麽回來了?談完了?”“啊,完了!”何隊言簡意賅,然後笑問,“老楊,320的結案報告出什麽問題了,我怎麽不知道啊?”副隊長楊大偉掃了一眼米陽,趕緊笑說,“沒什麽大事兒,就是證物報告有點不規範,牛局給撅回來了,我叫大米過來看看,這部分是他寫的……哎喲!我X!”他話沒說完,就被身後猛然打開的門板碰到了後腦,警帽也被拍歪了。
  “哧!”警察們全部低頭抹臉假咳嗽,釘子則站在門口一個立定吼道,“隊長早!副隊早!咦?副隊你咋了?頭疼病又犯了?”看著釘子一臉無知加關心狀,楊大偉氣的隻能幹咽吐沫,臉憋得通紅。“我說大家夥兒開門都小心點,碰到人怎麽算啊?合著不是自己家門就不愛護是吧!以後誰再踹門我就踹他!聽見沒有?”何隊一臉嚴肅地說,眼裏卻閃過一抹笑意。
  釘子這才恍然大悟似地跑去跟楊大偉道歉,還很狗腿地想幫他揉揉後腦勺什麽的,“去去去!”吃了啞巴虧的楊大偉揮手把他轟到了一邊,老劉他們趕緊給楊副隊讓座,上水。釘子一臉委屈地往米陽那邊走,經過何隊身邊的時候挨了一巴掌,“臭小子,”他輕聲罵了一句。釘子吐了下舌頭。
  看著何隊走過去跟楊大偉說事兒,米陽嘴唇微動,“你故意的吧,沒事兒得罪他幹嗎?”“我在門口都聽見了,X,活兒都是咱哥們兒幹的,丫白饒一功勞,還為了點兒小事兒就找碴兒,欠收拾的,有老牛罩著就了不起啊!”釘子一撇嘴兒嘀咕了一句。
  在刑偵二隊,何隊長是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兒幹上來的,他業務紮實,為人正直肯幹,所以手下這些警察都服他。副隊長楊大偉的情況則不同,他是從部隊轉業過來的,直接就是副隊長,對於刑偵沒有什麽經驗。聽說他在部隊也是個後勤的幹活,之所以能轉業來公安局搞刑偵,除了娶了一個北京老婆,最主要的是跟主管刑偵的牛副局長有著那麽點子“關係”。
  按照釘子的說法就是,有關係不要緊,重要的是你得有能力,沒能力就要懂得低調,非喜歡高調也行,那您走正途。要連正途都不肯走,非踩著別人的臉皮往上爬還特小心眼兒,那不是找抽是什麽!米陽和釘子分來沒多久,在一次他主持的案件例會上,米陽揪出了一個很明顯很外行的錯誤,搞得他在領導麵前特下不來台,冷汗熱汗輪流出,更顯得他那謝頂閃閃發亮。
  其實楊某人那錯誤在座的這些老警察們誰不明白啊,可都沒人說,這人是牛局幫忙調來的,有點腦子的就知道他們有關係。這會兒領導就坐在上頭,明著說的是他楊大偉的錯,可扇的卻是牛局的臉皮,這傻事兒誰幹啊……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米警官幹了,所以他和楊副隊長之間的梁子也算結下了,在往後的日子裏,大米同誌的鞋子是越穿越小,直追三寸金蓮。
  米陽和丁誌強(釘子同誌大號)是同班同宿舍同時分來的鐵杆兒,平時沒事兒就掐,動嘴加動手,可一遇到事兒,倆人比誰都鐵。用釘子的話說就是,雖有內部矛盾,但要一致對外!楊副隊長的偶像估計是商鞅,很喜歡連坐法,所以他對跟米陽“蛇鼠一窩”的釘子向來也看不順眼。
  “你……”米陽眉頭一皺,這時桌上電話響了,“喂,刑偵二隊,”老劉順手接了電話,說了沒幾句就掛上了,“隊長,六八那案子,說是有點兒線索,還是老宮的線兒。”“知道了,釘子,你過去瞅瞅,大米,你也去一趟吧,這是你倆的線!還有帶上新來實習的那小子,讓他也接觸接觸……那個老楊,這報告後來是我改的,哪兒有問題我更清楚,回頭我來吧,你說呢?”何隊轉頭笑問。
  楊大偉本來就是沒事兒找事兒,何隊的話說的也挺客氣,他也不敢多說什麽,連忙對米陽他們揮揮手笑說,“成,成,沒事兒,你倆去吧,這報告回頭我跟隊長商量著來。”米陽說了聲,“是!”就和釘子往外走,臨到門口何隊說了句,“大米,回頭跟考勤的說,把你的這一天的假記上,回頭補!”“是!”米陽嘿嘿一樂,一個立正。
  到了外頭,兩人先上了車,插鑰匙打火的釘子說了一句,“要說還是老何夠意思!”米陽掃了他一眼,“你以後注意點,別明目張膽地拿楊禿子開涮,不知道他喜歡背後陰人啊!”釘子一翻白眼,“我發現你現在變慫了,怎麽著,你也打算走馬屁路線了,討好他有用嗎?”
  “滾蛋,你丫聽不懂好賴話啊!你不知道他現在正跟咱們隊長爭位置呢嗎,要是出了事兒,咱哥們怎麽樣都不要緊,那帽子他肯定得扣隊長頭上,你覺得你牛X了,嘴痛快了,回頭你對得起隊長嗎?當初誰把你留下的,留下你就為了找累啊!”米陽也憋著火,嗓門有點高。釘子低低罵了一聲“X!”就不再言語了,他知道米陽說的對。
  何隊長對於米陽這些年輕的警察,真是做到了工作上嚴格要求,生活上細致關心。雖然平時幹起活來,嘴巴上總是凶巴巴地罵著,但是一旦出了什麽問題,都是他在前麵給頂著。而楊大偉同誌的作風則皆然相反,屬於那種有功勞我上,有黑鍋你扛的主兒,警察們嘴上不說,誰心裏沒本帳?可就這樣,輪到升職的時候,不論資曆水平人品都不在一條水平線上的楊某人,竟然成了何隊長最大的競爭對手。
  米陽沒再多說,抽出兩顆煙來一起點上,然後塞了一支在釘子嘴裏。釘子悶頭抽了兩口剛想說話,來實習的那小孩兒竄上車來,一臉的興奮,這是他那第一次“出任務”。小孩兒特激動地伸頭問,“師傅,師傅,師傅!咱們這是去哪兒啊?去那兒啊?!”說話間是吐沫星子橫飛。心情不太好的釘子立刻抬頭從後視鏡裏瞪了他一眼,叼著煙吼,“去哪兒?去西天取經!!你個八戒!”小孩兒傻了,“啊?”米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回頭掃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小孩兒,米陽笑眯眯地說,“你丁哥跟你逗呢,咱們去機場路那邊見個人,記住了,長眼長心別張嘴,看著就行了!明白嗎?”說到最後,米陽的表情嚴肅了起來。小孩兒剛放鬆下來,咧到一半兒的嘴趕緊收回,做認真狀,“是!保證完成任務!”
  然後他又好奇地問,“機場路?那不是在朝陽區嗎,不是咱們的管轄範圍啊,難道是跨區大案?!”沒兩句,這小孩又把自己說興奮了。米陽差點被煙嗆到,咳嗽了一聲才說,“想什麽呢你!是母雞的雞,這回懂了吧?”“啊?城區裏還有養雞場?衛生防疫允許嗎?”小孩兒十分驚訝,米陽和釘子同時噴笑了出來。
  釘子那點兒鬱悶被這個活寶攪和的是一點不剩,“我說你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啊?裝什麽天真無邪呀!”說完他狠抽了兩口把煙掐了,一打方向盤,車子向外駛去。看著紅了一張臉卻還是不明所以的小實習生,米陽一邊笑一邊解釋,“水泥路那邊有很多黑發廊,小姐也特別的多,所以那邊的居民都管那兒叫‘雞場路’,這回明白了吧。”
  小警察這才恍然大悟,撓了撓頭,“這群眾的智慧可真夠會整的!”然後又討好地跟釘子沒話找話,“丁哥你真能逗,剛才說得跟真事兒似的,今天我都被騙了好幾次了,還是被你嚇一跳!”
  釘子心說誰有那閑工夫逗你,聽到後麵又不免有點好奇,“好幾次?為什麽被騙了好幾次?”一說這個,小孩兒眨巴眨巴眼睛挺氣憤,“還不是這倒黴催的4月1日,後勤的那幾個毛丫頭就整我一人!有本事整局長政委去啊,還沒成老太太呢,就知道吃軟柿子了!”
米陽一愣,“四月一?喔,今天愚人節呀?”小警察連連點頭。米陽立刻聯想到,韋晶那麵試不會是有人拿她開涮呢吧......

  第三章  重逢
  “桃子,你不說我都忘了今天是愚人節了,你說那個什麽Jane不是拿我開涮呢吧?”餐館裏韋晶一邊努力啃排骨一邊懷疑地問。陶香斜了她一眼,夾了一片青筍慢慢地嚼著,“你以為你誰啊,人家有那閑工夫涮你?”韋晶還是有點不自信,還沒等她開口,一陣八一軍歌突然響起,周圍別管是吃飯的還是服務的皆側目,陶香卻先擦了擦嘴才從包裏把手機掏了出來。她一看號碼皺了下眉頭,然後才接,“喂?”
  韋晶端起可樂慢慢啜飲著解辣,那邊手機隱約傳來的聲音是個男的,就看著陶香越說表情越不耐煩,可說話還是慢條斯理的。電話那邊那男的唧唧歪歪了好一陣子,才掛上了電話,“呼!”陶香重重地出了口氣,“屁大點兒事兒,真夠麽唧的!”
  “誰啊?還是那大款嗎?”韋晶隨口問了一句。陶香撇了下嘴角兒,“追我的大款多了,你指哪個?”韋晶撲哧一樂,“你牛!”然後又開始埋頭吃,吃了沒幾口,就聽見斜後方靠近大門的那一桌亂糟糟的,好像是有人約在這兒吃飯,有兩個人來遲了,正嚷嚷著罰酒什麽的,嗓門不小,陶香扭頭看了一眼。
  發現向來討厭在公共場合裏大聲喧嘩的陶香卻一反常態的沒什麽表示,韋晶不禁有點奇怪,沒等她問陶香就說了,“是當兵的。”韋晶回頭瞅了一眼,果然那一桌子都是男的,一水兒的蔥心兒綠,而且甭管怎麽坐著的,腰板都挺直溜的……
  原來如此,要說這世上還有能讓陶香容忍的喧鬧,那大概就隻有部隊了。韋晶砸吧著嘴打量著身旁苗條,漂亮,絕對麗人風範的陶香,心想如果不是熟識她的人,誰能想到她整整當過三年的兵呢。
  陶香和韋晶打小一個幼兒園小學中學的讀了過來,不知道兩個性格不同的人,怎麽就看對眼了。據記憶力比較好的陶香說,是因為在幼兒園的時候倆人為豬肉白菜餡兒大包子打了一架之後,才英雌惜英雌的。韋晶卻死活想不起來這檔子事兒了,倒是米陽說,應該是真的,惜不惜的咱不知道,但是為了個肉包子能幹上一架,確實是你韋大小姐的作風。你甭瞪我,從小為了吃,我挨你打還少啊?!
  等到了高中的時候倆人才分開,沒辦法呀,誰讓韋大小姐的成績不夠上高中的。韋晶偏科偏的厲害,數理化爛的那叫一塌糊塗。中考的時候家裏幹脆決定讓她讀中專,反正到時考大學也考不上,何苦受那個罪,還不如早點工作賺錢呢,這就是韋氏夫婦當時的觀點。
  而考上市重點高中的陶香,除了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文體活動那也是常常出彩兒,人長得又漂亮,不要說本校,就是外校認識她的也不少。那時候的她想考清華北大說不上手拿把攥,但也不是什麽很難完成的任務。可高二那年她做了一個讓全校師生震驚的決定,參軍!
  一個在市重點成績排前五的學生不考大學非要當兵,當時所有人都驚了,這孩子腦子進水了吧?班主任的苦口婆心,陶爸爸的以理服人,陶媽媽的淚水攻勢都沒有改變陶香的決定。人姑娘就一句話,我已經大了,可以自己對自己負責了,要是不讓我當兵,書我也不念了!
  陶香從小就是這麽個性格,自己特有主意,她倒也給父母做了個保證,別管我這兵是當三年還是一輩子,大學我一定會上!最後工作都是老師的陶家夫婦隻能依了她。而身為好友的韋晶那些天受的精神轟炸不比陶香少,都是要求她勸說陶香改主意的各路神仙,韋晶人前都笑著答應了,人後……想到這兒,韋晶苦笑了一下,打從十三四歲起每年都被陶香強製拎到武裝部去偷看那些穿軍裝的時候,自己就明白,這丫頭的兵當定了,那還說什麽啊!
  “你笑什麽呢,瘮人勁兒的,”陶香拿筷子敲了敲韋晶的粥碗,“啊?我笑了嗎?”韋晶搓了下臉。“行了,我去趟洗手間啊,你再挑挑,甭打包了!”韋晶點點頭,陶香拿了紙巾起身去了洗手間。“哎,老高,介邊兒,介邊兒!”沒一會兒後麵那桌一個天津口音又喊了一嗓子。韋晶沒太在意,繼續從香鍋裏扒拉著找藕吃,除了吃肉,她最愛吃藕。
  高海河一進餐館就聽見老羅那一嗓子,他大步走了過去。他是駐北京某部隊營長,剛從外省部隊調過來半年,但是訓練成績斐然。這回他手下的一個連隊獲得了大比武好成績,今天去司令部的時候被幾個同鄉好友截住非要請吃飯,也不好推托,辦完事兒跟參謀長打電話請了假,這才找了過來。
  “兄弟們對不住,我來晚了!”高海河微笑著說了一句。“道歉別用嘴,來點實惠兒的!”老羅這麽一說,桌上的人都起哄,高海河倒也痛快,一紮啤酒不打磕巴兒的就喝了下去,桌上的人齊齊叫好,熱鬧的很。好在這會兒餐館就餐的沒剩幾桌了,服務員們也沒管,隻有韋晶嘀咕了一句,“好嘛,果然是當兵的,這嗓門亮堂的!”
  去洗手間回來的陶香笑了,低聲說,“部隊要的就是這股子勁兒!”韋晶翻了翻眼皮,“你說你這麽喜歡部隊,現在弄個手機鈴聲還是八一軍歌,當初部隊不是都要保送你去軍校了嗎?你幹嗎又非複員啊?”陶香拿紙巾擦了擦嘴,一聳肩膀,“不是告兒你了嘛,當煩了,想回來上清華了。”“拉倒吧你,這麽多年了,到現在你都不給我句實話是吧?”韋晶瞪她,陶香就嘿嘿的樂,用肩頭碰下韋晶,“這麽想知道啊?行呀,求我啊。”
  韋晶皮笑肉不笑地說,“求你?好嘞……”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去擰陶香的手背,陶香下意識地縮手。“哎喲!”兩人這麽一鬧不要緊,可樂杯子給打翻了,“服務員!”韋晶叫了一聲,兩個小姑娘趕緊過來幫著收拾。
  她們背後那桌的軍人隻要方向合適的也都在不落痕跡地瞄著這邊,其中一個就說,“哎,小李,你剛才來的晚,沒聽見,那邊坐外頭的長得特漂亮的女孩兒用的手機鈴聲是咱們八一軍歌,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女孩兒用這個呢。”“真的?”小李也探著頭看陶香的側影,連連點頭,“真是挺漂亮!”
  “行了啊,盯著人家女同誌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老羅說了一句。其他幾個人就笑,“羅科長,你已經有嫂子了當然沒興趣看了。”老羅笑罵了一句,然後低聲問高海河,“我昨天忘了問你,弟妹什麽時候過來?”高海河長出了一口氣,“過兩天吧,家裏還有事兒呢,離不開她。”
  老羅點點頭,“來來來,大家夥兒可著勁兒造啊!別客氣!喝!”軍官們站起來轟然一碰杯,十幾紮啤酒就倒進了喉嚨裏。這時候韋晶她們也吃得差不多了,陶香拿著帳單一搖,揚聲叫了一聲,“服務員,結帳!”高海河夾菜的手一頓,慢慢地轉過了頭去,陶香正扭著身從背後的書包裏掏錢包,不經意間和他的目光撞個正著……“哎,桃子,你帳單飛了!”韋晶叫了一聲。
  “歡迎下次光臨,請帶好隨身物品,謝謝……”餐館服務員笑容可掬的開門恭送韋晶和陶香離開。“啊,好,”韋晶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餘光一直瞄著麵無表情的陶香。不對勁兒,絕對不對勁!
  剛出餐館門,“嗶”的一聲,陶香隔著八丈遠就把遙控車鎖打開了。韋晶一愣,下意識加快了腳步,省得到了跟前兒那車鎖又鎖上了。陶香這車鎖有個毛病,好像生怕有人偷它似的,開鎖十秒鍾內不開車門,二話不說就又給你鎖上了。所以一般陶香都是到了跟前才開車鎖,可今天卻怎麽……
  韋晶緊趕慢趕到了車跟前,剛伸手一摸車門把手,“嗶嗶”兩聲,哢嚓又給上了鎖。看見韋晶站在門邊幹瞪眼的樣子,慢慢溜達過來的陶香“哧”了一聲,可隻笑了一半,那笑容又收回去了。韋晶心裏有數了,看來剛才真的有事兒發生,難道那些當兵的裏麵有桃子熟人,不對啊,可沒人跟她打招呼啊,陶香也什麽都沒說,結了帳轉身就走人,隻是臉上的笑模樣沒有了,搞得收錢的小姑娘還以為自己算錯了帳呢。
  “想什麽呢你?走不走啊?”已經上了車的陶香吆喝了一聲。“啊?來了來了,”韋晶一迭聲地應著上了車,一邊係安全帶一邊叨咕,“我說你修修這破遙控鎖行不行?隻要稍微隔遠點兒開鎖,要是沒有劉翔那速度您就甭想上車啊……啊!!!!!!!!!!!!”
  韋晶那啊字餘音猛然間提高了八度,因為陶香車頭一偏,嘁哧哢嚓一通兒換檔,接著一腳油門下去,車子一下子飆到了一百,順著馬路就躥了出去。聽著耳邊韋大小姐的女高音獨唱,陶香開玩笑似的說,“怎麽樣,這捷達車有勁兒吧,你老說它外形又硬又土,可車子要的就是這股子勁兒!開著才過癮!”
  “它再有勁你也不能拿它當坦克開啊!這是北京四環輔路,不是你們部隊那大草原可以掄圓了開!哎喲,我靠……”韋晶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陶香方才猛踩了一腳刹車,把車子停在了右車道上,她的腦門差點頂玻璃上。
  好在周一的午後路上車不是很多,排在後麵的幾輛車跟的不算太緊,急踩刹車之後有人不滿地按了幾聲喇叭才開走,還有的開車經過她們時扭頭瞪了駕駛座上的陶香幾眼,嘴皮子蠕動著,顯然沒說好話。
  “抱歉啊,韋韋,”過了會兒臉色恢複正常的陶香低聲說了一句,回過神來的韋晶伸手拍了拍她的腿,“快走吧,再呆一會兒你就不是給我而是該給交警叔叔道歉了!”韋晶順手指了一下路邊的攝像探頭,陶香勉強一笑,重新啟動車子繼續前行。
  這回車開得是穩多了,陶香表情正常了卻一言不發,搞得車裏的氣氛有點壓抑,韋晶感覺有點怪怪的,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就覺得自己胃裏的藕和排骨好像都站起來,有點頂。眼瞅著離陶香的店不遠了,“桃子,你幹脆把我放在你們店門口吧,我打個車回家就是了,”韋晶扭頭說。
  “咱這兒有車打什麽車呀,花那個錢幹嗎,我送你回去!”陶香眉頭一揚。“你拉倒吧,我看你今天太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韋晶笑說,陶香瞥了她一眼沒說話,依舊朝著韋晶家的方向開。韋晶沒轍了,“桃子,你這狀態開車我不放心,你別讓我到家了還得擔心你行不行?”
  陶香咬了下嘴唇,方向盤一打拐向了自己店麵的方向。等到了門前,韋晶解開安全帶要下車,陶香拉了她一把,“韋韋,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啊,沒送你回家,可我這會兒心裏有點兒煩……你先回家吧,改天我再補償你一頓大餐。”
  韋晶回頭打了個哈哈,“那敢情兒好啊,要是你煩一次就補償我一次,那最好你天天照著三頓飯煩,我就省大發了。”“美得你!”陶香被她逗得展顏一笑,韋晶笑著下車去了。
  陶香站在路邊陪著韋晶等出租,等韋晶上了車她才彎腰扒著車窗說了句,“韋韋,謝謝你。”知道她是在感謝自己沒有多問,韋晶心裏一暖,但嘴上還是大咧咧地說,“你請我吃飯你還說謝謝,太客氣了啊,隻要別忘了我的補償就行!”陶香咧嘴一笑,“放心,忘不了你的,到家給我個短信!”韋晶笑著點點頭,揮手再見。
  一直到出租車從自己的視野裏消失,陶香才轉身離開。她沒有回店鋪,而是往後麵的小區走去。她三年前就在這個小區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那時是貸款買的,父母還不願意,覺得家裏又不是沒有住的地方,何苦跑到外麵買房子背一身債。
  陶香沒有管父母怎麽想,她也沒要家裏一分錢,硬是咬牙買了,後來她又要開店做生意,父母更是反對。外企一個月兩萬的工作不幹,卻非要自己單幹,賠錢賺錢根本就沒譜兒,一個姑娘家的瞎折騰什麽啊。
  可等到現在這房價跟坐火箭似的翻了幾番,陶香的店鋪生意也很紅火,她給父母又買了一套房子。周圍的人都誇陶香有眼光又能幹,住上新房的陶家夫婦這才不說什麽了,反而有點沾沾自喜。
  等進了屋,陶香甩掉了腳上的鞋子,一下子把自己扔進了沙發裏,兩眼發直地看著茶幾上的萬年曆。四月一號幾個字分外刺眼,陶香狠狠地閉上了眼睛。當年見到他的那天就是四月一號,好幾年過去了,為什麽偏偏又是這個日子再次見到他,老天爺真會拿人開涮啊。陶香忍不住苦笑了出來,隻覺得自己眼角兒一股熱流湧出,慢慢滑過臉龐流到耳際的時候,卻變得冰涼……
  “小高沒事兒吧,”一個同事悄聲問老羅,老羅搖搖手,“沒事兒,吐了就好了,你先回去吧,幫我招呼一下。”那人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廁所。老羅走到一個隔間兒,敲敲門,“海河?你沒事兒吧?”“惡……”裏麵傳來了嘔吐的聲音,老羅正想著要不要進去看看他,就聽見衝水的聲音,高海河從裏麵走了出來,臉色非但沒有酒後的紅潤,反而帶了點蒼白。
  “老羅我沒事兒,”他衝老羅擺了下手,自己走到水池子那邊去漱口,然後又拿水潑臉,讓自己清醒一點。“海河,你酒量本來不錯,今天幹嘛喝這麽猛,弄成這樣?”老羅百思不得其解。剛才高海河喝酒跟喝水似的,沒人勸,好幾杯就下去了,而且白的啤的摻著喝,又喝的急,不醉就怪了。
  龍頭裏的水嘩嘩地衝著,冰冷的水刺激著高海河的神經,老羅的嘮叨聲就在耳邊,可飄忽著好像一句也聽不清楚,他的腦海裏隻回響著一個聲音,“報告,我是師通訊連戰士陶香,向您報道!”
  
  第四章 倒黴的米陽
  坐在出租車上的韋晶一路上就琢磨著,剛才陶香情緒突變肯定跟那幫子兵有關係,而且是後到的某人,誰呢?韋晶周著眉頭想。那些當兵的長得都黑了吧嘰的,自己眼神兒也不好,還真沒看出來哪個“特殊”些。
  “姑娘,是前麵左轉嗎?”司機師傅歪頭問了一句,“啊,對,您左轉,然後一直朝前開小二十分鍾,到一個小區門口給我停下就行了,”韋晶趕緊指了一下方向。“好嘞,”司機一打方向盤,車子疾馳而去。
  這時“滴”的一聲輕響從包裏傳來,韋晶猛地反應過來這是自己手機短信的提示音,趕緊掏出來看。是米陽發的,一個多小時之前了。剛才飯館裏一直鬧哄哄的,後來又擔心陶香,自己根本就沒聽見手機響。調出短信一看,“應聘結果如何啊?是穿上白領子了還是讓人煮了?”後麵還有一個壞笑的鬼臉兒。
  “切,”韋晶哼了一聲,立刻劈哩叭啦地開始回短信,“你才讓人煮了呢,這白領子姐姐還就穿上了,BM的大白領子!酸死你!”發完短信韋晶覺得自己心情好了不少,等著米陽的反擊。可等了十分鍾眼瞅著都快到家了米陽也沒回信,這不是他風格啊,這家夥回短信向來賊快。韋晶看著手機納悶地嘀咕了一句,“怎麽著,真讓人給煮了?”
  韋晶說對了,米陽還真被煮了,不過不是因為人,而是因為一隻狗,具體點兒說是一隻京叭兒狗,要是再具體點兒說,是一隻姓米的京叭兒狗!
  就在韋晶跟麻辣香鍋戰鬥的時候,米陽,釘子還有那個小實習來到了雞場路。釘子把車停到了路邊,甩上車門就想走,小實習趕緊提醒了一句,“丁哥,咱這車還沒鎖呢?”釘子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用不著!一般來說,沒人敢偷警察的車!”
  這小實習比較軸,還沒完,“可咱這是民用牌子啊!”釘子嘿嘿一笑,“你放心吧,做賊的鼻子都好使著呢,他們會聞味兒!”說完眨眨眼。小實習抽抽鼻子,“味兒?我就聞見臭味了。”說完回頭看了米陽一眼,“米哥,你吃壞肚子了吧,這屁放了一路了。”
  米陽臉皮雖厚,也有點不好意思,隻幹咳了一聲。釘子偷笑了一下之後才扳起臉說,“這有什麽新鮮的,就指著這臭味防盜呢!”小實習眨巴眨巴眼。米陽作勢欲踢,釘子一閃身躲開了,“別廢話了,趕緊走吧!”米陽率先前行,心裏也納悶,難道早上喝的豆漿是昨天剩的?可沒覺得餿啊。小實習也趕緊跟了上去,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發現明明是大中午,卻沒有幾家店開門,行人也很少。
  雞場路這邊以平房為主,當初北京城劃分地區的時候,把這裏算做了城區,因此那些農民都交了土地換宅基地,搖身一變成了城鎮戶口。附近的鋼廠雖然按照政策招了不少人去當工人,可那都是壯勞力,大部分上歲數的人和婦女還是沒工作。
  曆經數年的拆遷改造,周圍的區域不是變成住宅小區和超市,就是改成了公園健身場所,隻有這個地方一直沒什麽改變。因為沒工作的比較多,大部分人都是靠出租民房給外地人賺錢營生。為了多掙錢,這些人都跟比賽似的私搭亂蓋,見縫插針,生怕自己吃了虧。
  慢慢地這裏變成了一個外來人口聚集地,相應的治安問題也越來越多。就是最近這兩年,不知道為什麽,大部分的門臉兒房都改成了發廊。可甭管你是叫“麗麗發屋”還是“時尚沙龍”,就沒有一家是正經理發的。
  “丁哥,那咱這兒的派出所不管啊?”小實習聽了介紹之後好奇地問。釘子笑了,“管啊,誰說不管啊,什麽時候管片兒的缺經費了,就該管了!”“啊?”小實習瞪大了眼。
  “釘子,別瞎扯淡!”米陽笑罵了一句之後才說,“這個地方人員結構太複雜,除非把這片兒徹底拆遷,要不然你抓他跑,跑不掉就交罰款,沒錢那就治安拘留然後遣返,可沒等咱們遣返的兄弟回來呢,送回去的這幫子小姐們早就到了北京西站準備重頭再來了,基層所兒有時候也真沒轍!那麽多事兒,不可能一天到晚就盯著掃黃吧,再說這兒的大部分住家兒都靠出租房子掙錢,你把人都趕跑了,他們租誰去啊?”
  小實習還想問問題,釘子突然咳嗽了一聲,低聲說,“人來了。”小實習的心撲通一跳,順著他的眼光看去,一個光頭正晃著膀子從一胡同兒裏走了出來。小實習一伸手想指著問,是他嗎?米陽借著點煙的動作,不落痕跡地把他的手拍了回去。小實習摸著火辣辣的手,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米陽,突然想起來時他說的話,長心長眼別張嘴!一個哆嗦,趕緊把嘴牢牢閉上了。
  光頭從米陽他們跟前經過,掃了他們一眼,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一拐彎進了對麵一家小飯館兒。米陽和釘子不動聲色,抽完一顆煙才過了馬路也溜達進了那家飯館兒。小實習一進門就發現,那個光頭並沒有在裏麵。
  這時一個穿著牛仔褲的小姑娘操著河北那邊的口音迎上來,“三位大哥請坐,想吃點什麽?”釘子打量了一下四周,“你這有包間嗎?”小姑娘一愣,剛想搖頭,一個腰圍至少有三尺的胖女人從後廚衝了出來,米陽被嚇一跳。你說這人胖就胖吧,偏穿了一條緊身熱褲,描眉畫眼的好像被誰錘了一頓似的,臉怎麽看都是腫的。“三位大哥,我這兒的包間還沒修好,要是您不介意,坐後屋吧,那一樣安靜!”那女人特熱情。
  米陽問了句,“裏麵幹淨嗎?”“絕對幹淨,那您三位跟我來吧!”胖女人趕緊的帶著三人往後走。後屋看起來像住家兒,胖女人掀起一個俗豔的大紅月季門簾,“您請!”小實習跟在後頭進了屋.
  “丁哥,米哥,你們來了,快請坐,那誰,娟子,快去弄點兒酒菜來,啤酒要冰的啊!”一個大嗓門響了起來,小實習一偏頭就看見之前那個光頭正鞠躬哈腰地伸手往裏讓他們。“不用麻煩了,咱們就聊聊天!”米陽製止了那個女人,光頭沒敢多說,使個眼色讓那胖女人出去了。
  “行啊,老宮兒,幾天沒見你當上老板了?”釘子哼了一句。那個光頭嗬嗬一樂,“丁哥又拿我開涮,這是我媳婦兒的店。”“媳婦兒?”釘子一擺頭,“就剛才那位?什麽時候掛上的?”老宮一咧嘴,“就上個月,我倆是一見……那個,那個鍾情,特有感覺,就電視裏演得那種!哎,米哥您請坐啊,喲,這位政府看著眼生,您是?”光頭臉上笑得謙卑,眼光卻上下打量著小實習。小孩兒有點緊張,隻能維持著嚴肅的表情,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新來的趙警官,以後免不了接觸,你要好好配合啊!”米陽笑說了一句。“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光頭連忙點頭,然後又衝著小實習一拍胸脯兒,“趙警官,以後有事兒您說話,我胡強絕沒二話!”小實習一愣,脫口而出,“胡強?你不姓宮啊?”
  “咳,”釘子咳嗽了一聲,他和米陽臉上都是笑意,光頭摸摸自己油光瓦亮的腦門,訕笑著說,“趙警官,那都是道上朋友亂叫的,讓您這麽一說我都好意思了,不過您隨意,愛叫我什麽都行。”“你小子還會不好意思?號子都進去六趟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釘子嗤之以鼻。小實習這才明白,原來老宮兒是老進宮的簡稱,他知道這幫子人都把進拘留所稱之為進宮。
  “丁哥,那是以前!”光頭一臉不忿的樣子,“現在咱哥們絕對的遵紀守法好公民,配合政府,配合……”“行了行了,”釘子打斷了老宮兒的口沫橫飛,“你叫我們過來,不會是就為了讓我們聽你的自我表揚吧?說正事兒!”
  “哪兒能啊,要是沒正事兒我敢驚動您二位,上次發廊那事兒不是沒破嗎?現在有線索了!”老宮兒神秘兮兮地說,表情還帶了幾分自得。米陽一皺眉頭,“你小子有屁就放,唧唧歪歪的等著窩誰呢?!”老宮趕緊站了起來,“米哥,瞧您說的,我哪敢窩您呢,幾位稍等。”說完他掀簾子出屋,叫過那個胖女人附耳說了句話。
  米陽他們就看見那女大肥屁股一扭,轉身進了另一個屋。釘子湊到米陽耳邊悄聲說,“你說這老宮兒什麽眼神兒啊,就這視覺效果,丫愣看出感覺來了?!”“嗤!”旁邊的小實習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低頭樂。米陽一笑正要開口,就看見老宮拿著個手絹包走了進來。
  左三褶右三褶的打開一看,“這不是手機SIM卡嗎?”伸著腦袋看的小實習忍不住說了一聲,米陽和釘子卻不動聲色。等老宮把這手機卡的來龍去脈一說,米陽看了一眼釘子,“雖然不一定是咱們要的,還是拿回局裏先查一下吧,省得漏湯兒。”“行!”釘子點點頭,然後瞪了一眼老宮兒,“就為這麽點小事兒讓我們跑一趟,你自己送過來不就結了嗎!”
  老宮兒討好地笑笑,“丁哥,要光是這破玩藝兒,我肯定給您拿過去了?上次您不是說讓我盯著跟那小姐住一塊兒的人嗎?她回來了,我這才讓您來,為了保密,我都沒敢在電話裏說!”釘子和米陽心裏咯噔一聲,“現在人呢?”釘子也沒了懶散的模樣。
  “您別急!”老宮兒趕緊搖手,“那娘們就住在我媳婦兒她二表嫂家的房子裏,聽她表嫂說,丫是覺得事情過去快一年了,你們警察也大撒把了,她在老家種地能掙幾個錢兒啊,這才又跑來北京的,現在不在,聽說跟幾個姐妹進城買衣服去了,您放心,我讓她表嫂盯著呢,一回來就告訴我,跑不了她的!”
  “說什麽時候回來了嗎?”釘子問。老宮兒搖搖頭,“這女人買衣服哪有譜兒啊,不過早晚她得回來不是?”“大米,商量一下,咱們得留人在這兒盯一下,那卡也得送回去,”釘子看著米陽說。米陽點點頭還沒說話,就覺得自己括約肌不受控製的活動了一下,一股臭氣頓時飄散了起來,米陽臉不禁一紅。
  “我靠,生化武器啊,”釘子用手扇呼了兩下,“也甭商量了,你趕緊地把卡拿回局裏,該吃藥吃藥,該上廁所上廁所,我帶小趙在這兒守著!”小實習一邊屏住呼吸,一邊用力點頭表示讚同。光頭沒敢搭話兒,但悄麽唧兒的把窗子打開了。
  米陽心想也別硬撐著了,他把那卡連手絹順手塞到了手包外側的夾層裏,出門到街上打了輛車就直奔局裏。可他上了出租車還沒十分鍾呢,放嘟嚕屁不說,肚子也開始嘰哩咕嚕地叫喚起來,人也有點兒泛惡心。那倒黴的出租司機隻能把車窗全部打開,風吹的臉部都快變形了,還得幫著四處瞄公共廁所。誰讓咱是紅五星司機,不能被投訴啊,隻能忍著!
  搓火的司機一邊瞄廁所一邊罵市政建設,花裏胡哨的玩藝兒建那麽多,你怎麽就不知道多建倆公廁,操!哥們,實在不行,咱就路邊草地吧,我給您擋著。要是碰上衛生檢查的,算咱倒黴交個罰款,要是碰上綠化的,咱還算幫他們免費施肥了呢,不讓她們倒找錢就不錯了……哎!我說哥們兒,您可千萬別拉我吐我車裏!挺住!下午我還得交班呢!
  米陽也很想罵人,可惜他的全部精神現在都用來控製自己的肚子不要立刻造反了。這又不是小便,背個身兒就解決了,光天化日之下幹這個,米警官還沒這個勇氣。可再怎麽忍耐它也得有個限度,眼瞅著生理狀況就要脫離心理控製了,正想豁出去的米陽突然發現馬上就要到自己家了,趕緊讓司機拐彎。
  等到了樓下,米陽扔給師傅二十塊錢,捂著後門就往上挪,一邊上樓一邊暗罵為什麽當初老媽非要六樓,還說什麽不想讓人踩在自己腦頂上!就上樓這會兒功夫還碰上了樓下的張大爺夫婦,勉強打了招呼之後,米陽趕緊往上走。張大爺還挺納悶,你說這孩子臉怎麽這麽紅?他老伴說,不光臉紅,你沒看見都改走貓步了?兩條腿夾著走!!
  好容易到了門口,米陽盡最快速度開門,一邊開一邊罵防盜門,到底是在防誰!就聽見屋裏麵古利也湊熱鬧似的狂叫著,剛一開門,它搖著尾巴就衝了上來。米媽媽去買菜了,它正在家呆的無聊,見有人回來自然很興奮。米陽哪顧得上它呀,一腳踢開就衝進了廁所,揭開馬桶蓋,哆嗦著手解開褲子往下一坐……喔,感謝上帝,米陽長出了一口氣。
  身為一隻自我感覺良好的京叭兒,古利鬱悶之極,我跟你親熱你居然踢我!媽媽都沒踢過我!被米媽媽慣壞了的破狗開始四下裏學模,然後……它扭搭著走到了米陽方才順手扔在沙發上的手包。我咬,讓你踢我,我啃,讓你……等徹底舒服了的米陽甩著手上的水從廁所裏走了出來,一斜眼就發現古利嘴裏的那手絹挺眼熟。
  “我靠!”反應過來的米陽大叫一聲,剛想衝上去搶,就看見古利呼嚕著喉音,瞪著兩隻傻了吧嘰的大眼睛做出了一個防禦姿態,他趕緊停住腳步。“古利乖啊,把那個放下,聽話,乖狗啊,聽哥哥話,鬆嘴!”米陽自降身份,一臉假笑,小心翼翼地接近著京叭兒。
  古利根本不吃這一套,死死咬著手絹盯著米陽的動作。米陽一瞧不是事兒,這破狗最喜歡的就是跟人對著幹,尤其是跟自己對著幹,也就米媽媽的話它還聽。一人一狗僵持了一會兒,米陽故意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順勢坐在沙發上拿起一個香蕉啃,隻用餘光瞄著那破狗。
  狗再聰明它也是狗,沒過一會兒,古利就放鬆下來,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說時遲,那時快,米陽一個飛身就把它按住了。古利一邊淒慘地叫一邊玩命掙紮,可它哪是米陽的對手啊,又不敢真下嘴咬主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米陽把東西從它嘴裏掏走。
  米陽帶了幾分得意洋洋,瞥了一眼加倍鬱悶的京叭兒,“小樣兒的,跟我鬥!”然後翻了一下手絹,不對啊,卡呢?身上汗毛一豎,米陽立刻在包裏翻找,沒有!沙發縫兒裏,沒有!!沙發底下茶幾下,還是沒有!“怎麽會啊?”米陽納悶地一抬頭,就看見古利正在一旁吧嘰嘴兒,“不是吧?!”一個大雷在米警官頭頂上炸響,他哆嗦嗦嗦地問,“古利,古大爺!那卡您不是給吃了吧?”“汪!”
  “喲,你去買菜啊?”米媽媽仰頭招呼了一聲,沒進樓門前就看見她的韋媽媽本來想假裝沒看見,快走幾步先回家,現在人家主動招呼,她也隻能回身假笑,“是啊,你也沒去上課啊?”“今天我休息,學校照顧我們這些老教師,不用那麽辛苦!”米媽媽挺得意地說。
  “是嗎?不辛苦就好,要不還不如退休呢,”韋媽媽哼了一句接著往上走。米媽媽還沒完,“嗨!什麽辛苦不辛苦的,太早退休這人容易老,尤其是女人!還是得幹工作,才能漂亮健康。”韋媽媽一聽臉色就難看了些,她因為身體的緣故從工廠早退了,米媽媽這話聽著分外刺耳。
  韋媽媽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回身一笑,“是嗎,其實這女人隻要日子過得舒心,有男人疼,不在乎什麽幹活不幹活的,要是幹活就年輕漂亮,那掃馬路的,賣菜的都可以去選美了!”說完轉身就走,這回輪到米媽媽憋氣了。
  走到一半心有不甘的米媽媽發動第二輪攻勢,“你說的沒錯,這日子過得舒心就好,到咱們這歲數看什麽呀,不就是希望孩子有出息嗎?你說是吧?”要是往常這句話絕對是必殺技,可之前韋媽媽已經接到了韋大小姐的通報,老娘,你閨女我麵上了!
  韋媽媽得意的,微笑的,甚至優雅的回頭說了句,“可不是嗎,你們米陽是警察,我們韋晶也麵試通過,去一家叫BM的公司了,聽說是什麽世界五百強排前頭的,也許你不知道,回家問問你家米陽,年輕人都知道!”說完挺胸抬頭往樓上走去,感覺一個字,爽!!!
  米媽媽嘴巴張了又閉,BM公司,她當然知道,可那麽有名的外企,是那個韋晶?那個中專畢業,大專注水的韋晶能去的?人家那兒得講英文吧?怎麽可能呢?可看韋媽媽那得意的樣子又不像在說假話,米媽媽心裏又納悶又憋屈,今天和韋媽媽的交鋒,徹底完敗!
  心情不佳的米媽媽本想走慢點,省得開門的時候兩個人還得擠一塊兒,誰知道那個小人得誌的許淑琴還得說出什麽好兒來呢,今天先讓她得意一下。可剛到五樓就聽見自己家裏的動靜很大,這老房子隔音不好,除了狗的慘叫聲,米媽媽甚至聽到了自己兒子的聲音。米陽不是上班去了嗎?
  米媽媽趕快上樓,已經開了門的韋媽媽進去之前又找補了一句,“好像你家米陽在家呢,這養了兩個兒子就是熱鬧,回見啊。”說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自己在門裏偷笑起來,今天實在是太解氣了。對門這個裝腔作勢的女人臉都氣白了。
  屋裏的動靜讓米媽媽顧不上韋媽媽的冷嘲熱諷,手忙腳亂的把門打開,“米陽,是你嗎?幹嗎呢你?!”話沒說完,米媽媽眼珠子差點凸出來,就看見米大警官倒提著古利兩隻後腿在那兒抖落,“你狗日的趕緊給我吐出來!回頭我再讓你丫吃三遍,現在先給我吐出來!!!”

  第五章 難兄難弟
  愣在門口半晌的米媽媽終於醒過味兒來了,她一個箭步衝上去把古利從米陽手裏搶了出來,“古利?古利你怎麽了?別嚇媽媽呀?!啊!你說話呀!”被米陽甩得暈頭脹腦的古利別說說話,喘氣還喘不利索呢,隻剩下哼唧的份兒了。“我說媽唉,您就別裹亂了!把狗給我!”心情急躁的米陽伸手想把那破狗再揪回來接著嚴刑逼供。
  米媽媽這叫一個氣,她一手抱著京叭兒,左右尋摸了一下,轉手就抄起茶幾上的老頭樂就開始梆米陽的腦袋瓜子,“我讓你撒癔症!我讓你撒癔症!”“汪!汪!”這時的古利也回過勁兒來了,扯著嗓門汪汪!
  “哎喲,媽!你幹嗎啊!”米陽一邊兒跳著躲一邊兒拿手擋,“疼死了!媽你聽我說!”米媽媽一棍子正好敲在米陽手腕上,米陽疼得一咧嘴,一個反手奪槍,把老娘手裏的凶器給搶了過來。
  不等自己老娘再翻臉,米陽大聲說,“媽就你護著它吧,我這兒都快死了,您還打我!”正橫眉立目的米媽媽嚇了一跳,仔細看了看自己而自,米陽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
  咽了口吐沫正想再解釋一下的米陽就覺得眼前一花,米媽媽飛速地挪到了兒子跟前,上下打量著,“兒子,你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趕緊告訴媽!”米陽一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沙發,米古利正擺出一個四腳朝天的造型,傻乎乎地看著這邊,似乎不明白,剛才還在幫自己報仇的媽媽,怎麽轉眼就把自己扔到了沙發上。
  “嗤!”米陽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親媽和後媽她就是不一樣啊!”
  “我說你幹嗎呢?”韋爸爸拿著報紙從廁所一出來,就看見自己老婆攥著一抹布正全神貫注趴在防盜門上傾聽著什麽。“老頭子你聽,對門可真夠熱鬧的,你說他們家幹嗎呢?”韋媽媽眉飛色舞地衝他招招手。“你管人家幹嗎呢,閑的!”韋爸爸小聲叨咕了一句。韋媽媽眉頭一豎直起身來,“我說你那兒嘀咕什麽呢,有話說,有屁放,大點兒聲!”
  韋爸爸趕緊陪笑,“沒說什麽,我就是想問,今兒咱閨女不是找著工作了嗎,按她那個性,肯定要求大吃一頓,咱們是在家做還是出去撮一頓啊?”韋媽媽先白了他一眼才離開了大門,“我菜都買回來了,出去吃什麽呀!外頭那餐館兒油大又鹹還不幹淨,花那冤枉錢呢!再說中午她和陶香一起吃飯,虧不了你閨女油水兒!”
  “嗬嗬,也是,也是,”韋爸爸邊說邊若無其事的向餐桌附近移動,一邊瞄著走去另一個屋收拾的老婆,一邊悄悄地伸出了手……“韋大勝,你別碰那啤酒啊,說好了一天兩瓶,中午已經喝過一瓶了,你要是現在就喝,晚上就別喝!”眼瞅著已經摸到酒瓶子了,那邊屋子裏傳出了韋媽媽的聲音。
  韋爸爸尷尬地縮回手撓了撓頭,嘴裏卻不承認,“誰說我拿酒來了!”韋媽媽拿著抹布從屋裏走了出來,臉上一抹笑,那笑就別提多有內容了,笑得韋爸爸直毛。“你少來,我還不知道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拉什麽屎!”韋媽媽得意且篤定地瞥了自家老頭子一眼,經過他身邊進了廚房。
  韋爸爸覺得很沒麵子,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麵為自己表白,“說的什麽話,真難聽,你又沒看見我拿,再說就算我拿了,那也是有原因的,今天閨女找到了一個好工作,我高興,慶祝一下還不行!”韋媽媽哼了一聲,稀裏嘩啦的衝洗著抹布,“你拉倒吧,逮著個茬兒你就慶祝,什麽過節吧,獎金多發一點吧,哪天多幹了點家務吧,一到春節您能從小年慶祝到正月十五,這一年你也就饒過那清明節沒慶祝一下了!”
  “你還別這麽說,要是你再這麽管著我,清明節我也隻好跟著慶祝了!”韋爸爸義正言辭地說。韋媽媽又好氣又好笑,“瞧你那點出息!”韋爸爸訕笑著,“琴啊,再來一瓶,就一瓶,晚上我也就喝一瓶,我保證,啊,就這樣啊……”他一邊說一邊迅速轉身從桌下拿了一瓶燕京啤酒“呲”的一聲打開了。
  韋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來嗔道,“你就沒出息吧你!你答應我什麽來著?”韋爸爸嘿嘿笑著,品著小酒,“今天不是真特殊嗎?就這一回,以後保準不再犯了!你嚐嚐?”他殷勤地把酒遞到了韋媽媽嘴邊,韋媽媽一歪頭,“我才不喝呢!”
  韋爸爸這會兒心願得償心情大好,哼著歌兒,喝著啤酒開始幫著擇菜。韋媽媽猶豫了一下才假裝聊天似的說,“老韋,你那退休報告交上去了?”韋爸爸點點頭,“是啊,一早就給劉副廠長了,反正讓我去什麽鬼基地我不去,這麽些年我一直都是先進,拚死拚活地給廠裏幹,剛建廠那會兒非把我調過去,經常夜裏一兩點鍾派車接我去修設備。喔,現在想變天了,我還不伺候了!”韋爸爸越說越氣,咕嘟咕嘟倒了滿滿一杯啤酒喝了下去。
  韋媽媽心裏歎了口氣,自己這老頭子什麽都好,老實,憨厚,能幹,肯吃苦,對自己對女兒對家裏那是一百一的好。可是人他就有缺點,韋爸爸的缺點就是自尊心太強,韋晶曾說過,這人太過自尊就意味著自卑,當時韋爸爸還為這句話發了一頓火兒。可韋媽媽了解自己老頭子,從小被他爸爸打大的,下麵幾個弟妹誰犯了錯誤都算在他頭上,所以他特別需要別人的承認,還有讚美。
  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也是韋晶說的,韋媽媽現在覺得這句話特別有道理。如果不是因為這過分的自尊心,韋爸爸怎麽可能隻幹到了一個小小的科級,還是在基層的那種。而對門的米紅兵跟韋爸爸是一個技校同時畢業的同學,人家現在已經是總公司銷售中心的副總了。
  算了,隻要自己老頭子高興,身體健康,他願意幹嗎就幹嗎吧。雖然兩個人的退休工資不算多,但也餓不死,再說女兒又找到了一個好工作,前途一片光明,這就是命,想那些有的沒的幹嘛!
  一這麽想,韋媽媽的心情頓時輕鬆了許多,趕緊附和著韋爸爸說,“就是,他求咱們幹咱們還得考慮呢,現在閨女又找了個好工作,她說了,讓你該退就退,她養著!”韋爸爸聞言臉色立刻陰轉晴,咧著嘴樂了,“要說還得是我閨女!”
  “知道了,我這邊兒有點事兒,你甭管了,跟你丁哥說一聲,看緊了啊!”米陽三言兩語打發了打電話問他到哪兒了的小實習。一回頭看見米媽媽正跪在地上用笤帚在沙發下掃,他突然覺得挺對不住自己老媽的,趕緊過去攔,“媽,我來,我來!”
  米媽媽一巴掌拍開了他的手,臉上都見汗了,“不行,肯定沒有,這客廳我都找遍了,難道說真的被古利給吃了?你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一抬頭看見自己兒子躁鬱的臉色,她把剩下的數落又咽了回去。
  “算了,隻能讓古利受罪了!”米媽媽一咬牙,轉身進了廁所。米陽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裏可憐兮兮的古利,剛想問媽你幹嗎去?“hello,Moto……”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看也沒看就接通了電話,沒好氣地說,“誰啊?!”
  “是我!”何隊的粗嗓門在電話裏炸響,米陽不自覺地一哆嗦,“是隊長啊。”“你小子現在在哪兒呢!!剛才小趙說你一個小時前就回局裏了!怎麽還不見人影兒?你他娘的回河北公安局了是吧?!”
  電話這邊的米陽張了張嘴還不及回話,“行了,不管你在哪兒,現在立刻把證物帶回來,二隊那邊有新情況了,你那SIM卡很可能是關鍵證物!馬上!”說完何隊“啪”一聲扣上了電話,那聲震得米陽耳朵嗡嗡的,跟著腦子裏也是嗡嗡的。
  看著拿著手機發愣的米陽,從廁所出來的米媽媽問了一句,“誰的電話啊?”米陽心裏一個勁兒的泛堵,這回樂子大了,如果這證物不重要,自己還能想辦法把這事兒摺過去。這拿著證物回家本身就是違反紀律的,偏偏自己今天這肚子較勁,那嘴欠的破狗還……怎麽就這麽寸呢!不想讓老娘跟著自己著急,米陽勉強壓下心裏的煩躁,扭頭笑著剛想糊弄米媽媽一句,一眼就看見了自己老娘手裏的東西,他眼睛都直了。
  “媽,您這是……”米陽囁嚅地問,米媽媽一揚手裏的她平時用來治便秘的開塞露,“既然它吐不出來,咱們就讓它拉出來!”說完就柔聲想哄騙古利過來……然後插肛!米陽真是哭笑不得了,趕緊攔,“媽你急糊塗了吧,古利的腸子又不是直的,剛吃進去怎麽可能立馬兒拉出來啊!行了,你別管了,我自己想辦法吧!”
  已經沒了主意的米媽媽就呆呆地看著米陽撲過去,拿起自己買菜用的布兜子一翻,把菜都到地上了,然後把古利塞了進去就往外衝。直到門“咣”的一下撞上了,她才反應過來,緊趕幾步開門就喊,“米陽,你帶著古利幹嗎去?!你是不是想給它一刀啊?!”
  米陽三步並兩步的衝下了樓,也來不及管米媽媽喊什麽了。倒是對門裏的韋氏夫婦彼此對看了一眼,韋媽媽回頭問韋爸爸,“這是不是就是雍正皇帝電視劇裏說的那個兄弟什麽牆?”
  一下樓,米陽就看見一輛出租,再打眼一看,韋大小姐正慢悠悠地在後座上掏錢遞錢呢。米陽噌地一下竄了過去,一開門就把韋晶拎了出去,韋晶嚇了一大跳,連尖叫都忘了,出來先一個踉蹌,等穩住了再回頭一看,米陽已經把車門甩上了。
  韋晶大怒,衝上去就要拉車門,米陽眼疾手快地把車門鎖上了,“師傅,開車!”司機師傅有點不知所措,“您什麽意思?”車外憤怒的韋晶一巴掌拍在了車門上,“死大米,你作死啊!”不等米陽開口,司機師傅先叫了起來,“哎,小姐,我這車可禁不起您那鐵砂掌,您要再拍,給我的可就不隻這個數兒了!”他邊說邊搖了搖手裏那張壹佰塊。
  米陽從半開的車窗裏喊了一句,“味精,我這兒有急事兒,咱們回頭再說!師傅趕緊開車!”韋晶一愣,順口說了一句,“他還沒找我錢呢!”米陽衝她一呲牙,“正好我沒帶錢,謝了啊!快開車呀!!”最後嗷的那一嗓子嚇司機一跳,他下意識地聽從命令,掛檔踩油門就走,隻留了一堆尾氣給韋晶。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被尾氣嗆得直咳嗽的韋晶身影越來越遠,米陽心裏苦笑,回頭這丫頭不定得怎麽收拾自己呢,可現在也顧不上了。“哥們,像你這麽愛狗的可真不多,咱們去哪個獸醫院?”司機從後視鏡裏看著米陽。
  什麽意思?米陽一怔,低頭一看,古利正從布袋裏探出個頭來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這破狗很識時務,知道現在命懸於米陽,所以特別的乖,從剛才到現在,愣一聲都沒叫。“什麽獸醫院,去區公安分局!”米陽說。
  “分局?喔,您是給狗上戶口去是吧,您可真有錢,給一狗花錢落戶口,聽說得小伍千呢,嘖嘖……”司機師傅感歎著,米陽懶得廢話,就撇了撇嘴角兒。司機師傅又說,“您說現在什麽世道啊,這北京人戶口貴就貴吧,媽的這北京狗戶口怎麽也這麽貴呢,一定是那幫子警察想錢想瘋了!抓人撈不著錢,幹脆抓狗!”米陽……
  好在這司機嘴巴雖然碎道,開車的技術還不錯,沒有半個小時就到了分局,還特認真地找給了米陽九塊錢,米陽說不要都不行,說他是黨員,不能要資產階級小費!“米陽你可來了,你隊長都快跳腳了,快來!”一進門米陽就被嬌滴滴逮個正著,不由分說就拉著他就往何隊長辦公室走。
  米陽正想掙紮開她的手臂,正好何隊長把門打開了,一眼就撩到了米陽,“你小子可算回來了,快進來!”米陽沒轍,隻好緊跑兩步進了門,一邊想著該如何跟隊長解釋。好在何隊向來護犢子,應該會幫自己的。
  一進門,米陽剛做出一個純潔無辜好青年的笑容,就被屋裏的飄散的煙霧嗆得咳嗽了一聲。用手揮散了一下煙霧,再定睛一看,米陽一頭磕死的心都有了,就算今天是愚人節,也不帶這麽涮人的啊……
  不明所以的何隊衝他招招手,“大米,林局,陳局都很重視這個案子,正好二隊長也在,你趕緊過來匯報一下,剛才你路上堵車,我已經給領導解釋了,你就別耽誤時間了!”何隊邊說邊做了個眼色給米陽。
  米陽惟有苦笑,心說隊長我對不起你這番苦心了。這時二隊長站了起來,“大米,那證物呢?”米陽閉了閉眼,一咬牙從口袋裏把古利的腦袋露了出來,一屋子人都神情古怪地看著京叭兒和米陽。過了半晌,德高望重的林局問了一句,“小米啊,這就是那手機卡?”
   “我在家呢,對,輪休……嗯?沒幹嘛呀,打遊戲呢,什麽聚會呀,哪天兒?……喲,真不巧,我手上有案子剛結,那幾天正好要開總結會,肯定騰不出空兒來,山子,你跟肥三兒說一聲兒吧,這次聚會就別算上我了!”米陽懶洋洋地靠在床上說,他兩隻手忙著打PSP ,手機隻能歪著頭用肩膀頂在耳朵旁邊。午後的陽光灑滿了一屋子,米陽整體看起來跟往日沒什麽不同,隻是細看眼裏都是血絲。
  “你不是找借口不想去吧?又不用你出錢,肥三兒說他包了!”電話那邊的江山有點不信。“嘖,”米陽嘬了下牙花子,“我這兒真有事兒,別說不要錢,就是他倒找我錢我也沒功夫兒去呀。”“大米,你丫沒事兒吧?怎麽說話半死不活的?病了嗎?”江山有點疑惑,米陽一向是充滿活力的,今天卻感覺他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嗯?沒有啊,”米陽二愣了一下,暗叫糟糕,江山這小子向來精明。他不想讓好友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事兒,趕緊換了付不耐煩的口氣說,“你少咒我啊,這辦案子幾天沒得休息了,我要是還熱血沸騰的,那就不是半死不活而是回光返照了我!”“哧!”江山笑了一聲,放了心,“成吧,那你忙你的吧,注意安全啊,對了,那卡的事兒,你給我惦記著點兒!我那兒有任務呢!聽見沒有?”
  “靠,你不提我還真忘了這茬兒了……哎喲,我X,又是這關,我都打二十遍了!”看著屏幕上閃爍的‘Game Over’,米陽忍不住罵了一句。江山在那邊兒幸災樂禍地說,“該!這就是你把哥們的事兒給忘了的報應!打二百遍你也得死在那兒!”
  米陽把PSP扔到了一邊,坐起身先把電話換到另一邊,揉著右邊被擠壓變形的耳朵說,“唉,人性啊人性!不是我說你們銀行倒閉了還是怎麽的,閑得沒事兒是吧!要是真沒事兒,給我們當義務協管員去怎麽樣?配警棍的,反正你們銀行那製服看著跟保安一個色兒!”
  “歇菜吧你!”江山笑罵了出來,又白話了幾句之後才把電話掛上。米陽合上手機蓋兒,愣了會兒神,然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個後仰把自己又砸回了床上。
  發呆地看著刷了大白的天花半晌,米陽突然發現在窗簾盒上方有一個小小的蜘蛛網,雖然有幾絲破碎,卻依然頑強地掛在那裏。有潔癖的米媽媽居然沒發現這個衛生死角兒,而讓它存留了下來。
  “你真幸運……可我怎麽這麽倒黴啊!”米陽苦笑著咧了咧嘴,衝蛛網敬了一個美式軍禮。
  鏡頭倒回昨天,一聽米陽說完經過,屋裏的人全都無語了,要說警察們什麽沒見過啊,可這今天這事兒也忒邪行了,一時半會兒都有點琢磨不過味兒來。但是!有一個人立刻反應了過來,前因後果在腦中唰地那麽一過,哈哈!副隊長楊大偉在心中狂笑,真是天助我也!
  “大米啊,你是怎麽搞的嘛,怎麽會犯這樣的錯誤嘛,不曉得證物不可以帶回家的?這對案情會帶來多大的影響啊,枉費何隊還說你在路上堵車,你,唉……”楊大偉站起身說,他一臉的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
  楊副隊長這番話猛一聽沒什麽不對,但是落在了有心人耳朵裏就不實那麽回事兒了。他既強調了米陽的錯誤,又指出了可能引發的不良後果,同時還在領導麵前紮了何隊一針。讓領導們看看,什麽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有米陽這樣不守紀律的下屬,自然就有對領導說謊的隊長。
  米陽雖然攢了一肚子懊悔和憋氣,也承認今天出的這事兒問題都在自己身上,但是聽楊大偉這麽一說,他隻覺得一股邪火直往上頂。強壓了一下才說,“副隊,今天這事兒是我不對,不過是我跟隊長說堵車的。”看著米陽額頭上凜起的青筋,楊大偉幹笑了下沒搭茬兒,轉身坐回了原來的座位。他明白,有些話點到為止就夠了,說多了才傻呢。
  “簡直胡鬧!你還是個警察?!”陳局把手裏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哐的一聲。米古利哆嗦了一下,嚇得使勁往米陽懷裏拱,米陽則感覺被人當眾打了一耳光似的,極度的羞恥感讓他臉色蒼白,脊背卻下意識挺得更直。
  何隊心裏又急又氣,他知道這件事兒最後的結果可大可小,弄好了寫檢查,扣工資,罰級,要是弄不好……何隊非常欣賞米陽,這小夥子年輕有幹勁,聰明又有正義感,是個幹警察的好苗子,要是因為這件事兒毀了,那實在太可惜了。
  何隊就想幫米陽說兩句,一直沒開口的林局看了他一眼,何隊話都到嘴邊了愣生生給咽了回去,他輕咳了一聲以做掩飾。“老陳啊,你是主管刑偵的,你的意思呢?”林局轉頭溫和地問。
  陳局一直陰著臉,頓了頓才說,“林局,先把那卡弄出來吧!至於米陽……”陳局掃了一眼梗著脖子站在那兒的米陽,“先讓他停職反省吧,這事兒也得跟政委說一聲,咱們回頭黨委會議上再研究,您看怎麽樣?”
  “好,我同意,案子最重要嘛,小何,小楊,你們隊裏有什麽意見嗎?”林局點點頭。“沒有,沒有,一切聽從局黨委的指示!”楊大偉趕緊站起來表態,何隊隻點了下頭表示同意。
  “那這樣,林局,陳局,我先跟米陽把那個卡想辦法弄出來再來匯報!”二隊站起來說了一句。他跟何隊關係不錯,以前因為案子也調米陽幫忙過,對小夥子印象不錯。這會兒看著緊握拳頭微微顫抖的米陽,就想先把他帶走,省得年輕人在這兒“受罪!”“嗯,”林局點點頭,陳局沒說話,何隊微微衝二隊長點了點頭,表示感激。
  米陽一個立正,敬了一個很標準的禮,然後才轉身出了門。在門外等著的二隊什麽也沒說,隻拍了拍米陽的肩膀,然後往物證科走去。米陽覺得自己眼圈兒隱隱一熱,趕緊吸了下鼻子,一低頭看見古利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米陽穩定了一下情緒,快步追了上去。
  等到了物證科,本應遭受一場血光之災的古利同誌既沒挨刀,也沒被強行灌腸,X光都沒照,甚至還吃了管鑒證的小姑娘一根雙匯牌火腿腸,那SIM卡就自己出來了。
  同時掉出來的還有米警官的眼珠子,或者說差一點就掉出來了。當米陽看見那個要命的SIM卡的時候,終於理解楚霸王自刎於烏江時說的那句“天要亡我”是什麽意思了。
  其過程就是小姑娘想要接近古利進行“物證調查”,可是被折騰了半天的古利拒不配合,甚至齜牙咧嘴以示反抗。米陽說這是帶它去獸醫院拔牙的後遺症,看見穿白大褂的這破狗就想咬,其實平時這家夥對美女還是挺客氣的。
  雖然米陽把狗按住了,可小姑娘還是不敢下手,跟古利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顯然沒意義。但人小姑娘腦子也挺好使,說了聲山人自有妙計,先脫了外套,然後去自己抽屜裏翻了一根當夜宵的火腿腸出來引誘古利。
  “大米,回頭你陪我一根啊!”小姑娘撫摸著立刻叛變啃腸的古利聯絡感情,古利跟米陽掐了半天早就餓了,這會兒也顧不上那麽多,吃飯皇帝大!抱著古利的米陽心不在焉地說,“成,我賠你一箱子也沒問題!”
  一旁的二隊笑說,“小許,一根火腿腸兒你還計較啊?”“喲,二隊,這是無澱粉無添加劑的,五塊錢一根呢!”小姑娘抬頭說。二隊說不是吧,不是一塊錢一根嗎?我們加班時配著方便麵經常吃!挺好吃的!小姑娘特不屑地說就那也叫火腿腸啊,加了那麽多澱粉和防腐劑,吃多了不是變豬就是變木乃伊!
  還沒變豬也沒變木乃伊的二隊大為尷尬,過了會兒才幹咳了一下說,“我們這些糙老爺們沒那麽多講究,再說也沒那麽嚴重吧,那上麵都貼著QS標誌呢!怎麽的也得差不離呀!”
  “胡隊,您知道QS什麽意思嗎?”小許好奇地問,二隊點點頭,“啊?怎麽了,那不是質量安全的意思嗎?咱雖然不是你們這些大學生,但英文多少也懂點!”小許咯咯一笑,“可有人說那是漢語拚音去死的縮寫!”二隊聞言一愣,接著哈哈大笑了出來,一肚子心事的米陽也忍不住笑了。
  這時“啪噠”一聲輕響,一個東西掉在了辦公桌上,三個人同時看去,笑聲頓消,一個SIM卡正大咧咧地躺在桌麵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二隊說,“小許,你這五塊錢的火腿腸還有催吐的作用啊?”
  小許麻利地戴上塑膠手套,轉手拿了一把鑷子把SIM卡夾起來細看,二隊和米陽也伸著頭看。小許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然後又去打量了古利半晌,突然伸手輕拽了一下古利的項圈。“嘿,米陽,以我看這卡九成九是卡在你家狗的項圈裏了,你看,卡上還粘著狗毛呢!”小許把放卡的手送到了米陽鼻子底下。
  米陽都傻了,下意識順著小許手的方向看去,果然卡上掛著兩絲狗毛。再看看古利的項圈,那是米媽媽親手用兩層粗麻線布紥成的,上麵繡著古利的名字和家裏電話。
  可能是因為時間有些長磨破了個口兒,也不知古利當時怎麽折騰的,那卡偏巧掉進了破口夾層裏,京叭兒的毛又長就給蓋住了。米陽和米媽媽找了半天,米陽是根本不知道項圈破了,米媽媽雖然知道,但是心慌意亂之下早就忘了這回事兒了。
  再加上古利又有亂吃東西的習慣,米陽他們在家裏死活找不到,所以想當然以為是被它給吃了。這會兒可能是古利著急吃腸,伸脖子蹬腿勁兒使合適了,那卡又給倒騰出來了。如果這卡沒有這麽巧掉到這匪夷所思的地方;如果當時自己再仔細一點查看,如果這卡能在自己到達警隊之前掉出來,如果……米陽突然想起電視中某歌星撕心裂肺地唱著,“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米陽苦笑著看了一眼二隊和小許,倆人臉上都寫著同一句話,‘你還真是倒黴催的啊!’小許搖著頭把卡裝入了證物袋裏。米陽先把古利放在了凳子上,拿過證物袋兒,轉身往外走去。二隊不自禁地問了一句,“米陽?你去哪兒?”
  米陽回過頭特悲壯地說了一句,“去死……”

  第六章 雞場路派出所
  “兒子,兒子!”米媽媽伸手推了一把正躺在床上發呆的米陽,“怎麽了媽?”米陽兩眼無神地看了一眼米媽媽。“你電話響了,沒聽見啊?”米媽媽無奈地把手機拿起來遞到他跟前。米陽眨眨眼,手機屏幕上清楚地閃爍著“何隊”兩個字,米陽一個猛子坐了起來,米媽媽把電話塞給他,然後出門去了。
  咽口吐沫潤潤嗓子之後,米陽才按了接聽鍵,“隊長?”他自己不覺得,可那邊的何隊聽著他嗓子發緊的聲音,隻無聲的歎了口氣,然後以平常的聲音說,“大米啊,你現在來局裏一趟到我辦公室等我,對了,把你那檢查帶上,寫得夠深刻吧?”最後一句何隊故意玩笑著問。
  米陽稍稍鬆了口氣,“隊長放心,絕對深刻,要是按照我那檢查的內容,槍斃我三次都富裕了!”“嗬嗬,”何隊微微一笑,“行了,快過來吧!”米陽掛上電話就趕緊找衣服,“媽,我那警服呢?我要去趟局裏!”“這兒呢,這兒呢,早給你洗幹淨了!”米媽媽一直躲在屋外伸著耳朵聽,見兒子找衣服,趕緊去自己屋裏把早就洗幹淨熨平的警服給拿了過來。
  米陽穿利索之後,拿著手機和公文包走了出來,一轉頭看見老媽把一雙擦得幹幹淨淨的皮鞋放在了自己跟前。從昨天開始,米媽媽沒有了平時的驕縱厲害,做家務活都是輕手輕腳的,雖然米陽沒告訴她具體經過,可看兒子那裝出來的笑臉兒,就知道事情不妙。偏巧這幾天米爸爸在外出差,她心裏擔驚受怕又憋屈還沒處說,一大早起來發現白頭發都多了好幾根。
  “媽,那我走了啊,”米陽一邊提鞋一邊說,古利經過昨天也老實了許多,就縮在米媽媽腳邊眼巴巴地看著米陽,而不像平時那樣撲過來咬鞋子搗亂。
  米媽媽強笑著點點頭,眼看著兒子要出門,“哎!”她忍不住叫了一聲。米陽回頭看她,“還有事兒啊?”“喔,沒事兒,我是說,你路上小心點兒,別騎你那破車了,打個車去吧!”米媽媽話到嘴邊兒換了詞。“好嘞!”米陽心知肚明,也不想多說轉身出門去了,隻是關門的時候下意識地輕輕關上。
  “咦?你怎麽在家啊?”韋晶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米陽眼皮子哆嗦了一下。活動了一下麵部表情他才回頭笑說,“你不是也在家嗎?幹嗎去?”韋晶一拎手裏的垃圾袋,“我下周一才正式上班呢,現在奉老娘懿旨,去樓下倒垃圾!”米陽嘿嘿一笑,“對了,還沒恭喜你呢,外企白領啊,牛啊!”韋晶故意得意的揚了揚下巴,“那是!”
  米陽邊說邊接過韋晶手裏的垃圾袋,“你回去吧,這天光腳穿拖鞋出門你也不怕感冒!”說完拎著垃圾往樓下走。剛到五樓就聽見韋晶喊了他一聲,“喂!”米陽抬頭看去,韋晶從欄杆上伸出個頭來,“我說你這是為人民服務吧?”米陽一愣,韋晶指指他手裏的垃圾袋,“什麽意思?”米陽問。
  “要是收費的話那還是我自己去吧,一百大元兒呢!”韋晶做了個鬼臉兒說。米陽想了一想才明白怎麽回事兒,笑了,“嗤,瞧你那雞賊勁兒,不就昨天打車那一百塊錢嘛,您都大白領了還在乎這個,就當小費了!”說完米陽笑著大步地走下樓去。
  韋晶趴在欄杆上看,那頂深藍色的警帽時隱時現,一會兒就消失了。“哎?我說你怎麽還在門口啊,也不關門!”屋裏的韋媽媽探出頭來問。“垃圾米陽給帶下去了!”韋晶頭也不回地說。韋媽媽又叫, “那你還不回來?哎喲你還趴那欄杆上,瞧那些灰!這八百年沒擦過了,合著衣服不是你洗是吧!”
  韋晶趕緊直起身來,果然胸前多了些灰道子,伸手撣了幾下,弄得更髒。韋晶吐吐舌頭回了屋,果然韋媽媽看見了又是一通兒數落,末末了問了一句,“剛才你扒那兒看什麽呢?”韋晶拿了根黃瓜啃著,“媽,我怎麽覺得米陽有點不對勁呢?”
  米陽打車沒一會兒就到了公安局大門外,可平時風風火火進出慣了的地方,自己這會兒竟然有些畏懼和遲疑。傻站了一分鍾,直到看門的保安叫了聲米警官之後,他才醒過味兒來,胡亂地應了一聲之後刻意地挺胸抬頭進了大門。
  “大米!”一直守在辦公樓門口的釘子一眼瞅見了,竄過來先把米陽拉到了一邊兒鬆樹後頭,嘴裏劈裏啪啦就是一梭子。“哥們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我昨兒個在那邊兒盯了一晚上,今兒上午才被老劉替回來,一到局裏就聽說你出事兒了?”
  米陽聽他得吧完,好像不明白似的問,“我出什麽事兒了我?”釘子直翻白眼,“裝,還裝!我一回來就有人跟我說那手機卡讓一狗吃了,又有人說是給野貓吃了,嬌滴滴特意把我拉一邊巨神秘地問,聽說米陽吃了一個手機卡?!”釘子惟妙惟肖地學著麗姐的聲音和樣子。“咳!”米陽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嗆了一下,邊咳邊說,“她才吃手機卡呢!”
  看釘子還要說話,“行了,別說了,”米陽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釘子目瞪口呆地看了米陽半晌,才呐呐說了一句,“你丫忒黴了!”“我知道,麻煩您別一再強調了成嗎?我先進去了,隊長等我呢!”米陽說完就想走。
  “哎,”釘子一把拉住了他,“隊長和局長他們開會呢,九成九是在討論你的事兒,你現在進去也找不到人,先去宣傳辦公室呆著吧,他們那兒的人今天都不在!要是回咱們辦公室,等著看戲的一大堆呢。”米陽煩躁地一點頭,“那走吧!”
  倆人一路上饒是躲躲閃閃,還是碰到不少人的“關心”,在米陽即將爆發之前,他們總算進了宣傳辦公室。還沒等米陽喘口氣,一個帶笑的聲音響了起來,“喲,這不是米大警官嗎?聽說你吃了一張手機卡?”釘子沒好氣地罵了一句,“X,牛子你丫找抽呢吧!”
  一個帶著眼鏡的小胖子嘿嘿一樂,一邊擦鏡頭一邊笑說,“米哥,你也別急,又不是什麽大事兒,那卡也找到了,不影響破案不就得了!”釘子踢了他一腳,“你懂個屁啊!對了,今兒宣傳科的人都不在,你跑來幹嘛?我說你不是想拿大米這事兒整個花邊兒新聞吧?”說到最後釘子的臉色一肅,米陽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小胖子趕緊把手裏相機小心放下,然後舉起一隻手做宣誓狀,“哥們是那樣人嗎?!再說我跟米哥什麽關係啊,能幹這事兒!”釘子一笑,走上前摟住小胖子肩膀一晃,“這還差不多!”
  小胖子大名牛犇,跟一位老演員同名,可惜身上沒有半點藝術細胞,倒是打了一個擦邊球,幹了藝術記者。這是好聽的,說白了,就是狗仔隊。天天追在那些明星藝人屁股後麵挖八卦,整整幹了三年,從專抓三流小明星的秘聞晉升到大牌明星的新聞發布會也會邀請他,勉強也算得上晚報的一個腕兒了。
  後來有一天因為某件事兒(他打死也不說是什麽事兒),他突然覺得自己老子說的對,自己這工作特沒意義。因此跟社長哭著喊著調到了社會組,後來專跑政法口,結識了米陽他們。都是年輕人,又都有正義感,所以配合起來很對胃口,彼此關係不錯!
  這會兒看見米陽心情不佳,牛子走過來拍拍他肩膀,“米哥,這事兒我也聽說了,你是有錯,不過一來沒耽誤事兒,二來你一向表現良好,三來你們何隊最護犢子不可能不管你,四來何隊是林局長的愛將,林局是正局長,說話管用,所以你先別瞎操心!”
  牛子這一番一二三四一說,米陽和釘子琢磨著還真是這麽回事兒,米陽臉色好了許多,釘子也樂了,“行啊,牛子,夠會分析的!”牛子一抹鼻子,“你才知道啊?”釘子嘖嘖有聲,“我還以為你就會追在小明星屁股後麵拍照片呢!”牛子憤怒了,剛要反擊,米陽說了句,“這回我算是露大臉嘍,說我吃手機卡的謠言都出來了。”
  “米哥,沒聽人說過嗎,真理還在穿鞋的時候,謠言已經在街上跑了,太正常了,這就是你,要是換了那些小明星,不知道有多高興有人幫他們造謠呢!你要是別扭,走哪兒都帶一大蛤蟆鏡不就完了!又酷又擋臉!”牛子玩笑著說。
  米陽隻無言一笑,釘子則不屑地說,“你那什麽狗屁主意啊,吃飯也帶著墨鏡,那還不得把筷子捅鼻子眼兒裏去!”牛子斜眼四十五度看著釘子,“沒見過世麵吧,我告兒你,我跟過一女明星,人就帶著墨鏡吃火鍋,那從鍋裏夾出來的還都是肥牛,一點兒都不帶錯的,你不服不行!”
  釘子哈哈正笑著,米陽的手機響了,他嗯啊了兩聲之後掛上電話說,“我去隊長那兒了,你們先聊吧!”屋裏這兩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了,隻能眼巴巴地看著米陽出門去了。過了會兒牛子說了句,“米陽應該沒事兒吧?”釘子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你剛才那1234不是說的頭頭是道的嗎?!”
  牛子撓了撓後腦勺,壓低聲音說,“小道消息,聽說林局快要退了,補上來的是陳局!”釘子無語地看了他半晌,“呼……”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報告!”“進來!”米陽走了進來,先敬禮,“隊長!”“坐吧,”何隊用下巴指了指椅子,等米陽坐下之後又甩了顆煙給他。看見何隊要點火,米陽趕緊站起身來幫忙,何隊借著這工夫打量了一下米陽,他臉色還好,隻是眼裏的血絲是怎麽也遮不住的。
  何隊真的挺心疼的,從米陽畢業分配來,自己就帶著他,看著他一步步成長。突然何隊覺得自己有點不敢跟米陽對視,他眼裏既帶著慌張又充滿了希望,那希望是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吧……何隊忍不住低了頭,眼光卻正好落在一張紙上,之前林局的話不期然浮上腦海,“何振興,你我該做的都做了,有些事情會上你也看明白了,你想保米陽,先想想怎麽保全你自己,你是隊長不是小兵了,眼光要放的長遠些!”
  “那個,隊長,”米陽拿著煙也沒心思抽,看著何隊在那兒出神,他心裏越發地沒底。忍了半天還是叫了一句,何隊一抬頭,“怎麽?”米陽舔了舔嘴唇,“那什麽,對了,我的檢查!”說完他趕緊從包裏把寫了一夜的檢查雙手遞了過去。
  何隊點頭接了過來卻沒看,米陽心裏一沉,就看見何隊跟下了決心似的拿起桌上那張紙遞了過來,“你自己看吧。”米陽的心怦怦亂跳了幾下,他低頭看去,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要說後果米陽不是沒想過,扣工資,罰獎金,通報批評,但是這個……
  米陽攥緊了拳頭真想大吼一聲,這是為什麽啊?!又憑什麽啊!但是他一抬眼就看見何隊在煙霧的包圍下依然無法掩飾的無奈與愧疚,米陽閉上眼出了口長氣,站起來默默地給何隊敬了個禮,轉身往外走去。
  “米……”何隊不自覺地張嘴想叫他一聲,但聲音噎在喉嚨裏就消失了,就算叫住他了又能怎樣呢,說那些清湯寡水的安慰話有個屁用!辦公室門“哢嗒”一下關上了。“一定要扛住啊,米陽……”何隊在心裏說。
  “大米,怎麽樣啊?”米陽一出門就看見在樓梯口衝這邊張望的釘子和牛犇,釘子三步並作兩步就躥了過來,開口就問。米陽還沒開口,就覺得四周的眼神跟針紮似的落到身上,可轉頭四望時,卻其他同事好像都在忙自己的事兒,根本沒人關注。
  米陽看見同隊的老劉正猶豫著朝這邊走過來,顯然他已經知道結果了。可現在自己沒有半點心情去麵對這些善意的安慰,米陽衝釘子一咧嘴,把那張調令塞到他懷裏,又輕捶了下釘子的肩膀,說了句,“小意思!”然後轉頭就走。
  “米哥?”經過牛子的時候聽見他叫了一聲,米陽隻衝他笑笑,沒停步。牛子剛想追過去,就聽見釘子大罵了一聲,“我X!”一回頭,看見釘子想往何隊的辦公室裏衝,卻被趕過來的老劉扭住了,正往一隊的辦公室裏拽,就算被捂住了嘴,依然能聽見釘子憤怒地大罵聲,那張紙在掙紮中飄在了地上。
  眼瞅著其他警察都在伸頭探腦地往地上瞄,牛子上前一步給撿了起來,低頭一掃,“雞場路派出所?”他扭頭看了一眼米陽離去的方向,歎了口氣,一臉的同情……
   “第一天上班要有眼色,幹得再多,也沒有討領導喜歡重要!比如給提前領導打開水呀,幫著擦擦辦公桌什麽的,別傻了吧嘰的幹站著,沒聽人說,不打勤的不打懶的,就打那不長眼的!你有點眼力架兒!”韋媽媽手裏忙著給韋晶擦皮鞋,嘴裏還不忘了叮囑。
  “嘁,我說媽,你這都是二十年前的經驗了吧?還打開水,現在都有飲水機了,再說你知道人喝咖啡喝綠茶呀?”韋晶對老娘的這番囑咐不以為然,對著穿衣鏡整理頭發。
  韋媽媽啪的把擦好的鞋子給放下,瞪著韋晶,“經驗就是經驗,要是沒時間考驗,那還叫經驗啊?!”看著韋晶還想反駁,而韋媽媽又帶了三分火氣,韋爸爸趕緊來和稀泥,“你媽也是為你好,聽著就是了,行了,你也別說韋晶了,再說她就該遲到了,要是第一天上班就遲到,她就是給領導打一桶開水也沒戲!”
  韋媽媽一抬頭看掛鍾,果然時間不早了,一邊催著韋晶穿鞋走人一邊仍數落,“我就說讓她早點起來,非磨蹭,你說你……”不等韋媽媽說完,韋爸爸湊上來說,“老婆我走了啊,來,親親,”說著韋爸爸故意把嘴巴噘得高高的。
  “去,去,”韋媽媽把他的臉拍到了一邊,但臉上已經有了笑模樣,見老娘不生氣了,韋晶趕緊湊上來給了她一個響吻,“老媽放心吧,我走了啊,有空給你打電話!”說完拉著韋爸爸就出了門。
  下樓的時候韋晶笑嘻嘻地挽著韋爸爸的胳膊說,“老爸,謝了啊!我媽現在越來越能嘮叨了!”韋爸爸微笑著說,“你媽說的沒錯,你真的得多點心眼兒,別跟你老爸似的,竟得罪人,社會就這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甭管你幹了多少好的,別人都未必記得,隻要有一件事幹錯了,好多人幫你記著呢!所以工作要認真踏實,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明白嗎?”
  “是……”韋晶拉了個長聲,“放心吧老爸,我又不是第一天上班,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韋爸爸疼愛地攥了攥女兒的手,“我相信我閨女沒問題!”等到了馬路邊的公交站,韋爸爸放下韋晶,自己騎車上班去了,韋晶開始倒公交再倒地鐵再倒公交,等擠出一腦門子汗的時候,她終於到了BM大廈。
  周圍都是形色匆匆的男女們,或西裝革履,或爭奇鬥豔,手裏要麽拎著個電腦包,要麽拿著一杯星巴克咖啡,走路揚起的風都帶著自信兩個字。經過韋晶身邊的也不乏金發碧眼的老外,“Hi,Morning……”充滿洋味兒的問候聲不時傳入耳中,韋晶做了個深呼吸,也揚著頭向旋轉門走去,心裏大喊著,“BM,我來了!”
  “你就是米陽吧,來了就快進去啊,站在外頭幹嗎?”米陽被一個歲數看著不小的警察熱情地拉到了院子裏,之前他正在六角園派出所大門外徘徊。雖說當時他硬氣地認了,不就是當片兒警嗎,小爺一樣幹得好!可真到了跟前,看著幾乎可以稱之為破舊的派出所,再想想局裏那幢光鮮的,去年剛竣工的辦公樓,米陽眼前頓時是一片灰色。
  老警察很熱情,非要幫著米陽把自行車推進去,米陽怎麽推辭都不行,隻能隨他去。一邊走一邊看著那警察肩上的一杠三花,米陽忍不住琢磨,看著他歲數不小了,怎麽才這個職務?
  正納悶呢,一個胖乎乎的警察從屋裏探出個頭來,“老胡,那個奧迪車主找你,說是作價什麽的?這麽會兒仨電話了!”老警察應了一聲,“來了來了,那個周兒,你過來,這是咱們新來的同事,米陽!先招呼一下!”他邊往屋裏走邊說,那個胖警察眼睛一亮,唰的一下彈到了米陽跟前。
  米陽嚇了一跳,靠,會輕功啊?“你就是米陽啊?”胖警察用一種看稀罕物似的表情打量著米陽。米陽心裏有點不爽,但是第一天來新單位,怎麽的也得給未來的同事們留個好印象吧。米陽扯了下嘴角兒,“是,我是米陽,因為以前隻來過咱們所兩次,所以這人基本上我都不認識,您是?”
  “周亮,你又跟誰貧呢,快點兒,這邊人數統計好了,人家醫院就送藥了!”胖警察還沒開口,一個中年女警從剛才那間屋裏走了出來,五官端正,通身透著利索勁兒。她這一出來才看見米陽,“喲,這是誰啊?”看見女警肩上扛著兩杠兩花,知道她職務不低,米陽一個立正,正想開口報道,就聽那胖警察興奮地說,“副所,這就是那吃了手機卡被踢來咱們所兒的米陽啊!”
  米陽抬到眉際敬禮的手“嘎巴”一聲握成了拳頭,個死胖子……
  “行了,大概情況就這樣,咱們所地方不大,可管片兒大,事兒特多,一時半會兒也和你說不清楚,慢慢來吧,邊幹邊學,聽所長說,你是公安大學的研究生,高材生,是咱們所兒建所以來學曆最高的了,希望你能發揮自身優勢,讓咱們所更進一步!”副所長瞿燕梅帶著米陽在各個屋裏走了一圈,大致介紹了一番,最後把他領到了值班室,例行公事的交待了幾句。
  “是,我會努力的!”米陽言簡意賅地回答道。瞿所點點頭,“好!”她的態度很正常,既沒有對下放的米陽不聞不問,也沒有過度的熱情,米陽心裏放鬆了些。“周亮,今天應該是你在值班室吧?正好米陽來了,他先替你,你把那統計表趕緊給我做好了,下午就得開始了!你跟他交待一下吧。”
  瞿所跟周亮說完,又對米陽說,“你先在值班室吧,所長開會去了,咱們大部分同事今天上午都陪著消防走訪檢查防火安全工作了,等他們回來,咱們再開個歡迎會!”
  米陽趕緊笑說,“沒事兒,我就一下放的,沒什麽好歡迎的!”瞿所淡淡一笑,“是嗎?我倒覺得都是警察,在哪兒不是幹工作啊?沒什麽下放上調的!既然這樣你先忙吧,下午正好支援一下我們。”說完瞿所出門去了。
  米陽有點尷尬,其實自己不是這個意思,但人已經走了,再說也有點越描越黑的意思。“哼,你還真點兒背啊,高材生,以後得跟我們在基層所工作了!”一旁的周亮特意強調了一下基層所三個字,顯然他對米陽說的下放有點不愛聽。米陽一皺眉頭,想解釋卻又被周亮的陰陽怪氣激的什麽都不想說。
  “這是值班記錄,上麵都寫著要求呢,要是有人來報案,這些項目都得填,身份證要複印,如果夠大案標準,立刻上報,不得拖延!”周亮邊說邊扔過來一個硬皮夾子。“那我先去忙別的了,暖壺在那兒,廁所在那兒,要打開水出大門右轉十米左轉二十米右手邊兒即可,有什麽不明白的來問我,”說完周亮也轉頭出去了。
  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米陽傻愣愣地拿著那夾子,茫然打量著四周。脫落的牆皮,一張破桌子,一張爛椅子,一個已經七扭八歪竟然還能站住的書架,還有一個油漆已快掉光光的破暖壺,勉強能看見上麵寫著六角園幾個字。
  分局裏總是熱鬧的,每個人都忙的不行,永遠亮著燈,永遠不安靜。米陽從袋子裏掏出米媽媽給他帶好的大水杯,拎起暖壺想要倒水,一入手覺得極輕,再一晃,嘩棱棱隻有一點點水聲,“X!”米陽忍不住罵了一句。
  “警察同誌?”一聲輕喚在米陽背後響起,米陽唰的一個回身兒,發現一個中年男子正畏畏縮縮地站在窗外。這值班室在朝街麵的方向開了一扇窗,上頭搭了個遮陽篷,是為了方便老百姓問訊個事情,也省得隨隨便便什麽人都往派出所裏進。
  愣了愣米陽才反應過來是叫他的,他趕緊放下暖壺往窗邊走來,走一半又想起那報案夾子,趕緊回去拿。“您什麽事兒?”米陽客氣地問。不管這工作你願不願意做,隻要是是你的工作,就必須做好!這是米爸爸在米陽第一天上班時唯一囑咐的一句話。
  “那什麽,警察同誌,我家那鑰匙能不能還給我了,要不然我進不去家門啊?”米陽的溫和對那個男人好像沒起什麽作用,他說起話來依舊吞吞吐吐,有點遲鈍的樣子。
  “鑰匙?你家的鑰匙丟了?”米陽問。那男人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說,“不是,是你們給拿走了。”“警察拿你鑰匙幹嘛?”米陽有點奇怪。“那個,不是我媳婦兒前幾天在家讓人給殺了嗎,你們說要封現場,我回不去家呀!”那男人愁眉苦臉地說。
  米陽吃了一驚,殺人案,什麽時候的事兒?他也認真了起來,“這什麽時候的事兒啊?哪個警察拿的你鑰匙?”“就,就是上周三,”米陽臉色一嚴肅,那男人越發緊張,一個勁兒的咽吐沫,“周亮警官拿的,他告兒我他的手機號是139158XXXXX,讓我找他!”
  上周五?不對啊,上周五自己還在局裏,沒聽說發生殺人案啊?可這人還知道周亮的手機,“你等一下,”米陽轉身想去找周亮。正好周亮拿著一張紙走了進來,沒等米陽開口,他就看見那男人了,“哎?老王,又幹嘛來了?”
  那個叫老王的男人畏縮地一笑,“拿鑰匙。”“鑰匙?什麽鑰匙?”周亮粗門大嗓地說。米陽湊過去小聲把剛才的事兒說了一遍,周亮一笑,歪頭對老王說,“你那鑰匙啊我下午給你!你先回去吧!”老王磨磨蹭蹭,猶猶豫豫地還嘀咕,周亮嗓門全開,震得屋裏嗡嗡的,“不是說了嗎!下午給你,趕緊走吧!”
  那老王嚇了一跳,嘴裏叨咕著那我再回去找找,沒有再來找你什麽的騎上自行車走了。周亮從書架上找了一個文件袋出來就想走,米陽拉住了他,“怎麽回事兒?幹嗎不現在給他,他媳婦又是怎麽回事兒啊?”周亮一揚下巴不耐煩地說,“誰拿他鑰匙了,再說真有殺人案,你們局裏能不知道?對了,現在得說他們局裏了,等下午你就明白了。”
  看著牛皮烘烘離開的周亮,米陽很納悶,他什麽意思啊?結果等到下午他還真就明白了,以一種他絕不想要的方式……
  帶著白手套,拿著繩子和手銬和警棍,警察們近乎於全副武裝的去……發藥丸。“胡哥,咱們所兒還管這個啊?”米陽悄聲問。胡哥就是上午那熱情的老警察,其實人家一點也不老,隻不過少白頭加上天生老相而已,其實也就比米陽大個六七歲。
  “是啊,春天是精神病的高發期,由居委會牽頭,聯絡精神病院和警察,免費給那些貧困的精神病患者發藥,抑製病情,他們沒錢去看病拿藥,隻能政府管,”老胡壓低嗓門說。
  “唉,沒當警察之前一直以為春天是發情的季節,沒想到還會發瘋,浪費了這大好春光啊,”周亮在一旁搖頭感歎。周圍幾個警察立刻噴了。“嗯哼,”老胡咳嗽了一聲,使個眼色,周亮側眼一看,瞿所正狠狠地瞄著他呢,他咧咧嘴趕緊把表情整嚴肅了。
  “好了,我也就不廢話了,這活兒大家夥兒也不是第一次幹了,還是那八個字,執法有禮,安全第一,幹漂亮點!”瞿所說著看了一眼米陽,“老胡,米陽第一次參加執勤,你帶著他點兒。”“是!”老胡答應了一聲。“好,出發!”瞿所一揮手。
  警察,居委會大媽還有安定醫院的醫護人員一行人開始向胡同裏進發,路邊停著一輛救護車,這是為了以防萬一有人犯病好直接送醫院的。沒一會兒走到一戶人家,周亮大咧咧地上前敲門,“有人在家嗎?警察,請開一下門!”
  米陽忍不住跟了過去,老胡一怔就沒拉住,正敲門的周亮斜眼看他,“你幹嘛?”米陽一挑眉頭,“萬一裏麵的病人正犯病,你一人站這兒不怕危險啊?”周亮敲門的手停頓了一下,突然哈哈笑了起來,然後低聲說,“拜托,不是所有的精神病人都是瘋子,見人就砍,我們都有統計,心裏有數兒,這戶充其量是個精神恍惚!”
  米陽的臉登時一紅,轉身就想走,周亮一把拉住了他,笑嘻嘻地說,“這戶你認識。”米陽沒明白他什麽意思也就站著沒動。後麵的老胡笑著和瞿所耳語了一句,“這小夥子不錯,”瞿所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來了,來了,”院子裏麵一個女人一迭聲地應著,一開門,是個很普通的中年婦女,“喲,周警官你們來了,快請進!”“不用了,你家老頭在家吧?”周亮問。“在,在,前兒居委會一通知,我今兒除了買菜就沒敢出門,老王,老王你快點!”她邊說邊回頭叫。
  一個男人點頭哈腰地走了出來,米陽一瞧眼睛立馬瞪圓了,“怎麽是你啊?”那個男人嘿嘿笑著,“您好!”周亮掏出一小瓶藥來跟女人說,“簽個字兒,回頭盯著他吃了啊。”然後又問那個老王,“你鑰匙找著了,媳婦沒事兒吧?”
  老王連連點頭,“找著了,找著了,不瞞您說,我中午八寶山都去了一趟了,一回家,她在家壯壯實實的呢,嘿嘿。”周亮笑瞥了無語的米陽一眼,“壯實就好,行了,我們走了。”那女人直說,有空來坐坐。
  “這回放心了吧,”周亮對米陽說,米陽苦笑了一下,周圍警察一聽上午的事兒也笑了。這就這樣就走了五六戶之後,來到一個看著很破舊的院門口兒,沒等警察叫門,門突然自己開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靠在了門邊說了句,“來了?”她穿了一條牛仔褲,一件紅背心,雖舊,倒也幹淨。眉目說不上好看,皮膚倒挺白的,就是眼珠子總是轉來轉去的。
  “喲,小鳳,怎麽是你開門啊?你姥姥呢?”老胡退後了兩步問。姑娘用手指繞著辮子似笑非笑地說,“我姥姥買菜去了。”“喔,”老胡笑著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往院子裏掃了一眼。
  “咦,帥哥警察你來了?”小鳳突然看向米陽的方向。米陽一愣,琢磨著這是跟我說話呢嗎? “小鳳,你好,”他身旁的周亮答了腔。小鳳也甜甜一笑,“你好,”說完她眼睛滴溜一轉,把米陽也打量了一番,卻隻一笑,接著又去跟老胡嘮家常。
  米陽不落痕跡地打量著這個姑娘,就表麵上看來她好像沒什麽問題,但是米陽總覺得心裏不踏實,也許是警察的直覺,但他自己也不確定,周圍其他警察也沒什麽異常的反應。想了想,米陽扭頭悄聲問周亮,“是她有病嗎?”
  周亮因為之前米陽話裏話外不經意透露出來的“高人一等”而對他很不滿。心說你小子不就是個研究生嗎,不就是刑警出身嗎?那又怎麽樣,現在還不是被弄到派出所來了,牛什麽呀?可剛才米陽想保護自己的舉動又讓他的想法有所改觀,現在聽米陽問,他雖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卻還是嘴皮子微動著說,“你怎麽知道?”
  米陽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可看著周胖子那副臭拽的德性也很不爽,就低低說了句,“都管你叫帥哥了,不是有病是什麽?”“嗤!”挨著他倆站的兩個警察立馬噴笑了出來……X,周亮剛做了個罵人的嘴形,一聲高亢的不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直紮入耳,米陽頓時打了個哆嗦……

  第七章 BM公司
  “我靠!”米陽把自信車鎖在了樓下,習慣性用右手去拿車筐裏的公事包,一不小心又碰到了手背上的傷口,他忍不住罵了一句。要不是親身經曆,他怎麽也不相信一個小姑娘能有那麽大的力氣,最後四個大男人衝上去才製住了她的瘋狂。
  一想起那把被掄的“虎虎生風”的菜刀,米陽身上頓時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雖然幹了一年多的刑警,殺人,搶劫的,放火的也見得多了,但是碰上喪失神誌發狂的,米陽還真是頭一遭。當時他都有點蒙,要不是老胡一直戒備著,先把她菜刀給擰了下來,估計警察們受的傷就不是打一針破傷風能夠解決的了。
  米陽一步步地往樓上爬,隻覺得自己全身酸痛,想當初蹲守那個越獄犯三天兩夜也沒這麽累過,他一邊上樓一邊揉脖子活動肩膀。剛到四層半,“哎喲,靠!”就聽見一聲咒罵從頭頂上傳來。米陽伸頭一看,樂了,韋大小姐正齜牙咧嘴地靠在上一層樓梯牆邊那兒揉腳腕兒呢。不用問,看著那鞋跟兒高度也知道她肯定是崴著了。
  米陽看著一臉晦氣的韋晶突然覺得心情好了不少,原來倒黴的不隻自己一個。這時樓道裏的聲控燈突然滅了,米陽眼前一暗,這才想起現在已經八點多了,這丫頭怎麽才回來,難道上班第一天就加班?倒是聽人說過外企用人狠……
  這時“啪”的一聲巨響,樓道裏又亮了起來,米陽眯了眯眼,發現是韋晶把皮包拍在了牆上整出的效果,看來這丫頭今天的心情相當的惡劣啊。米陽正想玩笑兩句,剛一張嘴卻不經意發現韋晶因為抬腿揉腳,弄得那A字裙一個勁兒的往上拱,這會兒那絲襪的邊緣在樓道昏黃的燈光裏若隱若現的,米陽猛地把眼光調轉了回來,然後特刻意地幹咳了一聲,“嗯哼!”
  “米陽?”聽見動靜的韋晶偏身往樓下看了一眼,米陽做出一副才看見她的樣子走上樓來,“喲,這不是新出爐的白領小姐嗎?”“哼,彼此彼此,新出爐的片兒警先生!”韋晶瞪了他一眼。
  雖然米媽媽一萬個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米陽被發配邊關了,可這消息還是傳得比流感都快,韋媽媽算得上是第一撥得到消息的。韋晶這會兒沒心思跟米陽逗悶子,轉身就想走,“哎喲!”可腳腕上的鈍痛依舊。
  “崴著了?”米陽上前兩步,彎下身伸手想看看,被韋晶拿包拍開了,他一推帽子,“不會穿高跟鞋就別穿!”“你以為我想啊,我們那兒的女的都穿!就我搞特殊?”韋晶沒好氣地說。
  “哧,”米陽笑了一下,“你傻啊,班上放一雙高跟兒的,平時上下班穿便鞋不就完了嗎?”韋晶一楞,“也對啊,唉,今天上班光顧著高興就忘了這茬兒了,真夠豬的!”說完她拍了自己腦門一下。
  “行了,能走嗎?要不我背……”本來米陽想說要不我背你上去,可話到嘴邊那道影影綽綽的絲襪邊兒突然從腦海裏冒了出來,臉上一熱。他偷瞥了一眼韋晶,還好,她光顧著腳疼,倒沒注意到自己,米陽鬆了口氣。
  “你先上去吧,我再待會兒,走啊,甭管我!”韋晶邊說邊不耐煩地拿手推米陽,“嘶……”兩人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米陽顧不上自己,先把韋晶的右手抓起來看,統共就五個手指頭,她大小姐三個上頭都粘著個創可貼!“這什麽意思?”米陽挑眉問,“現在時髦貼創可貼啊?”
  “管得著嘛你!”韋晶翻了個白眼兒,這家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一用勁兒想把手抽回來,卻無意間看見他握著自己手的那隻手掌側也蓋著一塊紗布,用幾條醫用膠布固定著。韋晶一揚下巴,“您這又是什麽情況?看著可比我嚴重多了?”
  米陽打了個哈哈說,“這不是為了跟你配套嘛?”“拉倒吧你!”韋晶反手握住他的手,輕輕掀起點紗布看,傷口的邊緣有點青紫,但看不清什麽傷。沒法子,樓道裏燈光太暗,你就是跺八下腳,它也隻是亮著,而不會更亮。
  “被狗咬了?”韋晶勉強看出傷口大致的形狀,抬頭看米陽,“你不是第一天上班就去打瘋狗吧?”米陽咧了咧嘴,“麻煩您把那狗字兒給我去了!”“什麽意思呀?瘋……瘋子?!”韋晶瞪大了眼睛,看著米陽苦笑著點頭。
  韋晶有點好笑地問,“那你是被瘋子給咬了,用不用打疫苗啊?”米陽搖搖頭說,“不用,又不是被狗咬了,不過倒是挨了一針破傷風。”“什麽人啊,你也不小心點兒,”韋晶說。“好嘛,就她那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勁頭兒,我們隻被咬了幾口算好的了!”米陽把上午的事兒大概說了一遍。
  “這都叫什麽事兒啊?”韋晶簡直覺得匪夷所思,“她家裏人不管啊?”米陽歎了口氣,“那女孩兒母親早就沒了,父親是她媽媽下鄉時認識的,後來為了回城就跟人離了,現在隻有一個姥姥照顧她。”“真可憐,”韋晶喃喃地說了一句,“她是遺傳的嗎?”“好像不是,聽所裏老人說,好像是因為感情的事兒受了刺激,不發作時跟平常人一樣,一發作就六親不認,這不,今天把她姥姥都打昏了!”米陽邊搖頭。
  “啊?老太太沒事兒吧?”韋晶張大了嘴。“沒事兒,可能有點輕微腦震蕩,頭上破了塊兒皮,已經送醫院了,那姑娘也拉安定去了,這日子過的,”米陽搖頭長出了口氣。韋晶點點頭想說話,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同時往下看去,“爸?”米陽看清來人忍不住叫了一聲。
  “米陽啊,喲,韋晶也在啊,”剛跟客戶吃晚飯回來的米爸爸一眼就看見了兒子和韋晶,然後眼光自然而然落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步伐微微一頓。
  一看自己老爹的眼光指向,米陽條件反射一樣甩開了韋晶的手,韋晶不防備嚇了一跳,手指還被甩得挺疼,“幹什麽你?”她忍不住抱怨了一下,這已經很客氣了,要不是米爸爸在這兒,早就打回去了。
  米陽特尷尬,其實拉拉手也沒什麽,小時候倆人還一起上廁所呢,長大之後打打鬧鬧那是天天有。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都是那絲襪鬧的,米陽恨恨地想,以後得提醒這丫頭,少穿這玩意兒!
  “韋晶,你這是剛下班啊?”米爸爸微笑著走了上來。“是,加班來著,”韋晶禮貌地說。雖然米媽媽勁勁兒的不太招人喜歡,但是風度翩翩的米爸爸韋晶還是很欣賞的,從小到大米爸爸對韋晶都很好,不像米媽媽總是揚著下巴跟自己說話,笑得時候也皮動肉不動的。
  “聽你阿姨說,你去了BM公司,那可是有名的外企啊,真不錯!”米爸爸語出真誠,韋晶隻微微一笑,“還行吧。”她心裏有點苦,這話要是早上聽了,自己一定會特得意地假謙虛幾句,可在那兒上班的第一天,就讓她明白了這世上果然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米爸爸邊說邊往上走,並沒有催促米陽回家,眼看著老爸已經上去了,正掏鑰匙開門呢。米陽轉頭說,“怎麽著,腳好點沒,要不我扶你?”說完伸手握住了韋晶的手肘,韋晶借力活動了一下腳腕兒沒說話,倒是樓上傳來了米媽媽的聲音,“米陽,是你在說話嗎?”話音未落,米媽媽從樓上探出頭來。
  她一眼就看見了兒子正和韋晶粘在一起,她心裏立刻不痛快起來。本來就不喜歡韋晶,雖然不是說這女孩兒有多討厭,但誰讓她有一個討厭的媽呀,再說學習長相什麽都一般,跟自己的兒子沒法比。可現在自己兒子當了片兒警,她倒成了外企白領了!瞧這幾天許淑琴那德性樣兒!
  “幹什麽呢你,趕緊回家呀!喲,韋晶也在啊,才回來呀,怎麽這外企也三班倒啊,那跟工人還有什麽區別呀?”米媽媽開玩笑似的說,可惜臉上卻沒什麽笑模樣。
  韋晶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心說你什麽意思啊,一口一個工人,你老公當初不也是工人?!她勉強扯動了一下麵皮,“我加班!”說完轉頭狠狠地瞪了米陽一眼,米陽隻能無奈地摸摸鼻子。韋晶“哢哢”的踩著高跟鞋上了樓,拿鑰匙開門,然後衝米媽媽假笑了一下,“咣”的一聲關上了門。
  “什麽態度?”米媽媽越發不忿,米陽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媽,媽,趕緊進屋吧!”邊說邊往屋裏推他老娘。“不是,你說這丫頭,我好心好意問她,竟然給我臉子看!怎麽教的呀!”一想起對門最近春風得意的韋媽媽,一向事事爭先,高高在上的米媽媽自然遷怒在了韋晶身上。
  見米陽往屋裏推她,她更生氣,兒子到底幫誰?!她還想說兩句,“行了,兒子的手受傷了你沒看見啊?”早就進屋的米爸爸淡淡說了一句,米媽媽這才被轉移了注意力,米陽趕緊把屋門關上了。
  “我呸!”一直聽著對門動靜的韋媽媽呸了一聲,剛才要不是老頭子拉著自己,早就衝出去罵那個女人了,她還敢說自己女兒教養不好!“什麽東西啊!就她會教孩子,成天說自己兒子優秀,還不是犯錯被貶去做個小片兒警!”韋媽媽一肚子的火。
  “媽你別說了,關米陽說什麽事兒!”坐在沙發上揉腳的韋晶說了一句。“就是,人米陽可是個好孩子,”韋爸爸幫腔了一句,他正在吹一杯熱水,“來,閨女,喝點水,累壞了吧,怎麽今兒第一天就弄這麽晚?都幹什麽了?”“是啊,還有你這手怎麽回事兒啊?”韋媽媽也走過來問。
  “唉,”韋晶極淒慘地長出了一口氣,“爸,我今天好像在郵局上了一天的班。”“唔?”韋爸爸不明所以地跟韋媽媽對看了一眼。韋晶舉起右手,“三個手指,一萬個信封!”“什麽信封兒?”韋媽媽越發糊塗。“我今天的工作啊,我粘了小一萬個信封,還搭上三根手指頭!”韋晶搖了搖自己貼滿創可貼的手。“啊?”韋氏夫婦同時說。
  第一天早上,躊躇滿誌的韋晶領了一個筆記本電腦,一套辦公用品,也有了自己專屬的座位。當坐在轉椅上,看著收拾的整整齊齊的桌麵時,再看看周圍其他正在忙碌的同事,那不時蹦出的英文單詞,韋晶真的有種不一樣了的感覺。
  上午基本上沒什麽事兒,她的老板出差去了,Team裏其他同事也都不在,隻有一個跟她一樣做饅頭的小女生留了下來,帶她入職。Team,這是韋晶學會的第二個外企用語,因為小女生一直在T來T去的,剛開始韋晶沒懂,後來才明白這是說部門團隊的意思,趕緊也就跟著T了。
  至於第一用語,自然是那個做不來饅頭,不用問別人,一簽合同的時候她就明白了。就是一個小時工,按時間拿錢,六個月一簽,一小時13塊錢,加班按照勞動法標準,給上四險一金,至於什麽Double Pay, Bonus,那你想也不要想,這都是人正經的Regular才有的福利。當然,這個時候的韋晶還啥也不懂,覺得能在BM當個小時工已經很光榮了。
  等中午吃過飯電腦安裝好之後,韋晶的第一個刺激就來了,唰唰唰進來五六個郵件,一水兒的英文,看得韋晶直暈。哆哆嗦嗦地挨個打開來看,還好,前幾個都是群發的一些公司例行郵件,什麽公司新聞啊,人員變動啊,可以不用管。
  可最後一個,卻是Jane發出來,雖然她人在香港,卻沒忘了今天進新人。韋晶借著金山詞霸看明白了大意是歡迎自己,果然沒一會兒,好幾封回信都就到了,都是那些還沒見麵的Team裏的同事發來的,韋晶立刻出了一身的汗。
  很顯然,這郵件不回不行,可你說明明都是中國人,幹嘛非用英文發郵件呢?!可自己要是用中文回,也丟不起這個臉啊,別人會怎麽想?費了半天勁寫了兩句半話,可她自己看著都覺得勉強能靠個Chinglish的邊兒,那離English還遠著呢!打死也不敢發出去。
  正犯愁呢,“滴滴”短信響了,韋晶一看,是陶香的,問她上班感覺如何?韋晶頓時茅塞頓開,霹靂啪啦發了個短信過去,沒一會兒,陶香回過來了,韋晶心滿意足地把那幾句英文照抄了上去,發出,這才鬆了一口氣。
  “Ivy?Ivy?韋晶?”“啊?”韋晶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回身,“怎麽了?”另一個做饅頭的小姑娘Amy正瞧著她,“我叫你半天了,沒聽見啊?”“對不起啊,剛才發郵件呢,沒聽見,抱歉啊!”韋晶賠笑說。“Anyway,你跟我來一下,”Amy無所謂的聳聳肩,轉身就走,韋晶趕緊起身跟上。
  偷偷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一路上韋晶跟催眠似的在心裏重複,你叫Ivy,你叫Ivy,你叫Ivy……話說這名字也是韋晶從金山裏找的,那裏麵不是有一個人名庫嗎。她以前看著別人有個英文名字就挺羨慕的,輪到自己那不得找個好的,整整研究了一個下午,最後選了這個,跟自己韋姓比較靠近,貌似很多人取英文名字都會這樣。
  左轉右轉的到了一間小會議室,Amy一推門,韋晶就嚇了一跳,不大的屋子裏堆滿了一包包的信封。“是這樣,這些呢都是咱們的宣傳材料要郵寄給客戶的,宣傳頁已經在信封裏了,你要做的呢就把這些名片放進去,然後把信封封好就行了,回頭我再教你怎麽郵寄物品,ok?”
  “ok,ok,”韋晶趕緊點頭,Amy轉身就往外走,到了門口又回頭說了一句,“對了,你盡快啊,Jane說這個很急的,你要是有問題就問我,”說完就出去了,隻留下韋晶一個人跟一屋子的材料。
  還看什麽呀,幹吧,韋晶先打開一包信封,果然裏麵都有宣傳彩頁,塞進去一個名片,把信封上的粘條撕掉,一貼,就行了。雖然工作簡單機械到白癡,但是連著幹了三個小時之後,韋晶覺得自己頭暈眼花的離白癡也不遠了。
  “第一天就這樣?”韋爸爸問。“那您還想怎麽樣啊?再粘一萬個,那估計你閨女的腳趾頭也得搭進去了!”韋晶苦著臉說。“剛進一個單位都這樣,忍忍就過去了,我們當初吃過的苦比你多多了,粘個信封算什麽呀?”韋媽媽不以為意地說。
  “得,得,我不跟你們說了,明天還上班呢,洗澡睡覺去了!”韋晶一看得不到老娘同情不說,八成還得受點教育,趕緊扯呼了。韋媽媽看著韋晶消失在洗手間的背影,歎了口氣,“你說你閨女這回能堅持幾天?”韋爸爸隻能苦笑著搖了搖頭。韋大小姐上班的最短記錄是半天,一家私企,吃了人一頓炒疙瘩(中午工作餐,打掃衛生的大嫂炒的)之後,她就扛不住了。“順其自然吧,她不小了,路也得她自己走,”韋爸爸拍了拍妻子的肩。
  韋晶在睡夢裏繼續粘她的信封,一邊粘一邊惡心......米陽卻夢見自己在拚命地追一個嫌疑犯,好不容易逮住了,忽然發現那家夥隻穿了一雙絲襪正對著自己媚笑……

  第八章 你是誰的誰?
  “嘭”的一聲,米陽的腦門砸在了桌麵上,“嘶……”從夢中驚醒的他齜牙咧嘴地揉著腦門,再看看四周,恍惚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派出所的休息室裏。
  一清醒過來,米陽趕緊低頭看,一個挺肉乎的小臉兒在微弱的台燈光芒映襯下顯得很紅潤。沉睡中的孩子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小拳頭,嘴巴略張著,呼吸細微的如果不靠近,都沒辦法感知。
  “呼,”米陽長長地出了口氣,這小祖宗可算睡踏實了,轉頭看看牆上的掛鍾,指針正指向淩晨兩點。之前自己給她換尿布的時候是幾點來著,好像是一點半,這麽說自己也算睡了小半個鍾頭了。
  米陽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悄麽嘰兒的起身,踮著腳一步步蹭到門口,隻敢開個門縫兒,然後擠出去了。沒辦法,這門板歲數估計比米陽都大,隻要稍微用力,吱呀的聲音能把人牙都給酸倒了,他生怕把孩子給弄醒了。
  別看這孩子個頭還沒個暖壺大,那嗓門敞亮的,都讓米陽懷疑她是不是她娘和高保真音響生的,哭起來愣帶著回音兒!米陽在廁所裏放著水,小便稀裏嘩啦地砸在了便池裏,他突然覺得很痛快,今天一天,他幹什麽都跟做賊似的輕手輕腳,這會兒總算可以幹件能整出響動的事兒了。
  輕鬆下來的米陽正準備回休息室,一瞥眼發現值班室大放光芒,他溜達過去一看,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口口聲聲說讓自己好好休息他來值班的周亮,蓋著警服在床上睡得那叫一個香,小呼嚕打得窗戶玻璃都產生共振了,米陽用力磨了磨牙,個死胖子!
  這事兒要從今天上午說起,米陽和周亮去居委會做例行交流的時候,剛到門口,就聽見辦公室裏猛然傳來一陣高吭的哭聲,周亮和米陽剛要邁進門去的腿都給鎮住了,愣同時懸空五秒沒動彈。兩人對視了一眼,周亮問,“謔,帕瓦羅蒂的孫子來了?”
  不等米陽說話,居委會主任大媽迎頭撞了出來,正好跟周亮碰個正著。老太太向後一個趔趄,米陽趕緊扶住,“劉主任,您小心!”劉大媽一定神,看見是米陽,跟看見救星似的一把拉住,“你們可來了,我打電話給所裏,牛所長說你們出來了,正說迎你們去呢,趕緊的,趕緊給帶走吧!”
  周亮笑嘻嘻地問,“劉大媽,又給我們帶啥好吃的呀,是不是您醬的肘子啊,您可太客氣了!”“你個臭小子就知道吃,這個我可不會醬,要是能生吃你就吃!”老太太沒好氣地白了周亮一眼,然後一招手,另一個居委會阿姨走了上來往周亮懷裏一塞,笑說,“給,吃吧!”
  周亮低頭一看,一雙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正盯著他看,然後就看見那小嘴一咧,周亮剛叫,“別,別價……”他話音未落,那尖銳的哭聲又響了起來,看著手忙腳亂的周亮,居委會阿姨好笑又好氣地過來幫忙安撫。
  “大媽,這怎麽回事兒啊?”米陽問。“你問我,我問誰去?今兒咱們那老王頭上廁所的時候,在牆根兒那磚堆旁邊發現的,身上的衣服就這身兒,還有一個裹著的小被子,”劉大媽邊說邊走過去拎了一個小花被子過來,“其他就沒了,我搜了,也沒留個話兒,生辰八字都不知道,估摸著也就剛滿月。”劉大媽說完,把被子遞給了米陽。
  米陽翻看了一下小花被,很普通的麵料,倒是挺幹淨的,看樣子這孩子被拋棄沒有多久。“大媽,王大爺撿這孩子的時候,周圍有人嗎?”周亮好不容易把孩子又交還給了阿姨,趕緊走過來問,順便接過那個小被子檢查著。
  “我也問了,老頭子說一開始他沒注意,旁邊幾個都是來上廁所的鄰居,再後來圍過來看熱鬧的人多了,他也不認得了,你們也知道,咱們這兒外來人員多,流動性大,這人想認全了還真不容易!”劉大媽回想著說。
  “很可能那人堆裏就有這孩子的父母,”米陽說了一句,這是經驗,有些遺棄孩子的父母,不管是出於愧疚還是其他心理,總想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誰撿走了,尤其是把孩子遺棄在那種比較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的。
  “是啊,這孩子有問題嗎?看著可不像,中氣這麽足,”周亮看米陽過去看孩子就問。“我們打開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麽毛病,對了,是個女孩兒,”劉大媽找補了一句。“重男輕女?”米陽眉頭一皺,那孩子現在叼了個奶嘴,倒也安靜,看著眉清目秀挺好看的。
  “那可不一定,原因多了去了,這今年第三個了吧?”周亮咂吧了一下嘴,看劉大媽。“可不是嘛,造孽啊!”劉大媽邊說邊搖頭。“咱們這兒最近那些外來戶有沒有懷孕生產的?”周亮又問。“有是有幾個,可一般到生的時候她們就離開咱們這兒了,知道北京管得嚴,她們大多是超生,所以都躲了,”劉大媽說。
  “行,大媽,那我給您做個報案記錄,大米,你把孩子先帶回所裏吧,走訪什麽的我來做,”周亮衝米陽揮揮手。米陽這段日子一直跟老胡和周亮一組,雖說他是“上頭”下來的,可論基層經驗,他連周亮都不如。盡管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悶氣,可米陽還是認真學習,努力工作,堅決不給人說閑話的機會。他就想讓“上頭”那些人看看,老子走到哪兒都是好樣的!
  經過半個月的相處,雖然所裏的人對他的態度還是有些生疏,但是一開始那些充滿了懷疑,不信任的眼神倒是淡了不少。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家也都知道了米陽之所以被下放,是因為他確實犯了錯,但卻倒黴地撞上了領導換屆內鬥的槍口上。
  老胡是個熱心腸兒,他能感覺到米陽並不情願來到這裏,但他不像一些年輕警察,覺得米陽看不起基層所,被分到這裏就是跌份兒了什麽的,而是理解他一個優秀刑警不能搞刑偵卻被迫做基層工作的“痛苦”。
  所以他對米陽挺關照的,知無不言,再說米陽腦子好使,工作努力,學曆高見識多,寫起報告來一套一套的,就是比自己強,也樂於和米陽多交流。至於周亮,因為那天發藥米陽有保護他的舉動,後來接觸多了,知道了米陽倒黴的原因之後,他倒有點義憤填膺的感覺了,因此老胡主動要求把米陽分到跟他們一組的時候,他並沒有反對。
  “那成,”米陽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從阿姨那兒接了過來。“喲,小米,看你這動作挺熟練,你結婚了?有孩子了?”阿姨好奇地問。“哪兒啊,前段日子我表姐生了個閨女,抱過一次,”米陽微笑著說。
  “是啊,那就好,那就好!”劉大媽鬆了口氣的樣子,“我回頭還打算給你說一個呢,人姑娘可好了!是老師!要不我現給你說說?”老太太來了情緒.米陽趕緊笑笑,“別別別,這還一孩子呢,那什麽,周亮我先回所了,你有事兒就打我電話啊,大媽我走了啊!回見!”說完他逃命似的出了門。
  “你說這孩子,一說介紹對象就跑,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老話兒可說了……”“哎喲我的劉大媽,咱先把正事兒幹了成嗎?”周亮趕緊打斷了老太太的絮叨。
  這劉大媽的外號就叫“鴛鴦蝴蝶夢”,最喜歡給人做媒,也成功了幾對。自從見了米陽就特待見他,老想給他說媒拉線兒。搞得米陽在電話裏跟釘子哀嚎說,好不容易躲開了那個嬌滴滴,這邊又冒出來一個劉大媽,我上輩子是不是殺過媒婆兒?!
  等米陽抱著孩子回了派出所裏,警察們這種事兒見得多了,也沒當回事兒,都是各忙各的,老胡給附近小學講安全教育去了,米陽隻能直接報告給所長。牛所看見那孩子隻搖頭歎息了一聲,就讓米陽送孩子先去醫院檢查,然後再通知福利院把孩子接走。
  去醫院這一路上把米陽給折騰的,孩子又哭又鬧又叫,整的那回頭率是百分之一百二。要不是米陽穿了一身警服,看著也正氣凜然不想人販子的樣兒,非得有人報警說這孩子是他拐賣的不可。
  等折騰了個夠,醫院也出具了報告,回來已經是下午三點鍾了。米陽趕緊打電話,人福利院管這事兒的卻下班了,“你明天再打吧!”一大姐說完就把電話給撂了,震得米陽的耳朵嗡嗡的。這才幾點啊就下班?什麽官僚作風!!
  沒辦法,這孩子隻能暫時留在了所裏,正好今天是米陽和周亮值班,一個上半夜,一個下半夜,牛所就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倆。可周亮卻說自己不會照顧孩子,幹脆辛苦一下替米陽值下半夜的班,讓米陽就專門在休息室照顧孩子。
  米陽一琢磨自己好像不吃虧,反正把孩子哄著了就完了,還可以睡個踏實覺而不用值夜,因此他挺痛快地答應了,卻根本就沒注意到周亮竊笑的臉,還有周圍同事憐憫的眼神。
  等到晚上哄孩子睡覺的時候,米大警官才知道了厲害。你讓我睡我就睡啊,美的你!孩子根本不睡,不管米陽是做鬼臉,還是拍撫,她就瞪著倆大眼睛看著米陽,偶爾還咯的笑一聲,跟看耍猴的一樣。
  米陽最後沒轍了,隻能唱著跑調到姥姥家的搖籃曲給她聽,最後唱得他自己都開始犯困了,那小丫頭非但不睡,反而開始哭!哄了半天也不見效,米陽正想給自己老娘打電話谘詢一下,突然發現孩子一直在扭動,拆開包裹一看,原來是尿了。
  他趕緊找出下午買回來的紙尿褲給她換上,這是所裏大姐教他的,可人家沒法幫忙加班照顧,她自己家裏還老的小的一屋子人呢。好不容易換好了,孩子累了,也安靜了,吧嗒吧嗒嘴,終於睡了。
  米陽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不敢上床睡,怕翻身壓著孩子,就幹脆趴在旁邊的桌子上睡了。覺得也就是剛睡著,一聲尖銳的啼哭劃破了夜空,米陽猛地驚醒過來,看著嘴巴咧得跟瓢一樣嬰兒,米陽覺得自己也快哭了。
  又是一番折騰,最後的結論是這位小姐餓了,麻利兒的把衝好的奶粉熱過之後,按照大姐說的方法一點點的喂她吃。等米陽又出了一身白毛汗之後,孩子打了個飽嗝,滿意地睡去了。又累又乏的米陽再度趴倒,朦朧睡去……“啊~啊~”嬰兒哭聲在他耳邊轟然炸響。
  米陽掙紮著爬了起來,“祖宗!您又怎麽了?!”小孩兒拚命嚎,米陽著急麻慌地檢查了一遍之後不禁欲哭無淚,個倒黴孩子,她又拉了……
  經過一整夜的尿屎屁攻擊之後,早上來上班的警察們都看見了米陽臉上那兩個巨大無比的黑輪,人人都笑,喲,國寶早啊。孩子已經被所裏的張大姐接手了,周亮那家夥還嬉笑著說,“小米同誌,這經驗是怎麽來的,都是從前輩那兒學來的!”
  米陽聽完這句話,立刻跟所長說,下次例行格鬥練習,請讓我跟周亮老同誌一組,我要好好跟前輩學習一下!牛所長笑咪咪地點頭答應說好呀,然後背著手走了。周亮立刻哭喪了臉,前幾天抓賊,那倆妄想跟警察叔叔練一把的小偷被米陽錘的直叫爹……
  “大米啊,你回去休息一下吧,這孩子的事兒我來辦,所長批了,快回家吧,這樣快中午了,走吧!”老胡笑咪咪地推米陽出去。米陽確實困的不行了,腦子都是木的,邊打哈欠邊說,“成,胡哥那我走了,有事兒打我電話!”老胡連連點頭。出門騎上車,米陽盤算著回家要先去感謝一下老娘才能睡覺,這帶孩子忒不容易了!!媽我崇拜你!
  米陽搖搖晃晃的騎著,眼前迷糊著看什麽都是虛的,正伸手擦眼屎,突然一個中氣十足且高亢的女聲在自己身上炸響,“賜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米陽差點一個跟頭從車上栽下來,他趕緊兩腳踩地支住自行車,手忙腳亂地去摸兜。
  原本熱鬧的馬路突然寂靜了起來,路旁行人的各色眼光全都落在這個小警察身上。“這警察真逗,”“真可愛,長得也挺個性的……”幾個高中女生竊笑著從米陽身旁走過,眼神就大喇喇地落在他身上,回身嘀咕幾句,又是一陣笑聲,米陽登時漲紅了臉。
  下了車緊走幾步,在一犄角旮旯裏米陽開始找手機。越著急越找不著,都快憋出一身汗的時候,他終於把手機從外套裏兜給摸了出來,不知道那兒什麽時候破了個洞,手機竟然滑到內襯裏去了。
  昨兒這手機還好好的hello motor呢,那個缺德的給換了彩鈴了?對了,好像早上周胖子借充電器來著,自己的手機正充電,就給他指了個地方……米陽咬牙切齒地看著屏幕上的電話號碼,所裏的,周亮桌上那部……米陽惡狠狠地按了接聽鍵,手機的塑料殼子被捏的嘎吱直響。
  “賜予我力量吧!!!我是希……”“希你個頭啊!死胖子你丫找抽是吧?!!!”米陽一聲狂吼。“……”電話裏一片寂靜,還沒等米陽罵第二句,一個猶豫地聲音傳了出來,“大米,你怎麽知道是我?”
  米陽愣住了,低頭看看手機號碼,沒錯,是所裏的啊,他奇怪地問,“肥三兒?你去派出所幹什麽?!”
  “亞君,偶崇拜你,怎麽什麽事兒到了你那兒都那麽容易呢?”韋晶滿眼都閃爍著看偶像的小星星。亞君嗬嗬一樂,“你要是幹這個快三年了,你也會覺得特容易的,”她一邊說手一邊飛速地在鍵盤上敲擊著,鼠標左移一下,右點一下,一個漂亮的Powerpoint圖表就出現了。
  “Ok,save一下就行了,”亞君點擊了一下保存鍵,然後一個熟練的側滑,轉椅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拿起杯子慢慢地喝水。旁邊看著的韋晶把椅子褪回自己的辦工桌前,趕緊在本子上又記了幾筆,省得一會兒把人教她的給忘了。
  “亞君,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可死定了,”一切都搞定之後,韋晶長出了口氣,從包包裏掏出韋媽媽早上給她帶的兩個蘋果,分了一個給亞君,亞君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就啃,“唔,真甜……行了,別一臉舊社會的樣兒,誰也不是天生就會做,你來這兒還不到一個月呢。”
  韋晶咧了咧嘴,笑的依舊是愁眉苦臉,“說真的,我最近挨的說,比我之前那二十五年加起來都多!我現在每天起床,就覺得自己心裏跟塞了個鉛塊兒似的,又硬又堵又沉!上班跟上刑場也差不多了!”
  “哈哈,”亞君噴笑了出來,伸手抽張紙巾擦了擦嘴又說,“你這可真沒必要,不就是一份工作嗎,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拉倒唄!再說那個Amy本來就事事兒的,沒事還得雞蛋裏挑骨頭呢,她再說你,你當她放屁好了!”亞君不屑地撇了下嘴。
  韋晶忍不住一笑,自打來了BM公司,除了認識了亞君這個朋友,其他的就沒覺得順心過。八百年前就已經被她下飯吃的英語現在無處不在,跟以前單位截然不同的工作方式和環境,還有那超級複雜的人際關係,是誰說的外企人際關係簡單,不像國企,工作主要靠能力?簡直就是扯淡!!
  來了小一個月之後韋晶才大概明白,雖然都是在BM公司工作,但是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自然是Regular,那算是正式工,五年一簽合同,什麽福利都有;再其次是contractor ,一年一簽,雖然福利工資待遇沒有前者好,那也算是占公司編製的,是自己人。
  最次的自然是如韋晶之流的饅頭們,三個月或六個月一簽不說,還是簽給人力中介公司,例如Fesco或者CIIC之流的,工資低沒福利不說,最重要的是被人看不起,出入證上連照片名字都沒有,就一白板,每次刷卡進門的時候,韋晶都有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可能BM公司覺得你就是一臨時工隨時可以走人,沒必要那麽講究了,用亞君的話說,咱們連掃地的阿姨大姐們都不如,人家還和保潔公司一年一簽呢。
  亞君是三年前加入BM的,哈爾濱人,特豪爽,比韋晶還小兩歲呢。當時是大專畢業,後來通過自考拿的大本文憑。按照她自己的話說,活兒幹得再熟練,還不是個做饅頭的!跟她同時進公司的Amy已經轉為正式員工了,這點讓她尤其不爽,因為論工作水平,Amy比她差遠了,可誰讓人家會討老板喜歡呢……
  “你沒聽人說,在BM就得幹活的時候像頭驢,被罵的時候像頭豬,見到老板像條狗的人才能有出息,你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亞君故作嚴肅地說,韋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喲,你們還挺高興的啊?我給你的工作都做完了?”說曹操,曹操到,Amy突然冒了出來。韋晶趕緊坐正了身體,亞君卻故意把椅子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根本不看Amy。
  Amy暗自咬了咬牙,就似笑非笑地對韋晶說,“Ivy,ST圖表你做好了嗎,中午就Deadline了,還有客戶的信息你也得趕緊update,我已經把Jane的Email forward給你了,對了,別忘了給一品江山打電話定位子,12點,要一個八人左右的包間!”
  “這個表已經做好了,信息那個我一會兒做,一品電話我也打了,人家說今天中午定位的人特多,要是11點半之前不能過去, 包間就不能保證,”韋晶眼瞅著Amy抱著筆記本要走,忙急急地說。
  “今天這個客戶很重要,咱們三線要親自招待,這點小事兒你自己想想辦法吧,我得去開會了,就這樣!”說完Amy轉身就走。“哎……”韋晶看著Amy苗條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了轉角處,隻能鬱悶地靠回了高背椅中。
  “切,”亞君冷哼了一聲,“明明是Jane吩咐給她工作,就會往外推!”韋晶苦著臉說,“那飯館又不是我開的,我讓人等人家就等啊?”“那有什麽呀,你早點兒去不就完了嗎?”亞君輕鬆地說。“我?”韋晶眨眨眼。
  “對呀,你定上位子,11點半之前就去把座位占上,這樣就不會耽誤事兒了!”亞君聳聳肩。韋晶恍然大悟,做抱拳感謝狀之後,趕緊去定位子。
  “小姐,可以點菜了嗎?”餐館服務員彬彬有禮地問。“再等一下,人馬上就到,”韋晶客氣地笑笑。“好的,”服務員又給韋晶的杯子裏添了些茶水,這才轉身出去把包間的門給帶上了。
  “呼……”韋晶長出了一口氣,看看手機,上麵清楚地寫著13:18分,“到底什麽時候來啊,”韋晶巨無奈,她已經從11點多等到現在了,服務員進來添茶都六回了。“咕嚕……”韋晶的肚子又叫了一聲,她到現在也沒吃飯呢,而且這茶水是越喝越餓。“我靠,搞什麽呀!”韋晶低罵了一句。
  一個人傻了吧嘰地坐在包間裏一坐就是兩鍾頭,又不點菜,要是再不來人,估計飯館還以為自己是來騙免費茶喝的,再說外麵還有等位的呢,這不是占著茅坑不那啥嘛……韋晶煩躁地站起身來走到門邊開條縫兒往外張望,她也知道這沒什麽作用,可就是坐不住,給Amy打電話,她也總是說,馬上就到了。
  “是這間嗎?”Amy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韋晶大喜,趕緊把門打開,“你們可來了!”“喔,今天的會開得時間長了些,”Amy淡淡地說,自己進門找個地兒坐下了。“唔,是嗎……”韋晶心裏很不舒服,卻又說不出什麽來。
  “小姐,可以點菜了嗎?”服務員微笑著問韋晶。韋晶剛要張嘴,“小妹,把菜譜拿給我看就行了,”Amy衝服務員招招手,小姑娘立刻反應過來正主兒是誰,趕緊笑著把菜譜用雙手奉上,又蹲下身介紹著自家店裏招牌菜。被晾在一邊的韋晶隻能訕訕地坐了下來。
  “是這間吧,Amy發message給我了,我再看一下啊,”Jane一邊看手機一邊推開門,“不用看了,人在這兒呢,吳行長,於主任,兩位快請。”她一眼就看見了Amy。
  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士跟著走了進來,韋晶隻認得那個有些歇頂的男人是自己大老板,也就是Jane的老板,她趕緊站了起來。“喲,Ivy也在啊,David,您見過她吧,咱們Team新招的,”Jane微笑著介紹說。David風度翩翩地衝韋晶一點頭,“見過一次啦,你好!”他是香港人,韋晶恭敬地點點頭,“您好!”
  “你等很久了吧?”David微笑著問,韋晶剛要點頭客氣一下,就聽一旁的Amy帶點兒撒嬌的口吻說,“是啊,你們要是再不來,我就餓死在這兒了。”韋晶吃驚地轉頭去看Amy,自己沒幻聽吧?她什麽時候等了?
  “辛苦了啊,你挑個你愛吃的好了,”Jane輕輕拍了下Amy的肩膀,然後問韋晶,“Ivy,你是有事兒找我嗎?”“呃……”韋晶有點暈,不知道該怎麽說,亞君說,一般這種情況,誰等座位,老板都會帶著一起吃飯的。剛才韋晶看著菜譜流口水呢,可現在……
  “喔,是這樣,廖美來公司的路上好像出什麽問題了,她說一時半會兒過不來,讓咱們過去一個人把您要的那些材料先拿回來,我正說讓Ivy去呢。”Amy插了一句,又轉頭對韋晶微笑著說,“麻煩你跑一趟吧,地址和她電話我剛發你手機裏了。”
  那正滴滴作響的手機都快被韋晶捏出水來了,“既然這樣,Ivy,那你趕緊打車去吧,先把材料拿回來,回頭開會還要用呢,謝謝啊。”Jane笑著衝她點點頭,然後又笑著去招呼客戶,一時間屋裏談笑風生。
  近乎於透明的韋晶隻能假笑著衝屋裏人點點頭,“那我先走了,你們慢用,Byebye。”其他人都禮貌的點點頭,隻有Amy加了一句,“這事兒挺急的,可別耽誤了!”韋晶一出門,門口的服務員問,“小姐你是要去洗手間嗎?”“啊?不是,我有點事先走了,讓他們吃吧,”韋晶特尷尬地笑了笑,趕緊轉身走了。
  又餓又窩火的韋晶好不容易打了一輛車,直奔目的地而去,一路上她就在給陶香寫短信,可氣的發抖的手總是按錯鍵,簡單的一行字她就連著打錯了三遍。可惡!韋晶把手機扔到了一邊,強自作了個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一下。
  那個女人怎麽那麽無恥啊,睜著眼睛說瞎話也就算了,不知道姑奶奶沒吃飯啊!!到她那兒什麽都是急事!“急你媽個頭啊!”韋晶忍不住低罵了一句,然後就覺得不對勁,一抬頭就發現司機正從後視鏡裏看著自己,兩人眼光一碰,司機師傅若無其事地把目光挪開了。
  韋晶臉一紅,還從沒當著陌生人的麵罵過髒話呢,她從包裏掏出紙巾了,掩飾地擦著額頭,臉頰,剛才打車的時候出了一身汗,熱的也是氣的!怪不得亞君那麽討厭Amy,什麽Amy,不就是叫劉彩春嗎,土死了!
  “咕嚕……”肚子又是一聲哀號,韋晶皺著眉頭用手按住胃部,以壓製那因為饑餓而帶來的燒灼感。“小姐,就要到了啊,那邊都是小胡同,而且是單行線,我這車可進不去,”司機偏頭說了一句。“喔,行,您給我停外麵就行了,對了,打票啊!”韋晶掏出錢包。
  臨下車的時候看見司機有點怪怪的,好像想說什麽又猶豫,韋晶也懶著管他。剛才淨顧著生氣了,這一下車才發現這邊離自己家不遠,六間房派出所?韋晶看了一下手機,按照手機上說明的地址找去。
  “從這胡同穿過去,向左過條小路,再右拐彎就是了,”韋晶一邊念叨著,一邊往裏走。一路上她發現這個地方明明是中午,卻挺安靜的,N多理發館卻沒幾家開門的。
  偶爾有幾個穿著拖鞋,散著頭發的女人從那屋裏出來潑水什麽的,看見韋晶也都打量她。白襯衫A字裙高跟兒鞋,也許是自己的這身打扮跟這地方有點格格不入的感覺,韋晶覺得不太舒服,趕緊加快步伐往裏走。
  可按著那短信所指的方向韋晶越走越暈,到了一個胡同口,她站住腳掏出手機想給那個叫廖美的同事打個電話問一下,“139……1261……啊!!!”正低頭撥手機號韋晶一聲尖叫就跌坐在了地上。
  “哎喲,同誌,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兒吧,我太著急了,沒看見你,實在對不起!”一個低沉的男聲急促地在韋晶耳邊響起。被自行車刮倒的韋晶有些暈,抬眼茫然地看了那半蹲著的男人一眼。
  兩人一對臉兒,急匆匆從部隊趕來的高海河一愣,這女孩兒看著有些眼熟,在哪兒見過呢。剛才接到電話,說是剛下火車的妻子和小姨子都在派出所裏,妻子在電話裏隻會哭,小姨子隻會罵,警察最後就說讓趕緊過來。不明所以的高海河隻能跟政委請了假就往這邊跑,好在部隊離這裏不遠,借了輛自行車他就趕來了。沒想到在胡同口拐彎的時候竟然撞到了人。
  “同誌,我們是不是見過啊?”高海河忍不住問了一句,剛醒過味兒來的韋晶下意識回了一句,“你是誰?”接著轉頭找自己的手機,“我的手機!”她大叫一聲,想從地上掙紮起來去撿已經像前蘇聯一樣解體的手機。“哎喲,”剛一動就覺得屁股疼,再低頭一看,“我的裙子!!你看!”高海河一瞧,果然,好好的灰裙子印上了幾道髒痕。
  “實在對不起,我賠給你,”高海河下意識地想拉韋晶起來,韋晶也條件反射地去躲,自己搖晃著站了起來。“韋晶?怎麽回事兒這是?!”米陽跟停法拉利似的,把自行車來了個甩尾停車。接著他跳下車,也不管自行車嘩啦倒地,一把拉住了韋晶上下打量。
  剛才隔老遠就看見這有一對男女正在“糾纏”,那女的特像韋晶,緊騎了幾步,發現果然是韋晶,她在躲著什麽,那男人卻還在“動手動腳”!現在一看,韋晶衣服是髒的,臉是黃的,額上有汗,汗上有紙(其實剛才司機師傅就想說,姑娘你擦汗的紙巾粘腦門上了),造型十分的搶眼,米陽的臉立刻沉了下來,盯著高海河,“你誰啊?想幹什麽?!”
  “米陽?”韋晶愣愣地看著如神兵天降一般的米陽,他沒了平時的嬉皮笑臉,正一臉嚴肅地打量著自己。之前做報表的痛苦,看不懂郵件的痛苦,今天被Amy欺負,到現在還沒吃飯,短信都發不出去,剛才又被撞,種種委屈和壓力突然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啊……”韋晶根本控製不住的開始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就會叫,“米陽,米陽……”
  米陽先嚇了一跳,接著心頭的火騰的一下就拱了上來,他一把薅住不名所以的高海河的脖領子,“X!”怒罵之後就是一記憤怒的拳頭……
  “啊……”韋大小姐的哭聲頓止,眼睜睜地看著米大俠從自己眼前……飛了出去……

   第九章 貓狗一家親
  “我說你可真行,打架,還在大街上當眾打架,”牛所拿著個保溫杯繞著米陽來回溜達,臉上還是一如往常那樣笑眯眯的。身上的灰還沒彈幹淨的米陽就那麽直挺挺的站著。看著米陽擦破的嘴角兒,牛所更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來。
  “能耐大了你!你一警察跟人老百姓打架,打就打吧,也算下班期間,你還非穿著警服!穿著警服打了也就打了,你居然還打輸了!”牛所眼睛瞪得像牛蛋一樣,米陽眨巴著眼睛,說,“啊?” “嗯哼!”正在一旁整理檔案的瞿副所長重重地幹咳了一聲。
  “你們所長真夠哏兒的,”肥三兒探身半趴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跟周亮說,牛所剛才飆的那一嗓子,外屋的警察和群眾們都聽見了。周亮本來也在偷笑,看肥三兒嬉皮笑臉的樣子,他立刻板起了臉,“別套磁!坐好,身份證拿出來!”
  肥三兒一咧嘴,“哥們,咱們自己人,看見沒有,”他翹起大拇哥指了指右側的所長辦公室,“大米,我鐵哥們,巨親!”周亮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又怎麽樣,他就是你親爹,你也得按照規矩辦,身份證!”肥三兒噎了半晌,“得,得,”邊說邊掏自己的駕駛本,“身份證沒帶,這您湊合著用吧,”說完把駕駛本扔桌子上了,“啪”的一聲。
  還沒等周亮說話,米陽從所長辦公室裏走了出來,肥三兒眼睛一亮,趕緊貼了過去,“大米,你丫沒事兒吧,真被那黑小子給打了,回頭哥們我跟他練練去!”正一肚子晦氣的米陽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兒,故意裝出疑惑的樣子問,“同誌你誰啊?我認識你嗎?”說完繞開肥三兒,走到自己辦公桌旁,拿起不知什麽時候剩下的冷茶狠灌了兩口,這才覺得心裏的火氣降下去點兒。
  “合著你們不認識啊,嘿!我說你小子滿嘴跑火車,拿警察開涮呢是吧?”剛才被肥三兒堵了一句的周亮瞪著眼睛說。“我不認識他?!”肥三兒眼睛瞪得比周亮的還大,看米陽還是一副我跟你沒關係,咱倆很陌生的樣子,也有點急眼了。
  “你問問他,他什麽事兒我不知道?六歲一塊兒去工廠食堂偷包子,小學五年級打群架,要是我幫他擋那一板磚,他還當警察?早八寶山看墓去了!還有,你當初暗戀咱們校花不敢表白,那情書還是我替你寫……唔!!!”肥三兒被米陽一把掐住了脖子,拎出了屋子。
  “吃錯藥了你,逮什麽說什麽啊!”米陽有點氣急敗壞,瞧剛才屋裏那幫子人耳朵支楞的,回頭不定怎麽傳閑話呢。“咳咳,”漲紅了臉的肥三兒撫著脖子先咳嗽了兩聲才斜眼看著米陽說,“你丫現在認識我是誰了?”“誰認識你誰倒黴!”米陽話說一半,突然醒過味來,“我靠,當初那情書是你給的?!害得老子半個學期都沒抬起頭來,你!!”“冷靜,冷靜,米警官,注意形象!”肥三兒
  “嘿嘿,”肥三兒諂笑了兩聲,“咱兄弟誰跟誰啊,今兒不是正好趕上事兒了嗎,正好發現你在這兒上班……對了,你怎不在分局了?什麽時候調來的?我們怎麽不知道呀?”說到一半肥三兒想起這事兒來了。
  米陽不自在地活動了一下肩,自己被下放的事兒,他任何一個朋友都沒告訴,雖然他自己宣稱去哪兒不是為人民服務啊?可下意識地還是隱瞞了這個消息,最起碼現在還沒準備好說,可沒成想被發小兒撞個正著!“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米陽不落痕跡地把話題帶開了,肥三兒一指影壁上那宣傳欄,“那不是嗎,那麽大照片,通緝犯似的,我又不瞎,嘿嘿。”
  按照規定,派出所裏的警察都得掛照片並寫清名字職務,便於群眾查找及監督。周圍經過的警察聽到肥三兒的形容詞,都忍不住看他倆一眼,有點尷尬的米陽給了肥三兒一肘子,“什麽通緝犯,不會說話就閉嘴,你小子倒黴就倒黴在這張破嘴上了!”
  肥三兒做後悔狀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米陽哼了一聲,“行了,別裝了,說正事兒吧,你怎麽回事兒?”“喲,米陽你怎麽回來了,周亮那邊問完了,什麽意見呀?”張姐帶著幾個人從另一間辦公室走了出來,米陽一回頭,兩女一男。
  “姐夫,就是這個胖子撞的俺們!”一個濃重的外地口音響了起來,米陽尋聲看去,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用手惡狠狠地指著肥三兒。她雖然也是T恤衫牛仔褲,但是一看就是鄉下來的,長得的說不上好看,但是很健康的樣子。“小妹!”一個低低地聲音在她背後響起,米陽歪頭一看,一個個子稍矮的女人正站在這姑娘背後,打扮得更保守,發現米陽在看她,女人羞澀地低下了頭,一抹紅暈飄上了臉。
  “嗨,我說您說話客氣點成嗎?咱這叫富態!再說誰撞你了,你自己過馬路不看紅綠燈,硬往對麵闖,要不是我及時跺了腳刹車,您現在不定在哪兒歇菜呢!”肥三兒不愛聽了,一口一個胖子的,這不是當著和尚罵禿驢嘛!
  “對不起啊,同誌,您別介意,”高海河趕在自己小姨子又想放炮之前插了一句,剛才他了解了一下情況,還真怨不得這兩個車主,要不是人家刹車及時,還真不定出什麽事兒呢。他上前一步跟米陽說,“這位同誌,剛才失手了,抱歉。”看著高海河真誠的臉龐,米陽搖搖頭,“那是誤會,我也有錯。”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伸出手來握住,“高海河,XXX部隊偵察營的,”“米陽,這管片兒的,”然後米陽揚眉問道,“偵察兵嗎?”看高海河點頭,米陽摸摸嘴角兒,“那被你摔一下也不新鮮,改天有機會再交流一下?隨時增強國民素質嘛。”“好啊,”高海河挺爽快地答應了。
  “那麻煩你把這個先帶回去吧,這邊處理完了我就回公司,我會跟Jane說的,謝謝你啊,讓你跑一趟。”一個清甜的女聲傳來,在場的人都被這聲音吸引,一起轉頭看去,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亮,一個高挑的女孩兒正往這邊走來。
  她穿了一條黑色一字領連衣裙,外麵套著一件細條紋的西裝外套,細窄的袖子上挽到肘部,一雙褐色麂皮長靴柔軟的包裹著她修長的腿部。利落的短發挽在耳後,露出她潔淨的皮膚和優美的頸部,薄薄的淡妝讓她的五官更醒目,所以……跟在她身旁的韋晶近乎於被人忽視了。
  當然隻是近乎,米陽看見韋晶有點吃力的抱著那個箱子,他皺了下眉頭。韋晶又墊巴了一下那個箱子,好讓自己抱的更穩當,她一抬頭正好跟米陽的目光碰個正著。趕緊走了兩步過來,看著米陽的嘴角問,“你沒事兒吧?”
  米陽嗬嗬一樂,“沒事兒,”說完順勢接過了那個箱子。“你說你逞什麽能啊?”看著米陽青紫的嘴角兒韋晶心裏有點不好受,埋怨的同時忍不住瞥了一眼高海河。高海河有點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一旁的肥三兒湊過來笑說,“韋晶,就你剛才嚎的那動靜兒,別說大米了,換了我也得衝上去。”韋晶臉有點熱,剛才心情鬱悶到了極點,看見米陽就忍不住哭了出來。就好像小孩子一樣,如果摔倒了沒有人扶,他也不會怎麽樣,但是要是去哄他,反而會覺得特委屈,哭個沒完。
  之前米陽那一拳打過去,高海河下意識的防守反擊,一個擰腕側摔就使了出來,要不是米陽的格鬥反應極佳,剛才那一下可就不是隻摔破個嘴角而已了。米陽卸了高海河那一摔的勁力之後,一個偏腿就想掃回去,“米陽,你幹嗎呢!!”一聲佛門獅子吼製止了他的動作。再一抬頭,牛所那張鐵青的胖臉就近在眼前了。
  剛上完廁所回轉的牛所不愧是老民警,三下五除二,就弄清楚了來龍去脈,他一邊跟高海河道歉,一邊瞪米陽,一邊領了眾人回了派出所。韋晶這才發現,她要去的地方就在對麵的胡同裏,跟她被撞的地方還不足十米,因此一進派出所,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肥三兒就恍然大悟狀地說,剛才我聽見有人哭著喊米陽,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呢,原來是你啊?
  “死胖子,你少廢話!”韋晶白了肥三兒一眼,他們都挺熟的,偶爾還出去一起玩,肥三兒嗬嗬的樂著,被罵了還特高興的樣子。那邊高海河的小姨子跟她姐姐嘀咕,“俺說他胖子就衝俺嚷嚷,那女的罵他死胖子他倒挺高興的!”“噓!”那女人害怕地衝她擺擺手。
  “Ivy?”那個漂亮女孩兒微笑著叫了一下韋晶,她又指了指手表,很委婉地提示韋晶時間緊迫。“喔,好,我馬上走,米陽我先回公司了,肥三兒,走了啊!”韋晶想接過箱子,米陽一躲,“我送你出去。”
  “哎,大米,那我呢?”肥三兒叫了一嗓子,“你等著!”米陽又轉頭跟女警察說,“張姐,我馬上就回來啊。”說完他帶著韋晶往外走去,張姐一招手,“大家都進來吧。”
  “剛才沒來得及問,你怎麽那麽大黑眼圈啊?”在街上等車的時候韋晶問道。“別提了!不養而不知父母恩啊!”米陽長歎了一句。“啊?”韋晶不明所以。
  “行了,車來了,你趕緊走吧,看你同事那樣子好像挺急的,那邊肥三兒還等著我呢,回頭再跟你說,”米陽送韋晶上了出租車。韋晶想起什麽似的搖下車窗,“我這同事是我們那兒的銷售王牌,對我倒挺客氣的,有事的話你能幫就幫幫她,對了,她叫廖美!”“知道了!”米陽點點頭。
  等到晚上快下班的時候,韋晶覺得自己的胃又燒痛起來,這才想起來自己竟然一直沒有吃飯。“Ivy,今天麻煩你了,”廖美走到她辦公桌前說,韋晶趕緊站起來笑說,“別客氣,應該的。”廖美一笑,“請你吃飯吧?”“不用,不用,家裏老媽都做好了等我呢,”韋晶趕忙推辭。
  “行了,剛才我聽亞君說了,也算是因為我才沒讓你吃上飯,就算補給你的,亞君也去,咱們就去簋街吧,隨便吃點,”廖美微笑著說。“喔,那好吧,我們AA好了,”韋晶覺得再推辭就不合適了,更何況亞君也去。“不用了,BM的規矩,誰掙的多誰請,一會兒來找你們,”廖美眨眨眼走了。
  “你家住這邊啊?”廖美問。吃完飯後,她主動開車送韋晶和亞軍回家。這一餐飯韋晶吃的很愉快,除了有亞君這個談得來的朋友,再加上一個氣質好,長相好卻又很隨和健談的美女,大家說說笑笑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是啊,我父母都是XX廠的,往右拐,再開一個路口就到我們家屬小區了,”韋晶順口答道。“喔,對了,今天那警察是你朋友吧,叫……”廖美回想著。“米陽!”韋晶笑眯眯地接上。“對,米陽,米這個姓挺少見的,”廖美很隨意地說。
  “是啊,我爸他們廠裏隻有這一個姓米的,對了,我們是鄰居,他爸也是XX廠的,”韋晶不在意地說。“哎喲!”廖美突然一個刹車,韋晶被狠狠晃了一下,忍不住叫了出來。“對不起,紅燈,差點沒看見!”廖美指指前頭,韋晶一看果然,忍不住笑說,“你今天因為紅燈已經見過警察一次了。”“可不是嘛,還好……”廖美聳聳肩膀。
  “好了,我到了,謝謝你啊,阿May,”到了小區門口,韋晶下了車彎腰跟車裏的廖美道別。“別客氣,拜拜!”廖美微笑著搖搖手,然後方向盤一轉,掉頭回去了。韋晶往家裏走去,心裏還是很愉快的,來了BM之後,今天晚上最高興,看來亞君說的沒錯,廖美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漂亮能幹卻不驕傲!
  開車回家的廖美一路上都若有所思,趁著等燈的功夫,她拿出了一張盤塞進CD機裏,一首曲調優美的敖包相會登時飄散在了車廂裏,“隻要哥哥你耐心的等待喲,你心上的人兒就會來到喲喂……”廖美小聲地跟著哼唱。
  “回來啦?”給韋晶開門的韋媽媽抽動了下鼻子,“一股子火鍋味兒!”“老土了吧,這是麻小的味兒,我們今天還吃烤蠔了,味道不錯,回頭帶你和我爸去吃!”韋晶把包一甩,懶散地攤在了沙發上。
  “我姑娘回來了,怎麽樣,今兒累不累啊?聽你媽說你和同事吃飯去了?吃的還行嗎?”剛洗完澡的韋爸爸擦著頭發走了過來,坐在女兒身邊,呼嚕了一下她的腦袋。“嗯,今天上午倒黴透頂,晚上還算正常!”韋晶憤憤然地把Amy的事兒說了一遍。
  “這太正常了,這種人哪兒都有,以後防著她點就是了,再說吃虧是福,咱們又剛去,以後就好了,”韋爸爸安慰說。韋晶點點頭,“我明白,就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好想罵人!”“那你就罵,咱們先痛快痛快嘴!”韋爸爸故作嚴肅地說。韋晶咯咯笑了起來,雖然父親不能給她任何實質性的幫助,但是能跟家人發泄一下,讓她感覺很放鬆。
  “咦,我媽今天怎麽了,要是平常我一抱怨,她立刻就說是我的錯!”笑完了的韋晶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琢磨了一下才發現她老娘今天太安靜了。一聽女兒這麽問,韋爸爸笑了起來“你媽啊,今天是為嘴傷身,有心無力嘍。”
  “韋大勝,說什麽呢你,我不吭氣,你就敢散播反動言論啊?”韋媽媽忍不住開口。韋晶坐起身來,仔細打量了一下,“喲,媽,你臉怎麽有點腫啊,就這邊,”她伸手想去碰,韋媽媽歪頭躲了一下,“別碰!”“到底怎麽了?”韋晶越發一頭霧水。
  “甭提了,就你上個月從那個什麽寶上買的東北堅果,你媽說你買了沒吃兩個就扔一邊兒了,再放下去該有哈喇味兒就沒法吃了,她怕浪費,今天全給報銷了,牙床子也嗑腫了,”韋爸爸做一臉佩服狀。“啊?媽,那一斤你都吃了,不怕上火啊?”韋晶咧了咧嘴。
  “還說呢,你買的什麽破東西啊,硬了吧唧不好嗑不說,還在裏頭放了塊破鐵壓份量,我告訴你,以後少從網上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聽見沒有!”韋媽媽捂著腮幫子沒好氣地說。
  無語半晌的韋晶苦笑著問,“您說的那破鐵分叉吧?中間有縫兒吧?捏捏兩邊兒還能動吧?”韋媽媽說,“那又怎麽了?”韋晶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哀嚎,“我的媽媽呀,那是人店主MM特意奉送的堅果鉗子啊……”
   當韋晶被神勇的老娘弄得哭笑不得的時候,米陽正坐在一家小飯館裏和肥三兒還有江山喝酒聊天。實在沒辦法,肥三兒這個大嘴巴一離開派出所,就立刻把米陽下放基層的消息告訴了江山,接著江山的電話就追了過來,米陽隻有苦笑的份兒了,江山可沒有肥三兒那麽好糊弄。
  “我說丫不夠意思吧,出了這麽大事兒都不跟咱哥們兒說一聲,要不是我今兒碰上,他不定得瞞到什麽時候呢,他不請客誰請客!”喝的臉紅脖子粗的肥三兒一邊說一邊打了個酒嗝。江山皺著眉頭用手呼扇了一下空氣,“靠,什麽味兒啊!”
  “嘿嘿,燕京啤酒加變態辣!嗝!”肥三兒笑嘻嘻地說,還故意湊過去衝江山臉上吹氣。“我看你就夠變態的了!”江山沒好氣地推開他的臉,肥三兒鬼叫了一聲,“靠,抗不住了,先放水去!”就衝出了門外。
  江山轉頭看見微笑看著他們的米陽,冷哼了一聲,“我說你可真行!”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可米陽卻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伸手拿酒瓶子把兩人的杯子都倒滿,然後舉起杯子低聲說了句,“對不住!不是故意瞞你的!”江山拿拳頭狠狠捶了米陽肩膀一下才把酒一口喝幹。
  這倆人從小學中學高中都是同班同學,絕對的發小,絕對的鐵哥們,米陽熱情,江山冷靜。至於肥三兒同誌的出現,米陽一直懊悔自己年幼無知,英雄情結作祟,從某個陰暗角落裏解救了這個家夥,不但付出小臂骨折的代價,還從此背上一個再也甩不掉的包袱。
  兩個學習好的誌向不同,米陽想變成狄仁傑第二,江山的偶像卻是索羅斯,因此考大學時,一個上了公安大學刑偵專業,另一個卻考入了北大經管學院。而學習差的肥三兒同誌高中畢業後就繼承了他老爸開的修理廠。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附近就是某工廠,一些小型的機械維修和部件采購都被他們給承攬了下來,這後來還是米陽求米爸爸幫的忙。僧多肉少,這樣的肥肉得有多少人盯著,沒有特別“硬”的關係你根本就別想。
  當初肥三兒沒上大學除了學習不太好之外,他爸爸的病也是主要原因之一。老爺子走之前就一個願望,你得把孫子給我生了,不能斷了我費家的香火,要不然我做鬼也饒不了你!肥三兒的小名就叫三子,不是因為他排行第三,而是他媽媽流產兩次,第三次才曆經艱辛地保住了他。所以肥三兒的人生目標一直就是,生兒為主,賺錢為輔!
  “嗨,你們不等我,自己喝上了!”放水完畢的肥三兒竄了回來,一把抄起啤酒先喝了一杯,然後拿起那通體紅通通的變態辣雞翅就開啃。
  米陽一臉不敢恭維地跟江山說,“我光看他吃就覺得胃裏燒得慌!”江山嘴角一翹。肥三兒啃著雞翅含糊地說,“不敢吃辣還叫爺們?!”不等米陽回答又問,“大米,這事兒你就認倒黴了?雖說你也有錯兒,可這擺明了是拿你填餡兒墊背兒呢嘛!”
  米陽淡淡一笑,“不認又能怎麽樣,局長快退了,我們隊長要是強出頭,別說保不住我,就連他自己……算了,不說了!在哪兒都是工作,不讓我脫警服就行!”說完他仰頭又喝了一杯。
  肥三兒還想說話,被江上用眼色製止了,隻能低罵了一句,“真他媽黑!” “別說這些不痛快的了,對了,三兒,阿姨這兩天身體怎麽樣,上星期給你家打電話,老太太說她血壓又起來了?”江山撿起一顆鹽水毛豆,慢條斯理地吃著。他天生氣質好,雖然平民出身,但特有高官子弟的份兒。按照米陽的說法,拿板兒磚拍人的時候也優雅的好像要請你跳交誼舞,很有欺騙性!
  “這還用問啊,老太太隻要血壓一高,肯定是他相親又失敗了唄!”米陽笑說。肥三兒聞言一臉晦氣地歎了一口氣,然後高聲喊,“服務員,給我把這雞翅再熱熱!這麽涼怎麽吃啊!”飯館小夥子趕緊跑過來“大哥您稍等!”說完麻利兒給端後廚去了。
  米陽和江山默契地同時搖了搖頭,心說這家夥太倒黴了,就他著急生兒子,還就他找不著個女人給他生兒子。上學時沒才沒貌也沒啥錢的肥三兒,自然不受女生歡迎,那時搭著也年輕,長得太差的他還看不上呢。
  後來從父親那裏繼承了那個瀕臨倒閉的小修理廠,那年正好趕上經濟不景氣,就算有設備修理需求的工廠一般也是內部自行消化了。肥三兒求爺爺告奶奶的四處攬活兒又四處碰壁,要不是靠著父親的老關係偶爾給點活兒幹,這小修理廠早就倒了。最後是米陽咬牙去求了父親,長這麽大,那是他第一次求人,雖然是自己老爸他也覺得別扭,但是為了哥們兒,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等到生意好轉,肥三兒終於有時間和實力去找老婆了,他的倒黴曆程也就開始了。之前是他自己談的一個對象,北京人,職高畢業,在一家三星級賓館做服務員,肥三兒跟人談生意時認識的。兩人號稱一見鍾情,戀愛談了半年就準備領證合法生娃,米陽他們紅包都準備好了,新娘子不見了。
  急得上火的肥三兒差點拉著米陽要報警,最後還是那女孩兒的一個姐妹告訴肥三兒,人家跟一個台灣老板又一見鍾情了,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去寶島了。
  目瞪口呆繼而神魂落魄的肥三兒整整恍惚了一個月之後,才又恢複了戰鬥力,再度踏入找媳婦的戰場,他還笑著跟米陽說,咱哥們不能一顆樹上吊死是吧。可有一次他喝醉之後卻哽咽著跟江山說,就算他還能再愛上一個女人,這個愛也是殘缺的了,它不一樣了。
  再後來,什麽大齡女青年,來北京打拚的女大學生,受過感情傷害離婚的,號稱是美籍華人的還有外地打工妹,林林總總,各色女人他見了不下二十個,排除他看中人家人家沒看中他的,剩下的七八個愣是沒一個成的。
  一半衝著他的錢,結婚之後怕管不住跑了,剩下的一半看中他的北京戶口,還是怕結婚之後管不住跑了,再剩下一半的一半說,咱們痛快點!我就是想找個能讓我吃飽穿暖的男人,我是北京戶口,你要是怕我坑你錢,咱們可以簽個婚前協議!肥三兒當場拍板,就是你了!漫漫長路終於處在了成功邊緣,可兩人婚檢的時候卻被告知,女方有遺傳性疾病不利於生育……
  “這回又是什麽人啊?”米陽問,“那天你不是跟我說你英雄救美,後來人家還主動請你喝咖啡來著?是她嗎?”江山接著問,米陽張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三兒!問你呢!”他拿腳輕踹了一下肥三兒。
  肥三兒苦笑著說,“是啊,喝咖啡之前我是英雄救美,喝完咖啡我是英雄垂淚啊!”“什麽意思?”米陽問。“什麽意思?”肥三兒在那兒翻白眼,“兩杯咖啡四百,一個果盤六百,要不是我反應快,還得開一人頭馬,估計我這二百來斤兒就交待在那兒了!”
  米陽眉頭一皺,江山說,“你去什麽高級咖啡館了?”“拉倒吧,就在雞場路那邊,好像是新開的,叫什麽藍玫瑰的,”肥三兒撓了撓頭皮。“你幫那女的什麽了?怎麽認識的?”米陽問。“沒什麽,她電話卡掉了,我幫她撿起來了,然後她就謝謝我,然後就聊了起來,”肥三兒說。
  “黑店吧?”江山扭頭問米陽,米陽還沒回答,“砰”的一下,一盤紅通通的雞翅被人放在了桌上,正琢磨事兒的三人都嚇一跳,肥三兒剛想怒,一看來人,頭又縮回去了,米陽和江山卻都樂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飯館老板的女兒,肥三兒的修理廠開在她們家對麵。因為這兒雞翅烤的特有味兒,肥三兒經常來這兒吃飯,一來二去就跟老板夫婦熟了。
  有一次趕上肥三兒帶著米陽和江山來這兒吃飯,不知怎麽說起肥三兒相親的事兒來,飯館老板娘就說了句,要不把我姑娘介紹給你吧,二十出頭,還讀那個自考,可上進了,配你正好!
  米陽和江山都起哄說好,而肥三兒則嘻嘻哈哈地打岔,把話題折過去了。等老板轉身走開之後才說,就他那姑娘,瘦的白骨精似的,長得又不好看,沒胸就算了還沒屁股,怎麽生兒子啊!是吧?
  他說的痛快就沒注意人姑娘拿著餐具正站在他身後,米陽使眼色使得眼皮子都痙攣了,他還那兒口沫橫飛呢,正對著姑娘的倆人都害怕那姑娘把盤子直接拍他腦袋上!還好,姑娘很克製的放下東西就走了,隻是那個臉色就不太好形容了。自此以後,肥三兒依舊喜歡吃這裏的烤雞翅,卻總是瞄著人姑娘不在的時候才來。
  “小芸,好久不見了,”江山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小芸禮貌地點了點頭,卻不像其他女孩兒那樣,被江帥哥的笑容晃花了眼。“我們店一會兒就關門了,麻煩先結賬吧,謝謝,”她麵無表情的說。
  米陽趕緊掏錢包,一邊掏一邊說,“死胖子就你吃得多,還讓我付錢!我要是錢不夠你補上!”肥三兒低頭哼了一句,“我沒錢!”米陽笑說,“沒錢?沒錢就把你壓這兒!”又抬頭跟小芸說,“這胖子值倆錢兒吧?瞧這身五花肉!”說完把錢遞了過去。一旁的江山聽了一笑,拿起酒杯喝酒,然後就聽小芸特淡定的說,“對不起,我們不收農副產品!”
  “噗!”江山噴了肥三兒一腦門啤酒……
  結賬出來的三人在街邊溜達著消消食,肥三兒的腳步有點飄,臉紅脖子粗的,也不知道是因為酒喝多了還是剛才被小芸噎的,米陽忍不住又笑了出來。“笑屁啊?”肥三兒立刻瞪了他一眼。若是平常,肥同誌斷沒有這樣的膽色挑戰米大俠,但是剛才在兄弟們麵前實在是太跌份兒了,所以現在他那小小的,脆脆的自尊心很敏感。
  米陽也不生氣,就樂嗬嗬地說,“三兒,說真的,那丫頭挺配你的,瘦點怎麽了,瘦肉豬不見得比肥豬少下崽兒,長的一般怎麽了,醜妻薄地家中寶,找個特漂亮的你吃的下嗎?”肥三兒一翻白眼,“擠兌誰呢?我告兒你,我還非找個楊貴妃給你們看看!別以為自己長得帥,我們這不帥的就得買次品!”說完轉身搖晃著往馬路對麵走去。
  “去哪兒呀你?”米陽吆喝他一聲,“傷自尊了,回家!”肥三兒學著宋丹丹的口音喊道。米陽快走兩步把他揪住,“我看你是傷腦子了,你家在那邊!”肥三兒暈頭暈腦地左右瞅瞅,然後嘟囔了一句,“你騙誰呢?”米陽哭笑不得剛想說話,他手機響了。
  江山上前一步扶住了肥三兒,米陽騰出手來接電話,“喂?喔,媽你呀,我這就回去……帶什麽?要那玩意兒幹嘛……得,得,我知道了,我去買,掛了啊!”“怎麽了?”江山問,“沒什麽,我得去趟藥店,你沒開車吧,我先送三兒回去。”米陽說。
  “我送吧,正好明天在這邊的分行有點事兒,我今晚就住他那兒了,你走吧,再晚點好多藥店都該關門了,”江山揮揮手。米陽一點頭,“那行,那我先走了,有事兒打電話!”說完米陽伸手攔了輛出租先走了。
  “咦?怎麽這麽安靜啊?古利怎麽不叫了?”洗完澡出來的韋晶聽見樓下有人回家關鐵門的聲音,卻沒聽見對門古利的狂吼聲。這破狗的臭毛病之一,不管幾點,隻要有個屁大點的動靜,它最少得汪汪個一分鍾。
  這樓上樓下沒有不煩的,可一來大家都是街裏街坊的不好意思說,二來米爸爸是廠裏的領導,這樓裏住的都是一個廠的,誰會出這個頭去得罪領導啊……就這樣,時間一長,同誌們也都適應了。今天突然沒聽見古利的動靜,韋晶不禁有點納悶。
  正拿按摩球搓腳心的韋媽媽突然笑了,韋晶用毛巾包好頭發,拿了瓶晚霜就坐在了韋媽媽身邊,一邊擦臉一邊問,“媽你笑什麽呢,這麽詭異?”韋媽媽湊了過來,帶了點得意的小聲說,“今天我好好治了一下那破狗!”
  “啊?您真踢它了,那古利它媽還不跟您玩命啊?”韋晶懷疑地看著韋媽媽,手中還不忘在腮幫子上做提升緊致的按摩,不過老娘以前憤怒時倒是說過,總有一天把這破狗一腳踢河北汪汪去!。韋媽媽哼了一聲,“我有那麽笨嗎?”
  說完她又湊近了點,好像生怕對門的米媽媽聽到似的,“你不知道,今天我早上買菜回來,一上樓就跟對門撞個正著,你說我又不是故意踩她的,就踩了那麽一下!好嘛,聽她嚎的那叫一個慘,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被大象踩了呢!”“哈哈!”韋晶立刻笑了起來。
  韋媽媽拍了她一下,“先別笑聽我說,接著她家那破叭兒就衝上來想咬我,你可沒看見那勁頭,眼睛都紅了,越拉著它越來情緒,狗仗人勢那勁頭大發了!要不是五樓你王叔下夜班正好趕上,把那狗震住了,說不定我真得打狂犬疫苗去!”
  一直笑著聽的韋晶皺了下眉,“媽你以後真得小心點,現在狂犬病特流行,那狗給慣的沒譜兒,它真敢開牙!”米陽就說過,他們家米古利把狗仗人勢這四個字已經發揮到了極致,他一直懷疑說出這個成語的先人一定見過古利的先祖。
  韋媽媽不屑地撇了下嘴,“切,它要是真敢咬我,就不是踢它去河北了,我直接給它踢八寶山公墓了!”韋晶嗬嗬一樂,臉也抹完了,起身想走,被韋媽媽一把拉住,“我還沒說完呢!”
  “啊?”韋晶又被拽回了沙發裏,“還有啊?”“當然了,後麵才精彩!”韋媽媽清了一下嗓子,“後來我中午又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那破狗這通兒叫啊,把我給煩的!後來我一琢磨,你不是喜歡叫嗎,今兒我讓你叫個痛快!”
  韋晶眨眨眼,“什麽意思?”韋媽媽忍笑說,“我先踢了咱們家門一腳,它就開始叫,它什麽時候不叫了,我就再踢一腳,反正我就在門裏頭坐著擇菜,看誰耗的過誰!”“不是吧媽,你這也太……”韋晶又吃驚又好笑。
  “這有什麽,早就該治治它的毛病了,他們家人不治,那隻好我來了!”韋媽媽理直氣壯地說。“後來呢?”韋晶忍笑問。“沒什麽後來了,反正後來它不叫了,”韋媽媽得意地拿起按摩球接著搓腳。“老媽你可真行!”韋晶豎起了大拇指,韋媽媽一挑眉頭,“那當然,我是誰啊!”
  娘倆兒正說著,就聽見有人上樓拿鑰匙開門的聲音,兩個女人立刻豎起了耳朵,就聽見對門米媽媽急吼吼地問,“藥買回來沒有?!”“買了買了,”米陽一迭聲地應著,然後又聽他問,“誰嗓子啞了,大晚上非讓我買金嗓子喉寶?”
“撲哧!”韋家母女倆登時撲倒在沙發上悶笑成了一團......

  第十章 五年與二十五年(上)
  天色已晚,營房馬路邊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空地上有的兵在打籃球,還有其他戰士在打羽毛球乒乓球什麽的,既熱鬧又井然有序。剛從團部衛生所回來的高海河不時地向對他敬禮的士兵們還禮。
  忙碌了大半天終於回到了辦公室,高海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神色難掩疲憊,隻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地跳著。今天還真是“熱鬧”的一天,尤其是下午鬧的那一出,真是讓人尷尬到了極點。
  妻子和小姨子隨便闖紅燈不說,還為丟了幾百塊錢,愣是把兩個車主鬧到了派出所。當時還死也不跟人警察說丟了多少,非等自己來了才肯說,說是怕警察偏心眼,坑外地人。
  其實要不是人家反應及時踩了刹車,她們倆可就不是因為躲避崴了腳蹭破皮那麽簡單了。再說錢丟了未必就是在那兒丟的,就算是,當時圍著看熱鬧的人那麽多,保不齊裏麵就有小偷,關人家車主什麽事兒呀。
  一想起那兩個車主的神色,高海河就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那個胖子還說什麽,你們這不是擺明了訛人嘛,人交警都說了沒我們什麽錯,要不是這女的沒完沒了,我們哪至於浪費這麽多時間,你說浪費就浪費吧,才為了區區五百塊,你知道我一小時值多少五百啊?
  那個漂亮女孩兒則直接掏了五百塊放在桌上,淡淡地說了句,這樣我可以走了吧。要不是妻子看懂了自己的憤怒扯住了美玉,看見她還想伸手去拿的時候,自己真的很想……唉,高海河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老高,你怎麽在這兒啊?我剛才碰見司務長說你媳婦下午就來了!”教導員老白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揉著太陽穴的高海河一扭頭,就看見去團部開會的老白抱著一摞子材料正費勁巴拉地往屋裏拱,他趕緊起身過去幫忙。
  “這都啥呀?”高海河把書放在了桌上,順手翻了一下,“三個代表的學習材料,回頭先組織各連排主官們學習,然後再傳達給戰士們,”老白一邊拿帽子扇風一邊說。“喔,你今天學習的成果怎麽樣啊?”高海河順手把自己的大不鏽鋼杯子遞了過去。
  老白接過去就是一陣牛飲,喊了聲痛快之後伸手抹抹嘴巴正要回答,突然想起之前的問題來,“哎我說,差點被你繞走,你怎麽還不回家,這好不容易媳婦兒來了,不趕緊回家親熱去,窩這兒幹嗎?”高海河一笑,“傍晚的時候二連一個戰士從器械上跌下來了,我跟去醫院看看。”
  “是嗎?嚴重嗎?”老白趕緊問。“沒啥大事兒,腕骨挫傷,養養就好了,”高海河說。“呼……”老白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現在團裏最怕出事故,上個月三營那個兵出事兒還沒掰哧清楚呢,回頭得給下麵再強調一下,課餘時間玩器械也要有度!安全第一!”高海河點頭讚同。
  “行了,這都不要緊,你趕快回去吧,別讓人弟妹等急了!”老白擠眉弄眼,一臉的壞笑。高海河一哂,“都老夫老妻了,沒什麽急的!”老白一瞪眼,“胡扯!你們一年沒見了,你不急?就算你不急,弟妹還急呢,快走快走!”高海河隻能笑笑抓起帽子往外走。
  出了屋門還沒走幾步,老白又伸出頭來喊,“晚上動靜小點,小心那幫壞小子聽房!”營部的小兵們都吃吃偷笑了起來,高海河尷尬地衝老白揮了揮拳頭,又瞪了那些兵一眼,這才大步走了。
  “姐,這部隊的房子比咱老家的也沒好多少啊!”楊美玉坐在桌子邊嗑瓜子,楊美蘭則拿著個鞋墊兒坐在床邊納著,她們被安置在了招待所。聽妹妹這麽說,楊美蘭抬頭微笑著說,“俺覺得挺好的。”楊美玉一撇嘴正想說話,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她興奮地站起來,“姐夫,你回……”話沒說完,就發現進來的是個女人。
  “喲,都在啊,你就是高家弟妹吧?”那個女人笑容聲音都爽朗,口音是帶了點東北腔的普通話,個子不高,身材倒挺豐滿的,看著三十來歲的樣子,腦後盤著一個發髻。屋子裏就倆女人,一個看著就很年輕,所以她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年長些楊美蘭的身上。
  “是,我是,”楊美蘭趕緊站了起來,那女人幾步走了過來,把手裏的東西一放,然後拉住楊美蘭的手笑說,“我們那口子是營部教導員,跟你們家高海河是搭檔,我姓劉,聽人說你來了,我就過來看看,小高還沒回來吧?我家那口子也沒呢,他們當兵的就這樣,每天不忙到三經半夜的不算完,”劈裏啪啦說了一通之後,她又想起什麽似的指了指桌上的塑料袋,“這是些櫻桃,北京西山這邊的最好吃,新鮮著呢!”
  “謝謝您,謝謝您,”不善言辭的楊美蘭隻會一個勁兒的道謝,紅著臉,有些手足無措。倒是一旁的楊美玉拿出一個用手搓了搓放進嘴裏,咂巴了兩下就笑說,“姐,真的挺甜,你嚐嚐!”她又抓了兩個想遞給楊美蘭。
  “小妹!”楊美蘭覺得有些不合適,劉大姐倒是一笑,“這是你妹妹呀?多大了,長的挺水靈的嘛!”楊美玉甜甜地叫了一聲,“劉大姐你好,今年六月就二十了。”劉大姐連連點頭,“好,這年輕就是好。”“瞧您說的,你也年輕啊,今年有二十五了吧?”楊美玉歪頭打量著說。
  劉大姐咯咯地笑了起來,“小姑娘真會說話,二十五?我都快三十五了!”楊美玉表情驚訝地說,“真不像!要不說您們這些城裏人就是會保,對,保養!不像我們這些鄉下人。”這話說的劉大姐越發高興,楊美蘭也緊張地跟著笑。
  劉大姐也是隨軍來的,老家在延吉一個小鎮子上,鎮上的人都知道她男人在北京當軍官。在老家那邊能嫁給軍官的就不多,能隨軍來北京這樣大城市的就她一個,因此她在老家那邊是很被人羨慕的,父母臉上也有光,張口閉口都說我姑娘那可是北京城的城裏人,部隊每月還給發工資呢!
  楊美蘭生性內向,見了外人就不愛說話,可這會兒丈夫同事的妻子來了,她生怕言行有差,丟了丈夫的臉,因此隻能找機會不熟練的客氣著,“大姐,您請坐,我給您倒水。”劉大姐轉身剛坐下,楊美玉就機靈地捧出一大把花生,“大姐你嚐嚐,俺們老家帶來的,可脆香呢。”劉大姐欣然接過,
  看她和小妹聊的熱鬧,楊美蘭無聲地放下了水杯之後,就安靜地繼續坐在床邊納鞋墊。突然聽劉大姐問她,“聽我們家老白說,小高提副營也有些日子了,你們怎麽才過來啊?”“喔,家裏有事兒走不開,”楊美蘭微笑著回答。
  劉大姐又問,“那你們兩地分居多久了?”“五年了,”楊美蘭答道。“唉,當初我也是熬了七八年才隨的軍,趕上八年抗戰了!”劉大姐搖頭說,“嫁給他們當兵就是這點不好,級別不夠,你就別想跟著走,一年隻能見一次。女的就隻能在家幹耗,男的那心裏跟貓抓的似的,也隻能忍著!”“咯咯!”楊美玉笑了起來,“俺姐還不想來呢,怕影響俺姐夫!”楊美蘭則頭壓得更低了,隻是脖根兒都紅了
  磕花生到口渴的劉大姐拿起杯子喝了幾口又說,“妹子,不是我說,你來就對了,你們家高海河不到三十就提了副營,聽我們老白說,領導可欣賞他了,長得也俊,身條兒又好!這可是北京,不是你老家那小地方,那漂亮丫頭多了去了,”說到這兒,她壓低了聲音做神秘狀,“咱們部隊裏有好幾個軍官都是調過來之後離的婚!”
  “啊!”楊美蘭輕叫了一聲,好像紮到了手,她把手指塞進了嘴裏輕輕吸吮著。“喲,沒事兒吧?”劉大姐探起身子問。楊美蘭連連搖頭,楊美玉倒沒放在心上,她關注的是方才說的離婚的事兒,“不是說那個軍婚要,要保護嗎?咋能說離就離呢?”
  劉大姐一笑,那笑容包含了很多難以言喻的意味,居高臨下,不屑,覺得問這個問題的人很傻很可憐……“保護不假,你也得分什麽事兒啊!人家就說沒感情了,鬧到最後,至多把那身軍裝給他扒了,正好,人轉業就留在北京了!”楊美蘭咬著嘴唇沒說話,楊美玉轉著眼珠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隨便這麽一說,你們家小高可不是那樣的人,不過這男人就得看緊一點,那句老話聽過沒有?”看著兩姐妹都特認真地聽她說話,劉大姐很滿意,她跟傳道似的說,“丈夫,丈夫,一丈之內就是夫,出了一丈,他指不定就是誰的了!”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一會兒早點休息吧,今天累壞了吧?”高海河接過妻子遞過來的毛巾邊擦臉邊說。楊美蘭輕輕搖了搖頭,“俺不累,”說完彎腰把臉盆從洗漱架上拿了起來想把水倒了,高海河趕緊伸手去接,“我來!”楊美蘭一個輕巧地轉身躲開。
  高海河習慣性的先把毛巾疊整齊之後再掛在架子上,再回頭,楊美蘭已經把一杯晾好的白開水放在了桌上,衝他羞澀一笑,又坐回了床邊低頭搓弄衣角。
  屋裏一下子安靜了起來,高海河覺得自己的呼吸聲好像比步戰車的轟鳴聲還大,有些別扭的他端起水杯想找個凳子坐下,卻發現唯一的凳子被一個大編織袋占據了。楊美蘭沒說話,卻抬身往旁邊讓了一讓,高海河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坐在了她身旁,兩個人之間隔著不到一掌寬的距離。
  “咕嘟咕嘟”先喝了兩口水,高海河微笑著說,“真好喝,我半天沒喝水了,謝謝。”楊美蘭微嗔道,“你跟俺客氣什麽。”高海河一笑沒說什麽,兩人之間又有點冷場。結婚快六年了,兩個人實打實相處的日子加起來還沒有六個月,妻子又內向,每次兩個人初見麵都有些尷尬,真像歌裏唱的那樣,我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又不是外頭,你坐的那麽挺,多累啊,”楊美蘭小聲地說,高海河稍稍鬆了下腰,“習慣了,再說我們平時都不坐床,有點別扭,對了,小妹怎麽也來了,你電話裏沒說啊。”
  “她初中畢業都兩年了,也沒找到啥合適的工作,她又不願意下地,這回俺能跟你來部隊了,爹說北京大地方,你又是軍官,讓她出來開開眼,咱們能照應著點,我想著最好能幫她找份工,表叔家的二姑娘就在北京幹活,去年捎回來兩萬塊錢,家裏新瓦房都起來了,”楊美蘭低頭說。
  高海河眉頭不禁一皺,不用問,妻子雖然說是自己想給妹妹找工作什麽的,但那肯定是老丈人的意思。說什麽堂叔家蓋新房,其實是在暗示自己平時給的錢太少,可自己一個軍官能掙多少錢,每個月三分之二都寄回給妻子了,好在吃穿住行部隊都管,留個買牙膏肥皂還有書的錢也就夠了。
  見丈夫不說話,楊美蘭偷偷抬眼打量了他一下,她知道自己的親爹有多難纏,可這話要是自己不說,回頭老爺子肯定會寫信或者打電話親自跟丈夫說,到時候那話肯定更難聽。
  “知道了,先讓小妹在北京玩玩吧,有什麽事情過後再說,”丈夫的聲音打斷了楊美蘭的思緒,她趕緊點點頭,“都聽你的。”高海河一想起老丈人那張幹瘦的臉心裏就覺得堵的慌,父親是天津的下鄉知青,在那山溝裏窩了半輩子而沒有機會回城,因此給唯一的兒子取名海河,以懷念故鄉。
  父親在一次生產隊勞作事故中去世,而體弱多病的母親也在自己考上軍校那年就隨父親而去了。現在的老丈人是當年的村部會計,不論是自己當兵還是幫忙照顧身體虛弱的母親,他都起了很大的作用,雖然,他沒有白幫忙。
  想到這兒,高海河一陣煩躁直衝腦門,“好了,時間不早了,休息吧。”他站起身來脫衣服,恨不能把那些個煩心事兒也像脫衣服一樣,扒個精光。可脫到一半才想起來現在不是光他一個人,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妻子,楊美蘭背著他迅速把被子打開,鑽了進去活動了幾下,然後脫下的衣褲就被她輕輕地放在了被子外麵。接著她翻了個身麵朝牆,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可耳根子卻是遮不住的通紅。
  高海河尷尬地咽了口吐沫,一咬牙,他飛快地脫掉了外衣,關燈,上床。屋裏頓時一片黢黑,高海河微微鬆了口氣,黑暗可以掩蓋很多東西,最起碼現在自己不用考慮要擺什麽表情才合適。
  說尷尬也好,說別扭也好,高海河暫時沒有鑽入妻子被窩的打算,反正現在已經是六月了,天氣很暖和,就算是不蓋被他一樣可以睡一覺。高海河命令自己什麽都不要想,就像往常那樣趕緊入睡。可還沒等他給自己催眠成功,一陣悉索聲傳來,高海河下意識地繃緊了肌肉,然後就感覺到一個火熱的身體靠了過來,他不禁有些吃驚。
  楊美蘭和他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害羞的個性似乎已經滲入骨髓,雖然做夫妻已久,但她從沒有主動求歡過。一時有些糊塗的高海河突然發現妻子正抓著他的手往那邊扯,驚訝之下他條件反射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理智立刻阻止了他,自己的手慢慢落在了一片綿軟溫熱之中。
  高海河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妻子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砰,砰……”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之後,高海河做了一個深呼吸,一個翻身壓了過去。正在為自己的舉動羞愧又緊張的楊美蘭頓時鬆了口氣,那種難堪的感覺也在丈夫的火熱體溫中煙消雲散了。
  今天外頭想要聽房的人都已經被體貼的老白給趕走了,可就算不走他們也會大失所望的。因為還沒有五分鍾,屋裏的燈就亮了,高海河用緊急集合的速度從床上竄了起來,他按照妻子的習慣飛快地從包裏找到了藥,然後給送了過去,“美蘭,張嘴,快把藥吃了!”
  就著之前那半杯涼水,楊美蘭勉強把藥吃了進去,高海河一隻手抱住她,另一隻手輕捏著她的下巴,以免因為抽搐而咬到舌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會兒,楊美蘭平靜了下來,身體神經質的抽動也停止了,高海河這才鬆開了手,兩個人都是大汗淋漓。
  楊美蘭愣愣地看了丈夫一會兒,突然一把推開了他,自己埋頭到被子裏開始哭了起來。幾乎聽不到她的哭聲,卻能看見她細瘦肩膀的劇烈抖動。高海河本想勸一聲別哭了,以防情緒激動又犯病,可現在這麽說,無疑是對妻子的再一次傷害,他隻能無言地用手輕輕撫摸著妻子的肩安慰著她。
  隔壁的楊美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站起身來,雖然部隊招待所的牆壁很薄,可是姐姐姐夫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偷聽起來也挺費勁的,可剛才姐夫喊的那句吃藥什麽的自己可是聽清的真真的。
  她踮著腳悄聲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臨行前老爹的話又一次響了起來,“你姐姐那羊角瘋的毛病可能是治不好了,成親這麽多年,她也沒能生個娃,現在你姐夫去北京當官了,可不能讓他借由頭甩了咱,爹可就指望著你了!”

  第十一章 五年與二十五年(下)
  “小姐,這是找您的零錢,請收好,請在那邊等候,謝謝!”服務員麵帶微笑的指了指櫃台的另一側,韋晶點點頭,“謝謝,”說完溜達到了指定位置,她這才鬆了一口氣,一邊拿紙巾擦著腦門上的汗,一邊無謂地打量著屋裏的人。
  下午三點的星巴克裏人不算很多,卻恰好把每一張凳子都占上了,這徹底打消了韋晶想坐下來休息一下的妄想。倒是有些老外不畏炎熱的坐在外麵的涼傘下喝著冰咖啡還一臉愜意狀,可剛從外麵衝進來韋晶實在沒勇氣和體力去挑戰那個溫度,更何況還得配上一杯小三十塊的冰咖啡,花錢受那洋罪幹嘛!
  好在星巴克的空調風力十足,沒一會兒韋晶的汗就落了下來,今天是六月的最後一天,氣溫卻高的如同七八月份酷暑時節,掛在牆上的電視裏正傳出播音員的播報生,“本市氣象台已發出橙色高溫預警通告,地表溫度接近四十五度,請大家做好防暑降溫的工作,盡量減少外出活動……”韋晶聽著女播音員優美的聲音直撇嘴,心說別說是橙色預警,你就是大紅色預警,地表溫度接近五十四度,老板們也能把你踢出來買冷飲。
  “小姐,您的咖啡準備好了,”服務生的招呼讓韋晶回過神來,趕緊轉身過來,一看那四個大口袋,韋晶不自覺地咽了口吐沫。等把那幾個口袋一接過來,韋晶就覺得自己肩膀猛地一墜,忍不住在心裏痛罵起Amy來。
  都是這三八女人無事獻殷勤,自己卻不肯跑這一趟,說什麽這個會議很重要她必須參加脫不開身雲雲,把正忙著做表格的自己給攆了出來,要知道那表格也是老板讓她做的啊……她有什麽可忙的,不就是在會議室裏給老板們端茶倒水嘛!
  櫃台裏的小夥子見韋晶站在外頭不動影響到後麵客人取餐就想請她讓開,但這位小姐不知為什麽一付咬牙切齒狀,他隻能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您還需要什麽嗎?”韋晶這才發現自己擋路了,“沒有,謝謝!”她幹笑著搖搖頭轉身就走。
  到了大門口,店員們都在忙,沒人來伸把手,韋晶無奈就想用屁股把門拱開,雖不雅觀,但也沒辦法,兩隻手都跟墜了個千斤頂似的,要是再能抬手開門,她也不用在BM受氣了,直接去參加舉重隊算了。“咦?”韋晶臀部剛一用力,就覺得自己一下子頂上了一個溫暖的所在,她下意識地回頭去看,一張古銅色的,有些尷尬的笑臉頓時映入眼簾……
   撞了滿懷的兩個人一時間都有些楞,韋晶手裏還拎著三個巨沉的大口袋,猛然間失了平衡,人幾乎是半靠在了那個男人懷裏,而那個男人也下意識地抱住了她,韋晶就覺得自己的後背熱乎乎的,一股帶著些汗味兒但絕對健康的氣息包圍了過來。
  “Excuse me?”一聲問訊驚醒了犯傻的兩個人,一個金發碧眼的帥哥被擋了路,等了一會兒卻不見這倆人動窩,無奈之下隻好提醒了一句。韋晶跟被針紮了似的從那男人懷裏彈了起來,那個男人也紅了臉。手忙腳亂之中,左手拎的那兩個塑料袋子還滑落到了小指和無名指上,剛好被小指上帶的戒指卡住。這下好了,那足有三斤半的重量就全部掛在了這兩個指頭上。
  韋晶一邊嘶嘶地倒吸涼氣,一邊不忘給人讓路,那個老外先對她點頭微笑著說了句“Thanks,”然後才側身邁步進了店裏。若是平時,韋晶定要言笑晏晏地秀一把“You are welcome!”要知道以現階段她的聽力水平能聽懂的外文不多,好不容易能碰上一句半句能對話的,還是個外國帥哥,這還不得緊著顯擺?可現在被迫練二指禪的韋大小姐哪還有這樣的心情啊,隻覺得再過一會兒這二指禪就該變成二指斷了。
  “同誌,你沒事兒吧?” 韋晶的表情實在太過猙獰,一直站在一旁的“古銅色”終於開口問了一句。韋晶卻顧不上理他,往旁邊挪了兩步,然後齜牙咧嘴地,歪著身兒的,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袋放在了地上,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一口袋咖啡飲料就得小兩百,弄灑了自己可賠不起。
  活動了一下那兩根手指之後,韋晶把自己的雙肩背書包扯到身前去摸紙巾,本來外麵就熱的要死,又折騰了這麽一出,這會兒都能感覺到汗水順著鬢角流下。一邊摸韋晶一邊慶幸自己從來不化妝,這要是換了Amy那個粉底妖女,現在肯定就隻剩下妖女了,哈哈,韋晶越想越可樂,忍不住笑了起來,站在她對麵的古銅色更不知所措,剛才還苦大仇深的樣子,怎麽又笑了。
  “見鬼,出門前我明明裝了包紙巾的?”韋晶皺著眉頭在書包裏翻找著,嘴裏也無意識地嘀咕著。“要不您先用這個吧?”一塊手帕遞到了韋晶眼前,韋晶一愣,沒接,看看那個男人,又看看手帕。古銅色的手舉在半空,臉上的表情越發尷尬,“這是幹淨的,真的,我昨天剛洗的!”他認真地強調著。
  其實韋晶倒不是嫌髒,主要是帶著手帕出門的男人一般都是自己老爹那個年紀的了,很少看見這麽年輕的。剛才因為忙亂沒仔細看,現在才發現這是個小男生,看著也就二十歲的的樣子,五官端正,健康又陽光的樣子。看著他臉上的汗也不少,韋晶一笑,“不用了,你自己留著用吧。”她順手指了指那男孩兒的腦門。
  說完她用手背隨意地擦了擦臉頰兩側,背好書包,彎腰就想去提袋子走人。那個男孩兒愣了一下,突然把手帕塞到了韋晶手裏,急急地說了一句,“那你用這個墊著手吧,”然後不等韋晶說話人已經轉身進了星巴克。
  “哎?”韋晶扭頭想叫住他,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又趕緊接手機,一按接聽鍵Amy的抱怨聲就立刻傳了出來,“Ivy,在哪兒呢?老板們都快散會了,你不是想讓他們改喝下午茶吧?”“我馬上就回去,方才……”韋晶剛一張嘴想解釋就讓Amy堵了回來,“行了,別說了,趕緊回來吧,就這樣!”然後又聽她在跟什麽人說話,“今天比賽的票,你給伯母了嗎?”然後手機就掛上了。韋晶給噎的站在大太陽地裏直翻白眼。
  惡狠狠地把地上的三個袋子拎了起來,韋晶一邊在心裏問候Amy家祖宗十八代,一邊快步往公司那邊走。BM公司大廈離這邊本來不遠,但是因為前幾天修路又趕上下雨弄得泥濘不堪,韋晶隻能從一旁的胡同裏繞行過來,自然會耽誤一些時間,但是那隻負責拍馬屁的才不管這些呢。
  韋晶不時地把袋子換換手,以緩解壓力,頭頂的太陽依舊熱辣辣,腦門上的汗已經不是一滴滴地流而是流成行了。韋晶本就沒有帶遮陽傘的習慣,更何況她現在就是帶了,也沒有第三隻手用來撐傘。一滴汗突然流到了眼睛裏,其中的鹽分煞得韋晶用力地擠眼睛,但還是不舒服,正想著要不要放下手裏東西好好揉揉,不經意間看見地上的人影兒有些重疊。
  韋晶一愣,眨了眨眼,心說自己是不是中暑了,怎麽看東西都開始雙影了。站住腳再看,突然反應了過來,韋晶猛地一個回身,就看見一個穿著滿身是洞的文化衫的小黃毛正緊緊的站在自己身後。離得近也就罷了,更重要的是,他手裏那紅色的,印滿玫瑰圖案的錢包可太眼熟了,韋晶腦子一熱,她嗷的就是一嗓子,“抓小偷!”
  那小偷先是被她嚇了一跳,接著退了她一把撒腿就跑,韋晶下意識地就追了過去,急速奔跑中還喊了幾嗓子,“抓小偷!”可這大中午的人們都在家躲陰涼了,胡同裏就沒什麽人,再說就是有人,也未必出來幫忙,可這緊要關頭,韋晶早就忘了遇見小偷要喊著火的事兒了。
  開什麽玩笑!要是光那二百塊錢就算了!可身份證,工資卡什麽的都在裏頭啊!!剛發的工資啊!你知不知道姑娘掙這點銀子有多難,受了多少委屈!那比你偷東西難多了!!!你老板可從沒用英文擠兌你偷得少,幹活不麻利吧?!
  韋晶對於設密碼這件事兒是比較主流化的,那就是用自己的生日,現在小偷們也都知道。雖然米陽用無數個慘痛案例警告她改個密碼,她總是當耳旁風,覺得我連偷的機會都不給他,那還輪得到小偷們來輸密碼。可沒成想今天就出了大漏子了。
  本來大太陽的被踢出來買東西就夠倒黴的了,最近這段時間又總是被Amy呼來喝去,還時不時就被她找茬兒訓一頓,今天你居然還來偷我,這不是落井下石嘛!心底淤積已久的鬱悶頓時變成動力,韋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追了過去,剛才還重若泰山的三個口袋瞬間也成了輕如鴻毛。
  那小黃毛就算沒練過輕功,要跑過一身負重還穿著高跟鞋的韋晶那也是輕而易舉,眼瞅著那一身破洞的文化衫漸行漸遠,韋晶哭的心都有了,但依舊采取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繼續追著。正絕望之際,突然就看見那小偷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然後一個人影迅速閃了出來將欲起身再逃的小偷又按了回去。
  韋晶大喜,渾身瞪時又充滿了力量,兩腳生風地跑了過去。那個小偷的左臂被人高高擰起,半拉臉貼在地上,右手撐在地上,嘴裏哎呀媽呀的叫著還在不停掙紮。韋晶到了跟前二話不說,一腳就踩上了小偷攥著她錢包的右手腕,嘴裏怒喝一聲,“你個小兔崽子,姑奶奶的錢包你也敢偷!活膩味了吧你!”
  被那一腳踩得雞貓子鬼叫的小偷突然沒了聲響,咧著大嘴看著氣勢洶洶的韋晶。按著他的那位也有點楞,眨巴著一雙牛眼看了韋晶半晌,然後轉頭衝一邊問,“排頭兒,咋辦?”
  韋晶自然而然地順著他發問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禁一愣,剛才給手帕那小子正站在一旁,明顯是在忍笑,他手上還端著一杯星巴克咖啡……
  “這天簡直熱的邪乎,哪像六月天啊?”周亮拿著一瓶礦泉水狂飲,可嘴裏依舊抱怨個不停。張姐斜了他一眼,“喝水都堵不住你那張嘴,想以前我們執勤的時候,連水都沒的喝,你知足吧你,哎?大米,老胡,快過來喝水,冰的,剛送來的!”正說著,張姐發現了米陽和老胡,趕緊招呼。
  周亮哼唧了一句,“偏心眼!”張姐給氣樂了,“是啊,我偏心眼,你要是連續三個小時在大太陽底下曬著,我也偏著你,隻可惜有人沒半個小時就跑來躲陰涼……”“得,得,得,我的老大姐,算我什麽都沒說,我執勤去了,這回要是不中暑暈倒,我都不回來我!”周亮抄起帽子往外走。
  棚子裏的警察們就樂,張姐笑說,“那沒問題,你要是暈倒,我去抱你回來都行!”“嗬嗬,”米陽笑著接過張姐遞來的礦泉水,“謝了,張姐。”說完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兩個多小時一直在外麵巡邏,這嗓子都快冒煙了,冰涼的水一下肚,米陽真想大喊一聲爽啊!
  “警察同誌,我們要去C區,該怎麽走啊?”一個帶小孩兒的年輕媽媽走上來問米陽。米陽放下水給她指點了方向,這位母親讓兒子跟米陽道謝,小小子卻害羞地躲在了媽媽身後,米陽衝他擠擠眼睛做了個鬼臉兒,小孩兒咯咯一笑,雖然跟著媽媽走了,卻兩步一回頭的看米陽。
  “大米,你說你個小年輕還挺喜歡孩子的,”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的張姐笑說了一句,“那就趕緊結婚生一個唄。”米陽憨憨地一笑,他可不敢接這個話茬兒,也不知道為什麽,所有見了他的年長婦女,都很喜歡他,主要表現在都想給他介紹女朋友。前幾天他還跟韋晶牛吹自己魅力無窮,人見人愛,車見爆胎,結果被韋晶評價為,說到底,你不就是個中老年婦女之友嗎。
  一想起韋晶,米陽就不禁琢磨這丫頭現在在幹嗎?做表格還是在開會打雜,還是又在幹郵遞員的工作,給客戶寄信……當然,米警官怎麽想也想不到,韋晶現在在幹他的工作,抓賊。休息了一會兒,米陽正打算跟老胡繼續執勤,“大米,有人找你!”周亮一腦門汗的領了個人進來。
  “牛子?你怎麽來了?”看著那張肉乎乎的肥臉,米陽很高興,有日子沒見這些老朋友了,釘子也隻能有空打個電話聯絡一下而已。自打調到了雞場路,每天就跟陀羅一樣的忙個不停,家長裏短,雞毛蒜皮,天天都有事兒讓你去忙活。以前總聽下麵抱怨基層忙,米陽還挺看不上那些人的,心說再忙忙得過我們刑警?可真正幹了基層才知道,這活兒不好幹,瑣碎的能讓人發瘋,你還不能不管。
  “我也是出任務啊,”牛子笑嘻嘻地說,並老實不客氣地拿起米陽那剩一半的礦泉水就開喝。“不是吧,你牛大記者不是專跑社會口兒嗎?怎麽的,又改體育了?”米陽笑問。“咳,甭提了,我們跑體育的那哥們吃大排檔吃竄稀了,正在醫院吊瓶呢,最近測試賽又多,實在沒轍,隻能讓我先頂上,再說萬一碰見個社會事件呢,咱也算不白來!”牛子抹嘴說。
  “我呸,你少烏鴉嘴啊,什麽社會事件,你就盼著出事兒啊?”米陽笑罵了他一句。牛子嘿嘿一樂,四下裏一張望,“我說你們派來的人也不多啊,夠用嗎?這可是奧運測試賽!”米陽微微一笑,“大隊人馬在正門那邊,我們這兒就是個進出通道,用不了那麽多人,再說還有武警呢。”
  牛子還未開口,在一旁又趁機偷懶的周亮說,“就是,這地方,有我們這十幾個人,七八條槍也就夠了!”牛子一愣,“你們給配槍了?”米陽噴的一樂,一旁負責裝備的小女警接過了話茬兒,“沒有啊,都沒配,就是普通的治安裝具。”
  周亮特嚴肅地說,“你們女警確實沒配,我們男警配了!”小女警不明所以,眨著眼看周亮,牛子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哈哈笑了起來,棚子裏的男警察們都憋著笑。張姐明白,朝著周亮屁股就是一腳,“滾蛋,趕緊幹活去,少在這兒鬼扯,小英,別理這些壞小子!”
  米陽跟著周亮一起走了出來,牛子也跟上了,他說現在比賽也沒開始,還不如跟著米陽他們轉轉,找社會新聞呢。周亮最愛侃大山,沒幾分鍾就跟同樣喜歡磨嘴皮子的牛子成了知己,米陽也樂得聽一些社會“新聞”。
  正聽牛子口沫橫飛的說XX女明星被抓奸在床的時候,兩個老太太走了過來,一個看著就爽利的老太太開口就說,“警察叔叔,我打聽個事兒!”米陽一愣,看老太太那架勢是在問自己,隻能苦笑著問了一句,“阿姨,我有那麽老嗎?”
  旁邊的周亮和牛子哈哈笑個不停,爽利老太太這才琢磨過味兒來,“嘿,瞧我這嘴,不過小夥子,你有什麽不願意的呀,你還占我便宜了呢!”米陽唯有苦笑,心說又不是我讓你叫的。“吳姐,”另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扯了扯爽利老太太的衣襟兒,然後衝米陽微微一笑,“同誌,XX居民區是不是在這邊啊?”
  米陽心裏微微一怔,這老太太看起來有些麵善,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他搖了搖頭,“阿姨,因為建奧運場館,早就搬遷了,他們現在拆到豐家園那邊了,您得坐地鐵到公主墳再倒那6XX,那邊有一站就叫豐家園。”“喔,是嗎?”老太太有些怔忡。“我說未必在這兒了吧,”叫吳姐的老太太說了一句。
  “一年前就拆了,您不知道嗎?”周亮插了一句。老太太搖搖頭沒說話,吳姐倒是說了一句,“我們打城裏來的,有很多年沒過來這邊了。”“二十五年了……”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輕輕歎惜了一聲,幾乎低不可聞,倒是米陽的耳朵尖,他不禁看了一眼那老太太。
  “算了,吳姐,那咱們走吧,”老太太拉著同伴想走,米陽忍不住說了句,“您要是過去地鐵,我們可以開車送您一趟,大熱天的。”“不用,不用,我們就是來這邊看比賽的,突然想起以前住過這邊兒,所以過來問問,就是問問,謝謝您啦。”那老太太客氣地說。
  “喔,那您慢走,”米陽點點頭,目送著兩個老太太離開。“喂,這老太太四十年前一定是個美人!”牛子歪頭跟周亮說,周亮撇嘴,“不是吧?”“瞧你還不信,咱可是在娛樂圈混了四五年的專職記者,那美女是天然還是改造的,那絕逃不過我的法眼!”牛子很不屑地說。
  聽他們倆神侃了一會兒,對講機響了,帶隊的副所下了指示。“行了,別扯了,讓咱們去小馬路那邊看看,說是武警今天人手特緊,那邊好像沒人巡邏,”米陽說完率先而行,周亮他們也都跟著。
  剛走到山腳下,牛子的手機響了,嗯嗯啊啊說了一番之後,他又著急地要去A3區采訪,說是某體壇大腕突然出現了,主編踢他去抓新聞。可他路又不熟,米陽幹脆讓周亮先帶他過去,然後再來找自己。
  米陽自己順著小路溜達,這邊靠近一座小山,離著場館還有挺長一段距離,平時都是附近的居民來早鍛煉和遛彎的。這會兒是大中午,基本上就見不到人,雖然熱,米陽倒樂得清淨,四下裏看看都是青草綠樹,正好緩解一下眼疲勞。
  可沒走多遠,米陽就發現前麵不遠有兩個人,一個躺在地上,一個彎腰在幹什麽。米陽快步走了過去,“怎麽回事兒?”那蹲著的人一哆嗦,抬頭看米陽,發現他是警察,眼睛登時睜大了。“警察同誌,她突然昏倒了,我正想去叫人呢!”
  米陽掃了他一眼,外形打扮一看就是那些來京打工的樣子,但是年紀不大,十六七歲的樣子,還帶了個盜版的阿迪帽子,也髒兮兮的,口音挺重,卻聽不出來是哪兒的人。“你先站在一邊,”米陽對他揮揮手,然後自己蹲下去看,不禁一愣,居然是剛才問路的那個老太太,就是那個牛子號稱四十年前是美女的那個。
  回頭張望了一下,米陽卻沒發現她的那個朋友,伸手摸了一下脈搏,雖微弱但是一直在跳,呼吸也還正常,臉色蒼白,腦門上有汗,應該是中暑了,而不是心髒病發作,米陽做了初步判斷。他一手微微抬起老太太的頭,讓她保持呼吸順暢,一手拿著對講機請求支援。中間又跟站在一旁的那個男孩子說,“小同誌,幫個忙,掐人中!”
  那男孩子一愣,然後走了過來蹲下,就去掀老太太衣襟兒。正報告情況的米陽一閃眼看見了,立刻吼了起來,“我叫你掐人中,沒讓你耍流氓,你掀人衣服幹什麽?!”那男孩嚇了一跳,畏畏縮縮地說,“不是你讓俺掐人中間嗎?”
  米陽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人中就是人中間啊?我說的是鼻子底下,嘴皮子上頭那人中!不是讓你摳她肚臍眼兒!”等周亮他們趕來的時候,米陽在負責掐人中,扇風,那個外地小工則謹小慎微地扶著老太太的頭部。
  一番折騰之下,老太太剛上了救護車就醒了,人暈乎乎的,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自己怎麽就暈倒了。去上廁所的那個爽利老太太也找了過來,一驚一乍之後才發現自己朋友沒事兒,剛鬆了口氣又問,“我給你打手機你怎麽不接啊?”
  “啊?”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摸兜,“喲,我電話呢,我錢袋呢?”老太太不顧醫療人員勸阻,著急的坐了起來,去翻自己的衣襟,又跟在場的所有人說,“我就把電話和裝錢的小袋都放在衣襟裏頭的暗袋裏了,怎麽就沒了,警察同誌,您看見沒有?”她看向米陽。
  米陽下意識地搖搖頭,接著就反應了過來,那個跟他鬼扯人中間的小子呢。再衝出去一問,剛才跟著送下山之後就沒人看見他了,不是你在管嗎?米陽惡狠狠地咬著牙,“個小兔崽子,偷到老子頭上來了,活膩味了是吧!!”

  第十二章 男朋友,女朋友
  “我說韋晶,你怎麽才回來啊,Amy已經在老板麵前告了你八狀了!”亞君一見韋晶衝進辦公室,趕緊起身幫忙接過她手裏的袋子。“呼!”韋晶甩著手說,“愛告告去吧,她就是告十八狀,我也得這點兒回來!”
  亞君剛想問怎麽回事兒,一斜眼突然看見Amy臉色不善的會議室那邊往,她哼了一聲“麻煩來了啊。”韋晶一回身兒,正好跟Amy打個照麵。Amy先瞥了亞君一眼,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說,“說誰告了十八狀啊?”韋晶一愣,心說你耳朵夠尖的,但臉上同樣皮笑肉不笑的說,“說楊三姐兒呢!”
  “嗤!”一旁的亞君登時噴笑了出來,正好這時有人叫她,她給韋晶做了個安撫的眼神,然後轉身走了。Amy的臉色很難看,自打韋晶進了公司之後,一直謹小慎微,指哪兒打哪兒的,從來不敢反駁自己。今天是怎麽了,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想要造反啊,還是被外頭大太陽曬昏頭了?還當著其他人的麵?她知道坐在其他隔斷裏的同事們看著一個個都很忙的樣子,其實耳朵早就豎起來了,等著聽熱鬧。
  其實原本韋晶沒想怎麽樣,本來天熱出門就一身的汗,拎著那麽沉的東西不說,還碰到賊,雖然沒什麽損失,但是換了誰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這會兒再讓Amy陰陽怪氣的一攪和,韋晶不自覺地有點厭煩,說話也就沒那麽“客氣”。
  Amy可不管韋晶的心情如何,本來平時不占理她還沒事兒找事兒呢,現在她自認為有理卻被韋晶“譏諷”那還了得,嗓門立刻提高了三度。“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啊,那星巴克離咱們公司也就幾分鍾的路,你這去了都快一個小時了,老板們會議都快結束了,是你等他們還是他們等你啊,我還打電話催過你!你怎麽做事的,上次送材料也是,磨磨蹭蹭的,最後還是我幫你跟客戶解釋,你不能每次都讓主管來幫你解決問題吧,你也應該反省一下自己的做事態度,能力有問題還可以改進,但是這個態度……”
  看著嘴皮子上下翻飛的Amy,韋晶隻覺得一股子邪火正在胸臆中亂竄,肋骨間嘶嘶啦啦地疼著,臉上卻紅一陣白一陣的。雖然其他同事都低頭假裝忙碌,沒有看她,可那隱約的竊笑聲仿佛就在耳邊,或嘲諷或難堪的表情似乎都從能後腦勺上透了出來,借用言情小說中常用的一句話,那感覺就像一根燒紅的針正直刺心底。
  一時間韋晶腦子裏嗡嗡的,手也不自覺地顫抖著,就在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的想要把那個辛苦抗回來,裝滿咖啡的口袋扔到Amy臉上的時候,經理Jane從會議室裏走了出來。她眉頭微皺,表情顯然不太滿意,但還是到了跟前才輕聲問,“怎麽回事兒,會議室裏都能聽見了,出什麽事兒了。”
  Amy一看見Jane過來了,立刻閉上了嘴,她也察覺自己因為一時激動忘了克製,可顯然會議室裏聽不清這邊說什麽,她腦子飛快轉動之下說,“Sorry啊,韋晶才回來,我看會議都快結束了,那些大老板們咖啡還是沒喝上有點著急,正催她呢。老板們第一次來中國,想喝杯星巴克都這麽費勁,他們不知道是韋晶磨蹭,還以為是你Team的工作效率有問題呢。”Jane了解地點點頭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溫言說了句“辛苦了。”
  看著Amy一瞬間拍馬屁,指責外帶表忠心全部完成,韋晶隻有目瞪口呆的份兒了,甚至有些佩服了,接著心裏又很不忿,拍肩膀咱就不奢求了,那句辛苦了無論如何也應該是自己的吧?“你先把咖啡拿進來吧,有什麽事兒回頭再說,”Jane吩咐了一句就往回走,從頭到尾她都沒看韋晶一眼,就算遲鈍如韋晶也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不滿,滿心想解釋,但也知道現在時間不對。
  Amy伸手拎了一個袋子,“哎喲,”她忍不住叫了一聲,顯然沒想到這麽沉,因為裏麵除了咖啡還有一些三明治熱狗的,都是那些大老板們點的。她不耐煩地瞥了韋晶一眼,“楞著幹嘛,趕緊幫忙啊?我又沒長三隻手!”說完扭噠著往會議室走。
  已經憤怒到無力的韋晶真想說一句,沒長三隻手你兩隻總有吧,那幹嘛隻拿一個口袋,合著你也知道沉,那怎麽不想想我是怎麽拎回來的!鬱悶的韋晶特想大喊一聲姑娘不伺候了,可想想現在就走實在太便宜Amy了,人家還以為她真的特沒用。韋晶決定就算要走人,也得告完狀再走!對了,還得報銷!
  一進會議室,有個男銷售還算有風度,伸手接過了袋子幫忙分發,正好會議也開的差不多了,某個大肚子老外提議休息一下。他是亞太區老大,誰敢不遵從,屋裏眾人附和紛紛起身,溜達過來找自己預定的咖啡。“怎麽不冰了呀?”一個銷售主管嘮叨了一句,韋晶登時緊張起來。
  Amy一臉瞧好戲的表情,倒是廖美說了一句,“天兒這麽熱,拿回來肯定不冰了,湊合點吧,有人幫你買就不錯了。”那個主管在美女麵前,又是一個跟他同級別的美女麵前顯然處於弱勢,他嘿嘿一笑,沒說什麽,拿著咖啡去一邊喝去了。
  這時一個老外拿著咖啡說了一句,“What happened?”正幫忙發咖啡的韋晶心又是一跳,扭頭看去才發現他要的是摩卡咖啡,這會兒上麵的特製奶油花已經徹底融化在了咖啡裏,變成了咖啡奶,老外不解的看著韋晶。韋晶大為尷尬,看來剛才那一路狂奔跟攪拌也沒什麽差別,可這會兒她解釋不是,不解釋也不是,更何況你讓她用英文解釋方才的遭遇,她覺得還不如被人誤會好呢。
  正想著這回要丟大人了,好在廖美玩笑著說了幾句什麽,雖然韋晶基本上就沒聽懂,但是那些老外都笑了起來,要摩卡的那位也笑著不再追究了。韋晶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廖美走到她身邊眨了下眼,“放輕鬆!”韋晶感激地一笑,本還想說句什麽,可廖美的手機正巧響了起來。
  “喂?吳姨,怎麽了,沒事兒,您說吧,”廖美邊說邊往外走。韋晶收拾了一下桌上盒蓋紙袋,正想拿出去丟掉,就看見廖美推門進來,眉頭微皺。她徑直走向Jane,低聲說了幾句,Jane點點頭,“那你先去吧,反正會議基本上結束了,我會幫你跟James解釋的。”
  廖美說句好的就往外走,韋晶緊走兩步跟了上去,她覺得別說廖美剛幫了她,就是平時也對自己不錯,說報答也好,說拉關係也好,自己應該表示一下關心才對。“Ida,有什麽事兒嗎?需要我幫忙嗎?”
  廖美一笑,“沒什麽,就是我媽和朋友去看比賽,東西讓人偷了,她也中暑暈倒了,我去接她一下,謝謝你。”說著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隔斷裏,把手機鑰匙什麽的往包裏放。“是嗎?人沒事兒就好,”韋晶微笑著說。廖美點頭,“可不是,那我先走了,要是有人找我,你幫我說一聲,打我手機好了。”
  韋晶猛點頭,“你放心吧!交給我了!”有件事能幫上她讓韋晶感覺好些,要不總覺得欠人情太多了。廖美點頭笑說,“謝啦,拜!”說完就走。韋晶回到自己辦公桌前一屁股坐下,“呼……”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伸了個懶腰,可剛伸一半,她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抓起來一看陌生號碼不認識,韋晶給按了,接著又想伸個懶腰,手機又響了起來,再看還是那個號碼,韋晶這個氣啊,我就不信了我這懶腰伸不成,她又給按了。然後盯著那手機半晌,果然不響了,韋晶挺高興,今天總算有一件事是自己能說了算的了。
  沒等她高興完呢,那手機又嗷嗷的叫了起來,徹底沒轍的韋晶拿起手機沒好氣的說了一句,“哪位?”手機裏竟然沒聲音,韋晶眉頭緊鎖,“說話啊,喂?”那邊沒說話卻突然傳來幾聲竊笑,貌似還不是一個人的,韋晶嚇一跳,下意識地把手機拿到眼前又看了一眼,那號碼還是很陌生,難道是騷擾電話,正想給掛了,就聽見手機裏傳來一聲大吼,“別掛!是我!”
  “咕嘟!”湊過來偷聽的亞君登時把嘴裏的口香糖給咽了下去……
  現在是北京時間下午六點一刻,雖然太陽已經不象中午那樣炙熱刺目但餘威仍在,地表往上蒸騰的都是熱氣。韋晶本想站在寫字樓裏吹冷風等人,可又不想讓同事瞧見,因此隻能站在一棵明顯處於青春發育期的銀杏樹下,用那可憐的幾片樹葉來遮擋陽光。
  心裏正嘀咕著那家夥怎麽還不來,突然“啪”的一巴掌就落在了韋晶的肩膀上,她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就怒了。你小子遲到就罷了,居然還敢嚇唬我,韋晶冷笑一聲,一把按住那隻手,然後揪過來就咬,還得意的含糊地說,“死大米,看誰狠過……”那個誰字還沒出口,韋晶突然覺得不對,米陽就算穿製服也應該是深藍的,怎麽這褲子是綠的,還鑲了條金紅色的邊。
  正要鬆嘴抬頭,就聽見一旁米陽疑惑而又很不爽的聲音傳來,“味精,幹嘛呢你,他誰呀?!”
  今天大太陽明顯曬多了的韋晶一時間有點犯迷糊,眼珠子轉過去看看臉越來越長的米陽,再賺回來看看被啃的那位黑中帶紅的小臉兒,她突然就反應過來,立刻鬆開嘴往後退了一大步,一邊退一邊嘴裏還呸呸呸個不停,好像剛才啃到了壞果子,吃到了蟲子屎似的。
  她這多少有點誇張的反應讓兩個男生的感覺立刻來個天翻地覆,米陽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還遞了瓶礦泉水,然後很自然地說了一句,“幹嘛呀,想吃豬蹄兒想瘋了?你怎麽逮什麽啃什麽呀?”而站在一旁的小軍官臉剛紅了一半,就被韋大小姐的呸呸呸搞得很尷尬,笑容僵硬的簡直可以從臉上直接摳下來。
  韋晶接過水漱漱口,“噗”的把水吐到一旁草地之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才的行為相當的沒禮貌,也尷尬起來。她拿著水猶豫了半晌才說了句,“你怎麽真來了?”米陽眉頭一挑,他沒想到這倆人真認識,心裏琢磨著但嘴上什麽都不說,隻豎著耳朵專心聽著,但臉上的表情絕對是心不在焉的。
  那小軍官笑了一下,“我不是打電話了嗎,而且你也同意了。”韋晶也一笑,“我還以為你是閑的沒事兒打騷擾電話呢,誰現在做了個好事兒還非要感謝信啊。”米陽聞言扭頭看向小軍官,眼中的意味讓小軍官的臉立刻紅的比方才更甚,他連連搖手解釋,“不是,不是我要,是我的兵,他要!”
  韋晶眨了眨眼,然後拉了個長聲,“喔……我明白了,有表揚信可以受嘉獎對吧,好像對考軍校還是入黨什麽的也有好處?了解了解!”韋晶雖然沒有刻薄嘲諷的意思,但是她的語氣已然讓小軍官很不滿意了,原本老實又帶了點羞澀的笑臉立刻嚴肅了起來,他沉聲說,“這位同誌,你說的都沒錯,但是我們幫助老百姓絕對不是為了這個!您想的太多了,打擾了!”說完端正的敬了個禮,轉身就想走。
  “哎,你什麽意思啊?”沒覺得自己說話口氣有問題,卻覺得被小軍官看不起了的韋晶非常之不爽,她下意識的抓住了小軍官的胳膊,“你把話說清楚了再走,明明是你打電話找我要表揚信的,怎麽現在說的倒成了我庸俗了?!”
  小軍官還沒開口,一直默不作聲的米陽說了句,“韋晶,那女的一直盯著你,你認識嗎?”韋晶一愣,順著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Amy正站在公司的玻璃幕牆之後看著這邊,雖然玻璃反光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韋晶知道,她絕對是興奮的,激動的。
  這女人在公司除了眾人皆知的會拍馬會躲懶,更厲害的是她會八卦,而且絕對是黑白顛倒,可以把幻想聯想猜想統統說的跟真事兒似的那種。韋晶也是來公司兩個月之後才知道,亞君之所以恨她不僅僅是為了一個升職機會,而是因為Amy那張破嘴生生攪黃了她的愛情。
  亞君和那個男生是在工作中認識的,也搭著那男生個性懦弱了點,本來都談婚論嫁的兩個人最後的結果是那男的離職走人,遠赴他鄉。當然Amy絕對不承認這跟她有關,亞君也知道自己男朋友太沒主見,總是人雲亦雲才弄出這麽個結果,但是心裏還是很恨Amy的。
  就因為咽不下這口氣,雖然周圍的人都知道她被人“甩了”,可亞君就是不辭職,時不時的冷言冷語,誠心讓Amy難受。因為亞君工作能力高,老板也倚重,所以Amy隻能咬牙忍著,伺機而動,大家都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之前因為老板們都在,Amy假裝加了會兒班才走,(不像韋晶,一下班就跑,能早一分鍾絕不晚六十秒)她一出電梯就看見韋晶正在跟兩個男人糾纏不清,其中一個好像還是軍官。八卦本能立刻驅使Amy往玻璃牆邊走,想看個清楚,卻沒想到被米陽發現了。
  韋晶遠遠地跟Amy對了一下眼,她發現Amy竟然有往這邊來的意思。這個厚臉皮且無聊的女人,韋晶暗罵一句,知道她真敢過來打招呼來一探究竟,也顧不得多說,正好旁邊一輛公共汽車進站了,韋晶衝米陽喊了句,“風緊,扯呼,”然後就往公車上衝。
  等公車啟動出站一段距離之後,Amy才從寫字樓裏繞出來,看見她那很不爽的表情,雖然有些模糊,卻依然讓韋晶嗬嗬樂了起來,跟著她上車的米陽問了一句,“你同事?”韋晶說呸,“是敵人!不,是災星!”
  米陽做恍然大悟狀,然後又問,“他不是你敵人吧?”韋晶說,“誰?”米陽拿下巴朝旁邊一點,韋晶扭頭看去,一驚,“哎?你怎麽也上來了?”小軍官一臉苦笑,“您要是肯放手,我也不想上來啊。”
  “夥計,再來四瓶啤酒,冰的啊!”米陽喲喝了一聲,“好嘞您哪!”小夥子嘴裏應和著手腳麻利地從冰櫃拿了四瓶啤酒送了上來,“都打開嗎?”“都開沒問題吧?”米陽問。“成!”小軍官痛快地點頭。韋晶一邊啃著豬蹄一邊含糊地說,“你倆差不多行了啊,剛才都喝兩瓶了,你明天不上班啊?”
  這是一家火鍋店,打頭牌的就是豬蹄子,白鍋喝湯,辣鍋啃肉,盛夏裏吹著空調,喝著冰啤,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爽的了。剛才小軍官被韋晶誤拉上了車,雖然鬧了笑話,但之前產生的齟齬卻不經意間消失了。
  不管怎麽說,中午人家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剛才又被白咬了一口,韋晶幹脆邀請他一起吃飯,再然後三人就都進了火鍋店開始大吃大喝。隻有米陽心裏嘀咕了一句,不知道這當兵的是真實在還是假實在,讓來就來,都不帶客氣的。
  “來,米警官,幹!”小軍官舉起滿滿的一杯酒,米陽也把自己的杯子倒滿然後跟他一撞,“謝排長,幹!”兩人一仰頭,咕嘟咕嘟喝了個幹淨然後一亮杯底。韋晶哼了一聲,“你倆相親呢,還米警官,謝排長,真酸!”她哪知道這兩男人的暗鬥,謝軍她不了解,隻覺得米陽有點怪。
  謝軍,就那小軍官微微一笑,“就是,酒都一起喝了,你叫我謝軍吧,小謝也行。”米陽嗬嗬一樂,“好啊,那你也叫我米陽吧,大米也行!”米陽有點高興,嘿嘿,你是小謝,我可是大米,比你高一級,他美滋滋地夾起一塊豬蹄啃。
  謝軍不知道米陽的無聊想法,他也不是成心跟米陽不對付,隻是身為一個男人,一個雄性,對於來自另一個同性的挑戰總是不自覺地會回應。他隸屬於消防部隊,剛才一說歲數,才知道比米陽和韋晶小兩歲,因為成績特別好,他從武警指揮學院一畢業分配在了北京。
  今天陪著一個就要複員回家的老兵出來買東西,因為那老兵說,來北京快六年了,都沒怎麽逛過。以前幫人軍訓的時候,老兵認識了一個職高女生,都是十七八歲的孩子,自以為愛上了,偷偷摸摸地交往了半年,最後終因為彼此生活及成長環境差太多,軍裝再威武,那女孩也受不了了,她說不想跟一個連星巴克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男人交往下去。
  老兵要走了,出門這一路都在東張西望,謝軍都看在眼裏。那兵就想嚐嚐星巴克個是什麽東西,怎麽自己不知道它,就連戀愛的資格都沒有了。謝軍弄明白之後,二話不說就帶著他來了韋晶公司這邊,以前出門的時候來過,他知道這邊有個星巴克。再然後,韋晶就都知道了,那個幫她抓住小偷的人就是那個要退伍的老兵。
  眾所周知,部隊士兵有三難,考學入黨和學技術,另外就是立功受獎,不但有名額卡著,還得看運氣。老兵也是年年受嘉獎,可“運氣”不好,從來沒立過功,現在眼瞅著要回去了,左算右算上頭就是說不夠條件。
  要知道有個三等功回去找工作什麽的,還是有點用處的,尤其是在他老家那小地方。謝軍本來正在為手下發愁,偏巧今天趕上韋晶這一出,當時謝軍就動了心思,可那時嘴巴開了又合,死活沒好意思開口說,同誌,麻煩您給我們寫封表揚信成嗎?
  等回了部隊,小文書湊過來說悄悄話,說是立功受獎馬上就要定案下周上報,謝軍這才急了,一咬牙,厚著臉皮給韋晶打電話。要說當時韋晶一路上狂吼抓小偷還是有用的,有人聽見報警了,附近的警察五分鍾之內也出警了,一時間人證物證俱在,例行問詢之後,拎著小偷就走了。警察留聯係方式的時候,謝軍有心,當時就把韋晶的手機號碼和公司名稱地點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打電話的時候他故意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結果同事們看他偷偷摸摸地還以為是給女朋友打電話,非要搶過來聽,結果還真聽到了韋大小姐的聲音。要不是謝軍及時把電話給搶了回來,韋晶非把他號碼設成拒接不可,不過當時韋晶也以為他打的是個無聊電話,但因為人家幫過自己,就隨口說了句,行啊,你要什麽表揚信就自己過來拿吧。結果,謝軍就真來了。
  “唉,”韋晶歎著氣的搖了搖頭總結道,“所以說,這星巴克就不是個好東西!”正啃豬蹄的米陽忍不住噴了,噗的一聲,一小塊豬骨就飛到了韋晶盤子裏。“死大米,你真惡心!”韋晶齜牙咧嘴地用筷子上頭把骨頭扒拉了出去,可也沒讓服務員換個盤子。
  米陽就笑,“抱歉啊,不過您那話讓人星巴克聽見不得哭死,要說不是個好東西的也應該是踢你出來買星巴克的粉底妖婆不是東西吧。”韋晶挑了一筷子粉條吸溜著,“也對啊……別提那妖婆,倒胃口!”然後又很哥們的跟謝軍說,“不就表揚信嗎,今天晚上我就寫,手寫,那顯得真誠,明天給你快遞過去?要不我親自送去,那樣顯得更真誠更隆重?”
  米陽自打見了謝軍就不是很喜歡,也說不上討厭,總之就是有點兒別扭。要說那高海河也是軍人,還把自己摔了個跟頭,可自己反倒挺欣賞他的。米陽隻能歸結為氣場不和吧。
  現在聽見韋晶說要去,米陽覺得自己剛才吃的那個豬蹄這會兒正在胸口跳踢踏舞,但是又不能說什麽。韋晶倒挺興奮的,能幫上別人當然是好事兒,更何況是個好兵,如果陶香知道了,也會很高興吧。一會兒回家得給她打個電話,順便再臭罵一頓Amy出出惡氣,然後好神清氣爽的去睡覺。
  米陽正別扭著,韋晶扭頭問他,“大米,明天有空沒,咱一起啊?”米陽就覺得那塊豬蹄嗵的一聲就落到了胃裏,自己胸口立刻舒爽起來,但是明天自己要晚班,他故作不耐煩的一揮手“不去了,我明兒個值班,你自己吧啊!”韋晶一撇嘴,“不去拉倒。”
  謝軍笑說,“不用,親自送來太隆重了,你麻煩給郵寄過去就行。”韋晶點點頭,“那也行!太隆重了不好。”“嗤,”米陽撇嘴笑,“韋大小姐,您也忒實在了吧,人家說隆重那是客氣,就您那沒半兩重的一封信還叫隆重?送麵錦旗外加敲鑼打鼓還差不多,人家是怕你巴巴兒的送封信去太刻意,太假,懂不懂?”
  坐他倆對麵的謝軍心裏也有這個意思,可叫米陽這麽一說,他也不免尷尬,可要是再解釋,又怕越描越黑。韋晶又不笨,隻是性格直爽很少想那麽多,她一看謝軍的臉色就知道米陽說的沒錯,也有點訕訕的,但不好指責謝軍這個外人,就拿起自己吃了一半的豬蹄子打算按米陽一臉豬油,“就你明白!來來來,我特隆重的送你一豬蹄!”
  米陽笑著連躲帶搶,把那半個豬蹄弄到手,然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來。謝軍就看著這兩人折騰,也插不進去,隻能又喝了一杯酒。正想著該說點說什麽,一個尖細又高亢的聲音帶著誇張的驚喜響了起來,“喲,米陽!”說完香風撲麵,一個人影兒就擠到了米陽身邊坐下,米陽下意識地往裏躲,坐在裏麵的韋晶也被擠的夠嗆。
  再定睛一看,某女,豔妝,一頭及肩長發燙的跟鋼絲似的還染成了黃色,韋晶冷笑了一聲,米陽卻冷汗直流。吳小莉,別笑,就是跟那個著名主持人同名同姓,氣質風度卻千差萬別的一個女人。想當初她也曾經被某些好事者封為校花,肥三兒那家夥還替米陽寫過一封情書給她。可女生如韋晶陶香之流,都不喜歡她嬌聲嬌氣跟男生打成一片的德行。
  轉眼間小十年沒見了,雖然濃妝豔抹的太厲害,但還不至於認不出來。韋晶暗自一撇嘴,初中同學基本上沒什麽聯係了,但是聽陶香說過一次,貌似她結了N次婚。“米陽,咱們上次見麵約好聯係的,後來你怎麽沒給我電話啊?”她嬌聲細氣地說。
  韋晶登時怒視著米陽,什麽時候見的?我怎麽不知道!米陽立刻覺得後背發冷,他苦笑了一下,用手肘往外推擋了一下,“吳小莉啊,今天真巧啊,來來來,我給你搬凳子,”說著就想起身。吳小莉一把拽住,“搬什麽凳子呀,這兒夠坐!”米陽籲了口氣,又一笑,“我這人特怕熱,你要是喜歡坐這兒,那我去坐外頭好了!”
  吳小莉很會察言觀色,尤其是觀察男人的。雖然米陽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但她知道米陽不高興了,就順勢一挪,竟然坐到了對麵謝軍旁邊。謝軍先是一愣,然後客氣地一點頭,又看似自然地往裏挪了挪。
  桌上多了一個人卻有些冷場,韋晶就當沒看見她,米陽隻能幹咳了一聲介紹說,“那什麽,謝軍,這是我……”他話未說完,吳小莉就插了一句,“女朋友!”謝軍點點頭沒說話,正在吃茼蒿的韋晶差點沒咬了舌頭。
  米陽也驚了,“哎,哎,你可別亂說啊,我可沒那福氣!”吳小莉眼皮一翻,“喲,那時候還給我寫情書呢,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米陽窘了,“那不是我寫的!是肥三兒!”吳小莉咯咯一笑,“寫就寫了,推人費胖子身上幹嘛?我又不怪你!”
  米陽現在特想把肥三兒揪到跟前一頓暴錘,吳小莉一扭頭跟剛看見韋晶似的,“喲,這不是韋晶嗎?你沒怎麽變樣啊,還是跟學生似的。”韋晶一掀嘴角,“是啊,你也沒變,還是美麗阿姨啊。”吳小莉笑容一僵,米陽假裝低頭喝酒,偷笑了兩聲。吳小莉長的有點老相,上初中的時候經常有小孩兒管她叫阿姨,所以人送外號美麗阿姨。
  謝軍不明白她們打什麽啞謎,隻是覺得韋晶的樣子與剛才有些不同。如果Amy在這兒恐怕會更吃驚,今天韋晶給她那一下算客氣的。要知道韋大小姐不是不會吵架,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而已。
  吳小莉也算經過江湖的人了,她調整了一下刻意一笑,仿佛聊天似的問,“結婚了嗎?有男朋友了嗎?”韋晶淡淡地說了句,“沒有。”“不是吧,你都二十五六了,還不找,不過也別急,人家說一個女人一輩子能有七個男人,再不濟,你也能遇上一個吧,哼。”吳小莉話裏話外的嘲諷,誰都聽得出來。
  韋晶也不生氣,隻一笑,“你別說,我還真有點急,這世上也有那種找了七十個男人還嫌不夠的女人,男人儲備就這麽多,我真得防著點兒!”“噗,”米陽嘴裏的啤酒噴了出來,好在不多,他也低著頭,都噴在了T恤衫上。謝軍也聽出了點意思,臉上沒什麽表情,眼中卻有笑意。
  看著低頭咳嗽的米陽,吳小莉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她擺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你可真逗,那就趕緊找個男人吧,不過先把你這發型改改吧,清湯瓜水的男人看了就沒興趣,你看我的,要不要告訴你在哪兒做的呀?”她又輕甩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這發型可是韓國現在最時髦的。
  韋晶挺認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搖搖頭,“謝了,我對踩電門沒興趣!”
  “我的媽呀,終於走了,”米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雖然吳小莉離開時還能笑著說拜拜,但是她高跟鞋踩向地麵的力度未免有點過大。緊張一消失,尿意頓生,他拉著謝軍上廁所去了。韋晶自己在鍋子裏挑藕吃,沒吃兩口,米陽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韋晶本沒想看,但突然想起之前吳小莉說過什麽見麵的,難道是她?伸手把手機拿過來一看,是個手機號,沒有名字顯示。看不出個所以,韋晶就把手機放了回去。她到了杯可樂喝著,手機還是響個不停,“誰呀,這麽執著?”韋晶又看了一眼號碼,139……5213,“5213……”她順口念了兩遍這個號碼,好像有點熟。
  “139……5213!”韋晶突然愣住了,這不是廖美的手機號碼嗎……

  第十三章 六度空間的威力(上)
  “Ok,沒問題,唐Sir,你放心吧,今晚之前一定搞定,對,是的……”廖美盡管是在跟客戶通電話,但除了語音甜美,臉上的笑容也不減分毫。按她的說法就是,就算客戶看不見,也可以感受到你的態度甚至笑容。韋晶不知道這理論是否成立,但是廖美的銷售業績最好,確是事實。
  從剛才,韋晶就咬著原子筆,以一種自認不會被人發現的角度偷偷打量著廖美,若無其事的,一直在盯著看,隻不過她自己都沒感覺罷了。那天去廁所放水回來的米陽一開始沒發現有未接電話,韋晶雖然萬分好奇為什麽廖美會給他打電話,可又出於某種自己也說不清的目的不想提醒他。
  就在韋晶左思右想,有好幾次都沒聽清謝軍跟她說什麽的時候,米警官自己發現了。他拿起來看了看,皺眉說了一句,“這又是誰啊?”然後就把電話放在了一邊。韋晶脫口而出,“你不打回去問問嗎?”說完跟著就後悔。
  米陽一撇嘴角兒,“不用了,要是真有事肯定還會再打來的,隻要不是所裏電話就好。要說現在這騷擾電話太多,前天非讓我去馬來西亞買房子,說跟北京郊區一個價兒,還能弄個外籍當當;昨天的更絕,沒等我說話,一開口就是米小姐,好家夥,滔滔不絕一分多鍾我楞插不上話兒,哎你說我要是紋個眉怎麽樣?”米陽搞笑地衝著韋晶動了動眉毛,“人小姑娘說了,免費的……”
  “噗哧!”想到這兒韋晶忍不住噴笑了出來,幻想著大米同學紋眉之後的美麗動人。“有這麽好笑嗎?”亞君問。“啊?”韋晶扭身把轉椅轉向她。亞君眨巴眨巴眼,懷疑地問,“合著我剛才說了半天您沒聽見啊?”“聽見了,聽見了,不就那什麽六度空間理論嗎?我覺得挺好玩的。”韋晶哪敢說沒聽見,緊著回想剛才左耳進右耳出的那些隻字片語,好在亞君說的這個事兒自己以前聽過。
  還算運氣,韋晶蒙對了,亞君滿意地點點頭不再追究。她一邊移動滑鼠往下拉網頁繼續瀏覽,一邊問,“韋韋,你說隻要通過六個人就真的能碰上熟人嗎?”自從接了一次陶香的電話,聽她叫韋晶的昵稱,亞君也開始這麽叫。韋晶一笑,放下原子筆拿起水杯,“也許吧,要不你試試?”
  亞君一聳肩膀,“我覺得不太靠譜兒,要說我打過交道的陌生人沒六千也有六百了,可一個合適我的也沒碰上呀。”正在喝水的韋晶差點嗆著,她咳嗽著說,“我求求您了成嗎?人家說能碰上熟人,沒說能碰上情人好不好?這差別大了去了。”
  亞君用鼻音冷哼了一聲,“那這理論基本就屬於沒用嘛!”韋晶徹底無語了,人這是社會聯係理論又不是相愛理論。最近也不知道這位小姐受了什麽刺激,突然開始對嫁人這件事熱衷起來,甚至還想拉著韋晶一起去參加什麽“對對碰,八分鍾”的相親活動,要知道以前亞君可是對這種“活動”嗤之以鼻的,甚至還嘲笑過曾有個把相親經曆的韋晶。
  “什麽情人啊?”一個甜美的聲音在韋晶背後響起,韋晶眼皮子頓時一跳,她對麵的亞君笑答,“我們說六度空間理論呢,你電話打完了,那個老唐挺難伺候的吧?”廖美從隔板後麵繞了進來,爽快又不失優雅地靠坐在了韋晶的辦公桌上,“還好啦,其實有些客戶隻是喜歡頤指氣使而已,倒是比那些踏實做生意卻喜歡狠殺價的要好對付。”
  說完她輕推了一下韋晶,“你說是吧?”“是啊,是啊,”一直假裝低頭喝水的韋晶趕緊抬頭笑說,“隻要肯當冤大頭,脾氣差點兒也沒什麽!”“哈哈!”廖美和亞君同時笑了起來,“精辟!”亞君一豎大拇指。
  廖美笑著從一旁的紙巾盒裏抽出張麵巾紙輕擦著T字部位,然後不經意似的問,“韋晶,你找我有事嗎?”韋晶一愣,“沒有啊?”“是嗎?剛才看你一直看著我,還以為你有事兒找我呢?”廖美聳聳肩膀,把麵巾紙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韋晶胳膊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自己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這廖美是怎麽發現的?!明明看她在專注地打電話,難道她有三隻眼?!“呃,這個啊,”韋晶笑著喝了一口水,拖延時間的同時拚命想借口,“我隻是想問問那天你媽媽怎麽樣了?不是說她中暑了嗎,那天你也沒回來,隔天就出差了。”韋晶說完這番話才放鬆了些,心髒卻還噗噗地跳著。
  廖美眉梢一挑,然後就笑了,“這事兒啊,麻煩你惦記了,沒什麽大事兒,她暈倒的時候正好被一警察救了,我去的時候老太太挺精神的。”韋晶一笑,“那就好。”亞君也點頭說,“老人孩子,身體弱的,這天兒都很容易中暑。”
  “我媽不光中暑,還遭賊了呢?”廖美搖搖頭,“啊?在哪兒啊?”亞君吃驚地問。“就是在射擊館外麵,我媽不是跟朋友去看那個奧運測試賽了嗎,手機錢包都丟了,警察說應該是被小偷給偷了。”廖美回答。
  韋晶這才恍然大悟,她知道這一個星期米陽都在場館那邊跑外勤,倆人一直沒碰上,心裏的疑惑就那麽懸著。現在聽廖美這麽一說,也許米陽就是幫忙那警察,怪不得她有他電話呢,丟東西了可不得登記留聯係方式嘛,韋晶微微一笑。
  “喲,那阿姨肯定挺難受的,這老年人最怕丟點東西,我媽丟個破爛都心疼,別說錢了。”廖美一哂,淡淡地說了句,“是挺難受的,倒不是為了錢。”亞君覺得廖美好像話裏有話的樣子,但又沒法問,眼珠子一轉正好看到韋大小姐的微微一笑,她問,“韋韋,你笑什麽呢?你今天怎麽老是詭異的笑?”
  廖美聞言也看向韋晶,韋晶尷尬無比,先瞪了一眼亞君才說,“你才老詭異的笑,我是覺得人沒事兒是第一位的,錢財乃身外之物嘛!”這番說辭很牽強,但韋晶總不能說我想明白一件事兒就笑了,那事兒還跟廖美有關,更何況她也沒覺得自己笑了啊。
  “說的沒錯!”廖美笑著點點頭,“隻要我媽沒事兒就行!”這句話她說的斬釘截鐵。亞君也笑了,“嗬,這漂亮話兒說的,既然如此,那中午飯你請了啊!”韋晶做了個苦臉,“幹嘛呀,你想看我詭異地哭嗎?”廖美和亞君咯咯笑了起來,亞君又說,“你自己說的錢財乃身外之物嘛!”韋晶哼了一聲,“是嗎?那我還說過人沒事兒是第一位的呢,選二還是選一,說!”說完她衝著亞君揮舞了一下裁紙刀,廖美立刻大笑起來。
  今天是周五,正好大老板們都沒在,也不是月末季末,所以韋晶這些做饅頭的難得清閑。正說笑著,頭頂上的擴音器突然響了起來,“火災警報,火災警報,請大廈各位員工迅速從逃生通道離開,重複……”
  韋晶嚇了一跳,“什麽警報?!”亞君邊抬手腕看表邊說,“火警,上午email通知了,今天中午大廈火警演習,趕緊走吧。”“啊?我怎麽沒收到啊,公司不會歧視到這個份兒上吧,我們這些做饅頭的就活該被燒死?”韋晶低頭去查郵箱。
  亞君和廖美忍不住又笑,“想什麽呢你,八成是你那郵箱又滿了!行了,回頭再看吧。”廖美也起身準備回自己座位拿東西,這時Amy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她是公司安全小組成員。
  按照公司規定,有啥險情發生,她得負責。比如說有人暈倒了,她得會做CPR,要是遇到火警,她得會用滅火器,如果需要撤離,她要確認自己負責的部分沒有同事留下了什麽的。
  亞君對此則不屑一顧地跟韋晶說,這也就是她掙表現,要是真發生火災了,她不跑第一個,自己的姓倒過來寫。韋晶笑說那最起碼人家還會做CPR呢,上次那些男銷售不是還起哄讓她當眾演示呢嗎。亞君歎了一口氣,那些不知道她有口臭的男人真可憐,韋晶大笑。
  現在正是Amy表現的時候,廖美她不敢斥責,隻能微笑著說了句,“大家快點啊?就當是真的火警!”然後一眼掃到韋晶和亞君,看見韋晶正在收拾書包,她眉頭一皺,“幹什麽呢你,還有時間收拾書包,你們家著火了還有這閑功夫?”
  韋晶心頭一怒,心說你們家才著火呢,會不會說人話!可沒等她說話,Amy早扭噠著去催別人了。亞君拍了下韋晶的肩膀,“別理她,不是告訴過你她口臭嗎?”廖美也走來說,“好了,咱們走吧,拿著手機錢包就行了,這邊會有保安巡邏的。”
  韋晶跟著同事們出了防火門,開始沿著消防通道往下走,要知道她現在工作的樓層可是在21樓,靠腿走下去,那也是一工程。周圍三三兩兩都是同事,大部分都不認識,演習就是演習,沒人當真,都嘻嘻哈哈地談笑著往下走,全然當成是工作之餘的放鬆了。
  最搞笑的是,研發部門的老大是個胖老外,他居然扮演不能走動的人,把抬著他下樓的那幾個男生累個半死。要知道這幫研發一天到晚就坐在電腦跟前,打水上廁所那就叫運動了。
  沿途不時有消防官兵拿著水龍帶往上走,亞君好象是頭回發現,驚歎說,別管這個男人長什麽樣,穿上軍裝都挺帥的。本來韋晶她們出來的就有點晚,再搭上亞君今天穿了個百麗新款,鞋跟兒巨高根本走不快,所以走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基本上周圍就沒什麽同事了,隻能聽到下層有喧鬧聲隱約傳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有個五六層的時候,亞君終於把腳給崴了,疼的不行,氣得她直罵韋晶烏鴉嘴,一路上就在說自己早晚崴了腳。廖美和韋晶正商量著怎麽把亞君弄下去,幾個消防兵跑了上來,一個劈頭就問,“你們怎麽停下來了,快走快走!”嗓門巨大,三個女孩兒都覺得樓道裏嗡嗡的。
  韋晶張嘴想要解釋,大嗓門背後轉出來一個兵,帶了些驚喜地說,“韋晶?”借著樓道裏偏暗的燈光,韋晶勉強認出了防護頭盔下的那張笑臉,“謝軍?”
  “小心點!”廖美和韋晶幫忙扶著,謝軍背著亞君迅速卻穩當地往下走,韋晶她們倆空手的都有點追不上,一直嘴沒閑著的亞君卻一反常態的一聲不吭了。沒一會兒,防火門一推,陽光重現,空調的涼氣登時湧入,韋晶用手遮擋了一下,然後又長長出了口氣,可算出來了。
  謝軍把亞君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大堂的椅子上,然後就跑走了。三個女孩兒你看我,我看你,亞君問,“你們認識啊?”韋晶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廖美笑說,“那這個什麽排長還挺不錯的,幫了你的忙,對他手下人也不錯。”“是啊,”韋晶點點頭。
  亞君一邊揉腳一邊壞笑著說,“不錯嘛,這可是十足的豔遇,英雄救美呀!”韋晶沒好氣地說,“說什麽呢,要是這就算豔遇,那媽媽被那警察救了,廖美是不是得以身相許啊?!”說完這話,韋晶差點想把自己舌頭咬下來,說的什麽屁話啊。她看了眼廖美,她卻隻是微微一笑沒說話。
  亞君若有所思地說,“是嗎?你真不喜歡啊?”“當然!”看著廖美的表情,韋晶心裏感覺有點硌得慌,嗓門不自覺大了點。“韋晶?”這時謝軍又跑了過來,手裏拿著三瓶礦泉水,“給!”他一人給了一個。
  韋晶一愣,“你買的?哪兒能讓你花錢啊?”“不是,”謝軍咧嘴一笑,牙齒挺白的,他已經把頭盔摘掉了,短短的頭發因為出汗,根根直豎。“你們公司有錢,參加演習,每人發一瓶水,我這是借花獻佛了,”他邊說邊指指大門外,果然一個大樹下不少人在排隊領水。
  “謝謝你啊,”廖美說,謝軍搖搖頭,“別客氣!”然後低頭問亞君,“這位同誌,你的腳好些了嗎?我們有隊醫,要不要帶你過去看看?這裏現在不能長時間停留,還在演習中。”周圍確實沒什麽BM公司的同事了,除了個別留下配合的,都是一些消防戰士在忙碌卻有條不紊地完成自己的任務。
  亞君嫣然一笑,又摸摸自己的腳踝,輕聲說,“還真有點疼,那麻煩你了,”說完一伸手。謝軍先是一愣,然後趕緊轉身又蹲了下去,他爽快地說,“上來吧!”韋晶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廖美卻有些了然地一笑,率先往外走。亞君俯上了謝軍的背,然後衝韋晶眨眨眼,說了句,“我現在發覺六度空間還是有點用處的。”
  韋晶又好氣又好笑,一豎拇指衝她做了個你狠的手勢,亞君洋洋得意地笑了。韋晶跟在後麵,心裏嘖嘖有聲,沒想到這麽會兒功夫,亞君貌似就看上謝軍了。
  她忍不住又看了看神情自若的廖美,她不會也對米陽六度了吧……轉念又一想,就是六度了又怎麽樣,米陽也不是沒跟別的女人六過……想到這兒韋晶突然覺得自己很無聊,難道自己也有那種所謂的青梅竹馬,玩具被搶的情結?
  正胡思亂想呢,就聽亞君問,“馬上就該午休了,咱們中午吃什麽?”廖美說,“我無所謂啊,韋晶你呢?”“啊?”韋晶撓撓頭,“我也無所謂。”亞君回頭看她們倆,“別都無所謂啊,去吃小麵麵還是小山山?要不小肥肥?”背著她的謝軍聽的是一頭霧水。
  他不知道這都是亞君她們的“行話”。小麵麵就是味千拉麵,小山山是漢拿山,小肥肥就是小肥羊。亞君特別喜歡起昵稱,什麽都是小某某,要不是韋晶堅決反對,現在就是小韋韋了。廖美一笑,“我真的無所謂,看韋晶吧。”
  韋晶這會兒心情有點文藝,隻覺得周圍亂糟糟的,弄得人沒什麽胃口。她隨便抬手指了一下大廈對麵的肯德基,“天這麽熱,你腳又崴了,幹脆咱們去吃小基基吧!”
  再然後,韋晶就覺得這世界它終於安靜了……
  “撲哧,”謝軍一想到韋晶那句震驚四座的小基基就忍不住又笑了出來。“快看,排長又笑了!你說他笑啥呢?”一個小兵用肩膀碰了一下同伴小聲問,另一個撓撓頭,“我咋知道他笑啥,哎,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今天我負責外場沒進去,聽說咱排長碰見他女朋友了,就在那啥M公司上班?長啥樣?身材好嗎?”
  小兵一聽同伴這個問題立刻來了情緒,聲音壓的雖低,但難掩興奮之情。“嘿,要說咱排長真牛,認識的都是大公司的大白領,你看人家那模樣兒,那打扮,那派頭兒,要不咱嫂子給排長介紹的他都不見呢,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說完小兵蛋子嘖嘖有聲,表情既羨慕又帶了點與有榮焉。
  這次演習已經結束了,消防兵們都放鬆地坐在救火車上看風景。雖然分在大城市裏當兵,但是身為士兵,他們出門的機會依然少的可憐,竄出去救火的時候更沒有那個閑心。今天這樣的演習對於這些年輕的小兵們來說就好像去玩一趟一樣,因此這會兒人人都興致勃勃地看著外麵的花花世界,絲毫不覺得疲累。
  現在聽到有人說排長的八卦,車上其他幾個小兵立刻注意力全部轉移,開始交頭接耳地嘀咕哪個才是排長的女朋友。有的說應該是排長背著的那個,有的說肯定是那個特漂亮的,咱排長這樣英俊瀟灑文武雙全的,得漂亮成那樣的才配得上!
  一個老兵偷偷瞄了謝軍一眼,看他似乎沒聽見大家在說什麽,就用手套啪的打了一個小兵的頭,那小兵正口沫橫飛地跟同伴爭論誰才是排長的真命天女,“是男人就喜歡漂亮的!!”“小兵蛋子,毛都沒長齊,你還不算男人呢,就知道男人喜歡什麽啦?”老兵不屑地說。
  兵們立刻哄笑了出來,小兵鬧了個臉紅脖子粗,他不敢跟班長爭論,但卻心有不甘地嘀咕,“排長喜歡的肯定是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謝軍問,“我肯定喜歡誰啊?”車裏立刻消聲,剛才還慷慨激昂的小兵立刻縮了頭,那老兵嗬嗬一笑,仗著老資格,腆著臉問,“說真的排長,那三個哪個是嫂子啊?”
  謝軍好笑地看著一堆耳朵在自己眼前豎了起來,軍營裏清一色的光頭,一說到女人全都腎上腺素分泌旺盛。別管誰談女朋友,都感覺跟自己談似的。謝軍嘿嘿一笑,湊到老兵耳邊悄聲說了一句“是……”老兵眨巴眨巴眼睛,“啊?”
  其他的小兵看排長並沒有生氣,立刻興奮地問老兵,班長到底是哪個呀?老兵說我不知道,其他的兵立刻嚷翻了天,“班長真不夠意思,排長明明告訴你了!”老兵欲哭無淚,說我真不知道,排長說什麽我根本沒聽清!小兵們根本不信,這時老兵也醒過味兒來了,大喊一聲,“排長你坑我!”
  “要造反啊!都給老子安靜!注意軍容軍紀,什麽樣子!”對講機裏傳出一聲大吼,是頭車裏的中隊長。兵們立刻規矩了起來,這才發現原來對講機沒關,這邊說什麽,其他車都能聽見。
  謝軍幹咳了一聲,轉頭看向外麵,卻發現有一個女孩兒背影跟韋晶很像,就下意識地追著她看。直到消防車拐彎,那個身影消失了謝軍才反應過來,他自覺無聊地搖了搖頭,腦海中卻不期然想起之前韋晶傻乎乎地看著大家狂笑卻不明所以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
  “拜拜了,小基基,明兒見!”亞君在車站一臉燦爛地跟已經上車的韋晶揮手道別,說完她轉身就走。隻留下韋晶一人,麵紅耳赤的接受至少半個車廂視線的掃射,不少人都在納悶,好好的姑娘怎麽有這麽個“花名”。
  韋晶一邊在心裏咬牙切齒地詛咒亞君,一邊掏出手機假裝看短信,擺出一副對周圍關注渾然不知的樣子。一翻短信才想起陶香跟客戶去國外采購也該回來了,她發了個短信給陶香,‘回來了嗎?’等了一會兒沒回信兒。
  閑的無聊的韋晶又給米陽發了一個,‘在哪兒呢?’米陽的短信回的很快,‘抓小雞呢,累死我了!’韋晶一琢磨,又發,‘抓小姐?’沒十秒鍾手機滴滴一響,米陽回信了,‘我呸,這都是花朵!你這人思想忒陰暗!’
  韋晶登時怒了,劈裏啪啦地按手機鍵,‘我呸呸呸……’她還沒呸完呢,後麵的人問,“您下車嗎?”韋晶一抬頭,靠,差點坐過站了,趕緊往外擠。等下了車,韋同學也挺鬱悶,明明隻踩了一個人的腳,為什麽三個人拿白眼翻我。
  “怎麽沒信兒了?”坐在花壇邊兒的米陽甩了甩手機,好像韋晶那短信能甩出來似的。“警察叔叔,還玩嗎?”一個怯怯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米陽一低頭,十幾個小孩兒眼巴巴地瞅著他,米陽把手機塞回兜裏,豪氣大發的一揮手,“繼續!老鷹來啦,啊!!!”他凶惡地衝了過去,孩子頓時尖叫奔逃,興奮地不得了。
  “別動,”一旁福利院的老師正在給一個小男孩係褲子,那孩子著急加入遊戲,就不停地扭動。老師好笑地說,“咱們不是天天玩這個遊戲,你急什麽?”這個老師平時很溫和,因此孩子還敢跟她說話,他小聲卻肯定地說,“今天是警察叔叔帶著玩!”說完就極羨慕地看著米陽放在花壇邊的警帽,很想摸卻又不敢的樣子。
  老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然後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那快去吧!”小男孩兒撒鴨子就跑,快樂的加入到被抓的小雞行列中去。站在一旁看了會兒,老師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小黃,怎麽了?”黃老師扭頭看去,是福利院的院長,“沒什麽,您看今天孩子們多高興。”
  福利院長看著院場中玩瘋了的老鷹和小雞們,輕歎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咱們這兒的工作人員本來就少,又基本上都是女的,其實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父愛更重要的,可以影響和引導孩子人格和人生觀的形成。”
  黃老師點點頭,又搖頭,“咱們這樣的社會福利機構,能讓孩子吃飽穿暖就不錯了,要是能再給找個好人家,那就算是撞大運了……對了,這位警察同誌就是送愛家來的那位吧?”院長頷首,“今天有點手續的問題,他就過來了。”
  “這小同誌真不錯,他可是第一個跟咱們這兒的孩子一起玩的警察,怪不得孩子們都興奮呢!”黃老師微笑著說。院長點頭表示讚同又揚聲喊,“米警官,”順帶衝他晃了晃手裏的文件。滿頭大汗的米陽跑了過來,樂著打了個招呼,“張院長,黃老師!院長,您叫我大米就行。”
  已經五十幾歲的院長一笑,“好啊,給,這是愛家的文件,這回全都齊了,你拿回所裏歸檔吧,有問題我們再聯係!”“好嘞,”米陽翻看了一下,沒什麽問題,就把文件塞進了公文包裏。院長半開玩笑地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這窮地方就不留你吃飯了。”
  “瞧您說的,”米陽一笑,伸手去拿帽子的時候發現孩子們都眼巴巴地瞅著他。米陽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兒,剛想開口說以後還會來,院長已經揮手跟孩子們說,“好了,快到晚飯時間了,大家跟警察叔叔說再見!”孩子們雖依依不舍,但都乖巧地說了聲,“警察叔叔再見!”米陽下意識地回答,“再見,再見!”
  旁邊的黃老師拍拍手,“來,大家排好隊,愛國,你來帶隊。”院長就引著米陽往外走,米陽走到門口回頭看,發現孩子們都半擰著身子盯著他。到了福利院大門口,看著米陽欲言又止的樣子,院長微笑著說了句,“不要輕易跟孩子許諾,尤其是這裏的孩子,被遺忘的滋味不好受,雖然他們已經習慣被人遺忘。”
  米陽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解他感受的院長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大米,有空的話就來坐坐,我們隨時歡迎你。”“好,”米陽用力點點頭,他心中也釋然了,本來嘛,隻要能做到,何必許諾。
  轉身上了自行車剛想走,米陽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來,“院長,您這兒是不是缺人手?”院長點點頭,“是啊,我們這兒工資低,又沒正式編製,對於人員背景有要求,還得喜歡孩子,你也知道,這兒有一半多的孩子都身有殘疾,所以願意來幹活的人不多。”
  “那我給您介紹一個怎麽樣?”米陽問。院長一愣,“如果合適的話,當然好了。”“那成,我先問問,”米陽一掏手機,“喲,怎麽沒電了?”他扭頭跟何院長說,“我得回去再問了,您給我留個位置啊!”
  院長也笑了,“你當我這兒是大機關,還是外企啊,人人打破頭的想進來,不過你得跟人家說清楚了,就是臨時工沒編製,一個月六百,管吃住,得有北京戶口,我們這兒再破再小也是國家開的,得對孩子們的人身安全負責,不能隨便什麽人都招進來。”
  “行,那您請好吧!”米陽揮手道別之後,腳下一用力,騎車飛馳而去,院長含笑站在門口目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米陽回到派出所,把檔案材料一交,趕緊找充電器給手機充電。周亮一推門進來看見他,“嘿,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還以為你直接回家了呢。”“喔,我充電器落這兒了,”米陽頭也不抬地說。“剛才那女的找你來著,”周亮拎起暖壺倒水。“誰呀,什麽時候?”米陽立刻抬頭問。
  周亮猥瑣地笑了,“靠,一聽女的你丫就抬頭了,剛才都不正眼看我。”米陽白了他一眼,“歇菜,你愛說不說。”他認識的女的不多,自己老媽在外旅遊未歸,韋晶也不太可能來單位找他,因此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就上次暈倒那老太太的女兒,”周亮說,米陽一愣,心說廖美找自己幹嘛?上次老太太那事兒不是已經跟她說了嗎,那小偷要是抓住了自然會通知她們的。
  周亮以為他沒想起來,又提醒,“那回她和你那朋友不是還把倆外地女人給蹭了嗎,你不記得了?”“喔,找我幹嘛呀?”米陽不在意地問。“沒說,我就說你出去辦事去了,有事可以留話兒,人說不用,回頭再找你,”說到這兒,周亮搓搓下巴,“我說那美女不會看上你了吧?”
  米陽一哂,“看上我了又怎麽樣?”周亮上下打量了米陽一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米陽還沒說話,一旁的同事笑說,“就算看不上大米,那麽漂亮的姑娘也肯定有主兒了,你還瞎惦記什麽?”周亮特認真地說,“有主兒怎麽了,沒聽人說,就算名花已有主兒,偶爾也可以給鬆鬆土嘛!”屋裏警察嘩的全笑了。
  米陽也樂,一邊撥電話一邊笑說,“瞧你長的那樣就跟鬆土的耙子似的……喂?你好,請問高海河在嗎?我姓米,六角園派出所的,嗯,好的,謝謝!”
  “謝謝啊,米陽,成,我不跟你客氣了,改天請你喝酒,好,就這樣!再見!”高海河放下了電話。教導員老何問他,“出啥事兒,警察幹嗎找你?”高海河一笑,“好事兒,這警察就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個,我們是不打不相識,沒想到人家還挺惦記的,我回家一趟,回來再和你說。”說完他帶上帽子就走,也不管老何在後麵哎哎的叫。
  到了家屬院,一推門,高海河就聞到一股濃香,他抽動著鼻子聞,“這什麽味兒啊?”正在揉麵準備晚飯的楊美蘭趕緊拍拍圍裙,過來接他的帽子,“是何家嫂子送小妹的什麽香水,小妹就用了。”
  高海河不禁皺了眉頭,“她人呢?”“說是找工作去了,吃飯前肯定回來!”楊美蘭能感覺到丈夫不開心,趕緊把風扇開開,好吹散那股味道。看著一腦門汗珠的妻子,高海河問,“你剛才怎麽不開電扇,這屋子本來就窩風,熱的很!”楊美蘭喏喏地說,“開風扇電表得走字兒,再說我不熱,花那錢幹嘛,我真不熱!”
  “以後該開就開,這點錢咱們花得起,”高海河沉聲說,看著唯唯諾諾的妻子,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過了會兒,他打起精神笑說,“美蘭,你不是喜歡孩子嗎?”楊美蘭一驚,瞪大眼睛看著丈夫,現在孩子這兩個字就跟咒語一樣,誰一提,她的心都跟被電擊過一樣。
  高海河根本不知道妻子心裏的疙瘩,隻笑著說,“我一朋友給你找了個工作,在福利院照顧孩子,雖然工資不高,可是管飯,休假什麽的都按國家規定走,大家輪流休,工作地點離咱家也不遠,坐公共汽車四十分鍾就到了。”
  “真的嗎?”楊美蘭不敢相信的問。“可不真的,我這朋友是警察,跟那院長認識,再說你又是軍屬,咱們先幹幹看,總比一天到晚窩在家裏強,你說呢?”“俺願意!”楊美蘭狂點頭。看著難得這麽高興的妻子,高海河笑了。
  夫妻兩個正笑著,門被人一把推開了,“啥事兒這麽高興啊,姐,給我口水喝,喲,姐夫這麽早就回來了!”楊美玉進門就想踢鞋,卻一眼看見了高海河,她動作一頓。高海河聞著那股廉價香水味就不舒服,又不好說什麽,隻點點頭,“嗯。”
  楊美蘭趕緊給她倒水,接過她手裏的包,又把她脫下的鞋放好,高海河眉頭越皺越緊。楊美玉全然不知高海河的想法,她撥弄了一下自己新燙的頭發,靠著高海河就坐了下來,“你們剛才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香水加上熱哄哄的汗味兒飄了過來,高海河勉強壓下自己的火氣站起來假裝去調整風扇,順便讓自己呼吸點新鮮空氣。“你姐夫給俺找了個工作,在福利院,照顧孩子!一個月六百塊錢呢!”楊美蘭說,臉上都是喜氣。
  楊美玉見高海河不理自己,心裏生氣,這幾個月,她想盡辦法靠近他卻總是不成功。她雖然沒怎麽讀過書,但是並不笨,高海河對她的態度她很明白。
  現在看姐姐高興的樣子,楊美玉心裏酸酸的,她故意笑了笑,“姐,福利院那孩子不是傻的就是缺點啥的,你還挺高興,再說六百塊錢算啥!”說到這兒她得意地揚起了下巴,“我也找到工作了,一個月一千五,還不算獎金呢!”

  第十四章 六度空間的威力(中)
  “吱扭,吱扭,吱扭……”韋晶對開門的韋媽媽說,“媽,咱家這門鈴該換電池了吧,前天還跟牙疼似的,今天就有氣無力了!”韋媽媽嗯了一聲又說,“你有鑰匙不自己開門,下次不給開了啊!”韋晶一邊脫鞋一邊嘀咕,“老媽你越來越懶了。”韋媽媽橫了她一眼,“你不懶,你不懶你不自己開!”
  “閨女回來了?”韋爸爸從廚房裏探個頭出來,打聲招呼之後又縮了回去。韋晶一愣,有點不對啊,往常老爹都得跟自己說上兩句,今天不說也罷了,怎麽臉上笑容也少了很多。她捅了下韋媽媽,“媽,我爸怎麽了?”
  韋媽媽回頭瞄了一眼廚房,裏麵“嘩啦”一聲,顯然韋爸爸在嗆鍋炒菜。韋媽媽把韋晶推進了廁所,小聲說,“你爸爸那內退申請可能批下來了。”“啊?什麽時候的事兒啊,我怎麽不知道呀?”韋晶皺眉問。
  “你最近忙的腳巴丫子朝天,我就沒跟你說,反正他們單位鼓勵提前退休,你爸爸不是愛麵子嗎,人家給他兩句好話兒,他就非要起個黨員帶頭作用,他以為人家不會讓他退,得挽留,沒成想人就坡下驢給報上去了,而且麻利兒的就給批了,你爸特窩火。”韋媽媽長歎了一聲,她又生氣又心疼自個兒老頭子。
  “回頭再說吧,你爸要是看見咱倆在這兒嘀咕,該多心了,他現在敏感著呢。”韋媽媽說。韋晶有點想笑,“多大點事兒啊,還敏感!”“我告兒你啊,你爸心裏有火,你別跟平常似的跟他鬧,知道嗎?”韋媽媽緊囑咐了一句,“嗯,”韋晶點點頭說,“退就退吧,有退休金,還能在家陪陪你,挺好。”韋媽媽一撇嘴,“我也是這麽跟他說的,錢上麵肯定有損失,但事已至此,隻能這麽安慰他。”
  韋媽媽話音剛落,就聽韋爸爸在外麵喊,“開飯了啊!”“韋晶你又不好好洗手,重洗!”韋媽媽故意抬高了聲音,然後給韋晶使了個眼色,這才轉身出去了。
  吃飯的時候母女倆個聊著天,都小心翼翼地避開能讓韋爸爸“敏感”的話題。韋晶為了讓老爸高興,連今天小基基的事情都說了出來,韋媽媽大笑,韋爸爸臉上這才有了笑模樣。“老頭子,那你明天跟我去金海湖吧,”韋媽媽說。
  “什麽金海湖?”韋晶問。“我們單位組織的,退休人員都可以參加,也可以帶家屬,我一想反正我和你爸也沒去過,又不花錢,就報名了,你爸不願意去,”韋媽媽說。“去,老爸,幹嘛不去!”韋晶一激動,嘴裏頭的飯粒子都噴出來了,“有便宜不占,那什麽蛋嘛!”“胡扯什麽!”韋爸爸好笑地瞪了女兒一眼。
  看老頭心情好些了,韋媽媽故意說,“你還不知道你爸,又革命又愛麵子,上吊擦胭脂,死要麵子!”韋爸爸知道老婆話裏有話,假裝沒聽見,低頭喝啤酒。“你就不怕人家問你退休的事兒嗎?”韋媽媽見現在丈夫心情還好,借機把話捅開了說。韋爸爸立刻反駁,“誰怕了,再說早就有人請我去他們那兒上班了,憑我的技術還怕找不到工作!?”
  “就是的,媽你別冤枉我爸啊,爸,明天就去,給他們瞧瞧,誰怕誰啊!”韋晶在一旁敲邊鼓。韋爸爸一愣,頓了頓又說,“那明天誰給你做飯啊,好不容易休個周末!”韋晶還沒開口韋媽媽把筷子一放,“她傻呀,都二十六了不知道自己找飯吃,韋晶,明天你出去吃,我給你報銷!”
  韋晶做出一副驚喜狀,“真的呀!爸,明天你要不去我跟你急,好嘛,要說認識我媽也二十多年了,她第一次這麽大方啊!”韋爸爸撲哧一笑,他心裏明白這娘兒倆都是為了自己好,一仰頭把杯裏的啤酒喝光,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去就去!”
  “吱扭……”那股讓人牙疼的聲音拚命地鑽向韋晶的腦海,再也忍受不住的她騰的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趿拉著拖鞋去開門。從貓眼往外一看,韋晶很想繼續回去睡覺,但知道要是自己不開,這家夥估計都敢按著門鈴不撒手。嘩啦打開防盜門,韋晶嚷嚷道,“你有毛病啊,自己周六大早上不睡覺,還折騰別人!”說完轉身往自己房間走。
  米陽笑嘻嘻地跟進來把門帶上,“還大早上呢,都快九點了!”他熟門熟路地進了韋晶的房間,看見韋大小姐把毛巾被蒙在頭上準備接茬兒睡,他伸手去扯被子,“別睡了哎,該起床了!”
  “煩不煩啊,困著呢!”韋晶死抓著毛巾被不放,眼睛也不睜地跟米陽撕扯。“快起來,我請你吃飯,我親自做,”米陽笑說。韋晶一愣,眯縫著眼問,“你媽樂意讓你給我做飯?”米陽搖搖手指,“我媽去旅遊了,還沒回來呢,你爸媽今天不是也不在家嗎,正好我給你露一手!”
  韋晶撇撇嘴,“你克格勃呀,你怎麽知道我爸媽今天不在家。”米陽做得意狀,“你以為警察白幹的!”韋晶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拉倒吧你,早上晨跑碰見我爸媽出門了吧?”米陽哧哧地笑了,彼此實在太過了解,想要說點謊話還真難。他早上正好碰到韋爸爸,知道韋晶今天沒人管飯,正好自己也休息,幹脆拉她一起吃。
  “既然都知道了,就快起吧,難得我今天也歇班,有日子沒過過周末了,是兄弟不是,我老陪你了,這回也該你舍命陪君子!快起!掀被子了啊!”米陽推搡著韋晶。“好好好,你讓我再眯一會兒成不成,二十分鍾?十分鍾……。五分鍾行了吧!!”韋晶哀嚎。
  米陽嘿嘿一樂,“那好,我計時了啊,”說完他假裝掐表,看韋晶不理他,眼珠一轉,把韋晶往裏一推,躺她旁邊了,嘴裏還說,“給我點枕頭!”韋晶立刻睜開眼睛,用手擋,“擠什麽呀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啊!”米陽一撇嘴,“算了吧,你還跟我上過男廁所呢,我看你就跟男人一樣!”
  韋晶瞪了他一眼,“繞著彎子罵誰呢,別以為我聽不出來!”說完狠狠地閉上眼睛,決定五分鍾之內堅決不理這家夥了。米陽嗬嗬樂著打量著四周,看起來沒什麽改變,這屋子自己得有小一年沒來了,上次還是幫韋晶來裝電腦。
  記得小時候放假,如果不是拉著韋晶出去玩,就是躲在她家裏兩個人玩,當然是背著米媽媽的,自己的家韋晶也去的很少。沒辦法,米媽媽是老師,她也放寒暑假。以她對對門的觀感,那時還是一個兒童的韋晶也知道,自己不是很受歡迎,最起碼米媽媽不喜歡她去找米陽玩。
  米陽轉頭看看閉眼打瞌睡的韋晶,她穿著一件棉背心和一條熱褲,毛巾被就抱在胸前,看不出什麽實質內容來。眼光順勢滑到韋晶腿上,米陽嘖嘖有聲,這丫頭不是又胖了吧。人家都是越忙越瘦,偏她反其道而行之。
  盛夏的陽光隻有在早上能稱之為溫柔,這會兒薄薄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一片片的灑在了兩個人的臉上,身上,還有一點涼爽的微風和蟬鳴。米陽突然想起大學時看過的一篇文章,內容已經記不清了,但是那句話卻一直記得:何為幸福,不過是一米陽光,兩人相依……
  正當米警官的心文藝的一塌糊塗之際,猛地感覺有人在瞅他,一扭頭,韋晶瞪著那雙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眼睛正看著他,“想什麽呢,米警官,你的表情很猥瑣啊。”米陽臉一熱,好在最近曬的黑也不太顯,他咳嗽了一聲說,“沒想什麽,就是覺得你咋又胖了呢,這床快裝不下你了,”他故意用東北腔兒說話。
  韋晶一腳就踢了過去,“滾蛋!”米陽一閃,哎喲一聲就掉地上去了。等他剛站起來,韋晶下床就推著他往外走,米陽一邊抵擋一邊叫喚,“真急了?沒勁了啊!”韋晶給他推到門口,“我換衣服!”米陽一咂舌,“沒前沒後的誰看啊!”韋晶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反正不給你看!”說完砰的一下關上了門。米陽摸了摸鼻子,突然笑了。
  等韋晶洗漱完畢,又啃了幾塊餅幹,就被米陽揪了出去。等到了樓下,韋晶牽著古利納悶地問,“咱們這是去哪兒呀?”米陽一邊開自行車鎖一邊說,“菜市場啊,我不是說了要給你露一手嗎?”“你來真的?”“廢話,準備上車!”米陽瀟灑地一甩頭,好像他推的不是自行車而是奧迪。
  韋晶磨磨蹭蹭地準備上車,突然又問,“哎?去菜市場帶它幹嘛?”她晃了晃手裏的狗鏈兒。米古利往常見了韋晶就連叫帶撲的,今天倒挺乖,老老實實地讓韋晶牽著。永遠別低估小動物的智商,它明白著呢,知道米媽媽不在家,現在米陽說了算,自己要是敢咬韋晶,米陽就敢揍它。
  “我媽規定好了,必須得遛,回來先過秤,要是胖了或瘦了都拿我試問!”米陽說。韋晶撇撇嘴角兒,“你媽可真逗,胖了還不好?”米陽打了個哈哈,“您還別說,我老娘說了,胖了容易高血壓!”韋晶嗤之以鼻。
  那遛就遛吧,米陽騎車,韋晶後麵坐著,古利……在地上開跑。韋晶看著米古利邁開小短腿奮力奔跑的樣子,感覺很歡樂啊。可跑了還沒十幾分鍾呢,古利就舌頭也吐了,速度也緩了,後來幹脆不跑,寧願讓韋晶拖著它在地上蹭,切實的表演了一把什麽叫耍死狗。
  米陽沒辦法,隻能停住車把跟得了哮喘似的古利抱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車筐裏。韋晶在一旁說風涼話,“你這警犬的身體素質不靈啊。”米陽辯駁說,“警察的犬和警犬是兩回事兒成嗎?別汙蔑我們警犬!”說完上車繼續開動。
  這回古利爽了,兩隻前爪搭在車筐邊緣挺胸抬頭,耳朵被風吹的向後撲棱。米陽沒好氣地說,“現在來精神頭了,你給我老實點啊,裝什麽泰坦尼克!”古利汪的一聲,韋晶在他背後大笑,然後也伸出了雙手大叫,“什麽什麽什麽world!”米陽哈哈笑了起來。
  兩人到了菜市場,在人群裏擠來擠去,米陽跟真事兒似的買了一堆菜。韋晶負責抱著古利,沒辦法,人太多了,古利底盤兒低,很容易被踩到。
  正商量著是喝蘿卜湯還是西紅柿雞蛋湯的時候,古利突然從韋晶懷裏掙脫開來,往一處攤位跑去。兩人連喊帶叫的追,一路還緊著跟被撞到的人說對不起,到了跟前才發現古利正衝著一籠子母雞汪汪汪。
  米陽趕緊跟人攤主道歉,韋晶插著腰喘粗氣還有心思開玩笑,“我說你家古利不是想喝雞湯吧?”一聽她這麽說,原本很不樂意驚了他家雞的攤主趕忙推銷起來,怎麽肥吧,怎麽嫩吧,特滋補,今天?趿順裕?明天肯定就紅光滿麵。
  韋晶和米陽麵麵相覷,眼瞅著古利一個勁兒在哪兒汪汪,米陽踢它都不走,攤主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米陽一咬牙,“那您給我挑一隻!”“好嘞!”攤主立刻施展小擒拿手,一把就薅出一隻來,“這隻最好!”
  看著那隻快被塞到自己鼻子底下的雞,韋晶捅米陽用鼻音低估,“真買啊?”“嗯!”“買了幹嘛,放生啊?”“什麽放生!?趿耍 泵籽舫逄?主一揚下巴,“這隻行嗎?”攤主眼珠子瞪的溜圓,“行嗎?您看看,多漂亮,瞧這毛色!”
  米陽一咧嘴,“我說老板,這雞是要拿來吃的,不是供起來,光漂亮管什麽用啊?”那攤主嘴咧的比他還大,“一瞧您就沒買過雞,這雞要是身體不好,它能漂亮嗎?您說是這個理兒不是?”米陽一想也對,“成,那就它了!”回頭想讓韋晶從他兜裏掏錢,卻發現韋晶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一籠子雞。
  “嘿,付錢啊,想什麽呢?”米陽問。韋晶搖搖頭,指指籠子裏那些不那麽光鮮的雞們感慨,“我頭一回發現,長得醜也有長得醜的好處!利於長壽啊。”米陽登時嗬嗬笑了起來,“沒錯,很有道理啊!”韋晶橫了他一眼,“別盯著我說很有道理行嗎?”
  韋晶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狗,和米陽拎著蔬菜一起往存車處走。等上車的時候又費了一番功夫,最後韋晶負責拎菜,古利和美女雞被同時放入了車筐,中間隔著一袋苦瓜。顯然有點擠,但是在米陽的暴力之下,古利也不敢麽樣,就這樣擠回了家。
  等到了家,米陽殺向了廚房,韋晶隨手拿了個蘋果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看了一會兒哭的死去活來的紫薇格格之後,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想了想才發覺廚房太安靜了。她溜達了過去,靠在門邊一看,米陽正揪著那雞不知道想什麽呢。韋晶敲了敲廚房門,“米警官,怎麽的,默哀呢?”米陽瞥了她一眼,很嚴肅地說,“我正在考慮怎麽下手比較好。”
  韋晶嗤嗤地笑,“你到底會不會啊?牛可吹出來了啊!”“什麽叫吹牛,有位大廚說過,殺雞可比殺人還要難!最起碼人怎麽弄你都不用擔心事後?趿瞬緩貿園桑 泵籽羲檔納酚釁涫隆NぞШ吡艘簧?,“聽你鬼扯,這哪位大廚說的呀,賣人肉包子那孫二娘吧?”
  米陽幹脆地把雞往韋晶跟前一遞,“我說什麽你都不信,要不您來?”韋晶下意識地把身體往後一躲,不說話了。米陽得意地把手縮了回來,別看韋晶非常喜歡吃,但她對廚房可以說是一竅不通。米陽曾說過,韋大小姐就是那吃飯的巨人,做飯的矮子!
  “好吧,我要開始了!”米陽揪著雞的翅膀跟它對視了一眼,嘴裏念念有詞道,“我佛慈悲,施主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罪過,罪過,不過話說回來,施主你真挺肥的!”韋晶翻了個白眼,“您最好再給它念個往生咒啊,”說完不理搞怪的米陽,轉身回去繼續啃蘋果。
  還沒啃兩口呢,就聽見廚房裏人雞同時慘叫起來,韋晶嘴裏差點被喉嚨裏那塊蘋果給噎死,她一邊飛奔向廚房一邊問,“誰把誰殺了?!”
  砂鍋裏已經開始傳出雞湯的香氣,水蒸汽撲哧撲哧的頂著鍋蓋,米陽把火轉成小火。看著一臉晦氣的米陽,再看看他那貼了三個創可貼的手指,韋晶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啦,你都要人家命了,還不許人锛你兩口啊!”
  米陽沒好氣地正要開口,就覺得腳下不對,“咦,腳底下怎麽那麽濕呀,哎我說,哪兒漏水了?”韋晶也跟著四處看,猛地反應過來,“壞菜了,廁所那兒泡著西瓜呢!”她掉頭就往廁所衝。剛才光顧著幫米陽弄那隻雞了,兩個小時折騰下來,水盆裏的水早就溢了出來,這會兒客廳地板都濕了,好在還沒淹進臥室。
  韋晶趕緊把水龍頭關上,古利倒挺高興的,跟著竄來竄去,差點被它絆了個跟頭,米陽也跟進來拿笤帚和簸箕往外掃水。韋晶說,“你先掃,我回家拿笤帚和墩布來幫你,”說完就往家裏跑。
  拿鑰匙開門,韋晶抓起家夥什兒就想往回跑,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急火火的一接才知道是爸媽不放心,趁中午吃飯的功夫打電話來問問自己怎麽樣。好不容易應對完了父母,韋晶趕緊拿著墩布往外走,一出門就看見對門半掩著,門後傳來嘩啦嘩啦的掃水聲,一隻笤帚時隱時現的。
  韋晶忽然童心大起,雙手握緊墩布,跟唐吉珂德似的朝大門捅了過去,那邊的人登時被她頂在了門後動彈不得。韋晶哈哈大笑著說,“怎麽樣,你服不服?!”門後的人在掙紮,韋晶就更用力的往前擠,“小樣兒的,叫板是吧?”
  “幸好你在家,要不然多危險,要是淹到鄰居們就不好了,”米爸爸溫文爾雅的聲音響了起來。韋晶一愣,轉頭看去,米爸爸拿著簸箕,米陽拿著墩布,父子倆正從廁所出來。米陽一看見韋晶那造型,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味精,你幹嘛呢?!”
  韋晶結巴了,“我,我,我……”如果米陽在這兒,那門後頭的是?!!“還不撒手!”米陽衝了過來吼,韋晶趕緊往後退了兩步,門後頭立刻跑出來一個人,她氣的渾身哆嗦,指著韋晶都說不出來話。
  韋晶目瞪口呆地舉著墩布,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阿姨好!”
  “你,你……”米媽媽一手怒指著韋晶,一手捂著腦門疼得倒吸涼氣兒。一看韋晶還傻嗬嗬地舉著那破墩布指著自己老娘,米陽一側身擋住米媽媽的視線,然後輕輕拍了韋晶手腕一下,使眼色示意她趕緊把墩布放下。
  “好了,好了,來讓我看看……還行,沒事兒,沒事兒,”米爸爸趕忙上前看了一下情況。米媽媽一聽話茬兒他顯然是要和稀泥,狠狠瞪了自己老公一眼,“什麽沒事兒啊,合著那大鐵門不是呼你腦門上了是吧?!我這腦袋裏嗡嗡的,後背剛才也撞裏頭那門上了,好嘛,前後夾擊呀!”
  “好啦,好啦,孩子也不是故意的,”米爸爸輕拍她的肩膀安撫,米媽媽卻不領情地聳肩把他的手甩掉。本來平時就跟韋媽媽不對付,那女人事事不如自己,誰知道這丫頭是不是被授意尋機打擊報複的。
  韋晶咬著嘴唇點頭哈腰地道歉,“對不起,阿姨,我,我還以為是米陽呢,想跟他開個玩笑而已。”“開玩笑?!有這麽著開玩笑的嗎?”米媽媽登時調轉槍口指著自己被撞紅的腦門給韋晶看,“你家就這麽開玩笑?喔,你爸媽就這麽教你……”“春紅!”米爸爸打斷了她,就事論事,捎帶上人家父母幹什麽。
  “韋晶也跟你道歉了,再說韋晶也是想來幫米陽掃水的不是?”米爸爸一邊說一邊給米陽使了個眼色。剛才米媽媽一說韋氏夫婦什麽的,原本一臉尷尬的韋晶,表情立刻有點僵,米陽也有點不高興,覺得老媽太小題大做,本想開口說話的,卻被米爸爸搶在了前頭。其實米爸爸是好心,他知道要是兒子開口幫韋晶說話,老婆更生氣。
  這會兒見老爸使眼色,米陽隻能扯出個笑容說,“就是,我看家裏漏水了,一個人忙不過來,才叫韋晶來幫忙的,是我叫她來的。”米媽媽不說話了,隻是站在原地喘粗氣,因為韋晶確實是拿著墩布過來的,可看著她短褲小背心的站在兒子身後,心裏還是不自在。
  看著自己老婆一臉心有不甘的表情,生怕她再說出什麽得罪人的話來,米爸爸趕緊把她往屋裏推,“來,來,你進去歇歇,剛才在出租車上你不就叫頭疼嘛,這兒有我和兒子呢,來,走吧,那個韋晶,謝謝你了啊,你回去休息吧,難得周末,米陽,你把門口這兒給掃幹淨了啊!”“叔叔阿姨再見,”韋晶雖然對米媽媽很不爽但還是禮貌地道別。米爸爸回頭衝她一笑“再見!”說完擺擺手,表示沒事兒了讓她回家。
  韋晶一肚子晦氣的拖著墩布往家走,米陽探頭先往自己家裏掃了一眼,看著父親把老媽勸進了臥室,他也轉身跟著韋晶走。韋晶回身想關門時發現米陽也想跟進來,心頭的鬱悶登時化作熊熊怒火,她立刻用身體抵住門,使勁往外推米陽,“往哪兒走啊你!你家在對麵!”
  米陽半個身子別在門裏,因為擠壓弄得臉部有點變形,他又不敢大聲讓米媽媽聽到,就小聲說,“味精,別鬧了,先讓我進來!”韋晶一聽他這麽說,擠的更用力,“別介,您可別進來,您這好孩子進了我們家再被教壞了,我可擔待不起!”
  韋晶一想起方才米媽媽說到自己父母時的表情就火大,伸手就掐米陽從門後露出來的部分,也不管是哪兒,逮到肉就狠掐。“哎喲!靠,味精,你真下黑手,疼死了,你再掐我真哭了啊!”米陽齜牙咧嘴地扭動著身體躲閃,但仍不放棄地繼續往裏擠。
  也不知道韋晶掐到哪兒了,米陽突然痛叫了一聲,聲音不小,韋晶下意識地鬆了一下力道,他借機擠了進來。“嘁!”韋晶哼了一聲不再跟他較勁,轉身想走,被米陽一把拉住。“別生氣了啊,我媽就這樣,我跟我爸經常被她數落,比這還不客氣呢!”米陽嘻笑著說。
  韋晶一翻白眼,“多新鮮啊,你是她兒子,你爸是她老公,該著的,我憑什麽啊?!”米陽嘿嘿一笑,“你就當你是她閨女不就完了?”韋晶嗤之以鼻,“謝了,高攀不起,而且我有媽!”米陽想了想突然壞笑起來,“要不你就當你是她兒媳婦兒?婆婆和兒媳都不對盤嘛。”
  “我把那墩布塞你嘴裏你信不信?”韋晶伸手想要抓墩布,“說錯了,說錯了,你是她女婿行了吧?”米陽做扭捏害羞狀。韋晶被他給氣樂了,正想開口,就聽見對麵米爸爸的咳嗽聲,“米陽,你把這兒再掃掃,屋裏我來弄。”
  米陽做了個鬼臉兒,“我爸提醒我該回去了,別生氣了,一會兒你上網,咱倆Q!”“Q你個頭啊,肚子餓死了,真倒黴,造孽幫你殺了隻雞還沒吃上!”韋晶嘀咕道。“哧!”米陽噴笑了出來,摸摸韋晶的頭,“放心,肯定讓你吃上,不白造啊,我先走了,一會兒我爸該頂不住了!”
  “喔,要說米叔叔還真是個好人,很有風度,可你媽……唉,怨不得老話說,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韋晶搖頭感歎。米陽又好氣又好笑,屈指彈了韋晶腦門一下,“胡說什麽呢你!再說我媽都快給你擠成三明治了還不讓人吼兩嗓子,你還笑!行了,走了啊,關好門!”
  眼瞅著兒子從對門躥了出來,米爸爸微微一笑,米陽看見老爸的笑容就擠了擠眼睛,父子之間的默契不用多說。接過老爸遞過來的笤帚,米陽低聲問,“我媽沒事兒了吧?”“沒事兒,其實她今天本來就不太痛快,韋晶也是撞上了,”米爸爸同樣低聲說。
  “喔,”米陽又問,“爸,你們怎麽早回來了?不是說玩一個星期嗎?這才五天吧。”“我們廠裏有事兒,必須得回來,你媽想玩又不願意一個人跟團隻能和我一起回來了,所以她才不高興,”米爸爸有些無奈。
  米陽彎腰掃地,父子倆隨意地聊著天,沒一會兒米媽媽從臥室裏走了出來,用手按著敷在額頭的濕毛巾問,“米陽,你廚房裏做什麽呢,這麽香?”“啊?沒什麽,我?趿斯?雞湯!”米陽隨口答道。
  “雞湯?”走到廚房的米媽媽眼尖的發現了垃圾桶裏的雞毛,“你買活雞自己宰的?”看米陽點頭,米媽媽越發懷疑,“自打你上了班就沒下過廚房了吧,今兒是怎麽了?還買活雞,你也不嫌麻煩!”
  說到這兒,女性的第六感讓她不自覺地看向了對門,心裏盤算著難道兒子……米陽一瞅老娘的眼神兒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暗呼糟糕,因為剛才的事兒她已經很生氣了,要是知道自己再做飯給韋晶吃……“還不是因為古利!”米陽腦子飛轉。
  “古利?”米媽媽一愣,低頭瞧了一直屁顛屁顛跟在自己身後的古利,一聽米媽媽叫自己名字,它趕緊衝米媽媽拚命搖尾巴。剛才一陣混亂還沒來得及跟它親熱,這時米媽媽也顧不上“頭暈目眩”了,趕緊彎下腰撫摸它,古利發出“嗚嗚”的撒嬌聲,一個勁兒地往米媽媽腿上蹭,在那兒起膩。
  “是啊,您不是非讓我帶著古利一天照三頓飯遛嘛,今兒我休息想吃點青菜就帶它去菜市場了,結果它衝人雞籠子這通汪汪汪,最後我隻能把雞買回來了。”說完米陽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
  要說米陽這番話也是實話,就是給掐頭去尾了,米媽媽雖不知頭尾,但是自己這狗兒子什麽臭毛病心裏是有數兒的,估計是人賣雞的不願意說什麽了,自己這傻兒子就買了隻雞回來,她也就沒再多想。
  米爸爸嗬嗬一笑,“這不也挺好,好久沒吃米陽做的菜了,今兒正好解饞,這些天在外吃團餐吃的你媽直犯胃酸。”“是嗎?那敢情兒好,我這雞買值了,媽,您先去休息吧,一會兒湯得了我叫您,要不給您端床頭去,咱也學老外在炕上吃?”米陽很狗腿地問。
  米媽媽這會兒高興起來,覺得兒子還是對自己好,就笑眯眯地說,“學什麽老外,我又沒癱床上,一會兒咱們一塊吃!”說完轉身帶著古利往臥室裏走,就聽她跟古利說,“乖兒子,快讓媽媽看看你瘦了還是胖了……老頭子你來一下,我買給古利買那套頭衫放哪兒了?”米爸爸嘴裏答應著走了過去。
  “呼……”米陽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老佛爺總算是高興了……擦完地他走到廚房看著玻璃鍋蓋下翻滾著的雞湯又開始發愁,怎麽偷渡給小佛爺喝呢……
  “喲,您這是去哪兒呀,打扮的這麽漂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應聘呢?”上午遛狗剛回來的米媽媽正好跟韋媽媽打了個照麵。她突然發現平時裏不太打扮的韋媽媽今天穿的很齊整光鮮,就習慣性地冷嘲熱諷了一句。
  韋媽媽早就聽女兒說了那天發生的事情,韋晶還沒敢說那句父母教育呢,韋媽媽已經開始抱怨對門的三八婆實在是小題大做,這麽點小事兒至於沒結沒完的嗎。
  沒成想這會兒碰上了這個欺負自己女兒的冤家對頭,又聽見她陰陽怪氣的,韋媽媽暗道一聲你來的正好,就略微提高了嗓門說,“您怎麽知道的,我都不知道您還會算卦呢,不過不是應聘,而是去上班。”“啊?”米媽媽一愣。韋媽媽故意歎了口氣,“本來我不想去,你說在家呆著多舒服,可人家誠心誠意地請我去,還非給個財務經理的頭銜兒,我這實在是推不過去了,隻能先過去看看再說吧,也不能太駁人麵子。”
  然後韋媽媽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問,“對了,聽居委會李大姐說,你們學校在精簡人員,五十歲以上的都要強製內退?”米媽媽還沒從韋媽媽要去上班的“打擊”中醒過味兒來,突然又聽她這麽問,心裏一驚,立刻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隻是有那麽個謠傳,可話說回來,主要還是得看個人能力和表現,歲數不是絕對的!”
  其實學校已經很婉轉的通知了包括米媽媽在內的一些老同誌,讓大家先有個心裏準備,隨時準備撤退回家。就是因為米媽媽心裏不平衡,米爸爸才特意休了年假,帶她出去散散心,可現在無論如何不能在韋媽媽的麵前跌了麵子。
  韋媽媽微微一笑,“那是,那是,您水平多高啊,再說您又會算卦,算算不就什麽都知道了,我也是白操心,嗬嗬,好了,不多說了,再不走就該晚了,就算是財務經理第一天上班遲到也不好,您說是不是,回見啊!”說完韋媽媽挺胸抬頭,如紅旗迎風招展般地去上班了,隻留下米媽媽一個人在樓道裏恨的直咬牙。
  “許經理,這就是您辦公室,地方雖然擠了點,但咱們現在就這個條件,不過劉總說了,回頭就換個大地方!”一個體型很壯實的中年婦女熱情地說。韋媽媽笑著點頭說挺好的,可看著這辦公條件心裏有點發涼,但又想要這份工作,為了錢也隻好忍了。
  雖然之前她和米媽媽說的硬氣,但這就是一個私營企業,老板是推板兒車賣菜的起家,現在改賣美容儀器,別看就小學三年級畢業,掙錢的本事卻是博士後水平的。韋媽媽以前廠裏財務科的同事一直在這兒做財務,現在家裏剛得了個大胖小子,她得回去幫著帶孫子,辭職之前就想起關係不錯,業務水平也不錯的韋媽媽來了。說是財務經理,其實就是一會計,那出納還是老板娘的親妹妹,不會做帳,隻管收錢跑銀行。
  韋媽媽這兩年在家呆著本來就無聊,現在眼瞅著自家老頭又要內退,家庭經濟會受一定影響,趕上這個機會那還不上趕著就來了,這邊離家也不是很遠。“行,您要看著合適,那今天就上班吧,工資兩千八,先前可說好了啊,”那胖女人追了一句,生怕韋媽媽再提價。她是這兒的老板娘,能省一分都是留自己家裏的。
  正說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領著兩個姑娘走了過來,“汪副總,您在這兒呢。”那胖女人趕緊跟小夥子招手,“正好你來,這是咱們新來的財務經理,許經理,這是我們的銷售主管,張國喜。”“你好,”韋媽媽微笑著點頭,那小夥子特熱情地伸出手來,“許姐是吧,歡迎歡迎。”
  韋媽媽一愣,心說這孩子看著比韋晶還小,居然管自己叫姐,怎麽這麽別扭啊,但是一旁的汪副總卻絲毫不以為意,韋媽媽也不好說什麽,就微笑著跟他握了下手。“你們倆過來,”張國喜衝身後一招手,那倆姑娘趕緊走了上來。韋媽媽一打量,都很年輕,隻不過一個看著就外向,一個卻總是低著頭。
  “汪副總,這是咱們新招的兩個銷售,這是咱們汪副總經理,這是楊美玉,這是何……”張國喜停頓了一下,“我叫何寧,汪副總好,許經理好,”那個低著頭的姑娘抬頭輕聲說,韋媽媽微微一愣,這小姑娘長的可真秀氣啊……

    第十五章 六度空間的威力(下)
  “快點,排好隊!小王,你往哪兒帶啊,這邊!”“啊喲,我的鞋,你們幾個看著點,怎麽搞的,要麽平時抓不著,要麽一抓一大堆!”“張姐對不起,您先請!謔,您這皮鞋夠亮的,還不得二十一雙?別弄髒了,我們可賠不起!”“你給我一邊呆著去!”雞場路派出所的院子裏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雞飛狗跳聲不絕於耳。
  屋裏的牛所正拚命的排除外麵的幹擾,他臉上堆滿了笑容,招呼客人“來,胡副校長,小方老師,請喝茶,嚐嚐,這可是我家閨女從杭州帶回來的,正宗的西湖龍......”那個“井”字還沒說出來,就聽見米陽在外頭吼,“周亮你丫還貧呢,狗都跑了,你那眼睛是肚臍眼啊,沒看見啊!”
  實驗一小的胡副校長是個溫柔和善的中年女子,而她的助理方老師卻是個年輕女孩子。米揚這一嗓子兩人都聽到了,年長的胡副校長假裝低頭喝茶,方老師卻忍不住“哧”了一聲,胡副校長看了她一眼,她趕忙忍住笑,假模假樣的吹茶葉末沫子。
  方老師這滄海一笑顯然讓牛所腦子裏繃得緊緊的弦兒徹底斷裂,他一個箭步上前推開窗子就衝外麵吼:“你們這幫臭小子不會文明點啊!警察規範用語都下飯吃了是吧,唔?!再胡說八道看我怎麽收拾你們!”說完“哐”地一聲把窗戶合上了。這一嗓子吼完,院子裏立刻安靜了許多,滿意的牛所一回身,就看見那倆女人正瞪大眼睛看著他,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行為也算不上很文明。
  看牛所在那兒尷尬地冒汗,臉上都泛油光了,胡副校長忍住笑意,體貼地把話題轉開:“早就聽說你們基層派出所忙,今日一見,果然不假。”牛所稍稍鬆了一口氣,趕緊順著台階下:“可不是,雞毛蒜皮,家長裏短,不論事大事小,都得先過我們這一手。來,來,二位請喝茶。”
  實驗一小其實位於另一個派出所管片的邊界處,當初也不知怎麽弄的就劃歸六角園派出所了。人人都知道雞場路管片兒是有名的亂髒差。可偏偏這個重點小學就劃歸他們管。交界的那個派出所所長幾乎每年都提出要把這重點給劃回來,牛所是打死不幹。按照他的說法,要是沒這個小學頂著,這一年從上到下,從內部到外部,我就別想看人個笑臉兒了!
  這不,前兩天就有兩個名義上的共建單位領導找牛所,說是朋友的孩子想讀實驗一小,但是跨區了,參加又一般,請他幫忙。當然人家也很含蓄地表示:大家都是共建單位,如果派出所需要什麽幫助都好商量,警民一家,應該的嘛......
  牛所當然點頭稱是,可心裏冷笑:要是沒這實驗一小,別說什麽一家人,幫不幫忙都兩說著。不過所裏資金緊張,有好多事情都還得依仗這些所謂的共建單位。今天正好趕上人學校主動上門商量有關文明安全教育的事情,牛所還沒盤算好什麽時機開口說那事兒,就被外麵那幫臭小子一個勁兒地扯後腿。
  默默告訴自己要冷靜的牛所,順手拿起毛巾先擦了擦腦門的汗,才又嗬嗬笑著說:“那胡副校長,關於這個校外文明安全教育的事情,您找我們就對了,我們所的警察素質都很好,辦事認真,嚴於律...”
牛所今天出門一定沒看黃曆,話剛說一半,就聽見外麵的周亮大聲說:“都不許動,舉起手來,我是警察!說你呢,黃毛那個,請配合我們工作!”“哈哈!哈哈!”屋裏的小方老師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胡副校長憋不住笑又想掩飾,最後弄的自己是連連咳嗽。
瞬間,牛所就覺得自己全身的熱血都以一百八十邁的速度湧向了頭部,就在他小宇宙即將爆發的時候,幸好剛才去接電話的瞿副局長走了進來接管大局。“胡副校長,讓您見笑了。最近根據分局指示,要整治違規養犬的行為,也是為了防止狂犬病高發,您也知道,這事兒,群眾一般都不太配合。我們所裏這些年輕警察忙得好幾天沒得休息了,所以開幾句玩笑放鬆放鬆。”
  胡副校長趕緊微笑表示理解,“我了解,年輕人嘛,就應該朝氣蓬勃的,說實在的,我們學校裏那些‘90後’的小孩,還就喜歡這活潑外向的,要是真讓咱們這歲數的有經驗的警察去給他們特嚴肅的講課,人家還不愛聽呢,是吧,小方?”小姑娘點頭笑說:“可不是,現在我們學校裏最受歡迎的老師,就是一長得特像周傑倫的體育老師!現在孩子就喜歡那樣的!”
  “什麽輪?”牛所長不明所以,瞿副所長一笑,“周傑倫,一唱歌的,我姑娘也喜歡。”“一般人還哼不出那效果呢!我也挺喜歡的/”小方老師說完還熱情地掏出一筆記本,指著上麵一貼紙,“就他,這是我學生給我貼的!”
  牛所接過來一看,“謔,你們那學生就喜歡這樣的?”小方老師點點頭。牛所瞅著那貼紙搓著下巴琢磨了會兒,扭頭很認真的跟瞿副所長說:“那咱讓米陽去講吧,他那長相肯定受歡迎!”
瞿副所長......
  外頭正跟一隻大公雞戰鬥的米陽連著打了三個噴嚏,旁邊的周亮一個側步,攥緊捕狗網跳開三尺遠,還一臉嫌棄地說:“你不是禽流感了吧?”
  米陽獰笑了一下,正想把手裏死命掙紮的大公雞往周亮臉上按,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呼,張院長,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那位楊美蘭同誌,她是軍嫂,丈夫是咱們衛戍區的一個營長,今年剛隨軍的,”米陽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又對楊美蘭說,“嫂子,這位是咱們區福利院的張院長,你們聊聊吧。”
  張院長微笑著伸出了手,“小楊同誌你好,歡迎!”楊美蘭愣了一下趕緊伸手,又想起什麽似的先把手在衣襟兒上擦了擦,才紅著臉跟張院長握手,然後低頭囁嚅著說了一句,“嗯……”
  一旁拿著大帽子扇風順帶調整呼吸的米陽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剛才接到楊美蘭的電話他立刻請假趕了過來。今天高海河和福利院約好了大家見一麵,互相看看合不合適,可沒成想,昨晚他接到了命令第二天一早就得出外學習。軍令自然不可改,跟福利院再約時間也不太合適,楊美玉這段日子倒是把周圍的地理環境摸了個透,可她上班了,話又說回來,她就是沒上班,也甭想指望上她。
  本來高海河想要拜托哪位路熟的嫂子或者小戰士帶著媳婦去,楊美蘭卻死活不願意,她生怕如果這事兒弄不成,再讓人看了笑話去。她不願意又不敢直說,低著頭摳手指頭,高海河問她到底什麽想法兒她就是不吭聲,弄的高海河徹底沒了脾氣。
  最後高海河隻能拿出當年在軍校考圖上作業的精神頭兒來,趴在寫字台上給她寫地址電話聯係人並畫了一個詳盡無比的路線圖。第二天雖然不放心,但隻能咬牙上車走了,臨上車前高海河突然想起米陽,就扒著車窗把米陽的手機告訴了妻子,如果有萬一,就找這個警察!畢竟是“熟人”,真有個什麽事兒人家能幫忙。
  目送著丈夫的車遠去,楊美蘭趕緊轉身往大門外走,她生怕周圍幾個軍嫂過來跟她搭話。她們都是隨軍好幾年的人了,有工作的,也有在家看孩子的,甭管從哪兒來的,生活習慣,言談舉止都像個“北京人”了。
  剛來那段日子楊美蘭也曾遵照丈夫的吩咐出去走走,別老悶在家裏,隻是那些軍嫂聊的話題她都插不上話兒,自身口音又重,人家雖然沒有當麵嘲笑,可因為自卑所以自尊心更強的楊美蘭卻再也不肯出門“交際”。忙於工作的高海河也隻是因為妻子天生靦腆,就隨她去了。
  楊美蘭一路按照丈夫給的地址去福利院麵試,可沒想到中途公共汽車發動機出了問題,油門踩得轟轟的車就是不走,麽麽了還是趴窩了,售票員隻能讓所有人下車,憑票坐下一趟。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這下一趟車是死活不來,眼瞅著約好的時間就要到了,慌了神兒的楊美蘭隻能操著蹩腳的普通話跟路人打聽還有沒有其他公車去目的地。
  那老大爺倒是挺熱心腸兒的,一看高海河的“作戰圖”,先“謔”了一聲,然後就劈裏啪啦的一通指示,該坐哪路車,在哪站倒,然後往哪兒走……可這老爺子語速很快,那些陌生的站名地名再加上北京話裏特有的兒話音,讓楊美蘭聽了個似懂非懂。
  本來就怕跟生人打交道,聽不清問多了又怕被人嘲笑是老外地,原本就是鼓起所有勇氣問路的楊美蘭隻能訕訕地跟人老大爺道了聲謝,就擠上了她還算聽明白了的503路汽車。一路上楊美蘭豎著耳朵聽報站,好不容易聽見一個跟那老大爺發音差不多的站名兒,她趕緊擠下了車。
  可下車一看周圍,她立刻就傻了眼,老大爺提過的那兩個標誌性建築物連半個都沒有。周圍匆忙走過的行人,沒有一個人在乎這個緊抱著皮包,倉惶四顧的女人,楊美蘭當時就想蹲在地上哭。
  來過北京的都知道,北京公共汽車站間隔大,區縣的更大,要是您來問路,某當地人告訴你不遠,就一站地的路,您可千萬別以為就是100米,一般都是一裏地起步。楊美蘭站名沒聽錯,可這是XXX東站,她應該在西站下車才對,裏外裏就出去了小一公裏,能找著標誌物才怪了。
  好在高海河臨上車前那番囑咐她還是牢牢記在了心裏,捏在手心裏那張已經被汗水浸透的紙條發揮了最後的作用……然後,正在跟公雞中的戰鬥機戰鬥的米陽,就騎著自行車一路飛奔地出現在了這裏。
  看著麵紅耳赤聲如蚊蚋的楊美蘭很艱難地應付著張院長的“閑聊”,米陽在心裏直犯嘀咕。看著高海河那利落爽朗的樣子,怎麽娶了這麽一個...怎麽說呢,也不是說難看或者不好,就是有點上不得台麵的……“哇!”一聲啼哭打斷了米陽的胡思亂想,他扭頭一看,黃老師抱著個嬰兒走了出來,懷裏的娃娃大聲地哭著,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院長,你說這愛家……”她話未說完,一抬頭看見米陽,“喲,大米來啦……喔,好了,好了,不哭了啊,愛家乖乖,”黃老師急匆匆地打了個招呼,又趕緊地去抱著孩子輕輕搖晃,哄著她。
  米陽伸頭看了一眼,那孩子哭的小臉兒通紅,鼻涕糊著嘴巴,米警官頓時覺得喉嚨發緊,很敬畏地往後退了一步,那夜的“噩夢”他記憶猶新啊。
  這邊的黃老師無奈地說,“院長,這孩子老哭可怎麽得了?離不開人,可我那兒還一幫孩子要管呢。”張院長本想伸手接過孩子,不經意間看見楊美蘭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這孩子,她心思一轉,笑問,“小楊同誌,剛才好像你說你還沒孩子,那你有帶孩子的經驗嗎?”
  楊美蘭用力地點頭,那個時候在老家沒事兒幹,親戚的娃娃都幫著照看過。張院長點點頭,沒說什麽,隻是示意黃老師把孩子交給楊美蘭,黃老師自然照辦,楊美蘭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這個孩子。說來也怪,也許是這孩子哭累了,一被抱進楊美蘭的臂彎,她竟然不哭了,隻是輕輕的抽噎著。  
  那軟軟的,小小的身子一入手,楊美蘭心跳登時開始加速,她低頭和小嬰兒對視著,孩子被淚水浸潤過的眸子越發顯得烏溜溜的,她好奇地看著這個陌生的人,楊美蘭忽然間心軟的就如爛泥一般,再也不想鬆開手。“乖啊,真是個乖娃兒,來,娘娘給擦下,輕輕地喔,哎,真好……”楊美蘭輕柔地用手背把孩子嘴邊粘到的鼻涕給抹了抹,絲毫也不嫌棄。
  飽經閱曆的張院長看著楊美蘭溫柔的神色微微一笑,她那是毫不作偽的,發自內心的母性。雖然之前楊美蘭一副唯唯諾諾,話不成句的樣子並不讓人欣賞,但是現在,張院長對她非常滿意。這裏不需要慷慨激昂的演說家,這裏需要的是一顆柔軟包容的心。
  米陽則是有些吃驚地看著楊美蘭的一舉一動,原來她也會說這麽多話,而且一舉一動都透著女性的溫柔。米陽自嘲地撓了撓頭,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吧,看來自己也是一俗人。“滴滴”短信聲響起,米陽掏出手機一看,是韋晶的,忍不住一笑,往旁邊走了幾步給韋晶回電話。  
  “你在哪兒呢?”韋晶劈頭就問。“福利院啊!”米陽回答。“你又去看愛家了?”電話這邊的韋晶啃著鴨梨問,這事兒米陽跟她提過。“嗨,我說那邊那大漏勺,你下巴湯兒都快滴到我沙發上了,”坐在一旁的陶香直翻白眼兒,先拿腳踢了韋晶一下,然後才扯了幾張麵巾紙塞了過去,韋晶嗬嗬笑著接過來擦了擦。  
  “你在哪兒呢?”米陽聽見電話那邊有人就問,“桃子家啊,今天我不是補休嗎,桃子從歐洲回來了,我來找她一起去吃晚飯,問你去不去?”韋晶笑嘻嘻地說。這兩天她心情著實不錯,前一段時間為了個大Case忙得腳巴丫子朝天,現在合同拿下,老板大發慈悲,除了額外發了獎金,還讓大家輪流補休幾天。按照亞君的說法,進BM公司三年了,第一次見到給做饅頭的發獎金,怎麽就讓你趕上了?!
  “喲嗬,怎麽想起我來了,要是讓我付錢我可不去!”米陽跟她逗。一旁笑眯眯聽著的陶香湊了上去,“米大警官,給個麵子吧。”“喲,你陶大美人親自邀請,那是一定要出席的,不過這幾天所裏確實太忙,你們先去吃,告訴我個地方兒,回頭我找你們去!”米陽跟陶香因為韋晶的關係也不錯,屬於還能開開玩笑那個階段的。
  韋晶曾問過米陽為什麽不追求陶香,男人不是都喜歡美女嗎?米陽說是啊,男人是喜歡美女,可男人不一定都娶美女,你不知道有時候女人會讓男人沒自信嗎?韋晶說是嗎?可我看你挺有自信的啊。米陽說是啊,沒自信的時候看看你,我立刻信心滿滿!韋晶說我大嘴巴抽你個信心滿滿!  
  陶香笑說了句“好呀”,就坐了回去,這邊韋晶酸不溜丟地說,“一說美女邀請您都激動了吧?腿都軟了吧?”“那是,不光激動腿軟,讓我付錢都認了!”米陽笑說,然後就聽見“?E嚓“一聲,電話給掛了,米陽哧哧笑著,心情很好的衝正對他招手的張院長走了過去。
  “我說你倆都幾歲了,還一天到晚的窮逗,打我認識你倆就鬧,鬧到現在也不嫌煩!”陶香沒轍的搖搖頭說。韋晶一撇嘴,“誰讓他嘴欠!”陶香好笑地說,“我看你倆半斤八兩!”韋晶撲上去擰她,“你敢說我嘴欠!”兩個人笑鬧成一團。
  倆人折騰了一會兒才分開,陶香攏著頭發問,“你最近幹的怎麽樣,還順心嗎?”癱在沙發上的韋晶說,“不就那樣!”陶香一笑,“喲,又不是你排除萬難就想當白領的時候,外企,白領!”她誇張地學著韋晶當初羨慕萬分的口氣。
  韋晶卻不像她預想的那樣,跳起來跟她鬧,而是特有感觸的,帶了點憂鬱地歎了口氣,“在BM這段時間,我唯一的感覺就是,廁所裝修的再豪華,它還是廁所!哪兒上不是上啊,幹嘛非去那兒蹲著呢。”“噗!”陶香差點把嘴裏的咖啡噴了出來,邊咳嗽邊笑。
  “行了,不說這個了,一說我就煩,我現在是能幹多久幹多久,最起碼有一個好的background,以後換工作的時候有優勢,”韋晶聳聳肩。陶香先點點頭,然後突然笑了起來,“你現在說話也中英文夾雜了,真白領!”韋晶一斜眼,“你惡心我呢是吧?”
  陶香趕緊擺擺手,“豈敢豈敢,對了,剛才你跟米陽說什麽愛家的?他要去愛家買家具?”韋晶哧的一樂,“哪兒跟哪兒呀,是米陽他們派出所撿了個孩子送福利院了,取名叫愛家,不是愛家家居!因為是國家開的,所以一般名字都是愛國,愛黨,愛人民的。”
  “原來如此,這孩子肯定有毛病吧?”陶香一聳肩。“米陽說沒有,不過是個女孩兒,哼,大概是重男輕女的超生遊擊隊幹的吧,造孽啊!”韋晶嘖嘖有聲。
  話音未落,韋晶的電話響了起來,“老娘?找我啥事兒?啊?不是吧,我這兒都約好了……喔,行吧,那我跟人說一聲,在哪兒啊,知道了,放心吧,我先去取辦,甭管了,嗯,拜了啊。”  
  放下電話韋晶還沒開口,陶香先問,“阿姨找你有事兒,不能吃飯了?”“嗯,我老爸的退休正式批下來了,我媽說出去吃個飯,寬寬他的心,正好今天我媽也第一個月發工資!”韋晶撓了撓頭,“桃子,對不起啊,改天我再請你!我還得去趟北京銀行,給我爸辦個存折,交社保什麽的。”  
  陶香用手指錘了韋晶腦門一下,“你跟我還來這一套,現在就走?那我給你帶的東西別忘了!”韋晶嘿嘿一笑,“這個絕對忘不了,您放心!”“德行!”陶香笑嗔了一句,轉身幫韋晶收拾袋子。  
  等韋晶呼哧帶喘的趕到飯館的時候,韋媽媽早就到了,小肥羊火鍋湯汁翻滾,香味撲鼻。“咦?我爸呢?媽你可真行,自己一人就招呼上了?”韋晶一屁股坐了下來,倒了杯可樂咕嘟咕嘟地喝著。韋媽媽橫了她一眼,“你爸去廁所了,我們等你半天了,那服務員老圍著我們轉,隻能先點了,你磨磨蹭蹭地幹什麽去了?”
  “還不是您非讓我去銀行,排隊就排了一個多鍾頭,中國的銀行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效率,那速度,我沒在那兒過夜已經算快的了!”韋晶沒好氣地說。韋媽媽忍不住笑了,又問,“你那口袋裏是什麽?又買衣服了,淨瞎花錢!”
  韋晶做無奈狀,“哎喲我的媽,麻煩您看清楚了再數落我成嗎,這是人陶香從國外給我帶的化妝品和禮物,不要錢的,本來說好跟他們吃飯的,您又非說今天要出來吃,害得我食言。”韋媽媽眼睛一瞪,“你朋友重要還是你爸重要啊?”
  “嘖,我不就這麽一說,您怎麽還上綱上線,挑撥離間啊,不說這個了,您看,這腰包好看吧,名牌!我一直想買一個,出去玩時比較方便,”韋晶掏出一個小包來給老娘炫耀。韋媽媽接過去仔細看了看,“是不錯,一看就是好東西,係腰上的?”“是啊,腰包不係腰上係哪兒啊,”韋晶笑說。  
  韋媽媽把腰包翻過來覆過去的又看了看,“不是吧,這帶子也忒短了!就你腰上那堆肉,係的上嗎?”韋晶接過來一看,還真是不長,當時走得急,在陶香家裏也沒來得及試,就都塞袋子裏了。
  韋晶開始嚐試把腰包往身上係,“怎麽可能係不上,嘶!”她一邊憋氣,一邊用力扣,費了半天勁兒還是不行。韋媽媽看不下去了,“過來,我幫你弄!”娘倆齊心合力,“吸氣!堅持住……成了!”韋媽媽長出了一口氣,可算係上了,而韋晶根本不敢大喘氣,生怕一用力,那腰包就能嘣到鍋裏給涮了。
  韋媽媽左右打量了一下,那腰包緊緊的貼在韋晶小腹上,扁扁平平的,她懷疑地問,“我說你這包裏連空氣都裝不下了,還能裝什麽呀?”韋晶兀自嘴硬,“剛開始這帶子肯定緊,用幾次自然就鬆了!”心裏卻也嘀咕,難道腰包是按照陶香的腰圍買的?那也緊了點兒吧。
  這時在家做了一盤子意大利麵,正準備享用的陶香無意間發現沙發上犄角裏夾了個小塑料袋。放下手裏的盤子往沙發裏一掏,“這個韋晶,怎麽把加長用的帶子給落下了,馬馬虎虎的……”她順手拿起手機給韋晶發短信讓她回頭來取。
  韋爸爸從廁所回來,一見女兒到了自然高興,“閨女回來了,怎麽不坐下吃啊?”被勒的有點上不來氣的韋晶辛苦地一笑,還沒開口,正準備坐下的韋爸爸一眼就看見了女兒腹部那個勒得緊緊的紅色腰包,他一愣,然後問韋晶,“這是新出的505神功元氣袋嗎?你買它幹嘛?”  
  “老爸你可真行,人家法國名師設計的腰包在你眼裏就跟505是一個等級的,”韋晶沒好氣地說。一旁的韋媽媽快笑死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說,“也不能怪你爸,誰讓你那腰胖的係腰包跟係紅腰帶似的!”
  一旁的韋爸爸拿著韋晶解下來的腰包翻看著,順嘴問,“這包挺貴的吧?怎麽也得小三百吧?”韋晶特崩潰地歎了口氣,“牛嚼牡丹啊……”然後說了個數字,韋爸爸吃驚的張大了嘴,“不是吧?就這麽一小玩意兒?”“就是,你以為現在這小年輕錢都花哪兒去了,”韋媽媽見怪不怪地說。  
  嘖嘖有聲的韋爸爸忍不住搖頭,“好嘛,這價錢能買多少個麵口袋啊,還比這能裝。”“切,老爸,那麵口袋能係腰上嗎?”韋晶瞪了一眼自己老爹,一把把腰包搶回來往袋子裏塞。韋媽媽夾了一筷子金針菇給自己老頭,又跟他笑說,“還別說,你閨女那腰係麵口袋肯定沒問題,夠粗!”說完夫妻倆都笑了起來。 
  韋晶正要憤而反駁的時候手機響了,正是陶香讓她回頭去取袋子的那個短信。韋晶立刻得意洋洋地把手機遞到父母麵前,“看看,看看,不是咱腰粗,是那帶子有問題!”
  韋媽媽掃了一眼那短信,“不是就不是唄,話又說回來,一天到晚稀裏馬虎,丟三落四的你還挺得意的是吧?韋晶?我說話呢你聽見沒有?”韋媽媽發現女兒手裏舉著手機,人卻扭著頭看向窗外。她拍了一下韋晶的手,“看什麽呢?回頭手機再掉鍋裏!”
  “啊?媽,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韋晶回過神來,匆匆說了一句就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哎哎?!你去哪兒啊?”韋媽媽叫了一嗓子,然後推了韋爸爸一把,“韋晶她怎麽了?” 
  韋爸爸沒說話,隻轉頭看著窗外,韋晶正穿過飯館門前的小馬路往對麵跑。街邊的路燈不算亮,好在離得不遠,能看出一個男人正扶著一棵樹好像在嘔吐,韋媽媽看女兒朝他跑了過去。  
  夫妻倆麵麵相覷,同時發問,“那誰啊?你認識嗎?”

  第十六章 貌似有點開竅了(上)
  “嘔……”一股帶著強烈的,被胃液發酵過的酸臭液體從男人嘴裏噴薄如出,差點濺在韋晶的鞋子上。“哇!”她尖叫了一聲,本能的向往旁邊躲閃,可接著就發現如果自己不去扶的話,這老兄就打算一屁股坐在那灘嘔吐物裏了。
  韋晶被那股味兒熏得一個勁兒的泛惡心,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穩住他的平衡,先扭頭向外深吸一口氣,然後憋住氣轉回頭飛快地說,“江山,這邊!先這邊來!”邊說邊把他往幹淨地方扯。喝的暈暈乎乎的江山下意識地跟她掙紮,嘴裏還嘟嘟囔囔的,“幹嘛呀,你誰呀!”韋晶安撫地說,“我,韋晶啊,江山你醒醒,出什麽事兒了?怎麽喝這麽多?沒事兒吧?”
  江山一米八多的個子,平常看著挺瘦溜一小夥子,可現在因為喝醉不光變得東倒西歪,而且跟吸了水的海綿似的重量直線上升。韋晶既得用肩膀頂住他還得防止他掙脫然後摔倒,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扛著一大保險櫃,死沉死沉不說還老惦記著逃跑。“哎喲!”韋晶叫了一聲,剛才鞋跟與下水道篦子別了一下,一時間失了平衡,她後背撞上了電線杆,還挺疼。
  暈乎乎的江山卻不管不顧繼續掙紮,他突然間一抽手,“放開我…”喝醉的男人根本就不知道控製力氣,韋晶不防備之下,差點實打實挨了一耳光,臉頰被掃過的部分火辣辣的疼。已經折騰出一身臭汗的韋大小姐,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她一腳就跺上江山的腳麵,用鞋跟碾,嘴裏還惡狠狠地說,“你還來勁了是吧,小白臉!再不清醒,我大耳刮子扇你信不信……”話未說完,就看見因為腳疼而齜牙咧嘴的江山猛地一彎腰,“嘔……嘔……韋,韋晶?”
  涼拖,某名牌,打完折還586元,獎金的一部分,今年流行的翠綠色,當時售貨小姐信誓旦旦地說,我們家的產品穿起來特別清爽,不會有捂腳的感覺!絕對透氣!韋晶抬頭望天無語,很好,非常好,果然是不捂腳很透氣啊,腳麵上這會兒熱騰騰濕漉漉的……
  “我的天呀,”飯館裏的韋媽媽看得直咧嘴,說著就站了起來,一邊的韋爸爸趕緊拉了一把,“幹嘛去?”韋媽媽說,“去幫幫你閨女呀,你看她,那是幫忙啊?整個兒就一添亂的!”韋爸爸示意她少安毋躁,“你還老說我慣著她,現在你不也一樣,你讓她自己弄,要是真不行她肯定找咱們了,人家小朋友之間的事兒,咱別輕易摻和!”
  韋媽媽看看自己老頭子一臉認真的樣子,不樂意的撇了撇嘴但還是坐下了。韋爸爸繼續往窗外左瞄右瞄,現在女兒和那個小夥子就在路燈底下,看起來清楚了許多。
  他捅了下自己老婆,神秘兮兮地問,“你說這會是不是她男朋友啊?看樣子長的不錯,不過醉酒可不是個好習慣。” “切,”韋媽媽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什麽記性啊,那不是江山嗎,米陽的朋友,以前經常來找米陽玩的,來過咱家好幾次了,還跟著一小胖子!”
  “喔……”韋爸爸點點頭,“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後來上北大去銀行那個是吧?”韋媽媽點點頭。“說不定現在倆人在一起了呢,要不韋晶幹嘛這麽火燒火燎的往外跑?”韋爸爸還是保持了一定的懷疑以及期待。
  韋媽媽一愣,扭頭往外看,韋晶已經扶著江山靠在了燈柱上,自己跑到一旁的草地裏,以一種高難度的動作追著自動噴灑龍頭衝腳,同時還在打電話。雖然隔著八丈遠,韋媽媽都能感覺到韋晶在衝著電話吼叫。
  看了一會兒,韋媽媽搖搖頭,“不像,你閨女談戀愛不是這狀態!哎我說,怎麽著,你著急嫁閨女啦?”韋媽媽打趣地看向自家老頭。韋爸爸嗬嗬一笑,“我就是覺得韋晶轉過年就該二十七了,也該找了,是誰都沒關係,隻要品質好,上進,對她好就行!其實……”他吧唧了一下嘴,突然不說了。
  韋媽媽瞪他一眼,“其實什麽?說話還說一半啊你!”韋爸爸夾了一筷子羊肉塞嘴裏含糊地說,“其實我覺得那誰就不錯…..”“那誰呀?”韋媽媽問,小三十年的夫妻不是白做的,她跟著就反應了過來,“你想說米陽吧?”韋爸爸點點頭,很認真地說,“這孩子我真挺喜歡的,從小跟韋晶就合得來,對她也照顧,你看平時沒事兒找事兒的都是咱家韋晶,那孩子樂嗬嗬的從來不吃心!還是警察,又肯上進!多好!”
  “哼!”韋媽媽冷笑了一聲,“是啊,他要是沒媽就更好了!”“咳咳,”韋爸爸頓時嗆住了,緊著灌了兩口啤酒,他好笑地說,“說什麽呢你?誰還能沒個缺點!”韋媽媽一瞪眼,“他媽那叫缺點啊,那整個是一缺陷!想讓我閨女管她叫媽,伺候她,甭想!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
  韋晶不知道父母這裏如何盤算著她的人生大事,她正跟米陽在電話裏嚷嚷呢。米陽正在回家的路上,他自行車胎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紮了,隻能坐公共汽車回家。挺無聊的時候,韋晶的電話就來了。
  他剛說了聲“喂”,那邊韋晶就跟機關槍似的開始突突他,一陣狂轟亂炸之後,聽得有點暈的米陽進行了小結。應該是韋晶吃飯時碰到江山喝多了然後吐她身上了,什麽五百多的沒穿兩天全毀了得讓他賠。“你們倆怎麽碰上了?啊?行行行,你別叫了,我這站就下車打車過去,五分鍾就能到!咱家那邊的小肥羊對麵是吧?嗯,江山現在什麽狀況?”米陽邊問邊往外擠,“勞駕,借過下車。”
  辛苦衝腳的韋晶回頭看了一眼,吐過兩次的江山已經好多了,剛才認出自己之後,一直安靜地靠在電線杆上,就是有點不穩當,晃來晃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這會兒還行,”韋晶說。“什麽叫還行,具體點!”米陽指示。韋晶翻了個白眼,“那就跟猿人剛下地時差不多,勉強還能直立行走吧。”
  “嗤!”米陽噴笑了出來,吐沫星子顯然飛到他身前那老兄脖領子裏去了,那哥們回頭一個怒視,卻發現米陽是個警察,到嘴邊的髒話蠕動了半晌生給咽了回去,倒是米陽說了句,“對不起。”
  今天下班時接到韋晶電話說跟美人的聚餐取消了,米陽就沒著急回家,把剩下的犬隻登記表弄完了才走。想換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便裝不見了,後來其他同事說好像是周亮那小子給穿走了,正咒罵周亮的時候他又發現自行車胎爆了,因而米警官隻能穿著製服在老百姓們含義各不同的眼神裏擠公車,倒不是故意穿出來臭顯擺。
  那邊米陽下了車伸手打車,這邊韋晶撂了電話往回走,腳上的髒東西看著是衝幹淨了,至於是不是真幹淨,韋晶讓自己不要多想。走到江山跟前歪頭看他,就聽見江山在那兒嘟囔些什麽,韋晶豎著耳朵聽了半天,就聽明白他說,“喝......喝......”
  “還喝?江山你怎麽了,第一次見你喝醉,你說你又不是肥三兒,學他點兒好行不行,雖說他沒什麽好兒可學的。”說著韋晶輕輕碰了碰江山的手臂,江山衝她一笑,可眼光沒什麽焦距的樣子。經過剛才那陣翻江倒海的嘔吐,他臉上帶了一點紅暈,反而襯的臉色愈加蒼白,胸口還有褲腳上都是星星點點的嘔吐物。
  “江山,沒出什麽事兒吧?工作不順心了?不會啊,上個星期米陽還說你當上你們行副理了,我說你不是失戀了吧,你江大帥哥也會失……”韋晶剩下的話都噎在了嗓子眼兒裏,因為江山突然抬頭直勾勾地死盯著她。
  汗毛都快豎起來的韋晶趕緊說,“江山,我開玩笑的,你別嚇唬我啊,你知道我是誰吧?”江山好像回想了一下,然後笑了,“你是韋晶嘛。”韋晶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順口跟了一句,“你真知道啊。”江山認真地點了點頭,“知道啊,你不就是那個左屁股上有塊疤的韋晶嗎……”
  正放鬆脖頸的韋晶就聽見“嘎巴”一聲脆響,周圍突然安靜起來,她抬頭瞅著江山就如同三十年代默片演員似的隻有嘴皮子在動,然後旁邊配上大大的繁體字幕,“這個男人說:你的左屁股上麵有塊疤!!”
  “江山,你剛才說什麽?”韋晶輕輕地問。江山好像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一副拚命想找回自己理智的樣子,眼神四下裏亂飛,“嗝,”他打了個酒嗝之後才慢吞吞地說,“沒說什麽,反正米陽不讓我告訴肥三兒,真沒什麽,嗝,嗬嗬……”
  韋晶腦子裏“轟”的一聲響,“死大米!”她一字一磨牙地說。要說韋晶屁股上這塊疤的由來實在不太光榮,起因是搶一塊烤白薯,結果是她屁股上多了一塊疤。以前一起住過四合院的鄰居們一說起韋晶就是,喔,我知道她,就是一屁股坐小火爐上,然後都送醫院了還死抓著白薯不鬆手的那個小姑娘是吧?
  要說這話誰說都行,就是米陽說不行,因為跟韋晶搶白薯又把她不小心推到火爐上“烤屁屁”的就是米大警官本人。因為這件事,韋晶給人留下了“吃貨”的印象,而米陽挨了米爸爸一頓胖揍之後,潛意識地養成了一種有好東西得先給韋晶吃的習慣。
  “味精,山子!”正當韋晶熊熊怒火運行全身大小周天各一次的時候,不知大禍臨頭的米警官拍馬趕到了。他一眼就看見那邊燈柱子底下大眼瞪小眼的倆人,付了車錢之後趕緊跑了過去,人未到,臉先笑,咧著大嘴就過來了。
  “味精!我叫你半天了,沒聽見啊,哇喔,我靠,你幹嘛你!”剛過馬路對麵的米陽猛然發覺有一黑影兒朝自己飛來,本能一個側頭,風聲擦麵而過,他的大簷帽被打了下來。
  米陽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帽子旁邊躺著隻涼鞋,綠色的,很女性化。他彎腰先把兩樣東西都撿了起來,抬頭笑說,“幹嘛呀,不就晚了會兒嗎,這點堵車你又不是不知道,居然上暗器。”翹著一隻腳在原地蹦達的韋晶大罵一聲,“米陽!你個烏龜王八蛋豬!”
  挨罵的米陽不明所以,“就算晚了點你也用不著口出惡言吧,咦?我說這什麽味兒,”他抽動了下鼻子,然後發現韋晶的那隻鞋味道很奇妙,不知道緣故的他一邊遞鞋還一邊嘲笑韋晶,“涼鞋都能穿出這味兒來,你這汗腳可夠嚴重的。”
  韋晶狠狠地把鞋搶了回來,上手就打,沒頭沒臉沒屁股的用鞋跟兒亂敲,“我打死你個大嘴巴!我讓你亂噴!吃飽了撐的沒得說了是吧?”“哎喲,靠!疼死了,韋晶你幹嘛呀你,再打我真急了啊,我還手了啊,”米陽跟猴子似的四處亂蹦,韋晶穿著一隻高跟鞋,一拐一拐的遠沒有他靈活。
  這時被扔在一旁看熱鬧的江山不知道為什麽開始傻笑,哈哈笑了沒幾下惡心勁兒上來了又是彎腰幾聲幹嘔,這邊正在纏鬥的韋晶和米陽同時做了一個我閃的動作。可江山什麽也沒吐出來,順著電線杆滑坐在了地上,低著頭,沒幾秒鍾......呼嚕聲響起了。
  米陽借機躲遠了點,他特可笑地兩手交叉護胸,戒懼地看著一邊喘粗氣一邊惡狠狠盯著自己的韋晶,那鞋子讓她捏的嘎嘎直響。“怎麽的,你又想把鞋塞我嘴裏呀?”韋晶突然冷笑了一聲,把鞋子套回了腳上,“想的美!六百塊錢呢,你肯吃我還舍不得呢。”說完套上鞋,轉身想走。
  “哎?”看著韋晶怒衝衝離去的背影,深感莫名巧妙的米陽忍不住叫了一聲,“我說你是更年期提前還是青春期躁動滯後啊,沒頭沒腦的算怎麽回事兒?就算江山吐你身上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不用這麽株連九族的吧?你這是衝他還是衝我啊?”
  韋晶頭也不回的說了一聲“一丘之貉!”然後大踏步地過了馬路。
  眼瞅著她進了飯館,眼神2.5的米陽這才發覺韋氏夫婦貌似也在,他尷尬地衝他們招了招手。“一丘之貉?”米陽靈光的頭腦開始轉了起來,韋晶不是個事多的人,而且一向跟江山處的不錯,更何況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呢。
  剛才她說什麽來著?大嘴巴,亂噴......他充分調動了自己的邏輯思維能力進行代換,‘一丘之貉是說我跟江山,然後說我亂噴,那就是江山噴什麽了......’米大警官的眼光落到了已經睡著的江山身上。
  第二天一早,做了一夜惡夢的江山終於醒了,頭又漲又沉如同石頭,他抬手揉揉太陽穴,“嘶......”那種頭部好像要裂開的感覺讓他齜牙咧嘴地直吸涼氣,不敢再揉。過了半天,那股難受勁頭稍稍過去了,江山雖然沒正睜眼,但是屋裏的味道,自己身下的被褥都告訴他,他在自己家。
  昨天喝多了,後來還碰上韋晶了,後來......江山緩緩地睜開了眼,屋裏似乎很明亮,但是自己的眼前為什麽這麽暗?江山皺著眉頭擦擦眼睛再看,“啊!!!”他嚇得一聲大叫,米陽正陰測測地低頭瞪著他,倆人都快貼上了,“醒了?你昨天晚上跟韋晶說什麽了?!”
  江山下意識的想起身,然後就聽見“嘭”的一聲悶響,“我X!”兩個咒罵聲同時響起。本來就頭疼欲裂的江山破口大罵,“大米,你丫有病啊!老子又不是睡美人,一大早你貼我那麽近幹嘛?!哎喲...”嚷嚷完的江山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他被自己的聲音震得越發難受。
  坐在床邊揉腦門的米陽沒好氣地說,“就你那一臉眼屎的還睡美人呢,回答問題,我忍了你一宿了!”“什麽TMD的問題.....”江山伸手擋住刺眼的陽光,然後突然想起昨天自己好像跟韋晶說,她屁股......江山開始苦笑,“我說她屁股上有塊疤。”
  “你說什麽?”米陽好像沒聽懂,江山長出了口氣,加重語氣,“我是說,她......”他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自己脖子一緊被人拎坐了起來,“你怎麽知道的?”米陽問。他的表情平常甚至可以說是平靜,但是江山就是感覺到米陽就像要爆發之前的死火山,隨時能一拳把自己給KO了。
  “你告訴我的,”江山用手掰著米陽抓著他脖領子的手。“我?”米陽顯然不信。江山雖然眼球脹痛,但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對,你,去年一月六號你破了大案肩膀多了顆花兒,咱們仨在小芸她家店裏吃雞翅喝酒慶祝,你喝多了非講給我聽,還一再強調不要告訴肥三兒,其實那家夥早醉了,要是不信,你去問問小芸,她也聽見了!”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江山覺得那腦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幹脆自暴自棄地隨便米陽怎麽抓,倒是米陽挺不好意地放開了手,扶他躺了回去。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苦笑著說了一句,“喝酒真誤事啊!”
  看著江山有些難受的樣子,米陽順手拿起床頭櫃上放著的濕毛巾,“給,擦擦吧。”江山接過來道了聲謝,擦著臉又問,“昨晚上你照顧我的?今兒不用上班嗎?”
  米陽伸了個懶腰,用力地搓了把臉,“今兒我請假跟同事調班了,認識你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你喝成這樣,我不放心,你沒事兒吧?”
  江山擦臉的手一頓,然後聽他在毛巾地下悶悶地說了句“沒事兒啊,啊對了,韋晶......沒事吧?”“沒事兒?”米陽扒拉著自己的板寸兒,歪頭給江山看腦門,“都青了看見沒,她拿鞋跟兒敲的!”
  “嗬嗬,”江山忍不住一笑,“兄弟,對不住了啊,回頭我去跟她解釋,保證她不生你氣,放心!”“唉,”米陽歎了口氣,“我打她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你不知道,她特忌諱人提這事兒!這回我可慘嘍......”
  “大米,韋晶不是哥們了吧?”江山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米陽一愣,但是他特明白他什麽意思,訕訕地說了句,“說什麽呢?”“你說什麽呀,你是沒瞧見剛才你那樣,我要說是我偷看的,你丫非生吃了我不可!”江山打趣道。
  米陽最近太陽曬得不少,露在外麵的皮膚都黑亮黑亮的,可臉皮再黑還是擋不住那一抹紅滲了出來。“嗯哼!”他先幹咳了一聲,又把拳頭關節捏的嘎巴響,後來又撓撓頭,最後隻剩下了傻笑,卻說什麽也不想反駁。
  江山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男人啊......是不是為了女人都會變傻子?”他感慨地搖了搖頭。米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說的是......”米陽沒有惱羞成怒反而讚同讓江山一怔,然後就聽見米陽若無其事地問,“那,何寧又是誰啊?”
  江山跟米陽對視了半晌,人又倒回了床上。米仰也不催他,就看他用胳膊蓋住了眼睛,過了會兒才悶悶地說:“大米,以前我拒的女孩兒多了,是不是會遭報應?”米仰微微一愣,隨即用很平常的口氣說:“扯談!說說你這報應的來龍去脈吧。”
  江山又沉默了許久,才開始講述......
  何寧,一個普通的外地打工妹,在銀行幹些清潔的工作。一開始江山也沒注意到她,後來加班的時候總發現她走得很晚,很多工作都是她一個人在做,而且她毫無怨言,工作賣力又認真,一點也沒有現在年輕女孩兒的那種浮躁。
  碰到過幾次之後,眼高於頂的江大帥哥對她印象不錯,偶爾也會禮貌的打個招呼,僅此而已。直到有一次何寧撿了客戶遺失的錢上交,卻被找回來的客戶指責金額不對,事情鬧得行長都出來了。
  最後幸好有銀行錄像證明何寧的清白,客戶還是不肯道歉,銀行自然想是息事寧人別得罪大客戶,自己行裏的一個小清潔工,回頭安慰她一下也就是了。看著何寧一臉的淚痕,江山覺得很不公平,但他也明白世道就是如此,不是“正義”兩個字就可以解決一切的。
  可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客戶臨走的時候被何寧叫住了,大家都以為她不甘心受委屈,卻發現何寧那了一個創可貼遞給了客戶的小兒子。這是大家才發現,頑皮的小男孩不知何時把手心劃了道口子,滲著血絲,他父親都沒發現。
  那客戶有些訕訕的走了,行長好好的誇獎了何寧幾句,吩咐江山額外獎給她五百塊錢就走了。何寧卻沒什麽太多的反應,繼續幹自己的工作。就這樣,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江山發現了這女孩的很多優點,尤其是細致柔順,和周圍那些伶牙俐齒、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兒們一比,何寧的這個特質越發的吸引人。
  “知道嗎?大米,漂亮女孩兒我見多了,可沒有一個像她那樣讓我有種迫切的想要保護她的感覺......你別笑,現在貌似我剃頭挑子一頭熱,你想不到吧,她辭職了,就因為銀行裏有人風言風語,我知道她不想影響我,她真的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兒......”
  江山的話一直在米陽的腦海裏回想著,他有些煩躁的推開了公共汽車上的玻璃窗吹風......

  第十七章 貌似有點開竅了(下)
  “大米,周亮!你倆一會兒去把剛才接警那事兒處理一下,人事主在那兒等著呢,”牛所突然發聲把正死盯著電腦的米陽嚇了一跳。他猛一抬頭才發現牛所長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一手端著他用來喝水的那個罐頭瓶子,一手拿著張紙正歪頭看著顯示屏。
  米陽因為心虛,差點伸手把顯示器給關了,他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擋住牛所視線,接過了接警記錄,“好嘞,馬上就去!”牛所點點頭猛拍了米陽肩膀一下,“不錯!”米陽有點傻眼,“啊?”心說什麽不錯?
  牛所一個轉身跟坐米陽對桌的周亮說,“我總是說,工作這件事兒,你放在心上就隨時有,看看大米,難得這兩天比較消停,沒啥活兒,人還主動查看外來人口登記,這叫什麽?這就叫工作態度,我們要防患於未然,而不是亡羊補牢!”
  邊指點江山邊轉悠的牛所突然發難,“周亮,你小子咧什麽嘴,你以為你把手機塞文件下麵我就看不見了?!”牛所一把將周亮藏起來的手機翻了出來,低頭一看,“哼,就這麽一個長蟲吃豆子的小玩意也能讓你玩的那麽興奮,哈喇子都快出來了!”
  周亮同誌顯然抗打擊能力極強,他就衝著牛所嘿嘿的傻笑。“噗……”周圍幾個警察偷笑了起來,既笑周亮的諂媚樣,也笑牛所土老冒管貪吃蛇遊戲叫長蟲吃豆子。牛所把牛眼一瞪,四周立刻消音,“小於,把今年上半年的走訪情況給我統計出來,下午一點之前給我,好了,大家夥繼續!”說完牛所邁著方步回了自己辦公室。
  周亮扭著屁股把轉椅滑到米陽跟前,陰陽怪氣地說,“勞模兒,看啥呢,也讓我們學習學習!”說完伸頭瞄了一眼屏幕,“喲,這誰啊?長得挺水靈的,我說你是看美女呢吧,公器私用!”
  米陽嗬嗬一笑把程序退了出來,帶上帽子,又把接警記錄塞到了手包裏,然後衝周亮笑說,“我還就看美女了,我還就受表揚了,氣死你!”周亮一腳踹過去,米陽靈活地一躲,嬉笑著出了門。周亮差點閃著腰不說,又被探出頭來的牛所吼了一句,“你怎麽還沒走,等著我派車送你呢?!”。
  出了辦公室,米陽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剛才真是嚇了一跳,自己正全神貫注地查看何寧個人資料的時候,竟被牛所看見了,好在他以為自己是在“工作”。
  “今兒出門我就沒看黃曆!”拎著帽子跑出來的周亮一臉晦氣地嘀咕著,一抬頭看見米陽正跨在自行車上咬著舌尖壞笑,更是氣兒不打一處來。
  米陽哪容他竄過來跟自己算賬,衝他身後說了一句,“所長,我們走了啊。”周亮嚇一跳,猛地一個立正然後小心翼翼回身看去,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心知又被米陽給涮了一道,他氣哼哼地騎上一輛自行車就追。
  那案情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米陽站在寵物店裏和那隻小貓大眼瞪小眼,而周亮則在門口那邊安慰一個眼紅紅的小朋友。一個滿頭卷發的中年婦女還在跟店主不依不饒,“你看看那耳朵,啊?立的跟狼狗似的,你還好意思說它是蘇格蘭折耳貓!!這不是騙小孩兒嗎!缺不缺德啊你?!”米陽一愣,撓了撓小貓的耳朵,小貓舒服的喵嗚了一聲,那耳根是挺硬的。
  “你怎麽不講理啊,折耳貓不是生出來就折耳,而且這隻貓我們賣給你們的時候也說了,機率不是很大,很可能不折,要不能800塊錢就賣嗎!現在這貓讓你養的明顯是營養不良你又說不要了原價退,怎麽可能嘛!”委屈的店主妹妹紅著眼圈說,可那個大嫂根本不聽,還是堅持退錢。
  周亮這時溜達了過來,米陽悄聲問,“怎麽樣?”周亮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壓低嗓門說,“小孩兒說這貓是爸爸給買的,他媽嫌麻煩不讓養就想著退貨不能吃虧。可人家不給她退,因為那貓讓他們給養的蔫了吧唧的估計要嗝屁,誰也不讓誰結果就報警了,靠!什麽破事兒就報警啊!”
  米陽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那個小男孩兒,他正眼巴巴地看著這隻小貓,臉上寫滿了不舍。可他的媽媽顯然注意力隻在跟店主扯皮上,根本沒注意自己兒子的感受,米陽在心裏歎息了一聲。
  周亮同誌一向惜香憐玉,又知道了事情的真實原因,眼看著擦眼抹淚兒的小姑娘被一老女人欺侮,他走過去幫忙伸張正義。“我說這位女同誌,貓您兒子玩了一個多月了吧,還有這店裏下午的生意也全讓您攪和黃了,您看……”看著周亮在那邊調解,米陽在旁邊戒備著,以防止女人們突然翻臉,連抓帶撓殃及周亮這胖頭魚,這可是血淋淋的經驗教訓啊。
  過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手中一暖,米陽低頭看去,那隻不折耳的小折耳不知何時蹭到了自己手裏,舒舒服服的,放鬆的靠著自己。跟身子比起來又大又圓的腦殼很滑稽,深棕色的眼睛帶了一點綠色,它非常信任又帶了一點討好的正看著自己。
  米陽突然覺得小貓那大圓腦殼還有圓眼睛很像一個人,他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唔……”終於做完季度銷售評估報表的韋晶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揉著眼睛正想喝口水,卻發現屏幕右下方MSN在閃動,她趕緊打開看。是陶香問她,‘在嗎?’‘韋晶回了過去,‘俺來也,你還在嗎,不好意思啊,剛才做表做傻了沒看見!’
  陶香立刻回了一個笑臉圖案,‘沒事兒,對了,你不是原諒米陽了嗎,怎麽簽名還是這個啊?’韋晶看看自己簽名上寫的是:米陽是烏龜王八蛋豬!她忍不住一笑,回了一個戴墨鏡得意笑的圖案,‘我覺得挺好啊!’陶香回了一個流汗的圖案,‘米陽不生氣嗎?’韋晶這邊嗬嗬樂著輸入,‘他不生氣,他把自己MSN的簽名改成江山是烏龜王八蛋豬了!’陶香隻回了一個字‘噴!’
  ‘你們倆可真是……’陶香又加了一句,‘行了,我就是告訴你,上次不是說周末去K歌,能不能定周日啊,我臨時要參加個會議,是客戶介紹的,是講明年流行趨勢的,抱歉啊。’陶香放了個臉紅的表情。韋晶霹靂啪啦地回道,‘沒問題啊,正好周六要跟米陽去爬長城,他們單位組織的,允許帶家屬,米陽說他家裏沒人去!’
  ‘啊?你不是不喜歡爬山嗎’陶香問。韋晶回答,‘是不喜歡,不過我喜歡中午那頓虹鱒全魚宴,嘿嘿!’陶香回了一個無力的表情,‘為吃賣身的女人,那你就算他“家屬”了?’陶香特地在家屬兩個字上加了引號。韋晶大咧咧地回到,‘家屬咋了,俺比他大,大姐也是家屬啊,就算不是親的,他們單位還能驗了血才讓上車不成?’
  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字體,電腦前的陶香喃喃說了句,‘米陽,長路漫漫啊……”聰慧敏感的陶香一直覺得韋晶和米陽之間有一種別人插不進去的氣場,親情,友情或別的什麽說不清楚的情,總之很深。別看倆人平時見麵就掐,要是真有個什麽事兒…
  陶香好笑地搖了搖頭正想繼續打字,就看見韋晶又打了一行字出來,‘老板在吼,閃一下!’這邊飛快打完字的韋晶轉身問亞君,“哪個姐夫找我?”亞君說,“大姐夫!”“喔,我知道什麽事兒了,”韋晶從文件夾裏抽了一張紙出來,“那我先去了啊,對了,我這兒有大棗兒你先洗洗吃,就在……”
  她話未說完就看亞君做了個OK的手勢,“明白!”然後就去翻自己的書包把裝棗兒的塑料袋掏了出來,韋晶做了個無力的表情,她還真明白。
  韋晶這個TEAM裏麵有倆個Jeff,一個是三線大老板意大利人,一個是二線老板新加坡人,為了區分他們倆,大家按照諧音把他們稱為大姐夫,二姐夫。
  到了老板專屬的玻璃隔間跟前,韋晶整理了一下頭發,才敲敲門,“請進!”一個有些怪異的嗓音響起。韋晶微微一笑,大姐夫中文不太好,但是很喜歡說,比那個明明會中文卻不願意講的二姐夫好相處多了。
  進去之後韋晶先把報表交了上去,大姐夫大致瀏覽了一下重點,很滿意,連連誇獎並感謝韋晶。外國人有時候就是這點好,隻要你認真做了,他們從不吝惜感謝和誇獎,雖然都是些沒什麽實質內容的話,但還是會讓你覺得很愉快。
  一直都工作的比較壓抑的韋晶也喜歡這樣的誇獎,不管真的假的,時效多短,偶爾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還是必要的。不得不說環境改變人,韋晶來BM公司工作也五個月了,雖然她的英文依然水平不高,但是跟之前的她比,那絕對是天差地別的。
  中英文夾雜的跟大姐夫談完工作之後,不知何故心情很High的意大利人又拿出一樣東西,說是他朋友從舊貨市場上淘來送給他的。韋晶倒是聽懂潘家園三個字了,心想是什麽古董吧,不過肯定是仿的,用來騙老外的。
  可就算再讓她想一萬次,她也想不到自己眼前會出現這個東西,“放Fruits,漂亮!”大姐夫很得意地展示給韋晶看。韋晶眨眼再眨眼,確定自己沒有因為做Excel太多而導致眼花,一個她小時候幾乎各家都有,用來起夜的那種大痰盂兒正挺胸抬頭的站在大姐夫的辦公桌上。
  韋晶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要說那痰盂兒還真有可能是那個年代出產的,上麵畫著鴛鴦戲水不說,還有一個紅豔豔的大雙喜字。有人說意大利人是全世界最會做表情的人,現在大姐夫擠眉弄眼的種種表情顯然在說,怎麽樣,這東西很美吧,請不要吝惜你的讚美。
  別說用英文了,就是用中文韋晶都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這玩意兒的實際功用,對了,剛才這老外說啥,放Fruit?韋晶心說我沒聽錯吧,是水果的意思吧,這家夥要拿它當果籃?哎喲我的媽!
  想笑又不敢笑且不知該如何解釋的韋晶頓時表情極度扭曲,大姐夫聳聳肩膀,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實在沒轍的韋晶吭哧著用中文簡單說明了一下此物的用途,對中國文化一知半解,不,應該說是半知半解的意大利人徹底暈菜了。
  “Pee?!”他連連搖頭表示不信,畫得這麽漂亮的東西怎麽可能是便壺。他又指著那個大紅雙喜,中英文混雜的表示,他明白這個字在中國是很喜慶的意思,一個喜字是Happy,兩個喜字就是雙倍Happy,為什麽中國人小便的時候會感到加倍的Happy?!
  韋晶……
  “你回來了,”亞君衝韋晶一揚下巴,嘴裏還叼著個紅通通的大棗,本來表情有點怪異的韋晶一愣,她看見應該出差在外的廖美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見韋晶回來了,她站起身來跟亞君說,“那就這樣吧,反正這個Project歸我了,你幫我整理一下吧。”“OK!”亞君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廖美經過韋晶身旁的時候眨了下眼睛,“謝謝你的大棗啊!”說著喀嚓咬了一個,韋晶一笑,“別客氣,你再拿幾個吧,你不是說出差嗎?”廖美一笑,“吃了好幾個了,機票沒定上改期了,我先開會去了,拜,”她邊說邊往會議室方向走。
  韋晶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亞君問,“怎麽去了那麽久,大姐夫又拉著你練中文了?”一提這個,韋晶登時笑了出來,連說帶比劃地講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把亞君樂得直咳嗽,直到Amy經過這裏的時候她才收起了笑容,眼皮子一翻,以白眼對白眼。
  一看這對死敵又在練習以眼殺人,韋晶咧咧嘴把視線調回到自己的電腦上,忽然發現屏幕亮著,MSN窗口裏顯示陶香留言下線了,‘我這兒有事兒先下了,明天你加油吧,身為家屬,可別在其他警察麵前給米大警官丟臉啊!回頭聯係!’後麵跟著一個壞笑的圖案。
  “切!”韋晶從鼻子裏笑哼了一聲,低頭接著忙自己的工作了。忙的一陣昏天黑地之後,突然聽見身後的亞君跟詩朗誦似的感慨了一聲“啊,終於下班了~”韋晶這才發現已經六點了,她抬頭揉揉自己僵硬的脖梗子,琢磨手裏的活兒忙的差不多了,她幹脆也收拾東西關電腦準備走人。
  “一起走嗎?”亞君把椅子轉過來問,韋晶搖了搖頭,“我騎車走,你忘了!”“喔,對,我說你不是真打算騎自行車回家吧,也太響應公司運動最健康的號召了!”亞君說。“就當減肥唄,”韋晶嘻嘻一笑,看亞君還想說,她趕緊指指表,“行了,你還不走,你那瑜伽課一節可小300大元兒,遲到一分鍾就是損失五塊錢呢!”
  亞君一看表,趕忙收拾東西往外衝,嘴裏還沒忘了說,“那我先走了,你悠著點,明兒京華時報上可別出一新聞,某妙齡女於淩晨騎自行車倒斃在五環邊兒,疑似過勞死~”“說什麽呢你!”韋晶抓起一文件夾子做投擲狀,亞君一聲尖笑,緊著兩步刷卡推開了玻璃門跑了。
  韋晶嗤笑了一聲,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也往外走,等到電梯間的時候一個電梯正要關們,她趕忙跑了幾步,“請等一下!”可等到了跟前,電梯還是合上了,裏麵貌似人不少,韋晶隻聽見一個很像廖美的聲音傳了出來,“好呀,那明天見了。”
  大寫字樓上下班時等電梯簡直就是一場噩夢,身在二十層韋晶足足等了十幾分鍾之後才勉強擠上了一部電梯。今天是周五,BM公司的自由著裝日,所以平時衣冠楚楚的男女們大多穿的都是一身休閑服。韋晶一直在盡力自然地歪著頭,以免她身旁那位老兄的羽毛球拍杵在自己眼睛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末到了大家都很興奮,電梯裏各種香水味道混雜不說,再被人體自身帶著汗的熱力一揮發,韋晶頓時覺得有點窒息,心想人說香水本身是臭的,看來是真的!
  等出了寫字樓,韋晶先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現在是九月,有著北京一年中最美好的氣候。天氣涼爽,藍色的天空高且透明,疏淡的白雲映著夕陽晚霞,格外漂亮。韋晶沿著街邊的人行道走了一段之後,來到路邊一個挺大的自行車存放處,韋晶給看車的大叔交了七塊錢之後,把車子推了出來。
  上周五也不知道怎麽了,地鐵邊上的公交車站車次巨少,好不容易來一輛,門一開,全是屁股和後背在那兒表演懸空站立。雖然還有不少群眾有往上衝殺的勇氣,韋晶自認沒那個本事,幹脆去打車,因為還有倆個報表等著讓老板Review呢,花點錢總比遲到被老板白眼好。
  要說也邪了門了,那天出租車也特少,好像成心跟韋大小姐過不去。好不容易等來一輛還總被別人半路劫走。剛開始還故作優雅,不予計較的韋晶一看時間越來越少也急眼了,幹脆學著別人的樣子走到前麵去攔。
  可就這樣,也總有人攔在她前麵,韋晶心說再往前走,自己就該走回家了。正著急呢,無意間發現路邊棚子裏放著不少色彩鮮亮的自行車,別的她沒看見,就看見免費兩個字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
  腦海中靈光一閃,她趕緊跑過去問,看車的說是政府的一項什麽惠民政策,反正她交了100元押金之後,韋大小姐騎上車就往公司衝…… 從上周五到這周五整整七天,韋晶倒不是刻意不還車,主要是穿著A字裙實在不方便騎車,所以一直等到這周五穿便裝的時候才把車取出來準備去還。
  今天一天都沒出什麽妖蛾子,韋晶這會兒心情很好,她背著雙肩包,帶上MP3的耳機,節奏勁爆的歌曲響起,她開始優哉遊哉地騎車,充分享受著一路上的習習涼風,嘴裏還荒腔走板地跟著哼哼,“我的熱情,就像一把火,燃燒了整個沙漠喔~~~”
  騎著唱著,韋晶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為什麽從自己身邊經過的騎車人都回頭看自己,然道自己嗓門太大了?韋大小姐閉上了嘴。可就這樣,還是有人回頭看,莫明其妙的韋晶低頭看了看身上,又摸了把自己的臉,手上除了有點汗沒別的呀。
  難道!!韋晶突然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性,難道老媽給自己買的這條特價牛仔褲屁股那裏開線了?!穿的時候就覺得特別緊特別薄,不會便宜沒好貨,給自己開後門了吧……
  飛快地回頭看看後麵的自行車離自己還有段距離,韋晶微微地欠起身,伸出一隻手往後摸索著,好像沒有啊……“哎呀,”自行車突然被一個小石子墊了一下,車頭一晃,差點歪倒,嚇了一跳的韋晶趕忙雙手扶把穩住。可她還是有點不放心,一會兒抬起身又換了隻手去摸啊摸。
  沒開線啊……摸著臀部的韋晶很鬱悶,她正想著要不要下車來仔細查看一下,無意間往左一歪頭,“謔!”她嚇了一跳。一輛紅色的消防車不知何時跟在了斜後方,天曉得他們跟了多久了。幾張黑黝黝的笑臉從車窗裏探了出來,見韋晶發現了他們,集體合唱了起來,“我的熱情就像一把火.....”而坐在副駕駛座位的謝軍顯然是在強忍笑意......
  韋晶一個猛刹車,“吱......”
  看韋晶用腳撐地停住之後一臉的尷尬,謝軍示意司機停車,跳下車之前扭頭笑說,“這麽喜歡唱啊,那一會兒我們一路唱回隊裏好不好啊?”兵們嘿嘿笑著閉上了嘴,但卻都越發用力的往窗邊擠,人人都很興奮的樣子。
  “嗯哼,”走到韋晶跟前的謝軍清了清嗓子,“好久不見了。”韋晶撓了下發熱的臉龐哼了一句,“是啊,好久沒見。”剛才一看見這些兵,韋晶就明白過來,那些回頭的騎車人不是在看她,而是看跟著她的這輛消防車。結果自己還誤會了,當眾表演了一場“十八摸”,一想到這兒,韋晶身上又是呼的一熱,甚至有了點尿急的感覺。
  “滴滴滴,”幾個學生按著氣喇叭從他們身邊飛快地騎過,其中一個蹭著謝軍的後背就過去了,韋晶趕緊往裏拉了他一把,“小心!”謝軍低頭看了一眼韋晶剛縮回去的手,他咧嘴一笑,“咱們站這兒好像有點礙事兒,你這是去地鐵吧?”他邊說邊很自然地領著韋晶先靠近便道再往前走。
  “你怎麽知道我去地鐵啊?”韋晶推著車問。謝軍的態度一直很自然,她心想反正已經丟大臉了,好在又不是相親,愛誰誰吧,韋大小姐寬慰了自己之後也變得自然起來。謝軍指指她的自行車,“這項服務就地鐵那邊有個固定點兒,你總不會騎車回家吧,我記得當時你登記的地址好像在西邊很遠。”
  “是啊,你記性真好,”韋晶隨意一笑,然後忍不住看了一眼慢速跟在他們身後的消防車。車裏的戰士一看她回頭看自己,嘴巴咧得更大,有人居然還開心地衝她招手,韋晶點點頭一笑就趕緊調轉了視線,結果又跟謝軍含笑的眼神撞個正著。
  韋晶就覺得自己又開始別扭起來,趕緊沒話找話,用以打破一下尷尬的氣氛,“那什麽,你們什麽時候過來的?我都沒看見,嗬嗬。”她不提這個還好,一說這個謝軍就想起之前看見韋晶歪歪扭扭地騎著車,唱著歌,然後還摸……
  “喔,剛才一轉彎正好看見你了,追上來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估計是你音樂聲放的太大了,”謝軍很委婉地說。“是,是,是有點大,有點大,嗬嗬……”心知肚明的韋晶幹笑著附和。
  一時間兩人好像又沒了話說,韋晶覺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渾身上下不自在到了極點。先用餘光瞄了一下沉默中的謝軍,韋晶一咬牙準備客氣兩句走人,“那個我……”“你是不是……”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一愣,謝軍先反應了過來,笑說,“女士優先!”
  “呃?”韋晶停頓了一下,顯然謝軍有話要說,自己要是說想走好像不太禮貌,可該說什麽呢?韋晶眼神亂飛之際看到了那輛消防車,就隨口問,“我想說你們這消防車不大呀,不想平時看到的那個跟大貨車似的那種,”她用手大概比劃了一下。
  “你說的應該是水罐消防車或者大型雲梯車,這種小型的叫泵浦消防車,也是我們常用的,”謝軍解釋說。“泵什麽?”不太明白的韋晶又看了一眼那輛紅色的消防車,有點像皮卡。“泵浦,浦東的浦,”謝軍十分耐心地解釋道,“這種車上裝備了消防水泵和一些消防器材,一般能坐三到八個人,到火場後可以利用水源直接撲救,也可以用來供水,比較靈活。”
  “真專業,”韋晶點點頭又自嘲地一笑,“反正我管紅色的會嗷嗷叫的車都叫消防車。”謝軍哈哈一笑,很開心的樣子。韋晶又說,“你們開這麽慢沒事兒嗎,是在執行任務還是?”她的潛台詞就是,要是打擾你們執行任務,咱們就拜拜吧您呐。
  “喔,有人把消防栓擰開了,我們剛去處理完準備回隊裏,這邊沿途還有幾個消防栓正好順便再檢查一下,”謝軍笑說。“是嗎……”韋晶回頭一看,果然車上的幾個戰士都下來了,就在路邊的草地裏,有人拿著工具搬弄,有人拿筆在記錄著什麽,沒有了方才的嬉笑,每個人都很認真地在工作。
  這時謝軍停住了腳步,韋晶下意識跟著站住了,“我不能送你了,”他說完指指自己的兵。韋晶一愣然後用力點頭,“那是,工作重要,你忙你的,那回見了!”說完韋晶準備上車,謝軍突然“哎”了一聲,“還有事兒嗎?”韋晶扭頭問。
  “沒什麽,過幾天我們那兒要辦個軍民一家的活動,有興趣參加嗎?”謝軍微笑著問。“活動?”韋晶想了想突然笑了,連連點頭,“行啊,沒問題,那我們短信聯係好了!”謝軍笑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好,保持聯係,你路上小心!”
  “好嘞,拜!”韋晶騎上車用力蹬了幾下就走了。她一邊騎一邊盤算,徐亞君那廝貌似一直惦記著這小排長,有這個機會她不得樂瘋了,哈,自己下個禮拜的午飯有著落了,爽啊!
  目送著韋晶的背影消失,謝軍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兩個月前他就想跟韋晶聯係了,可一直他也摸不準韋晶的反應,而且她還有個青梅竹馬的警察。正好隊裏讓他參加個學習班,整整兩個月封閉學習,讓他摸準了自己的心思,沒成想回來第一次出警就碰上了韋晶,想著她邊騎邊唱,自娛自樂的樣子,謝軍忍不住又笑了。
  人已經走了,謝軍轉身回到了消防車邊上。司機探出頭來嘿嘿笑說,“排長,嫂子走了?”謝軍拿手套拍了他腦門一下,“胡說什麽呢你,就一普通朋友!”“啥普通朋友啊,我跟你說,這普通朋友前麵隻要一加性別,那就是男女朋友,沒純的!”司機斬釘截鐵地說。
  謝軍嗤的一笑沒說話,司機又問,“你跟她說那活動沒有?”“嗯,”謝軍點點頭。“她答應來了?”司機追問,“唔,”謝軍又點點頭。司機開心一笑,“這就對了,見著喜歡的就得上,尤其咱當兵的,沒那麽多閑工夫磨嘰,咬準了就不能撒嘴!剛才要不是我讓那幾個小子叫人,你還不肯打招呼呢。”說完司機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三級士官肩章,“別看你是官,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行,那謝謝你了,明兒周六放假,我請你喝酒!”謝軍痛快地說。司機還沒說話,那邊幾個小兵都嚷嚷起來,“啥酒啊,我們可聽見了!聽者有份!”謝軍笑著走了過去,“你們先把活兒幹漂亮了再說!”
  小兵們高興壞了,一邊喊沒問題,一邊開始合唱,“我的熱情,好像一把火……”
  第二天一大早,米陽就打手機把韋晶從家裏叫了出來,韋晶嘴裏還塞著義利麵包就緊著往樓下跑。按照米陽的指示,一出小馬路她就看見一輛依維柯停在路邊,米陽正跟她招手。
  上了車,韋晶也不認得誰是誰,就笑著挨個點頭之後才坐下,米陽關上車門之後坐在了韋晶身邊,他喊了句,“老劉,出發!”警察們也是難得集體出遊,一路上嘻嘻哈哈笑鬧個不停。一個警察就問,“大米,這小姑娘誰啊?”米陽回頭一樂,“我發小兒!”“喔……”警察們起哄似的拉了個長聲。
  汽車一路飛奔直向五環,米陽突然發現周亮沒在,就問,“哎?周胖子呢?”正給自己閨女指點車外景物的張姐接了句,“他說不跟咱們一起走,可能跟所長那車走的。”
  “是嗎,”米陽點點頭也沒放在心上,就接著跟其他同事說笑打趣。韋大小姐則一如往常的,隻要出現在陌生人麵前,那就是絕對的淑女典範,誰跟她說話都是溫柔又和氣的回答,特有範兒。米陽看她那樣就竊笑,然後就齜牙咧嘴地把韋晶擰他大腿肉的手掰開。
  集體出去玩就是這點好,路途再遠也不覺得累,大家說說笑笑的這時間就過去了。雄偉的長城一點點顯現,車子往停車場開去,韋晶的心情很好,小聲跟米陽說,“我記得上次來這兒,還是初中春遊的時候呢。”米陽故做正經的點頭,“是啊,正好懷念一下你曾有的青春歲月。”
  韋晶一時沒琢磨過味兒來,等她明白過來時米陽早就竄下車了。韋晶一下車就發現米陽正跟一小夥子纏在一起拳打腳踢的,仔細認了認,見過幾次,還一起吃過一次飯,是米陽以前的同事丁誌強,外號釘子的那個。
  正想著要不要過去,韋晶忽然覺得有人拉她衣服,一低頭,發現是張姐家的那個小姑娘,“姨,尿尿!”小丫頭表達的很直接。韋晶自然先去找她老娘,一看負責後勤的張姐正忙的不可開交,隻能過去跟她打了個招呼,自己帶著小孩兒去廁所。
  這邊米陽有日子沒見釘子了,兩個人你給我一拳,我給你一腳的高興的不得了。折騰了一會兒,米陽勒著釘子脖子問,“何隊呢?我怎麽沒看見他呀?”釘子一個用力掙脫出來,一邊揉脖子一邊抱怨,“你小子還記得隊長啊,隊長說自打你下了所,就沒找過他!”
  米陽一哂,“咱一下放的,就別再給他添麻煩了!”釘子噗哧一笑,他看著不明所以的米陽說,“要說隊長可真了解你,他就說你肯定這麽想!他還說你這想法就是個屁,不對,是屁也不是!”米陽心裏頓覺溫暖,他嘿嘿一笑,什麽也沒說。
  “對了,那案子……”釘子壓低嗓門說,米陽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雖然已經被下放到了基層,可讓他走了麥城這案子,他一直放在心裏。釘子還沒說幾句,突然停了嘴,米陽順著他的眼光一看,發現楊大偉正在不遠處窺視著他們。
  米陽突然衝他齜牙一樂,把他嚇了一跳,打招呼不是不打也不是,幸好有個警察過來跟他說事兒,他才假模假樣地衝米陽微笑著點點頭然後跟那個警察走了。
  “什麽東西!”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牛子罵了一句,“這種人居然還升主任了!”米陽笑說,“你小子也來了,這也需要采訪啊?”他邊說邊給釘子做了個眼色,釘子自然明白,決口不提剛才說的案情,改跟牛子臭貧。
  從跟他倆的閑聊中,米陽得知楊大偉早就從刑警副隊升了後勤部主任,反而是何隊被足足多“考驗”了半年才準備給提副局,今天他參加考核去了,所以沒來。不管怎樣總算有個好結果,米陽還是為老隊長高興。
  沒說幾句,米陽發現韋晶走了回來,趕忙招呼她過來,丁誌強她認識,笑著聊了兩句。晚報記者牛?耐?誌倒是第一次見,他特熱情地握著韋晶的手,“你好,我是專跑他們局的政法口記者,跟米陽老熟了,你叫我牛子就行!”韋晶微笑著說,“你好!”
  釘子在一旁說,“嗨,我說,握兩下行了啊,見著美女就激動!”牛子一翻眼皮,“說啥呢,哥們是那種人嗎,”他又跟韋晶說,“這小子就是嫉妒我,因為我占了他的位置!”韋晶不明白地看著他。
  牛子很驕傲地挺了下胸膛,“我是盾牌足球隊的主力邊鋒,他,替補!”他這麽一說,韋晶就明白了,那是米陽他們這些喜歡踢球的年輕人組織的一個業餘隊,有空就跟人踢一場熱血一下。
  “是嗎,您真厲害!”韋晶客氣道。牛子越發的來了情緒,“回頭你跟米陽一起去看我們踢球吧,現在好多小姑娘都喜歡看我們踢球,我最擅長的就是手術刀似的精準傳球,人送綽號,外科醫生!”韋晶還沒表態,就聽見釘子嘀咕了一句,“外科?你婦科醫生吧,見了美女就流口水!”噗,韋晶連忙捂住了嘴,米陽哈哈大笑起來。
  牛子臉都漲紅了,他知道要是動手自己占不到半點便宜,正準備以一個未來名記者的犀利刻薄語言對某惡毒警察進行反擊的時候,他突然一愣,然後喃喃地說了句,“我靠,絕對的83,62,88,魔鬼身材啊!”
  “說什麽呢?”看著牛子的癡呆樣,背身的三個人同時扭回頭去看,韋晶的下巴差點沒砸腳麵上。不遠處,一身時尚的廖美正微笑著向他們走來,低腰貼身的牛仔褲越發突出了她修長的腿和纖細的腰線。
  米陽有點犯迷糊,心說她也來爬長城,那還真巧了。正想著呢,身上的汗毛突然都豎了起來,一轉頭,就發現韋晶正惡狠狠地盯著他,他脫口而出,“不是我!”說完倆人都一愣,韋晶不明白自己幹嘛這麽生氣,米陽則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解釋。
  等到大家集合按照局,所分隊的時候米陽和韋晶才知道,廖美居然是周亮那小子請來的,那小子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說是廖美幫一個朋友問辦戶口的事兒,因為之前有跟周亮和米陽打過交道,就給他們所裏打了電話,剛巧是周亮接的。聊著聊著不知道怎麽說起明天爬山的事兒來,反正最後廖美接受了周亮的邀請。
  前頭牛所長正在慷慨激昂地做戰前動員,“早知道你也來就開車去接你了,”廖美微笑著輕聲說。“嗬嗬,是啊,真巧,不是,這不是不知道嗎,”韋晶訕笑著應付了兩句。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怪怪的,不自覺地就想起昨天廖美曾經坐過自己的座位,還有回來時那亮著的屏幕。
  這樣的聯想讓韋晶覺得有些不舒服,其實廖美來不來跟她也沒什麽關係,但是,自己怎麽就這麽別扭呢……韋晶自己個兒在下麵糾結,站在一個石墩上的牛所張正口沫橫飛地說,“同誌們,我們今天一定要拿第一,要有必勝的決心!”他一邊說一邊瞄著旁邊也在做動員的吳所長。他倆是死對頭,這老家夥總是跟自己對著幹不說,還老想著要把實驗一小弄回他們轄區去。
  下麵的警察們嬉笑著喊必勝,其實誰也沒當真,看著一旁吳所長臉上那“飽含深意”的微笑,牛所長立刻怒了。他用力揮了一下手,“同誌們,人行千裏吃肉,狗行千裏吃屎!要是不努力,狗屎你都吃不到熱乎的!聽明白沒有!”
  警察們一看頂頭上司急了,趕緊都嚷嚷著表決心,“明白!必勝!”牛所滿意地點點頭,一轉眼間,卻發現臉色不正的韋晶正沉默以對。牛所長哪裏知道韋小姐的心思,一看不是自己手下的,不好發火,就微笑著說了句,“那個小姑娘誰家的,想什麽呢?”
  站在韋晶旁邊的米陽趕緊杵了她一下,“啊?”韋晶一愣,抬頭茫然四顧。米陽剛要說話,廖美已輕聲說了句,“所長問你想什麽呢?”米陽張開的嘴又閉上了,他看了廖美一眼,廖美卻好像一無所知。
  韋晶看著石墩上笑眯眯的牛所長,又發現大家都在看這邊,自己突然成了焦點,她趕緊搖頭,“沒,沒想什麽!”“喔,”牛所長也不想追究,就順口問了一句好給她個台階下,“那我剛才說的你有沒有信心啊?”
  剛才?韋晶腦子裏閃了一下,他剛才好像說……喔,對了,韋晶連連點頭,大聲說,“有,有,保證讓您吃上熱乎的!”

  第十八章 淵源(上)
  韋晶一語既出,就覺得自己周圍的好像瞬間真空了一下,然後又是陣陣小風不絕於耳,那是周圍群眾們不約而同的猛一吸氣然後又拚命不讓自己亂噴氣的結果。
  牛所長手下的警察們不敢笑,可旁邊其他所的警察才不管這套呢,哈哈大笑,形態誇張不說,那個牛所的老對頭吳所長非但不約束自己的手下,還笑嘻嘻地調侃,“老牛,第一是不能讓,這熱乎的我們就不跟你們搶了,回見啊!”
  站在“高崗”上的牛所長嘴角直抽抽,他臉色紅了又紫,紫了泛黑的喘了幾口粗氣之後,惡狠狠地一揮手,吼了一嗓子,“誰家的誰帶走,出發!!”警察們悶頭嗤笑著出發了,而牛所長一直盯著韋晶,直到看見米陽哭喪著臉拉住了韋晶的手,他才牛眼一瞪,意思是說,原來是你小子的人,你給我等著!米陽唯有苦笑。
  這邊廖美忍笑跟韋晶耳語了幾句,韋晶的眼睛先是瞪得溜圓,然後尷尬地咧了咧嘴看著米陽。米陽發狠似的揪住了她的辮子,但隻輕輕一扯,“您可真行,一句話就讓我們所長記住我了,我告兒你啊,一會兒就是腿斷了也不許喊累,要是沒拿第一,我就等死吧,你也跑不了!走!”說完就殺氣騰騰地拉著韋晶就往前走,覺得理虧的韋大小姐也不敢再矯情什麽,乖乖地跟著走了。
  看著前麵米陽和韋晶握在一起的手,仿佛被忽視了的廖美嘴角微微一翹,這算是無意還是刻意呢,她盯著米陽的後腦勺看。這時周亮走了過來,他拿了兩瓶礦泉水,憨笑著說,“廖小姐,咱們也走吧。”廖美很自然地調轉眼光一笑,“好呀,你叫我名字就行,不用這麽客氣。”
  廖美說完就往前走去,周亮拿捏著走在她身邊,鼻端不時飄來的若有似無的香氣讓他有些心跳加快。到了山腳底下,負責掐表的一揮手,警察們就嗷嗷地開始往山頂上衝。這回為了體現團結精神,要看的成績是最後一名的時間,所以報了名的家屬除了老人,其餘一律算在總成績之內。
  長城頂端,彩旗飄飄。“哎呀我的媽媽啊!”韋晶慘叫之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死也不肯起來了,她這輩子也沒用過這種速度來爬山。一路上米陽跟打了雞血似的往前竄,被他牢牢攥著手的韋晶隻能咬牙瞪眼的跟著,到了最後,韋晶是被米陽半拉半抱給生拽上來的。
  是不是總成績第一還不知道,但是雞場路派出所確實比老吳那個派出所的人先到了,過去埋汰了老吳一頓之後,牛所長的抑鬱心情明顯好轉。去拿礦泉水的米陽從他身邊經過,他居然笑眯眯地拍了拍米陽的肩膀,“表現不錯,那小姑娘也不錯!”說完邁著八字步走了。
  米陽樂嗬著跑回了韋晶身邊,把瓶蓋擰開之後才遞給韋晶,“剛才所長誇咱們不錯來著!”韋晶接過水大喝了一口,然後喘著氣說,“多新鮮啊,咱是你們所第一個到的吧?他還敢不滿意?哎喲,肚子疼!”她一邊叫一邊揉肚子。
  米陽問,“岔氣了?”“不是,”韋晶皺著眉頭往四周張望了一下,發現斜前方有個衛生間指示牌。“哎,我去趟洗手間啊,你幫我拿著,”說完把礦泉水往米陽手裏一塞,起身跑去。
  米陽閉上眼咕嘟咕嘟的喝著水,任憑汗水橫流,這種大汗淋漓的感覺讓他很爽。突然覺得眼前一暗,他眼都沒睜的說,“這麽快就回來了?我就說你平時缺乏運動才會便秘,現在爽了……”話還沒說完米陽忽然睜開了眼,味道不對!迎著陽光的他微微眯了下眼,然後笑說,“廖小姐,你也上來了,要喝水嗎?”他遞出了那瓶沒打開的礦泉水。
  廖美微笑著接過了水瓶然後指指米陽身旁,意思是說可不可以坐下,米陽用手一比,“當然。”“謝謝,”廖美坐了下來,修長的腿很隨意的伸著,米陽自然而然地往旁邊挪了挪。廖美擰開瓶蓋大口的喝著水,從嘴角溢出的水滴順著她細白的下頜一直流到了領口裏。
  米陽這才發現可能因為運動後的燥熱,廖美把那件阿迪外套的拉鎖整個打開,露出了裏麵那件紅色V字領體恤,襯著雪白的皮膚還有隱隱約約的……“嗯哼,”米陽幹咳了一聲調轉目光,又灌了兩口水。這時四周都是或多或少的警察小群體,有的圍在一起聊天,有的在拍照攝像什麽的。
  “我聽說你們自己組織了一個足球隊?”廖美問,米陽楞了一下,“你怎麽知道的?”廖美指了指不遠處正在和周亮一群人聊天的牛子,周亮腳下放了一箱礦泉水。米陽點點頭笑說,“是啊,瞎踢著玩的。”然後在心裏暗罵牛子,見了美女就把不住脈,逮什麽吹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米陽對廖美的感覺總有點怪,其實廖美長得不比陶香差,對於陶香的美貌他是一種朋友之間的欣賞,也很坦然。可對於廖美,米陽本能的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感覺,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這種感覺很詭異,但是作為一個警察,米陽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也喜歡看球,94年時看羅馬裏奧和貝貝托一起做那個搖籃動作開始,我就覺得足球是個挺有意思的運動,可等我看到巴喬和巴雷西的淚水之後,我徹底愛上了這項運動,”廖美的表情帶著懷念。米陽有點吃驚,“你那麽小就開始看球了?女孩子裏很少見。”
  “我跟你說話呢,”一個警察拍了周亮一下,“聽見沒有,看什麽呢?!”周亮一晃神,“怎麽了?”那警察斜了他一眼,“合著我說什麽你都沒聽見啊?”另一個警察就笑著指了指正和米陽聊天的廖美,“胖子的心都在那美女身上呢,從剛才眼珠子就沒動地方。”
  “去去去,”周亮跟轟蒼蠅似的轟他們,“拿了水趕緊滾蛋!”他心裏不是不嘀咕,廖美的條件高出他太多了,為什麽這次會接受他的邀請呢,可初見麵時就有的好感總讓他抱著一絲絲希望,盡管這希望脆弱的就像個漂浮在半空中的氣泡。
  警察們哄笑著躲閃著他揮舞的手,一個跟周亮關係比較好的小警察就說,“周哥,咱就是一普通警察,那檔次的美女您吃不下的,小心噎著。”周亮一翻眼皮,“我吃不下,大米就能吃下啊?”
  旁邊一人就笑說,“喲嗬,我說你這才哪兒到哪兒呀,就吃上人大米的醋了,你們也就剛認識吧?再說大米有人了,那他一路上都攥著不撒手的姑娘才是正主吧,就是讓咱牛所吃熱乎的那個!哎,剛才還看見了,這麽會兒去哪兒了?”噗,他這麽一說,周圍幾個警察登時都噴了。
  “就是,”有人附和說,“再說你丫長得跟豬頭肉似的還想吃天鵝肉啊?找個差不多的得了!”周亮登時怒了,“你TM長得才像豬!再說就是豬怎了,是豬我也不樂意娶母豬!”哈哈哈,眾人一通狂笑,引得周圍的人都看向了這邊,米陽和廖美也不例外,一看廖美看自己,一臉暴怒的周亮立刻變臉,老實且害羞的笑著跟她招手。
  一看廖美也對他笑了笑,心裏一直不上不下看著她和米陽聊天的周亮借機跑了過去。眼瞅著到了跟前,廖美嬌豔的容顏越來越清晰,一時衝動跑了過來的周亮又開始患得患失,該說些什麽呢,人家也沒叫自己過來……
  好在不用他煩惱,一到跟前米陽先笑問了句,“說什麽了你,他們笑那麽厲害?”周亮順勢就坡下驢做了個不屑的表情,“那幫鳥人,懶得理他們,你們聊什麽呢?”“沒什麽,隨便聊聊,”回答他的是廖美。“喔,”周亮摸著鼻子一笑,突然有點訕訕地,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我們聊了會兒足球,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懂球的女同胞呢,”米陽做了個略微誇張的鬼臉。“是嗎?”周亮立刻興奮起來,要是廖美喜歡談什麽風花雪月,金融投資,那他隻有幹瞪眼兒的份兒,可足球話題就簡單了。
  周亮立刻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他最喜歡的英超,C羅如何技藝高深,魯尼絕對是個天才,吉格斯如何常青,小貝又是如何被維多利亞帶壞了,而佛格森那樣的計謀和鐵腕統治正是中國足球需要的……廖美就那麽微笑著聽他說,並適時地加以肯定和一些自己的看法,周亮越發開心,整個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開始發亮了。
  米陽表麵上也在聽周亮講經,還不時地點點頭,可眼神卻很自然地轉移到了另一邊。他心裏想著回頭得提醒一下周亮,喜愛和戀愛可是兩回事,雖說愛情不分什麽上下高低,階級財富,可廖美怎麽看也不像七仙女,你周亮更不是牛郎哥哥!切,這味精掉廁所了,怎麽還不回來?
  要說這人就是不禁念叨,米陽剛腹誹完,就看見不遠處那熟悉的藍色身影在人群中一閃,韋大小姐一瘸一拐的回來了。她邊走邊揉大腿,還齜牙咧嘴的嘀咕著什麽,看嘴形顯然沒說好話,“嗤!”米陽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大米你笑什麽啊?難道我說的不對?”周亮問。“啊?”米陽有些尷尬,鬼知道剛才他說什麽了,趕緊打了個哈哈兒,“對,對,你什麽時候都對!”周亮正想跟米陽再掰持兩句,就聽廖美說,“韋韋你回來啦?腿怎麽了?”
  剛才猛一看見廖美和米陽並排坐在一起,韋晶不自禁地停住了腳步,接著又看見了旁邊還有一個正口沫橫飛的周亮,她這才繼續拐著腿往這邊走。
  隔著還有段距離呢,廖美已經起身迎了過來,韋晶本來想笑著先打個招呼的,卻被她那一聲呼喚給憋了回去。韋韋?除了陶香這樣叫自己,就隻有亞君那女人了,她怎麽……
  正想著,廖美已經走了韋晶跟前,她低頭看看韋晶的腿,伸手碰了一下,“怎麽了?摔了?”“啊?沒有,那什麽,在廁所戰鬥過久的後遺症而已,”回過神兒來的韋晶嗬嗬一樂。廖美愣了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大米說你平日缺乏運動,經常會…….那什麽的,”廖美好笑地貼著韋晶耳朵說了句,她伸出手扶住韋晶手肘,“幹脆以後你跟我一起去健身吧,我在青鳥健身辦的VIP卡,可以邀請朋友一起的,咱們可以再叫上亞君,人多更容易堅持嘛,嗯?”
  “嗬嗬,行,回頭再說吧,我這人比較懶,沒長性,”韋晶笑著應付了一句。她的心思這會兒已經從廖美叫她的昵稱轉到米陽居然跟廖美說自己……那啥!一時間韋晶心裏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尷尬,還是難堪,還是別的什麽形容不出來的感覺,總之一句話,韋晶很生氣。
  這時候米陽和周亮也都走了過來,“韋晶,你沒事兒吧?”米陽問了一句。因為還有“外人”在,韋晶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兒,“嗯!”米陽隻以為她是腿麻不舒服,就笑說,“腿麻了吧?我幫你揉揉?”他不說還好,一說韋晶臉黑得更厲害,“當不起!”
  這話說得有點硬,被撅回來的米陽不明所以有些尷尬,周亮趕緊說了句,“哎,廖美,你剛才叫韋晶什麽,韋韋,你們這麽熟啊?我還以為你們就是一般同事呢。”
  廖美笑著聳聳肩,“我們本來就很好啊,不過平時都叫她英文名字的,不過上次聽亞君這麽叫,我覺得這名字很可愛,剛才順口就叫了,不介意吧?”她問韋晶。“沒關係,就一名字,怎麽叫都行,”韋晶微笑著說,然後在心裏狂喊,“我介意,我很介意!”
  “我們那兒很少叫中文名字,說到這個,我記得上次韋晶接了一個電話,對方說找王大偉,韋晶說不好意思,我們這兒沒這個人,您打錯了吧,結果……”說到這兒廖美笑看了韋晶一眼,周亮興致勃勃地追問,“結果怎麽樣?”“結果我們一業務經理跑來說,誰呀,跟客戶說沒我這個人,第一次聯係業務,人家還以為我是打著BM招牌的騙子呢!”
  “哈哈哈!”周亮大笑起來,米陽也跟著樂了,韋晶笑得訕訕地辯解道,“他英文名字叫Leo,那麽酷,誰曉得他中文名字這麽樸素,我也沒聽人叫過呀。”“你們外企也真夠逗的,難道都不用中文名兒嗎?”周亮問好奇地問。
  不等韋晶回答,負責組織活動的張姐跑了過來,“你們怎麽還在這兒磨蹭呢?都集合了,快著快著!”她邊說邊往另一邊跑,去找其他人。幾個人順著她指的方向走了過去,所裏大部分人都回來了,正在說說笑笑。
  周亮顯然對廖美的工作環境很好奇,要是隨便去打聽人家女孩子的工作生活環境顯然不太好,正好現在話說到這兒了,他趕緊多問幾句。說著說著,一旁的警察們也逐漸加入了進來,雖然都是為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做貢獻,畢竟派出所和外企的工作性質和方式那是天差地別,警察們難免好奇。
  廖美本身就是做銷售的,口齒清晰,表達能力強,人長得又漂亮,一個個工作中的段子說出來,引得警察們不時哈哈大笑。韋晶原本還陪笑著說兩句,然後不著痕跡地退後幾步,躲了出去。
  沒一會兒,不光是機場路派出所的民警們在聽,其他兄弟單位的警察們也靠過來不少。周亮一邊笑一邊難掩驕傲,他站在廖美身旁,看著她言笑晏晏,眉目靈動。
  韋晶靠在了古老的長城邊上,不論天氣有多熱,長城頂端總是有風的。靠著微涼的城磚,如果不是對麵太過喧嘩的話,讓人有一種脫離現實的感覺。
  米陽不時從人群裏向這邊張望,看著韋晶一個人靠在那邊的陰影裏,他很想過去。可每當他想走的時候,廖美或者是周亮,總會有幾句話說到他身上,讓他無法脫身,隻能跟大家一起說笑。因為光線的關係,米陽看不清韋晶的表情,他隻能不時地對那個方向笑一笑。
  韋晶或許某些方麵很遲鈍,但她不傻,應該說沒有一個女人在愛情上是傻的。如果一個男人覺得那女人很傻,怎麽就是不明白自己,那隻有兩種可能,一個是她真不明白,一個是她在裝傻,這兩種可能也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她不愛你。
  可能被看到的談話記錄,碰巧接受了周亮的邀請,無意間聽到亞君叫自己韋韋……好像自己的一舉一動,廖美都知道似的。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讓韋晶皺起了眉頭,她看向人群中的焦點---廖美。
  米陽好像說了句什麽,大家都笑了起來,廖美也是笑靨如花地看著米陽,認真聆聽的樣子很動人,難道她真的對米陽……“我的黑夜比白天多…”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把韋晶嚇了一跳,她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一看,是陶香。
  “喂?”韋晶接了電話,“幹嗎呢?”陶香笑問。“一個人靠著城牆看風景呢,”韋晶仄仄地說。那邊的陶香一愣,然後就笑了起來,“怎麽啦,不就是爬長城嗎,聽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你蓋長城去了呢!”
  “唔,你找我有事兒啊?”突然平添了心事兒的韋晶沒了跟陶香玩笑的心思,直奔主題。陶香立刻覺得不對,“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你跟米陽吵架了?”她試探著問,如果是跟其他人或事,以韋晶的脾氣早就開罵了。
  韋晶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說,她自己也是一片混亂還想不明白前因後果呢。可看著不遠處嬉鬧的人群,還有被裹在其中的米陽,她心裏又不太爽,因此就沒頭沒尾的把剛才的感覺都說了出來。
  那邊陶香很有耐心的聽著,越聽嘴角越往上翹,嫉妒果然是把雙刃劍啊。等韋晶叨咕的差不多了,陶香笑眯眯地說,“聽明白了,你不就是覺得有人搶了你男人嘛!”
  這邊的韋晶跟被針紮了似的跳了起來,她大吼了一句,“什麽我男人!!!”然後就聽見山坳裏隱約傳來了一點回聲,“人,人,人……”周圍的人都瞪大了眼看著“韋瓦羅蒂”,廖美也被那嗓子吼得停住了嘴,愣愣地看著韋晶這裏。
  韋晶恨不得就地消失,可既然不能消失,她隻能幹笑了兩聲,自欺欺人的轉過身,後背麵向群眾。“死桃子,你胡說八道個屁啊!”韋晶捂著電話壓低了嗓門罵道。
  電話裏的陶香嗤笑連連,“是嗎?不是你激動什麽呀?”“廢話,米陽是我哥們兒,不能讓他吃虧啊!我總覺得阿May怪怪的!”“喔,那是我誤會了,”陶香也不逼她,有些事情必須得讓她自己想明白,“這麽說你就是無意中當了一次紅娘嘍,也算主角嘍,幹嘛一個人呆著。”
  “主角?”韋晶回頭張望了一下,那邊已經恢複了熱鬧,廖美說了句什麽,眾人又哄笑起來,看米陽也在那邊跟著“傻笑”,她冷哼了一聲說,“我就是紅娘她姨奶奶侄媳婦表姐的二妹子!離主角遠著呢!”
  “哈哈!”陶香忍不住大笑了一聲,“噓!”坐她旁邊的一個小朋友衝她豎起了手指,“請安靜…”陶香回了個笑臉表示明白,周圍的人都善意地笑了起來。
  “嗯哼,”陶香清清嗓子壓低聲音說,“我在外麵呢,明天咱倆見麵說吧……”“68號,68號在嗎?”一個女聲在電話裏響起,韋晶就聽見陶香應了一句,“我在,哎,韋韋不說了,回頭你給我電話吧,拜!”
  韋晶還沒來得及說拜拜,那邊已經掛了電話,“二號診室?”她喃喃說,陶香去醫院了?“什麽二號診室?”米陽的聲音在她背後響了起來,韋晶一扭頭,米陽正衝她樂,韋晶下意識地想回笑,突然想起他是從哪兒來的,一句酸溜溜的話脫口而出,“舍得回來啦?”
  米陽愣了一下,然後就看見韋晶咬著嘴唇,臉漲得通紅。靈光一現,他突然明白了過來,開始大大的咧著嘴笑。米陽知道自己這會兒不應該笑,可他實在忍不住,原本以為這傻妞某根神經堪比鯨魚,可是沒想到啊沒想到,他眼風掃了一下不遠處的廖美,米陽嘴巴又咧開了。
  看米陽笑,韋晶的臉熱的都快著了,真奇怪,明明剛才還能大聲的跟陶香爭辯米陽是哥們,怎麽現在覺得這麽別扭,好像自己內心深處尚且不明的東西,卻已被米陽看穿了。
  一時間覺得自己特跌份兒,特丟臉的韋晶第一個想法就是跑,可米陽就擋著,惱羞成怒的韋晶開始用手推他,越來越使勁,實在推不動就掐,就擰,“討厭啊你,好狗不擋路!”
  米陽嘶嘶地吸著涼氣卻死活不讓開,他現在美的不行,美的冒泡,明明肉都快被韋晶擰下來了,他還希望韋晶再多掐兩下,讓所有人都看到,這個女人在跟我撒嬌,隻跟我撒嬌!
  “廖美?準備下山了,咱走吧?”周亮輕輕碰了一下廖美的手臂,他心怦怦直跳。“喔,好,”廖美笑著點點頭,轉身就走,周亮急忙跟上。長城上明明人聲鼎沸,廖美卻覺得韋晶的“嬌嗔”就在耳邊,米陽的笑臉也仿佛就在眼前,“真有意思,我倒成了推手了。”“什麽?”周亮問。“沒什麽,走吧,”廖美嘴角一翹。
  這邊氣的出了一身汗的韋晶實在推不動了,就氣哼哼地瞪著米陽,米陽就跟麵癱了似的隻剩下一個表情,笑,傻笑,特開心的傻笑。韋晶的心突然一軟,從小就認識,見麵就吵吵,米陽似乎總是樂觀的,可上次見他這麽高興是什麽時候的事兒,考上公安大學?還是……
  “你跟廖美說我便秘?”韋晶突然低聲問了一句,這沒頭沒腦的話讓米陽一愣。腦子一轉,他馬上反應了過來,笑容一斂,把那時情況又說了一遍,同時問了一下韋晶是怎麽知道的,韋晶一複述才發現,廖美也沒說是米陽特意告訴她的。
  看著米陽平時總是痞了吧唧壞笑,現在卻很認真的臉,想想廖美那樣能幹又會賺的美人應該看不上他吧,長得又不帥,沒錢沒勢一小警察。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韋晶突然覺得心情大好。
  她裝模作樣地整理下頭發,好像挺隨意地問,“聞味兒你就知道不是我,你屬狗啊?”“嘿嘿,”米陽笑說,“不用屬狗我也知道是你,人家是一身香氣,你是一身汗臭,好分的很!”
  “靠!”韋晶的笑容一僵,跟著就是一個飛腿,早有準備的米警官一個利落的扭身側閃,做個鬼臉然後撒丫子就往下麵跑,韋晶立刻叫嚷著追了上去。其他遊客的驚叫,躲閃和側目兩個人也顧不上了,就這樣一路笑喊著衝了下去,一前一後,他向左,她向左,他向右,她向右。
  這時在醫院裏的陶香帶著一個孩子出了診室,“Annie真乖,阿姨帶你去吃Pizza好不好?”小女孩兒愉快地點了點頭,“我要吃意大利香腸口味的!”“OK!”陶香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Annie是她一個好朋友的孩子,中英混血。她的父母都是記者,本來約好了今天來打流感疫苗,正好她父母臨時有采訪任務,她媽媽就拜托陶香幫忙。陶香參加完會議,就急匆匆地去公寓接了孩子又帶她來醫院。
  “姨,我想去洗手間,請你等我一下好嗎?”七歲的小女孩兒被她那個英國紳士老爸給教育成了一個絕對的小淑女,但是非常可愛。陶香遞給她一包紙巾,然後笑說,“我等你!”洗手間裏好像有孩子的哭聲,陶香也沒太在意,這是兒童醫院,最多的就是孩子的哭聲。
  等小女孩兒進了衛生間,陶香就走到一旁想給韋晶發個短信問問情況。韋晶和米陽她都了解,但是那個“鶯鶯小姐”是什麽來路呢?剛才也沒來得及細說……
  “姨,姨,”小女孩兒突然跑了出來揪住陶香的衣襟兒,“裏麵有個阿姨不舒服,還有個小朋友在哭!”她邊說邊往裏拽。啊?陶香怔了一下立刻往洗手間裏走,一進去就看見一個女人臉色蒼白的靠在暖氣片上,她懷裏還抱著一個嬰兒,搖搖欲墜的樣子。
  “同誌,你怎麽了?”陶香從來都不習慣叫人小姐,女士什麽的,不論男女一律都是同誌,這多方便。韋晶還笑說她部隊呆久了,稱呼都這麽革命。
  那女人眼神有點模糊,但孩子卻死死地抱在懷裏,陶香扶著她慢慢蹲坐了下來,又把書包裏的礦泉水拿出來,擰開瓶蓋遞給她,“你喝點水吧,我沒喝過,幹淨的。”“謝謝您!”女人感激地衝她一笑,說話帶著口音。
  喝了幾口水之後,女人明顯的緩了過來,臉上稍稍帶了血色,正想說兩句什麽,懷裏剛才還在抽噎的孩子突然又大哭起來,陶香嚇了一跳。那女人趕緊把水瓶子放在地上,柔柔地開始哄慰那孩子。
  世上的口音有千千萬,可母親安慰孩子的聲音都是一樣的,溫柔的,柔軟的。她的口音有些重,陶香仔細聽了幾句之後,才聽明白她在說,“乖啊,愛家,娘娘喜歡你……”

  第十九章 淵源(下)
  小嬰兒慢慢地平靜了許多,偶爾抽泣一下,被淚水浸濕的眼珠兒卻開始靈活的轉動,好奇地打量著陶香和她身邊的小姑娘。女人開心地笑了,用手背去擦孩子眼窩裏的淚水還有臉上殘留的口水和鼻涕,動作輕柔。
  陶香心想也就是當媽的才能這樣毫不介意地幫自己孩子清理吧。雖然微微感動於這種下意識的母愛表現,但是陶香還是覺得不太衛生,這手上的細菌很多,剛才還看她犯病時用手撐地來著。心裏這樣想,陶香就從書包裏掏出一包強生嬰兒消毒紙巾,這是Annie媽媽強製讓她帶上的,說是醫院病原多,孩子難免摸東摸西,抵抗力弱的很容易被細菌感染。
  “您用這個吧,”陶香把紙巾遞了過去,女人一怔,趕緊搖頭,“不用,不用,謝謝您。”陶香微微一笑,“別客氣,這個是專門給孩子用的,這是醫院,病菌太多,咱們大人還好,孩子抵抗力可弱,您說是不是?”邊說她邊把手又往前送了送。
  看著陶香的笑容,女人紅了臉,她看的出這姑娘是真心的,不像剛才那個小護士,因為自己普通話不標準,多問她兩個問題都懶著搭理自己。“謝謝,”女人囁嚅了一句,把粉色的小包裝接了過來。
  陶香看她接過去了,衝那個正盯著自己看的小嬰兒眨了眨眼就想站起身來,卻發現那女人有點不對勁。開始陶香還以為她又犯病了,後來看她把那小塑料包裝翻過來覆過去的看,顯然看不懂英文,弄不清開口在哪兒,。她先就著手撕了一下兩邊鋸齒狀邊緣,要說這美國原裝包裝的就是結實,楞是沒撕開,接著她就想用牙去咬。“哎?不是……”陶香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女人的動作頓時一滯,看了一眼意欲阻止她的陶香,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肯定又出醜了,一時間麵紅耳赤,尷尬地不敢再看陶香一眼,人也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陶香剛才一張嘴,就覺得自己有些魯莽,不太禮貌,她迅速整理了一下麵部表情然後笑說,“瞧我,光把東西給您了,都忘了您還抱著個孩子不方便拿呢,來,給我,”說完陶香很自然地把紙巾包拿了回來。
  她打開中間部分的粘紙,用指甲抻了一張出來遞過去,“謝謝!”女人低聲道謝,接過紙巾輕輕地給那孩子擦拭著。“別客氣,”陶香想要把紙巾包再給她,那女人趕忙搖頭拒絕,“不用了,俺們一張就夠了。”“你拿著吧,我們還有呢,”陶香不以為意地笑說。
  “不是,一張是幫忙,一包俺就是占便宜了,”女人羞澀卻堅定地拒絕了。陶香一挑眉頭,重新打量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一眼,也許是因為天生害羞或者是缺乏自信,她總是低著頭,眼神不自覺地躲閃著,但是長的倒還算端秀。
  陶香也不強求,她喜歡有原則的人,站起身來把紙巾塞回了包裏,“這位大嫂,如果你沒什麽問題的話,那我先走了。”女人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陶香順勢扶了她一把,她彎腰鞠躬道謝,“剛才太麻煩你了!”
  “舉手之勞,”陶香隨意地慫了下肩,原本想說一句,您別光給孩子看病,自己那毛病也得瞅瞅吧,又覺得自己太多管閑事了,因此隻說了句,“您沒什麽問題了吧?”女人不笨,她明白陶香這句話的意思,連連點頭,“嗯,俺好了,這就帶著孩子回家,坐那個…地,地下鐵路,可快了!”
  陶香表示明白然後輕拍了下Annie的肩,“我們走了。”Annie禮貌地說了一句,“阿姨拜拜,小朋友拜拜!”女人最喜歡孩子,剛才因為忙亂沒注意,這會兒看見Annie漂亮又乖巧的樣子,她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哎,好,真好,你女兒吧,真漂亮,畫的似的!”陶香也懶得解釋,隻點頭一笑,帶著Annie轉身出去了。
  剛到停車場,就接到了Annie媽媽的電話,把今天的情況說明一次之後,這母女倆還在電話裏起膩了半天才算完,陶香在心裏直翻白眼,電話費就不說了,停車費也得多交兩塊五!
  好不容易等孩子係好了安全帶,陶香打火掛檔起步還沒出去三米遠,Annie突然低叫了一聲,“姨。”“怎麽了?”陶香邊打輪邊問,“剛才我還沒上洗手間呢,難受!”小女孩兒苦著臉在座位上扭了兩下,“吱!”陶香一腳刹車停下了,後麵的車也跟著刹車,然後喇叭聲立刻狂響。
  陶香又好氣又好笑,這雷鋒做的!她把車拐到了一邊的門診樓附近,“小丫頭快去吧,小心點!別再撿一個回來!”看著孩子明明很著急,卻在進樓的時候依然禮讓別人,陶香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放鬆地靠在了椅背上,發現手邊有一瓶優酸乳,之前Annie喝了一瓶,買的時候還是冰的,現在瓶身上都是小水珠,摸著已經不太涼了。Annie的媽媽對孩子營養極為重視,這種東西也不讓多喝,為免浪費,陶香幹脆打開,自己慢慢喝著。
  Annie真是可愛的孩子,要是自己也有一個這樣的孩子就好了,似乎以前也和韋晶討論過這個話題,陶香邊喝邊想。韋大小姐是一想起小孩兒就頭疼,她這純屬於是被家裏親戚那些孩子給整的,三個表哥,一個表姐,兩個堂哥,都跟比賽似的結婚,還都早早地生了孩子。最要命的是,韋晶哪年參加工作,他們哪年開始結婚造人。
  結婚你得給錢吧,生孩子你還得給錢,那兩年韋晶一提結婚生子湊份子臉就是綠的,那時候她一個月工資才八百大洋,韋氏夫婦還都特要麵子,按老理兒紅包給的那叫一個足斤足兩。她私下裏跟陶香大發感慨,還是國家英明啊,果然是隻生一個好,這要是每人不限量,估計我離重新投胎也不遠了。你說那精子保質期怎麽也得有十年吧,又不是酸奶,擱兩天就稀了,我哥他們著的哪門子急啊!!
  “噗!咳咳,咳……”陶香一邊咳嗽一邊找紙巾擦拭噴在方向盤上的優酸乳,“死味精!”什麽爛比喻啊!“姨?”方便回來的Annie敲了敲車窗,陶香這才打消了發短信臭罵韋晶一頓的想法。
  終於離開醫院了,陶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裏的消毒水味總是讓她不舒服。一上馬路,車和行人立刻多了起來,陶香熟練地操控著汽車左躲右閃。沒辦法,北京的交通狀況就是這樣,人讓車,人走不了,車讓人,車走不了,幹脆……誰也甭讓誰,大家看本事!
  醫院外麵尤其如此,大醫院永遠不缺來看病的人,因此他們周邊的交通往往也是最亂的,公交車也是最擠的!人們前赴後繼,公交是一輛輛的來,但是永遠有人擠不上去,比如說,某個抱著孩子的婦女。正堵在車陣裏往前蹭的陶香眼看著廁所裏碰到的那個女人已經第三次擠車失敗了。兒童醫院外麵都是些抱著孩子的男男女女,大家都在一個起點上,自然也就沒什麽老幼病殘孕優先的講究了。
  陶香不自覺地看著那個女人如同人潮中的一葉扁舟,被衝擊的左搖右晃,頭發散亂,但她一直緊護著懷裏的孩子。今天路上堵的厲害,車子行進慢的像烏龜,因為熱,車上開著空調,可沒多久,Annie開始吸鼻子,陶香生怕把她弄感冒了,隻能開著空調同時打開車窗。
  走了半個多小時,陶香她們的車子開到了地鐵附近,又磨了一會兒,終於能看見路口的紅綠燈了,過了這個路口可以上快速路,那兒就不會堵了,陶香心裏盤算著。“姨,”小女孩兒叫了一聲,“唔?”專心開車的陶香隨口應了一句。“是那個阿姨和小朋友。”陶香下意識轉頭看去,果然那女人正在馬路斜對麵的地鐵站口張望著,好像再等什麽人。
  還挺有緣分的,到哪兒都能碰上,陶香淡淡地一笑,“是啊。”她轉回頭看向前方,心想這公交專用線有時候比開車要方便快捷多了。
  “美蘭?”高海河趕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楊美蘭正在握著孩子的小手衝一個方向揮舞著,他不禁有些吃驚,害羞內向的妻子這是在幹嗎?他今天進城來總部辦事,正好妻子帶愛家去看病,正好就一起來了。他忙他的,越好了時間再一起回家。
  “她爹,你來了?”楊美蘭驚喜地看著丈夫,他一身軍裝筆挺,雖然臉上黝黑帶著汗,但那股撲麵而來的男子氣息仍讓她的心跳加快!高海河停在她跟前,楊美蘭伸手幫他擦臉上的汗,他下意識地想躲,但立刻讓自己不動。
  楊美蘭很開心,擦完汗又問,“她爹,你看咱丫頭今天的臉色好吧?”高海河點點頭,他想說什麽又忍住了,妻子喜歡這麽叫就隨她吧,反正這孩子親爹媽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隻是他有點不明白,妻子這麽喜歡孩子為什麽還要瞞著自己偷偷避孕呢?
  現在顯然不是說這些的好時機,高海河原本想摸摸愛家的臉,手伸了一半想起不衛生,趕忙縮了回來,隻對孩子做了個鬼臉逗她笑。楊美蘭看見丈夫這麽喜歡孩子的樣子,又欣喜又心虛又心酸,一時間五味雜陳,心髒擰著疼。
  “美蘭,美蘭?”高海河叫了兩聲,怔忡間的楊美蘭這才反應了過來,“啊?”“我問你今天去醫院順利嗎?”高海河看著妻子問。“喔,挺好的,挺好的!”楊美蘭在丈夫的炯炯目光下有些慌亂,她下意識地想轉移丈夫的關注點,用手一指對麵,“今天去醫院可碰到好人,啊,她們還在,就那白色的車,你看那小女娃,漂亮不?”
  楊美蘭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剛才發生的事情,說著說著突然發覺丈夫沒什麽反應的樣子,她停了嘴,看向丈夫,卻看見他麵無表情的看著那輛車,隻有頰側的一點肌肉微微抽動著。
  “她爹?咋了?”楊美蘭本能地小心翼翼起來,她試探地碰了碰丈夫的手臂,隻感覺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硬的鐵石,她如同被燙了一樣縮回了手。
  “姨,姨!”Annie的叫聲讓陶香打了個哆嗦,“嗯?”“綠燈了!”Annie指著前麵,陶香茫然地看了一下前方,這時後麵瘋狂的喇叭聲才傳入了她的耳膜。陶香幾乎是機械地啟動車子向前開去,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盡管有些模糊,但她隻能看向前方……
  那輛白色的捷達飛快地消失在高海河的視野裏,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已經太過久遠甚至自己以為早就忘記了的畫麵。那時候的陶香喜歡上了詩歌,她向來不喜歡戴帽子,烏黑的頭發簾被風輕拂,臉上笑渦閃現,聲音清脆的給自己朗誦詩歌。
  對詩歌一竅不通的自己很多都已記不清了,隻有這句依舊清晰,從未忘記,“無論你的手有多溫暖,依然不能握住冰雪,不論你的視野有多遙遠,依然不能留住那不屬於你的風景……”
  “桃子這家夥怎麽還不回信呢?”韋晶把手舉高想找找信號,“味精!你搞定了沒有?”米陽吼了一嗓子。“啊?馬上!馬上!”韋晶一邊答應一邊把手機塞回兜裏收拾自己,然後回身一拉繩子,外麵的米陽就聽見“嘩啦”水響,沒一會兒韋晶甩著手走了出來。
  “別人去旅遊景點兒最多是刻個到此一遊,您倒好,到哪兒都是到此一拉!上午長城,下午水庫!”米陽手裏拎著兩個大黑塑料袋嬉笑著說。正甩手的韋晶沒答話,若無其事地走了過來,突然把兩隻濕手就往笑嘻嘻地說米陽脖領子裏塞,“我讓你廢話!”
  “嗨,我說二位別打情罵俏了成嗎?同誌們都已經上車了,就等著你倆了!”周亮跑過來吆喝了一聲。韋晶還沒來的反駁,已被米陽趕緊拉著往外走,“來了來了!”一到大門口,果然其他警察和家屬們已經都上車了,韋晶低頭就要上車。
  “哎,小韋啊,你們不是坐小車嗎,這車都滿了,”坐門口的張姐說了一句,“啊?”韋晶一愣,她回頭看了米陽一眼,米陽做了個他也不知道的表情。“你倆怎麽跑這兒來了,”周亮上來一把拉住米陽的胳膊往旁邊拽,又回頭跟韋晶說,“韋晶,走啊,愣著幹嘛?”韋晶拖著腳步往那邊走,看著廖美從馬六裏下來,幫米陽往後備箱放東西,兩人在說些什麽,反倒是周亮有點插不進去,探頭探腦地隻能傻笑。
  “哎,麻煩你前麵左轉,對,那個有花壇的路口你看見了嗎?”米陽問,“磚砌的那個?”廖美歪頭看了一下,“對,對,就是那個,電線杆子旁邊!”坐在副駕駛的米陽連連點頭。
  坐在後排的韋晶有點納悶,這邊離自己家還有段距離呢,米陽這是要去哪兒?坐在她身旁的周亮突然“咦”了一聲。之前上車的時候,韋晶很自覺地坐進了後排,她心裏琢磨著,廖美是跟周亮一起來的,周亮肯定得坐副駕了,那自己正好和米陽坐後頭。
  周亮顯然也是同一想法,等米陽合上後備箱蓋子的時候,他樂嗬嗬地往前麵走去,剛打開車門,就聽見廖美跟米陽說,“大米,我的這套車載HIFI係統是BOSE新款,花了我兩萬多!”“真的?”米陽本身就是個音響發燒友,他立刻走過來伸頭進去探看。
  坐進駕駛位置的廖美笑說,“當然真的,哎?你這麽看不難受啊,”米陽沒多想,“是啊,”他笑了一下就坐進來低頭去看。“咦,周亮,你站在外麵幹嘛?他們都走了,”廖美指指前麵開走的一輛輛中巴。“喔,喔”周亮磕磕巴巴地應了一聲,趕忙幫米陽把車門關上,然後坐進了後座。韋晶和他麵麵相覷,同時幹笑了一下,韋晶扭頭假裝看向外麵,餘光卻盯著前麵興致勃勃擺弄音響的米陽。
  “如果有一天我能有一套馬克列文森的我就知足了,”滿足了自己好奇心的米陽慨歎了一聲,他直起身靠在了椅背上,廖美微微一笑,“你先把安全帶係好吧,我們要上高速了。”“喔,”米陽應了一聲去扯安全帶,突然他覺得有點不對勁,扣安全帶的時候無意掃了一眼後視鏡,周亮哀怨的眼神讓他汗毛都豎了起來,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無意間“鳩占鵲巢”了,下意識看了一眼後麵,哎喲我的媽……
  悔之晚矣的米大警官也沒了主意,周胖子的怨恨可以不理,可他旁邊那位……米陽心裏想著,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韋大小姐會不會變成斜視?“Mark Levinson?哇喔,你喜歡哪個係列?”廖美笑說。“啊?是啊,”米陽打了個哈哈,卻不接下茬兒了,車裏有些冷場。
  周亮自然見不得“心上人”尷尬,趕忙發問,“什麽馬克,文森的?”“喔,沒什麽,車載音響裏的王者,最有名的是NO.33,大概要五萬美金左右,”廖美解釋了一下。“靠,五萬美金買套音響?大米,別說你就是一天津小站稻,你就是變成泰國香米也買不起啊,”周良咂舌說。
  “哈,”韋晶噴笑了出來,廖美也是嬌笑出聲,米陽頓時原諒了周胖子的不敬,他借坡下驢地說,“死胖子,你就是一俗人,有了這種好音響也不懂得欣賞它的魔力!”“拉倒吧,我寧願用這五萬美金的音響換輛車!”周良嗤之以鼻。“味精,你呢?”米陽扭頭笑問。韋晶掃了他一樣,從鼻子裏哼了一句,“變現!”“哈哈哈!”車裏頓時笑聲一片,之前隱約的尷尬也仿佛被笑聲吹走了。
  “哎,到了,就是這兒,廖美,真是謝謝你啦,韋晶,下車!”米陽道謝之後叫了韋晶一聲,拉開車門就下車。“哎?”廖美不自禁地叫了一聲,“有事嗎?”米陽彎腰問,“呃,你們東西還在我後備箱裏呢,”廖美腦子迅速轉動。“嘿,你不說我還真忘了,兩大袋魚呢!”米陽撓撓頭。
  “米陽,幹嘛在這兒下車啊?”韋晶看看四周不明所以地問,米陽嘿嘿笑著說,“秘密!”“秘你個頭啊!”韋晶伸手擰了他一把,“我都……”“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那什麽,胖子,廖美,你們路上小心啊,回見!”米陽一臉燦爛笑容地跟車裏倆人揮手道別。
  韋晶也靠過去彎下腰,“阿May,開車小心,周一見,周警官,拜拜啦!”“Ok!”廖美笑著擠了下眼睛,開車就走,周亮同誌本想挪到前排的企圖也徹底失敗。回頭看看路邊的倆人,周亮沒話找話地說,“我說大米幹嘛花錢買下來呢,原來是為了討好女朋友!”廖美看了一眼後視鏡,“什麽意思?”
  “你什麽意思?什麽就我的貓了?”韋晶跟一隻小花貓大眼瞪小眼,“這花貓你買的?”一旁寵物店的小姑娘趕緊說,“不是花貓,是折耳!”“嗬嗬,是嗎?”韋晶幹笑了一聲,然後一把將米陽揪到一邊,壓低嗓門說,“你搞什麽呀你?你家不是有狗了嗎,幹嘛還買貓?買了還要放我家?”
  米陽輕笑著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我看這貓挺可憐的,兩邊都僵上了,要是我不買下來,那女的真敢當場摔死!你說這也是條命不是?先放你家養養,你也知道,我媽對貓過敏!”“是啊,我媽對養貓的錢過敏!”韋晶沒好氣地說。“哧,”米陽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看韋晶瞪他,趕緊幹咳了兩聲,“那什麽,你先養著,貓糧貓砂我都買了,足夠一個月的,回頭我再給它找地方,你看行吧?”
  韋晶回頭看了看櫃台上的小貓,圓頭圓腦圓眼睛,傻乎乎地看著自己,心裏一軟,口氣也鬆了,“不是說它有病嗎?”“沒病,就是有點營養不良,可是在這家店寄養一天就一百大元,還不如拿回家慢慢養呢,你說呢?”米陽問。“那我媽要是不願意怎麽辦,她總是說,家裏有三口喘氣的就夠了!”韋晶有點頭疼。米陽低笑了一聲,“山人自有妙計!”
  “跟我回家?”韋晶走到櫃台前逗弄了一下小貓那直挺挺的耳朵,小貓迅速地伸爪撓了撓,然後又眼巴巴地看著韋晶。“好了,好了,別這麽看著我,GO吧,”她把小貓輕輕地抱進了自己懷裏。熱乎乎地小毛團一入懷,韋晶就覺得自己心軟的不得了,她情不自禁地用臉摩挲了一下貓咪的小腦殼。米陽笑了,這丫頭果然還是喜歡小貓,她自己都忘了,當初撿的那隻小野貓跑丟了之後,她有多傷心。
  “米警官,體力太差了吧,這才走幾步啊?”韋晶抱著小貓回頭笑說,她身後一腦門子汗的米陽直翻白眼,“兩口袋魚,一口袋貓砂,一袋貓糧,你以為是一網兜蘋果呢,隨隨便便就能拎走。再說這都走了快兩圈了,再來一圈我就成大禹了,三過家門而不入!”
  韋大小姐今天一人就幹掉了一條足有三斤重的水庫大魚,這還不算其他涼菜熱菜及主食。剛才在車上就覺得胃裏沉沉的不舒服,抱了貓之後,韋晶拒絕了米陽打車回家的建議,說是要消食,走回家。米陽心想讓這饞嘴貓運動一下也好,省得回頭胃疼,也就拎著東西跟著走了。誰成想韋大小姐繞著家附近走了兩圈一個多小時還不帶停的,米陽開始懷疑,再走一圈,她是不是該吃下一頓了?
  副駕駛坐的很爽吧,韋晶心說,香車美女不是那麽好享受的,再走一圈,正好消化,晚上多吃點!“米陽!”一聲怒喝讓兩人齊齊停了腳步,韋晶條件反射地低頭咧嘴,米陽則暗叫一聲,“壞菜了!”
  米陽先擠出一臉燦爛笑容這才轉身往回走,“咦?老媽,你在大門口幹嘛?”米媽媽臉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又等著韋晶,“我還想問你呢,怎不回家,兜什麽圈子啊?”“啊?我這不正要回家呢,就碰上您了,真巧哈!”米陽嬉皮笑臉地說。
  “少跟我打哈哈,剛才我在陽台上就看見你們了,我這要不是下來叫你,你們還不打算回家呢吧!你不是說今天單位組織活動嗎?那怎麽跟韋晶在一起啊,不是也碰巧吧?”米媽媽特意強調了一下碰巧兩個字。
  她心說,倆小年輕,一男一女,不回家,沒結沒完地繞著家附近走,這不就是約會嗎。想當初我跟你爸就是這麽幹的,蒙誰呢你!米媽媽越想越火大,兒子竟然跟自己撒謊,就為了那個毛丫頭。
  “呃,”米陽被自己老娘這一連串的炮火說的有點楞,這時候偏巧韋晶又走了過來,她特客氣地打招呼,“阿姨好!”“哼,韋晶啊,你們倆這是幹什麽呢,一圈圈繞著不回家?”“啊?沒什麽,遛彎,就是遛彎,”韋晶回答。“遛彎?不到四點就遛彎?你們想幹啥?”根本不信的米媽媽怒了,這一個個的都糊弄我是吧,我好好的兒子就是被你這丫頭給帶壞了!
  被米媽媽瞪得有點發毛的韋晶趕緊解釋,可她這句大實話差點沒把米媽媽給氣死,“沒幹啥,就是吃飽了撐的嘛!”
  眼瞅著自己老媽那臉色變幻都趕上七色光了,米陽稍微提高了點嗓門吸引她注意力,“媽!媽,韋晶說的是真的,她今天中午吃多了,剛才說胃不舒服,我才陪她溜達兩圈消消食兒的!真是吃飽了撐的!”
  直喘粗氣的米媽媽聞言看看自己兒子,再瞄一眼猛點頭,衝自己苦笑的韋晶,看樣子他倆不像在說謊,拿自己開涮,她心想。可還是有什麽不對勁,是什麽呢?被怒火激的血壓上升的米媽媽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成,韋晶我看你也走得差不多了,咱都回家吧,”米陽飛快地向韋晶使了個眼色,示意戰術撤退。“呃?好,好,米陽,剛才真是麻煩你了,”韋晶馬上心領神會,一臉假笑地客氣。
  瞧著他倆你恭我讓的米媽媽正想開口,突然聽見隱約一聲“喵嗚”。她下意識地哆嗦一下,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什麽都沒有呀,以為自己聽錯了也就沒放在心上。“我說韋晶,你……哎喲,你懷裏什麽呀這是?!”想再數落韋晶兩句的米媽媽突然發現她帽衫裏伸出一隻毛茸茸的腦袋來。
  “這個,喔,貓呀,”韋晶邊說邊想掏出來給米媽媽看,“哎!你別動!”米媽媽邊說邊往後退了一步,表情嚴肅,眉頭緊鎖。米陽笑說,“韋晶,我媽插隊的時候被野貓抓咬過,所以向來對這玩意兒敬而遠之,你就別拿出來現了。”
  “喔,不好意思啊,阿姨,”韋晶咧咧嘴角,心說老媽要是知道這件事,非給那隻英雄貓早晚三炷香不可,它可是幹了老媽一直很想幹的事兒啊。“哼,行了,行了,沒事兒都趕緊回家!”說完,米媽媽匆忙地往家走,沒走幾步,回頭瞪米陽,“米陽,走啊?!”“好嘞!”米陽趕緊拎著東西追了上去,韋晶吐了吐舌頭,偷笑著跟了上去。
  剛走到四樓就聽見樓上防盜門“哐”的一聲撞上了,韋晶掏了掏耳朵,聽這架勢這事兒還不算完呀。等她到了家門口,發現魚,貓糧,貓砂都擺放在自家門口,她忍不住笑了,回頭看了眼對門,默默說了句,米大俠,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阿門!然後伸手按門鈴。
  “我說你怎麽回事兒,老是花錢買這些沒用的?你錢多燒得慌?”“媽,我又沒花你的錢!”“誰的錢也不該亂花,再說你都我的,什麽就你的錢!”“媽你偷換概念啊!再說也不光便宜我一人兒!”“哎!我說你你還不耐煩了是不是,瞧你那嘴撇得都快到後腦勺了……”聽著自己老婆嗓門越來越高,正在裏屋打電話的韋爸爸趕緊跟人客氣兩句放下電話走了出來。
  “唉,有話好好說嘛,閨女買那些東西也是為了給咱們吃用嘛,你生什麽氣呀,”韋爸爸笑著開始和稀泥。韋媽媽一聽就更來氣,這老頭子什麽都不知道,一開口就會向著他閨女,說自己不對。
  韋媽媽一指茶幾上的貓糧,“敢情!你吃這個下酒啊?”然後又指了指了旁邊的貓砂,“以後你上廁所倒省水了,回頭我再給你找個盆兒找個耙子去!”韋爸爸看清了桌上是什麽之後,就嘿嘿訕笑,“哈哈哈!”韋晶早笑倒在沙發上。
  弄清楚來龍去脈之後,韋媽媽還是有所不滿,“米陽買的幹嗎非寄養在咱們家,就算他給買貓糧貓砂的,多這麽一活物得多不少麻煩事兒,瞧他們家那破狗就知道了!”韋晶趕緊給自己老爸使眼色。
  “嗯哼,”韋爸爸清清嗓子,用指頭撓著小貓下巴,“人不是說了嗎,先放一段時間,說不定過兩天就拿走了,你瞧,人今兒帶著韋晶出去玩,又給了一口袋魚,咱也別太房頂上開窗戶,沒門了,是吧?”“就是!”韋晶立刻表示讚同。
  “什麽就是!我稀罕那魚呀,”韋媽媽還是不爽,韋晶隻管玩,老頭子也指不上,回頭這貓還不是得自己照顧。韋晶眼珠一轉,突然想起米陽那妙計來了,趕緊湊上去說神秘兮兮地說,“媽,對麵的楊阿姨最討厭貓!”韋媽媽斜她一眼,不信的樣子,韋晶添油加醋地把剛才的事兒一說,韋爸爸就笑,“誇張!”韋晶剛想爭辯,就聽韋媽媽說,“這貓我養了!”
  “哎呀,妹子你回來了?”廖美剛進家門就聽見一個大嗓門響了起來,她瞳孔微微一縮,整個客廳都是煙霧彌漫的,“咳咳,”廖美咳嗽了兩下。“哎,老頭子別抽你那破煙了,早說了來北京有你好煙抽的,你就是不聽,你看,嗆著咱大侄女了吧!”那嗓門回頭吼道。
  “她嬸,沒那麽多講究,”端著一盤子蘋果的廖母微笑著說,“阿美,你叔你嬸來了,愣著幹嘛?”廖美慢悠悠地脫了換鞋,然後走到客廳對那一男一女點點頭,“二叔,二嬸。”“哎,哎,大姐啊,咱妹子,呸,是阿美,越長越漂亮了,比電視裏那些明星強多了,是吧,老頭子,哎我說你別抽了成不?”二嬸用腳踢了一下二叔。
  二叔一皺眉頭,用手指撚滅了煙頭,隨手扔在了地板上,廖美不動聲色地看著光亮的木地板上那些汙漬。“阿美,去洗洗手,然後吃點水果,今天出去玩累了吧,看你話都懶著說,爬長城是挺辛苦的,”廖母看廖美一言不發的樣子,又心疼女兒,又不想讓愛挑禮的妯娌說閑話兒,就話裏有話的說了這麽一句。
  廖美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媽媽,這輩子似乎她就會替別人著想了。“是啊,真是挺累的,主要是比賽來著,所以不光是爬山,還得快!”廖美微笑著站起身來往屋裏走去。
  “長城啊,真好,你說住北京多好,長城說去就去,上回六嬸被他兒子帶去北京玩,瞧回來這個擺喲,什麽□王府井的,見誰跟誰說!”二嬸咂舌道。廖母微笑著說,“沒事兒,她嬸兒,回頭讓阿美帶你們去,咱們有車,方便!”
  “是啊,哎喲,那可太……”廖美合上了門,把噪音都關在了外麵,她再一次覺得自己裝修的時候要求隔音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屋外的二嬸歪頭瞅瞅,“嫂子,侄女不是嫌棄我們吧,洗手咋進屋了呢?”
  “哪兒啊,您想的太多了,她的屋裏有專用的洗手間,就是廁所,她習慣了,”廖母忙笑著解釋。“哎喲……”二嬸一臉豔羨,“廁所還有好幾個啊,你們可真有錢。”“也沒有,這些年阿美爺很辛苦的,總算還有點成績吧,”廖母看了一眼女兒的房門,目光柔軟又無奈。
  二嬸這會兒倒坐下了,她嗑著瓜子看著屋裏的家具擺設,之前除了廖美的屋子她沒進去過,其他的早就看了個通透了。“嫂子,要說阿美能這麽有出息,都是因為她考了北京的好大學,她叔叔為了他上大學,腿都弄瘸了,不能打工不說,家裏的農活都幹不了,唉……”二嬸長歎了一聲。“是,是,你們對我們好,我們都記在心裏,從來沒敢忘過,”廖母真心地說,二嬸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屋裏的廖美收拾完之後,人懶懶地躺在了床上,她暫時不想出去應對那女人,更不想讓自己的母親為難。看著被晚霞暈染的牆壁,淺黃和淡紅,那麽自然地揉在了一起。廖美突然想起之前離開寵物店的時候,米陽和韋晶就站在路邊,一高一矮,身影交錯,廖美嘴角一翹,“很幸福啊……”
  如果說搞定了貓咪寄養問題的韋晶還算幸福的話,現在米陽同誌顯然離幸福的標準還有很大一段距離。米媽媽從回了家就沒半點好臉色,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運氣,為求表現,米警官主動做飯去了。要是往常,米媽媽才不舍得讓兒子受累,可現在硬是一言不發。
  古力有些不合時宜的顛過去撒嬌,也被米媽媽用腳扒拉到了一邊兒,“別煩我,自己玩去!”古力哀叫了一聲,可憐兮兮地回到自己窩裏埋頭趴下,傷自尊了!
  在廚房偷看的米陽縮回頭,咧了下嘴,老娘這回氣的不輕,一會兒該怎麽哄她呢。等飯做好了,出去辦事的米爸爸也回家了,他一進家門就發現氣氛不對,老婆那邊明顯的低氣壓,平時活蹦亂跳的古力也蔫頭耷腦地趴在自己窩裏不動。
  “爸,你回來了,”米陽從廚房裏探頭出來打了聲招呼,“啊,回來了,米陽你今兒不是出去爬山了嗎?怎麽還做飯,累不累啊?”米爸爸一邊脫外套一邊往廚房走。“哼!”米媽媽在沙發上重重地哼了一聲,米陽衝他老爸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米爸爸一笑,自己老婆性子大,動不動就發火,不過跟兒子犯脾氣倒是少見。
  他一拐彎走到了沙發那邊坐下,小聲問,“米陽怎麽了?”“你問他去!”米媽媽硬邦邦地甩了一句話出來。米爸爸看著正端菜出來的兒子問,“米陽,你惹你媽生氣了,做錯了就趕緊道歉!”
  “是,是,是,我錯了,母親大人原諒,兒子這廂敬禮了!”米陽放下盤子,裝模作樣地敬了個禮。“你!”米媽媽眉毛一豎就想嚷嚷,被米爸爸打斷了,“哎,老婆,別生氣,別生氣,咱們先吃飯好吧,有問題慢慢說。”說完衝米陽一揚下巴,“盛飯去。”米陽做了個鬼臉。
  看妻子還是一臉的不樂意,米爸爸壓低了聲音說,“兒子也累了一天了,還給你做飯,你讓他把飯吃好了咱們再說他,他們當警察的,最容易落胃病了!”米媽媽看了丈夫一眼,突然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起身坐在飯桌旁了。米爸爸心裏暗笑,裝那麽凶,還不是心疼兒子。
  等菜都上齊了,一家三口開吃。要是平常,米媽媽早就張羅著讓米陽吃這個吃那個了,而現在桌上隻有沉默的咀嚼聲。“呃,兒子,這魚不錯啊,又肥又鮮,比我上次和你韋叔叔釣回來的強多了,水庫的吧?”米爸爸為了打破尷尬的局麵,就想找個話題說可,他哪兒知道因為老婆生氣的根源是什麽呀。米陽暗叫一聲我的爹,你說啥不好非說這個。
  果然,“啪”的一聲,米媽媽已經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是啊,好吃,你那老夥計今天晚上估計也吃上了!”米爸爸一愣,“啊?”米陽看老媽這態度,話不說清楚這飯也別吃了,就放下碗,賠笑著說,“媽,就一袋魚,值不了倆錢兒,大家都是鄰裏鄰居的,別那麽小氣嘛。”
  “你以為我是為了那袋子魚啊,你就是給他們十袋子,讓那姓韋的吃一個月我都不管,你為什麽騙我啊,嗯?!”米媽媽盯著兒子說。“唉,”米陽長歎一聲,“媽我騙你什麽了,今天是我們單位組織出去玩,正好韋晶有空,就一起了唄。”“那你怎麽不告訴我呀?”米媽媽瞪眼,“您也沒問啊?”米陽笑嘻嘻地說。
  “你?!好,好,好,這事兒就算我沒問,那貓又是怎麽回事兒呀?”米媽媽說。“貓,不就是韋晶的嗎,您放心,反正貓又不是狗,得天天遛,您碰不上,不用怕!”米陽邊說邊伸筷子想去夾菜。
  “砰”的一聲響,桌上的盤子碟子都是一震,米爸爸嚇了一跳,米陽夾的土豆絲都灑在了桌子上,牆角兒窩著的古力也是一哆嗦,家裏三個男的六隻眼,全都盯著暴怒的米媽媽傻了眼。米爸爸回過神來才發現剛才老婆拍在桌上的是張紙條,拿過來一看,“折耳貓,貓糧,貓砂……”他抬頭問米陽,“這寵物店發票怎麽在你這兒,你買的?”
  米陽微微皺了眉頭,放下筷子,“媽,你怎麽翻我外套啊?”“你還不高興了?別說這有的沒的,這貓怎麽回事兒啊?!”米媽媽不依不饒。米陽這會兒也有點不高興了,米爸爸輕輕咳嗽了一聲,用手一壓他的膝蓋示意他冷靜。
  米陽沒轍的出了口氣,把這貓的事兒又說了一遍,“爸您說,我能眼看著這貓被摔死?人家韋晶也是好心幫忙,那貓砂什麽的不該我買啊,您說是不是?”這話自然有真有假,可實在沒必要說那麽清楚。
  “唔,”米爸爸點點頭,轉頭跟妻子說,“你看你,也不問清楚了就先發火,冤枉兒子了不是?”米媽媽一時間沒了主意,就幹楞著,米爸爸做了個眼色,米陽明白得給老娘台階下,就笑嘻嘻地說,“就是,我委屈大了我!”
  “好啦,既然都說清楚了,吃飯吃飯,我就喜歡吃魚,看這麽半天,饞死我了,”米爸爸半開玩笑地說。米陽自然響應號召拿碗夾菜吃飯,米媽媽遲疑了一下,拿起碗又放下了,“米陽,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韋晶了?”
  米陽那筷子差點沒捅自己鼻子眼兒裏去,米爸爸也是一愣,他早就知道兒子跟韋晶之間的關係有點“變質”,但一來變了多少,他也沒底,二來韋家那姑娘也看不出來有什麽變化,所以他一直每跟妻子說這件事兒。反正他挺喜歡韋晶的,活潑開朗,跟兒子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知根知底,以前老婆掀起人家學曆低沒工作,現在不是也在大外企幹的不錯嘛。
  “怎麽說起這個來了,”米爸爸覺得今天肯定不是說這件事的好時機,就想給岔過去,“倆孩子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好是正常的嘛。”可米媽媽根本不搭碴兒,就看著米陽。米陽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把碗一放,“是!”
  “啊?”米媽媽的聲音都顫了,“你說什麽?”“我說我是喜歡韋晶,”米陽很認真地說。米媽媽就覺得自己眼前一黑,她身子晃了晃,米爸爸趕緊扶了她一把,又回頭盯著米陽說,“兒子,喜歡分很多種的,你別因為跟韋晶是青梅竹馬,就覺得某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爸,我明白的!”米陽微微一笑,米爸爸不說話了,兒子的笑容發散著幸福的味道。
  “你明白個屁!”米媽媽突然一聲怒吼,米陽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自己那個向來以優雅自居的老媽居然會講粗話。米媽媽一把推開想阻攔自己的丈夫,大聲說,“那丫頭有什麽好的,啊?!長得一般,學曆又低,說是在BM公司工作,誰知道她是端茶的,還是掃地的,配得上咱家嗎?她那爹就甭說了,說到底就是一工人,就她那媽,要多沒水準有多沒水準,想讓我跟她做親家?!甭想!”
  “媽!”米陽低吼了一聲,米媽媽下意識閉上了嘴,“咱家也不是什麽上流社會,大家彼此彼此,再說,我娶的是韋晶,又不是把徐阿姨給您娶回來,您怕什麽呀。”“娶?!”米媽媽拔高了嗓門,你還敢說娶,米陽,我告訴你,你要是非跟那丫頭好,就甭認我這個媽!”
  “媽!”米陽心裏又急又怒,隻覺得一股子熱血在胸口燒,難受的不行,米媽媽分毫不讓瞪著他。“好了!”米爸爸喝了一聲,“米陽,你去給我盛碗湯來!”米陽喘了兩口粗氣之後進了廚房,米媽媽還想追上去,被米爸爸一把拉住了。
  進了廚房的米陽非常煩躁,隻覺得心裏亂糟糟的,看什麽都不順眼。他知道老媽不喜歡韋晶她們家,可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麽大。客廳裏米爸爸正耐心地勸說著什麽,米陽也不想聽,怒氣過去之後,他稍微冷靜了些,知道這件事自己越急切母親越抗拒。
  米陽苦笑著想,要是讓釘子,隊長他們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得被嘲笑,還是一刑警呢,這點兒冷靜都沒有。米陽感覺自己好多了,也覺得自己應該跟母親好好談談而不是對著來,他轉身從櫃櫥裏拿了個碗出來盛湯,恍惚間聽到了隔壁韋晶的笑聲,因為兩家的廚房是緊挨著的,米陽忍不住一笑,心說今天受的委屈改天都得跟那丫頭要回來。
  一想到要回來的方式,米陽開始神遊天外,“哐啷,哎喲”他一走神不要緊,熱湯沒盛進碗裏都澆自己手上了,手一鬆,碗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幾塊。米陽先用涼水衝了一下,然後蹲在地上撿起碎片的時候又被劃破了手,“這人倒一黴喝涼水都塞牙!”他咬牙切齒地說。
  一直關注著廚房的米媽媽豎著耳朵半天聽不到動靜,她不放心悄悄走過來窺伺,探頭一看,米陽正拿著碎碗碴兒蹲在那兒發呆,臉上肌肉扭曲,那隻手上好像還有血......她“啊!”的尖叫了一聲,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正查看傷口的米陽被嚇了一跳還不及反應,跑過來的米爸爸已一疊聲地問,“怎麽了,怎麽了?”他就看自己老婆哆嗦著伸出一隻手指著米陽,連哭帶氣地說,“你個不孝子,不讓你跟那丫頭好,你就想割腕自殺?!”
  米陽......
  
  第二十章 誰都有秘密
  “我說,你這差不多就行了吧,”韋爸爸心虛地左瞄右看,韋媽媽一邊揮舞小鏟子往塑料袋裏裝沙土一邊瞪他,“不多弄點兒回頭你來第二回啊?”韋爸爸立刻不說話了。“你放鬆點兒,別擺出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不是賊也像賊了!”韋媽媽指示到。韋爸爸心說咱倆這不可就是賊?
  韋晶家附近正在修個街心花園,沙子就露天放著,韋媽媽琢磨著用貓砂太貴了,雖然韋晶說米陽包圓了,但那也是錢不是,該省就得省!因此一大早她就拉著心不甘情不願的韋爸爸跑到工地這兒“弄”點兒沙子,她蹲在沙子堆後麵弄,韋爸爸站著負責掩護兼放哨兒。
  “老婆子,就算不來第二回,你也不能一次性把那貓下半輩子的沙子都準備出來啊,你……”話未說完,韋爸爸一眼看見兩個灰製服正往這邊走,趕緊用膝蓋頂自己媳婦,“快快,起來,保安來了!!”韋媽媽趕緊把沙子裝進買菜的環保布袋裏,又收拾了一下。
  “這位師傅,您這是幹嘛呢?”一個保安走上前打招呼,不知所措的韋爸爸幹笑說著說了句“沒事兒,沒事兒。”小保安們愈越發警惕起來,剛才就發現這男的站在沙子堆旁邊東張西望的,最近沙子丟失的速度跟附近胡同裏新建的小房成正比,昨天才被隊長臭罵了一頓。
  有時候明明抓到有人在裝沙子,可人家一看管事的來了,把沙子一倒,轉身就走。你要問他幹什麽呢,人咬死了說,懷念童年玩沙子來了,怎麽了,不行嗎?保安們也沒話可說,這片工地就在馬路旁邊,人來人往的你也不能不讓人經過呀。
  今天原以為又碰上個“玩”沙子的,沒想到他看來看去的就是不下手,倆小保安實在忍不住了,走過來看看。那保安話音兒沒落,韋媽媽突然站了起來,把倆保安嚇一跳。不容他們張嘴,韋媽媽先磕了磕自己的鞋然後穿上說,“小夥子,回頭跟你們領導說說,把這沙子堆往裏頭放,別堆這馬路過道上,你瞧弄我這一鞋沙子,磕半天了都磕不幹淨!”
  “啊?喔…..”小保安有點犯楞,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行了,老頭子咱們走吧,回家再弄吧,”當著保安的麵兒,韋媽媽神情自如地把口袋交給了韋爸爸。倆保安自然而然張望了一眼,就看見那袋子裏放了些土豆青椒什麽的,也沒容他們再細看,韋氏夫婦早就離開了。
  哭笑不得的韋爸爸跟著抬頭挺胸的媳婦往家走,眼瞅著離工地越來越遠,終於忍不住說,“你可真是不打不準備之仗啊,好嘛,你比那保安還有理!小倆夥子都被弄糊塗了,”他邊說邊搖頭。
  “行了行了,不就點沙子嗎,能值幾個錢?我倒是想買呢,他也不賣呀,”韋媽媽振振有詞地說。韋爸爸一笑,又問,“昨兒個你還不樂意養貓,怎麽今天突然變了態度?”韋媽媽翻了翻眼皮,“對門那女的不是不喜歡嗎?我還就養了!”
  韋爸爸無語半晌,“女人啊……”韋媽媽隻當沒聽見,心裏卻想著昨晚。也許是晚飯時吃的不合適了,半夜肚子不舒服的韋媽媽疼醒了,丈夫女兒都睡的很香,生怕吵醒了他們,她隻能躡手躡腳地自己找藥吃,然後去蹲廁所。
  正一個人難受的時候,韋媽媽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左右看看也沒什麽,過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腳下很溫暖。低頭一看,那隻小貓不知何時溜了過來,趴在了自己腳麵上,感覺到韋媽媽在看它,它張大了嘴打了個哈欠,困的五迷三道的,卻依然沒有離開。
  漆黑的夜,昏暗的燈光,靜悄悄的空氣流動裏,隻有自己和這隻小貓呼吸可聞,隻有它陪著自己。一瞬間,韋媽媽突然體會到了言情小說裏經常描述的一種感受,內心某處一下子就淪陷了。
  “哎,早啊,出來溜狗?”正陷在回憶裏的韋媽媽突然聽見丈夫的招呼聲,順勢一看,她立刻從溫馨狀態調整至戰鬥準備。不用她開口,古利已經麻利兒地跑了過來,轉著圈兒的衝他們“汪汪汪,汪汪汪!”
  “嗬嗬,古利,乖啊,別叫了,”韋爸爸看見自己老婆臉色不大好,生怕她當著對門的麵一腳把京巴踹出去,趕緊表示一下善意。古利哪吃這一套啊,媽媽就在身後,而且它很明白媽媽不喜歡他們,我叫,我拚命叫!汪汪汪!
  果然是什麽人養什麽狗!都夠討厭的!韋媽媽腹誹道,還是我家存折好!存折,折耳也,韋大小姐給起的名字,其中充滿了韋晶對未來的美好期待,小名就叫折折,跟孝莊秘史裏的皇後一個名,多貴氣!
  “哼,你家古利可真夠精神的,瞧這嗓門,”韋媽媽似笑非笑地對米媽媽說。“嗯,還行吧,古利,別叫了!”米媽媽先喝斥了古利一句,然後又衝韋爸爸點點頭,“你們這是去早市兒啊?”
  雖然她笑的有點僵,但確實是在笑。韋媽媽汗毛都豎起來了,韋爸爸先是一愣,從來沒見過她主動跟自己說話,反應過來就趕緊笑說,“啊,對,出來溜達一圈,早上空氣好嘛,您說是吧。”
  “可不是,我家老米一早就去跑步了,說是要鍛煉鍛煉,”米媽媽說。“喔,是嗎,嘿嘿,”韋爸爸一邊應和一邊犯愁,認識米媽媽這麽多年了,貌似從來沒拉過家常,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求助地看了一眼一直沒吭聲的妻子。
  “喔,鍛煉好,鍛煉好,老韋你也應該鍛煉一下。”雖然心裏犯嘀咕,不知敵人意欲何為,韋媽媽還是得救老公的場。秉著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的原則,韋媽媽又客氣的加了一句,“昨兒米陽給我家的魚真不錯,謝謝他了啊,聽說他在派出所幹的也不錯,這能幹的孩子到哪兒都能幹!”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對麵的米媽媽臉色一變,那表情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韋媽媽心說怎麽跟吃了過期酸菜似的。“能幹有什麽用啊,到頭來還不是你……”剩下的話米媽媽生給咽回去了。
  雖然昨晚的割腕事件是個誤會,可米陽對韋晶的堅持卻讓米媽媽都有割腕的心了,怎麽會是她呢,怎麽還就非她不行呢。丈夫跟自己談了半宿,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要是去找韋晶她家的麻煩,咱們就住對門,米陽得多難堪啊。回頭兒子真的跟你不是一條心了,跟人家過去了,你怎麽辦?就算你死活不願意,也要慢慢來,要有策略。
  琢磨了一晚上,米媽媽決定要先示弱,迷惑敵人,同時抓住兒子的心,然後再按著自己的心意來。看著對麵夫婦倆好像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米媽媽心裏暗暗咬牙,咱們騎驢看唱本!“行了,不耽誤你們了,咱們回見啊,古利,跟媽媽走!”笑著說完這番話,米媽媽扭身走了。
  韋氏夫婦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兒半晌,韋爸爸冒出一句,“她這是怎麽了?這麽客氣,你們倆和好了?”“呸,”韋媽媽冷笑一聲,“什麽就和好了,你沒看見剛才我客氣一下誇米陽時她那表情,好像我要把她兒子搶來?踝懦運頻摹?…咦?”韋媽媽說著說著也是一愣,她突然快步往家走,韋爸爸拎著那袋子“貓沙”在後麵直叫,“怎麽了?!”
  進了門脫了鞋,韋媽媽直撲韋晶臥室,伸手就去推韋晶,“韋晶,醒醒!我有話問你,聽見沒有!”迷迷糊糊的韋晶一邊躲一邊磨嘰,“幹嘛呀,昨天爬山累死了!我再睡會兒!”
  韋媽媽一把將韋晶的被子掀開,然後把她扯了起來,似笑非笑地問,“說,你跟米陽幹什麽了?”
  “啊?”還處於半夢半醒的韋晶張大嘴打了一個哈欠,“啊什麽啊?”韋媽媽毫不放鬆,“我問你是不是跟米陽那個……啊?說說吧。”米陽?看著老媽曖昧的表情,不知怎的,昨天跟米陽在長城上追逐嬉鬧的一幕在韋晶腦海裏一閃而過,她突然就清醒了。
  雖然彼此之間沒什麽明確表示,也沒什麽特殊的事兒發生,但潛意識裏還是不想讓人知道什麽的韋晶,反駁脫口而出,大嗓門嚇了在外麵偷聽的韋爸爸一跳,“什麽跟什麽呀!沒有的事兒!”
  韋媽媽眉頭一挑,懷疑地問,“真沒有?”“真沒有!”看著韋晶咬牙瞪眼,矢口否認的樣子,“切,”韋媽媽鼻子裏哼了一聲,“真沒用!”說完站起來轉身走了,“啊?”韋晶坐在床上直犯愣,不明白老娘這唱得是哪一出。
  韋爸爸一看老婆出來,跟著她進了廚房就笑,“你也太敏感了,要麽說女人就愛瞎聯想呢,對門剛客氣點兒,你怎麽就想到孩子身上去了。”一直若有所思的韋媽媽斜了他一眼,“不說自己遲鈍,還說我敏感!”韋爸爸不明所以。
  韋媽媽指點迷津,“你閨女那神經有多粗你不知道?可你看我剛才話說得多含糊,剛提了個頭兒,她怎麽那麽快反應啊,跟過了電似的,要是他們倆之間沒點事兒,她能這麽明白我什麽意思。那話怎麽說來著,反常情況下,否定即肯定!”韋爸爸做恍然大悟狀,半開玩笑地說,“行啊,老徐同誌,理論聯係實際,有水平!”
  “少來,要是咱韋晶真跟米陽好上了,你就看著吧,樂子大了去了,你看看今天那姓趙的態度,毛骨悚然!那個無事獻殷勤,非什麽什麽來著?”說完韋媽媽一撇嘴,開始往外倒騰沙子。一旁幫忙的韋爸爸想想早上米媽媽的反常舉動,也有點吃不準了,小聲問,“那你說這事兒靠譜嗎?”
  韋媽媽拍拍手上殘留的沙子,“我怎麽知道,但他們之間有事兒是一定的,談戀愛的不就那樣,先藏著掖著不承認,然後進入左猜右想對方是怎麽想的煩躁期,等說開了呢,不是倆人笑,就是一人哭唄,還能怎麽樣,順其自然吧!”
  韋爸爸被老婆這一連串的理論說的有點傻,他覺得韋媽媽這話有點別扭,但是一時間也想不出哪裏不對勁。韋媽媽特不屑地白了自己老頭一眼,“讓你多看點電視劇你就是不看,都沒法溝通,代溝忒大!”說完端起沙盆子,衝一直在她腳邊轉悠的折耳說,“走,折折,大便去!
  韋爸爸嗬嗬笑了兩聲,轉身想把灶台上的青椒土豆收拾到菜籃子裏,剛一彎腰,突然想到哪兒不對勁兒了。老婆上次說起這事兒,還打死不肯跟對門做親家,今天怎麽改成順其自然了?韋爸爸百思不得其解。
  臥室裏的韋晶這下也徹底睡不著了,她翻過來滾過去的琢磨了半天後,認定問題肯定是出在米陽身上。他是說什麽了還是做什麽了?不然老媽怎麽會一大早沒頭沒腦的問自己這種問題。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韋晶心頭燒起一把邪火,抄起手機就想去質問米陽順便臭罵他一頓,可剛撥完號碼她又給掛了。心想如果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還不得被米陽揪著小辮子,往死裏嘲笑自己自作多情,韋晶開始啃指甲。
  左手啃了個遍之後她決定發短信,想從側麵迂回的打探一下先,劈哩啪啦地打了足足五六行之多,可看了半天,橫豎沒明白自己寫的到底什麽意思。愣了半晌,“啊~~~真討厭!”韋晶長長地尖叫了一聲,把手機扔到一邊,唰的拉起被子蒙頭當烏龜!
  在廁所的韋媽媽聽到動靜伸出頭來問,“剛才什麽聲兒啊?是不是對門那古利又嗷嗷呢?”站在廚房門口的韋爸爸苦笑著說,“你閨女,”想想又跟了一句,“煩躁期?”
  “謔,這誰呀?”剛一進修理廠,江山就被一陣鬼哭狼嚎聲嚇了一跳,站住了腳。正在旁邊修理備件的小工們就竊笑,但沒人說話。江山立刻明白了,好笑地搖了搖頭,順著聲兒就找了過去。
  一打開辦公室的門,低音炮的衝擊波迎麵撲來,一瞬間江山覺得自己有失聰的感覺,好像什麽也聽不見了。一轉眼他看見肥三兒正抱著個麥克風做深情狀,一人前仰後合,五官挪位的跟著節奏唱歌。窩在沙發裏的米陽一邊喝啤酒一邊翻白眼,顯然被折磨的不輕。見自己進來,肥三兒先飛了個媚眼兒過來,然後往牆上指了指。
  江山抬眼一看,一麵紫紅色的錦旗高高懸掛,上寫用黃線繡著‘俠肝義膽,見義勇為’八個大字。欣賞完畢的江山走到一臉痛苦的米陽旁邊坐下問,“他今兒心情不錯啊?那錦旗?”米陽大搖其頭,貼著江山耳朵喊,“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打我一進門丫就在唱這歌,差不多小十遍了,沒結沒完,還死跑調,要了命了!”
  江山一愣,仔細一聽,才知道肥三兒唱的是那首《你知道我在等你嗎?》肥三兒最喜歡K歌,廠裏辦公室和家裏都有卡拉OK設備,高興不高興都唱,他手下的工人都習慣於從老板的歌聲中判斷他的心情好壞。
  想到這兒,脫著外套江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今天絕對不是因為失戀,要不肯定是就那首《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了。米陽遞過來一聽燕京啤酒,江山接過來跟米陽手裏的一碰,兩人同時仰頭,咕嘟咕嘟開始喝酒。
  彼此間好像有了默契,又好像都心不在焉,江山和米陽就默默地喝著酒,各自想著心事兒,誰也不說話。恍惚間,江山覺得自己似乎都聽不到肥三兒那“恐怖”的歌聲了。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肥三兒突然衝著麥克風嚎了一句,米陽和江山都嚇了一哆嗦,瞪眼看著他。肥三兒笑嘻嘻地先將音樂停了,起身把麥克風扔在了沙發上又順勢扯了個墊子過來,也不管地上幹淨還是髒,把墊子放下一屁股就坐了上去,然後從茶幾上也拿了一聽啤酒開喝。
  “好嘛,我這裏麵嗡嗡的,”米陽皺眉拍了拍自己耳朵,“你不等媽了?”江山就笑,肥三兒搖頭晃腦地說,“你又不認真聽,哥們浪費那感情幹嘛!多寶貴!”被折磨個半死的米陽上腳就踹,“你丫都幹嚎十遍了,怎麽不早點節約您那特寶貴的感情啊,嗯?!我讓你寶貴!”說著又想踹。肥三兒嬉皮笑臉的躲,江山就在一邊拉架,沒兩下,他也摻活進去了。
  連打帶踢的折騰了一陣之後,三個大男人都癱在一塊兒喘氣,肥三兒自然心情很好,而心裏有事兒的米陽和江山也覺得發泄了什麽。過了會兒江山問肥三兒,“之前電話裏也沒聽你說明白,這錦旗打哪兒來的?再說你不是請客嗎,不會就讓我們在這兒喝啤酒吃豆幹吧?”
  一聽江山問這個,肥三兒立刻情緒飽滿激昂,臉放紅光,“啪”的把啤酒罐往茶幾上重重一放,跟驚堂木似的,他一抹嘴,“這個說來可就話長了,容我細細道來,你聽好了……唔!!”他嘴裏突然被米陽塞了一把蝦條兒,米陽捏著他嘴巴不鬆手,然後問江山,“你是想聽倆鍾頭還是直奔重點?”
  江山嘿嘿一笑,拿了塊豆腐幹嚼著,“我一會兒還有事兒呢,說重點!”米陽這才放開了手,差點被噎死的肥三兒趕緊去灌啤酒。“他開車去延慶那邊辦事兒,半路上碰見一肇事逃逸的,他不但記下了車牌號幫助警方迅速破案,而且還把事主及時送到了醫院,避免了她的生命危險,”米陽言簡意賅地說。
  “喔……”江山點點頭,笑著捶了肥三兒一拳,“行啊胖子,是個爺們!”肥三兒好不容易把蝦條咽了下去,趕緊加以補充,“靠,山子,你不知道當時那情況,謔,那叫一血不呼啦的,嚇死個人,我腦子都懵了,110,120,130打了個遍,手都哆嗦了!”
  米陽嘴裏的啤酒噴了出來,“130?我還139呢,130那是中國聯通!”肥三兒眨眨眼,訕笑著說,“當時不是急傻了嗎,我納悶怎麽老打不通呢,還跟人警察說他們那報警設備該升級了!”一旁的江山伸了個懶腰 ,“行了,別扯淡了,我說咱們出去吃吧,雞翅?”
  肥三兒一撇嘴,“別!千萬別在附近吃!”“怎麽了?”江山問。肥三兒做出一副看似為難其實很得意的表情說,“自打出了這件事兒之後,哥們一出門群眾們就主動圍上來打招呼,誇我兩句,怪麻煩的,唉,人怕出名豬怕壯啊!懂嗎你們?”
  一旁的米陽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突然笑了,他捅了一下江山,“還別說,這兩樣他都占著!”江山先一愣,看了肥三兒一眼開始哈哈大笑。一頭霧水的肥三兒半天兒才反應了過來,撲過去就掐米陽脖子,“X!你丫擠兌誰呢?!”
  正掐著,米陽的希瑞開始喊了,他一邊被肥三兒勒著脖子一邊費勁叭啦的把手機掏出來一看,趕緊用胳膊肘把肥三兒頂開,“放開放開,所裏電話!喂?哎,周亮?什麽事兒?喔,在哪兒?知道了,你別嚷嚷,我馬上就到!”
  米陽收起了手機,“對不起了胖子,您那被群眾圍觀我是沒時間看了,所裏有急事兒,我先走了,山子,你……”米陽猶豫了一下,本來今天想跟他談談何寧的。江山不說話就那麽看著他,米陽一笑,“算了,回頭再說吧。”江山猜到了也不說破,隻點點頭。
  “小李,周胖子人呢?”米陽一進派出所就問,小李一努嘴,“二號室,他正審著呢!”米陽走了過去,一到門口裏麵就傳來一個聽著挺清亮的男聲說,“警察叔叔,你情我願的上床不犯法吧,我成年了,再說你憑什麽說我偷東西了啊?那老娘們說我偷了我就偷了,你有證據嗎?”
  米陽腳步一頓,裏麵“砰”的一聲,周亮拍了桌子,“你小子還不老實是吧,說,這相片怎麽回事兒?”“相片怎麽了?”“你說怎麽了,這張相片怎麽回事?是誰?”“什麽怎麽回事......我父母,怎麽了?” “你父母?”周亮的嗓子都變音了。“對啊,警察叔叔你沒父母嗎?有什麽奇怪的?”
  “X!你……”周亮顯然怒了,米陽趕緊推門進去,一看老劉正拉著周亮安撫。而他們對麵的椅子上,一個頭發挺長,身材細瘦的人歪斜著身體坐著,表情既無賴又帶點不耐煩,長的挺清秀的。米陽看著他突然覺得有點眼熟,就細看。
  看見米陽進來,那男孩兒因為逆光就眯著眼打量,忽然一愣,他然後不自在地把臉轉開了。見米陽來了,老劉用力按了按周亮示意他冷靜,然後才走過來把米陽拉到門外低聲說,“出來賣的,被逮個正著,但死不承認!”“對家呢?”米陽問。
  老劉一揚下巴示意旁邊,“三號室,張平審著呢。”“周亮怎麽了,這麽壓不住火?”米陽有點納悶地回頭看了一眼屋裏臉色鐵青的周亮。老劉苦笑,“誰知道啊,他一搜出那照片來竄了,還非叫你過來,喏,就這張,”老劉把手裏的照片遞了過來。照片顯然有些年頭了,而且是被撕破了又黏在一起的。
  米陽接過來一看,愣住了,再一看,眼珠子差點沒凸出來,他噌的一下就進了屋。一把將那男孩兒揪了起來 ,“說,這照片你哪兒來的?!”
  屋外的老劉也被他嚇一跳,心說這照片是刺蝟呀,怎麽誰拿誰紮手啊?
  那小子掙紮了半天也沒能掙脫,橫著脖筋說,“我爸媽的照片當然從我爸媽那兒來的!”“你爸媽?”米陽神色不善,那男孩兒心裏害怕嘴上卻很硬,撇著嘴小聲嘀咕,“不是我爸媽難道是你爸媽啊……”
  看著那小子的賴皮德行,周亮徹底怒了,衝過來嚷嚷,“你小子還他媽胡說八道是吧?”沒等他吼完,米陽突然鬆開了手,那男孩兒不防備之下,一屁股又栽回了破板凳上,尾椎磕得生疼,但他沒敢揉,嘴皮子微動沒出聲,但是個人都知道他在罵髒話。
  米陽直到把這男孩兒看的根本不抬頭才說了句,“這回你知道人中在哪兒了吧?雷鋒同誌。”周亮和老劉不明所以,卻看到那男孩兒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還是不言聲。周亮突然反應了過來,“上次體育館那小偷兒?!”米陽點點頭。
  周亮大叫一聲,“我說呢,他怎麽會有這張照片啊,這女的跟小廖長的多像呀,原來是阿姨!小子,你不但賣還偷是吧?有主業還有副業哈?”周亮瞪著那男孩兒,男孩子卻是一臉不在乎的表情。剛才他是怕被米陽認出來,現在既然已經被認出來了,他也無所謂了。
  “咦?這男的誰呀,小廖她爸?” 他伸著脖子看米陽手裏的照片,剛才光注意裏麵跟廖美長得很像的女人了,現在才發現旁邊那男的看著也有點眼熟,就問,“大米,這男的我怎麽好像也在哪兒見過呀?哎,你幹嘛?”他腦袋突然被米陽推到了一邊兒。
  “劉哥,你跟大周你先問著,我去三號看看,”米陽說著就往外走,根本不給周亮說話的機會。快步走到所外沒人處,米陽拿著手機開始撥號。
  米陽感覺心裏跟塞了把吸過水的爛棉絮似的,有些堵。他用頭夾住電話,一手舉著照片看,另一隻手就去掏煙。耳朵裏傳來“嘟,嘟,嘟,”的接通聲音可一直沒人接。
  怎麽也想不到父親會跟廖美的媽媽認識,還一起照相,看起來笑的很開心的樣子。背景是一片看起來很大的樹林,雖然是黑白老照片,照片上的人也都穿著文革時期那沒有絲毫美感的大棉襖,但依舊掩不住那青春的氣息和風采。因為照片被撕扯過又重新粘合在一起,破損的邊緣都是毛邊兒,而且時間久遠,看起來很不清晰。但不論米陽怎麽看,都像兩個人在拉著手。
  有些煩躁的米陽抖了抖煙盒想甩出隻煙來,可抖了幾下楞沒出來,他皺著眉頭一用力,嘩,三四根煙被他甩到了地上,“X!”米陽憤憤地罵了一句。“米陽?”母親疑惑的聲音突然從電話裏傳了出來,米陽嚇一跳,“媽?”
  “真是你呀,嘖,怎麽開口就講髒話啊,我就說你去那什麽基層派出所不好,一幫低素質的,看看,看看,你被傳染了都不自知……”“媽!”米陽打斷了母親的嘮叨,一開口覺得口氣有點衝,他無聲地做了個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自己。
  米陽剛才打電話純屬一時衝動,現在冷靜下來了。心說這事兒怎能讓老媽知道,電話裏也說不清楚,他隨便找了個借口,“那什麽,我撥錯電話了,本來想給同事打的,沒想到打家去了,媽我先掛了啊,”說著就想掛電話。
  這時正好值班的警花小李出來找他,沒張望兩下就發現了正窩在牆根兒打電話的米陽,趕緊衝他招手,“米陽!”電話裏米媽媽哎哎的叫著,“那你什麽時候回家啊?”“晚上就回,掛了啊!”米陽匆匆掛斷了手機,朝所裏走去。
  剛進派出所,就聽見叮了哐啷一陣亂響,然後一戴眼鏡的男人從三號審訊室裏跌跌撞撞地摔了出來,接著一中年婦女也跑了出來。米陽第一反應是嫌犯要跑,正想上去攔截,就看那女人一把將眼鏡男推到在地,然後撲上去連哭帶打,最後突然上嘴就啃,那男人立刻哀嚎了起來。
  米陽不明所以,審訊室裏的小張他們也跑了出來,衝上去想去把兩人分開。可那女人就跟金剛附體似的,倆小夥子楞分不開他們,米陽和其他警察趕緊上去幫忙。
  等米警官臉上也被撓了一道,大腿上挨了一腳之後,女人終於鬆開了嘴,癱坐在地上哭喘,叫罵,然後“呸”了一聲,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落在了地上。米陽伸頭看看,再看看地上捂著耳朵慘叫的男人,他汗毛都豎起來了。
  後來他才知道,那小子果然是賣的,隻不過是賣給那眼鏡男了……
  借著混亂,米陽偷偷把照片複印了一份,然後才交給了證物室。周亮從米陽這裏確認了照片跟廖美家人有關之後,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進行強化審問。米陽知道他是想借這個機會在廖美麵前表現一番,也不揭穿,隻說自己有點事兒得先回家了。
  周亮當然高興他不來“搶功”,本來叫米陽來就是因為他自己不能確定,而且當初這個偷竊案是由米陽負責的。周亮同誌立刻給牛所連著打了三個電話,哭著喊著非要把兩案並了,由他來接手,最終不厭其煩的牛所答應了。米陽當然沒意見,而且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回了家,“米陽回來啦?”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米爸爸見兒子回來了,就起身去廚房準備碗筷。“爸,”米陽笑著點點頭。看老爸一如平常,溫文爾雅的樣子,米陽突然想起,父母似乎很少提以前的事情。自己隻知道父親曾經響應號召,上山下鄉過,就在東北,母親則因為是獨生女而留城了。
  “兒子,犯什麽楞呢,趕緊的,換衣服,洗手吃飯!你不是最愛吃紅燒魚嗎,今兒可是你爸親自下廚!你那臉也洗洗,喲,這一道子什麽呀?”米媽媽伸手想摸。“沒事兒,”米陽嬉笑著躲閃了一下,他脫了外套隨手放在沙發上就進了洗手間,古利也屁顛著跟了過去。
  米媽媽拿起外套開始撣灰,嘴裏還不停地念叨,“瞧瞧這一身的土,北京這眼瞅著就要奧運了,怎麽空氣還是這質量啊,這蹭的什麽呀?”米媽媽發現衣服上有塊汙漬,正摸著,不經意間發現兒子外套的暗袋裏露出一張紙邊,米媽媽條件反射般地看了看四周。
  廁所裏傳來水聲,顯然米陽在洗手洗臉,丈夫也在廚房裏忙碌,米媽媽猶豫了一下。她心想,如果是跟韋晶有關的,自己當然得看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自己也是為了兒子好!如果是別的,趕緊塞回去就是了!
  一會兒丈夫和兒子就該出來了,機不可失,米媽媽一咬嘴唇兒把那張紙輕巧地抽了出來……
  
  第二十一章 緣來如此
  “媽你幹嘛呢?”“哎喲!”米媽媽嚇得差點兒沒蹦起來,她一手撫胸,一邊回頭瞪米陽,“臭兒子!想嚇死你媽我呀?”米陽咧嘴一笑,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說完伸手把那張紙條用指尖抽了回來,搖了搖。
  米媽媽先恨恨地拍了他手一下,“濕了吧唧的你又不擦手,”然後特陣陣有詞地說,“誰做虧心事兒了,我這兒撣灰,這紙條自己掉出來,我幫你撿起來的!”“是,是,是!”米陽無奈地搖搖頭,“那我謝謝您呐!”
  米爸爸端著魚從廚房裏走出來招呼開飯,米陽坐下還沒吃兩口呢,米媽媽就問,“什麽補助三百塊錢啊?”米陽翻翻白眼,“您說您撿就撿了,怎麽還偷看啊?”米媽媽剛一瞪眼,米陽趕緊做了一個示弱的手勢,“上次搞防盜防搶不是連軸轉來著嗎,這三百塊就是上頭給的補助,您摸錯兜了,那紙片又不當錢使,”說完他從褲兜裏摸出三百塊錢來,頭一低雙手高舉遞給米媽媽,“老佛爺,請笑納!”
  雖然錢不多,但是兒子的孝敬還是讓米媽媽心裏樂開了花,“不用,你自己留著花吧。”米陽把錢放到米媽媽跟前,然後摟住她肩膀說,“老媽,你不是老說想要整個栗子燙,還是桔子燙的,這錢差不多夠了吧,整個美女回來啊!”“切,是離子燙,分離的離!”米媽媽美滋滋地收下了錢,她想著兒子這是變相在為昨晚的事情道歉呢。
  “不過你們足足忙了小一個月沒休息,才給三百塊,真夠摳門的,”米媽媽邊說邊在盤子裏挾了一大塊魚放進了米陽的碗裏,然後又挑了幾根嫩菜心給自己老公,“吃呀,都看著我幹嘛,好了,好了,我保證,以後您兜裏就算是揣條活魚回來我都不碰了,成了吧?大少爺,快吃吧,涼了就不是那味兒了。”
  米爸爸哈哈一笑,米陽笑著開始大口的吃飯,心裏卻有點酸酸的感覺,老媽的缺點是不少,可是對自己和父親那真是一百一的好。米媽媽看著兒子吃得很香甜的樣子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沒一會兒感覺有人在看她,一抬眼跟丈夫的視線碰個正著。
  米爸爸做了個表情,意思是說昨晚上你不是還恨兒子不聽話恨的咬牙切齒嗎,這會兒又心疼上了?米媽媽嗔怪地瞪了自己老公一眼,又給米陽挾了兩筷子魚,“慢慢吃,小心噎著!”米爸爸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切都落在了米陽眼裏,他不動聲色,就興高采烈的撿了幾個工作中的笑話說給父母聽,米媽媽笑得是前仰後合的,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好像昨晚的衝突煙消雲散了一樣。米爸爸趁老婆去廚房的時候悄聲說,“兒子,你剛才做的很好,別讓你媽生氣,你和韋晶的事兒得以柔克剛,”話未說完,瞅見老婆從廚房出來了,米爸爸趕緊坐了回去,跟沒事兒人似的喝湯。
  米陽臉上笑著,心裏卻沉甸甸,看著這會兒心情顯然很好的父母,襯衫上兜裏那張紙好像長刺了一樣的在紮他的胸口。就怕老媽會翻自己的衣兜,米陽進門之前就把那張複印件貼身而藏了。吃完飯,幫忙洗過碗之後,米陽借口要上網查資料回了自己房間。
  悄悄鎖上門之後,米陽才把那張紙掏了出來,放在台燈下仔細研究。照片上的年輕男子是父親無疑,而那個女人跟廖美長得確實很像。那天在體育館碰到廖母,雖然她年歲大了,但是依舊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而她當時最著急的不是丟了錢,而是一張照片,米陽皺著眉頭想,應該就是這張吧。
  更讓米陽覺得不對勁的在於兩個人的動作,因為照片是被撕破後又重新粘在一起的,接合部很模糊,米陽拿出研究證物的勁頭來,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翻過來覆過去的看,看到最後他還是覺得兩個人是手拉手的。
  那年代可不比現在,一男一女別說手拉手了,就是彼此之間站的近些,多說幾句都得有人說閑話。而且說閑話還算輕的,被扣上個資本主義亂搞男女關係的帽子再拉出去批鬥那也是常有的事兒。
  所以結論就是父親和廖母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再想一想廖母當時的急切,還有廖美對自己那“非一般”的態度,這個邏輯聯係讓米陽心裏越發的添堵。誰都有個過去,父親自然不例外,但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現在應該已經結束了,米陽這樣告訴自己。
  但是問題跟著又噴了出來,那為什麽父母不願意提過去?廖母幹嘛對這照片這麽重視?還有廖美,她顯然知道些什麽,那她接近自己又是為什麽……這一連串的為什麽讓米陽頭痛無比,他把紙片往桌上一拍,人就往床上倒,“哎喲,我靠!”米陽揉著腦袋罵了一句,他剛才把手機扔床上了,這一躺正好硌了自己後腦勺。
  煩躁的米陽正想把手機扔出去,希瑞姐姐開始吼叫了,他低頭看了眼電話號碼,一愣,這麽巧?他立刻按了接聽鍵,“喂,哪位?”一聲輕笑傳來,廖美好像心情很好似的,“是我,你不會沒記我電話號碼吧。”“你有事兒嗎?”米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那邊安靜了一下,廖美又問,“怎麽了,心情不好?”“沒什麽,”米陽說。
  “明天有空出來聊聊嗎?”廖美好像絲毫也不介意米陽態度冷淡似的發出邀約。她知道照片的事兒了還是……米陽腦子裏把各種情況迅速地過了一遍,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這樣也好,先去探探她的底兒。
  “行,哪兒見,幾點?”米陽問。“真痛快!”廖美半開玩笑半嘲諷地說,“要是警察都像你這樣,連說話都這麽有效率,那國家可就太平了。”“是啊,要是再少些喜歡無事生非,沒事兒找事兒的,那我們警察就可以徹底消失了,”米陽不軟不硬地回了一句。
  廖美沒有生氣反倒大笑了起來,“說的好,那明天晚上,具體地點和時間我們再定吧,我怎麽都好說,你就未必了,如何?”“好,沒問題!”米陽回答,“拜拜!”廖美利索地掛上了電話。米陽剛想放下手機,手機又開始叫,他拿過來卻發現沒有號碼顯示,心說這誰呀,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通話,“喂,哪位?”
  那邊顯然一愣,沒說話,米陽不耐煩地說,“說話,不說掛了!”“哎,”韋晶的聲音傳來,“掛什麽呀你掛?吃槍藥了?”米陽愣了一下,然後條件反射似的就笑了,“你呀,不對呀,你什麽時候辦號碼隱藏了?”
  韋大小姐今天辦的,為什麽呢,因為早上韋媽媽那場“誤會”,讓她很生氣又有點說不出口的竊喜,煩躁又膽怯,一天楞沒敢去找米陽。咽不下這口氣的韋晶左思右想,幹脆跑到移動去辦了個號碼隱藏,然後打算晚上捏著鼻子用假聲飛快地罵米陽一頓出出氣。可沒想到電話剛一撥通,米陽的口氣比她還衝,反倒嚇了自己一跳。
  “你心情不好?”韋晶問。米陽突然覺得心情好了很多,雖然韋晶的問題和廖美一樣,但是效果絕對不同。“嗯呐,”米陽放鬆的躺回了床上,開始訴苦,“很不好。”“真不好?”“特不好!”“太好了,”韋晶突然笑了,“本來我心情很不好,現在一聽你不好,我立刻就好了,謝謝啊,要保持!”說完就掛。
  米陽氣個半死,衝著電話喂喂了幾聲,韋晶早掛了,自己坐在床上咯咯的樂,不知怎麽就特高興。客廳裏正給存折梳毛的韋媽媽就問韋爸爸,“什麽好事兒呀,你閨女笑得跟下蛋似的。”韋爸爸說我哪兒知道,接著就聽見韋晶手機響兩聲,沒聲了,然後再響,再沒聲,韋晶那手機鈴聲改成有節奏的狗叫了,汪汪汪的是沒完沒了。
  一聽狗叫就想起古利然後就頭疼的韋媽媽忍無可忍地吼了一嗓子,“韋晶!顯擺你有個手機啊,不接就關機!!”
  屋裏的韋晶吐吐舌頭,拿著手機鑽進被窩裏,想調成振動,一個短信發了進來,米陽的,“氣我你高興是吧?有本事你氣死我!”韋晶撇撇嘴角兒說了句,“德行!”剛想回信,又一條短信進來了,韋晶一看,天,差點把這事忘了,上周亞君還追著自己問來著。
  這邊的米陽很快收到了回信,他笑嗬嗬打開一看,那上麵寫著,“謝排長,很高興接受你的邀請,我們見麵聊!?”
  “謝軍,你咋的啦?”中隊長頭頂毛巾洗澡歸來,本來正哼哼二人轉呢,路過辦公室的時候無意間瞥見正在值班的謝軍拿著手機發楞。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卻發現這小子臉上的表情很古怪,好像在笑可又很糾結的樣子,鼻尖上都冒汗了,亮晶晶的。
  謝軍雖然年輕,但是天生的性格穩重,第一次衝火場都沒見他緊張過,隊長不禁萬分好奇,推門走了進來。謝軍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把手機往兜裏揣,“隊長?您還沒睡啊?”“剛洗完,”隊長笑嗬嗬走了過來,“看啥呢,還藏?”他用下巴指指謝軍塞進褲兜的手機。
  “沒啥,隊長你趕緊回宿舍吧,難得嫂子來看你,要珍惜時間啊!”謝軍趕緊轉了話題。隊長看他麵紅耳赤的樣子,心裏大概有數兒了,他是過來人,也不再追問,說了句,“行,那我休息了,有事隨時叫我!你小子!”隊長意有所指地一笑,趿拉著拖鞋往外走。謝軍一個立正,傻笑裝糊塗。
  豎著耳朵聽了半天,隊長的趿拉板兒聲兒終於消失在了樓道盡頭,謝軍長出了一口氣,又跑到門口往外打量了一下,確認沒有人了,這才回到座位掏出手機看他早已背下來的短信。“勁勁兒的,屁大點兒的事兒還特意發個短信過來!我這兒娘在吼得睡了,不許再騷擾我了啊,回頭跟你算帳!好了,讓姐姐摸摸頭,乖乖睡覺!”
  謝軍看完了第一百零一次短信,又第一百零一次的犯愁,韋晶什麽意思啊,這是願意來還是不願意來呢,開頭看著是在罵自己,可結尾又是這樣的親密……謝軍用力撓頭皮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不敢去問韋晶,怕打擾她休息。當然他並不知道這時還有另一個男人跟他一樣,很想把韋晶揪出來問個清楚!
  米陽坐在床上,心中的怨氣已經運行大小三十六周天了,用腳趾想也知道是那豬頭晶發錯了短信。可重點不在於此,而是他沒想到韋晶跟那小排長竟然私底下有來有往,自己居然還不知道?!邀請?見麵聊?見個屁,聊個六啊!米陽腹誹著。
  他非常想把韋晶提溜到自己跟前先狠狠搖晃個十來下,給她清清那豬腦,然後再在她腦門上用油性筆寫上米陽兩個字之後去遊街示眾。可想了一百種收拾韋晶的方法之後,米陽還是重重躺回床上,拉被子蒙頭睡覺,沒辦法,他知道韋媽媽堅決不許韋晶熬夜,這點她應該已經睡下了。反正就在自己身邊,跑不了她兔子的!先解決那件事再說。
  一個城東,一個城西,兩個男人沒睡好……而罪魁禍首味精同學卻一無所知,甜甜的睡了一覺,一大早精神爽利的上班去了。到了辦公室,拿紙巾擦擦桌子,打開電腦,韋晶就去水房刷杯子接水,等她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亞君坐在她桌子上,低頭擺弄著什麽。
  “嗨,幹嘛呢?”韋晶悄悄走到亞君背後突然拍了她一下,“哎喲,”亞君嚇的一哆嗦,“砰砰”兩聲,手裏的東西都掉在了桌麵上。“什麽呀這是?”韋晶轉回了自己座位,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東西看。
  “真討厭,嚇死我了!”亞君氣的想打韋晶,韋晶笑嘻嘻地一閃,“你心理素質忒差,行了,別鬧了,這什麽呀?玉蘭油?大寶?”她捏著手裏的小包裝看。一說這個亞君來了情緒,手舞足蹈,口沫橫飛,最後韋晶聽明白了,這小姐加入了一個化妝品試用網站,隻要按標準提供使用報告,不但有小樣免費使,甚至還可能贈送市麵包裝新品。
  “喔,我說你那麽大方呢,合著是想讓我給你做小白鼠呀,”韋晶撇撇嘴,不感興趣的去喝水。亞君一揚眉頭,“說什麽呢,這叫有福同享!看見沒有?”她指指自己的臉,“左邊蘭蔻,右邊,片仔癀!”“噗!”韋晶嘴裏的水差點沒噴出來,“你這檔次也差忒多了,你不怕兩邊臉不一樣啊?”
  “這有什麽可怕的,”亞君不在意地說,“這次活動就叫國貨洋貨防曬大比拚,反正我不是敏感性皮膚,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算你一份,你那臉也該保養保養了!”說完不顧韋晶反對,撕開包裝就往她臉上抹,兩人正鬧著呢,“你們倆幹嘛呢,現在是上班時間,working time!不知道嗎?”Amy冷冷的語調傳來。
  韋晶趕緊鬆開了手,一看,Amy正抱臂站在亞君身後,皺眉斜眼,一臉的看不上。亞君卻根本不吃她這一套,抬起手腕看看表,“公司改八點五十上班了?我怎麽不知道啊,這麽說是不是晚上也可以五點五十走了?這倒不錯啊!”說完她一擰身回自己座位了。韋晶在心裏偷笑,誰都知道Amy負責這個Team的考勤,銷售她管不了,老板更管不了,一天到晚的就盯著這幾個做饅頭的,生怕她們晚來早走一秒鍾,占公司便宜。
  Amy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Ivy!”她突然大叫了一聲,“Jeff叫咱們有事,你快點,拿上昨天會議的minutes,磨磨蹭蹭的!還叫老板等你呀?!”說完踩著高跟鞋哢哢地走了。韋晶拿上文件,回身跟衝對她做鬼臉的亞君豎豎大拇指,趕忙衝向老板辦公室。
  去了才知道,大姐夫想讓Amy幫他整理一個PPT,Amy嫌麻煩又不能拒絕,幹脆拉上韋晶一起做。大姐夫交待完了就去開會了,Amy跟著假裝接個電話也出去了,然後就沒再回來,活計全部扔給了韋晶。
  韋晶無可奈何隻能自己埋頭苦幹,一邊做一邊告訴自己,就當是鍛煉了,加強PPT能力!餅圖,圓柱,扇形圖,A貼到B,B貼到C,韋晶幹的是兩隻眼都快成了柱體了,可不管怎樣,總算是幹的差不多了,回頭調整一下顏色,字體,再檢查一遍錯誤就Ok!韋晶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一瞧時間,謔,都過去兩個小時了。
  嘴巴幹的要死,她懶著去回座位去拿水杯,幹脆去最近的水房拿個紙杯打水喝。剛走到與之相臨的打印室,韋晶一抬眼,發現Amy和二姐夫都在水房裏,她下意識地縮回了腳。這倆人都不是什麽好鳥,韋晶才不想跟他們共處一室。
  轉身正想避開時,她眼睜睜地看見二姐夫拍了Amy屁股一把,韋晶就覺得自己屁股跟挨了一烙鐵似的,差點沒跳起來。一看Amy嬌嗔了一句什麽之後要往外走,韋晶掉頭就跑,等她鎮定下來之後,突然發現自己在廁所裏。
  又抻了一會兒,韋晶覺得自己徹底淡定了,才出了廁所,水也不喝了,直接回Jeff辦公室。剛一開門,“Ivy你去哪兒了,這麽半天才回來?”Amy翻了她一眼,然後又扭頭衝大姐夫嬌笑著說,“Is it Ok?”韋晶這才發現大姐夫已經開會回來了。
  大姐夫連聲感謝她的辛苦,又陸續指出了其中幾個小錯誤,韋晶就看著Amy麵不改色心不跳地一遍遍說,這是Ivy做的,不過沒關係,我來修改一下就好了。”韋晶覺得自己的臉燙的都能烙餅了,人怎麽能這麽無恥啊!大姐夫衝韋晶擠擠眼,很委婉地說了句,看來你今天狀態不好。韋晶再也忍不住地說了一句,“是啊,錯的都是我做的!對的都是Amy做的!”
  大姐夫不明所以,Amy狠狠瞪了韋晶一眼,趕緊說了幾句話把話題帶開了。韋晶也不在乎了,轉身想走,可大姐夫叫住了她,遞過來超大一袋子巧克力,看著足有一百來塊。他用磕磕巴巴的中文說,這是他從意大利休假帶回來的,謝謝韋晶這次幫忙,讓她拿去吃,Amy他則送了一條絲巾表示感謝,他也知道,Amy不吃巧克力。
  韋晶客氣了兩句,“這麽多,我吃不了,拿兩塊就好!”大姐夫連連揮手,“給你的,給你的,也可以,呃,大家,所有人!”他做了個吃的動作,看他很真誠的樣子,韋晶一笑接了過來。等弄好那個文件之後,韋晶抱著那一大袋巧克力就往回走,連看都不看Amy一眼,到了座位順手把巧克力扔到抽屜裏,抄起杯子咕嘟咕嘟開始灌水去火。
  亞君走了過來,發現韋晶臉漲的通紅,拍拍韋晶的肩低聲問,“怎麽去了這麽久,前台方才電話說有你快件,我正要幫你去拿呢。”韋晶放下杯子沒說兩句,就看見Amy走了過來,她立刻閉上了嘴。
  Amy站在鋪裏先是四周張望了一下,又看了看韋晶的桌子,然後問,“咦,巧克力呢?”她嗓門不高不低,卻人人都能聽見。一個銷售不明所以,“什麽巧克力?”“喲,Ivy,Jeff明明說他休假帶回來的巧克力大家一起吃的,所有人,你總不會……要幫忙嗎?”她聳聳肩似笑非笑地說。
  辦公區域登時很安靜,雖然沒人看韋晶,但是韋晶就覺得被人扒光了似的既尷尬又憤怒.她手氣的直哆嗦,Jeff明明說是給自己的,Amy卻在這兒斷章取義,擺明了是報複自己剛才的“不敬”。可現在要是把那袋巧克力從抽屜裏拿出來,大家得怎麽看自己啊。
  韋晶腦子裏嗡嗡的,她突然對Amy一笑,大大方方地從抽屜裏把那袋巧克力拿了出來,大聲說,“我正要去拿快件,本來想麻煩亞君的,既然你特意來幫忙,那就麻煩你幫分一下吧,對了,你剛才說Jeff要求所有人一起吃,正好今天季末,銷售們都在家,謝謝幫忙了!”韋晶微笑著把那沉沉的一袋子放在Amy手裏,然後溜達著去前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Amy在原地發愣。
  韋大小姐心裏這個美啊,你以為就你會斷章取義?大姐夫是大中華區銷售總監,手下足有百八十號人,最妙的是,因為人員不斷擴招,地方不好統籌,大部分銷售隻能分散地坐在各個樓層不同位置,每次送文件找人的辛苦,韋晶是深有體會啊,跑也跑死你!!反正一件事是得罪,再加一件還是得罪又不是犯罪!
  等韋晶心情轉好拿著快件回來的時候,發現Amy正悠然的坐在廖美的座位上跟貌似剛到沒多久的廖美說笑,還有幾個男銷售也圍在一旁捧場,韋晶一怔。看見韋晶回來,廖美衝她揮揮手,Amy則是一副沒看見她似的樣子,韋晶隻能對廖美笑笑就回自己座位了,心想今天的廖美看起來好像特別,怎麽說呢,興致勃勃,或者說興奮?
  她剛坐下就看見自己的MSN閃爍了起來,打開一看是亞君的,“這世上賤男人真多,你剛走,就有人上趕著幫她跑腿去了。”韋晶無語,整理一下文件準備吃中飯,就聽旁邊嘻嘻哈哈笑個不停。“Amy你的這麽好,那我也得測測,看看我是不是楊左使?”一個男銷售笑說。Amy咯咯笑著,“討厭吧你就!”韋晶打了個寒顫,扭頭一看,亞君也正齜牙咧嘴地搓胳膊。
  “Ivy,亞君,你們也來玩一下吧,我在網上發現的,還挺逗的,”廖美招呼她倆。韋晶根本不想靠近Amy,正好有個電話來了,她趕緊接,擺出一副很忙的樣子。亞君則出於好奇走了過去一看,原來就是在網上選五官,你覺得那個跟自己的像就選那個,組合之後它會出來一大堆什麽你像哪個名人啊,什麽財運,桃花運啊等等,說的比較細致。
  “您的長相簡直就是一活脫脫的紀曉芙啊,”亞君看了看Amy又看了看網上的結論,哼了一聲,“網上的東西果然是假的。”Amy臉色頓時一變。廖美不知道之前韋晶和Amy之間的暗戰,一看倆人好像又要開始嗆嗆,趕緊招呼韋晶過來好緩和一下。
  韋晶無奈,隻好放下電話走了過去,廖美挺熱情地招呼,“你也試試,玩嘛。”韋晶不願意離Amy太近,就湊過去伸頭掃了屏幕一眼,一愣,就聽她挺納悶地念了一句,“您的長相簡直就是一活脫脫的紀曉嵐啊!”
  “韋韋,我愛死你了!!唔嘛!”亞君一個香吻就貼韋晶腮幫子上了,根本不在乎飯館裏其他人的側目。韋晶一手推她一手擦臉,“你個二百六,回鍋肉的那點兒油都蹭我臉上了!”對桌坐著的廖美端著一碗,用勺子輕輕攪和著,跟亞君鬧成一團的韋晶忍不住在心裏感歎,美女就是美女,吃碗疙瘩湯都能整出英國貴族吃下午茶的範兒來。
  “韋韋,沒想到你跟那什麽排長還有聯係啊,上次搞火警演習得是三個多月前的事兒了吧,”廖美隨意地問了一句。“啊?那不是趕巧了嗎?”韋晶沒心沒肺的嘿嘿一笑,“要不能便宜了亞君這廝?”她說完趕緊往自己碗裏夾魚香肉絲,生怕亞君跟她搶,那女人也是個魚香狂人。
  廖美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沒在追問,亞君心裏卻忍不住想,是啊,為什麽謝軍跟韋晶會有聯係呢?可再一想韋晶要是真跟謝軍有什麽,她能這麽理直氣壯,毫不在乎地給自己找機會介紹?韋晶可不是那種花花腸子一肚子的人。亞君登時覺得自己多想了,心理忒陰暗了,她趕緊夾了兩筷子魚香肉絲放進韋晶碗裏表示歉疚。
  韋晶嘴裏的飯菜都忘了咽,鼓著兩腮幫子瞪圓了眼睛盯著亞君,廖美噗哧一聲笑了,“你們倆每次都為了魚香肉絲掐架,你這一謙讓,韋韋都不適應了。”她以為亞君是在為韋晶給她介紹對象的事兒表示感謝。
  亞君風情萬種地一笑,“我看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吧?”說完故意飛了個媚眼兒給韋晶。韋晶立刻做了一個我吐的表情,努力抻著脖子把嘴裏的飯咽下去之後才說,“我求求您了,下次給我夾菜之前別舔筷子成嗎?”
  “噗,”廖美嘴裏的疙瘩湯飛出了兩點落在了桌上,她一邊咳嗽一邊大笑,亞君臉一熱也忍不住笑了。自己一想事兒就愛咬東西,韋晶老說這公司誰的筆丟了她的也丟不了,一看那咬的坑坑窪窪的筆杆就知道是徐大小姐的,誰敢順啊。亞君忍笑塞給廖美兩張餐巾紙,又強詞奪理地說,“你怕什麽呀,我口水裏又沒乙肝!”韋晶一翻白眼,“你口水裏就是有黃金,我也不想吃!留給你家謝排長吧。”
  “我家謝排長?”亞君覺得這話怎麽這麽好聽,她回頭揚聲招呼夥計,“小夥子!”“幹嘛呀你?”韋晶拉了她一下。亞君高高興興地說,“你不是嫌棄我口水嘛,給你來盤新的行了吧,我請客!”“你燒得慌啊,這還吃不完呢,”韋晶又好笑又好氣地打發了小夥計。
  等結帳的時候亞君豪爽的堅持由她來付錢,三個人說笑著往回走,韋晶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笑著接電話沒說兩句臉色就有點變,“媽那你沒事兒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呀?嚇死我了,說的那麽誇張!那你還去聚會?喔,行吧,自己小心啊,嗯,好,幫我親親折折!拜。”旁邊的廖美和亞君自覺地收了聲,亞君還伸手拉著韋晶的胳膊,以免她光顧打電話再撞到樹。
  “怎了,阿姨有事兒啊?”亞君性急,看韋晶掛了電話就問。“沒什麽大事兒,我媽血壓不太好,剛才在家摘菜,不防備起猛了頭暈,一下子栽沙發上了,把我們家貓嚇的,喵喵的圍著我媽亂轉,還拚了命的去撓大門,小指甲都豁了,看意思是想出去找人救我媽,我老娘感動壞了,特意打個電話跟我說,那麽小的貓怎麽就這麽通人性呢,比我強多了!”說到最後韋晶嘴撇的快到後腦勺了。
  亞君和廖美都笑了起來,廖美關心地問,“阿姨的血壓很嚴重嗎?”“沒事兒,老毛病了,定時服藥就行,這不還非要去參加個什麽小學聚會,攔都攔不住,”韋晶笑著搖了搖頭。三人溜達著回了公司,一進門正好跟Amy打了個照麵,她端著自己的筆記本跟在二姐夫還有一個項目經理的身後,一看見韋晶就一白眼。亞君湊韋晶耳邊說,“紀曉嵐這回可算恨上你了,小心點。”韋晶隻有苦笑,自己還真不是故意的,一時眼花而已嘛。
  回到了座位上,亞君不歇氣地開始忙活,去淘寶上的名牌網店買衣服,裙子,靴子,那是她早就看中的,一直沒狠下心來,現在她眼也不眨地就拍了下來。接著又給美容院打電話預約做頭發,韋晶嘲笑說您這也太心急了吧,禮拜六呢,今天剛周一!亞君說你懂什麽呀,燙發剛做完的時候多楞啊,傻了吧唧的,就得洗完之後再吹一次才自然,周一做型,周六正好!
  正說著,亞君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一看眉頭就皺上了,不想接的樣子。手機聲叮叮咚咚的唱的人心煩,其他座位的同事也有抬頭看她的了,亞君無奈接了電話,一臉的不情願,嘴裏卻客客氣氣的,“吳阿姨您好,不好意思,我剛從洗手間回來。”
  一聽什麽吳阿姨,韋晶就知道為什麽亞君這麽不甘願了,她做了個同情的表情。亞君顯然不想讓其他同事聽見她的電話,就回了韋晶一鬼臉兒,起身往茶水間那邊走去。韋晶以前聽她說過,這吳阿姨是亞君媽媽的中學同學,兩人的關係很好。一是個性使然,二是亞君媽媽這老同學的重托,打從亞君跟那個男人分手之後,給她介紹對象的活兒這吳阿姨就沒斷過。
  她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誓把亞君小姐嫁出去方才罷休,畢竟人家也是好意,那時候亞君還沒認識謝軍,就想著權當撞大運了。可說來也怪,吳阿姨給她介紹的男人偏偏就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前陣子士兵突擊大火,亞君就學著片子裏老白的口音說,這吳阿姨奏是媒婆中的鋼七連啊!
  想到這兒,韋晶忍不住笑了出來,可跟著她就笑不出了,打開屏保就發現郵箱裏紅彤彤一片,提示有未讀的Email,而且都是Amy發過來。再打開一看,NND!韋晶忍不住低罵了一聲,這三八擺明了就是報複啊,這麽多報表全發給自己做,更可恨的是,她還分別抄送給不同的大老板。這樣每個老板看到郵件的時候都會以為,自己的是最優先的,今天一定可以搞定。
  韋晶氣的牙根兒癢,鼠標被她捏的是吱吱響,恨不能現在就衝出去找到Amy 揪住她爆抽一頓!
  這邊茶水間裏的亞君也正在唉聲歎氣地摳水池子邊兒,剛才進來衝咖啡的廖美聽到一點她電話內容,就笑說,“不想去就別去了唄。”亞君哭喪著臉說,“這回這個是介紹人的親侄子,怎麽能不去啊,哎呀媽呀,煩死我了~!”她哀叫了一聲,絕望地往回走。廖美一笑,跟著走了出來。
  剛回到座位,就看見韋晶臉漲的通紅,咬牙切齒地正死瞪著電腦。雖然內心苦悶亞君還是好奇地扒著擋板問,“你又怎麽了?”韋晶氣的說話都結巴了,不等她說完,亞君就不屑地一哂,“她要不這麽幹就不是她了!”廖美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這時她拍了下韋晶的肩,“別著急,我幫你吧,其他的不行,那幾個銷售報表我再熟不過了,還是我設計的呢,小意思。既然抄送給老板了,那就非得做完做好不可,要不然他們對你的印象會很不好的。”
  韋晶心裏大為感動,雖然最近跟廖美之間感覺有點怪怪的,她連聲說,“阿May,謝謝你啊,回頭請你吃大餐!”廖美莞爾一笑,“行了,把郵件發過來吧,”說完轉身回了旁邊那個鋪。亞君大咧咧地說,“就是,我也幫你,今天下午正好沒什麽事兒,我倒要看看那死女人還能說什麽!”韋晶狠狠抱了她一下,“美女,你也大餐!”
  “大餐就免了,咱們好姐妹不用客氣,”亞君做兩肋插刀狀。韋晶說太感動了,我鼻涕都要流出來了,亞君假裝惡心,這就免了,你也幫我個小忙就行。“沒問題呀,”韋晶一拍胸脯,“什麽事兒,說!”“幫我去相親吧,”亞君雙手合十地小聲說。“啥?”韋晶有點暈。
  “你知道人家有謝軍了,不想相親了嘛,可那個吳阿姨的親侄子我實在沒法拒絕,韋韋~~~”亞君可憐兮兮地說。“那你就去見一麵再說不願意不就行了嗎?”韋晶建議道。“我剛才不是約了做頭發嗎,人家是發型總監,就周一上半天班,韋韋,我的幸福可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也不希望自己第一次做媒就失敗吧。”亞君邊說邊作揖。
  韋晶一時間有些頭暈腦脹,不好意思拒絕可是答應又有點不對頭,哪兒不對頭呢……亞君趁熱打鐵,“你不是也沒男朋友嗎?聽說這人條件特好,有學問又幽默,要不是有謝軍,我肯定去了,韋韋~~~就當是去吃頓飯嘛,萬一要是你們對上眼了呢?”亞君拉著韋晶的袖子磨嘰。
  “不可能!”韋晶想都不想的回答道。“為什麽不可能?”亞君懷疑地看了她兩眼,“你有人了?”“沒有啊,”韋晶含糊了一句,不想多說。她心裏琢磨著反正就是白吃一頓飯,還能幫亞君的忙,一舉兩得也挺好,應該沒什麽關係。
  “那,在哪兒吃啊?”韋晶問。亞君噗哧一笑,“你怎麽上來就問重點啊?”“廢話,我本來就是衝飯不衝人的!”韋晶沒好氣地說。“金錢豹豪華自助,就離咱們公司不遠的那家,怎麽樣,你不虧吧?六點半到就行,謝謝啦,開工開工!”亞君笑說。
  韋晶一聽還行,早聽說這家不錯但是自己一直沒去過,就當開葷長見識好了。
  隔壁在忙碌的廖美掏出手機發了一個短信,“今天晚上七點,XXX金錢豹,不見不散。”
  沒過五秒鍾,短信聲響起,廖美打開一看,上麵就一個字,“好!”

  第二十二章 緣來是你
  “師傅,就前麵你挑個頭兒回來……對,就這兒,麻煩您先在前麵那兒胡同口兒靠個邊兒,”亞君指揮著出租司機該怎麽走。“好嘞!”司機麻利地一打方向盤,趕在變燈之前調了頭。
  “Dear,你下車去左手那棟樓,金錢豹不是三層就是四層,你就說訂餐號是……我看下,喔,是177,千萬別露餡啊!不然我就慘了!”亞君邊查短信邊說。“知道了,說了八百遍了,哎唷!”韋晶說著就想要揉眼睛,手剛抬起來就被亞君打了一巴掌。
  “我說一會兒你可別亂揉啊,回頭成熊貓了!”亞君壞笑道。韋晶鬱悶地白了她一眼,“誰讓你非給我塗什麽睫毛膏,現在我覺得自己眼皮子上又沉又粘,難受死了。”“廢話,睫毛長了一半,不沉才怪呢,不過說真的,你從來都不化妝,這麽一整,跟變了個人似的,我說你也該打扮打扮了,素麵朝天不代表青春,懂嗎你?”
  韋晶咧咧嘴不予置評,今天下班之前她稀裏糊塗地被亞君拽去洗手間洗臉,然後又被拉進了小會議室,這女人掏出化妝包裏的工具就要往自己臉上招呼。說是萬一今天和那精英看對了眼怎辦,人精英也沒有透視眼,你內在美不美一時半會兒瞧不出來,但你臉蛋兒什麽樣,隻要他不瞎就看的見!
  如果平時窩在家裏能臉都不洗的韋晶對化妝一點興趣也沒有,最近因為年歲漸長,外加經濟條件好了,才剛從大寶天天見進化到了歐萊雅你值得擁有。
  可亞君非常熱情,她似乎很想讓自己跟那個什麽精英侄子相上似的,最後韋晶實在沒轍,兩人各退一步,隻讓亞君幫她修了眉毛,塗了睫毛膏和唇彩。
  韋晶平時就一個馬尾辮,亞君覺得太一般了,她剛才跑到樓下屈臣氏買了幾個花卡子和發帶,然後把韋晶豐厚的頭發左扭一下,右擰一把的,又重新梳了一次。
  想到這兒,韋晶忍不住撓了撓被揪痛的頭皮,“叮”的一聲響,電梯停在了四樓。韋晶最後又看了一眼電梯鏡麵裏的影子,不得不承認,平時最多稱得上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的自己,現在多了一點女人味兒,雖然就多了一點兒,但是又仿佛有很大的不同。是個女人就有虛榮心,現在韋晶自我感覺非常之好,電梯門一開,她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漂亮的領位小姐迎了上來,一報號碼,精英先生還沒來,韋晶不自覺地鬆了口氣,她也“搖曳多姿”的款步跟著領位往裏走。剛進門沒走多遠,陣陣香氣就撲麵而來,一轉彎,眼前豁然開朗,這裏太大了,形狀各異的餐桌,還有周圍長長的食物吧台,一眼根本望不到頭,各種美食陳列其上,真的讓人眼花繚亂,一個女歌手正搖著手鼓淺吟低唱。
  韋大小姐張大了眼睛四處張望,這是餐館?這不是人間天堂嗎,哈哈,值了,真值了,不知道那吳阿姨有幾個侄子啊……笑容按都按不下去的韋晶被領位帶到了一個靠窗邊的座位,立刻有服務員過來給她倒了一杯果汁,然後又給了四個小卡子,上麵有桌子號碼,說是點餐用的。
  韋晶很優雅地抿著果汁,興致勃勃地張望著不遠處的餐吧,離她最近的是日本料理區,韋大小姐眼睜睜地看著其他客人的餐盤上裝滿了螃蟹,大蝦,北極貝,三文魚,生蠔,壽司……
  “咕嘟,”韋晶重重地咽了下口水,“可惡,那精英男怎麽還不來呀,”雖然韋晶饞得兩眼放綠光,但是不論如何也不能自己一個人先開動啊,那太沒禮貌了。韋晶低頭看了看表,差五分七點,心說,我忍。雖然中午吃過飯了不能扶著牆進來,但是一定要吃到扶著牆出去,至於那男的怎麽想……反正丟臉也是丟亞君的臉,嘿嘿,韋晶美滋滋地盤算著。
  “我想做這個位置可以嗎?”廖美微笑著問,“當然可以,”領位小姐毫不遲疑地答應了。廖美坐下之後啜飲著服務員送上的果汁,她坐的高背沙發後麵是一片紅色的輕紗,隻要一回頭,就能看見興趣盎然,正東瞄西瞅的韋晶的側臉。
  那邊的韋晶渾然不覺,她突然發現窗外的天井上開始播放Flash動畫,魚群,還有無數的水母從天井上巨大的LCD顯示屏裏徐徐遊過。韋晶在心裏琢磨著,年底就是老爸生日了,不如帶他們來這兒過生日,也讓父母開開眼,高興一下。
  “徐小姐吧?你好,徐小姐?”一個男聲在旁邊響了起來,韋晶聽見了但沒任何反應,還看著窗戶外頭傻樂。那男人有點納悶,正彎身想再叫一聲試試,就看見韋晶唰的一下回過頭來,嘴裏大叫著“對,對,對,就是我!”說著她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哎喲!”男人悶叫了一聲,一手捂住了鼻子......
  “真不好意思啊,要不,再來一張?”韋晶訕訕地又遞上了一張餐巾紙,看著對麵的男人接過去接著擦鼻子。剛才韋晶那一記頭槌,精英的鼻血沒出來,清鼻涕倒給撞出來了,一旁的服務員小姐送上紙巾的時候嘴唇抿的死緊。
  對麵的男人放下紙巾,推了下眼鏡,“徐小姐很有活力啊,”聽著應該是用以打開尷尬局麵的玩笑話,但是表情咋這麽嚴肅呢。韋晶心裏吐了吐舌頭,誰讓你悄沒聲兒的靠上來的,但嘴上連連道歉,“實在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小心……”
  “算了,好在沒什麽大事兒,”精英搖了搖手,又順手捋了一下頭發,“我這人喜歡直來直去,雖然我姑姑應該介紹過了,我還是在自我介紹一下吧,鄙姓牛,XX銀行X分理處副主任,今年三十二歲,月薪八千,有一輛寶來,行裏給報銷油費,北四環有一套兩室一廳,還有我爺爺名下的一個院子,我是長孫,當然,這得等他老人家那啥之後才能算我的財產了,哈哈,”牛精英幽了一默,對麵韋晶嘴裏的果汁差點沒噴出來。
  “嗬嗬,是嗎,嗬嗬,”無話可說的韋晶隻能抽著嘴角幹笑了兩聲,雖然頭頂上的燈光很朦朧,可一點也不耽誤看清對方的外在品質,隻掃了一眼,韋晶就明白,今天這頓飯它徹底就是頓飯了。這就是亞君說的那個英俊,幽默,博學能幹的精英?他的頭頂為什麽會反光?怎麽下巴還買一送一?看著他呼吸間一起一伏的肚子緊緊貼著桌邊,韋晶忽然有種桌子在輕微位移的感覺。
  “抱歉,我來晚了。”廖美不動聲色的扭回了頭,正好看見米陽帶著一腦門的汗坐了下來,服務員送上果汁,他拿起杯子就咕嘟咕嘟的一飲而盡,廖美隻能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活動著,隱約一股汗味兒在空氣中飄散了過來。顯然米陽過來的很急,雖然外麵的夾克換了,但裏麵還是警察的那件製式襯衫。
  “沒關係,我也剛到,”廖美捏著杯子微笑著說。米陽放下杯子,用手抹了一下嘴角兒,然後放鬆地靠在了凳子上,看著廖美,廖美也分毫不讓的和他對視。米陽突然一掀嘴角兒,“說吧,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麽?”廖美一挑眉梢,似笑非笑地說,“太直接了吧?”“你把我叫這兒來不就是不想兜圈子了嗎?”米陽淡淡一哂。
  廖美笑容一頓,沒說什麽,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張照片放在了桌上,米陽一眼就認出來是之前小偷順走的那張。他把那張照片捏在指間又看了看,“看來我們父母是認識的。”“僅僅是認識嗎?”廖美臉上還是笑,眼睛卻很亮,“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麽回城的?他那工農兵大學又是怎麽上的?”米陽眯了下眼,“你到底想說什麽呀?”“說個故事給你聽吧,”廖美臉上的笑意更濃,米陽還是那副混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心裏卻一緊。
  “呼,”端著盤子的韋晶深深地吸了一口食物的香氣,這才感覺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間,她眼巴巴地盯著裏麵大廚的一舉一動,期盼著新鮮烤鰻魚趕快出鍋以安慰自己剛才所受的精神轟炸。
  那精英打從自我介紹開始,就一直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飛沫四濺。也不知道他是對自己太有自信了,還是太沒自信,一直在不停的說自己有多麽會吸存,多麽會放貸,行長有多麽喜歡自己,前途有多光明。
  當時韋晶餓的肚子咕咕響,眼神飄忽,他卻毫無感覺,說著說著還突然神經兮兮地念了半首詞。“閑雅。須知此景,古今無價。運巧思、穿針樓上女,抬粉麵、雲鬟相亞。鈿合金釵,私語處,算誰在、回廊影下。願天上人間,占得歡娛,年年今夜。”念完之後他帶了點炫耀地問,“你知道這是誰的詞嗎?”
  韋晶第N次的咽了下口水,搖了搖頭,剛想張口說,能不能先去拿點東西吃,您再繼續?牛精英又問,“那你知不知道這首詞所表達的意思?”韋晶心裏大罵我知道你個胖頭魚啊!姑娘連誰做的都不知道,怎麽可能知道什麽意思!“我對這些不太懂,實在是孤陋寡聞,”韋晶勉強客氣了一句,近乎惡狠狠地又喝了兩口果汁頂餓。
  旁邊的服務員每經過他們這桌,就會不自覺地瞧上一眼,估計她從沒見過來金錢豹光喝水不吃飯的客人。精英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興致勃勃地說,“告訴你吧,這詞是柳永做的,寫的是二郎神,你知道二郎神吧?除惡的神,我很喜歡他,曾做過深入的研究。”
  韋晶連笑都快懶得笑了,喜歡二郎神?還研究?這興趣還真特殊,現在她再一次的肯定,自己跟這個精英絕對不是一路人。別說他倆下巴,就是下巴尖的像範冰冰,姑娘也不伺候了,趕緊吃飯,吃飽走人!
  “三隻眼睛的那個是吧,我對這個沒研究,我有點餓了,您不餓嗎?要不要先去拿點東西吃?”不再裝腔作勢的韋晶直接把話頭轉向了吃。精英顯然有點不高興被打斷,“你這麽快就餓了?我本來還想給你講講為什麽他有三隻神眼,而且你知道他為什麽是個眼裏不揉沙子,善惡分明的神嗎?”韋晶站起身來打了個哈哈,“我不知道,不過三隻眼睛要都是沙眼,就算是二郎神也扛不住吧,嗬嗬。”
  “哧!”過來幫忙倒果汁的小姑娘忍不住噴笑了出來,又趕緊低下頭走了,肩膀一聳一聳的。而對麵精英顯然覺得這一點也不好笑,他臉上的表情明白的寫著幾個字,真庸俗。韋晶倒也不在乎,管你幾隻眼,一張嘴最重要!想想終於可以開動了,她心情轉好就順便客氣一句,“用我幫你拿什麽嗎?”
  “韋晶你就嘴欠吧!”想到這兒,韋晶就想抽自己一巴掌。那精英雖然不欣賞韋大小姐的低級趣味,但使喚起她來卻毫不客氣,乳豬,烤鴨,烤魚,燕窩,炸天婦羅的點了一圈,韋晶端著盤子足足跑了三趟才把他要吃的給找齊,他哼了句謝謝就埋頭開吃。韋晶隻能安慰自己,就當是摸清戰鬥環境!現在終於輪到她照顧自己的嘴了,韋大小姐直撲最愛―鰻魚燒!
  米陽拎著個盤子沒有目的地的漫遊在金錢豹裏,廖美剛才說的那些話,簡直就像那些專門騙中老年婦女的電視劇情。每次看見老媽看的特投入,也跟著哭跟著笑的時候,米陽都跟看樂子似的,然後在心裏說句這不純屬扯淡嘛。可現在這個淡突然扯到了自己父親頭上,米陽發現折一點也不好笑!
  雖然廖美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米陽也還是不信,私底下他也調查了一些,雖然沒有廖美說的那麽詳細。不過父母確實不喜歡談論過去,米陽覺得自己有必要跟父親談一談了。當然,他堅信自己的父親沒有做錯什麽,可不信歸不信,心裏頭卻非常的不舒服,就跟吃了蒼蠅似的,堵心。
  而且米陽也沒有看出廖美到底想幹什麽,這女孩兒心思很深,自己當初的直覺果然沒錯。就目前而言,似乎她能感覺到米陽壓在內心的煩惱就挺高興的。父親那邊暫且不說,如果讓母親知道了,米陽皺緊了眉頭,一向心高氣傲的媽媽根本就受不了這個。
  剛才跟廖美言辭交鋒了一番,雖然廖美是個伶牙俐齒的聰明女子,但是米陽身為刑警,憑借審犯人練出來的詞鋒和心理威懾,言談之間還是刺激到了廖美,米陽相信那個一直保持微笑的女人很想把杯子砸在自己腦門上。
  暫時還不能撕破臉,米陽就找了個借口起身去拿吃的,讓大家都冷靜冷靜。周圍美食琳琅滿目,米陽卻絲毫沒有食欲,就那麽隨便的走著。一個挺可愛的女孩兒從他身邊跑過,差點撞到米陽,米陽扶了她一把,小女孩兒甜甜道謝之後走開了。
  米陽看見她盤子裏放了兩塊烤鰻魚,突然想起來韋晶很喜歡吃這個東西,自己卻覺得腥的要命。要是今天能來這裏,這個愛吃的家夥一定會興奮的不得了吧,想到這兒,米陽忍不住一笑,下意識地去找烤鰻魚。
  找了半天沒找著,最後還是問了一個服務員才知道在最裏麵。沒到跟前兒,就發現已經有人在等著了,米陽微微一愣,這女孩兒的背影真象韋晶,可再仔細一看,發型不像,這發型太複雜也太女人。韋大小姐曾說過什麽時候流行禿瓢就好了,她就徹底省事了,因為韋媽媽嚴令她不許剪頭,說是就剩下這點頭發像女孩兒了。
  “嗤,”米陽一想到韋晶就想笑,這時裏麵廚房的廚師放了一盤新鮮出鍋的烤鰻魚出來,一股甜腥氣頓時撲麵而來,米陽清楚地聽到前麵那女孩兒“咕嘟”一聲咽了下口水。米陽有點好笑,原來打扮成這樣的女孩兒也有不淑女的時候。就看那女孩兒拿了一塊又一塊,然後還是一塊又一塊,米陽都無語了,心說你不怕吃出高血脂來呀。
  那女孩兒顯然發覺背後有人在等了,最後兩塊猶豫了一下,沒好意思再拿,伸手把小鏟子放在了托盤裏,然後客氣了一句,“您來吧。”“謝謝啊,“米陽條件反射地道了謝,然後就覺得不對勁,那女孩兒也是一僵,突然把頭扭向另一側,然後想走。
  米陽突然醒過味兒來了,一把將她揪了回來,柔和的燈光照著那細細的眉還有紅紅的嘴,她竟然化妝了?“是你?!”韋晶卻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你以為你畫一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米陽又好氣又好笑,之前韋晶是莫名的有點心虛,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現在看見米陽似笑非笑的樣子她倒恢複正常了,一翻眼皮就問,“你又怎麽會在這兒呀?”“我......”米陽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要說他跟廖美之間還沒真沒什麽好隱瞞的,可不知為什麽,就是有點不想讓韋晶知道。本來韋晶也就是順口一問,但看他這個表情,倒覺得不對勁了。
  正要追問,一旁不遠的服務員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兒,眼見兩人的表情都不善,最後還是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微笑的,特別客氣地說,“這位先生,新鮮的鰻魚馬上就出來,您可以先回座位休息等候,我一會兒給您送過去,您的桌號多少?”
  米陽一愣,瞅了一眼服務員,再順著他的眼光瞧過來,才發現自己還揪著韋晶的胳膊不放,而韋晶手上的盤子裏堆滿了鰻魚,猛地一看,好像倆人在為了鰻魚吵架一樣。米陽訕訕地放開了手,“喔,不用了,謝謝,”他邊說邊瞪了一眼竊笑中的韋晶。
  服務員很有禮貌地離開了,但走了沒多遠還是忍不住回頭再瞧了他們一眼,韋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這小夥子八成以為你要為了鰻魚打我一頓呢,笑死我了!”米陽剛想開口,就看原本笑的正開心的韋晶表情一變,然後就聽見身後廖美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韋晶?你怎麽在這兒?”
  韋晶看著表情帶了些驚喜的廖美,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就是覺得怎麽這麽寸?怎麽這麽別扭,又同時碰到她和米陽?又?!不容她多想,廖美走到了米陽身旁,帶了點疑惑地笑問韋晶,“你不是去和精英吃飯了嗎?不會吧?就在這兒?”廖美看起來挺吃驚地往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又問,“你們坐哪兒了?也讓我們看看亞君給你說的那個相親對象嘛。”
  “你們?!”“相親?!”韋晶和米陽同時開口,然後你瞪著我,我瞪著你!‘你居然背著我來相親?!’米陽眼睛眯得快成了一條縫,小排長還沒解決怎麽又冒出來個精英?‘什麽呀就你們我們了,德行!’心裏酸的都能擰出水來的韋晶嘴角恨不得撇到了後腦勺。
  一旁的廖美垂睫一笑,然後半開玩笑似的提議,“要不要咱們一起坐,我們也幫你把把關什麽的?”啊?韋晶迅速想到了精英閃閃發光的頭頂,肥厚的下巴還有那大質量存在的肚子,“不用了,謝……”韋晶還沒謝完,米陽就插了一句,“好啊,正好讓我見識一下,精英都什麽樣兒。”
  “好個屁呀!”韋晶憤怒了,你小子背著我跟廖美約會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還敢跟她一頭說話?!“嗯哼,”廖美清了一下嗓子,韋晶這才發現旁邊經過的人都在看自己,忙放低了音量,“那什麽,阿May你不是知道嗎,不是那麽回事兒,沒什麽好看的,嗬嗬,”她幹笑了兩聲。聽她這麽說,米陽斜眼掃了廖美一下,若有所思。
  廖美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就聽米陽問韋晶,“壽司這兒有嗎?”“啊?”韋晶有點愣,怎麽話題突然轉了,但還是下意識地指了指,“在那邊兒。”“哪兒呀?”米陽張望了一下好像沒發現,他拉著韋晶往那個方向走,“你別瞎指了,帶我過去吧,廖美,那你先拿你的吧,一會兒見。”也不容韋晶再說話,看了廖美一眼,就推著她往前走。
  廖美站在原地沒動,米陽那一眼什麽意思,警告嗎?剛才自己話說得那麽難聽,也沒見他變色,反而刺激的自己差點翻臉。眼看著米陽和韋晶越走越遠,明明兩個人的表情都很不爽,可彼此還是貼的近近的,難道是為了吵架方便嗎?廖美嘲諷地撇了下嘴角兒。
  米陽他們走到了壽司吧台,韋晶顯然不想讓米陽看見那精英,就跟做賊似的圍著吧台進行不規則轉動。也不知道米陽說了句什麽,韋晶空著的那隻手突然就掐上了他大腿,米陽疼得齜牙咧嘴地扭,卻還是沒有離開韋晶身旁,隻是抓住了她的手不肯放開。
  “哼,”廖美忽然有些自失地一笑,明明周圍不停地人來人往,歡歌笑語不絕於耳,還有各種食物的香氣與這些雜音交織在一起,顯得特別熱鬧。但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卻還是猛地湧了上來,她突然覺得有點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青梅竹馬就這麽好嗎?好到隻能喜歡對方,好到能無條件的信任對方?好到不管對方做過多少對不起自己的事兒,還是一輩子都忘不了,就像媽媽那樣?廖美握緊了拳頭……
  “小姐?”服務生試探地口氣讓廖美回過了神來,她剛才無意間走到了水吧前麵,因為發呆而擋了其他顧客的路,廖美抱歉地笑笑,閃到了一旁。
  雖然手指冰涼,廖美還是打了滿滿一杯冰水,然後回到座位上。環顧四周,那個精英男還在那兒大吃大喝,而米陽和韋晶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她慢慢地喝了一口冰水,體會著那冰涼的感覺從食管一直滑到胃,空空如也的胃部頓時收縮了一下。冷就冷吧,冷到麻木了就沒感覺了,自己不是早就已經習慣了嗎……
  “噗,難怪你不想讓我看見,這就是你那精英啊?你確定不是精英他二叔來代相親來了?你還特意化了妝,哈哈,”米陽一邊往嘴裏塞壽司一邊笑,一個飯粒子登時噴了出來。
  韋晶白了他一眼,“惡心死了,吃東西就別說話!”說完,她用手指撚了一塊鰻魚放進嘴裏大嚼,米陽手快地從她盤子裏偷了一塊扔嘴裏了。本來不愛吃這玩意兒,但是看見一向護食的韋晶氣的幹瞪眼的樣子,他就覺得特別香。
  旁邊經過的服務員都會納悶地看一眼他們,心說這倆客人真奇怪,好好的座位不去,非端著盤子站在通往洗手間的過道裏吃東西,好在還沒蹲下。
  剛才倆人已經進行了簡短的交流匯報,誰都不想回去看對麵那個,幹脆在這兒就吃了起來。米陽這會兒心情大好,韋晶已經說了,她是幫忙亞君來相親的,而亞君之所以不能來,是因為韋晶準備把小排長介紹給她。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兒嗎?兩個假想敵,忽然就負負得正了,嘿嘿。
  “你很開心是吧,有大美女請客吃飯,多爽啊!”韋晶沒好氣地說,特地把大字拉得很長。米陽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伸脖子把東西咽了下去才苦笑著說,“你明知道我寧可跟醜八怪一起吃,也不願意被什麽大美女請!”韋晶舔了一下嘴角的鰻魚醬汁沒說話。剛才米陽也沒細講,隻說跟廖美一起吃飯,絕對是因為私事裏的公事!
  嘁,還玩起文字遊戲來了,韋晶嘴上不滿,卻沒再追問。從小米陽就愛捉弄自己,但他從來不說謊,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好時候。咦?他剛才說……韋晶突然給了米陽一肘子,怒道,“你說誰醜八怪呢?”米陽噗嗤噴了出來,“你這反射弧也忒長了吧,哈哈。”
  不等韋晶反駁,米陽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又看了下手表,“時間差不多了,你既然是幫人來相親的,幫人幫到底,正好再多吃點,別便宜了那胖子,我去跟廖美再周旋一下,一會兒等我消息,咱就撤退!”周旋?韋晶覺得這個詞聽著還比較順耳,就笑嗬嗬地跟了出去。
  又轉圈拿了一堆愛吃的東西,韋晶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她眼角不自覺地瞄著米陽的動向,看他坐下了,然後發現他們的座位離自己還挺近的。廖美好像感覺到了什麽,眼風掃了過來,跟韋晶的撞個正著。韋晶下意識地衝她笑笑,廖美一舉杯。
  在心裏吐了吐舌頭,味精轉身往自己的座位上走,這麽半天沒回去,精英也許該不高興了,找個什麽借口呢?還沒想好什麽借口呢,就看見精英正在跟服務員爭執些什麽,四周的客人都在看著他,或竊竊私語,或品頭論足。
  韋晶覺得很尷尬,他這麽大嗓門幹嗎呀,太跌份兒了吧,猶豫著要不要走過去。沒想到精英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瞄上了韋晶,大喊,“徐小姐,在這兒,在這兒!”半個金錢豹的人都看向了韋晶,韋晶麵紅耳赤地蹭了過去。
  精英看起來氣憤地不得了,現在韋晶回來了,他可算找到了盟友,趕緊口沫橫飛地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氣哼哼地問韋晶,“你說,有她們這麽不講理的嗎?嗯!”韋晶無語半晌,心說,有您這麽不講理的嗎?
  負責收款的小姐心想跟這種男人在一起的女人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但是出於工作態度還是很客氣地說,“先生,小姐,我們的餐券隻能在規定時間使用,請您諒解。”不等她再說,精英又叫了起來,“我也沒有說不給錢啊,餐券是198的吧,那我再補四十塊錢就得了唄,你們做生意還那麽死腦筋!”
  收款小姐被精英的胡攪蠻纏氣個半死,口氣也有點硬了,“這位先生,餐券上特別注明了在中午和第二次晚餐時間使用,您沒看到嗎?而且您可以在下次正確時段繼續使用,不會讓您蒙受很大的損失的。”精英卻根本不聽,依舊不依不饒,忍無可忍的韋晶把自己的卡拿了出來遞給收款小姐,“麻煩你了。”
  小姐很客氣地收下轉身去款台結賬,韋晶怕精英下不來台,說了句,“算了,不用為這種事情生氣,我付好了。”精英看起來一點都不生氣了,很大度地一揮手,“不跟他們計較了,那今天謝謝你了,改天我再請你!”
  韋晶這回真是徹底笑不出來了,還改天?下輩子我都不想再看見你了,相親的飯錢你都想省?天底下竟有這麽極品的男人,剛才還好意思跟自己說是吃慣大餐,見慣世麵的。韋晶懶得再說話,幹脆埋頭吃東西,這回更得狠吃了,自己買單啊,我靠!徐亞君,你給我等著!
  精英再說什麽,味精都當他是放屁,等精英把自己的吃的差不多了,又暗示韋晶去幫他拿東西,韋晶裝聾作啞隻當沒聽到,然後突然發現一把叉子伸進了自己的盤子,叉走一塊乳豬。看著嘴巴油光發亮,還故作親密對她笑著的精英又伸手過來叉了一塊什麽,韋晶趕緊放下了叉子,以免憤怒之下把叉子插在精英的豬蹄上,現在她一點食欲也沒有了。
  “短信,短信,短信!”包裏的手機拚命叫著,韋晶掏出來一看,米陽的,“我在大門口等你!”她立刻回頭去看,這才發現米陽和廖美都不見了。“有事嗎?”精英問。“嗯,家裏有事兒叫我回去,那您……”韋晶假笑著說。
  精英一皺眉頭,有點不高興,“這麽早啊,我這兒還沒吃飽呢!”“那您慢慢吃,我先走了,”韋晶低頭翻了個白眼就收拾自己的包。“那也行,咱們再聯係,對了,你有Q吧,給我一個,咱們好保持聯係,”精英笑眯眯地說。
  韋晶心說給你個Q,給你個P吧!“喔,我忘記號碼了,不常用,以後再說吧,”說完韋晶站起身來。精英趕緊又問,“沒關係,你昵稱是什麽,這也可以找到你,我們銀行就我和行長,還有幾個主任有資格上外網,白天咱們也可以聊!”他說的挺自豪。
  看著吃的紅光滿麵的精英,今天一頓飯吃了小五百,自己還沒吃痛快,韋大小姐也肉痛的很。看著倆眼充滿期待的精英,韋晶沒好氣地說了句,“我的昵稱叫冤大頭!”“啊?”精英一愣,然後就笑著站了起來,“真有個性,你們這些外企的女人想法就是特殊!”
  韋晶什麽也不想說了,看他也站起身來,都最後了,就伸出手想禮貌地握手告別。“服務員,乳豬放在哪兒啊?”精英看都不看她的手,直接問服務員,得到答案後,他回頭跟韋晶說了句,“那下次見啊,拜拜!”說完樂滋滋地朝著乳豬就去了。
  服務員同情地看了一眼韋晶僵在半空中的手,然後說,“請您帶好隨身物品,歡迎下次光臨!”韋晶已經沒力氣生氣了,在迎賓小姐們歡迎下次光臨的恭送聲中進了電梯。
  在電梯裏韋晶狂打亞君電話,卻一直聽著那機械的女聲重複著‘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候再撥!”恨恨地出了電梯,一抬頭就看見米陽在門口外站著,抬頭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韋晶眼珠子一轉,悄悄朝他跑了過去,出了轉門墊著腳來到他身後,突然一伸手,“啊!”的一聲尖叫頓起。
  “我說你近視是不是又加重了,這一台階看不見啊?米陽哭笑不得地蹲著幫韋晶揉腳。韋晶疼的直咧嘴,還不忘抱怨,“你成心的吧你,幹嘛站台階中間啊?”米陽斜了她一眼,“我又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想掐我脖子,”說到這兒,他忍不住樂了,“該!”韋晶氣的拿包打他。
  “韋晶你怎麽了?”米陽和韋晶同時抬頭,廖美正靠在搖下來的車窗上看著他們,那輛紅色的馬六噗噗的冒著白氣。米陽沒說話,韋晶隻能開口,“沒事兒,崴了一下。”廖美一笑,一擺頭,“上來吧,我送你們。”米陽淡淡說了句,“不用了,回家方向不一致。”
  廖美微笑著說,“現在打不到車的,就算我們不是朋友,也,”她頓了一下,“也不是敵人吧?”米陽一哂,“你想太多了,你一個女孩兒開車回家,還是別太晚的好。”韋晶已經借力站了起來,腳腕還是抽抽地疼,但是她知道無論如何米陽是不會坐廖美的車,她嘿嘿一笑,“阿May,你走吧,我沒問題。”
  廖美也不強求,點點頭說了句,“拜拜,”韋晶和米陽異口同聲說了句,“路上小心。”廖美心裏一震,沒再說話,車子慢慢滑開了。在排隊等轉向的時候,廖美忍不住看了一眼後視鏡,她不禁愣住了,後麵的車子喇叭滴滴響,她也沒聽見,緊握方向盤的手指泛著淡淡的青白。
  就看見後視鏡裏,米陽把一身白領套裝的韋晶給背了起來,韋晶拿著自己和米陽的包,然後一揮手喊了句什麽,米陽就奔跑了起來,兩人的大笑聲離得自己那麽近,又那麽遠......
  “你慢點吃,小心……”米陽那個燙字還沒說出來,韋晶已經噗的一聲把嘴裏那塊烤白薯噴了出去,舌頭伸的長長的又用手扇涼風,然後就眼淚汪汪地看著米陽說不出話來。米陽無語問蒼天地做了一個明白的手勢,“您等著,我給您買水去!”
  “咕嘟,咕嘟,”韋晶大口的喝著康師傅綠茶,米陽剛才買吃的接著又去著急去買水,來回跑了兩趟,這會兒身上已微微見了汗。他低頭很認真地在剝栗子,剛出爐的栗子也很燙,他一邊剝還不時地吹撚下手指。
  韋晶手裏的紅薯蒸騰起絲絲熱氣,那微甜的味道裹著栗子的濃香隨風飄散在空氣中,其中隱約能聞到米陽身上的汗味,很淡,卻又那麽清晰,很好聞,韋晶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米陽感覺到什麽,抬頭笑嘻嘻地說,“幹嘛,看帥哥看傻眼了?”
  “啊?”韋晶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咬著瓶嘴兒盯著米陽發呆,腦子裏火山噴發一樣轟的一聲響,名為羞與怒的岩漿迅速流遍她全身,皮膚登時燙的好像會裂開一樣。好在出於多年和米陽戰鬥的經驗,而且路燈昏暗,她還能強壓心跳,很大咧咧地說,“做夢呢你,我是發現你還挺會伺候人的嗎,米公公!”
  米陽鼻子裏哼了一聲,又低頭去剝栗子,嘴裏低聲嘀咕了一句,“我就會伺候你!”韋晶假裝沒聽到,刻意地大聲說,“這紅薯真燙,我都出汗了,熱死了,熱死了!”邊說她邊把綠茶瓶子貼在臉上,用以冷卻她比紅薯熱一百倍的臉蛋。她扭頭看向另一邊,不想讓米陽發覺自己的窘態,卻沒看見米陽眼角的笑紋。
  八點多鍾正是各家各戶熱鬧的時候,小區裏大部分的窗口都亮著溫暖的光線,偶爾有人影閃過,電視劇的主題曲不時響起。韋晶和米陽就坐在自家小區的綠化帶花台上,啃白薯,嗑栗子,喝冰茶。
  沒辦法,米陽除了那幾個壽司,基本上就沒吃什麽,胃裏涼颼颼的。韋晶雖然吃了些鰻魚,可後來被那牛精英搞的沒了胃口,也隻算吃個半飽。倆人到了家門口幹脆去買了一袋王老頭糖炒栗子,一塊巨大的烤白薯,然後貓在那人跡稀少的死角開吃。
  “在這兒住了這麽多年,第一次發現咱們小區還挺溫馨的,以前總覺得挺吵的,有的人素質又不高,”韋晶遙望著自己家的窗戶突然發了一句感慨,暗夜下那淡黃色的燈光讓人覺得很溫暖。
  米陽拿過她手裏的水瓶和白薯,把剝好的幾個栗子塞入韋晶手中,才笑說,“不是有句話說熟悉的地方沒風景嗎。”“熟悉的,不是風景?”韋晶忍不住回頭看向米陽,米陽咬了一口白薯,含含糊糊地說,“唔,熟悉的地方是家啊!”韋晶眨了眨眼,拈起一個栗子放入口中嚼著,甜香頓時溢滿胸臆,她嘿嘿笑了兩聲,“這栗子真甜。”米陽也笑了。
  “所以我們應該相信家人!”韋晶莫名說了這麽一句,米陽一怔,然後點了下頭。韋晶長出了一口氣,“雖然剛才你隻說了個大概,不過我相信你老爸不是那樣的人!就算是,也肯定是有原因的!”米陽扯扯嘴角,“你這也太偏心眼了吧?”
  韋晶很認真地說,“對呀,就偏了,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再說米叔叔跟廖美媽媽之間發生過什麽我沒看見,可他對你,對你媽那可是一百一的,現在隻聽廖美一麵之詞,你爸的光輝形象就蒙塵了?笑話!再說,這本來就是私事,家事,廖美找的是你米陽,不是米警官,你不用這麽公正廉潔吧?而且這種事不論是你,或是廖美,我覺得都沒什麽審判權!”
  米陽看著慷慨陳詞的韋晶半晌,突然噴笑了出來,“味精,我第一次發現你說起正事來這麽頭頭是道!”韋晶瞪他,“你什麽意思,難道我平時跟你說的都是歪理?!”米陽哈哈大笑,“你真有自知之明!”他的笑聲引的幾隻小狗也跟著汪汪起來。不管韋晶如何橫眉怒目,米陽忽然頭一歪,重重地靠在了她肩上。
  韋晶被他這下壓的一歪,看似不高興的推了他兩下,還是把肩膀努力往上挺了挺,兩人就這麽緊緊地靠在一起,感覺著彼此不一樣的溫度和心跳慢慢地,慢慢地溶在了一起。一時間恍如回到小時候,玩累了,就靠在一起睡了……
  過了會兒,米陽悶聲說,“我很欣賞我父親,你知道的,我覺得他能幹又有風度,對朋友義氣又有原則,對妻子兒女則是全心全意,我覺得一個男人就應該是這樣,他是我的……”“榜樣”,韋晶接上,然後拍了下米陽的腦門,“喂,回家跟榜樣好好談談吧,解決家事從來都是集體項目,不可能一個人搞定的,既然發生了,就隻有麵對。”米陽噗哧一笑,“味精,我發覺你今天特成熟!”韋晶特不屑,“你今天才知道?比你多吃兩年大米飯可不是白吃的!”
  米陽嘁了一聲,“別說這個了,說點別的吧,”對於自己比韋晶小這件事,米警官一貫忽視,本來嘛,不論是身高體重還是心理,自己比這個不靠譜兒的家夥成熟多了。韋晶撇撇嘴,“說什麽呀…….啊,對了,我今兒聽一笑話,說是一言情文裏的,不知道是惡搞還是真那麽想,為了體現文中女主多被男主寵愛,其中一句台詞是,小姐,少爺在您的公交IC卡上衝了五百萬美金,請隨意使用,哈哈哈,五百萬美刀啊,這公車還不得坐到下輩子去,媽呀可笑死我了!”
  米陽也跟著嗬嗬笑,然後隨意地問了一句,“真的假的呀,誰說的?”“亞君啊,這家夥最喜歡上網看文,混論壇…….啊!”話沒說完,韋晶突然大叫了一聲。米陽嚇一跳,趕緊抬起頭問,“怎麽了?”“這死女人,我還沒找她算帳呢,今天那頓飯可是我出的錢啊!”韋晶咬牙切齒的說。
  米陽一哂,“我還以為怎麽了呢,今兒也是我掏的錢!”說完就看見韋晶更鬱悶了,“靠,都是女人,差別怎麽這麽大呐!”韋晶用範偉的口音說,米陽就笑。韋晶把手機從包裏掏了出來,低頭一看,“未接電話還有短信,這麽多?死亞君,要瘋啊,發這麽多!”
  “我沒聽見你手機響啊?”米陽說。“喔,我剛才調靜音了,”韋晶頭也不抬地說。“調它幹嘛?”米陽奇怪地問。“不是怕影響你說……”韋晶順口答道,說了一半把嘴閉上了,然後瞪米陽,“別騷擾我打電話!”
  韋晶的體貼讓米陽想笑,可眼眶又有一點熱,他幹咳了一聲,轉頭飛快地擠了下眼睛,順手拿了幾顆栗子去剝。“喂!是我……..”韋晶剛惡狠狠地自報家門,對方在電話裏就開始哇啦哇啦地說了起來,米陽就聽韋晶調門突然提高了三度帶拐彎,“什麽,他看上我了?!”
  電話裏的亞君又說了些什麽,韋晶一扯脖領子,嗓門音量不自覺全部放開,“說我大方又勤快?!多新鮮啊,那飯錢是我付的,菜也是我給他端來的!為什麽我付,你問他去!你還跟我說他上大學時人送外號阿波羅,你把那阿字給我去了,那整個就是一菠蘿!你家們阿波羅褲腰三尺三啊!!”“噗!”米陽忍不住笑又被韋晶連踢帶瞪,趕忙用手按住自己的嘴,表示不笑了。
  這邊亞君又說,“不是吧,我的天呀,不過男人不能光看外貌,要看內涵嘛!”一提這個韋晶更生氣了,“你還好意思說,說什麽又風趣又幽默啦,結果喜歡研究二郎神也就罷了,那談吐跟吐痰一樣,風趣個頭啊!”
  一旁的米陽就跟高壓鍋似的,不時發出呲呲的聲音,氣得韋晶一邊打電話抱怨發泄一邊用指甲捏他脖子。“好啦好啦,我怎麽知道他是這樣的貨色呀,幸好我沒去……”亞君撫胸慶幸。“你說什麽?!”韋晶登時怒了,“好啊你,行,你行,那小排長你也甭見了,哼!”“別,別呀,我不是那意思!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亞君趕緊安撫她,“這樣吧,今天這頓飯錢算我的,回頭我再請你踏踏實實吃一頓金錢豹,咋樣?”
  “嘁,說正經的,那精英……”韋晶還沒說完,亞君就斬釘截鐵地說,“讓他滾蛋!”這又說了幾句,韋晶這才把電話掛上了。米陽笑容滿臉,韋晶沒好氣地踩了他一腳,“傻笑什麽呀,回家!”不過心裏還是挺高興能稍解他的煩惱。
  米陽把剝好的栗子給韋大小姐送上,自己拿了彼此的包還有些零碎,倆人慢喲喲地往家裏溜達,一路上還不時碰上出來遛彎的鄰居。眼瞅著快到樓門口了,米陽忽然趔趄了一下,低頭一看,自己的鞋帶開了。他滿手拿的都是東西,正想遞給韋晶,韋晶已經很自然地蹲了下去幫他係,“您可真行,鞋帶開了都不知道。”米陽不言聲兒就咧著嘴笑。
  “看什麽呢?”端著碗銀耳羹進來的米爸爸一眼就看見自己老婆靠在窗邊往下張望什麽。“沒什麽,”米媽媽說完轉身走了回來,坐在了床沿上,接過銀耳羹慢慢地喝著。米爸爸猶豫了一下,表情有點怪,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老婆,你就原諒他吧,真挺可憐的。”米媽媽恨恨地哼了一聲,“不要!”
  韋晶和米陽上了六樓,明明都有人在家,卻磨蹭著各自找鑰匙,沒一會兒,樓道的感應燈滅了,昏暗輕悄地籠罩了過來,卻沒人去跺一腳讓光明重現。韋晶先開口,“喂,你不覺得少了點什麽嗎?”米陽一愣,他也覺得是。
  琢磨了一下,忽然一種難以克製的衝動讓米陽悄悄地貼到了韋晶身邊,韋晶嚇一跳,抬頭問,“你幹……”一個幹燥的,帶著紅薯甜香和一點點煙味的吻落到了她的唇上……霎那間,除了唇上的熱度,其他感覺全都消失了,甚至心跳……
  “嘀噠,嘀噠,嘀噠,”韋晶家的門鈴突然唱了起來,倆人都是一哆嗦,同時轉頭,發現是米陽的手撐在了防盜門上,剛巧按到了門鈴。正大眼對小眼不知所措,就聽見裏麵稀裏嘩啦開門的聲音,韋爸爸吆喝著,“我閨女回來啦?”
  “老爸,”韋晶忍著笑跟開門的父親打招呼,原本千般的尷尬無措,萬般的羞澀都在看見米陽跟踩了電門似的逃到五樓去時蕩然無存了。“喲,閨女,今天氣色不錯啊,這小臉紅撲撲的,有什麽好事兒呀?”韋爸爸看見女兒就高興。韋晶臉又紅了一下,“什麽好事兒啊,凍的!”
  父女倆說說笑笑地關上了門,貓在五樓的米陽這才敢喘了口大氣,親那一下還沒來得及激動,就被韋爸爸這一嗓子嚇的心動過速。聽著沒動靜了,他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摸出鑰匙跟做賊似的把門打開了,臨關門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對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嘿嘿地笑了。
  “米陽?”米爸爸有點疑惑地看著兒子的背影,“你這是幹嘛呢?”“啊?爸,沒什麽,”米陽訕訕地關上了門,一回頭跟父親的眼神對個正著。以前沒怎麽注意,今天突然發現父親的眼角,唇邊多了些皺紋,但態度依舊沉穩有度。
  看著父親的笑容,再想想剛才韋晶說的話,米陽忽然就覺得心裏的壓力一下子消失了,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親兒子還信不過親老子嗎?有什麽不能談的!想到這兒,米陽邊脫鞋邊問,“哎,爸,我媽呢?”一說到米媽媽,米爸爸的表情變得有點怪異,想笑又不敢笑的。
  “怎麽了?”米陽好奇地問。米爸爸咳了一聲指指臥室,“你媽在屋裏躺著呢。”“怎麽了,病了,”米陽有點擔心可看父親的表情又不像,米爸爸搖了搖頭。米陽就想去臥室看看老娘,“咦,古利又怎麽了,”剛走幾步就發現古利也厭仄仄地臥在自己的墊子上。米陽突然就反應過來韋晶剛才說的那句,少了點兒什麽是什麽意思了,換了平時,古利同誌早就汪汪的震天響了。
  米陽走到古利邊上,伸手戳它的腦門,“你個狗腿子,不至於連臥倒都跟你主人同步吧?”古利不搭理他,把頭埋在墊子裏做死狗狀。米陽探頭往臥室裏瞅了一眼,米媽媽正背著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睡著了?”米陽站起身悄聲問父親,米爸爸再也忍不住把兒子拉過來,小聲說,“你媽今天不是參加小學同學會去了嗎,碰上韋晶她媽了。”“啊?她倆是同學,沒聽說呀?”米陽有點吃驚。“一個學校的,但是不同班,”米爸爸笑說。米陽點點頭,“明白了,倆老太太又掐了?”
  “那倒沒有,”米爸爸難掩笑意,“就是你許阿姨說起她家那隻貓,今天還以為她犯病了,急著要救她,把爪子都傷了,說的別人特感動。”“是嗎?,就那小貓?”米陽也笑,“那關我媽什麽事兒?”“你還不知道你媽什麽都要跟人比,尤其是對門,所以回家她也想考驗一下古利,回家找了個機會就大叫了一聲,然後躺在床上裝死,”平時很穩重的米爸爸越說越想樂。
  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情景,米陽立刻就噴了,“我媽可真行!後來呢?”米爸爸笑著說,“後來古利倒是圍著她轉了兩圈然後就衝了出去。你媽等了一會兒,覺得怎麽沒什麽動靜呢,就墊著腳悄悄去看,結果發現它正興高采烈地啃沙發呢!你媽氣個半死,用拖鞋打它了一頓!”
  米陽一轉頭,果然自家的沙發角破破爛爛的,有的地方都見了棉花了。古利可憐兮兮地嗚咽了一聲,“哈哈哈!!!”米陽放聲大笑…….

  第二十三章 紅娘是個技巧活兒
  “米陽,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碰見李芸的女兒,我和你媽從東北回來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發過去的信也說查無此人......那孩子一定是誤會了什麽,事情不是這樣的,我當初和李芸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父親也是咱們廠的......”米陽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神。
  剛才想了又想還是借機跟父親談了這件事,沒想到一向沉穩的父親會那麽激動,很少抽煙的他,點煙的手都有點顫抖,更沒想到他和廖美的母親居然是青梅竹馬,就像自己和韋晶那樣,隻不過彼此的經曆截然不同........一想到韋晶,米陽忍不住摸了下嘴唇,軟軟香香的觸感仿佛還在,幸好,米陽微笑,幸好自己開竅的早,知道想要的是什麽;幸好那傻丫頭開竅的晚,看不見外麵的風景……
  聽著米媽媽平穩的呼吸聲,米爸爸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兒。二十多年了,已沉在心底的往事突然翻騰了出來,卻恍如昨日,依舊清晰……“老公這是怎麽了?一直翻來覆去的,”另一邊的米媽媽也沒睡著。米陽回家的時候爺倆還笑哈哈的,難道是自己洗澡的那會兒工夫出了什麽事兒?
  一家三口各自想著心事難以入眠,不,應該是四口,古利聽著屋裏傳來細微的動靜心想,這麽晚了爸爸媽媽哥哥還都沒有睡,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吧。它瑟縮地往窩裏拱了拱,決定從明天開始一定要做個乖狗,可自己本來就很乖啊,古利很無奈……
  “發什麽呆呢,這什麽?”亞君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了起來,韋晶嚇一跳,下意識地關了窗口。“喲?那是誰呀,還保密?”亞君賊兮兮地歪頭看韋晶。韋晶白她一眼,“知道什麽叫隱私權嗎?”亞君特老實地搖搖頭,“不知道!啥叫隱私權啊?”韋晶被她氣笑了,“給我邊兒去吧你!”
  應付走亞君後,韋晶悄悄地又開了自己的MSN,看著上麵米陽的簽名,“栗子味兒的......”她在心裏罵了句――個流氓,嘴角兒卻翹了起來的。琢磨著應該怎麽反擊呢,寫個紅薯味兒的?不成,那不是把自己套進去了嗎!
  “Ivy,今天心情不錯啊?”一個過來核對數據的銷售笑說,正YY的韋晶臉一熱,她故作隨意地嗬嗬一樂,“我天天心情都很好呀。”話音剛落,就看見Amy搖曳多姿地走了過來,韋晶不自覺地閉上了嘴。“通知大家一聲,今天下午的HSE活動於兩點開始,一點半在門口集合,別忘了!”
  “什麽活動呀?”亞君轉頭問韋晶,韋晶一聳肩膀,“沒聽說。”“你們沒收到郵件嗎?”一個銷售團隊的女孩兒問。兩人同時搖頭,Amy聲音不高不低,卻剛好能讓所有人聽到的說,“喔,這次活動隻有正式員工才能參加,所以亞君和Ivy才沒收到Mail吧........說真的,也沒什麽意思,我還不想去呢,真羨慕你們可以留在公司,”她哼笑了一聲之後轉身走了。
  她這麽一說,大家都不自覺地看了亞君和韋晶一眼,韋晶登時有些尷尬,隻能假裝沒聽見,手裏找了點事兒忙碌著。亞君卻冷哼了一聲,“什麽德行。”她把椅子滑過來說,“別往心裏去,咱們公司就這樣,做饅頭的都不算人口,想當初非典的時候,發口罩和板藍根都沒咱們的份兒,工作可半點沒少!”
  韋晶回過身來一扯嘴角,“沒什麽,拿的是做饅頭的錢,羨慕包子幹什麽。”“哈,沒錯!”亞君笑了出來,做個眼色指指Amy 的背影,“尤其是那種狗不理包子!”兩人就咯咯笑。亞君拍了下韋晶肩膀,歪頭指指韋晶身後的顯示屏說,“我說你的朋友簽名都挺有個性的啊!”韋晶一愣,什麽意思,轉回身一看才發現,有朋友登陸,MSN聊天窗口提示正在閃爍,“心中一座墳,住著未亡人已登錄……陶香?”韋晶瞪大了眼睛。
  到了下午,Amy很吃驚地發現,韋晶和亞君居然坐在大姐夫的大別克裏,亞君得意地笑。氣個半死的Amy不敢直接質疑大姐夫,旁敲側擊地通過其他銷售才知道,大姐夫特意叫上這倆姑娘的。他認為韋晶和亞君也是自己團隊的,當然應該一起行動,否則對這兩個表現很好的員工不公平。
  第一次參加HSE活動的韋晶很好奇,問亞君這是幹什麽去,亞君還沒來得及說,大姐夫就比手畫腳地說了起來。中英文夾雜之下,韋晶大概明白了HSE是健康,安全和環境的英文字母縮寫,外企一般很注重這個,大到現場施工安全,小到打車也要係安全帶,都在這個範圍之內。除了定期培訓,不時也會組織一些活動。
  “我記得去年是去長城撿垃圾,”亞君說。韋晶看看窗外有些熟悉的景色,“不知道這回去哪兒?看著不像出城啊。”亞君轉頭跟韋晶咬耳朵,“反正不上班就行!”“哧!”韋晶一笑。“可惜阿May今天出差了,不然一起出來玩玩多好?”因為廖美經常跟她和韋晶在一起,所以她已經把廖美當成自己一國的了。
  韋晶淡淡一笑沒說話,今天一早來上班知道廖美出差了,她還是有點慶幸的。一想到也許廖美跟自己親近都是為了米陽,不管她最終什麽目的,總是讓人不舒服。“嘿,小姐們,我們就要到了!”大姐夫扭頭對坐在後排的韋晶和亞君笑說。兩個姑娘挺高興地往外看,韋晶看著前方的大紅門一愣,“消防隊?”
  下了車,韋晶也沒來過消防中隊,跟其他同事一樣,好奇地東張西望。突然感覺被人捅了一下,一轉頭,亞君努了努嘴,“你認識?”韋晶順勢看去,幾個小戰士正在一輛消防車旁衝她揮手。“不...”認識那兩字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幾個小戰士大叫,“嫂子好!”
  韋晶先是一愣,然後左看右看,發現同事們都盯著她,她趕緊表白,“我不認識他們呀。”大姐夫靠了過來,很感興趣地問,“Ivy,Saozi? Your nickname?”韋晶頓時無語,你的昵稱才叫嫂子呢。她瞪了一眼在旁邊竊笑的亞君,不幫我說話還樂,忽然發現亞君笑容一僵。
  不明所以的韋晶就聽見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們幾個胡說八道什麽呢?車保養完了,要不要再來幾個攀登呀?”韋晶一抬頭,就看見穿著一身迷彩的謝軍正挨個踢那幾個小兵的屁股呢,小兵們哄笑著閃躲……北京的深秋,天空高且藍,陽光暖融融的撒在這些年輕人身上,讓人不自覺地跟著微笑起來……笑一半韋晶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亞君的臉色也有點藍,壞了,她不是誤會了吧,韋晶後知後覺地想。
  收拾完小兵的謝軍回過身來看向這邊,顯然他有些羞澀,雖然微黑的臉龐看不出什麽異樣來,但在他局促的笑容背後,誰都知道這個年輕人有點緊張。猶豫了一下,謝軍還是走了過來,一個立正敬禮,然後微笑著說,“韋晶,好久不見,你好!”“你好,”韋晶下意識地回了個笑容。
  四周的空氣流向頓時不規則起來,他們果然認識!女孩子們自然把謝軍從上到下看了個仔細,有人就小聲說,“這當兵的笑起來還挺帥!”“韋晶的男朋友嗎?”亞君本來正不自覺地整理自己新燙的卷發,聽到這些竊竊私語,她放下了手,咬著嘴唇沒說話。Amy眯著眼想,這當兵自己好像見過,在哪兒呢……
  “BM公司的各位同誌,歡迎大家來XXX消防特勤中隊!”一個響亮的大嗓門拽回了大家的注意力,看著大步走來的一個中年軍官,一個上尉介紹說,“這是我們支隊長!”之後自然又是一陣寒暄。大姐夫對中國消防軍人很感興趣,因為他父親曾是一位消防員,支隊長也沒跟老外打過交道,倆人連說帶比劃,賓主盡歡。
  反應過來的韋晶趕緊一把將亞君扯了過來,“謝排長,還記得她吧?”猝不及防的亞君一個小趔趄,謝軍順勢扶了她一下,立刻鬆開了手,微笑著打量了一下她就笑說,“是上次崴腳的那位小姐吧?”看著謝軍線條明朗的笑容,一向潑辣的徐亞君小姐竟然紅了臉,小聲說了句,“你還記得我呀。”“印象深刻!”謝軍簡潔又不失禮貌地說。亞君的心怦怦地狠跳了兩下,她覺得這四個字比以前聽過的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更讓人心動。
  “嘿嘿,”韋晶在一旁偷笑,第一次看見亞君這麽羞澀的樣子,上回火警演習裝蒜那次不算,看來她真看上謝軍了,而不是單純的製服控!“笑什麽你?!”回過味兒來的亞君嬌嗔了一句,韋晶做個鬼臉兒,又對謝軍說,“那都是你的兵啊,剛才嚇我一跳!衝著我叫嫂子!”
  謝軍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別理這些臭小子,他們隻要看見女孩子來找,就亂叫!上次在路上不是碰見過你嗎,就是這幾個。”“喔,想起來了,那天你們都穿著那防火服,帶著那個,頭盔,我一時沒認出來!”韋晶大方地衝那幾個躲在車旁偷看的小兵招了招手,兵們嗡的一聲,越發交頭接耳。
  謝軍心裏高興,他覺得這算不算一種表示呢?亞君也很高興,韋晶果然跟謝軍沒什麽,要不能這樣落落大方,毫不在乎?心情大好的亞君笑眯眯地說了剛才大姐夫還以為嫂子是韋晶昵稱的笑話,謝軍哈哈笑了起來。
  那邊寒暄完的領導們開始招呼BM公司的員工們進屋,謝軍的中隊長在支隊長耳邊耳語了兩句,就把謝軍叫了過去。沒說幾句支隊長突然笑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韋晶和亞君,就大聲說,“謝軍,一會兒就由你們排給客人們做消防表演!”“是!”謝軍一個立正,中隊長壓低聲音說,“小子,借著機會好好表現,趁早拿下!別辜負支隊長的期望!”“是,保證完成任務!”謝軍大聲說。支隊長滿意地背著手走了。
  謝軍招手叫過一個老兵吩咐了幾句,又跑了過來,“韋晶,呃……”“徐亞君,叫我亞君就好!”亞君體貼地說。謝軍也不矯情,“那韋晶,亞君,你們先進去參觀吧,我去準備一下,一會兒見!”亞君有些興奮地問,“你親自表演嗎?”謝軍點點頭,“別嫌棄啊。”“太棒了!”亞君雙手合十,很真誠地說,“一定很帥!”
  謝軍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經驗很少,他有點不好意思,又看了韋晶一眼,韋晶笑說,“加油!”謝軍一笑跑回了旁邊的額宿舍樓,然後就聽見集合的哨音響起,“一排集合!” 亞君看著他離去的矯健身影發呆,太男人了……直到聽見一個銷售出來招呼,“你倆還不進來?培訓開始了!”她才回過神來。
  一扭頭就看見韋晶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亞君說,“你幹嘛?”韋晶忽然學著她剛才的樣子雙手合十,用夢幻般的口氣說,“你發花癡的樣子太帥了!”“死韋晶!”亞君笑罵了一句,伸手想掐她,韋晶哈哈笑著跑開了。
  消防教育大概都是這麽個流程,現在電教室裏看片子,屏幕上的濃煙滾滾,火舌四竄,讓觀眾們不時發出驚歎聲,而火災過後燒成焦炭的房屋物品甚至是人,則讓人不寒而栗,教員也因勢利導,講解各種逃生技巧。科教片結束,從教室裏走出來的員工們紛紛感慨防火的重要性。
  下一個程序是學用滅火器,在一間特製的大廳裏,幾個兵先演示了幾種滅火器的使用方法,然後讓大家試用清水滅火器,幹粉和泡沫的稍後去外麵再練,BM的同誌們都躍躍欲試,自然也就問題百出。韋晶和亞君在一組,已經試射完畢的韋晶正在輔導亞君怎麽用,不經意間看見已換了消防服的謝軍和一個中尉正看著這邊,那中尉笑嘻嘻地說了句什麽,謝軍突然給了他一肘。
  韋晶趕緊衝謝軍招了招手,揚聲道,“謝排長,有問題請教!”謝軍旁邊的那個中尉就推他,“快去呀,人家叫你呢!”這邊韋晶小聲對亞君說,“我說,媒人領進門,勾搭在個人!”“呸!”亞君咬著嘴唇笑。
  “謝軍,亞君不太會弄,你教教她,”韋晶笑說。謝軍沒有多想,自然而然地接過滅火器來,仔細地給亞君講解。亞君連連點頭,認真的不得了。韋晶微微一笑,溜達到一邊去看消防隊牆上的黑板報。
  “嘟嘟!”手機響了兩聲,韋晶掏出一看是米陽的短信,“便裝逮小偷,小偷四處溜,跟了二裏地,到底偷不偷?!”“哈哈!!”韋晶嘎嘎笑了出來,四周頓時安靜了一下,都轉頭看她。韋晶尷尬地衝眾人擺擺手,“不好意思……”
  大廳裏又恢複熱鬧之後,韋晶轉過身吐吐舌頭,然後給米陽回短信,“抓賊還有工夫貧?”沒十秒鍾,米陽回了信,“剛下活兒,飯館吃飯呢,你幹嘛呢?”韋晶一笑,飛快地按著鍵盤,“這麽晚才吃?慢點吃,小心胃疼!我在消防隊呢,”打到這兒,韋晶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亞君提著滅火器好像很笨拙的樣子,謝軍一點都沒有不耐煩,耐心地指導著她。韋晶又加上一句話,“還記得那個消防排長謝軍嗎?這人真挺不錯的!”
  “噗!”“我X!”周亮差點沒蹦起來,剛才還看著手機傻樂的米陽突然噴了自己一臉炸醬麵。米陽顧不上搭理周亮,腦子裏飛快地轉著,昨天才給韋晶蓋了戳,怎麽今天這丫頭就……“周胖子你鬼叫什麽,大米,別弄你那手機了!有任務,快走!”在門口接電話的老胡迅速地買單,米陽也沒功夫琢磨了,順勢把手機別回腰上就跟了出去,周亮又跟老板娘要了幾張餐巾紙這才跑出了門。
  “怎麽了?等電話嗎?”終於“學會了”的亞君過來找韋晶,卻看她拿著個手機不知道在想什麽。“啊?沒什麽,學完了?”收起手機的韋晶,笑的意有所指。而已恢複正常的亞君眉飛色舞地說,“嗯呐!要不是別人都學完了,我還能再學一會兒呢!”“靠!”韋晶笑罵了一句,亞君得意洋洋。
  “同誌們,我們下一個科目就是在火災現場逃生,請按照剛才我們所學習過的逃生要點進行,還是兩人一組,按順序進入,大家排好隊,不要害怕,訓練房裏的煙幕稍微有點嗆,但是無毒無害的,嗬嗬,好了,誰第一組?”中尉的話音剛落,大姐夫就站了出來,“我!”說完他和一個銷售率先進入。
  “亞君,你先排著吧,我去趟洗手間!”韋晶小聲說。亞君點點頭,“用不用我陪你?”“不用,”韋晶說完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剛才聽一銷售說,廁所就在一層樓梯旁邊。剛才出去看了一眼器材準備的謝軍一回來就瞅見韋晶一背影,他走過來問亞君,“韋晶幹什麽去?”“喔,去洗手間了,估計是緊張的,”亞君玩笑了一句。
  謝軍一愣,剛想點頭突然覺得不對,他趕緊跟了出去,“哎?”亞君叫了一聲。果然,謝軍剛跑到廁所附近,就聽見一聲女孩子的驚呼,然後韋晶就倒退著閃了出來,然後左右看著倆廁所的布簾子犯迷糊。謝軍正要趕過去解釋,就看見韋晶一掀簾子,點頭哈腰地對裏麵說了句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謝軍,你這小媳婦兒行啊,整得老子一泡尿憋回去兩回,行,真行!”支隊長故意黑著臉說,謝軍嘿嘿笑著把一大搪瓷缸子送了上來,“首長,喝點茶,您最喜歡的茉莉花茶。”支隊長先瞪他一眼,這才接過來咕嘟咕嘟地喝著。其他的軍官包括謝軍的中隊長都在一旁嗬嗬樂,然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對麵的韋晶。
  “韋韋,那些當兵的幹嗎都看著咱倆笑啊,你看,你說他們笑什麽呢?”不明所以地亞君用手肘捅了捅從廁所回來就裝透明的韋晶。“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誰愛看誰看!”韋晶是打死不回頭,她用腳趾想也知道那幫人在笑什麽。
  剛才她去找洗手間,一看見上麵掛著廁所兩個字就趕緊跑過去了,正好一個小兵從裏麵出來,韋晶理所當然的認為另一邊就是女廁所了,有些尿急的她撩簾就進。一進去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格局有點詭異,正納悶呢,一轉頭,就看見一男的麵對小便池,扭頭瞪著兩隻牛眼瞅著自己,韋晶嚇一跳,條件反射地嗷了一嗓子就出去了。
  當時韋晶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發現進錯了門,竟習慣性地就去道歉。直到放下簾子看見謝軍憋笑的臉,她才猛的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蠢事。尷尬到爆炸的韋晶一時間手足無措,就傻站在廁所門口。謝軍忍笑探頭進另一邊廁所打探了一番,確定沒人這才把僵立在外麵的韋晶給推了進去。
  想到這兒韋晶哭的心都有了,今天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二百五,外麵有個男的站著守門,怎麽自己還能那什麽嘩嘩的,這沒有一個人的廁所怎麽那麽安靜啊!韋晶在心裏哀號,太丟人了!以後再也不來了!!
  “韋晶,輪到咱們了,走啊,我突然有點緊張哎,”亞君拉著韋晶的手往前走。到了訓練房門口,眼光無意間跟謝軍一碰,謝軍點了點頭,韋晶臉一熱,轉頭往訓練房裏衝,“哎喲!”她腦門跟門框來了個親密接觸,嘭的一聲。“韋晶!”亞君被她嚇了一跳,剛想說話就被韋晶扯進了訓練房。就聽見身後哈哈哈笑成一團。
  “我說,現在咱們到哪兒了?”韋晶問亞君。曲裏拐彎的訓練房裏挺黑的,隻有屋角上方有一兩個暗的幾乎看不見的小紅燈在閃爍,白色的煙霧不濃但也有礙視線,窗戶都是暗色的玻璃,仿真度很高。
  亞君沒好氣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去啊,咳,”她咳嗽了一聲又說,“一進來你就拉著我往前衝,剛才人家說的什麽要壓低身體,靠著牆走,尋找出口,咱也沒照著做啊!咳咳,這煙還挺嗆的!”
  韋晶撓了撓頭,四周張望了一下,黑暗,煙霧交織在一起,雖然明知道是假的,可當人到了這個環境之後會不自覺地害怕起來。韋晶心想最好這輩子都別碰上火災,太可怕了,她和亞君的手緊緊拉在一起,摸索著牆,一步步地往前蹭。
  “哎,我好像摸到門了,”韋晶驚喜地叫了一聲,一扭一推,門開了,兩姑娘高興地推門一看,臉都垮了下來,“不是吧?”又是一間小黑屋。
  倆人隻能摸索著繼續找,十分鍾過去了,亞君有點慌,“韋韋,我覺得大姐夫他們好像沒多久就出來了,怎麽咱倆這麽半天還找不著出口呢?不會走錯了吧?”韋晶也吃不準了,“應該不會吧,這能有多長啊,再找找,別慌,那教員不是說了嘛,火災現場最重要的就是要鎮定!”
  跟在她們後麵的謝軍微微一笑。沒經驗的人進了訓練房很容易迷失方向,為了以防萬一,每進去一組,都有一個兵偷偷跟在後麵,省得慌張之下出問題。韋晶和亞君一進訓練房,謝軍就跟了進去,看著倆丫頭跟沒頭蒼蠅似的的亂轉。
  謝軍一直沒出現,想著也許她們願意自己走出去呢,但按照正常時間應該十分鍾就可以走出去,現在已經十五分鍾了,謝軍有點猶豫。“啊!”亞君突然痛叫了一聲,“亞君你怎麽了?”韋晶也嚇一跳。“我好像踢到什麽東西了,腳趾頭疼死了!”亞君哀叫。
  “啊?沒什麽事兒吧?真是的,連手機都給收了,連個亮兒都沒有,烏漆麻黑的這也看不清呀,”韋晶蹲下身摸索著。“咳咳,韋晶,你不覺得越來越嗆了嗎,這煙也太濃了,搞什麽呀?”亞君咳個不停。
  讓她這麽一說,韋晶感覺好像真是這樣,她也有點毛了。慌張地看著四周一片黑暗,“不會吧,那可怎麽辦啊?”謝軍聽著倆人的聲音都變調了,趕緊走了過來,扶住她們的胳膊,低聲說,“你們倆別慌!”
  煙霧裏突然冒出個救星來,慌亂的倆姑娘吃驚之後就是得救的放鬆,她們同時情不自禁地叫,“謝軍?!”“米陽?!”
  “米陽是誰呀?”坐在室外台階上終於緩過氣兒來的亞君悄聲問,“唔?”抱著瓶農夫狂飲的韋晶沒聽清楚,訓練房裏的煙霧雖說沒毒,但是聞的時間長了,還是嗆的嗓子不舒服。“裝什麽蒜啊,剛才人謝軍來救咱們的時候,你大叫一聲米陽,誰呀,不會是你那青梅竹馬吧?難道...是那個栗子味兒的?”亞君表情很曖昧。“噗,”韋晶被水嗆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剛才自己有喊米陽的名字嗎?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啊。
  看著發呆的韋晶,亞君心情很好,剛才自己因為踢到腳趾,幾乎是被謝軍半扶半抱給弄出來的,謝軍強壯的手臂讓她心跳不已,而韋晶那聲米陽則讓她莫名覺得很安心。女孩子在這方麵都很敏感,或者說因為喜歡才特別注意對方一舉一動,因而能發現很多別人看不見的蛛絲馬跡。
  雖然謝軍對韋晶並沒有什麽親熱的表現,可亞君就是有點異樣的感覺。不過她本身是個很自信而且敢於追求的女孩兒,暗暗打定主意,就算謝軍真的喜歡韋晶,自己也能得到他的心。而韋晶剛才那聲米陽無疑是給她吃了個定心丸,那種慌亂的環境裏,韋晶脫口叫出的名字,才是她最相信最依賴的那個人吧。
  想到這兒,亞君眼光轉到了在“高塔”那邊做準備的謝軍身上,兩個兵正在幫他係安全繩,配裝具。剛才韋晶那聲情不自禁的呼喊,她自己可能不記得了,但謝軍的卻有所反應。亞君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正抓著他手臂,就覺得他胳膊上的肌肉突然硬了一下。
  “行了,一會兒來個利落的,別讓人女孩兒失望啊,這可是展現咱們當兵魅力的最佳時機!”關係很好的戰友笑嘻嘻的擂了謝軍肩膀一下,謝軍笑了笑沒說話。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場地邊人堆裏,韋晶咬著個礦泉水瓶子,愣愣地在出神,亞君卻笑容滿麵的對自己用力揮手,還喊了句,“加油!”謝軍衝她微笑著點點頭。
  “各就各位!”中隊長喊了一嗓子,謝軍做好了預備動作,心裏卻在想,“米陽,米陽,就是那天的那個警察吧,好像是韋晶的,北京人怎麽說來著,發小兒……”耳邊突然傳來“嘟!”的一聲哨響,謝軍收斂心神,和其他兩個戰友靈活而又迅速地向最高點開始攀登,你爭我搶,絕不相讓。
  BM公司的一眾看客也跟著激動起來,尤其是女孩兒們,看慣了西服革履的辦公室白麵男之後,這種讓人熱血沸騰的雄性力量份外的迷人,於是紛紛投入其中大喊加油,亞君更是兩手合攏在嘴上,叫的聲嘶力竭。她邊叫邊用腳踢了一下韋晶,“發什麽呆啊,快加油啊!”“喔!”韋晶趕緊大喊,“加油,謝軍加油!加油!”她話音剛落,就看見謝軍噌噌幾下就閃過另一個兵,第一個攀到了最高處。
  高塔下麵仰頭看的支隊長扭頭跟中隊長說,“奶奶的,這女人有時候就是戰鬥力啊!這都破紀錄了都。”兵們嘿嘿笑的是心照不宣。接下來的收放水龍帶由幾個士官表演,並邀請BM公司的幾位男士上陣一試,結果那水龍帶要麽跑的線路是七扭八歪,要不根本就放不出去,剛甩出去三米就倒了,大家跟看戲似的看著大姐夫和那幾個男銷售跑的滿頭大汗,哈哈笑聲不絕於耳。
  正咯咯樂個不停的韋晶突然聞到一股汗味兒,回頭一看,謝軍正站在她身後微笑,腦門上還帶著沒擦掉的汗珠。韋晶從兜裏掏出麵巾紙遞給他,並不吝誇獎,“謝排長,你真厲害,爬那麽快!”“還成吧,”謝軍很高興地接了過去,剛才爬到一半時突然聽見韋晶的加油聲,自己也不知道怎麽那麽快就上去了。
  看著謝軍靦腆的笑容,韋晶心想回頭得跟亞君說說,別太熱情了,再把人老實孩子給嚇著了,想到這兒,韋晶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謝軍,上次你說你二十四?”謝軍雖不明白何意還是回答了,“今年我本命年,不過我生日早,明年過了年就算25了。”“喔……”韋晶拉了個長聲,心裏盤算著亞君比自己小近兩歲,這麽說她比謝軍大半歲了,應該不算什麽吧。
  “那你多大啊,看起來比我小,現在女孩子的年齡很難猜。”謝軍順勢問了一句。這話韋大小姐愛聽,她笑的越發燦爛,“真的嗎?我比你大了快三歲呢,謝謝誇獎啊,這馬屁我收下了。”謝軍很真誠地說,“不是,我說真的,你看起來跟學生似的,不像我們,天天風吹日曬老的快!”
  韋晶接著又問,“那什麽,我就隨便問問啊,我記得你說沒女朋友是吧?要是說,打個比方啊,要是有個女孩兒喜歡你,你介意她比你大點嗎?”謝軍微微一愣,心跳加速,但立刻搖頭,“我不介意,合得來就行,”說完他有點緊張,就故意玩笑著問了一句,“那你介意比你小的男人嗎?”韋晶嘿嘿一笑,“我也不介意,不介意,”然後在心裏加了一句,米陽倒是挺介意,這家夥還嚷嚷過改戶口呢,哈!
  “是嗎,那,你想介紹女朋友給我嗎?”謝軍鼓起勇氣,試探著問了一句。韋晶瞪大了眼,“啊?我說了這麽半天你不會告訴我你還不明白吧?真遲鈍假遲鈍啊?”謝軍臉頓時一紅,怪不得她問自己年齡問題,原來怕自己介意。謝軍很想說一句,我老家有句話叫大姐會疼人,不過他覺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謝軍手心兒都出汗了,他搓著手說,“也不是,呃,不明白……”韋晶哈哈一笑,“那就好,明白就好,說真的,我這是第一次,沒什麽經驗。”她的意思是說第一次當媒婆,所以沒經驗。謝軍臉更紅了,北方女孩兒就是直率啊,他低聲說了句,“我也是……”

  第二十四章 To Be Or Not To Be(上)
  “你倆說什麽呢?”集體上廁所回來的亞君一眼就看見臉紅撲撲的謝軍,“謝軍的臉怎麽這麽紅?”她順勢坐在了韋晶的身旁,帶這幫女生去上廁所的那個少尉也坐在了一旁,他跟謝軍是好朋友,想借機近距離觀察一下韋晶。
  謝軍趕緊搓了把臉,“啊?沒什麽,我們隨便聊聊。”亞君看看他又看看韋晶,韋晶卻嘿嘿一笑,“咱們謝大排長臉皮太薄了。”看著表情坦蕩蕩的韋晶,亞君鬆了口氣,謝軍一抿嘴角,沒說話。
  手機短信聲響起,亞君掏出手機一看就樂了,她用肩膀一碰韋晶,壞笑著說,“哎,那精英還惦記著你呢?”韋晶聞言翻了個白眼,都懶著理她。謝軍心裏好奇又不好意思問,亞君一抬眼看見他的表情,就晃了晃手機笑說,“是韋晶的相親對象!”謝軍不自覺地看向韋晶,“我呸!”韋晶推了她一把,“我是被誰害的呀?”
  亞君嬉笑著邊躲邊回短信,謝軍心裏雖然有些嘀咕,但又覺得韋晶剛才隻是表達了願意和自己做朋友,之前她跟誰見麵還是別的什麽都是她的自由,自己無權幹涉,也就沒有多問。倒是他的戰友有些不放心,旁敲側擊一番之後又問了句,“精英是幹什麽的呀?”韋晶笑著指了一下他們大隊牆上的標語,“跟那差不多!”
  看著牆上幾個大字“為人民服務”,倆人有點楞,“也是個當兵的?”年輕的少尉問。韋晶含笑搖搖頭,“不是,他是為人民幣服務的。”謝軍他們一怔,回完短信的亞君哈哈大笑,“那家夥是銀行的!”兩男人頓時也笑了起來,小少尉樂著跟倆女孩兒說,“嫂子你可真逗!”。
  這句嫂子讓其他三人笑聲一頓,還來不及反應,一陣尖銳的鈴聲猛然響了起來,非常刺耳。韋晶就覺得自己眼前一花,謝軍和小少尉都已經跳了起來向辦公樓飛奔而去。BM一眾員工也停止了說笑,全都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張望著。
  中隊長也帶著人跑走了,原地沒動的大隊長解釋說,“有火警,這是出警通報!”沒兩分鍾,就看見車庫的大門基本上都開了,各式各樣的救火車警燈閃爍著開了出來,有個別消防員還在拎著器材或裝備往車上躥,表情嚴肅。
  一個帶著值班紅箍的軍官跑來在大隊長耳邊低語了兩句,大隊長濃眉一皺,“這麽嚴重?”他轉身就走,其他軍官趕忙跟上,隻有一個中尉留下來跟大姐夫他們解釋了兩句,大姐夫立刻表示理解。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中隊大門已經打開,頭車迅速地開出了門外,其他車隨後跟上。緊張的氣氛登時籠罩了過來,韋晶她們都讓過了一邊,大氣也不敢喘的瞧著。
  救火車一輛接一輛的往外開,伸長脖子的韋晶看見穿著防火服的謝軍就在其中一輛水車上,拿著張圖還有對講機正在說什麽。他仿佛感覺到了韋晶的視線,突然回過頭來看向這裏,然後敬了一個軍禮,救火車從韋晶眼前一閃而過。韋晶那句注意安全隻能噎在了喉嚨裏。
  “不會有什麽危險吧?”亞君喃喃地說了一句,韋晶回頭看去,她憂心忡忡地望著救火車離去的方向。韋晶也感覺怪怪的,雖然平時新聞看多了,也知道謝軍他們就是幹這個的,可突然一個你認識的人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還是免不了有些掛心。
  “嗯哼,”韋晶清了清嗓子,故意玩笑著說,“喲,這還沒怎麽著呢就惦記上了?”亞君一反常態沒有反駁,隻皺著眉頭說,“他們的工作真的挺危險的。”韋晶看著她,“你害怕了?還是後悔了?”回過神兒來的亞君白了她一眼,“說什麽呢,這男人我要定了!他的工作這麽危險,就得有我這樣的好女人來照顧他!”
  韋晶做無力狀,“你臉皮比消防帶還厚!對了,別笑,剛才我跟謝軍說了,我看他挺願意的,不過這人臉皮薄,你可別太主動了,再把人嚇回去!”亞君驚喜地說,“真的!怪不得,我還想他那禮是給誰敬的呢。”韋晶突然腦筋轉過了彎兒來,這話有點別扭啊,她懷疑地問,“你什麽意思啊?”“啊,沒事兒,沒事兒,寶貝我太愛你了,唔嘛!”亞君趕緊噘嘴給了韋晶一個響吻,現在她心裏再無疑慮。韋晶也沒放在心上,就“切”了一聲,“惡心死了,留給你家小排長吧!”
  特勤中隊出了火警,BM這邊的培訓也做得差不多了,大姐夫挺識相的,讓Amy把培訓費用的支票交給中尉,就招呼大家準備撤了。中尉也很高興,這種外快要是天天有就好了,又輕鬆又好賺,還可以跟女白領們“親密”接觸一番,謝軍就是個成功案例啊!
  大姐夫今天心情不錯,大手一揮,不但提前放大家下班,還可以打車回家,公司報銷。眾人一聲歡呼作鳥獸散,亞君心情也賊好,非拉著韋晶說請客吃飯,以感謝她這個大媒人!要不是韋媽媽突然找她有事兒,韋晶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大撮特撮的機會。
  “我說老媽你可真行,非趕在最後一天才想起繳費來!”在銀行跟大爺大媽們一起排隊的韋晶很鬱悶,難得可以早回家吃大餐的機會就被老娘給毀了。“讓你幫個忙你就鬼叫什麽!”電話裏的韋媽媽毫不客氣。“那我爸呢?”韋晶還是不甘心地嘀咕。“你爸今天有人請吃飯……誰呀?請進,什麽事兒?好……就來,”韋媽媽辦公室好像來了人,她應了兩句就說,“就這樣吧,我這兒來人了,你辦完就趕緊回家!”說完就掛了。
  韋晶無語地看著手機半晌,特鬱悶地發短信給米陽,“我媽就是一獨裁者!怎麽辦啊?!”等了一會兒米陽才回過信兒來,“你不是想讓我打她一頓吧,不幹!供著還來不及呢!”“嗤!”韋晶笑了出來,回信,“馬屁拍的太過了吧,說的我媽跟王母娘娘似的!”米陽很快又回信了,“王母娘娘算什麽,丈母娘才厲害啊!”
  韋晶又咬牙又想笑,正好輪到她了,韋大小姐上去報號碼交錢,她看著手機的詭異表情讓銀行櫃台小姐多看了她好幾眼。
  那邊的韋媽媽出了辦公室就問,“小楊,什麽事兒啊,神神秘秘的?”楊美玉鬼祟地拉著韋媽媽往大門外走,“許姐,跟我來就是了!”一頭霧水的韋媽媽隻能被她拉著走。
  在這家賣美容儀器的私企也幹了幾個月了,韋媽媽的表現讓老板和老板娘很欣賞,又給了她一個總經理助理的稱呼,但薪水一分沒漲,工作倒是多了很多。那些招聘來做銷售的小姑娘,小夥子都是外地戶口,二十左右,一個個嘴巴甜的很,許姐,許姐的叫著,韋媽媽也就習慣了。
  說實在的,這個楊美玉韋媽媽打從心底裏不喜歡。原來覺得這小姑娘很滑頭,心眼多,跟人吵架是髒話連篇,後來又發現她跟男的在一起總是嗲聲嗲氣的黏糊,為人傳統的韋媽媽更是一萬個看不上了。偏偏因為韋媽媽在老板麵前說得上話,楊美玉總是拍著她,韋媽媽覺得沒必要跟個小孩兒一般見識,就淡淡的,很客氣,但她自以為和韋媽媽關係很好。
  皺著眉頭的韋媽媽被她拉到了側門外,她伸手一指,韋媽媽發現何寧正在跟一個男人糾纏,隔著有段距離也看不太清。楊美玉興奮地說,“許姐,您看,我就說何寧表麵清純其實特風騷您還不信,以前有那個小白臉找她,現在又換了一個,聽著好像她欠那男的錢了還是什麽的!”
  楊美玉話音未落,就看見那男人一巴掌打了過去,何寧踉蹌著倒退兩步摔倒在地。韋媽媽嚇一跳,她趕緊推了看得正高興的楊美玉一把,“還看什麽呀,趕緊叫幾個小夥子出來幫忙!”說完她匆匆跑了過去......
  “小夥子,有話說話,別動手啊!哎喲!”韋媽媽看那男人還伸腳去踹已經倒在地上的何寧,就伸手去拽他胳膊想攔一下,沒想到這男人個子不高,勁兒還不小,韋媽媽反而被他帶的往前趔趄了一步。
  本已蜷縮成一團保護自己的何寧驚叫了一聲,“許姐!”她立刻掙紮著起身去抓那男人,生怕韋媽媽被打到。那男人也沒想到身後突然冒出個人來,他下意識停手回頭去看韋媽媽,韋媽媽也皺眉瞅著他。
  南方人的臉模,170左右,整體給人一種很不協調的感覺。韋媽媽不知該如何形容,明明很平常的五官,卻讓人有種看了就不想再看的感覺,膚色深深淺淺的有些斑駁,不像皮膚病可也不像大太陽曬的。男人原本凶巴巴的盯著韋媽媽,韋媽媽心裏也不免有些嘀咕,正想著這楊美玉怎麽還沒把人叫來,就看那男人臉色略變,主動往後退了兩步,又突然對韋媽媽笑了笑,還挺客氣的樣子。
  這一笑,韋媽媽就發現他的一顆犬齒很突出的鑲在牙床上,頂得他上唇翻翹的很不自然,笑容有些扭曲。不容她多想,身後雜亂的腳步聲響起,“許姐,何寧,出什麽事兒了?”李海波帶著幾個小夥子衝了過來,擋在了韋媽媽和何寧的跟前,有人手裏還拿了半截暖氣管兒。
  韋媽媽還沒來得及張嘴,跟過來看熱鬧的楊美玉就尖聲大叫,“海波,就是這小子,丫打何寧來著,我和許姐都看見了!”幾個小夥子麵色不善地看向那男人。何寧長得秀氣脾氣好,從來都是少言寡語隻埋頭幹活,這公司的小年輕們對她印象都很好。“你誰呀?找揍啊!欺負起我們的人來了!”一個脾氣暴的小夥子立刻站了出來,很不客氣地說。
  男人趕緊嘿嘿一笑,“別誤會,別誤會,我是她老公,何寧,趕緊的,告訴他們我是誰!你看看,都讓人誤會了!”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同時倒吸了一口氣地看向何寧,她結婚了?!那……楊美玉興奮的手都抖了,她一向嫉妒何寧的好人緣,天天一副裝腔作勢的德行,那幫子傻爺們還拚命往她跟前湊。
  楊美玉故意很誇張地叫了起來,“說什麽呢你!誰老公啊,我們何寧還沒結婚呢,人有一個在銀行工作的男朋友,又帥又有錢,還是北京戶口,你算老幾啊!是吧,何寧?”她一臉正義地問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的何寧。
  韋媽媽發現何寧的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顫抖,很輕,但確實在抖,披散下來的頭發遮了她大半張臉,可露在外麵的嘴唇煞白煞白的。清官難斷家務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那電視台裏播放的家庭社會問題節目還少了?這些跑出來打工的年輕女子,誰背後沒點兒故事。韋媽媽在心裏歎了口氣,口氣也緩和了些,“小夥子,不管你是誰,動手打人就不對,打老婆就更不對了!”
  “是,是,是,阿姨你說的對,是我一時著急才動了手,媳婦兒,對不住啊,是我不好,我給你鞠躬了!”男人說完就是一鞠躬。何寧還是一言不發,韋媽媽看這樣也不是事兒,兩口子之間外人也不好插手,就跟男人說,“有什麽話等下班再說吧,現在是工作時間,你也不希望何寧因為你被公司炒了吧?”
  “那是,那是,我聽您的,何寧,我就在這兒等你,你踏實忙你的去,咱晚上回家慢慢說,啊!”男人連連點頭。他說那句慢慢說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見何寧不能克製地哆嗦了一下。出來幫忙的小夥子們看何寧還是不說話,不否認就等於承認,彼此都覺得有點沒意思,李海波找了句場子就想撤了,“有話好好說,打女人算什麽老爺們!”
  “是,是,”男人趕緊點頭,又訕訕地撓了撓頭,“要不是不知道她把孩子藏哪兒了,我能這麽急嗎,你們說哪有不讓親爹見孩子的道理?”這回連韋媽媽都張大了嘴,孩子?!楊美玉簡直都快憋不住自己的笑容了,X,原來孩子都有了,還跟個小白臉不清不白的,一天到晚裝處女,其實是□吧,哈!
  “好了,大家回吧,您……自便吧!”韋媽媽心裏多少也有點別扭,原本挺喜歡何寧這孩子的,覺得她老實巴交的,現在這麽一鬧,韋媽媽有些煩燥。她率先往公司院子裏走去,其他人也都跟上,何寧也低著頭往回走,那男人就站在原地看。
  進公司大門的時候韋媽媽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逆光,看不清男人的臉,她突然覺得有點冷,緊兩步進了自己辦公室。坐下之後繼續看賬本,其實心思也不在上頭,忽然“叮咚”一聲響驚醒了她,一看是韋晶的短信,“娘親大人,任務完成返家途中,你那沒人權的可憐的女兒敬告!”
  “嗤,”韋媽媽笑了一聲,這孩子,她一個鍵一個鍵笨拙地按著給韋晶回短信,“沒人權的有排骨吃,要哪個?”沒五秒鍾,短信回來了,“排骨!!!人權算老幾?!”嗬嗬,韋媽媽笑了起來,心情忽然大好,“呼!”她長出了一口氣,打算早點下班回家給韋晶燉排骨去。還是自己的女兒好啊,聽話又開朗,雖然不是什麽名牌大學畢業,現在混的也挺好。
  這人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何寧看著年紀輕輕又跟個姑娘似的靦腆,誰知道她已經結婚又有孩子了呢。還有她那丈夫,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這女人啊,就怕嫁錯郎!想到這兒,韋媽媽不自覺地就聯想到了韋晶和米陽。
  她突然覺得自己老頭子說的對,米陽從小就對韋晶好,知根知底又上進,雖然那媽實在太討厭,可總比像何寧這樣找一個長著張人臉,卻不幹人事兒的要強太多了。反正現在小年輕們也不願意和老人們一塊住,自己這些年攢了些錢,上次大姐說爸媽留下來的那套房子要拆遷了,就算兄弟姐妹四個,均分下來也是筆錢。回頭給他們付個首付,出去單過就是了,韋媽媽默默盤算著,她打算今天晚上再摸摸韋晶的底兒。
  想到就辦,韋媽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桌麵,給老板娘打了個電話說家裏有事兒早走一會兒。老板娘痛快地答應了。剛出了自己辦公室,韋媽媽就看見楊美玉站在飲水機旁邊在發短信,手裏還拿著張名片似的東西。
  她站的地方正好擋道,“嗯哼”韋媽媽故意咳嗽了一聲,楊美玉嚇了一跳的樣子,她飛快地把手裏的名片藏到了身後。“喲,許姐,下班了?”她笑著招呼。“啊,家裏有點事先走了,你們有事打我手機吧,”韋媽媽微笑著說。
  “那您趕緊回去吧,平時您就夠忙的了,難得早回去一次還這麽操心,您放心,要是沒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我絕對不讓他們打你電話!”楊美玉親熱地挽住了韋媽媽的胳膊往外送她。韋媽媽一笑,“謝謝你了,那我走了,你忙你的去吧。”楊美玉還是執意送,韋媽媽也就由她。
  臨出門前,她下意識地看了一下何寧的座位,沒人在。等出了大門,韋媽媽四周一掃,發現那男的不見了,也鬆了口氣,不然見到了還挺尷尬的。韋媽媽沒再多想,快步往公交車站走去,想趁早去超市買點藕,韋晶最喜歡藕和排骨一起燉了吃。
  送完韋媽媽的楊美玉回到座位附近先張望了一下,才飛快地把那張小紙片塞回了何寧的書包裏。她得意洋洋地坐了自己的座位,翻看了一下手機裏保存好的電話號碼,哼,這回可有樂子瞧了。
  這邊交完錢的韋晶巨瀟灑的打了一輛出租車,上車一報地址,出租車司機的嘴巴差點咧到了後腦勺,從這兒到韋晶家,沒有一百塊錢根本下不來,大活兒啊!一路上司機就和韋晶閑聊天,從油費漲價說到明年開奧運會的時候會不會真有那缺心眼兒的帶口罩來。
  聊到半路,他問了句,“您外企白領吧?”韋晶矜持一笑,心裏難免有點小得意,咱終於也有氣質了,都讓人看出來了。“您怎麽知道的?”韋晶勾著他往下說。司機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從CBD這邊打車回家還這麽遠的,一般也就是你們外企的才那麽燒呢,沒車還得擺譜,沒跑兒!”韋晶頓時無語,心說您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
  深秋初冬的北京白天越來越短,路上又堵車,等韋晶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韋晶進樓門前發現自己家的廚房亮著燈,喲?難道老媽已經回來給自己燉排骨了?韋晶高興地往樓上走。到了五樓,她跺腳發現燈不亮,就使勁又跺了兩下,燈還是沒亮,頭頂上卻飄來了米陽的聲音,“再跺塌了啊!”
  韋晶先是一怔,沒想到米陽今天回來的也這麽早,不自覺就想笑,可接著又反應過來這家夥在擠兌自己,她臉上的表情著實扭曲了一會兒。好在樓道黑,也沒人看見。韋晶溜達著上了樓,期間已經準備好反擊的話語,剛一露頭卻看見米陽背對著自己,電表箱門打開了,他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麽。
  “嘖嘖,”韋晶一撇嘴,“警察就是警察啊,偷電也偷的這麽光明正大!”兩家的電表在一個箱子裏,跑一根線,分別計數而已,現在米陽正拿著個電筆捅韋晶家的電表。聽見韋晶的聲音,米陽回過頭來衝她笑,手電筒就打在自己臉上,做了個鬼臉。
  鬼臉倒是沒嚇到著韋晶,韋晶問,“我說您那嘴怎麽了,怎麽腫得跟兔子似的三瓣兒了?”米陽嗬嗬一笑,挺神秘地說,“讓一美女啃的。”韋晶一挑眉稍,“喔?誰呀,芙蓉姐姐吧?”米陽就舔著嘴唇樂,韋晶走上前用手擰著他下巴打量,“您這美女吃素多少年了,能啃成這樣?都快啃裂了!”
  米陽特不要臉的一嘟嘴唇,“你想不想試試?”韋晶哼笑了一聲,用力磨了兩下牙齒,獰笑著說,“好呀!”“別,別,”看韋晶掰著自己下巴真想咬的架勢,米陽小聲地笑著躲閃,“是我自己咬的!真的!”韋晶一愣,鬆開了手,“好端端的咬自己幹嘛?”
  “別提了,我今天不是跟你說了抓盜搶嗎,碰上一巨笨的賊,”米陽邊說邊把手電筒交給了韋晶,示意她幫忙, “照這裏頭!對,就這兒……後來啊那家夥總算是下手了,我不小心被口水嗆了一下,想咳嗽又怕醒了那小子,隻能咬嘴唇生抗,靠!就沒見過這麽肉的賊,好不容易人贓俱獲的時候,才發現一嘴的血腥味兒,按周亮的說法,再慢一分鍾,我非得給自己咬出一後天兔唇來不可,這不,我們所長可憐我因公受傷,故開恩讓我提前回家了。”
  韋晶咯咯的樂的不行,米陽突然用腦門撞了一下她的腦門,“讓你笑,個沒良心的!”韋晶揉著額頭還是想笑,手電筒就一抖一抖的。米陽含笑看了她一眼,手裏不停,看起來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怎麽著,你說你今天碰上那小排長了?”
  “是啊!”一說這個韋晶可興奮了,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然後表功似的問,“咋樣,咱第一次做紅娘就挺成功,倆人都挺願意的,天賦啊天賦!”米陽不動聲色地聽著,腦子裏已經飛快地轉了三圈了。第一,韋晶顯然跟小排長沒啥關係,這很好!第二,這事兒怎麽聽著有點不靠譜啊,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韋晶拍了他一下,“想什麽呢,聽見我說話沒有?”“聽見了,聽見了,您這媒婆兒天賦大大的!”正想事兒的米陽隨口答道。韋晶撇撇嘴,“跟你八卦可真沒勁,算了,晚上我和桃子說去!”米陽一笑沒說什麽。韋晶這才想起來問,“你到底搗鼓什麽呢?”
  “我剛才一進家門,我媽就讓我查電表,說是這兩個月電費都翻番了,我這不出來看看嘛,”米陽說。“喔,”韋晶點點頭,又立刻覺得不對,皺眉瞥了一眼對門,“你媽不是以為我們家偷你家電吧?她……”“噓!”米陽一把捂住了韋晶的嘴,“小點聲,嚷嚷什麽,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韋晶沒好氣地拍掉了他的手正要說話,就聽電箱裏刺啦一聲,米陽趕緊扭頭去看了看,然後就罵,“靠!老子不偷電就算好的了,這破電線居然還敢漏電!”“嗤,”韋晶忍不住笑了一聲,話裏有話地說,“行,你既然找到賊了,那恕不奉陪了!”
  轉身想走的韋晶被米陽一把拉住,“又幹嘛?”韋晶不耐煩地看他。米陽湊過來小聲說,“親一個。”韋晶臉嗵的一下就紅了,“親個頭!耍流氓啊你!”米陽本想順茬兒接著開玩笑的,可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大實話,“想一天了!”他自己也是一愣,跟著就笑了。
  韋晶的小心髒都快跳暴了,這人怎麽突然變這樣了,昨晚之前還特老實一孩子呢!答應當然是不能答應的,拒絕呢……韋晶突然想起亞君說過的一句話,那時倆人聊天不知怎麽說起男女之間親熱的事兒來了,韋晶自詡很純潔,而亞君特不屑地說,別拿著吃素當光榮,那是因為你沒開過葷,不知道滋味!
  滋味……韋晶不自覺地咬了下嘴唇,樓道裏的小燈泡正好滅了,四周一下子就昏昏暗暗的了,外麵下班回來的人越來越多,反而襯的這裏更安靜,就那種特適合做壞事的安靜。韋晶吞咽了一下口水,一抬眼就看見米陽看著自己,不大的眼睛賊亮,微笑著,笑的韋晶忽然感覺有些腿軟,軟到看見米陽慢慢貼過來也不能挪動。
  恍惚間韋晶好像嚐到了一點血腥味,她下意識地輕舔了一下,就覺得米陽一僵……
  “看什麽呢,老婆子?閨女怎麽還不回來啊?”飯局取消的韋爸爸端著盤子從廚房裏出來,發現老婆正趴在貓眼上看什麽,就問了一句。“噓!”韋媽媽迅速揮了下手示意他噤聲,然後一臉古怪地轉過身來往客廳走。
  不明所以的韋爸爸悄聲問,“怎麽了?”韋媽媽的表情很難拿,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落,見丈夫問,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周末咱倆去看房吧。”“啊?”韋爸爸徹底暈菜了,這哪兒跟哪兒呀。
  可惡,太可惡了,兒子果然還是跟韋晶在一起了,居然都……米媽媽憤憤然地轉身離開防盜門,咬牙切齒地往屋裏走。她也知道,如果這個時候衝出去分開兩個人,兒子估計真得恨自己了,太傷自尊了。
  “老婆,我跟你說件事!”一臉喜氣的米爸爸從臥室裏走了出來,剛才他一直在打電話,本來想去偷聽的米媽媽卻聽見了屋子外麵有動靜,權衡之下,她還是跑去“監督”米陽了。“什麽事兒呀?”米媽媽沒心情聽。
  “好事兒!”米爸爸顯然心情很好,都沒注意到自己老婆不爽的表情。“哼,我還能有什麽好事兒?”米媽媽話裏有話地說。“你還記得李芸吧?”米爸爸笑問。腦子正在兒子和韋晶身上轉啊轉的米媽媽順嘴答應了一句,“嗯……嗯?!李芸?!”她猛地抬起了頭看著丈夫。
  “是啊,你說多巧啊,這麽多年咱們就沒再找到她,可竟然讓米陽給碰到了!”米爸爸感歎道。“我今天找了她一天了,米陽給我的信息也不全,剛才終於聯係上了,她哭了,”說到這兒一向沉穩的米爸爸也抹了把眼角兒。
  米媽媽就木木地坐著,聽著……李芸,這個讓她討厭了一輩子的名字怎麽又出現了!雖然和丈夫結婚多年,丈夫一直全心全意地愛自己,可當初要不是那幾件事湊巧發生,丈夫會娶自己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李芸,還真是個未知數!米媽媽不喜歡韋晶也許有很多理由,但埋在她心底裏不能說出來的理由則是,她太討厭青梅竹馬了。
  先是韋晶,又是李芸,這是怎麽了,還有更糟的嗎?!米媽媽一時間心如亂麻卻無所適從。米爸爸太高興了,從小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馬,以為永遠也見不到了,竟然這麽神奇地出現了,米爸爸急於和妻子分享自己的喜悅心情,又說,“對了,小芸生了個女兒,聽說跟她長的特像,記得嗎,當初咱們不是還說過要做親家呢,哈哈哈。”
  長的特像?親家?米媽媽覺得“哐當”一個大雷就朝著她腦門子劈了過來......
  “小張,幹什麽呢你這是?”從團部開會回來的高海河一進家屬院,就看見自己的通信員正蹲在水龍頭邊上洗衣服。本來他也沒在意,可小張手裏的那抹紅色太刺眼了,樣式有點古怪,他停住腳步看了兩眼,忍不住問。
  小通信員被嚇一跳,回頭一看是營長就笑著說,“營長您回來了,我洗衣服呢,”說完他把手裏的衣物往盆裏塞,然後站起身來接高海河手裏的東西。“等等!”高海河叫住了他,走到他跟前,小張眉毛上還掛著點洗衣粉泡沫,高海河伸手幫他擦掉了,小孩兒嘿嘿笑著。“傻笑什麽,什麽好東西呀,還藏……”高海河彎腰從水盆裏把小張塞進去的東西又撈了出來一看,“啪!”他轉手又給扔回了水盆裏,臉色變的很難看。
  小張漲紅著臉,有些手足無措,他都不敢看高海河的臉,就低著頭,手不自覺地在褲子上搓著。高海河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彎腰在水盆裏攪和了一下,他二話不說就進了屋。一進門就看見一雙高跟鞋歪倒在門邊,鞋跟又高又細。“美玉!你出來一下!”高海河一邊叫一邊給自己找水喝,妻子還沒回來,搖搖水壺就聽見稀裏嘩楞的響,倒出來還沒半杯水,冰涼,高海河也不在乎,一仰頭喝了進去,隻是杯底殘留的水堿有些刺嗓子。
  “喲,姐夫,你回來啦,什麽事兒?”楊美玉從自己的房間裏走了出來,一屁股就歪在了沙發上,她一向如此,能坐著絕不站著,懶的很。一肚子火的高海河唰的一下轉過身來,“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你……”話未說完,高海河瞪大了眼睛看著楊美玉,她就穿著單薄的秋衣秋褲,光著腳,秋衣的領口很大,而且很明顯,她沒穿內衣,那什麽的形狀都若隱若現的。
  高海河猛的扭回了頭,楊美玉就看見他脖子露出的部分都紅了,嘴角一翹,男人嘛,一個個裝的特正經,其實沒有一個不偷腥的!想到這兒,楊美玉擺了一個更有“魅惑力”的姿勢。高海河拳頭捏的死緊,要不是看在老婆的麵子上,他真想把這女人扔出門去……
  “姐夫,你叫人家到底什麽事兒呀?”楊美玉嬌滴滴的說,她刻意的去講帶點北京味兒的普通話,好讓高海河感覺到自己和姐姐那種到現在還是滿嘴鄉音的女人有多大差別。高海河強自克製了一下自己,“美玉,你還先回屋穿上外套吧,現在天冷,小心感冒!!”
  “人家剛洗完澡,熱都熱死了,你不信啊,不信我讓你聞聞,我今天剛買的沐浴露,玉蘭油的呢,”楊美玉說著就想起身。“行了,你不嫌冷就坐那兒聽我說吧!”高海河沒好氣地說,“我說過了,你的衣物要自己洗,不要去麻煩通信員,今天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聽明白了嗎!”
  “嘁,”楊美玉登時冷下了臉,還以為他要跟自己說什麽呢,看著高海河的後背,心裏不爽的她還是柔聲說,“姐夫,讓他幫洗點衣服怎麽了,他不就是幹這個的嗎?”“我再跟你說一次,小張是通信員,組織上派他來幫助我工作,也照顧我生活,但他不是傭人,明白嗎?”高海河瞥了楊美玉一眼,看她一臉的不以為然加不耐煩,心裏的火更是拱了上來!“你說一個大姑娘,讓個小夥子幫你洗內衣,你覺得好意思啊?你怎麽不學學你姐姐啊?你看她什麽時候……”
  “我看她,我看她,我能跟她一樣嗎,她就一帶孩子的家庭婦女,我得上班,我忙的過來嗎?再說了,要不是她非要跑去給別人帶孩子,我用的著找去小張洗嗎?!”楊美玉被高海河的說法激怒了,在她眼裏楊美蘭就是一廢物,一塊絆腳石,憑什麽跟自己比!她尤其受不了高海河拿她們姐妹倆比。
  簡直混蛋!高海河氣的太陽穴直跳,她居然拿著不是當理說,“你!”高海河剛要開口,下班回來的楊美蘭跑了進來,“咋了,咋了,有話好好說啊。”本來就一肚子火的楊美玉看見姐姐回來了,手裏還抱著個孩子,立刻調轉了槍口,“姐!你又把這小崽子抱回來了!”
  楊美蘭怯怯地說,“美玉,你小點聲,這孩子粘俺,一離了俺就能哭個沒完,這兩天福利院要重修那個供暖,孩子多,沒地兒放,俺就先把她帶回來兩天,一修完,俺就帶她回去,”楊美蘭雖然是在給妹妹解釋,但自己卻看著丈夫。高海河對她一笑,“沒事兒,你看著辦,”說完伸手把孩子接了過去,“愛家,還認不認識我呀?”說完他親了女嬰的額頭一下,小嬰兒就咯咯的笑了起來,高海河也笑了,他心情頓時好了很多,“美蘭,這孩子長的是快啊,上次抱她還沒這麽沉呢。”
  楊美蘭笑著點點頭,就著丈夫的臂彎去摸愛家的小臉蛋,但心裏卻是又甜又酸,丈夫一直都很喜歡小孩子,可自己……看著那和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忽然間就被徹底忽視的楊美玉氣的手腳直哆嗦,該死的姐姐,該死的高海河,還有那該死的小崽子,他們全該死!!
  “哼,”她冷笑了一聲,“姐,姐夫這麽喜歡孩子,你趕緊給他生一個吧。咱爹一直在催呢,以前你說離得遠,不容易懷上,現在天天睡一起,應該沒問題了吧,”楊美玉似笑非笑地說。楊美蘭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囁嚅著嘴唇說不出話來,高海河看了她一眼,就跟楊美玉說,“這不用咱爹操心,順其自然吧,該有自然就有了,美蘭,做點飯吃吧,我餓了,愛家我先管著。”
  “哎!”楊美蘭趕緊點頭,去洗手做飯。高海河輕輕顛著臂彎裏的孩子,看也不看地跟楊美玉說,“小妹啊,我一直拿你當親妹妹看,所以說話直了些,你別介意,但有些事情是原則問題,我希望你,體諒,並且照做!”
  “好,姐夫,我知道了!”楊美玉強笑著點頭,然後找了個借口回了自己房間。等她關上門了,高海河才抬頭,看看她緊閉的房門,又看看廚房裏不是閃現的妻子的身影。前幾天他無意間發現妻子在吃避孕藥,高海河驚訝萬分,他當時就想找妻子問個明白,可最終還是忍住了,覺得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才好,個性敏感纖細的妻子一定有什麽理由才這麽做吧。想到這兒,他低聲問愛家,“她這麽喜歡孩子為什麽不願意給我生呢?”愛家依依呀呀的吐了個泡泡出來。
  回屋的楊美玉氣的咬牙切齒,她困獸似的在屋裏來回轉了幾圈,突然撲過去從皮包裏把手機找出來,開始發短信......哼,我不好過,你也別想!
  “桃子,你最近到底是怎麽了?對了,還有你那MSN簽名,什麽墳啊,未亡人的?聽著就膈應!”韋晶歪在床上梳頭,她剛洗完澡,就給陶香打電話說了今天的事兒。陶香也跟她說說笑笑,但是韋晶就覺得她不開心。
  “沒什麽,在別處看到了覺得挺別致就用了唄,”陶香微笑著說,她蜷腿窩在沙發裏,手裏的遙控器無意識地按著,電視上畫麵不停地變換,因為調到了靜音,畫麵上的人物雖然表情誇張的笑著,動作著,卻反而顯得更加寂寞。
  “你少來,我認識你多少年了,說吧,出什麽事兒了?”韋晶的口氣嚴肅了些。陶香撲哧一笑,“喲,還認真了,你這口氣夠嚇人的。”“別跟我打哈哈,桃子,以前我就知道你有問題,但你一直不說,我看著也沒什麽大礙就沒問,我尊重你的隱私,可最近的你太不對勁了,如果你還要堅持這是你的隱私的話,那就當我什麽都沒問!”韋晶說道。
  陶香聽見韋晶認真的口氣,突然眼睛就一熱,她的心事一直埋在心底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原本以為就這樣了,卻沒想到還能碰見他,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有了妻兒。明知道他過的很幸福,可自己的心裏卻越發難過......
  “你和米陽談開了吧?”陶香突然問了一句,“啊?我說你呢,你幹嘛說我呀,別想轉移話題!”韋晶一愣立刻回應。“韋韋,你的聲音裏都透著幸福,幸福的讓我嫉妒,可我還是特別的為你高興,米陽是個好男人,能跟你過一輩子的那種好男人,一輩子,”陶香輕笑著說,她抹了下眼角兒。
  電話那邊的韋晶沉默了一會兒,“桃子,你知道的,我原本壓根就沒想跟米陽,呃,那啥........”
  陶香哧的一笑,韋晶又說,“所以啦,有些事情是你想象不到,昨天發生的不可改,可明天會發生什麽誰又知道呢,是吧?”一向伶牙俐齒的韋晶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有些詞不達意。
  陶香卻很理解她的意思,“韋韋我明白的,人各有命吧。”“這可真不像你,”韋晶嘖嘖有聲,“陶香居然開始信命了。”“嗬嗬,”陶香輕笑了一聲沒說話。“說真的,桃子,你是個特別,特別,特別好的女人,比我還好,所以,你一定會碰上個比米陽還好的男人才對!”“您過獎了!”陶香笑說。“本來就是!”韋晶特肯定地說,“你想想看,我跟米陽都能從見麵就掐變,變那啥,你有什麽不可能的?”
  “是嗎,”陶香一哂,看著電視裏正與某男緊緊相擁的女主角說,“韋韋,有位哲人曾經說過,有的人是從戀愛開始到結婚結束,這是正常態;也有你這樣的從仇敵開始到結婚結束的非常態;當然更多的從戀愛開始到不愛結束,而更糟的是從戀愛開始到仇恨結束,”說到這兒,陶香輕輕歎息了一聲,“可最可怕的卻是從戀愛開始到戀愛結束,這樣,你一輩子都忘不了......”
  “阿美,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後天呢嗎?”廖母聽見防盜門響就過來查看,卻看見女兒拎著行李箱推門進來。“我那兒完事了,就不想呆了,那邊天氣比北京還冷呢,”廖美笑答,鬆開手,任由母親接過行李。撞上大門回身正要說話,廖美忽然感覺母親跟以往相比有些不同,笑眼盈盈,白皙的肌膚上泛著光彩,人看起來好象年輕了不少,不若以往就是笑著也總是夾著淡淡的愁緒。
  “媽,我回來你有這麽高興嗎?滿臉放光的?”廖美戲謔地試探了一句。廖母笑嗔她了一眼,正要開口,“姐!”一個響亮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廖美循聲望去,一個個子高高的男孩子正咧著嘴對自己笑,黝黑的皮膚,雪白的牙齒,一頭板寸很利索,幾個美麗痘驕傲地站在他鼻梁上,不突兀反而讓人感覺到一股壓抑不住的青春氣息。
  廖美愣愣地看了半晌,這個一身軍裝的男孩兒是……“阿美,你也認不出來吧,當初咱們從東北回京的時候,他還在長途車站那兒扒門哭著不讓你走,差點誤了發車,嗬嗬,”廖母回想起往事,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啊,小虎?!”廖美大吃一驚,無論如何她也不能把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士兵和記憶裏那個甩著鼻涕四處野的小男孩兒掛上鉤。“大娘,東西給我!放哪兒?”小虎嘿嘿一笑,趕緊過來接手,廖母推辭不得,就笑著說,“瞧這孩子,先放那門口吧,你坐你的,阿美?”
  恢複過來的廖美脫下了外套,示意廖虎坐下,她淡淡笑說,“十來年沒見,你都長這麽大了,當兵了?在北京?”廖虎挺胸抬頭的坐在沙發上,兩手扶膝,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廖美,“嗯呐,因為北京消防兵部隊擴充,我六月份就到北京了,一直在通州那邊受訓,不許外出,今天我跟班長請了兩個小時的假,過來看看你和大娘,還以為碰不上呢,嘿嘿嘿,”說到這兒他高興地笑了,他沒說為了這個外出名額自己付出了多少血汗。
  “是啊,頭倆月你爸媽過來看你都沒見著,部隊管理就是嚴格,”從廚房出來的廖母微笑著插了一句,又招呼廖虎,“來,吃梨,這是京白梨,你姐上次特意去西邊門頭溝那兒買的,嚐嚐!美啊,你洗手去。”“謝謝大娘!”廖虎很禮貌地道謝接了過去,東北一般管伯父的妻子叫大娘而不是像北京這邊叫大媽。
  從洗手間回來的廖美拿了一個梨子,靠在窗邊慢慢地啃,她看著和母親言談甚歡的廖虎,自己不願意回想的那段日子,就這麽硬生生地跟著廖虎一同出現在自己眼前。
  大概什麽時候知道自己不是那個爹親生的呢,六歲,七歲?記不清了,有記憶起爹對自己就沒個笑臉,但他也從不打罵自己,管吃管穿,隻是幾乎每晚都會傳來他的低吼聲,“你就得給我生兒子,生兒子!”還有母親那壓抑的哭泣聲,雖然白天她總是微笑著幹這幹那的。
  後來大了才知道,母親生自己時候難產落了病,再懷孕就很難保住,一個女人能忍受多少次流產?精神上的,肉體上的……雖然不喜歡這個爹,但廖美依舊用了他的姓氏,畢竟他給了自己吃穿,讓自己能活下去。而且那個親生父親她更恨,那個讓母親懷孕,卻用甜言蜜語自己占了她回城指標一去不返的小人!
  十歲那年爹在趕集的路上出了車禍,自己原以為這樣母親就解脫了,再也不會哭了,可搬進來的二叔一家簡直就是一場噩夢。自己活脫脫就是一個受盡折磨的灰姑娘,還是一個就算死掉也沒有王子來拯救的灰姑娘。
  王子……廖美又看了一眼小虎,這小子是廖家的獨苗,從小受寵。一開始對自己也是驕橫的,直到自己忍無可忍地揍了他一頓之後,他卻沒有去跟他爹媽告狀,反而揣著兩個餅子和一塊豬頭肉找到了躲在村外不敢回家的自己。那塊肉真香啊,香的自己到現在都能隨時回想起來。
  有幾次出去吃飯,自己都點了豬頭肉,亞君和韋晶還笑話說,美女和豬頭肉的組合太詭異了。想到這兒,廖美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她們倆有誰兩年都沒吃過一點葷腥兒?米陽那幫子警察怎麽說來著,都是扯淡!
  米陽?廖美一凝神,難道母親不是因為小虎來了才高興,而是……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廖母。廖虎一邊跟廖母嘮家常,一邊偷眼瞅廖美。廖美穿了一件桃紅色的線衣,雞心領,線條貼身,下身穿了洗白條牛仔褲,雙腿修長,就那麽悠閑隨意地靠在窗邊,烏黑的頭發垂在一邊肩頭,眼睛好象蒙了層霧。
  廖虎的心蹦了兩下,姐姐還是那麽的漂亮,自己怎麽也忘不了第一次看見她時的震驚,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笑起來淡淡的,別說村裏的丫頭們,就是鎮上集會時那些來唱二人轉的女演員都沒她俊!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有一個名詞叫氣質。
  耳邊廖母說了句什麽,廖虎猛醒過來,不好意思地問,“啊?您說什麽?”廖母好脾氣地又重複了一遍,“我是說中午想吃什麽,大娘給你做!”“啊,不用了,我一點之前必須回隊報告,以後有機會我就會來的,您放心吧。”廖虎看看表,又看了一眼廖美,廖美點點頭,客氣道,“有空就來坐。”“是!”廖虎大聲回答。
  “一點呀?那時間差不多了,你等等啊,”廖母轉身進了廚房。等廖美送小虎下樓的時候,他兩手各拎一個口袋,滿滿當當的都是廖母給他帶的吃的。“姐,你別送了,”到了小區門口,廖虎停住了腳步。心裏有事兒惦記著的廖美也沒客氣,剛想伸手就聽見廖虎問,“姐,我還能來看你嗎?”
  廖美一怔,扭頭看他,“可以啊,剛才不是說了嗎?”廖虎憨憨地一笑,“那是跟大娘說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爹媽,我……”他囁嚅不知道該怎麽說,鼻尖也出汗了。廖美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一頭的男孩兒,當初他對自己的好一時間湧上心頭,那是她在鄉下除了母親之外唯一得到的溫暖。
  廖美微微一笑,“當然可以,你訓練出警也要小心,下次姐姐請你吃大餐。”“嗯!”廖虎高興的隻會點頭了,看廖美伸手攔車,他趕忙說,“姐,不用!我坐公共汽車回去!”廖美不理他,還是打了一輛車,把車門打開,笑說,“行了,要不是你拿了這些東西不方便,我才不管呢,快走吧。”說完她塞給小虎一百塊錢,不容他拒絕。
  眼看著出租車拐了個彎消失了,廖美轉身往家走,她沒看見出租車很快靠了邊兒,兩個軍人從路邊的書店裏走了出來。一個老兵笑說,“喲,你小子夠奢侈的,還打車,有那錢還不如吃一頓呢!”廖虎嗬嗬一樂,一指自己身邊倆大口袋,“班長,這是我大娘給的東西,我姐非讓我打車不可!”
  新兵出門必須有老兵帶著,廖虎是新訓標兵,肯幹又能幹,班長很喜歡。今天出來辦事兒特意帶上了他,還跟排長求情讓這小子去他一直惦記著的親戚家呆上一會兒,自己則在外麵等他。
  “行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打車就打車吧,”手裏拿著幾本書的謝軍一笑,“回去還有事兒呢,小虎啊,回去之後別亂說,知道不?”正往車裏擠的班長立刻拍了廖虎頭一下,“聽明白沒有,不許給排長找麻煩!”廖虎響亮的回答道,“明白!”謝軍一笑也上了車。
  廖美一進屋就聽見母親問,“小虎走了,你沒開車送他呀?”“我給他打車了,車錢也給了,”廖美揚聲說,心裏盤算著該怎麽開口才好呢。廖母拍著圍裙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看廖美站在門口就笑說,“阿美,你來,媽媽有事跟你說!”
  這邊米陽忙得是腳打後腦勺,臨近年關,盜搶事件頻發,群眾們都要過年啊,有個別人正道不來錢,那隻好動歪腦筋了。他們一動腦筋不要緊,米陽這些警察就得跑斷腿。
  剛從超市拎了倆小偷回來,一進屋,米陽抄起大缸子開始狂灌。對桌的周亮忙得手指都快不分叉了也忘不了貧,“謔,知道的你是去超市抓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撒哈拉逮小偷了呢!”
  米陽顧不上理他,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水,“你還敢藏小金庫!”一個女人的尖吼突然響了起來,“噗!”米陽忍不住噴了一下,“咳咳!”對麵周亮大叫,“我靠!你丫都噴我文件上了!”邊叫邊趕緊用袖子擦。
  “行了,行了,這位男同誌你先到外麵等一下,一個一個來,這位女同誌,先說正事,你又不著急你家東西沒了?”張姐的聲音從裏屋傳來。米陽和周亮同時轉頭,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從裏屋倒退著走了出來,一轉身,發現半屋子警察都看著他,頓時訕訕地推了下眼鏡。
  米陽招呼他坐下聊了兩句才知道,他們家青天白日的就遭了賊,他是從工作單位被媳婦叫回來的。現在的小偷太猖狂,家裏的現金,銀行卡,還有相機給拿走了不說,而且自己的藏在電腦機箱下麵的那點私房錢也被賊給搜出來了。剛才匯報案情的時候,他不小心說漏了嘴,本就一肚子火的媳婦立刻就爆發了。
  警察們就笑,米陽問,“丟了幾張卡呀?卡掛失沒有啊?”那男人一愣,老老實實地說,“我不知道幾張,家裏錢都是我媳婦管,應該掛了吧?”“什麽叫應該啊?”周亮一翻白眼,“你家裏幾張卡你會不知道?”
  男人特鬱悶地說,“警察同誌,我真不知道,我這兒也納悶呢,你說她那銀行卡我都找了五六年了,都沒找著,那小偷怎麽一下子就給翻出來了呢?”
  “哈哈哈,”屋裏的人都笑了起來,米陽正笑著,手機響,提示有短信,他打開一看是13800138000的,短信說給他充了一百塊錢。米陽先是納悶接著就反應了過來,肯定是韋晶那迷糊蛋想給自己的神州行充值卻充到自己手機來了。他嗬嗬一樂,跟一個同事交待了兩句,就出門去胡同口的報攤上買了一張充值卡,給韋晶充上了。
  正往回走,手機響了起來,米陽笑眯眯地接了電話,“喂?”“米陽!”韋晶的大嗓門立刻響了起來,“你說多邪門啊,剛才我想給手機充值結果給你充上了,可是我也收到了100塊錢!”
  米陽笑著咬了自己舌尖一下,故作正經的說,“這說明你想著我呀,真巧,剛才我也想給自己充值來著,沒想到也充錯了,給你充了100塊!”“哈哈,真的呀,那咱倆還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負負都能得正!”韋晶特開心。
  米陽愉快地微笑,“可不是嘛……”

  第二十五章 To Be Or Not To Be(下)
  “小芸!”“紅……米大哥,”廖媽媽一看見激動的米爸爸,眼淚立刻流了下來,本來她下意識地想叫米爸爸的名字,卻一眼掃到了他身後的米媽媽,生生改了口。站在她身邊的廖美眉梢微微一動。
  “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擔心,你說你怎麽就不跟我們聯係呢?”米爸爸口氣有點埋怨,他看著鬢邊已有白發的廖母,眼前回想的卻是從前那個性格溫柔又開朗,跟著自己在胡同裏瘋玩的小姑娘。
  米媽媽用手推了一下眼鏡,用以遮擋她一臉的不以為然,好在米爸爸說的是我們兩個字,當然是指他和自己,這讓米媽媽舒服了些,雖然她自己可是從來沒惦記過這個女人,下輩子不見麵都不帶想的!
  “嫂子!”李芸雖然激動萬分,還是比米爸爸先恢複了過來。女人都是敏感的,她知道米媽媽一直都不太喜歡自己,如果當初不是遇到了那個人,也許自己......“這麽多年不見,您還是那麽精神漂亮!”米媽媽這才迎前兩步,拉住李芸的手笑說,“小芸啊,你這是笑話你老姐姐呀,當著你這個咱北京知青第一美女的麵,誰還敢說自己漂亮?”
  李芸連連搖頭,柔聲說,“女人漂亮是因為家庭幸福有人疼,嫂子,這沒人比得過你!”米媽媽抿嘴一笑,“瞧瞧,你還是那麽會說話,不像我,直腸子,一天到晚的淨得罪人。”
  這句話要說也沒什麽毛病,隻是讓人聽了有點別扭,李芸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微笑。廖美依然是默不作聲,倒是已平靜了下來的米爸爸趕緊說了句,“你瞧,咱們這一高興,怎麽在門口就聊上了?快請進,快請進,這是小美吧?”
  “叔叔好,阿姨好,“廖美麵帶笑容,非常有禮貌地問候了一聲。”你好,你好,小芸,你家丫頭跟你年輕的時候長的一樣,不對,更漂亮,是吧,慧芬?”米爸爸微笑著看向廖美,目光柔和而沉穩,他能從廖美身上找尋到李芸曾有的樣子。
  雖然母親已經告訴她來龍去脈,但是多年的積怨讓廖美潛意識裏仍保持著懷疑,所以她看向米爸爸的目光多少帶了些強硬。可現在米爸爸那坦然,還帶著慈愛的目光,卻讓廖美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她垂眼,用微笑掩蓋住自己內心的波動。米爸爸笑起來跟米陽很像,或者說,米陽隻有那雙眼睛像母親,其他都像父親。隻不過一個笑起來帶著穩重,一個有點痞,有點蔫壞的樣子,但都讓人很溫暖。
  米媽媽早就把廖美上下打量了個透,這姑娘長的真漂亮,比她母親當年還要紮眼,是屬於那種人群裏一站,誰都樂意多看兩眼的那種。不過……米媽媽掃了眼臉帶自豪喜悅看著女兒的李芸,再看看眼含欣賞的丈夫,一扯嘴角,想都不想就說,“那是,爹媽都長的好,孩子能差嘛!”
  她話剛一出口,李芸臉色頓時一僵,米爸爸眉頭微皺,想說什麽又忍住了,氣氛立刻尷尬了起來。廖美不動聲色地看著,母親從不提起親生父親,自己一直懷疑米爸爸就是始亂終棄的男人,但前幾天跟母親深談的時候,聽她話裏的意思,顯然不是。而現在米媽媽脫口而出的話,更證實了這一點,雖然不喜歡米媽媽的口氣,但她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李芸有些擔憂地看了廖美一眼,卻一愣,女兒竟然在微笑。正在幾個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喲,老米,你家有客人啊?”韋爸爸拎著一個環保袋正在往樓上走,袋子開口處露出一個白菜頭來。
  韋爸爸的出現頓時緩解了氣氛,打過招呼之後,韋爸爸掏鑰匙開門,米爸爸往裏讓客人。臨關門的時候米爸爸笑說了句,“中午又是白菜餡兒餃子啊?”“是呀,”韋爸爸樂嗬嗬地說,“沒轍,我們家韋晶就好這口兒。”
  正在彎腰換鞋的廖美一愣,她迅速回頭看向對麵,韋爸爸正關門,看見她的目光,對她一笑,撞上了門。“我們對門這家是個姑娘,歲數應該跟你差不多,在家外企工作,挺有名的,BM,也許你知道?”米爸爸注意到廖美的眼光,就微笑解釋了一句。
  本來他就挺喜歡韋晶的,因為米陽的關係,就更是愛屋及烏。雖然韋晶沒正經上過大學,但是這孩子沒那麽多賊心眼,開朗又厚道,現在靠自己個兒,工作不也挺好,比一般人強多了,所以他不自覺地就多介紹了兩句。
  正往裏讓廖母的米媽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說又不是你閨女,你驕傲個什麽勁兒啊!廖美勉強點點頭還沒說話,廖母已經驚喜地叫了起來,“BM?阿美啊,那不跟你一個單位嗎?她也在BM上班!”廖母轉向米氏夫婦笑說。
  “是嗎?”米媽媽勉強笑了一下,心裏越發別扭,怎麽搞的,都跟BM幹上了?為什麽自己討厭的女人的女兒全在那鬼BM工作啊?!米爸爸倒是繞有興致地問,“那你認識韋晶嗎?個子比你稍微矮一點,挺白的,笑起來很喜興的一個丫頭,梳個辮子……”
  “當然認識,韋晶是我同事,很努力的,”廖美點頭笑說。米爸爸登時笑了起來,對另外兩個女人說,“你們說怎麽這麽巧啊,她認識米陽,居然還跟韋晶是同事。”廖母連連點頭,米媽媽不置可否。米爸爸又轉頭對廖美說,“這麽說你們幾個還挺有緣分的嘛?”
  廖美眼光一閃,微笑,“是啊,我們……很有緣分的。”
  對門的韋媽媽見老頭子回來就問,“剛才你跟誰說話呢,外麵夠熱鬧的?”“老米家來客人了,好像是他插隊時的戰友,母女倆,長的還挺漂亮的!沒說兩句。”韋爸爸換了拖鞋往屋裏走。
  韋媽媽正甩著剛從洗衣機裏拿出來的床單,聞言一翻眼皮,“漂亮?誰漂亮?媽還是那閨女呀?”“都挺好看的,”韋爸爸順口答道。“哼,”韋媽媽用力抖了床單,“行啊你,沒說兩句還看那麽清楚?”韋爸爸這才聽出滋味來,他嘿嘿一笑,“你放心,在我心裏,誰都沒你漂亮!”
  “你放屁!”韋媽媽板著臉嗔了一句,眼裏卻都是笑。她轉身去陽台準備把床單曬上,韋爸爸趕緊跟了過來,幫忙往杆子上掛。一扭頭,發現韋媽媽正斜眼看自己,就問,“又怎麽了?幫您幹活也犯錯誤了?”
  “少來這套,”韋媽媽瞪了他一眼,“說吧,你又想幹什麽呀?”韋爸爸做大義凜然狀,“我幫你就有目的啊,你也太小瞧人了吧,咱可是黨員,高素質!”“那感情好,洗衣機裏還有呢,你繼續發揚風格吧,我擦擦灰去!”韋媽媽轉身就走。
  “別,別,”韋爸爸趕緊把老婆攔住,討好地說,“曬衣服我包圓了,那什麽,你能不能再給我點錢啊?”“要錢幹嘛?”韋媽媽瞅著他。“你看我那盆綠蘿吊盆長的多好,可是每回澆水太不方便,人書上也說了,這種植物就應該選擇噴壺澆水,可太便宜的吧,不好使又容易壞,我想從花市那兒買把好的,稍微貴點,用的久嘛。”韋爸爸討好地說。
  “你那破綠蘿花了多少錢了,又是換好盆吧,又是買專業修剪工具吧,現在又要壺了?這不純熟浪費嗎?不就噴壺嗎?我給你找免費的,而且起碼三十年不會壞!”說完,韋媽媽就往廚房走。
  不明所以的韋爸爸趕緊把床單晾好,剛走回客廳,就看見自己老婆鼓著腮幫子從廚房裏出來,走到綠蘿跟前,“噗”的一噴,頓時水霧飄散開來。韋媽媽一抹嘴,“瞧瞧,挺勻的吧,我今年五十,怎麽著也比你這綠蘿活的長吧,隨叫隨噴,還有問題嗎?”
  韋爸爸憋了半天,隻能伸出大拇指來,“高,實在是高!”
  “桃子,你說你發什麽瘋啊,想做小保姆去我家啊,一大堆活兒等著你呢?再說你為什麽不開車非得腿著去呀……”韋晶哀叫著被陶香拖著走。“你給我歇菜!你才小保姆呢!”她抹了抹腦門上的薄汗,“我說你家就在這邊兒,你居然不認識?搞得咱倆走了那麽多冤枉路!”
  韋晶“切”了一聲,“我家這邊地方大了,我又不是串子四處溜達!哎,對了,問問米陽,他們警察跟胡同串子差不多,興許他知道!”她立刻掏出手機給米陽發短信。今天雖然是周末,米陽依舊得上班,最近反扒警力緊張。等了一會兒,米陽沒回話,韋晶知道他的工作性質,也不敢給他打電話。兩人隻能一路打聽。
  十幾分鍾之後,兩人站在小馬路牙子上,看著對麵。明明還算熱鬧的街邊,好像特意劃出了一塊清靜的區域來。幾大塊硬紙板顫顫巍巍的立在街邊,上麵除了照片還貼者的幾張黃紙也都是卷了邊兒的,風一吹,嘩啦嘩啦的響著,幾個中年婦女正默默的坐在兩張有些破舊的桌子後麵發呆。從她們身旁過的人步履匆匆,偶爾有個小姑娘想停下來看仔細,還被她的同伴拉走了。
  韋晶咽了口吐沫問:“是這個嗎?”陶香拉著她過馬路,“是不是過去就知道了!”走帶那幾塊“展板”跟前,韋晶剛想探頭看著那些照片,桌後的幾個婦女就驚喜的站了起來,“小姐,這是我們福利院孩子的照片,不論是捐錢還是捐物,我們都歡迎。”
  “啊,不是,您弄錯了。”陶香擺了擺手,幾個婦女頓時垮了臉,其中一個勉強笑說:“沒事兒,看看也好,看看也好。”陶香一看還是沒說明白,趕緊把手機掏出來,找出那條短信:“你好,我是市義工聯合組織的成員,今天我收到信息讓我來這兒幫忙,這是我的朋友,她也是來獻愛心的。”
  “好的,謝謝您,非常感謝您的幫助!”陶香笑著對一個小夥子說,這主兒剛剛捐了五十塊,這會兒正對著陶香傻笑。端著捐款箱的韋晶等了一會兒看他還不挪窩,就幹笑著說了一句:“需要收據請去左手邊,下一位。”小夥子臉一紅,趕緊起開了
  人一忙,時間就過得快,等福利院張老師招呼他們休息的時候,韋晶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小時了。咕嘟咕嘟喝了幾口熱茶,一股暖意直衝胸臆,韋晶舒服的歎了口氣。一扭頭看著正在拿紙巾擦汗的陶香忽然咯咯的笑了起來,陶香斜了她一眼,“傻笑什麽?下蛋似的。”
  韋晶毫不在意,一臉的賊笑,“傻笑總比賣笑好,是吧?”“是你個頭!”陶香好氣又好笑的伸手捏韋晶的臉,韋晶“慘叫”著反擊,和陶香捏成一團。那邊福利院的張老師她們聽到動靜,看了一眼,一個就笑說:“今天可多虧這兩個小姑娘了,要不咱們能有這收獲?”
  另一個老師就有點感歎,“長得漂亮就是好呀!”幾個女人心有戚戚的同時點頭,她們在這兒吃風吃了一上午,也沒人家兩個鍾頭的業績好。張老師覺得不合適,“你別這麽說,長得再漂亮,也得心腸好不是,包不哪裏漂亮!”另一個老師趕緊搭腔:“這話在理,這倆胡娘心眼兒都好使。”
  陶香和韋晶自然不知道她們在低估些什麽,夕陽晚霞染紅了天空,顯然今天的工作該結束了,正好陶香接了個電話,韋晶就溜達到展板那裏去看她剛才就想看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雖然穿的都是舊衣服,但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新鮮。有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有生理缺陷,卻也笑的沒有半點陰暗。
  一張張笑臉看的韋晶不禁有些唏噓,心裏酸酸的,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工作挺有意義的,暗暗決定下次有這樣的活動還要參加。看著看著,發現照片上一虎頭虎腦的孩子長的挺像米陽小的時候,眼睛也不大,一臉的壞笑。
  韋晶哧哧地笑了起來,伸手摸兜掏出手機打算給照下來那回家去擠兌米陽,一看手機,才發現有條未讀短信是米陽的。打開一看,裏麵詳細寫明了來這裏的路線,韋晶撇撇嘴回了三個字給他:“馬後炮!”“先生您需要幫助嗎?”陶香的聲音響起,韋晶下意識回頭一看,一個男的正站在自己背後,不過一步遠處。
  “哎呦!”嘩啦“未經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差點吧展板給碰倒,那男的拉了一下韋晶,又扶住了展板。陶香已經趕了過來,擋在了韋晶跟前,上下掃了那男人一眼,“您有事兒嗎?”那男的看著陶香,陶香也絲毫不讓的與他對視,臉上還是淡淡的,眼神卻很硬。
  那男的忽然笑了笑,挺客氣的說:“小姐,我隻是想看看照片而已。”他指了指展板。陶香一挑眉頭,拉著韋晶讓開了,“那您隨意。”說完,她跟韋晶回了座位,又對那邊想過來又猶豫的張老師她們做了沒事兒的手勢。
  “這人幹什麽呀,下我一跳!”韋晶小聲嘀咕了一句。陶香看了看那邊,那個男人貌似在看照片。“可能是你擋人道了吧,”陶香說完又問:“剛才沒碰著你吧?”“沒有。”韋晶搖搖頭,還是不滿,“看就看唄,幹嗎跟做賊似的,走路都沒聲兒!”
  陶香一笑,“剛才你拿著手機幹嗎呢,一大活人站在你後頭你都不知道?”她這麽一說,韋晶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在YY如何擠兌米陽同誌,這話沒法說,“沒什麽,哎,我怎麽覺得這人有一點怪,剛才他一笑,我就覺得變別扭。”韋晶岔開了話題。
  陶香也沒深究,韋晶說的感覺她也有,忍不住又看了那邊一眼,正好那男人的眼風掃了過來,對她們又是一笑。陶香的眼神極好,發現這男人的一個牙齒長歪了,所以笑起來嘴唇有些扭曲。
  “人不可貌相,我庸俗了......”韋晶嗞嗞有聲,那男人看起來穿著一般,貌不出眾,居然一次就捐了五百出來。福利院的老師們也很高興,這是今天第二筆大款項,一般群眾捐個五塊十塊的就很好了。
  韋晶順口問了一句,第二筆?張老師笑說:“是呀,之前你去廁所的時候,有一個年輕姑娘也在展板那邊看了半天,然後給捐了五百塊,對了,也沒要收據!嘿,都是五百!”說完,張老師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旁邊的李老師,“哎,李子,剛才那姑娘看的好象也是這塊展板吧,你說哪個孩子這麽惹人疼呀?”“好像是。”李老師點點頭。
  她這麽一說,正幫忙收拾展板的韋晶和陶香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沒一會兒倆人都是一愣,同時盯著那個叼著奶嘴叫愛家的小孩兒照片看。陶香覺得這孩子有些麵善,在哪兒見過呢?韋晶卻琢磨著愛家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呀......
  “呦,高營長,你怎麽來了?”曾有一麵之緣的張老師吃驚的看著風塵仆仆的高海河出現在麵前。“張老師你好,叫我小高吧。我出差剛回來,正好長途車站在附近,之前聽美蘭說你們今天有活動,就過來看看。”高海河溫和有禮的說。
  福利院其他老師們早就聽說內向的楊美蘭有一個特精神的軍官老公,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女人們不免興奮的小聲的議論著。耳朵靈敏的高海河有點尷尬,他轉頭張望了一下,“張老師,那美蘭她......”他話未說完,突然頓住了,張老師忽然看見高海河握緊拳頭不明所以。
  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張老師有些了然的一笑,看來是男人就對美女沒有免疫力啊......心裏這麽想,嘴上卻說:“肖高呀,幾天愛家特別的鬧,美蘭拖不開身就沒來,我估計她今晚可能不回家了,呃......”張老師感覺自己說了什麽高海河跟本就沒聽見,多少有點不高興,美女看兩眼就行了......“嗯哼!”她故意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高海河根本就不為所動,太陽穴怦怦的跳著,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奔流,撞的耳鼓嗡嗡直響。陶香,居然是陶香。從沒想過自己還有這麽一天。自己離她隻有幾步遠。好想她又瘦了,頭發也短了......陶香也直直的看著江海嗬,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高海河,什麽也看不到,隱隱約約隻有一個念頭:當初因為不能再看著他,所以選擇離開,那現在我要看個夠!愈發不滿的張老師想要再大咳一聲的時候,韋晶跳了出來幫所有人解了圍,她大叫:“咦?你不就是那個把我撞飛,把米陽打飛的當兵的嗎?”
  周圍的人都是一愣,陶香看著一臉不忿的韋晶豎起的一根蘭花指,在看著被指著的尷尬不已的高海河,這些年做生意的曆練讓她強自鎮定了下來,表情恢複了淡然。韋晶這一嗓子也讓高海河驚醒了過來,正想著應該說些什麽,就聽見自行車刹閘的聲音,然後一個聽著耳熟的生音懶洋洋地響了起來:“韋晶同誌,背後埋汰人的毛病可不好啊......"
  韋晶張大了嘴巴,過了半響才沒好氣的說:“我說你不叫馬後炮,又改叫曹操了!?”
  初冬的傍晚已是寒浸浸的了,風不大,卻吹得人心窩子發涼。就算是周末,公共汽車也一樣的擁擠,人挨著人,或者說是人擠著人,但是明明都這麽擠了,自己身邊還能空出半徑十厘米的距離來,陶香低頭看了那身綠色半響,兩隻手臂有力的撐在車窗框上,默默地給自己護出了一點空間,就像從前......陶香立刻讓自己不要再想,轉頭看向窗外,一抹藍色和紅色,正興高采烈的追著公共汽車。
  方才米陽加班結束正好收到韋晶的短信,就想著過來這邊看看,要是合適幹脆接韋晶回家,給她個驚喜,但沒想到這麽巧。碰上了高海河。兩個本來就挺對脾氣的男人一見麵都挺高興的,更何況還有米陽幫楊美蘭找工作的事情,高海河一直說要請他喝酒感謝他。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妻子留在福利院沒過來,幹脆就今天吧。
  米陽痛快的答應了,然後就扯上了韋晶,他大大咧咧一句“帶上我女朋友沒關係吧”,讓韋晶心裏歡喜還要忙著拿喬,當然,去還是要去的。韋晶雖然神經比較粗,但也得看什麽事兒。她剛才覺得陶香有點不太對勁,但隻是單純的一位陶香隻是看見軍人會想起以前當兵的事兒來了。
  “桃子,一起吧?”韋晶很自然的邀請陶香,反正她喜歡當兵的,應該聊得來,也免得自己一人無聊,那倆男人肯定要喝酒的。陶香下意識的就想拒絕,徹底拒絕,可過了半天,竟然絕望的發現自己竟然張不開嘴說“不”,她絕不想承認,她渴望......旁邊和米陽閑聊的高海河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要期待,可看到陶香沒有拒絕,喜悅終究還是流露在眼底。
  從見到高海河開始,陶香覺得自己一直暈乎乎的,靈魂仿佛脫離在體外,等她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公共汽車站。隻為了他眼中小小的喜悅,就這樣義無反顧,陶香身上忽的一陣熱,跟著又冷得想打寒戰。那句話是誰說的?理智這種東西,隻有在沒感情的時候才發揮作用......陶香苦笑著想。
  根本不知道波濤暗湧的米陽就想著當兵的掙錢不多,幹脆提議去吃小林家的烤雞翅,經濟實惠又解饞!味精同學是隻要有得吃,一般不挑食!陶香和高海河的心根本就不再吃上頭,自然沒意見。告別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四個人出發。
  米陽是騎自行車來的,不可能把車扔下,又不甘心一個人喝西北風,就拉著韋晶一起走,還笑嘻嘻的說是什麽專車。韋晶嘴上八百個不願意,還是一屁股坐上了車後座,陶香突然覺得很無措,幸好公共汽車來了,她匆忙的上了車,雖然沒有回頭,但就是知道高海河跟在自己身後,那種感覺,踏實又惶恐。
  這會兒陶香就看見米陽玩命地蹬車追公共汽車,韋晶坐在後頭摟著米陽的腰,還大笑著拍打著他的肩膀,大呼小叫的喊些什麽,不時的還衝自己招個手惹得公共汽車裏一般的群眾都跟看耍猴似的瞅著外麵樂。“倆瘋子。”陶香忍不住笑嗔了一句,悲傷或許隻能自己品味,幸福卻很容易傳染。
  看見陶香不經意流露出的笑容,高海河覺得心裏的一角頓時柔軟了下來。這些年,周邊的環境變了,周邊的人也變了,甚至自己也不似從前了,但她的笑臉還是那麽柔軟又明亮,一點沒變,真好......
  相對於車上心事重重的陶香和高海河,車外的米陽和韋晶正享受著一種新奇的體驗。從小就認識,對方什麽“醜態”沒見過?甚至對方身上幾根汗毛都知道,可一變成男女朋友,那股新鮮的、特別的、酸甜適口的感覺還是讓她們都要一嚐再嚐。好像兩人都得了肌膚饑渴症,怎麽碰觸都不夠。
  等起到小林家飯館跟前,滿頭大汗的米陽就剩下趴在車把上倒氣兒了,韋晶笑嘻嘻地下了車,跑到已經到了的陶晶跟前,“行呀,這地方靠裏,我還擔心你們找不到呢!”“咱可是偵察兵,害怕找不到目標!”陶香脫口而出,剛說完她就咬住了嘴唇,一直默不作聲的高海河抬手往下壓了下帽簷兒。
  “哈,少來,你不就當了三年通訊兵嗎?偵什麽查呀!”渾然不覺的韋晶哈哈大笑,陶香也跟著一笑。已經緩過氣來的米仰鎖好車走了過來,“陶香不是,人高營長可是實打實的偵察兵!”
  陶香不想再繼續這個有點危險的話題,就挽住韋晶的手往裏走,“我肚子有點餓了,咱們進去吧。”一落座,自然是米陽、高海河坐在一邊,韋晶和陶香坐在一邊,點菜,上酒,小夥計突然找不到瓶起子了,就看見高海河在瓶口上那麽一撚,“呲”的一聲,啤酒就打開了。
  “哇!”韋晶忍不住驚歎了一聲,這招太酷了。米陽本來也挺佩服,卻看不得韋晶那副崇拜的表情,“有那麽誇張嗎?不用這麽崇拜吧。”韋晶“切”了一聲,“不誇張你擰一個我看看呀,我也崇拜你。”米陽被她噎的直瞪眼,高海河微笑著說:“其實沒什麽難得,就是一個指力和角度的問題。”有這個話題作引子,米陽就開始和高海河聊上了,韋晶也好奇地問了幾個絕對軍盲的傻問題,高海河非常有耐心,回答的清晰明了,偶爾還夾點小幽默,韋晶很快對這個她原以為有粗又土的軍人改觀了。
  趁著米陽和高海河幹杯,韋晶小聲在陶香耳邊嘀咕:“原本以為當兵的粗魯又沒文化,髒話不離口,沒想到居然還有風度翩翩的,仔細看還挺男人的。”陶香從進門幾乎沒開過口,一直端著杯可樂輕抿著,好像很專注地在聽韋晶嘰嘰喳喳。
  眼前的場景讓她有種奇怪的幻覺,自己和高海河就是一對,正非常開心的和自己的好朋友夫婦在吃飯聊天,一切都那麽和諧、自然。陶香自嘲的想,不能去傷害任何人,那自己騙自己玩兒總是可以的吧......
  這會聽韋晶誇高海河,她情不自禁地一笑,心裏的驕傲油然而生。可韋晶下一句話卻讓她如墜冰窟:“你說挺優秀的一個軍官怎麽娶了個鄉下女人呢,還有他那什麽小姨子,整個兒就是一潑婦,上次在派出所......”
  “桃子?”“啊?”陶香猛地回過神來,“快看帥哥,你覺得怎麽樣?有點陳坤的意思沒?”韋晶稍稍一揚下巴,陶香順勢看去,一個打扮得很潮的男孩兒出門而去,留個清瘦的背影兒。自從小林家的烤翅店上了大眾點評網,慕名而來的年輕人越來越多。
  沒等他哦想開口評論,米陽和韋晶已經嗆嗆上了,高海河看他倆嘲來諷去的就像勸,陶香笑說了一句:“你甭管,他倆就這樣。”“是嗎?”高海河順嘴接了一句,然後一愣,這似乎是他們兩人今晚說的第一句話。高海河飛快的看了一眼陶香,她臉上的微笑並沒有減少,淡淡的。
  沒一會兒,米陽和韋晶已經掐到了尾聲,一個說:“你以後不許看美女一眼!”另一個說:“那你也不許看帥哥!”說完不時看看周圍經過的帥哥美女,可能都覺得這許諾不太靠譜兒。兩人對視了一眼,米陽說:“反正我們共勉吧。”“成!”韋晶答應的痛快。
  陶香和高海河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聽到對方的笑聲,兩人同時對看了一眼,認真又毫不躲閃的看了一眼。也許是曾有的默契一直埋在心底不曾消失,兩個骨子裏都有著極強責任感和自尊的人忽然就釋然了......既然以前的相愛不是錯誤,那現在何必心虛躲藏,除了傷害愛情,我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不是嗎......
  想到這兒,陶香把杯裏的可樂喝掉,又倒了滿滿一杯啤酒舉起,聲音清脆:“高營長,我敬你,為了......這身軍裝。”米陽和韋晶停止了說笑,就看見高海河拿起剩下的小半瓶啤酒跟陶香的杯子一碰,“為了這身軍裝!”他仰頭一飲而盡,陶香也一口喝了下去。是的,軍裝,這是他們所追求的,也見證了他們共同經曆過的最美好的時光。
  米陽稍稍有點吃驚,陶香居然主動和高海河幹杯,看見韋晶說她對部隊感情很深果然是真的。不過怎麽有點......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韋晶,韋晶拿著一塊雞骨頭正嘬得有滋有味,眼光卻在韋晶和高海河之間飄來飄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放下了心事的高海河恢複了軍人的豪爽氣質,他和米陽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痛快,聊的痛快。陶香則和韋晶隨意的聊著天,說些女孩子之間的瑣事飯桌上的氣氛和諧到了極點,外人看著真像兩對小夫妻在聚會。
  男人一喝多就愛吹牛,米陽和高海河正討論著警校和軍校的差別,自己當初有多威風時,米陽的電話響了起來:“賜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半個飯館的人都去看他,早就習以為常的米陽接了電話,“喂?媽,您有事兒嗎?我?我在外麵吃飯呢,跟朋友呀,對,我不會去吃了......”
  剛上廁所回來的韋晶跟陶香說:“桃子,你去吧,現在廁所沒人了,趕緊的。”米陽剛想捂上電話,那邊的米媽媽已經追問“我怎麽聽見韋晶的聲音了?”米陽在心裏吐了吐舌頭,老媽這耳朵忒好使了吧,他也不想欺騙母親,“是啊,還有......”他剩下的話沒說完,就聽見父親的聲音響起:“兒子在哪兒呢,人家等著開飯呢!”
  米媽媽當機立斷,柔聲說:“行,我知道了,那你們慢慢吃吧,不著急,掛了。”啥意思?米陽忽然有點暈,自己是不是真喝多了?老媽竟然讓自己和韋晶慢慢吃,還不著急?!這邊米媽媽不理會疑惑的丈夫,轉身回了客廳,對等在那裏的廖氏母女說:“真不好意思,米陽在外麵已經吃上了,咱甭管他,咱們吃咱們的吧。”
  “好,那也行。”廖母自然可隨主變,起身想幫著盛飯,廖美攔住她,“媽,我來。”米爸爸笑說:“小美呀,你可是客人,別忙活。”廖美嫣然一笑,“叔叔,應該的,您就別跟我客氣了,都是自己人。”米爸爸難掩欣賞,這個女孩兒言談舉止進退有度,個性體貼尤其像她媽媽。他轉頭又問了米媽媽一句:“米陽跟誰吃飯去了?”
  自己人?米媽媽覺得這話怎麽那麽不中聽,她瞟了一眼正在低頭盛飯的廖美,沒看米爸爸,反而對廖母似笑非笑的說:“應該是我沒對門的韋晶,他倆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好的不得了,這你最了解了,是吧?”
  “啊......”廖母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正在盛飯的廖美不落痕跡的側過了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拜拜!桃子,到家給我短信,高營長,再......阿嚏!”韋晶坐進出租車,要下車窗沒說兩句就是一大噴嚏。“行了行了,走你的吧,回去先吃點板藍根什麽的。”陶香彎下腰摸了摸韋晶的額頭,“還行,沒熱,估計你是受風了,回去多喝點水。”
  米陽已經把自行車放進了出租車後備箱裏,他一摟高海和肩膀,“老高,那你負責看著陶香上車,我先帶韋晶回去了!”“放心吧!”高海河低聲說,他又略彎腰對韋晶說:“小韋,回去多休息。”“好的,再見!”韋晶對他笑著擺擺手,米陽也上了車,出租車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裏。
  方才吃完飯,本來說是大家一起溜達到公共汽車站,可剛走一半,韋大小姐就噴嚏鼻涕一起來,接著又一個勁的打寒顫,過上米陽的外套都不行。沒辦法,隻能攔一輛出租車趕緊回家,雖然米陽和韋晶都應越覺得陶香和高海河之間的氣場有點怪,但是兩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之間的“特殊關係”。剛才看兩人處得不錯,也就很放心的把陶香的安全交給了解放軍叔叔,自己先回家了。
  這邊遠沒有城裏繁華,雖然才八點多,路邊的行人已經不多,好多小店都關門了,而且出租車也很少。陶香站在路邊張望著,夜風一吹,他不自覺地緊了緊領口。忽然覺得身上一熱,一股熟悉的味道帶著溫度包圍了她,陶香一僵,卻沒有惺惺作態的拒絕,隻微笑著說了句“謝謝”說完拉緊了身上的軍裝外套,頓覺暖和多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站著,不靠近也不遠離。“我以為你結婚了。”高海河輕聲說了一句。陶香怔了怔,立刻想起那天在醫院碰到的那個女人。“我也以為那是你的孩子。”她淡淡的說,剛才聽到他和米陽的談話,才知道那天那孩子是福利院的,怪不得自己看照片有些眼熟。“我愛人她身體不太好,我們又聚少離多,所以還沒有孩子。”高海河答道。
  高海河回答得很自然,可陶香卻敏感的察覺到了他話中的苦澀,不忍再說下去,一時間兩人又沒了聲音。因為不可能在一起,彼此離得這麽近也變成了一種痛苦,可就算是痛苦,自己也沒有資格享受吧,陶香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隱約有血腥味兒,可還是覺得心裏難受的不行。
  正好對麵來了一輛空駛的出租車,陶香下意識的一招手,司機做了個手勢示意這邊兒太窄,得去前麵掉頭,陶香點頭表示明白。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後,陶香脫下外套還給高海河,微笑著禮貌謝到:“謝謝你,那我先走了。”她沒有說再見。
  說完陶香轉身想走,雖然告訴自己一切早就結束了,但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哪個會占上風。趁自己還能控製的時候,趕緊走得遠遠的,就像退伍那年一樣,選擇放棄有時也是一種勇氣。“阿香,我還能......”看著那纖細的背影即將再一次離開,高海河脫口而出,可話沒說完,他就想給自己一記重重的耳光!高海河你這是幹什麽,還是不是個男人?你沒權利再做任何事了!
  “我發誓隻把你當朋友,隻要你幸福,我可以默默的留在你身邊,遠遠的看著你,也決不會破壞你的家庭,如果違背了誓言,我天打雷劈,出門就被車撞死!”僵立的陶香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麽幾句。高海河不明所以,但誓言裏的決絕又讓他顫抖,“阿......陶香,你這是?”
  陶香慢慢轉過了身,眼睛極亮,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高海河,“這是我知道你要和別人結婚時所發的誓言,那時候我是那麽年輕,我第一次戀愛,我有好多夢想,那些夢想裏都有你,我不想退伍,更不想離開你,可我發現我做不到!看見你我就想看過去,就算被天打雷劈了,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我那時甚至想過,是不是拿家人的生命來發誓,我就可以克製我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後就可以留在你身邊了......可如果我發了那種混帳的誓言,就真的該天打雷劈了,所以,我選擇退伍!你也不用難以抉擇,以免再後悔。”她的聲音越說越低,但字字句句都紮在了高海河的心裏。他狠狠地閉了下眼睛,開口想說什麽,喉嚨卻仿佛被塞滿了沙。
  說到這兒,陶香自嘲的一笑,“說的文藝點兒,咱們隻是愛過又錯過,卻沒有過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對得起任何人!就像韋晶說的,還可以相逢一笑古得拜......”她的語氣已經恢複了平常,甚至帶了一點點調侃。剛才那番話她已經壓在心底很多年,她不是不覺得委屈,現在終於說了出來,說給那個人聽,她覺得這些年壓在自己內心深處的那塊大石頭輕鬆了很多。
  一言不發的高海河拔軍姿一樣地站在路燈下動也不動,臉上的表情因為反光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你保重。”等了半天,他隻說了這麽一句,但說的全心全意,一字一句。陶香也認真地點了下頭,“好!”想了想她又笑了句:“還好不是‘對不起’或‘謝謝你’,不然我真的吐血了。”高海河想笑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什麽表情。
  “滴滴!”那出租車司機早就掉頭過來,等了半天有點著急就按了喇叭。“來了!”陶香利落的轉身準備上車,高海河上前一步幫她打開了車門,關門的時候低聲說:“到家別忘了給韋晶短信!”“好!”陶香心裏登時一酸,她點點頭,“師傅開車吧,北四環,謝謝。”
  就算不回頭看,陶香也知道高海河一直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離去,一如當初,自己坐在軍列車上,戴著大紅花,光榮退伍,躲在戰友身後,眼睜睜地看著他衝上站台,又急又怒的在每個車廂找尋著自己,直到汽笛長鳴,火車啟動,他才僵立在站台上一動不動......
  一股難以壓製的疲憊伏了上來,這回真的結束了吧,早就告訴自己結束了,可心裏總有著那麽一點點奢望,比灰塵還輕薄,卻能讓自己堅持幻想了那麽久,直到今天......陶香把臉貼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看著路邊飛快倒退的樹影兒,回想著那時的自己是怎樣的淚流滿麵,無聲哽咽。想到這兒,她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臉,然後苦笑,現在還哭什麽勁呢:陶香,剛才你那番話講得多大度,多有範兒,多硬氣呀......
  見多識廣的司機從反光鏡裏看了陶香幾眼,按他的經驗,再加上剛才那男的一臉沉重,不用分析就知道這姑娘感情上受了打擊,而且最好別招惹。他隨手打開收音機跳到音樂台,一個沙啞的女聲正低吟淺唱著:“To be or not to be,隻要你不怕傷害自己,它從來就不是個問題......”
  
  第二十六章 點點滴滴都是愛
  “噗...”韋晶用力地擤著鼻涕,然後把紙巾扔進了垃圾桶。剛從前台那兒拎了一大包東西回來的亞君忍不住咧嘴,“好嘛,這垃圾桶又滿了,我說你這感冒都快仨星期了,怎麽還沒好?”韋晶鼻音厚重的說:“你問我,我問誰去?我這鼻子都快擤爆皮了,火辣辣的疼!”說完又抽了一張紙擦鼻涕。
  看著韋晶的“開花鼻子”,亞君嘿嘿笑了,她一屁股坐在韋晶的桌子上“你看我,從來不感冒!羨慕吧?”“嘁!”韋晶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那是,傻瓜都不感冒!”亞君非但不生氣反而做了個鬼臉,“沒錯沒錯,那你最好感冒上一年,回頭就成愛因斯坦了!”“我靠!”韋晶笑罵了一聲,伸手就要把那張鼻涕紙往亞君兜裏塞,亞君笑著躲避。
  “幹什麽呢?大呼小叫地,Ivy,我等你半天了,你那個SSL做好沒有?”Amy跟幽魂似的突然出現在兩人麵前。“還差一個數兒,華東那邊還沒給呢。”韋晶嚇一跳,趕緊回答。“沒給你不會催呀,這還要我教你,你剛進公司的?快點,老板等著呢!都快下班了,你做完之後除了發E-mail,還要print一份hard copy給我!unbelievable!”說完,說完她搖頭搖尾的走了。
  “切!我看你的存在才是unbelievable呢!”亞君送了個大白臉給Amy。韋晶習慣性地苦笑了一下,剛想去打電話催催,一個收到新郵件的提示彈了出來,是華東區域經理發來的E-mail。亞君也看見了,拍了下韋晶的肩膀,“別理她了,你先幹活吧。”說完,回到自己的座位。韋晶手不停地做好相應表格,先給老板發了郵件在打印好給Amy送過去。
  還沒走到Amy座位,就看見她拿出兩粒膠囊似的東西,用水送下去了。韋晶一猶豫,正好二姐夫開會回來,對Amy做了個進他辦公室的手勢,那女人立刻跟花蝴蝶似的飛了進去。韋晶撇撇嘴,走過去吧報表放在她桌上,轉身想走,“啪嗒”一聲,低頭一看,什麽東西掉在了自己腳下。
  韋晶撿起來瞅了一眼,是一板膠囊,可生產批號,藥物成分全無,倒是有名字,纖婷。回到座位看見亞君正在啃蘋果,韋晶順口問了一句,“你知道纖婷是什麽嗎?”“什麽婷?”亞君問。“纖細的纖,女字旁的婷,我剛才看見Amy在吃,是膠囊。”韋晶拿起剛泡的立頓紅茶喝著。
  “估計又是什麽新品減肥藥吧,”亞君不屑地說。“啊?我一直以為她天生就瘦呢,”韋晶有些吃驚。Amy長得一般,但是挺會打扮,而且特瘦,這讓喜歡吃,尤其喜歡吃肉的韋晶很羨慕。“呸,”亞君嘴撇的跟瓢似的,“就她,剛來公司的時候得150!後來偷偷吃藥,一下子就瘦下來了,以為誰不知道呢。”
  “這麽管用啊?”韋晶都有點動心了,雖然自己不算胖,但也不算很瘦,女人對於苗條的追求是天生的……正好這會兒沒事兒,她幹脆打開網頁在百度上搜索,輸入纖婷,減肥,果然唰的出來一堆網頁,都是淘寶的鏈接。“還真有賣的,”韋晶隨便點開了其中一個,上麵的圖片跟剛才自己看見的一模一樣,“就是這個!”
  亞君也滑過椅子來看熱鬧,“纖婷,二百元十片,最新款減肥方式,純天然減肥,不用禁食,效果極佳,質量保證……蛔蟲卵?!”她突然大叫了一聲,韋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周圍的同事看看她們又低頭回去工作,亞君一個勁兒的泛惡心,剛才吃的蘋果差點沒吐出來。韋晶看著那幾個驚悚的字眼,胃也有點不適。
  “靠,蛔蟲不就是長蟲嗎?在腸子裏吸收營養那種?”亞君邊說邊比劃,“小時候我記得學校還集體發藥打呢,她居然自己吃蟲卵,嘔……”她說到一半又惡心了。韋晶又掃了幾眼就關了網頁,表情有些扭曲地說,“果然不是尋常人,不走尋常路啊,那上麵還賣絛蟲卵減肥藥呢,而且居然有人買,還給好評!她們也不怕蟲子鑽腦子!”
  兩人正咧著大嘴嘖嘖有聲呢,這時Amy從二姐夫的辦公室裏走了出來,一臉的春風得意。回了座位她剛要坐下,一瞥眼看見了那減肥藥,就跟被電打了似的,飛快地抓起然後塞入了書包裏,又心虛地轉頭四處查看,是否有人注意。
  坐在一起假裝忙碌的亞君和韋晶背著Amy互相做了個鬼臉兒。沒一會兒就聽見Amy在那邊兒侃侃而談,聲音不大,但是保證周圍的同事都能聽見。韋晶想不聽都不行,亞君哼了一聲,“不就找了個海龜嗎?這要找了個海象,她不得上房啊!”
  韋晶撲哧一笑,前兩天就聽說Amy通過什麽精英才能參加的登山活動認識了一個金領,搞基金的,聽說還是什麽沃頓商學院畢業的高材生。總之Amy這幾天得意的不行不行的,開口閉口都是她家Jerry如何如何。
  “真的呀,Amy你真舍得花錢,”一個跟Amy處的不錯,最起碼表麵上處的不錯的女孩兒笑說。Amy攏了一下頭發,“這有什麽呀,不就一條LV男款圍巾嗎,好看就買嘍,不過聽我家Jerry說,他今天一上班,所有人都去看他的圍巾,誇他的圍巾漂亮呢。”
  “真惡心!”亞君假裝胡嚕了一下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跟韋晶低聲說,“她吹牛都不打草稿,一大老爺們帶條圍巾還會人人都去看?可能嗎?”韋晶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哧的一笑,“要是他全身上下就一條LV圍巾,那倒是很有可能被圍觀的。”
  “哈哈!”亞君大笑了出來, Amy厭惡地瞪了這邊一眼,亞君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Amy輕易也不敢跟亞君起衝突,隻能當做沒看見,又扭回頭接著跟那女孩兒聊天。亞君用手肘一碰韋晶,“當初剛來公司的時候,Jane從香港帶了一個LV新款包包回來,我們都看新鮮,特羨慕,Amy也假惺惺地說,LV真不錯,不過我更喜歡路易威登,”亞君學著Amy嬌滴滴地說話聲。
  韋晶先是一愣,接著就埋頭在手臂裏吭哧吭哧地笑著,“真的假的?”亞君剛要開口,就看見大姐夫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他濃重的眉頭緊皺,眼光一掃,朝著Amy就走了過去,亞君立刻一捅趴在桌子上樂的不行的韋晶,使個眼色讓她看熱鬧。
  大姐夫不等Amy嬌笑著跟他打招呼,就指著手裏的報表說了幾句。他聲音不高,韋晶豎著耳朵也聽不太清楚,貌似是Amy工作上有什麽問題,就看見和Amy聊天的女孩兒訕訕地找了個理由離開了,Amy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大姐夫說完之後還是皺著眉頭回了辦公室,Amy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喘了兩口粗氣,然後好像跟鍵盤有仇似的,重重地開始敲擊。
  亞君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
  眼瞅著快下班了,亞君上淘寶買東西,韋晶則在網上看小說。韋晶看得正high的時候,大姐夫突然跑過來問了幾個問題,嚇韋晶一哆嗦。等大姐夫走了,亞君一扭頭看見韋晶正麵無表情的按Pagedown,一下接一下,就看著那網頁不停的往下走。
  看了一會兒,她好奇地問:“隻聽說過一目十行的,沒想到我還能親眼看見,可你這樣看得明白嗎?”韋晶一愣,然後苦笑著說:“說什麽呢你,剛才大姐夫突然出現嚇得我把網頁給關了,現在死活想不起來看到哪了,鬱悶死我了!”亞君頓時哈哈了起來。
  正笑著,桌上手機響了,提示有短信,亞君拿過來一看,立馬一臉的喜色,連忙回信去了。韋晶瞟了她一眼,“什麽好事呀,笑成這樣?”回完短信的亞君神經兮兮的靠了過來,小聲說:“我一會兒見謝軍去!他等著我呢。”
  “真的?”韋晶挺高興,“勾搭得夠快的!”“那當然,戀愛就得短平快,細水長流等婚後嘛!”亞君說得眉飛色舞。“你個不要face的!”韋晶笑罵了一句。“上次聊天他不是說那些小兵軍襪不經穿,可在商店買,便宜的捂腳,貴的又買不起,他們訓練辛苦,很容易長腳氣什麽的。我幹脆就從淘寶上幫他們定了一些便宜但優質的棉襪,下班之後就給他們送去,謝軍特感謝,說要請我吃軍灶!”亞君得意的笑。
  “行啊你,夠舍得下本的。”韋晶打趣地說。“那當然,好男人憑什麽歸你呀,當然得掐在他的麻筋上,讓他又酸又軟的離不開你才行,有不然早晚被人搶走!”亞君嘖嘖有聲地搖搖手指。韋晶一臉的不以為然,但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隔壁廖美空著的座位----她出國培訓去了,美國。
  那天和米陽吃完飯回家,正好碰上米爸爸他們送廖母 還有廖美出門。米陽正半摟半抱著韋晶上樓,米媽媽一看眼睛就瞪起來了,米陽張嘴就想解釋,但她卻一反常態沒發火,甚至還挺客氣地說了一句:“你們回來了?”嚇得韋晶噴嚏都不敢打了。
  廖美見了韋晶倒是跟平時一樣親切自然,她還當著長輩的麵跟米陽大大方方地說了句:“對不起,之前是我誤會了,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對嗎?”米陽很隨和地說:“當然,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然後又在米爸爸的示意下,親自送廖美她們下樓。
  “叔叔阿姨放心吧,以後我們都是好朋友了,會好好相處的...”廖美那時候說的這一句話一直壓在韋晶心裏...“喂,想什麽呢?”亞君興致勃勃地說了半天,卻發現韋晶兩眼無神的不知道在想什麽,就踢了她凳子一下。
  “啊?沒什麽,哇噢...”一回頭韋晶有點吃驚,這麽一大包襪子,看來亞君真夠用心的。隨便翻看了一下,忽然發現有一包襪子長得挺特殊,她就拿出來細看,“哈哈,”韋晶笑了出來,看了下尺碼,從正在低頭處理的亞君說:“這包給我吧,你不是有兩包了嘛,多少錢?”
  亞君掃了一眼,很大方的一揮手,“拿去,談錢多庸俗。”韋晶用手肘頂了她一下,“謝拉!”亞君笑說:“千萬別客氣,以後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呢。”“我說你怎麽這麽大方,雞賊勁兒的。”韋晶笑罵了一句。亞君拿出小鏡子打量著自己的妝容,嘴裏還不忘反擊:“那當然,你以為便宜是白占的?”韋晶看著手裏的襪子一笑,“也行,反正一包襪子的忙,多一個腳趾頭你都別找我。”亞君直翻白眼,“也不知道咱倆誰更雞賊!”
  “對了,這是你要的,今天店家給我快遞過來了,給!”亞君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從抽屜裏掏出了一個包裝精美得很可愛的盒子。“這麽快?”韋晶高興地接了過來,翻過來覆過去的看了一會兒,一邊看一邊咯咯的樂。整理襪子的一翻白眼,“我說你這是打算給誰的呀?”韋晶賊兮兮地說:“保密!”“阿門!”亞君從這那個小盒子劃了個十字。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下班時間,亞君立刻拎起口袋往外跑,韋晶隻能一個人坐公交車回家。
  才到樓下,韋晶就看見老爸拎著兩瓶啤酒往樓門口這邊走。一時間玩心忽起,韋晶一個健步藏在了樓門一側,準備嚇自己老爸一跳。
  可沒等韋爸爸走到跟前,路邊的棋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趕緊湊過去看了起來。韋晶一翻白眼就想走,老爸隻要看見下棋的就走不動道,還是別等了,這怪冷的。正琢磨著要不要打個招呼再上樓,就聽見老爸聲音洪亮的跟人聊天兒,“老張,這天兒可夠冷的!”“可不是,老韋你也不戴個帽子,容易受風,這人歲數到了,不保養可不行!”
  韋晶伸頭看了一眼自己老爸,果然,韋爸爸正摸這自己最引以為豪的,幾乎一根白毛沒有的頭發非常得意的,大聲地說,“不用,不用,頭發厚實,戴什麽帽子!”一個跟韋爸爸不太熟悉的老頭打量了一下他那烏黑發亮的頭發,忽然笑了起來,“老哥,您這假發再厚,它也不能當帽子戴啊!”
  “滴滴!”手機提示有短信,忙得手腳不分叉的米陽拿起來一看,立刻眉開眼笑地給回信。一旁的周亮立刻牙疼似的說:“甭問,肯定是他家熱乎發來的!”張姐嗤笑了一聲,自從韋晶上次嚷嚷著讓牛所吃熱乎的,這幫子警察背後就管韋晶叫熱乎,而且這倆人真的很熱乎,讓所裏的單身漢們酸倒了牙。“羨慕啊?你也找一個去呀!”“唉...”周亮長歎了一聲,“我本一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呀!”
  “呦,你小子今天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有文化?”回完短信的米陽接了一句。周亮給了他一個大白眼,諷刺回去:“您那作文兒寫完了?”旁邊的警察都樂了。大家都知道,有一次,大家加完班聚餐,米陽回給韋晶的短信讓周亮看見了,居然是一次性發六個才發完的。大家就納悶哪有那麽多可說的,而且你倆都認識二十多年了吧,有多少話也該說完了吧?!
  張姐也笑說:“小米,你們倆這麽好,什麽時候讓大姐吃喜糖啊?”米陽嘿嘿一樂,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又響了。本來笑嗬嗬的米陽低頭一看,笑模樣一收,拿著手機愣了會兒,才皺起眉頭回了幾個字。張姐有點納悶,就問周亮:“半仙兒,你說這回又是誰?”周亮忽然沒了開玩笑的心思,喃喃地說了一句:“明月幹嘛非要照溝渠呢?”
  張姐沒聽明白,米陽聽明白卻沒法回答。廖美每天短信不斷,偶爾還有電話,自己喜歡看的玩的,也不知道她怎麽知道的,然後就很巧妙地切入話題跟自己聊起來。米陽必須承認,如果廖美有心討好一個人,那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她聰明、敏銳,愛好廣泛,似乎你需要什麽,她那兒都有。
  可惜,她碰到的是自己,別說她母親跟父母還有個淵源,就之前廖美那些表現,也讓米陽有所顧忌。雖然聽父親說起廖美不幸福的童年以及如何自我拚搏才走到今天這個地位,米陽既同情也很佩服她,可那離喜歡還遠了去呢,當個普通朋友到頭了。
  可不管米陽如何暗示甚至明示,廖美都很自然地表示我們就隻是朋友啊,但是該怎麽做還怎麽做,米陽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來。所以說心眼兒太“靈活”的女孩兒他一向敬而遠之,本來嘛,你這是過日子呢還是鬥誌呢?就算是刁德一也不敢娶阿慶嫂吧,還不如娶胡傳魁那沒心沒肺的呢。
  韋晶?胡傳魁...“哧!”米陽竊笑了一聲。
  “同誌,您什麽事兒?”張姐問了一句。米陽一抬頭,看見一個穿得有點破舊,體型跟竹竿似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櫃台外麵等著,氣喘籲籲的,腦門上一層汗。“警察同誌,我是來辦暫住證的,表啥的我填好了,房東剛把戶口本拿過來,他就借我這一個鍾頭,挺急的,麻煩您給看看成不?謝謝!謝謝!”男人有點討好的笑著,顯然他也知道自己來得太晚了。
  馬上就是奧運年了,北京對於治安的要求自然會管理的更嚴格,因此從這個月下旬開始,辦暫住證的人越來越多,都怕到時候不給辦了,北京不讓留,回頭耽誤事兒。雞場路派出所也不例外,有的人甚至早上五六點就來排隊,就這樣到了下班時間還有不少人在外麵等著。服務群眾嘛,平時口號喊的山響,現在自然就得照辦,因此米陽和周亮也被抽調過來加了一個星期的班了,給負責辦理暫住證的戶籍警察們幫忙。
  抬頭看看掛鍾,七點多了,辦理工作早就停止了,心裏有點不爽的周亮一皺眉頭,“我說你既然著急,還等我們下班了才來,再晚點你快趕上明天那撥了。”“對不起,對不起,房東是我一遠房親戚,您知道,戶口本不好借...”男人一邊說一邊點頭哈腰。
  “行了,下次早點兒,要不是現在趕上特殊時期,哪還有人等著你來啊?”米陽看他挺著急的,幹脆幫著辦了,省得他白跑一趟。男人千恩萬謝地雙手把材料遞了過來。戶口本什麽的交給張姐去上網核實,米陽檢查登記表,沒看兩眼他一愣,再仔細看了一眼,“噗!”米陽噴了。
  周亮納悶,他伸手拿過來一看也哈哈樂了起來,“我說,這表是你填的呀?”男人不明所以,隻能賠笑說:“我二年級都沒念完,是兒子幫我填的,他五年級了,咋了,有錯?”一旁正翻戶口本的張姐也探頭過來看,周亮悶笑著指了指政治麵貌那欄,就看上麵一筆一畫的寫著兩個大字“很瘦”。
  “哈哈哈!”韋媽媽和韋晶一說起剛才忍不住又開始笑,韋爸爸沒好氣地說:“你說那老頭什麽眼神兒呀,有我這樣的假發嗎?!”他邊說邊用力揪自己沒幾寸的頭發。“誰讓你天天臭美!”韋媽媽擦了一下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每天一大早,臉也不洗,活兒也不幹,先揪你那幾根毛!”韋爸爸哼了一聲不敢接下茬兒了,悶頭喝啤酒。
  韋晶窩在沙發裏樂得不行,她知道老爸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頭發,他的同齡人中大部分頭發都掉了三分之一了,隻有他還是滿頭黑發,偶爾幾根白發,也被他統統幹掉了。韋晶曾經問過:早晚您這頭發也得白呀,但時候揪得過來嗎?韋爸爸的回答很幹脆:到時侯我就剃個禿瓢!反正不能看見白毛。!
  正樂著,她手機響了,一看是米陽的短信:“馬上就到樓下了!”韋晶合上手機笑嘻嘻地問韋媽媽:“媽,你們還不散步去呀,這都幾點了?”韋爸爸立刻響應,“呦,八點多了,老伴兒,趕緊地,溜回來好睡覺!”韋媽媽白了他一眼,故意說:“我今兒有點累,不想動了,要不算了?”
  韋晶裝傻充愣的笑,就是不說話,護女的韋爸爸立即行動,先把大衣遞給老婆,然後一拍胸脯,“沒事兒,走不動我背著你溜!”“哧哧!”韋晶憋著笑。“誰要你背呀?”韋媽媽怒。韋爸爸一笑,“喔,你抱著也行,別客氣,您請。”邊說邊拉著韋媽媽往門外走,順手把折折也揣兜裏了一塊去溜,關大門的時候還能聽見韋晶咯咯地笑。
  “你就向著她吧。”韋媽媽下樓還不忘數落老伴兒。“噓!”韋爸爸示意她小點聲兒,拉著自己老婆又下了一層樓梯才說:“你也是,明知道一會兒米陽要去家裏,還非得把這事兒捅破了呀?”“我氣就氣在這兒了!”韋媽媽毫不示弱,“你說光明正大地談戀愛,憑什麽老是咱們給讓地兒,對門那家就不知道給孩子騰個地方?什麽意思嘛,要是不願意趁早,別我閨女還沒嫁過去先矮半截!”
  “我說你就是想不開,女婿跟咱們親還不好?難不成你希望韋晶跟他們家親,把咱們甩一邊?你說這孩子是願意跟那通情達理的老家兒過,還是...啊?是吧,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韋爸爸做指點江山狀。韋媽媽一想這話也有道理,要是能把米陽也爭取到自己這邊來,那對門那女人還不得...一想到那個場麵,韋媽媽很滿意的下樓去了。
  米陽一進屋先被勒令去洗臉洗手,然後才獲準竄上沙發,跟韋大小姐共享一個電熱毯。今年小區的供暖老是出問題,暖氣時有時無,屋裏屋外溫差不大。“哎呀,凍死了。”韋晶呲牙咧嘴地叫了一聲,米陽卻不管不顧,緊緊地抱著韋晶,故意把冰冷的鼻子埋在韋晶脖領子裏,一股暖意登時包圍了自己。米陽心裏樂開了花,怪不得以前那些結了婚的兄弟都著急回家,這辛苦一天之後抱著老婆的感覺就是好!
  “快說,你給我買什麽好東西了?”他笑問,掙脫不開的韋晶隻能白了他一眼,從沙發靠墊後麵拿出一包東西扔了過來。米陽拿起來一看,是包襪子,顏色還好,灰的,可看著怎麽有點變扭,撕開包裝一看,“哈!”米陽笑了出來,“怎麽襪子還有分五趾的呀?”韋晶也樂,“好玩吧?今天我從亞君那兒拿來的,你趕緊穿一個我看看!”
  米陽立刻脫了腳上的襪子,把新的套了上去,五個指頭上分別畫著喜羊羊們還有灰太郎,一動起來笑果非常好。米陽坐看右看忽然笑說:“還不錯,回頭我好好練習一下腳指頭的靈活性,爭取下次你再吩咐我幹什麽活兒的時候,我可以用手指腳趾一齊上陣打OK了!”
  韋晶樂得不行,用自己的腳趾去踩米陽大腳趾上的灰太郎,沒鬧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對,她一把揪住米大警官的手,似笑非笑地說:“警察同誌耍流氓不太好吧?”米陽特鎮定自若地說:“沒有呀。”韋晶冷笑一聲,“沒有?那你往哪兒摸呢?!”米陽做恍然大悟狀,“啊?對不起,這麽平,我還以為是後背!”
  “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吧!看我的葵花點穴手!!”韋晶一聲怒吼就撲了上去,米陽嘻嘻哈哈地躲閃著,雖然被掐的齜牙咧嘴,但還是要努力的吃豆腐,嘴巴撅的跟食蟻獸似的要親韋晶。韋大小姐當然不幹,躲閃騰挪,最後米警官特鬱悶地說:“我覺得自己跟大話西遊裏那黑上老妖似的,圍著你都轉了N圈了,怎麽吸口真氣就這麽難?”
  “哈哈,那是!”韋晶曉得後槽牙都露出來了,然後“唔!”很好,米陽很滿意,終於吸上了,果然很補...倆人正膩乎著,韋晶忽然接到了Jane的電話,讓她上外網給香港一同事回郵件,韋晶趕緊回屋開電腦去了。
  所裏今天發了一兜子蘋果,米陽撿了兩個洗幹淨,打算跟韋晶一起吃,“滴滴”,有短信提示,掏出手機一看是彩信:湖人的球衣,上麵還有科比的簽名,下麵隻有一句話:“運氣真好,親筆簽名!”“呼...”米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她還真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想想之前張姐說的那句話,米陽暗自下了決心:就這麽辦了!
  “好吧,那謝謝你了,你忙吧,恩,再見。”米媽媽皮笑肉不笑的放下了電話,過了半晌哼了一句:“她什麽意思呀。”坐在一旁看報紙的米爸爸一笑,“人家孩子懂禮貌,出國了也不忘給我們打個電話,還問你想要什麽,這不是很好嗎?都是一家人。”
  什麽就一家人呀,米媽媽腹誹了一句,撿起茶幾上的小說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心裏卻開始盤算。自從上次那母女倆過來拜訪之後,每周廖美都會打個電話過來,跟自己還有丈夫聊幾句,時間不長,可讓人感覺很好,最起碼丈夫感覺特別好。上回米陽賣報紙忘了拿手機,自己也看見廖美給兒子發的短信息了,旁敲側擊的了解到,廖美幾乎每天都給米陽發短信,而且不管米陽態度如何,就沒斷了聯係。這丫頭的目的性太明顯了,根本就是衝兒子來的嘛!
  要是換一個別的哪怕比廖美差些的女孩兒這麽追求米陽,米媽媽都得上雍和宮燒香不可,但廖美...“唉...”米媽媽長歎了一口氣。米爸爸好笑的搖了搖頭,“韋晶你不喜歡,現在小美對兒子有那個意思,你還是不喜歡,真不知道什麽樣的你才能滿意。”
  “隻要不是這兩個就行!”米媽媽沒好氣地說。米爸爸一哂,“當初你還說過隻要不是韋晶就行,現在呢?”米媽媽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生了半晌悶氣突然明白了過來,“呦,敢情你也知道廖美對兒子有意思?”
  “我還沒遲鈍到那個份上。”米爸爸嘩啦嘩啦地翻著報紙。米媽媽湊過去問:“那你的意思呢?”“你著話問的就有問題,又不是我娶媳婦兒,你得問兒子,”米爸爸半開玩笑地說。米媽媽白了他一眼,“那還用問嗎?”“嗬嗬,”米爸爸笑了,“所以說,你這不是聽明白的嗎?就被難為兒子了。”說完他又順口問了句:“米陽怎麽還沒回來?”
  “對門呢。”米媽媽哼了一聲。米爸爸一愣,下意識回頭看了一下大門“你怎麽知道?”“因為我是他媽!”米爸爸剛想點頭又覺得不對,“那老韋他們兩口子也在?”“遛彎去了。”“這你也知道?”米爸爸有點想笑,這女人是不是天生的偵察兵啊。“多新鮮呀,我跟他們二十多年鄰居了,他們想什麽我還不知道?!不就...”米媽媽話未說完,主角回來了,“媽,爸,我回來了!”米陽笑眯眯的跟父母打招呼。
  米媽媽站起身來接過他的大衣,忽然捏住了米陽的下巴,“你著嘴怎麽了,被狗啃了?”米陽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嘴角兒,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味精這丫頭下嘴真狠。看見兒子不回答自己問題,反而回味什麽似的開始傻笑,米媽媽與苦無裂的嘀咕了一句:“造孽呀!”
  米陽扔下外套去洗手洗臉,在衛生間就聽外麵的老媽問:“呦,米陽,你這盒子裏裝的什麽呀?包的還挺漂亮,怎麽還有兩雙襪子啊?”她這麽一說,米陽才想起來臨出門前韋晶塞給這個盒子給自己,說是讓回家再看,表情特認真。
  “沒什麽,韋晶給我的,您放那兒就行了。”米陽吆喝了一嗓子,看著老婆跟研究炸彈似的折騰那盒子,還放在耳邊搖了搖聽響動,米爸爸有點好笑,“兒子不是說了嗎?不讓咱們動。”米媽媽一聽是韋晶給的,心裏就跟貓抓似的,但嘴上還不承認,“米陽直說放下又沒說不讓看,我瞅瞅還不行呀?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米爸爸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不是強詞奪理嗎,看見米媽媽真的開始掀盒蓋,“你別...”他阻攔的話未說完,衛生間裏正在擦臉的米陽就聽見米媽媽尖叫了一聲,他一怔,趕緊跑了出來,然後看見老媽捂著鼻子蹲在地上,一旁扶著他的老爸是哭笑不得。米陽正想問這是怎麽了,突然發現韋晶給自己的那個盒子打開了掉在地上,一個鮮紅的海綿拳頭正在彈簧上得瑟的搖擺著...
  “謝軍,你別送了,我自己出門打個車就行。”亞君笑得很溫柔。謝軍微笑著搖搖頭,“我們門口這條胡同有點黑,送你上車之後我再回來。”“好吧。”亞君也不再客氣,邊走邊聊起了足球,什麽英超呀,意甲的,她早就聽那些小兵說謝軍特喜歡足球。
  等到了馬路邊一時半會兒沒有車,亞君肚子裏臨時惡補的那些足球知識也快抖落幹淨了,正煩惱著下麵要說什麽話題才好。謝軍突然一笑,“不喜歡足球也沒什麽。”“啊?”亞君一愣,接著反應過來謝軍明白自己隻是為了討好他才去看足球的。
  亞君有些尷尬,她咬著嘴唇不說話,謝軍這麽說,是想拒絕自己嗎?這時一輛出租車靠了過來,司機搖下車窗吆喝了一句:“二位打車嗎?”謝軍就想去幫忙開門。亞君突然攔住了他,歪頭跟司機說:“師傅,我一會兒再打,要不您溜達一圈再回來?”司機叨咕了一句什麽,一打輪走了。
  謝軍有些吃驚的一笑,沒等他開口,亞君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朗聲說:“對,你說的沒錯,我是不喜歡足球,可我喜歡你!”謝軍一怔,突然而來的表白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就覺得自己臉上一熱,看著表情坦率的亞君,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上次給韋晶打電話本想約她出來,韋晶卻笑話他一個當兵的膽子這麽小,想約亞君還要從自己這兒兜圈子。謝軍一聽這話音兒覺得不太對頭呀,有些吃不準,就用話試探著問了幾句,然後就發現自己會錯意了,徹底會錯意了!他跟韋晶之間的溝通,整個兒一猴兒吃麻花——滿擰,人家想要介紹的是徐亞君,不是她自己個兒。
  謝軍現在還能想起當時的感覺,尷尬至極,多少還有點傷自尊,幹巴巴的和韋晶聊了幾句之後,就把電話掛了。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愣了半天,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子,沒想到竟然表錯了情,謝軍覺得自己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隻能安慰自己,好在還沒開始,不算太丟臉。這期間。有那不知情的同事看見自己愣神就跑過來打趣,是不是想媳婦了?謝軍隻能裝傻充愣,一肚子酸水往回咽。
  “呃...”謝軍張了張嘴,還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我不管你以前喜歡誰,你現在沒對象吧?能不能跟我...試試?”亞君雖然性格豪爽,但畢竟是個女孩子,又碰上了自己真正喜歡的男人,說不緊張那純屬騙人。別人聽著她嗓門不小,可誰知道再說一句她就該哆嗦了。
  謝軍感覺暈乎乎的,他不討厭徐亞君,可也沒想過要跟她如何,而且自己那自作多情帶來的苦果還沒徹底消化呢。今天本來想把話說明白的,可亞君直率的表白,讓他把原本想好的詞兒都憋在了心裏,一個也說不出來。
  怎麽也沒想到,就在自己鬱悶萬分的時候,亞君會主動找來,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她幫自己洗衣服,買書,下載遊戲、電影,這回甚至還幫著買了很多便宜又舒服的襪子。那些小兵高興壞了,現在隊裏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追自己。跟自己關係不錯的戰友們還酸了吧唧的說:你小子正有福氣,這BM的白領們怎麽都看上你了?會想到這兒,謝軍突然發現,這段日子裏,亞君似乎已經在自己的生活裏有了一席之地。
  他喜歡韋晶那種大大咧咧但心眼很好,也很幽默的女孩兒。亞君性格也很爽利,但顯得更有進攻精神,要是換了韋晶,打死謝軍也不相信她會來主動追自己。謝軍一直認為自己更喜歡含蓄一點的女孩兒,可就在他想著該怎麽回答才更恰當一些的時候,卻發現看起來鎮定自若的亞君,雙腿居然在哆嗦,她自己顯然不知道,直瞪著大眼睛死死地看著自己,眉梢眼底都是倔強的堅持。
  謝軍也不知道則麽回事兒,就聽見自己說:“謝謝你,我覺得,呃,我們不用想得那麽遠,先做朋友吧,你覺得行嗎?”說完,他自己還沒琢磨過味兒來呢,亞君已經歡呼了一聲,撲上來抱住了他的手臂,然後開心地說:“沒問題!”
  熱乎乎香噴噴的就是謝軍現在的感覺,之前他一直跟亞君保持距離,從沒有這樣接近過,下意識想掙開,亞君卻抱得死死的,再也不肯鬆手...
  再往後這幾天,徐亞君小姐那真是春風得意呀,Amy的冷嘲熱諷,她幹脆就當放屁,毫不在意。
  被發配去培訓了三天的韋晶一回來就被亞君拉到飲水間去溝通感情,這才知道她那天成功的把謝排長搞定了。
  倆人正說得興高采烈,一股淡淡的綠茶香水味道飄入了韋晶鼻端,“什麽事兒這麽高興呀?瞧你倆樂得?”廖美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阿May!”亞君驚喜地叫了起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昨天晚上啊。”廖美笑答。“啊?那你今天還來上班?時差倒的過來嗎?”亞君不以為然。“沒辦法,二姐夫說有重要會議,必須參加,所以隻能來了。”廖美聳聳肩,跟韋晶打招呼:“Hi,韋韋,幹嗎這麽看著我?不高興見到我呀。”
  “啊,不是,說什麽呢,我是覺得你好像黑了點兒。”韋晶笑了笑,關於廖美的事米陽並沒有和韋晶細說,韋晶隻是知道,廖美最近和米家走的很近,對他們一家三口都很好。雖然知道米陽的心完全在自己這邊兒,韋晶還是有點兒別扭,之前廖美借自己接近米陽,有點電視劇裏複仇的意思,現在真相大白也就算了,怎麽還粘糊上了。
  亞君羨慕的問了一些關於美國好不好玩的問題,沒說幾句,有人來叫廖美去開會。臨走,廖美跟她們約好中午一起去吃飯,不等韋晶開口,亞君一疊聲地答應了。到了中午。廖美如約帶著韋晶和亞君去吃小火鍋,亞君因為最近心情大好,吃得多,聊得多,韋晶卻因為心裏有事兒,有點食不知味。
  “韋韋,你不舒服嗎?今天看你吃飯的情緒不高呀?”吃完飯逛街溜食兒的時候,廖美突然玩笑似的問了一句。“沒有呀,可能早上吃太多了,昨晚剩的,我媽說不吃幹淨就該扔了。”韋晶隨便找了個理由。廖美一笑沒再多問,“阿姨可真會過,韋晶快看,你不是特喜歡這件大衣嗎?真夠貴的,不過樣子顏色也真漂亮!”亞君嘖嘖了兩聲。
  廖美歪頭一看,是件名牌大衣,是不明碼標價而且從來不打折的那種,確實好看。韋晶隔著玻璃又看了會兒,要說她難得看上一件特想要的衣服,可想想還是算了。米陽的手機最近老是自動開關機,好像不像之前做刑警那樣要求24小時開機,不會耽誤什麽大事兒,米陽也就湊合著使了。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結婚韋晶肯定不願意跟自己父母過,可自己要是搬去對門,那老娘非得氣瘋了不可,所以隻剩下了華山一條路——自己買房單過!這話他跟韋晶都沒說過,要說米大警官的大男子主義主要是體現在了這塊兒,養家糊口是老爺們兒的事兒,怎麽能讓媳婦兒跟著一起著急上火?!
  連米媽媽都不知道,這幾年米陽也攢下了一些錢,沒辦法,誰讓他身邊有個天生經濟頭腦極其發達的江山呢。工資上交老娘,獎金還是留下自己用的。再加上當初肥三兒生意都快黃了的時候,是米陽幫的忙,後來生意火起來了,肥三兒一直記著這份情,等和江山一起做投資的時候,他硬是算了米陽一份。這幾年下來,他錢雖不多,買個五環外的一室一廳,付個首付,還是綽綽有餘的。
  至於韋大小姐,從小就沒啥經濟觀念,好在除了吃也沒啥花錢的愛好,除了每月固定上交給韋媽媽的錢,她自己手裏也存了一點兒,真的就是一點兒,五個手指頭用來算賬綽綽有餘,誰讓她工資一直就很低呢。
  好不容易來了BM做那高級點的馬牛,手裏才鬆快了些,所以這幾天她一直憋著給米陽買個Nokia新出的那款商務手機,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想來米陽會如何的驚喜萬分,韋晶覺得這大衣也沒那麽漂亮了。“走吧!”她挺瀟灑地拉著亞君走了,廖美瞟了一眼那大衣也跟著走了。
  三個女孩兒一邊亂逛一邊聊天,主要是精神處於亢奮狀態的亞君說個不停,她已經從如何對謝軍的一見鍾情說到了兩人的星座血型配對那就是天造地設。廖美微笑著傾聽,看起來她對血型什麽的也有所涉獵,偶爾回應了兩句都說到了亞君的心坎兒裏,亞君越發高興。
  韋晶跟在後頭隻有聽著的份兒,看著廖美纖腰長腿,言笑晏晏的樣子,忽然有點自卑的感覺,轉念又想反正米陽也不是帥哥,眼睛不大,一笑跟小痞子似的,除了自己誰看得上呀,可廖美貌似就有點那意思...
  “那丫頭想什麽呢?這件怎麽樣?”拿著一件新款華歌爾內衣正比劃的亞君問廖美。廖美一扯嘴角,“挺好看的。”她心裏卻想著是不是米陽跟韋晶說過什麽了,雖然沒什麽特殊的,可今天韋晶見到自己之後的表現就是有點怪。
  “小姐,要不我拿個B80的給您試試?”專櫃小姐笑得很專業。“好的。”亞君痛快地答應了,謝軍已經初步拿下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漂亮的內衣也是必殺武器之一啊。“啊May你起碼得穿c的吧?”亞君有些羨慕的一掃廖美的胸部。“c和d都行吧。”廖美點點頭,她轉身問還在發呆的韋晶:“韋晶,你是什麽的,要不要也來試試?”
  正在胡思亂想的韋晶一愣,“我?”什麽什麽的?喔,接著她反應了過來,大聲說:“我是o!”她話音剛落就覺得周圍一靜,廖美和專櫃小姐都張大了眼睛看著自己,接著“哈哈哈哈”地狂笑聲響起,亞君笑得前仰後合,跟瘋了似的,廖美難得笑得見了牙,專櫃小姐們憋笑漲得臉通紅。
  不明所以的韋晶還納悶,我血型是o有什麽可笑的...
  “波霸,明天見!”亞君賊笑著衝車下的韋晶搖手,韋晶背過身看向遠方就當沒聽見,她才不要跟徐亞君這二百五一起丟臉。這段時間米陽這些年輕點的警察老是加班很辛苦,牛所今天大發慈悲,放他們早點回家休息。所以下午米陽就發了短信說,要進城陪她一起吃飯,然後一起回家。
  “我叫了你好幾聲了,沒聽見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米陽彈了她額頭一下,韋晶嚇了一跳,“討厭,什麽時候來的?”“剛才一下車就看見你背衝著車站,叫你你也不理我。”米陽笑說。“切,就是徐亞君那死女人鬧的。”韋晶嘀咕了一句,不等米陽再問,拉著他就往BM公司旁邊的大廈走,那是一家很大的百貨商場,中午白領們大多去那裏吃飯,然後遛彎逛街什麽的。
  “麻辣誘惑”,韋晶自己一人幹掉一條水煮魚,吃的是心滿意足,吃完飯她打著飽嗝和米陽一起逛街。話說他們倆真的很少一起上街買東西,米陽一大男人天生就不喜歡逛,而韋晶也是難得的不喜歡逛街的省錢型女性,所以當兩人手拉著手在燈火輝煌、鮮豔亮麗的各名牌專櫃間遊走的時候,竟然覺得很新鮮,很高興,饒有興致地指指點點。
  最近因為環境改變,在亞君、廖美,甚至Amy的熏陶下,韋大小姐的時尚品味還是提高了不少。相對於她,米警官就是一土豹子,她笑嘻嘻地聽韋晶給他講什麽GUCCI呀,CD的,這些他不感興趣,倒是說到戴卡蒂爾的時候,米陽注意了一下。因為韋晶說,現在女孩兒對婚禮的追求就是戴卡蒂爾的鑽戒,穿Vera Wang的婚紗雲雲。可一打聽價錢,米陽咋舌了心說你要是不想戴著卡蒂爾,穿著Vera Wang睡大馬路,咱們還是攢錢買房吧。
  兩人漫無目的地在商場裏溜達了三圈,米陽忽然拉著韋晶進了一家品牌店,就是韋晶看上眼的買大衣的那家店。售貨小姐立刻迎了上來,“您好,請隨便看,喜歡哪件可以試一下。”韋晶衝小姐笑著點點頭,轉頭低聲問米陽“來這兒幹嗎?”
  米陽咧嘴一笑,也壓低了聲音說:“咱們轉了這幾圈,每次你都站住看外麵那件大衣,兩眼放光的,既然喜歡就買唄。”韋晶一撇嘴,“你知道多少錢嗎?”她報了個數兒。米陽睜大了眼睛做吃驚狀,然後聲音壓得很低:“試試不要錢吧,你穿上我看看,反正都進來了。”說完不容分說的結果韋晶的皮包,請銷售小姐拿了一件尺碼合適的就把她推進了試衣間。
  韋晶一想試就試吧,她脫了外套換上新衣,左扭右扭一看,淡淡的粉色真的很適合自己。她美滋滋的走了出去給米陽顯擺,米陽歪著頭看了兩眼不予置評,然後賊眉鼠眼的看了一下周圍,突然一把抓住了韋晶的手就往外跑,邊跑邊說:“趕緊的!那售貨小姐現在不在...”“啊?!”韋晶都傻了,隻能驚慌失措的跟著他躥。
  兩人一路飛奔,從三樓直竄到了大門外,四周行人皆側目,一直跑到公交車站的背陰處才停下來。米陽還好,韋晶呼哧呼哧的叉腰喘著大氣,手指都哆嗦著指米陽可就是說不出話來。等剛把氣兒喘勻了,韋晶就開始嚎:“瘋了吧你!你一警察知法犯法,你敢偷東西你,我的天,回頭我還怎麽上班呀我!明兒個成商場通緝犯了!”
  米陽看著急赤白臉的韋晶開始哈哈大笑,“真傻呀你,我怕你舍不得買,剛才就把錢付了,哈哈,你臉都白了,笑死我了。”韋晶一愣,看著得意得不得了的米陽,她真是哭笑不得,特想問一句您幾歲了。米陽就看著韋晶一言不發,轉身奔商場裏走,他趕緊伸手拉住,“幹嗎去?我不是說付錢了嘛!”
  韋晶沒好氣地說:“是呀,你是付錢了,可我原來穿的那件大衣還在人試衣間裏呢,你個二百六!”

  第二十七章 不能放棄(上)
  2008年1月3日
  “呦,大米,又帶回來一個?”所裏的同時看見米陽和周亮拎著一個小子進來就急匆匆地打了個招呼,又轉身忙自己的去了。現在是新年伊始,全國人民都沉浸在歡快的節日氣氛裏,小偷們自然偷得也很歡快。尤其是那專撬汽車後備箱的,用他們的行話講,現在可是“最肥”的時候。
  1月1號到3號,米陽他們沒得一天休息,都是二十四小時連軸轉,接警電話響的此起彼伏,警察們恨不得人人長出八隻手、六條腿來,辦什麽事兒都是一溜小跑兒的。這不是,淩晨四點多米陽和周亮接到群眾舉報,說小區邊上有人撬車,兩人趕緊趕過去了,結果還真抓著一個正在撬汽車後備箱的笨賊。
  兩人回到所裏做完筆錄,已經五點多了,冬天天亮的晚,看著還是黑沉沉的,但是空氣中已經有的清晨的凜冽味道。米陽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大周,先別睡,咱們先去把像照了!”周亮打著哈欠跟那小夥子說:“你起來!去門口!李子,幫個忙來!”
  撬車那小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小心翼翼地跟著他倆出去了,到了門口,周亮讓他立正站好,然後和米陽分別站在兩邊,這是另外一個同事拿著照相機過來了。所裏抓到嫌疑人,都會讓兩個民警陪著照張相,他還挺高興,轉頭跟米陽說:“大哥我最喜歡照相了。”米陽一扯嘴角懶得理他。等“哢嚓”照了一張之後,他還非要看,看就看吧,負責照相的小李子拿過來給他看了一眼。
  “怎麽這麽不精神啊,一定是我這幾天太忙沒睡好,大哥,能不能重照一張?”他挺嚴肅的要求。周亮差點想抽他:你還太忙沒睡好,我們才是因為你沒睡好!“周哥,米哥,剛才那張咱們牌子給擋了點,還真得再來一張。”小李擺弄著相機說。,
  這回好了,還能怎麽辦?在照一張吧!小偷戴著手銬還攏了攏頭發,“哢嚓”又是一張,小李負責放到內部網上去。結果等中午下班,米陽迷迷瞪瞪往家騎的時候,釘子給他打了一電話,嘻嘻哈哈地說在內網上看見他的照片了,可為什麽中間那嫌疑人是精神抖擻,鬥誌昂揚地站著,反而旁邊的你和那胖哥們兒卻精神萎靡,跟犯了錯似的。
  米陽沒好氣地說:“多新鮮啊,我一晚上出了四趟警,兩天攏共睡了六個鍾頭,要是還能精神百倍地才邪呢!你要還是廢話我掛了啊,回家睡覺去了。”“哎,別介有正事兒找你。”釘子趕緊攔住了他,“我們接了一個協查通報,說是有一個很重要的盜竊嫌疑人,叫黃飛,今年三十二歲,剛從外省跑得北京來了,根據線索,他在你們所轄區附近曾經出現過,這人外貌的最大特征就是一顆犬齒長歪了,所以外號叫狗牙。”
  “然後呢?”米陽挎著自行車搓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點,一聽案子他立刻就來了精神。“我們懷疑他來北京也許跟外省那件富豪被盜案有關,估計你們很快就會接到分局的通報了,我提前跟你打個招呼,你辦事兒我放心!”釘子說到這兒笑了起來。米陽哼了一聲:“行呀,都拿出上級領導的款兒來了!”
  “別,別,您是我哥,親哥!”釘子趕緊求饒,他又說:“這案子挺重要的。你不知道,那姓楊的有安排了他手下的一個人到到二隊當副隊了,啥都不會還事事爭功,功不功先放一邊,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們把這事兒給辦黃了!”“行了,廢話少說,除了通報上的還有別的什麽線索沒有?”米陽皺眉問。
  “線索不多,那家夥很狡猾,外省那邊在一次查毒行動中都把他逮進去了,卻沒發現他是盜案重要嫌疑人,最後隻能勉強戒毒關了幾個月。被盜的那家聽說是個有來頭的,家裏傳了幾代的字畫沒了,說是股價得上千萬。最近他們摸著點線索,這案子很可能有人和黃飛裏應外合!”釘子劈裏啪啦地說著。
  “喔,有證據了嗎?”米陽迅速在腦子裏勾了個輪廓,釘子好像喝了口水,又說:“沒有,但是一些疑點都指向有家賊,但不確定是誰。有一個曾跟黃飛在一個號子裏的吸毒人員反映,好像聽他提過一次,要來北京,細節不知道,也就那麽模糊一句話。這家夥出來之後既沒複吸,也沒跟人聯絡,一直老老實實地打小工,可等你在想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了。沒想到他真的來北京了,,所以想著先按著他在說。”
  說完這事兒,釘子在電話裏又聊了幾句。“行了,我知道了,掛了啊!”米陽掛了電話。他抬頭看看冬日有些陰霾的天氣,快一年了,快一年了,自己一直在派出所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現在一聽說有重要的案子,他忽然覺得熱血開始沸騰,“嗷!”米陽猛喊了一嗓子,這才飛快的騎回了家。
  “古利!你給我回來,放下,快放下!”剛到樓門口,他就聽見自己老媽的叫喊聲。一邊鎖車一邊轉頭看,米陽就瞅著古利嘴裏叼著個塑料袋正拚命地往家的方向躥,米媽媽大呼小叫的在後麵追。等古利跑到跟前,米陽一個猴子撈月,就把它給撈住了,“謔,這袋子裏什麽呀?”米陽用力扯了扯,才把塑料袋從古利嘴裏揪出來。
  “你這壞孩子,媽媽扔的垃圾你怎麽也往回叼啊你?!”米媽媽氣個半死,也不知道這狗最近發什麽神經,總是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家。今天可好,自己剛把垃圾扔到垃圾車上,一轉頭,這小子就給叼回來了。
  看著氣呼呼的老娘,米陽突然有點心虛。上個星期米媽媽身體不舒服,米陽主動承擔了早上遛狗的重任。當然了,這等好事兒怎麽能少了韋晶,結果韋晶隻能一大早六點半起床陪著遛狗順便談戀愛,這是多麽兩全其美呀!
  溜著溜著韋晶不知道那根弦搭錯了,非要訓練古利叼東西回家,比如鑰匙串呀,晨報啊等等。結果在貴州牛肉幹的誘惑下,古利神功大成,進而轉變成逮什麽叼什麽,沒得吃,我也叼叼叼!米陽幹咳了一聲正想轉移老媽的注意力,手機“滴滴”響了,提示有短信,是肥三兒的,問他什麽時候有空聚聚。
  米陽看也不是什麽急事兒,也沒著急回,想把手機收起來,卻看老媽正打量著他的手機,“兒子,你新買的?”“您看看,怎麽樣?”米陽笑眯眯的遞了過去。米媽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觀,不知道碰了哪個鍵,屏幕亮了,色彩鮮明,“真漂亮,挺貴的吧?”
  米陽說了個數,米媽媽嚇了一跳,“中彩了你,買這麽貴的東西?”“韋晶送的,她知道我原來拿手機壞了,攢錢給我買的,我也覺得沒必要用那麽好的。”米陽笑說,聽著是有點小抱怨,但臉上的甜蜜一點都不遮掩。韋晶出國之前把手機給他的,他都不知道自己當時神什麽表情,可韋晶笑得開心又滿足。
  米媽媽一挑眉梢,看看手機再看看兒子,她無聲的歎了口氣:是不是這父母永遠擰不過子女?“這兩天好像沒看見韋晶?”她問了一句。“喔,她呀,出去培訓了,新加坡,過兩天就回來了。”米陽說得很輕鬆,其實是刻意強調一下,知道自己老媽好麵子,虛榮心強想讓她改變一下對韋晶的印象,別老覺得她沒用,人家現在也出國培訓幹活兒了!
  這段日子米媽媽心情不好,所以身體感覺不太舒服,韋媽媽又忙著上班,兩人竟然沒有碰到,所以米媽媽不知道韋晶出國去了。看著老媽長大了眼睛,米陽直到達到效果了,雖然有點困,他還是主動陪著母親去溜狗,不知道韋晶回來那天,自己能不能請出假來去機場接她...
  “哎,你家米警官到時候會來接你嗎?”亞君穿著一條鮮豔的太陽裙,帶著大墨鏡在吃著腳踩水,她回頭問。“應該不會吧,過節他們最忙了,你呢?”韋晶拿著一杯冰咖啡躺在沙灘椅上,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質背心,下麵配了一條牛仔短褲,還帶了一個NBA的遮陽帽,看起來爽得不得了。“我?我就不做這個夢了,謝軍他們一到過節就備戰,我跑去見他,他都未必有時間搭理我。”亞君撅了一下嘴,但一說起謝軍,她的思念之情溢於言表,韋晶偷偷一樂。
  環顧了一下四周,聖淘沙的藍天、白雲、碧海、淺沙,還有無處不在的那些深深淺淺的綠色,真讓人心曠神怡,新加坡被稱為花園國家果然不假。飛了六個來鍾頭的韋晶從出了樟宜機場之後,一直被那些鮮豔的、幹淨的綠色和鮮花洗眼睛。
  臨來之前,特意買了一雙平底涼鞋,因為新加坡的同事說了,他們那兒一年到頭都是二十六七度,女孩兒一年四季都是涼鞋。結果在新加坡待了快五天了,韋晶無意發現鞋底竟然沒什麽土,看著還是橡膠原本的黑色,她不禁咋舌了,從沒見過這麽幹淨的城市。
  這回的培訓名額是大姐夫給她們倆的,原本差點讓Amy那夥人去,後來是大姐夫要求他手下的所有員工都要培訓,不能光看資曆職位,要不然怎麽進步啊?這樣韋大小姐才有了第一次出國的經曆。
  原本韋晶緊張得要死,甚至都不想去了,她的英語不好,生怕丟人再丟到國外去。可結果比她想象的好多了,,培訓的都是她平時做的那些東西,她連聽帶猜,能蒙個七八成,亞君的英語還算不錯,也能幫她。如非必要,韋姑娘是打死不開口,就用東方女性特有的含蓄美的表情笑著。
  要不說語言這東西得講究個環境呢,這半年來韋晶都是幫著大姐夫做事,天天被英語熏陶著,強迫著去聽去講去寫,她的水平跟剛進BM的時候比,那真是天差地別。今天上午培訓結束了,下午自由活動,亞君趕緊拉著韋晶來了聖淘沙看魚尾獅,因為後天一早的飛機就該回國了,抓緊時間!聖淘沙公園裏的大巴都是免費的,可以穿梭到各個景點遊玩,兩個人玩累了,就來沙灘上躺著。
  閉上眼聽著海浪聲,葉子林被風吹過的刷刷聲,背帶了一點鹹味兒的清新空氣包裹著,韋晶第一次感覺,做個所謂的大外皮白領還是有好處的。雖然自己依然是個半瓶子醋的偽精英,可能跑到這地界假模假樣的假洋一回,也不算白受了這麽多年的罪。“哢嚓!”一聲響,韋晶略睜眼,就看見亞君正拿著手機對自己拍個不停。“幹嘛呀你?”韋晶故意把自己的臉擋上。
  “別擋,別擋,我拍點半裸照給你家米警官發過去,饞饞他,瞧這白花花的大腿!瞧著小肚臍兒...”亞君嘻嘻哈哈地拍個不停。“怎麽不拍你自己呀!”韋晶被她弄的沒生氣,好不容易把手機搶了過來翻看,別說,有一張照得還真不錯,沒想到自己的腿看起來這麽長,要是回去給米陽看,他會怎麽樣呢?韋大小姐咬著嘴唇忽然笑得很那個...
  可韋晶不知道的是,別說半裸,就是她全裸,估計米陽也沒心思看了,就在她窩在飛機上大睡特睡得時候,她的生活已經天翻地覆了。米陽正在前往醫院的路上,釘子在電話裏簡明扼要的介紹了一下情況,越聽他心裏越涼,怎麽會這樣...
  昨夜,大風,降溫...
  “姐,你明天有時間嗎?”楊美玉懶洋洋地問,她正歪在沙發上剝橘子吃,懷裏還抱著個電熱煲。過節這幾天她玩瘋了,趁著高海河外出執行演習任務沒人管,她兩天沒著家。正在給丈夫織毛衣的楊美蘭停下了手,“咋了,有事兒?”“是這樣,我認識了一朋友,閑聊天的時候說起他一遠方妹妹去年生了個女兒,因為不是男孩兒,被她男朋友給扔了。我原本也沒上心,可他說那孩子肩膀上有塊淡紅色的胎記,我突然想起來,上次你給愛家洗澡,她身上不就有一塊兒嗎?在一算出生時間也差不多,我就想著,會不會是愛家那孩子呀?你覺得呢,姐?”楊美玉說完剔了下牙縫兒。
  “真的?!”楊美蘭驚喜萬分,她趕緊放下了手上的活計湊了過去,“妹呀,你說的是真的嗎?”楊美玉不屑的一翻眼皮,“我是說覺得像,真的假的我哪兒知道呀,不過我和他說了之後,人家提出想看看孩子,你不相信人家,人家還不相信你呢,誰沒事兒吃飽了撐得認個孩子回家去?”“對對對!”楊美蘭一疊聲的同意。
  “那咱請他來福利院看看中不?”楊美蘭小心翼翼地問。“唔,我不知道,這樣吧,我給她打個電話問問人家什麽意思,對了,這事兒先別跟你們院裏的人說,萬一不是,人家該嫌你多事了,你就一臨時工,別找麻煩,再說,扔孩子是犯法的,人家也怕惹事兒,你弄的大張旗鼓的誰還敢去啊。”
  “俺懂,俺懂,那你快打吧。”楊美蘭為愛家的身體操碎了心,從第一次抱這孩子到現在也快一年了,楊美蘭已經拿她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看待。醫生說這孩子明顯先天不足,需要詳細檢查,可以看那檢查費,她就隻能抱著孩子回來了,福利院不可能供得起的。這會兒忽然聽聞孩子的身世有了線索,她實在是太高興了,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想放棄。
  “知道了,瞧你急的,我得回屋找找電話號碼去,你等一下吧。”楊美玉說完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房間,隨手關上了門。楊美蘭也不敢跟過去,隻能忐忑不安的看著她的房門,默默祈禱。楊美玉貼著門口聽了聽,這才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嬌滴滴地說:“飛哥,事兒我給你辦成了,你答應我的事兒...”
  “嗬嗬,妹子放心,明天見到人之後,我就把剩下的全匯給你,我這人向來如此,再好的朋友也要明算賬!之前給你多少,少了一分沒有?”黃飛笑得很開心,他上牙床上那顆凸起的犬齒越發明顯。何寧哆嗦了一下,蜷縮身體靠在床邊,她頭發散亂,裸露的皮膚上都是青紫的痕跡,額角也破了,血液凝固。
  上次被黃飛找到的第二天,何寧故作溫順認命,借口還要上班去拿當月工資,讓黃飛陪著她回到了韋媽媽工作的那家公司。找了個機會,她鑽進了公司出去拉貨的貨車裏跑掉了,出租房裏留下的一切她都不要了,甚至包括她辛苦攢下來的錢,身上隻有剛發的工資和身份證。
  說什麽她也不願意去找江山,這個那人的出現,他對自己的照顧、認真、體貼,差一點讓自己以為小說裏描寫的灰姑娘遇到白馬王子的事情是真的會發生的。可現實就是這樣,也許隻差一點兒,但你永遠夠不到。不要說還有一個隨時會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凶狠的丈夫,就是被送到福利院的女兒,也隨時的在提醒著她:你,現在沒有資格去享受嗬護。
  她喜歡江山,真的喜歡,無數次夢到自己幸福的和他生活在一起,沒有打罵,也不用為了明天的生活而愁苦,可最後都是被丈夫那扭曲的笑容給驚醒,欲哭無淚。自從她嫁給黃天那天開始,她就明白,還能哭出來,也允許你哭,其實是一種奢求。
  如果因為自身兒害了江山,何寧寧願先殺了自己,他對自己越好,她越害怕,所以她一直躲著,希望他忘了自己,而在內心最深處,又渴望著他不要離開,女兒是自己活下去的支撐,他,卻是自己對幸福最後的一點渴求。
  逃跑之後的何寧因為女兒的關係,一直無法離開北京,躲藏時無意間碰到了一個有過一麵之緣的老鄉,說可以介紹她到一家郊區醫院專門給人當護工,條件是每看護一個病人,要分她兩成的工資,何寧立刻同意了。因為她肯吃苦,服務周到有體貼,要價也不高,所以很多病患和家屬都願意雇傭她。晚上累了,就在醫院的長椅上睡一覺,她吃得很簡單,就這樣,兩個月下來,她還攢了一些錢。
  雖然覺得不安全,可奈不住對女兒的思念,她還是每隔一個星期就會到福利院附近站轉轉,偶爾還能隔著鐵欄杆看見一個女人抱著女兒出來曬太陽,跟她說話玩耍。看得出,那女人對女兒非常喜歡,溫柔慈愛,何寧心中萬分的感激,她覺得老天對她怎樣都無所謂,女兒能遇到個好人她就知足了。
  前幾天,何寧去看女兒的時候,發現福利院在做活動。展板上居然有女兒的照片,踟躕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走過去看。摸著照片上女兒胖乎乎的臉蛋,她強忍淚水,怕惹人懷疑,趕緊留下五百塊錢,就低頭走了。
  何寧一路哭著回家的時候,並不知道黃飛就跟在她身後很久了。當黃飛再一次微笑著出現在醫院大門口的時候,何寧臉色慘白如同見了鬼一樣,她咬緊牙關,才能讓牙齒不打顫。那個不知情的老鄉還笑眯眯地說,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那天咱們老鄉聚會聽說黃哥找你,我趕緊給他打了電話。
  那女人表功似的說:“他害怕你不原諒他,不讓我告訴你,足足又等了小一個月,看你消氣了才來見你的。”一個月,他盯了自己一個月...何寧如墜冰窟,她知道,女兒的事情他一定發現了。
  黃飛再一次感謝了那女人,貌似還塞了兩百塊錢給她,在女人喜滋滋的客氣中,上前一步拉住何寧的手,輕聲說:“媳婦兒,都是我不好,我給你道歉,咱們回家吧。”何寧的手冰的沒有一絲溫度,黃飛笑得很開心。
  “好,好,就按我們約定的,你把她帶到那邊兒去,唔,我也隻是代表我那遠方妹妹看看孩子,你放心,不管是不是她,我都會給你姐姐一些錢,做人要行善嘛,不會讓她白跑一趟的...是啊,沒法認,就算是,也是我那妹子的私生子,她還得嫁人呢...嗯,可不是,幸好認識了你,要是去福利院看,不定得多少麻煩事兒呢,好人有好報,哥謝謝你了!你還信不過我呀!咱倆誰跟誰呀。”黃飛話說的親熱又客氣。
  何寧隱隱約約聽那邊的女人說了句“討厭”什麽的。黃飛又叮囑了一句:“那孩子的東西可千萬別忘了,要不怎麽認呀...好,那掛了啊。”她做夢也想不到,因為自己的逃跑,黃飛竟然跟楊美玉有了聯係,更想不到,那個對女兒溫柔照顧的女人竟然是楊美玉的親姐姐。當時聽黃飛說起的時候,她真覺得這就是一場噩夢,黃飛卻得以的拍拍她的臉告訴她:這就叫天意,老天都照顧我,你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想到這兒,何寧不紫金地又瑟縮了一下,被黃飛毆打的傷處隱隱作痛,再一次提醒她,麵對的是什麽人。
  屋裏一時安靜了起來,黃飛把手機放在手裏把玩著,似笑非笑的看著縮成一團的何寧半晌,朝她慢步走了過去。他的身材不算高大,卻仿佛遮住了屋裏所有的光線,看著何寧全身緊繃的樣子,黃飛一扯嘴角。“哼,你以為你跑得掉?你以為你把孩子藏起來,我就找不到了?”他的聲音越淡何寧越害怕,自己這個“丈夫”心有多狠,她最了解不過了。
  “你讓我怎麽辦?就算我不想活了,我也得讓孩子活下來,你被抓進去了,可你那些什麽做生意的朋友三天兩頭的找我,要麽半夜往家裏塞條子讓我小心點,放明白點。我明白什麽呀?你幹什麽都不讓我知道!我現在辛苦攢錢也是為有一天能解妞子回來,再說你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我懷孕的時候你打了我多少次,說要什麽孩子,踢死算了,現在幹嘛非要去找她!”何寧因為恐懼連嘴唇都是慘白的,可為了女兒,她還是不肯放棄。
  “是嗎?”對於妻子這番痛苦,黃飛根本就不動心,他嘲諷地說:“我還以為你是忙著勾搭小白臉,怕孩子壞了你的事兒才把她送福利院了呢!那小白臉兒現在也不知道你有個女兒吧?”
  “你無恥!”何寧怒罵了一聲。“啪!”一記重重的耳光跟著就落在了她臉上,打得她頭一歪。何寧咬牙沒有叫痛,早就被打慣了,知道自己越叫疼他打得越狠。黃飛冷冷一笑,“我告訴你,你要不給我乖乖地配合,妞子暫且不說,你猜那小白臉兒會有什麽下場呢?”最後一句話他說的很輕柔,卻一字一句讓何寧感到呼吸困難。
  看著何寧驚恐的雙眼,黃飛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回到桌旁坐下,順手拿起啤酒想喝,卻神色一變,眉毛皺起,他用手按住了腰部,嘶嘶地吸涼氣。“我那天去醫院做的檢查拿回來了沒有?”他問。“還得等兩天。”何寧低聲說,她起身給黃飛倒了一杯熱水。
  在老家黃飛就喜歡喝酒,酒量特別大,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覺得自己不舒服,肋岔子下麵嘶嘶啦啦地疼。因為著急要找到何寧母女,一時間沒顧得上。現在何寧被他攥的死死的,女兒也有了下落,那天無意間發現自己小便變成了啤酒色,再一想進來自己精神不好,總覺得累,應此他就去醫院做了個檢查。錢花了不少,結果還沒出來。
  自從被黃飛帶了回來,何寧一直沒有再出去工作,每天被鎖在家了做飯,伺候他。黃飛也不怕她再跑了,江山的工作單位、地址、電話,甚至住哪兒,早就打聽清楚了,他不信何寧有勇氣跟江山和盤托出,拉他下水。看得出來,他對那小白臉兒真的動心了,黃飛冷笑著想,還沒人能戰老子的便宜呢。
  “行了,關燈,睡吧,明天可是個好日子,也許來個父女相認呢,那得多感人啊,是吧?”喝完熱水,感覺舒服點兒了的黃飛站起身開始脫衣服。何寧神情木然地站在桌邊一動不動,黃飛也不催她,時間拖得越長,她越受折磨。
  最終,等還是滅了...
  “姐,你東西都帶上了?別忘了,人家說了,想看看孩子當時身上帶的東西,要不沒法認!”楊美玉在電話裏囑咐說。“哎,都帶了,你放心吧。”楊美蘭連聲說。“記得保密!”楊美玉又囑咐了一句,這才掛了電話。
  “美蘭,你什麽時候帶愛家去看病呀?”見她放下電話,張老師順嘴問了一句。“馬上就走。”楊美蘭微笑著說。碰巧這幾天愛家又開始咳嗽還有點發燒,她借口帶孩子去看病,正好能讓那家人去認認。
  楊美玉說了,人家一時半會兒沒想認隻是想知道這孩子好不好,如果真是自家的,能給點兒錢什麽的。你也別著急讓人相認,慢慢來,最起碼先拿回些錢給愛家看病也好呀。這事兒不能急,你逼急了,人家不認了怎麽辦?楊美蘭覺得妹妹說的很有道理,她誰也沒告訴,悄悄的帶上了愛家來福利院時圍著的小棉襖和小被子,就抱著孩子出了福利院大門。
  撂了電話的楊美玉一抬頭,看見院子裏韋媽媽在跟老板聊天,老板貌似得意洋洋的正在展示他新買的寶馬,指前指後的讓韋媽媽看,韋媽媽的表情卻有點詭異,想笑又忍著的樣子,隻一個勁兒地點頭。沒聊幾句,老板開上新車走了,韋媽媽回了辦公室。
  “許姐,什麽事兒這麽可樂呀?老板講笑話了?”楊美玉迎上去親切的攙上了韋媽媽的胳膊。剛才老板跟韋媽媽吹牛他新買的寶馬車,進口的嫌貴,就買了國產的華晨寶馬,車屁股上寫著那四個字呢。
  他怕人家看不起他買的國產寶馬就像把那四個字給摳了,可都摳了又擔心有人不識貨不知道他這是名牌車,結果韋媽媽就看見那車屁股上隻留下了兩個光燦燦的字:“寶馬”!還不如都摳了呢,她當時就像笑,可在老板麵片隻能忍著。
  正想著回去說給老頭子和韋晶聽,楊美玉這麽一問,她自然不能實話實說:“喔,沒什麽,我閨女今天下午就回來了,剛才跟老板請假,下午早點兒回家。”韋媽媽隨便找了個借口,不過想到快見到女兒了,她真的很高興。
  “您閨女從新加坡學習回來了?真好,要不說人比人的氣死呢,這外企的白領就是不一樣,長得又漂亮,唉,我這輩子是沒戲了。”楊美玉一副羨慕得不得了的樣子。上回韋晶休假接韋媽媽下班,她們見過一次。韋媽媽雖然一向不喜歡楊美玉,但是她的話和表情還算讓人受用,韋媽媽就一笑,“你還年輕,以後長著呢,慢慢來。”
  “那許姐你趕緊回去吧,對了,剛才羅蘭美容院說要結款,李哥也不在,幹脆我過去一趟吧支票拿回來吧?”楊美玉攙著韋媽媽的胳膊往外走。“呃,也行吧,那麻煩你了。”韋媽媽知道她就是想出去溜達不想悶在辦公室。這一去,可能一下午就不回來了,但今天韋晶回來了她心情好,也就同意了。
  楊美玉非得把韋媽媽送進辦公室後,才轉身回座位拿了手包離開,走到街邊趕緊攔了輛出租車,上車給司機報了個地址之後,就在那兒琢磨。她是一肚子賊心眼兒,雖然黃飛答應給她三千塊錢謝禮,但現在隻給了一千,而且還跟她說,不讓她跟著一起來。
  雖然黃飛的話說得客氣,自己的妹妹也許會一起去,怕人多口雜,不想見外人什麽的,但也沒有根本不信,而且他越這麽說,越懷疑他想賴賬。雖然自打兩人認識,黃飛一直對她很客氣,但上次他毆打何寧的凶狠,楊美玉還是記憶深刻的,所以也不敢太明目張膽,就像悄悄的跟去,拍個證據什麽的,以防萬一。
  她之所以認識黃飛是因為何寧逃走,一肚子好奇的她打著跟何寧是好朋友的旗號想探聽點八卦。小飯館裏,黃飛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塔河何寧之間的故事似乎充滿誤會和苦難,可楊美玉不愛看書,連《知音》都不看,這般三流的狗血情節居然聽得嘖嘖感歎,還為黃飛打抱不平。
  黃飛也挺大方,幾次吃喝都是他掏錢,這樣一來二去的,兩人還算熟了。黃飛拜托她如果知道何寧的消息,一定要告訴自己,楊美玉拍著胸口答應了,雖然她明知道何寧不可能來找自己,但是白吃白喝的好事兒,傻子才拒絕呢。
  孩子的事情也是黃飛無意間提起的,越聽楊美玉越覺得是老天讓她發筆小財,姐姐當寶貝似的那孩子終於有點用處了。她故作無意地跟黃飛說起姐姐的事情,黃飛立刻做驚喜狀,前前後後了解了一番,立刻許諾了好處給她。楊美玉並不知道自己喜滋滋地轉身離開之時,黃飛一臉冷笑。
  一會兒得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才行,楊美玉捏著自己新買的手機盤算著...

  第二十八章 不能放棄(下)
  “好了,放心吧,米警官,保證把韋大小姐給你接回來。你工作注意安全,嗯,別客氣,嗬嗬,好呀,等著你的大餐了,好,拜!”陶香摘下藍牙耳機,好笑的搖了搖頭,米陽生怕自己誤了飛機時間,耽誤接機,發短信不行,又打電話提醒。
  今天正好來西邊見一個老朋友也是老客戶,那個老太太談興很濃,最後陶香不得不告辭說要去機場接朋友,這才得以離開,掛了米陽電話,她開車直奔五環,打算從環線去機場,沒想到西五環這邊為了奧運正在修高架橋,兩邊都是還沒有拆遷的平房,有人還做著小買賣,堵的是一塌糊塗。好在時間還算富餘,陶香也不著急,跟著車流慢慢往前蹭。
  正想打開音響聽聽歌兒,陶香無意間轉頭,一愣,就看見高海河的愛人抱著個孩子,拎著大書包,從不遠處的便道上匆匆走過,她左瞄右看的顯然正在尋找什麽。“滴滴!”後麵傳來了喇叭催促聲,陶香趕緊鬆開手刹往前又溜了一段。
  車流移動依舊緩慢,陶香不想多看,可眼神總是不自覺的看過去,沒一會兒,她眉頭皺了起來。高海河的愛人身後綴著一個男人,離得不遠不近,猛一看就是一路人,但高海河的愛人也許是因為路不熟,一直在走走停停,可那男人也一直在走走停停。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不時的在打量著前方女人的一舉一動,雖然他做出很自然的樣子。
  不對勁兒,真的很不對勁兒,聯想年下的那些搶劫案,陶香看了下時間,一咬牙,打輪往自行車道拐去,就算違反交規也沒辦法了。她是高海河的妻子,她對那女人一點好感也沒有,可正因為她是高海河的妻子,陶香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兒。
  原本想開車追過去,跟他打個招呼什麽的,也許後麵那男人就知難而退了,可沒成想她一不小心把一個騎車的中年婦女給剮了一下,女人晃了幾晃卻沒摔倒,嚇了一跳之後立刻攔住了陶香的車叫嚷了起來。
  陶香狠狠地按著喇叭,楊美蘭卻充耳不聞,朝著一條看起來就很偏僻的小路拐了進去,果然,那男人也跟著進去了,他倒是回頭看了這邊一眼。陶香趕緊下車道歉著急要走,那女人卻沒完沒了起來,陶香急的沒辦法,趕緊掏出兩百塊錢對付了她,再開車過去,人已經沒影兒了。
  把車隨便停在了路邊,陶香下車追了進去。一進去,她也有點傻眼,裏麵竟然有好幾條道,陶香情急之下隻能選一條看起來最危險的跑了進去。邊跑她邊撥好了110的號碼,要是真有個萬一的話,立刻就能撥出去,節約時間也省得慌亂之下出錯。
  “同誌,愛家真的是你妹妹的娃兒嗎?”楊美蘭抱緊愛家,盯著那男人的一舉一動。妹妹說了,人家不願意見外人,可沒想到找了個這麽偏僻的地方,而且這男人明顯對這孩子本身還有那個胎記不太感興趣,隻掃了一眼,就開始翻來覆去的摸索著愛家那件小棉襖。楊美蘭雖然不算多聰明,但如果不是妹妹親口介紹的,她又太想給愛家幸福,是不會那麽輕易相信的,而現在她本能地察覺這事辦得有點冒失了。
  “我再看看,再看看。”男人隨便應付了一句,他仔細地摸著小棉襖,明明記得自己把鑰匙給縫在裏邊兒了呀,怎麽會...“哎?你幹什麽?!”手裏的小棉襖突然被楊美蘭抽走了,他臉色一陰,看見楊美蘭驚恐地睜大了眼,又趕緊緩了一下表情,“大妹子,你這是幹什麽?”
  楊美蘭咽了口吐沫,“同誌,你到底是不是這孩子的親屬?”男人迷了下眼,然後微笑著說:“我覺得挺像,不過,我還想讓我妹妹再認認,要不這樣吧,孩子你肯定不會讓我帶走,現在人販子多,不如這樣,我把這小棉襖拿回去給我妹妹認認如何,你要還是不放心,喏!”他掏出五百塊錢來,“拿著,給孩子點奶粉錢,也當是押金了!”
  “不,不用錢!”楊美蘭飛快地搖頭,退後了一步,“不是俺不給你,這娃兒身上的東西就這兜兜和小花被了,我不能讓你拿走,實在不行,你讓孩子他娘再來一趟,我再把這些東西給她看,我保證不讓任何人知道。”男人笑得有點勉強,“一個小破棉襖我要它幹什麽,肯定還你,就是拿去看看,我妹妹不方便來。”可楊美蘭還是一個勁兒的搖頭,男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言不發地看著楊美蘭。
  楊美蘭看的直哆嗦,她緊緊摟著睡著的愛家,防備地看著對方。男人忽然歎了口氣,“這就沒辦法了,先這樣吧,回頭我看能不能讓我妹妹來,麻煩您了。”楊美蘭大大的鬆了口氣,“沒問題,啥時候都行,那我們先走了!”說完抱著愛家轉身想走。
  “啊!”楊美蘭突然覺得自己後腦一痛,人立刻向前撲倒,摔倒之際,她還努力歪了一下,以免壓到懷裏的愛家。愛家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哇哇!開始放聲大哭。男人立刻捂住了孩子的嘴,然後拚命從楊美蘭手裏搶那個小棉襖,可沒想到已經半昏迷的楊美蘭仍絲絲的抓著不放。男人低罵了兩句,顧不上孩子,開始掰楊美蘭的手指。偷偷跟來的楊美玉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的像打雷,她真怕不遠處的那個人會聽到。本來隻是想拍點證據以防黃飛賴賬,卻沒想都會親眼看見他對姐姐行凶。楊美玉手裏的手機都快捏出水來了,可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被黃飛發現了,連她一起殺了,就那麽僵硬著,哆嗦著,錄著。
  孩子的哭聲引來了四處尋找的陶香,她剛到就看見楊美蘭躺倒在地,孩子正哇哇地哭著。衝過去一看,發現楊美蘭已經昏了過去,迅速檢查了一下,她後腦有血,陶香立刻掏出手機就想報警,然後打120.
  “嘶!”楊美玉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捂緊了嘴巴,驚恐地看著黃飛從後麵躥出來,把陶香也打昏了過去,然後又去扯楊美蘭手中的小棉襖。楊美玉嚇得都快小便失禁了,眼看著黃飛把小棉襖從楊美蘭手裏撕了出來。突然不遠處一個老大爺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那姑娘,我說你踩著我家煤堆了,你瞧瞧都碎了嘿!”
  一如驚恐之鳥一般的楊美玉猛地跳了起來,看著一臉不滿的老大爺,楊美玉根本沒有回頭的勇氣,她知道黃飛一定看見自己了。“哎,你這人怎麽這樣啊!”老大爺看著突然跑走的楊美玉大喊了一句,可她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老頭子,你先把雞翅燉上吧,我去買點青菜就回來。對,陶香去接韋晶,你甭管了,做好你的飯就是了。嗯,那掛了啊。”韋媽媽把電話塞回了包裏,快步往外走,想去菜市場買點好菜給韋晶吃。
  剛出了公司所在的那個胡同口,就看見路那邊楊美玉正在跟一個小年輕爭執著什麽,那小子一頭黃毛。韋媽媽見過他一次,騎著摩托來接楊美玉,說是她男朋友,好像在讀一個藝校什麽的。
  兩人不知道說了些社麽,那黃毛突然把楊美玉的書包拿了過來,一通亂翻,最後把楊美玉的手機揣到了自己兜裏,又推了一把追過來的楊美玉,轉身就走。他一抬頭發現韋媽媽在看自己,就不山的瞪了韋媽媽一眼,好似少管閑事的意思,這才跑了。
  韋媽媽皺了眉頭,心說這都什麽人呀,現在男人打女人流行是不是?有點猶豫要不要過去問問,看見楊美玉也沒再繼續追,隻滑坐在路邊,把頭埋進雙臂,肩膀抽搐著,好像是在哭。
  韋媽媽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小年輕之間這些事兒沒法管。她小心翼翼的繞著走了出去,心想還是我女兒好,聽話,找男朋友也算有眼光。老頭子說的對,人是沒辦法選擇父母的,攤上那個媽,米陽其實也挺可憐的...
  “韋晶,你那朋友在哪兒呢?”出關之後的亞君四處張望,韋晶一下飛機就發了平安到達短信給老媽、米陽和陶香。老媽立刻給她打了電話,那倆人卻一點兒動靜沒有。估計米陽在執勤,不能回電話、短信很正常,可是說要來接自己的陶香也不回信兒就有點怪了。
  因為出關有點麻煩,一時沒顧得上,現在人都出來了,可還是看不見陶香人影兒。“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溫和卻機械的女聲傳來,不會吧?韋晶覺得不可能啊,陶香辦事兒向來牢靠,怎麽可能這個時候關機呢?
  韋晶也不敢走,隻能拉著亞君一起等,足足等了快一個小時,陶香還是不見人影兒,手機依舊關機。總不能等到天亮吧,再說還有亞君呢,開始有點擔心的韋晶隻能和亞君分手,打車回家。司機一聽是去西五環外的,大活兒呀!高興壞了,麻溜兒地幫韋晶把行李裝進了後備箱。
  韋晶撥陶香手機還是不通,再撥米陽的,居然也關機了,韋晶這回真的有點毛了,出什麽事兒了嗎...我呸呸呸!一路上琢磨來琢磨去,眼瞅著快到家那邊了,兩人的手機還是打不通。韋晶也沒了辦法,隻好想著先回家再說。
  到家剛抱著爸媽親熱了一下,手機響了,韋晶撲過去看,是米陽的!頓時一肚子擔心轉成了怒火,接起電話就開使吼:“死大米,我說你怎麽回事啊!關什麽機呀!你住不知道我在機場...”話沒說完,韋晶突然消聲了,忙著收拾行李和上菜的韋氏夫婦一愣,就看見韋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白慘慘的,她結巴著說:“你,你,你說什麽?陶香怎麽了...”
  “嘩啷”一聲,門鎖打開了,本就有些破舊的屋門被人一腳踢開,黃飛滿頭大汗地衝了進來。何寧正木然地坐在床上發愣,手裏攥著一張紙,看著他進來,一時間隻張大眼睛看著他,卻一動不動。黃飛顧不上理她,翻箱倒櫃的找東西,“剪子放哪兒了?!”他頭也不回的問了一句,身後卻沒動靜。
  黃飛本就怒急攻心,一回頭看見何寧傻坐著,他幾步過去就是一記耳光,“啪!”地一聲,何寧歪倒在床上。“靠!我問你話呢,沒聽見啊?”黃飛表情扭曲。何寧好像剛從夢中驚醒一樣,跌撞著把剪刀找出來遞給他。
  “哢嚓,哢嚓!”黃飛把那小棉襖一下下剪開,何寧突然撲了過來,“妞子的兜兜!孩子呢!孩子怎麽樣了!啊!你幹嗎剪爛它?!”她想去搶那小棉襖,卻被黃飛一肘子搡倒了,“滾開,再搗蛋老子先弄死你!”“哈哈哈!”沒一會兒,黃飛大笑了出來,坐在地上的何寧就看見他從碎步裏撿出了一把小鑰匙,拿在眼前欣賞著,貪婪之情再也難以抑製。
  “這是什麽?”一無所知的何寧下意識問了一句。“哼,大富貴。”黃飛小心翼翼的收好鑰匙。釘子和米陽說的那些猜測情況沒錯,黃飛是個慣偷,他是因為吸毒走上這條路的。那家富豪的一個親戚是個賭徒,上回因為借錢的事兒與有錢的遠方堂姐產生齟齬,他表麵上恭恭敬敬的給堂姐開車,私下卻找到了曾在一起混過的黃飛,下手偷了她家最值錢的一套首飾。
  黃飛有案底,賭徒卻沒有,兩人算計好,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賭徒讓他媳婦兒去銀行開了一個保險櫃把首飾收藏好,互戶主是賭徒媳婦,鑰匙卻在黃飛手裏放著,少了誰東西也拿不出來,就等風聲過去在銷贓分錢了。可沒想到警察追得緊,黃飛又因吸毒被強製戒毒去了,兩人都不敢見麵。賭徒一直盯著黃飛家,沒想到何寧嚇得帶著孩子跑了,而黃飛當初為了保險,竟然把保險櫃鑰匙縫在了孩子的小棉襖裏,確實沒人想到,何寧也不知道。
  一番陰差陽錯,黃飛自然不肯放棄,他悄悄地追了來...而今天,他終於心願得償。
  這會兒拿到了財富之源,黃飛心情好了很多,鑰匙已經找到,得馬上走。他勒令何寧,“趕緊地,收拾下東西我們走!車票我都買好了!”“走?去哪兒?妞子到底怎麽樣了?你說啊!”何寧掙紮著站了起來,死死抓著黃飛的手臂不肯鬆開。
  “喊什麽你!”黃飛下意識想揍她,又知道現在時機不對,現在跑路要緊。“先去收拾東西我再告訴你,要不然你別想再看見孩子!”他威脅道。看見何寧聽話的照做了,黃飛滿意地一笑,現在再辦一件事就行了,那個貪婪又沒膽的女人,自己現在沒工夫收拾她,但得警告她一下。
  他撥了一個電話,何寧就聽見他陰惻惻的笑說:“美玉妹子,什麽時候來拿錢呀...別客氣,你我心知肚明,你看見我了,我也看見你了...哼,拿著手機拍你姐姐的慘狀,感覺不錯吧...別這麽說呀,我還得謝謝你呢,要不是你幫忙,我這事兒還真辦不成!跟你沒關係?嗬嗬,好呀,你要是有膽子就去跟警察說,看他們信不信我們沒關係,錢你可都收了...好啦,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放明白點,回頭該給你多少我一分不少,就這樣吧,不該留的東西留著小心咬手!對了,現在可是個安慰你那姐夫的好時機,哈哈哈!”黃飛冷笑著把電話掛上了。
  就知道楊美玉沒膽子去報警,自己已經表明了,如果她敢報警,那就拖她一起下水。吃過幾回飯,早就聽出來這女人對自己姐夫有所窺伺,現在點給她了,自私如她應該會掂量著哪邊比較重要吧。
  黃飛心裏很得意,自己步步為營達到了目標,誰也別想逃過去,控製一個人其實很簡單,“人性”兩個字就足夠了。“你到底把那女人怎麽了,什麽慘狀?如果你不告訴我妞子怎麽樣了,我不會跟你走的!”一旁的何寧越聽心越寒,她死盯著黃飛問。
  “哼,我告訴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跟著我走,下半輩子就等著享福吧。這個孩子沒就沒了,我們還可以再生嘛,你給我生個兒子,我有多少錢都是他的。”黃飛半威脅半利誘地說。看何寧不說話,一扯嘴角,果然,誰能跟錢過不去呢。他的口氣越發溫和:“媳婦,快走吧。”夜長夢多,那兩個女人應該不會死,但也得防備警察找上門來,好不容易拿回了鑰匙,不能再出錯了。至於何寧,他心裏冷笑等離開了這裏,要真麽處理她,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沒了就沒了,再生一個...黃飛的搪塞之語讓何寧徹底絕望了,他肯定把那個溫柔的女子給害了,妞子也...何寧呆滯的轉動眼珠看向之前飄落在床上的那張紙。“你還愣什麽?怎麽,難道你還惦記著那小白臉兒?!我告訴你,你要是還敢想著他,我早晚弄死他,不信你就試試!”黃飛想到何寧還惦記著江山就很憤怒,這女人他可以不要,但不能便宜了別人。
  見何寧眼珠不錯的瞧著那張紙,黃飛好奇的走過去拿起來看,一愣,低頭仔細地查看,“這是我的化驗報告...”話未說完,忽然口鼻間被捂了一塊布,一股微酸的化學試劑味道衝鼻而來,黃飛拚命掙紮,可死命按住他口鼻的何寧卻如同鋼筋鐵鎖一般勒住他不放。
  沒一會兒,黃飛就軟了下去,直到他撲到在地,跟著他坐倒的何寧還是死死地按著不敢鬆手,她的手就好象粘在上麵了一樣,身體劇烈地顫抖也無法讓她的手離開一公分...
  過了半晌,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何寧慢慢地站了起來,她渾身冰冷,四肢僵硬,可她還能活動。而昏倒在地的黃飛...她好像忽然明白自己幹了什麽似的,驚慌失措地後退著指導被凳子再次絆倒...
  110報警中心的鈴聲想起,一個驚慌失措的女人在電話中哭叫著:“警,警察同誌,我丈夫他,出...出事兒了!你們快來吧!”
  等警察趕到的時候,發現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經沒了呼吸,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正蹲在牆角哭泣著,顫抖著。等釘子趕到的時候,法醫已經完成了初步檢查。“什麽味兒?”釘子一進門就覺得空氣裏有點糊糊的味道,很淡,好像什麽燒糊了似的。
  他眼光一掃,落在了躺倒在地的男人身上,眼睛頓時瞪的溜圓,這個人跟協查通報上的那張照片一模一樣,居然是黃飛,他怎麽會...“丁隊長,你來了。”管片兒的接案民警走過來跟釘子通報了一下情況,釘子緊皺了眉頭,看向院子裏那個披頭散發,臉上有傷痕,正在發呆的女人。
  乙醚?釘子看向物件袋裏那塊手絹,乙醚過量確實可以致人死亡,可就這些劑量應該不會吧...報案的那個女人叫何寧,自稱是黃飛的妻子,她說話一直顛三倒四的不太清楚,什麽黃飛害人了,殺了孩子,還有個很慘的女人,自己想跑,黃飛打她...前言不搭後語的,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一個女警官在溫和地跟何寧聊天,很有技巧地引導談話,何寧斷斷續續地說著。楊美玉?楊美玉又是誰?她姐姐,孩子?鑰匙?釘子從證物箱裏找到了那把鑰匙,他看了看,上麵刻著銀行的名字還有號碼,應該是銀行保險箱的鑰匙。難道黃飛來北京就是為了這把鑰匙,他把髒物存在銀行了?釘子迅速在腦子裏把各種情況分析了一下。
  這邊米陽簡直快要瘋了,本來正準備下班的他突然接到報案說兩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在拆遷房那邊出事兒了,沒辦法,所裏人手緊張,他隻能跟車出發。到了現場,他萬分驚訝地發現一個是陶香,另一個居然是高海河的愛人,陶香怎麽會在這兒?她不是去接韋晶了嗎?她又怎麽會和高海河的妻子在一起?米陽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120”也呼嘯著到了,兩個暈倒的女人被同時抬上了救護車,已經哭得氣若遊絲的愛家也被急救醫生抱走了。聽報案的老頭將,他看見這兩個女人的時候,其中一個女人手裏還握著一根鐵棍,而那個女人,就是陶香。
  勘察現場時,趕過來的牛所接到米陽報告,知道他跟這兩個女人都認識,根據原則,隻能讓他退出現場工作。米陽二話不說,打了個的就直奔醫院,路上他接到了釘子的電話,沒聊幾句,兩人就發現彼此的案子居然掛上鉤兒了,今天第三個打雷劈在了米陽頭上。自己統共也沒認識幾個女人,現在居然三個都出了事兒,那個何寧居然是黃飛的妻子,而黃飛已經...
  韋晶下車時差點忘了給錢,司機“哎哎”的叫著,她哆嗦著從錢包裏掏出一百就扔了過去,然後頭也不回地往醫院裏跑。司機雖然不滿意,但是這麽急火火的來醫院肯定沒好事兒,司機牢騷了兩句也就開車走了。
  “韋晶!”一聲大喝拽住了韋晶的的腳步,她回頭一看,立刻轉身衝了過去,“米陽,陶香呢?她怎麽樣了?說話呀你!”韋晶真急了,她推了米陽一把。剛才米陽因為心裏煩躁,想來外頭抽口煙,沒吸一會兒,就看見韋晶炮彈似的往醫院裏衝鋒,他趕緊叫住了她,現在陶香不是誰相見就能見的。
  看著都快哭了的韋晶,米陽隻能把不違反紀律原則的一些情況給韋晶講了一下,可就這些,已經讓韋晶難以接受了!“不可能!”韋晶斬釘截鐵地說:“那個王八蛋說的!陶香去傷害那個什麽高的妻子,她有病呀,不就上回咱們和那個什麽高一起吃了頓飯嗎?要不誰認得誰呀!”
  其中的內情米陽不能說,隻問:“韋晶,你說會不會陶香之前就認識高海河,你先別反對,聽我說完!”米陽看韋晶急赤白臉的要反駁,做了個停的手勢。韋晶直喘粗氣,但還是閉上了嘴。“你忘了,上次咱們還說他們之間有點怪,當時還沒什麽,可現在想想,你不覺得...”“我不覺得!”韋晶毫不猶豫地說:“就算桃子跟那個什麽高真有什麽,我是說如果啊!她也不會去找他老婆的麻煩,陶香是那種人嗎?她寧可自己難受,也不會去破壞別人家庭的!”
  米陽無話可說,雖然跟陶香交往不算很多,但是不論自己接觸還是聽韋晶說起,都感覺到陶香是個極其自尊自愛自利的女孩兒。“呼!”米陽長出了一口氣,狠狠的搓了把臉,“是呀你說的對,等楊美蘭醒了,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那女的沒事兒吧?”韋晶問。“她受傷比較重,現在還沒醒,陶香到沒什麽事兒,我雖然沒進屋,但是看她回答問題的樣子很清醒,醫生也說了她沒事兒。”米陽答道。韋晶開始憂心忡忡,“那個女人不會一直不醒吧?呸呸呸!”話沒說完她自己就不愛聽了。
  看韋晶一副嫌棄自己烏鴉嘴的樣子,米陽忍不住微微一笑,糾結的心也稍稍放鬆了一點。他好像才意識到韋晶回來了,就在自己麵前,氣呼呼熱騰騰地。“米陽...”韋晶幾乎哀叫了一聲,米陽明白她什麽意思,伸手把韋晶抱進了自己懷裏,“沒事兒的,陶香一定沒事兒的!”聽著這樣的保證,韋晶忽然開始嗚嗚地哭,哽咽難抑,米陽什麽也不再說,就緊緊地抱著她。
  兩天過去了,楊美蘭還是沒醒,那根鐵棍上的指紋也出來了,隻有陶香的。米陽根據紀律回避了這個案子,卻被原來的何隊,現在的何副局長借口人手不足被調去幫忙釘子。米陽知道這是何隊良苦用心,他一直沒有放棄自己,因為人事鬥爭,撞在槍口上的自己被發配去了基層所,現在有機會,當然想把自己弄回來。牛所也心知肚明,大手一揮,放行。
  在看守所裏恢複了正常的何寧供認,是她用乙醚吧黃飛給迷暈的,想借機逃跑,卻沒想到黃飛昏倒後卻美了氣兒。法醫的鑒定結果也出來了,很簡單——乙醚中毒。如果是普通男性,那些乙醚之足夠讓他昏迷很長一段時間卻不足以致命,而黃飛不再醒來的原因卻是,他的肝髒有明顯的病變跡象。
  乙醚,曾被廣泛用於臨床麻醉,但是因為其不確定性,以及太多的禁症而被放棄使用。其中一項就是:當時用乙醚進行麻醉時,膽汁的分泌會減少,一種叫肝糖原的物質會被耗竭,對一個身體健康的人而言這沒什麽關係,但對於肝病患者來說卻是致命的,而黃飛恰恰肝功能出了很大問題。
  何寧曾在一家郊區醫院做過護工,那家醫院管理不太嚴格,已經不用的乙醚就放在藥房裏保管。知道乙醚的作用後,何寧偷偷的弄了出來。她一直擔心如果再被黃飛找到,該如何解救自己,而乙醚就是她最終的武器,但她不知道最終的結果會是這樣。
  根據何寧的口供,從黃飛身上搜出的那把鑰匙已經被送到了外省,警察們根據鑰匙的線索順藤摸瓜找到了開戶的人,接著把那個當家賊的賭徒找了出來,贓物起獲,案子終於破了,定性為“過失殺人”。
  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條“過失致人死亡罪”:過失致人死亡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何寧身上有很多被毆打的痕跡,鄰居們也間接證實了黃飛曾對何寧施暴。如果何寧是出於自衛才犯下如此罪行,法官應該會從輕判決。
  不對,米陽就覺得哪裏不對,但他也不知道是什麽不對勁兒。何寧轉看守所時,米陽去了。穿著號衣的她蒼白瘦弱,楚楚可憐。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江山去外地培訓還沒回來呢,米陽都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這事兒,他臨走的時候還擺脫自己幫著查何寧的下落。自己最好的兄弟,第一次動了心,怎麽會遇到這樣一個經曆曲折、故事多多的女人呢?
  好在何寧提供了一個情況,黃飛跟楊美玉有聯係,楊美蘭應該是被黃飛傷害的,楊美玉甚至有可能握有黃飛犯罪的證據。可米陽他們找的楊美玉的時候,她卻死活不承認,隻說跟黃飛聯係是因為他想找的何寧,才總給自己打電話的。
  她之所以敢這麽說,是因為她聽到醫生說,楊美蘭腦部有淤血,如果不做手術很可能醒不過來了,但是做手術也有很大的風險,要求親屬簽字決定。高海河在外地執行演習任務,醫生當然隻能找楊美玉來說,畢竟她是患者的親妹妹。
  高海河一直以為妻子不知道自己和陶香曾有的過去,但楊美蘭其實是知道的,當初她來部隊結婚,早有那碎嘴的家屬說給她聽了,隻是她沒見過陶香,隻知道一個名字。楊美玉自然也知道,她早就從姐姐嘴裏給套出來了,原本是好奇,後來又是嫉恨,知道高海河就算不喜歡姐姐,心裏放著的也一直是那個陶香。
  兩個星期之前,姐夫出差回來,到家挺晚的了,不知為什麽心情很不好,一臉沉鬱的喝悶酒。那天姐姐在福利院值班沒回家,她借機湊過去想施展魅力,雖然在外麵跟好幾個男人玩兒在一起,但她心裏還是喜歡這個氣宇軒昂的姐夫。但高海河毫不留情的趕走了她,楊美玉氣得直咬牙。
  高海河第二天上班去了,趁著沒人在家,楊美玉把昨天高海河後來拿出來看的照片翻了出來。那是一張挺大的合影,上麵幾十來號人,好在照片背麵寫著名字。那天陶香一出現,她就認了出來,這個女人就是姐夫藏在心裏的那個狐狸精!
  現在有這樣一箭雙雕的好機會,她還能客氣?她不但打死不認賬,手機咬定說丟了,而且還說出了陶香曾經跟高海河有一段,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誰知道那女人是不是想取代我姐姐而怎麽怎麽樣啊...知道了這個情況,警察們跟陶香談了一次,陶香承認得很坦然,但對楊美玉的揣測嗤之以鼻。
  手機就被黃毛搶走了,楊美玉本來覺得他長得不錯,還是個未來的演員,才跟他玩在一起的。沒想到那小子是一窮二白還貪圖享受,要靠女人養活,那天接了黃飛的威脅電話之後不敢回公司,碰上他來找自己要錢,沒錢給他,他竟然搶自己的手機。
  不過搶的好,非常好,楊美玉心想。她撥打過自己的電話,提示是關機。反正自己那神州行裏也沒剩幾塊錢,估計手機早就被黃毛買了,卡也被他扔了,隻要自己不說,警察也沒地兒找去。黃飛也已經永遠不會威脅到自己了,等姐夫回來,慢慢的軟化他,他終究有一天會服軟的,畢竟他是個正常的健康男人,不是嗎?至於姐姐,哼...想到這兒,楊美玉冷笑了一聲。
  因為證據不足,陶香不足以被拘留,隻是不能離開這個城市,可以回家修養。她摔倒的時候,手肘磕到了地麵,輕微骨裂。韋晶把自己能請的年假都請了,她要好好陪伴陶香,因為陶香不想讓去外地探親的父母知道後擔心。韋晶心想如果到時候實在不行,就算公司開除她也認了,陶香不僅僅是朋友,更是知己,一直以來都是陶香在照顧自己,現在她碰上這樣的事兒,該輪到自己出力了。
  韋晶也是這樣跟父母講的,韋媽媽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沒開口,韋爸爸隻是拍拍她肩膀,說了句:“你長大了,自己決定。”因為辦案子勞碌,眼角都起褶子了的米警官說的更簡單:“不幹就不幹,他要是開除你,我養著你!”
  “媽,這個山藥怎麽樣?用來煲湯沒問題吧,桃子向來喜歡吃山藥,正好拿豬骨頭一起煮,味道肯定不錯,吃骨頭補骨頭嘛!”韋晶在超市裏拿著根山藥左瞧右瞧,也看不出個四五六米,她哪兒會買菜呀,吃菜還比較擅長。
  “老媽?”沒得到回應的韋晶扭頭看去,韋媽媽正半眯著眼看什麽。韋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沒什麽特殊的,一對小年輕正在一個試吃魚丸的攤位前笑鬧,女孩長得還行,就是裝濃了點,笑得跟母雞下蛋似的,男孩穿了一身韓版的肥大衣褲,一頭黃毛豎著挺醒目。
  “韋晶,那小黃毛我看著眼熟,好象是楊美玉的男朋友,對,就是他沒錯,就你回來那天,我提前下班想給你買點好吃的,碰上他跟楊美玉吵架,還把她手機給搶走了。”韋媽媽認出來了。
  “手機?”這兩個字簡直像針紮一樣穿透了韋晶的耳膜。上回米陽來幫著做飯,做到一半釘子打電話找他說案子,米陽躲去了陽台。韋晶假裝不在意,其實耳朵一直豎著,生怕是關於陶香的事情,隱隱約約聽見幾句,好象是楊美玉的手機裏可能有證據什麽的,但楊美玉要死說手機丟了。
  “媽,怎麽沒聽你說過?真的嗎?”韋晶的心開始砰砰跳。“我早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剛才看見這小子一腦袋黃毛,我多看了兩眼才想起來的,絕對是他!”韋媽媽再次肯定,“哎,你幹嗎去?”韋媽媽話音未落就看見韋晶朝黃毛走了過去。韋媽媽這一嗓子聲音不小,黃毛也聽見了,他回頭一看,也是一愣,顯然他也認出韋媽媽來了。
  眼瞅著那小子拉著女朋友想跑,韋晶一個箭步撲了上去,“你給我站住,往哪兒跑!老媽快報警!”黃毛也害怕了,還以為韋晶是楊美玉的朋友,又聽見她喊報警,開始用力掙紮,他女朋友也省過味兒來,衝過來對著韋晶是又抓鼻子又撓臉,逼她放手。
  韋晶疼得直叫喚,但還是死不鬆手,她也開始上嘴咬那黃毛,逮哪兒咬哪兒,嚇死勁兒咬,順便上腳猛踹那濃妝女,甭管踹哪兒,踢上就行!周圍的人都驚呆了,第一反應是拿到是第三者插足惹得禍。
  韋媽媽都快嚇死了,眼瞅著別人打韋晶,哪兒還顧得上報警,趕緊跑過去想幫女兒的忙。就這麽會兒功夫,韋晶和黃毛、濃妝女交手了好幾招了,眼瞅著黃毛就要掙脫開,已經打紅了眼的韋晶拉著他狠狠地往回一拽,“砰!”“啊!”“嘩啦!”幾種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韋媽媽見叫了一聲:“韋晶!”

  第二十九章 幸福在那裏呀,幸福在這裏
  “韋韋...”陶香摸著韋晶的手,眼淚都下來了,她知道韋晶都是為了自己才弄成這樣的。原本還想表表功勞的韋晶先被嚇了一跳,之前碰上那種被誣陷的倒黴事兒陶香都能麵不改色的應付,現在她卻哭了,韋晶趕緊笑嘻嘻的說:“我沒事兒,一點小傷,絕對比你那胳膊肘兒先好,哭什麽呀?”
  昨天韋晶那狠狠的一拽,把那小子連帶著自個兒給拽了個趔趄,倆人撞上了身後的魚丸試吃攤位,為了保持平衡還死活不撒手的韋晶,拉著黃毛一起把手按進了正在咕嘟翻滾的湯鍋裏,當時那嗓子慘叫,嚇得聞訊跑來的保安還以為超市裏開始現場宰豬了呢。
  黃毛到底沒跑掉,抱著自己的手疼得唉呀媽呀的叫,韋晶疼的眼淚都下來了,還是死活不放手。接到報案的警察在醫院裏就把他審了個底兒掉,那手機是楊美玉新買的,他搶走之後打算送給自己的新女朋友當生日禮物,就是那個對韋晶下毒手的濃妝女。前幾天某劇組開機,這黃毛跟著幾個同學當群眾演員去了,剛回來,還沒來得及賣好呢。
  掌握了這個情況,釘子他們立刻去他的住處搜出了手機,打開一看,果然有段視頻,真相大白於天下。聽米陽說,他們把楊美玉從家裏帶走時,她還在撒潑打滾的喊冤,一直默不作聲的高海河給了她一記耳光,當時那女人就被打暈過去了,米陽他們隻當作沒看見,這女人太可恨了,那可是她親姐姐啊!
  “惡有惡報,隻用個偽證罪、妨礙公務罪判她,隻是便宜她了!”說到這兒,韋晶還是恨恨的。陶香一扯嘴角兒:“這種人想她都是多餘,你看你的臉。”韋晶的臉上還是一道道的,都是被那濃妝女抓的。
  韋晶不想陶香再難過,就把自己兩隻被裹成白豬蹄兒的手舉了起來,“你看像不像機器貓?”陶香撲哧一笑,“都這樣了你還樂的出來,燙傷很難好的。”“哈哈,” 韋晶沒心沒肺的樂了,“難好才好呢,本來我請年假就費勁,這回好了,改病假了,工資照付,不能辭退,爽死我了!”
  看著韋晶得意到不行的樣子,陶香忍不住笑了起來,真好,自己有這樣的朋友,真是太好了。現在似乎一切都與雨過天晴了,隻是...“楊美蘭還沒醒?”韋晶一看陶香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和高海河之間的事韋晶已經知道了,雖然有點埋怨陶香瞞著她,但那份執著的感情也讓韋晶感歎不已。但是感歎歸感歎,韋晶現在一萬個不讚同陶香的做法,她覺得陶香簡直就是自虐。“桃子,你聽我說...”“韋韋,你先聽我說。”陶香輕柔的打斷了她。
  “我真的是自願的,他現在一個人忙不過來,部隊有紀律,他不可能這樣一直照顧下去,他家裏沒親人了,楊美蘭也是,除非他脫了那身軍裝轉業,可那軍裝等於是他的命。”陶香慢慢的說著,她在微笑,笑的有點憂傷但又堅持。高海河從部隊趕回來麵對的是昏迷的妻子,還有“疑似”凶手的自己,他的表情自己永遠也忘不掉。後來聽警察說了,高海河聽完事情經過之後,毫不猶豫的說:“陶香同誌不可能做這種事兒!”他明白自己的,一直都明白...
  “高海河不是你丈夫,他脫軍裝又不是要你的命,你...”韋晶話沒說完,一看陶香的表情她就明白了。又氣又急的韋晶憋悶得不行,好多話堵在嗓子眼兒,可偏偏一句也說不出來。“有一回聽廣播電台,裏麵的女主持人說一秒鍾其實是個很漫長的時間,比如一見鍾情,一秒鍾可以改變很多,甚至會影響人的一生,你相信嗎?”陶香笑著說。
  韋晶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是嗎?我打昏你也隻需要一秒鍾,要是醒過來你能忘了高海河,我就信!”“嗬嗬!”陶香笑了笑。韋晶沒笑,看了她半晌,長長的出了口氣,“桃子,你說你圖什麽呀,自己胳膊還沒好利落呢,跑去幫忙照顧人家老婆,她不醒,你和高海河不可能,人家醒了,更沒你陶香什麽事兒了,隻能回家洗洗睡!你說這都叫什麽事兒呀你!”韋晶越說越生氣。
  “我什麽也不圖。”陶香淡然一笑,“能幫上他,我就覺得挺高興的,真的,如果他過得好,我會立刻離開他還有他的家庭遠遠的,然後慢慢地去忘記他,可現在他不好,需要幫助,你明白嗎?”她停頓了一下又說:“韋韋,爸媽不理解我,知道情況的人都說我是傻子,有毛病,他們不明白,有時候單純的給與也是一種幸福,這種幸福可以屬於我。”說到這兒,她歪頭看著韋晶,眼中隱有水光,“沒人願意跟我分享這種幸福,你,也不行嗎?”
  韋晶愣愣的看了她半響,陶香臉上的表情非常平和自然,真愛就是付出而不求回報,話誰都會說,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幾個?這就是所謂的大愛無疆嗎?啥桃子啊...“哎呀我的媽,”韋晶突然大叫一聲倒在了沙發裏,閉上眼睛隻等眼中的淚意消退,她才高舉著自己的雙手說:“我現在真希望我是機器貓了,從兜裏掏出那個什麽複製鏡出來,刷的一下,先把高海河他兩個出來,一個給你端飯,一個給你洗腳。”
  “哈哈哈!”陶香一怔,接著放聲大笑,笑的甚至歪倒在了韋晶的肩膀上,漸漸的,韋晶就感覺到脖領處有了一點濕意...陶香明白韋晶的意思,就算她不理解,但還是接受了自己的任性,站在了自己這邊,心裏感覺酸酸的、暖暖的,她沒說半個謝字,她們倆,用不著。
  過了一會兒,陶香迅速恢複了過來,兩人默契的不再提高海河的事情,本來嘛,很多事兒都不是說出來的,而是要去做。“這麽說那個廖美真的要出國?”陶香問。“呼”,韋晶吐了一口大氣,“對,昨天她來我家看我,親自說的,學校早就申請下來了,說是奧斯丁,得克薩斯那邊的一個名校,讀MBA去。”
  “為什麽?她不是想追米陽嗎?聽你之前說的那些,她不像是個會輕易放棄的女人。”陶香拿紙巾擦了擦眼角。“好象是我這次受傷觸動了她什麽,唉,你們這些聰明的女人想些什麽,是我這種笨女人不可能理解的。”韋晶很有感觸地說。
  “你知道嗎?她的手機尾號是5213,她特意挑的號碼,知道什麽意思嗎?”韋晶看著陶香。“嗯,”陶香想了想,“‘無愛一生’的諧音?”“哇喔,看來隻有精英才能理解精英的想法。”韋晶語帶嘲諷,陶香笑著踢了她小腿一下,“少廢話,後來呢?”
  “她說她從小就不相信什麽愛情了,之前接近米陽是因為她以為米叔叔對不起她媽媽,後來發現米媽媽很不喜歡她,或者說不喜歡她媽,言談舉止都挺不客氣的。這話我信,你是不知道,那老太太,端起架子來真夠你喝一壺的!”一說到米媽媽,韋晶立刻心有戚戚焉得大發感慨。
  陶香好笑的說:“那老太太是你未來婆婆吧?”“啊!”韋晶立刻慘叫了一聲,倒在了陶香的大腿上,“你說我現在和米陽掰了還來得及嗎?”“我估計那米大警官就幹靠著你去結婚!再說了,你舍得嗎?”陶香一挑眉頭。
  韋晶噘嘴皺眉的想了想,忽然嘿嘿一笑,假作羞澀地說:“還真有點舍不得!”“顯擺,你接著臭顯擺你有個好男人!”陶香哼了一聲,然後倆人笑成了一團。“好了,別笑了,接著說正事兒。”陶香推了一下韋晶。
  韋晶坐直了身體,“她也沒多說,反正我聽著那意思,字所以最近跟米陽這麽近乎,就是想嚇唬一下米媽媽,順便看看這青梅竹馬的愛情,在一個貌美、多金又體貼的女孩兒麵前是不是還能這麽牢靠!”
  “看來她對米陽真的有點兒那意思。”陶香若有所思地說,“要不然她沒必要還找個借口給你聽。”“也許吧,”韋晶聳聳肩,廖美的離開真的讓她鬆了一口氣。她當然相信米陽,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更何況還是一個上下左右前後,怎麽看都比自己強很多的女孩兒。
  看看自己的手,也許這就叫否極泰來吧,聚集了很久的烏雲忽然一下子就被吹散了。自己為了陶香而受傷,卻好像無形中阻擋了一個潛在的情敵。韋晶現在還記得自己問廖美為什麽不繼續測試下去了,她似笑非笑卻又含了幾分真心的表情,“一個能為了朋友做到這個地步的女人,如果男人還要放棄的話,肯定是個沒心沒肺沒感情的傻子,我有幹嘛非得要個傻子呢?”
  “就這樣一笑泯恩仇了?按照言情小說裏的規律,你們倆應該成為了惺惺相惜的真心知己什麽的吧?”陶香笑著調侃。“拉倒吧,言情小說要能信,這世界早和平了。”韋晶翻了個白眼兒。“不過這女孩兒挺有意思的,可惜沒機會見了,你說既然她早就決定去讀書了,那圍著米陽轉,就是單純的為了惡心一下他媽媽,在考驗一下你們?”陶香真的挺想見見那個廖美的,很有個性。
  “嗯,她那話吧,說的有些繞,我的理解就是,如果米陽沒有背叛我,她也願意在我倆身邊感受一下真愛是什麽滋味,然後在一段時間內對男女感情有個信心什麽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讓我不用介意她的存在。”韋晶皺著眉頭說。
  “喔,那你怎麽說?”陶香笑問。“我直說啊,你以為你是黑熊啊,攢足了膘兒就能抗過冬天,而且最重要的是,一開春您還得出來踅摸,這誰受得了呀?我怎麽可能不介意!”韋晶越說嗓門越高,陶香笑得肚子都疼了,“米陽怎麽就看上你了?”
  “你怎麽就看上她了?”米陽說的鬱悶之極,一仰頭又幹了一杯啤酒,江山一言不發,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向喜歡胡說八道,插科打諢的肥三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你為什麽喜歡韋晶,我就為什麽喜歡何寧。”江上突然說了一句。米陽捏的杯子嘎嘎響。忍了半天才說:“我真想抽你!”
  “好了好了,那什麽,大米你消消氣,山子,有話好好說,別橫著出來,再說何寧那小寡婦能和韋晶那黃花大閨女比嗎?”肥三兒打算和稀泥,可他話一出口,江山和米陽都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會說話就別說,你幫我個忙。”負責上菜的小林掃了肥三兒一眼,轉身就走,肥三兒趕緊跟了過去。心事重重的米陽和江山明知道他倆不對勁,卻沒有心情去探究。
  “山子,按說這話我不該跟你說,可你是我兄弟,我一直拿你和胖子當親兄弟,你知道嗎?”米陽紅著眼說:“當然!”米陽皺著眉毛想了半天,還是說了出來:“我懷疑何寧這個案子不是過失,是有預謀的。”
  “砰!”江山把杯子戳在了桌子上,他死死地盯著米陽,“你什麽意思?”“我查過了,黃飛在何寧打工的那家醫院做過檢查,但那家醫院管理混亂,化驗單丟失了,不翼而飛,那天有人看見何寧回了醫院,但她的供述卻是去偷乙醚,說她根本不知道黃飛做了什麽體檢。”米陽毫不畏懼的與江山對視。
  “那又怎樣,這能證明什麽?”江山的話仿佛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不能證明什麽,但是何寧之前護理過一個病人就是肝功能重病患者,她非常有可能知道對肝病的人使用乙醚的後果,當然了,她堅持說她不知道。”米陽一哂。
  “大米,你是個警察,你知道,懷疑不是證據,更不是罪名。”過了半晌,江山才低聲說。“對,我當然知道,可我還是懷疑,釘子說在他們到達之前,何寧燒過什麽,但她也不承認,疑點很多,但沒有證據,可我堅持我的懷疑。”米陽說。江山看了他半晌,點了點頭,“可我也堅持我的信任,我相信她。”“相信她不是故意的。”米陽哼了一聲。江山站起身來,沒有回答米陽的問題,隻說了一句:“我相信她對我的感情,還有她對孩子的感情,她有她的苦衷!”江山一仰頭把剩下的啤酒喝光,“大米,謝謝你,我明白,你放心!”說完,江山轉身大步離開了。
  米陽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這種麵對朋友的痛苦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很難受。肥三兒看著江山離去的方向歎了口氣,回頭坐下,沒說話,給彼此倒滿酒,兩人無聲地喝了起來。
  那晚米陽喝醉了,抱著韋晶不撒手,死活不肯回家。過來拽他回家的米媽媽氣個半死,最後還是米爸爸把米媽媽給來回了家。倒是韋氏夫婦什麽也沒說,因為韋晶受傷那天,米陽就跟他們表明了,打算“十一”跟韋晶辦事兒。韋媽媽幫著關上了房門,跟韋爸爸悄悄的回了自己房間。
  韋晶靠在床頭,米陽抱著她的腰,口齒不清,斷斷續續地說著,韋晶隻柔聲地應著,根本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就這樣,知道他倆睡著...
  2008年8月8日。
  這真是一個吉祥的日子,奧運會開幕,舉國歡慶,盡管這桑拿天悶熱得不行,但依然擋不住人們的笑臉和熱切的期盼。
  “韋晶,這兒有個涼傘,你先在這兒等會兒,我給你找去。”周亮熱情地給韋晶讓座,“謝謝你啦。”韋晶也是笑容滿麵。因為奧運會,米陽和一部分同時被調去維護鳥巢周圍的治安,他回刑警隊的調令已經下來了,但米陽堅持跟雞場路派出所的哥們兒們站好最後一班崗之後再回去。
  本來韋晶打算吃著西瓜,吹著空調在家看開幕式,卻被米陽一個電話給招了過去。因為很多地方都戒嚴,出了地鐵,她幾乎是走過來的,毛孔裏滋滋冒著汗,就好象鐵板上的五花肉。再往裏就需要通行證了,韋晶進不去,隻能眺望著在夜光裏流光溢彩的鳥巢、水立方還有玲瓏塔,讚歎著,也期待著。
  旁邊經過的人都是笑容滿麵,不是有人拿起照相機還有攝影機進行拍攝,雖然不能進入鳥巢去看開幕式,能離那裏近一些也是好的。
  “哎,還有十分鍾就該開始了吧。”不遠處一個女孩兒問她男朋友。韋晶一看表,果然,七點五十,報紙上說八點整開始,也不知道米陽叫自己來到底要幹什麽。正想著,就看見米陽從圍欄裏跑了出來,手裏好像還拿著一朵花似的,韋晶眨眨眼,心說自己是不是熱昏頭了?
  “周亮,這就是你拍胸脯說沒問題找來的花兒?”張姐萬分不滿地看著米陽拿著一朵紅色鬱金香向韋晶走去,帶隊的隊長特地給他調了休息的時間,雖然隻有區區半個小時,但是求婚,足夠了。
  周亮也很尷尬,但怎麽解釋也沒用了,就這朵花他還是冒著風險弄來的呢。看著米陽加快的步伐,周亮忍不住感歎:“真羨慕!”“羨慕有什麽用啊,你也去找啊。”一個警察笑說。“哪兒找去呀,人家青梅竹馬二十多年了。”周亮不忿地說。“哈,要不你幹脆從現在開始培養一個好了,二十年後你就可以娶媳婦了。”張姐半開玩笑地說。周亮苦著臉說:“二十年後,我年紀都奔五了,是娶媳婦還是找老伴兒啊?”警察們大笑。
  米陽管不了這些,雖然跟韋晶早就把這事兒定了,但畢竟沒有正式表白,所以他還是很緊張,“給!”平時的油嘴滑舌好像都放在家裏忘了帶出來了,他就這麽言簡意賅的一句。韋晶一愣,“給我一朵花兒幹嗎?”米陽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看到這花兒你不會想到點兒什麽嗎?”還是不好意思直說,米陽隻能近乎明示地暗示著。
  韋晶歪頭看了看那朵紅色的鬱金香,突然咯咯笑了起來,“達克寧栓?就廣告裏那個,哈哈哈!”米陽差點吐血,達個頭呀!跟這沒心沒肺的女人耍浪漫簡直就是...徹底無語的米陽從鬱金香的花苞裏拿出早就買好的戒指,幾乎是惡狠狠地給韋晶的無名指套上了,然後對看著戒指發愣的韋晶說:“嫁不嫁?”“啊?”韋晶傻乎乎地問。米陽一眯眼,靠近她,近地呼吸可聞,“不願意?”“願意啊?”韋晶脫口而出的話讓米陽笑開了臉。滿臉通紅的韋晶正想找回場子,“砰砰”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倆抬頭看去,一個個巨大的腳印正向他們走來。
  那美妙的場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米陽卻悄悄地抱住了韋晶,兩人靠在了一起,米陽低聲說:“韋晶。我愛你!”幸福在哪裏,就在這熱得讓人汗流不止的懷裏,韋晶幸福到哆嗦,她悄聲說:“我也是。”
  沒一會兒,“砰砰砰!”各色美妙絕倫的煙花衝天而起,夜晚被點綴的如夢幻一般。周圍的所有人都在歡呼讚歎,韋晶和米陽也像小孩子一樣驚歎著,跳著,叫著,直到米陽吻住了韋晶,就在那被煙花照亮的夜色裏。
  韋晶陶醉的享受著:對,我不是精英,也不是美女,可我依然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和一個永遠不會褪色的最燦爛的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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