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沈滄眉:破得春風恨

(2010-05-08 14:50:40) 下一個

  不安於室
  葉孤容站在鏡子前,披上紅色羊絨圍巾,穿上黑色長風衣,順手梳理一下長發,然後凝視自己三秒鍾,轉身出門。
  今日是平安夜,街上人滿為患,滿城霓虹亂舞。若幹情侶與她擦身而過,像流水繞過礁石一樣繞過她快樂的前行。她麵目沉靜,步伐從容地走過中心廣場,隔老遠一段距離,就看見那輛熟悉的黑色帕薩特停在咖啡館門前。
  果然在這裏。
  她冷笑一下,停步看表,十點剛過一刻,便繞著廣場的雕塑走了一圈,周圍擠滿了年輕的男男女女,一概頭戴紅色聖誕帽,手握氣球,滿臉欣喜,卻不知有幾個是耶穌門徒?
  她尋到一個靠近咖啡館的長椅坐下來,從風衣口袋裏摸出一支煙來,默默地抽。抽煙這回事她是經由聶易梵學會的。她想了想,大約有六七年了吧。那時年少不識愁滋味,一舉一動都帶點兒表演的意味。
  聶易梵是高她一屆的學長,很多女生的心儀對象,女生寢室夜談會的男主角。因為一次文藝匯演,就跟她走到一起了。似乎也沒有誰先追求誰一說,他約她,她就去了,沒有故作矜持,倒是室友們常常故意刁難他,換得大把零食。現在想起來,是很俗套的一個故事,情節也毫不曲折,一路進展順利,水到渠成,雙方家長都很滿意,隻等領證結婚。
  每日朝九晚五,性生活也漸趨公事化,生活平淡的簡直有些乏味。有時候,看韓劇裏麵男女主角死去活來的愛著,折磨得人揪心,在看看身邊的男人抱枕酣睡,她都要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過。
  情況急轉直下,是從半年前開始的。
  他一次出差回來,她在他的脖頸後發現吻痕。她調出了他的通話記錄,發現一支聯係頻繁的號碼,查證得知是公司新配給他的助理,名校畢業,青春靚麗,姿色不見得勝她多少,但美從來都是見仁見智的,況且人家年輕啊,隻得二十三歲。
  聶易梵對此的解釋是,女助理很仰慕他,他則一時不能自控。為此他們冷戰了整整三個月,經過雙方父母的不懈勸解,聶易梵的悔過保證,重歸於好。葉孤容也明白,像聶易梵這樣的男人遇到的誘惑是很大的。可不是嘛,儀表俊雅,文質彬彬,更難得的是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外企的銷售總監。
  但後來的事實證明,出軌這種事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據葉孤容的閨密羅素素說,某天深夜,在聶易梵的車上見過一個長發美女,提醒她多留神。她自己也曾經撞到過一次,但聶易梵一口咬定什麽也沒有發生,隻是工作需要順道載她,然後反過來責怪她多疑猜忌。她沒有真憑實據,隻能不了了之,心裏當然是極不痛快的,日常不免要言語衝撞,摩擦急劇升溫。可真要說分手吧,她心裏也是舍不得的,多年的感情付之東流不說,單就這口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氣,她也咽不下去。何況她已經二十七歲了,普通白領,薪資一般,心底不免漸生年華老去的恐慌。
  聶易梵也看準了她這一點,便越發的有恃無恐,有幾次爭吵的厲害,居然夜不歸宿。他出生工薪家庭,靠自己幾年的打拚換得今天的成就,近些年周轉國內外,很見了些世麵,心底是頗有幾分誌得意滿的,平時應酬就不乏誘惑,更兼身邊有三兩個紙醉金迷的同事帶著,不免有些蠢蠢欲動,不安於室。助理李佳剛剛大學畢業,身上似乎還帶些純真的校園氣息,思想卻是極開放的,每日睜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看他,幾個回合下來,他就心馳神搖起來。當然,他本來也就是玩玩,並沒有打算和葉孤容分手。可是每逢夜歸或出差回來,麵對她那張麵無表情的臉,陰晦難測的眼神,就知道她又在疑心自己,心裏也是不無厭煩之意。
  信任是這世界上最經不起挑戰的東西。
  葉孤容何嚐不想再次信任他,不再動輒猜疑,但是她說服不了自己。她這個人表麵上是極溫婉柔順的,淡眉濃睫,五官纖巧清麗,像個典型的江南女子,骨子裏卻有點兒歇斯底裏的成分,一旦發作起來,那是絕無挽回的。
  聶易梵最近工作繁忙,眼看就是聖誕節,還是一點表示也無。她也索性不提。反正除了熱戀的那兩三年,她已有多年不曾收到過禮物。不過,她若是真的相信他聖誕節還要加班的鬼話就實在太沒有天理了。
  葉孤容抬腕看看手表,十一點。廣場上依舊很熱鬧,夜風寒涼,她豎起風衣的翻領護住耳朵,咖啡館裏進進出出的人不少,硬是沒見著聶易梵的影子,但他的車既然停在這裏,她就守株待兔,不信他不出來。
  跟蹤這種事女人皆可無師自通。她之前也跟蹤過他兩次,唯獨此刻最最理直氣壯,今晚必須做一個了斷。必須。
  葉孤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決絕的冷笑。
  終於,咖啡館的門開了。
  聶易梵攜?
  兩人言笑晏晏的一左一右進了車子,絕塵而去。
  葉孤容立刻掏出手機,撥出一串熟悉的號碼,五秒鍾後又切斷了,奮力將手機摔在堅硬的地上,嘩啦一聲碎裂開來。她一度以為自己做好了足夠準備來迎接這種情況的,但親眼看見仍然覺得怒不可遏。
  聶易梵,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最近一個月來,聶易梵的心情十分舒暢。因為葉孤容終於不再關注他的行蹤,不再無理取鬧了。元旦晚上她還親自下廚整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備下紅酒鮮花燭光音樂,說是慶祝兩人相識八周年,美中不足的是,當他抱著她求歡時,被她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不過他們太過熟悉彼此的身體,多一次少一次也無所謂。
  這天下班,他驅車路過商場的時候,忽然想起葉孤容的手機丟失好些日子了,一直用之前的一款舊機,心想不如買個新的討好她,便進店看了一圈,挑出三款最新出的機型,打電話給她詢問意見。
  她果然很高興,說:“那就買最貴的那個吧。”
  聶易梵立刻依言買了最貴的。這幾年他錢沒少賺,卻不曾送過她什麽東西,倒不是他小氣,而是他的錢大部分是交給葉孤容打理的,再說兩人都在一起八年了,他自覺是沒必要再搞那套肉麻的。
  回去的路上,接到李佳的電話,自然少不了一番情意綿綿的情話,這時候,他可是一點兒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肉麻。
  眼看車子駛進社區方才掛機,從車裏拿出新購手機興衝衝地上樓,剛一打開門就聞見一陣撲鼻的香氣。
  一大捧鮮花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嬌豔欲滴。
  臥室的房門虛掩著,柔黃的光和舒緩的音樂一起由門縫裏瀉出來,氛圍極其曖昧。他疑惑的輕輕推開房門一看,床上有兩個人正擁在一起纏綿,男的□著上身,露出健康的古銅色肌膚,葉孤容在他身下臉色潮豔的嬌喘,看見他站在門口毫不驚訝,還對他嫵媚的笑了笑。
  那男的似乎意識到什麽,側轉過頭來,鼻梁挺括,黑眸如星,好一張俊朗的臉。
  聶易梵大腦一片空白,石雕般杵在門口,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床上那男的倒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一把壓製住葉孤容,在她耳邊壓低嗓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你利用我?”
  葉孤容見他的眼神倏忽變得鋒利無比,臉上就像被針刺了一下,不由得十分心虛,勉強牽動嘴角笑一下。那男的盛怒,全然不顧站在身後的聶易梵,猛地一挺身,她不禁啊的叫了一聲。
  這一聲把門口的聶易梵叫得如夢初醒。他將新購的手機奮力擲過去,衝出房門將客廳的花瓶舉起來砸個粉碎。
  床上的男人這才起來穿衣服,他的十指修長,一邊優雅的扣扣子,一邊看定葉孤容,冷冷道:“葉孤容,你死定了。”
  羅素素是最先得知葉孤容和聶易梵分手消息的人。
  她被刺激的從床上跳起來,也顧不得冰天寒冬的,就穿衣下樓攔車直奔葉孤容所在的賓館。葉孤容剛一開門,她就旋風般殺進來連問怎麽回事。
  葉孤容攤開手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捉奸在床,就分了。”
  羅素素吃驚地叫起來:“聶易梵也太過分了,居然把那女的帶回家來?”
  葉孤容笑笑,開了一罐飲料遞給她,說:“是我被捉奸在床。”
  “你——”羅素素徹底驚了,“那男的是誰?”
  葉孤容靠在床頭,麵無表情地反問:“誰告訴你是男的?”
  羅素素的一口飲料全噴了出來:“不會吧?”
  但是,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伸腳在她腿上踢了一下,佯怒道:“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沒我什麽事。”
  葉孤容苦笑一下:“我認真想過了。與其這樣,不如分手。沒結婚都這樣了,以後還怎麽過啊?”
  羅素素想了想,有些遲疑地問:“那你們的那個……怎麽分配?”
  葉孤容很幹脆地說:“都歸他,他拿一部分錢出來。”
  “這麽說,是一點餘地也沒有了?”
  “廢話。”
  “他什麽反應?”
  “氣到極頂。”
  “看來你預謀已久。”
  葉孤容喝著啤酒,沒說話。
  羅素素沉默一下,終於沒能按捺住八卦的本能,問道:“那男的到底是誰啊?”
  葉孤容兩眼看著天花板:“鴨店找來的。”
  羅素素噗嗤一聲笑出來,重重踢她一腳:“你能有這本事?快從實招來。”
  葉孤容白她一眼:“你這是挖掘八卦來了,算哪門子的朋友。”
  羅素素哼一聲:“莫非你想繼續做聖母。”
  葉孤容沉默良久,歎一聲:“不甘心啊!”
  羅素素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隻得說:“舊人不去,新人不來,總會過去的。”
  葉孤容笑了笑:“也隻能這樣自我安慰了。不過看到聶易梵的表情,還真他媽的解氣。”
  “你這一招跟誰學的。”
  “一部美國電影。”
  “名字?”
  “忘了。”
  羅素素躺到另一張床上,看著旁邊的兩個大行李箱,說:“你明天先到我那裏去住……”
  葉孤容有氣無力地說:“要不然呢?”
  過了一會兒,羅素素又問道:“喂,他們有沒有打起來?”
  葉孤容沒好氣地說:“你真八卦。”
  羅素素繼續追問:“打了?”
  “沒有。”
  “不會吧?”
  “我也沒有去打李佳啊。”
  “這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羅素素開始了她一貫的長篇大論:“自古以來,男人都是——”
  “快睡吧!你明天還得上班呢。”葉孤容最怕她的碎碎念,連忙打斷她,鑽進了被窩。
  羅素素也意識到此刻不是發揮的時候,便安靜地閉嘴不語。
  對床的人徹夜不眠,搞得她也一整夜沒睡好,第二天睜眼一看,已經八點半了,匆匆忙忙地梳洗完畢,丟了一串鑰匙給葉孤容,來不及安慰兩句便上班去了。
  她在一家來自歐洲的家具公司做文案工作,工作地點設在郊區的工廠裏,早上又是上班高峰,等她趕到公司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同事露西一見她進門就說:“素素,你完了。”
  羅素素以為是指自己的遲到,一臉無奈的說:“本市的交通你是知道的。”
  露西神秘兮兮地湊上來:“上頭來人了。”
  羅素素一驚:“老總?”
  “老總的老總。”
  “啊!”羅素素這一下真的驚了。
  “老總和幾個經理全部陪同下廠裏去了,咱們的頭也去了。”
  “是哪一位?”
  “公司在亞太的副總裁,姓顏。”
  “怎麽事先沒有通知?”
  “聽說是主要考察日本市場,順道過來的。”
  “應該沒我們什麽事吧。”
  羅素素放下包,先打開電腦,順手翻看一下桌上的文件,都是上周未完的工作。露西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邊握住鼠標亂點,一邊笑說:“你看著好了,等他一走,肯定有一場冗長的會議在等著咱們,三個月內別想安寧。”
  這一個上午眾人都有些戰戰兢兢,臨近午飯時間,那群人終於回來了。
  羅素素透過玻璃窗,第一眼就見到一位身穿黑色西裝的高大男子,身高約在一米八以上,頭發微卷,隆鼻深目,眉宇間隱約有股傲慢之氣,和廠裏的幾個頭頭站在一起,很有鶴立雞群之感。
  露西也注意到了:“他就是顏景辰。”
  “混血兒嘛?”羅素素問。
  “這就不知道了,看起來像是亞洲人。”露西不無感慨的歎息一聲,“青年才俊啊。”
  羅素素噗嗤一笑,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過道盡頭,招呼露西去吃午飯,順便拿出電話撥給葉孤容。
  她的聲音聽起來睡意正濃,羅素素羨慕不已:“你老人家真是好命,我什麽時候才能一覺睡到十二點?”
  葉孤容啞著嗓音,哀怨地回答她:“等你被男人拋棄的時候。”
  羅素素立刻罵道:“得了吧。這話說給聶易梵聽去,他喜歡。”
  “你這是在我的傷口撒鹽。”
  “趕緊起床吃飯,打起精神明天好上班。你不希望工作也拋棄你吧。”
  “有你這樣的朋友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葉孤容哀歎一聲。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羅素素一邊講電話,一邊步入餐廳,“你不吃飯,我可要吃飯了,拜拜。”
  葉孤容扔下手機,起床梳洗完畢,走到窗前嘩一聲拉開窗簾,外麵豔陽高照,晴空無雲。剛將窗戶打開一線縫隙,立刻便有冷冽寒風撲麵,吹得她一個哆嗦。
  四季流轉,日升潮落並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盡管失戀,但生活還得繼續,姑且用一首熟爛的詩句安慰自己吧!
  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嘛。
  她自嘲的笑笑,拿起羅素素留下的鑰匙,自去安置家當。
  晚上,羅素素下班回來,得知她一日不曾進餐,立刻押著她下樓吃飯,酒足飯飽不免要說起了公司的顏總裁。
  葉孤容嚇一大跳:“顏景辰?”
  羅素素也一愣:“你認識?”
  葉孤容自知瞞她不過,幹笑兩聲:“算是吧。”
  羅素素真正是大吃一驚:“怎麽回事?”
  葉孤容隻是幹笑不說話,但架不住她的再三追問,隻好從實說道:“他就是那個奸夫。”
  羅素素很不淑女地尖叫一聲,引來周圍的若幹視線,連忙壓低聲音逼問:“快快招來。”
  葉孤容幹咳一聲:“這個事情說來話長了。”
  事情得從半年前說起。
  彼時,聶易梵的奸情東窗事發,葉孤容與其冷戰,心情極度鬱悶,整日裏半死不活的,恰逢久居意大利的姨媽來電,葉媽媽便將她的情況說了。姨媽趙珊於是盛情邀她去海外散心。而她鞍前馬後效勞多年的上司許塵也十分慷慨,很痛快的準了長假。
  如此,她便飛到了意大利。
  說是散心不過是在各大景點逛一圈,她根本是興致缺缺,心情絲毫不見舒暢,三天後就窩在家裏不想出門,姨媽便帶她去自己經營的服裝店。
  店麵不小且裝修精致,黑白大理石地板,水晶吊燈,很有格調,服裝的牌子都是一個,款式簡潔大方,又不失活潑。葉孤容看的十分佩服,她不知道姨媽這麽有錢。店裏尚有四名年輕雇員招呼客人,姨媽操流利英文與熟客交談,偶爾夾雜兩句意大利語,在衣香鬢影的陪襯下看起來格外優雅高貴。
  葉孤容記得學生時代,常收到她寄回來的衣服,那算是她少年時值得驕傲的事吧,同學們都羨慕她有個好姨媽。
  待到午後,外麵下了小雨,顧客稀少。姨媽拿出兩件衣服給她試穿,她百般無聊就換了新裝,淺藍與白色相間的條紋長裙,寬腰帶一束,越發顯得纖腰楚楚。
  趙珊很有感觸的說:“你太瘦了。”
  她說:“一直都這樣。”
  趙珊說:“小時候還很胖的,你該多吃。”
  她就笑著說:“說到吃,我好像真有點兒餓了。”
  趙珊皺眉嗔道:“午飯吃那麽一點,能不餓嘛。前麵街角有家餐廳,我陪你去。”
  她不好意思地笑:“忽然很想吃披薩。”
  兩人撐傘步行到餐廳,是傍午時分,客人不多,餐廳布置的很有風情。她們要了兩份披薩吃完,葉孤容懶洋洋的不想動,趙珊便先回店裏去。
  她孤身一人在細雨霏霏的午後,點燃一支煙,坐在潔淨玻璃窗前發呆。
  顏景辰就是在她發呆的時候經過她身邊,不知何故,他路過的時候腳步略停,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於沒說。
  出門的時候,兩人又遇到一起。他跟著她身後,忽然快走兩步,用英文說:“小姐,你的衣服牌子沒摘。”
  她有些驚訝,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又說了一遍。她立刻道謝,一邊伸手到後麵摘那個牌子,試了兩次沒有成功。他很禮貌的問是否需要幫忙,她臉紅的點頭。
  他摘下牌子看一眼,忽然換了中文:“你是中國人?”
  她一愣,脫口問道:“何以見得。”
  他一笑,露出雪白牙齒,有點狡黠意味。“因為你說中文。”
  她也笑起來:“你也是中國人?”
  他微笑答道:“家母是溫州人。”
  她點點頭,又問:“你到底從哪裏看出我是中國人?”
  他握著手裏的牌子,說:“因為你穿‘霓裳’牌的服裝。”
  她奇怪:“這也能看出來?”
  他又笑起來:“請容我再猜一猜,嗯……你是留學生?”
  葉孤容微笑起來:“遊客。”
  他露出一個小小遺憾的表情,解釋說:“霓裳牌是華人服飾,近年來在市場上十分流行,風頭甚健,本地華人頗引以為榮,據說百分之九十的華人婦女都有一兩件,家母就很有幾套。米蘭唯一經營霓裳的服裝店就在這條街上,所以,我猜你是華人。”
  葉孤容聽了十分驚訝,原來姨媽這麽有本事!
  那男子側過頭來看定她,微微揚眉說:“你看起來很麵善,好像在哪裏見過?嗯,你確定自己真是遊客?”
  前兩句話實在太爛俗了,但後一句令她發笑,她盡量扳著臉回複他:“十分確定。”心想接下來他該問自己的姓名了。
  果然他說:“我叫顏景辰,你呢?”
  葉孤容盡管自認足夠世故,但總也學不會拒絕別人,尤其是對方看起來充滿善意,彬彬有禮。她隻得回答他:“葉孤容。”
  他念了一下名字,笑說:“葉孤城是你兄弟?”
  她一愣:“咦?你知道古龍。”
  他唇邊笑意驀然擴大數倍:“我是華人嘛!”
  這時,停了一會兒的雨又淅淅瀝瀝起來,兩人都沒傘,她是不在乎這點兒小雨,仍然不急不緩的走。他看起來似乎也不像有要事在身的樣子,快到姨媽的店裏時,雨勢漸大,她猶豫是否該邀他進店避避雨,誰知倒被他搶先了。
  他在店前站住,微笑說:“你若沒有急事,不如進店裏避一避,等雨停了再走。”
  “呃?”葉孤容略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隻是建議。”他眨了眨眼,繼續微笑:“而且店主十分友好。”
  “聽起來你跟店主很熟?”
  “我保證她絕不會趕你出去。”他笑著推開了店門。
  葉孤容也忍不住笑起來,抬腳往裏走。
  年輕的女店員見到他們立刻浮起職業性的微笑,隻對她微微點頭,便飛快對顏景辰說了一串好聽的意大利語。顏景辰與她說了什麽,她立刻轉頭進裏麵去。
  葉孤容走到旁邊對著一扇明鏡整理儀容。
  隨後便見趙珊快步從裏麵走出來,與顏景辰熱情擁抱。她足蹬高跟鞋,身高仍隻及他的肩膀,卻握著他的胳膊笑說:“小家夥什麽時候回來的?一年沒見,你是越來越帥了。”說著還伸手捏著他的左臉不放。
  顏景辰顯然對這個動作十分尷尬,連聲討饒,一邊轉目去看葉孤容,見她抿嘴含笑,一張俊臉更是漲得通紅。
  趙珊順著他的眼光看到葉孤容,立刻放開他,走過去拉著她的手,一臉興奮的說:“容容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顏景辰,他媽媽是我多年好友。”
  顏景辰一臉驚訝地看著她們。
  葉孤容看到他的表情,一時頑皮心起,便很正經地伸手道:“很高興認識你。”
  他伸手用力與她相握,微微眯著一雙漂亮的眼睛,道:“我也是。”
  趙珊顯得格外高興,笑道:“我正擔心會把你悶壞了,可巧,景辰就回來了。”接著轉頭對顏景辰故作嚴肅地說,說:“景辰,不管你這次有什麽事,必須多呆幾天。”
  顏景辰忙點頭:“珊姨,我這次有半個月的長假。”
  趙珊大笑:“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這時店員泡了咖啡在接待廳,三人移步落座,趙珊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看住顏景辰奇道:“你居然能有半個月的假期?難道是失業了?”
  葉孤容與顏景辰同時為她的直接笑起來。
  他端起咖啡,往沙發裏靠了靠:“剛被獵頭公司賣給一家家具公司,我也乘機透口氣,放鬆一下。”
  趙珊點點頭,嗔道:“若不是為了你媽媽的禮服,怕是想不起來來看珊姨吧?”
  他忙說:“前天晚上到家,還來不及拜訪親友。”
  趙珊又問了一些別的閑話,然後出去吩咐店員把顏太太的禮服包好拿過來。顏景辰這才有機會對葉孤容怒目而視。葉孤容意識到他的目光,便抬頭對他一笑。
  這一笑竟有好一種媚色撲麵而來,顏景辰不由得心旌一動,責備的話再說不出口。
  兩人一時沉默著。
  窗外的晶瑩雨珠撲撲打在潔淨的玻璃窗,劃過一道道短促的曲線。室內播放著一支曲調輕盈的曲子,葉孤容懶洋洋的窩在沙發裏,清秀的眉宇間隱約有些怨色,握著咖啡的手指白皙纖細,指甲塗一種淺淡的紅色,像浮於水麵的芙蓉花瓣。
  顏景辰端詳著她一會兒,忽然笑道:“我說你怎麽看起來麵熟,原來你長得像珊姨。”
  葉孤容抬起眼皮,淡淡一笑:“是嘛?小時候也有親戚說過。”
  顏景辰就說:“你媽媽想必是個美女。”
  葉孤容抿嘴:“你爸爸肯定也是一位帥哥。”
  顏景辰忍不住大笑起來。
  趙珊提了一個精美紙袋過來,就問:“你們笑什麽?”
  兩人異口同聲回複她:“沒什麽。”
  當晚,趙珊邀顏景辰一起晚餐,親自下廚做了幾樣中國餐。飯後,趁葉孤容不在,她拿出兩張歌劇門票,對顏景辰悄聲道:“本來呢,我準備帶容容去聽歌劇的,可是一逢下雨天,我的膝蓋就酸……”
  顏景辰笑著打斷她:“珊姨,聽歌劇帶耳朵就行了。”
  趙珊佯怒地瞪他一眼:“就當幫珊姨一個忙。”
  他揚起眉毛,調皮地眨一下眼睛:“好吧。但我可不保證她今晚一定能夠回家。”
  趙珊噗嗤一聲笑出來:“隻要你有這個本事。”說著,伸手又要捏他的臉。
  顏景辰最怕這個動作,趕緊躲開,一臉哀怨地說:“我三十歲了珊姨。”
  趙珊垂下手,忽然歎起氣來:“想當年剛見你的時候,你才四歲,一轉眼,就過去了二十多年,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語氣頗為惆悵。
  顏景辰料不到自己一句話會引起她的感觸,恰好葉孤容走過來,隨口問道:“在說什麽呢?”
  趙珊立刻收起惆悵情緒,笑道:“沒什麽,一會兒讓景辰陪你去聽歌劇。”
  葉孤容聞言沉默一下,心裏卻有些惱火。
  姨媽最叫人哭笑不得的地方就是拿她當小孩,認為她時刻需要人陪,總擔心悶著她,其實因為招待的太周到了,反而使她不自在呢。
  “外麵好像還下著雨呢,我看就不要麻煩……”她說著看一眼顏景辰。
  “一點也不麻煩。”他微笑著接口。
  葉孤容無奈,出門後忍不住對他抱怨:“我並不熱愛藝術,對歌劇更是一竅不通。”
  顏景辰不禁莞爾:“在我認識的女孩當中,自稱不愛藝術的,你是第一個。”
  葉孤容略顯尷尬:“我隻是不習慣被當作孩子。”
  他哼哼兩聲:“你還好,沒人捏住你的臉不放。”
  葉孤容微微勾起唇角,靠著椅背上不說話。
  他側轉過頭來:“嗨,總不至於歌劇還沒開始,就送你回家。那樣我的魅力會大打折扣,本城最少有三成女生不敢跟我約會。”
  葉孤容笑起來。無論如何,與他一起如沐春風,比之姨媽舒暢太多。
  一場歌劇近三小時,對於不愛藝術的人來說確實過於冗長。葉孤容昏昏欲睡,偏偏那聲效格外精良,好不容易撐到落幕,隨著人流出門,一出來便深吸新鮮空氣提神。顏景辰略帶揶揄地詢問她的看法。
  “很顯然,不好。”葉孤容大言不慚。
  “哦?”他微微驚訝。
  “你看觀眾們唧唧喳喳的議論不停,就知道肯定不是很好。”葉孤容朝周圍議論的人群示意。
  “他們可多是讚美之詞呢……”顏景辰笑起來。
  “是嘛?”葉孤容麵不改色,淡然說道:“我隻知道真正好的東西是叫人緘默,而不是叫人喋喋不休。”
  顏景辰不禁一愣:“似乎有點道理。”
  葉孤容略笑一下。
  顏景辰發動車子,沉默一會兒,忍不住問道:“究竟是什麽使你對生活中的美好事物視若不見?”
  “生活中的美好?”她嗤笑一聲,“比如?”
  “比如歌劇。”
  葉孤容忙說:“我水平有限,不懂這些……”
  顏景辰不客氣地打斷她:“你是沒有用心。”
  她不由得一愣。
  顏景辰直視她:“你麵有怨色,神情鬱忿,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嘛?”
  葉孤容麵色發燙,冷笑一聲:“原來你還會看相?真是學識淵博。”
  他碰了顆釘子,便專心開車,待到家門口時才道:“我不想探人隱私,不過,如果你想找人談談的話,我這半個月都有空。”
  葉孤容在車座上側目,看見他俊朗英氣的臉,眼睛清澈而誠懇。他陪了她一整晚,且不論是受誰之托,但絕無義務受她的閑氣,思及此,她便揚眉綻開一朵真誠的笑容:“謝謝。”
  顏景辰看住她兩秒,方道:“你笑起來好看多了,應該常笑。”
  葉孤容撇撇嘴,道聲晚安,便打開車門跳下去,徑直上樓。
  這一夜照例是輾轉難眠。
  連個剛剛相識的人也看出她不開心,她的炮灰特征有這麽明顯嘛?
  本次所謂的散心絕對是一個錯誤!她應該牢牢守在聶易梵身邊寸步不離地盯著,現在倒好,簡直是給那對狗男女製造機會。一想到這個,葉孤容的心裏就像有一把火在燒,起來倒了杯冷水喝下去,尤不能平靜。窗外不停的雨滴也使人心虛愁悶。
  想起以前風平浪靜的時候,她也曾埋怨過人生平淡無味,沒有激情,不夠刺激。現在倒好,這個刺激真他媽夠大的,叫她寢食難安,心如蟲噬。氣極也說過分手,但稍稍冷靜一下,就覺得不甘心,分手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八年,整整八年啊。兩家都在準備婚事了,親友同事也都當他們是夫妻看待,結果,聶易梵搞出這麽一手,真是可恨之極!
  這口氣無論如何咽不下去!

  異國邂逅
  第二日起來時,已經是晌午。姨媽留了紙條在冰箱上,葉孤容看了隻是苦笑,完全當她孩子般的叮囑。
  她自冰箱倒了杯牛奶,回房打開筆記本,收到聶易梵的兩封郵件,長篇大論,言辭貌似懇切真誠,實則都是在為自己開脫,還隱射她平日過於忽略他,才導致他的出軌,看得她火冒三丈,直接刪除到垃圾箱。
  再來就是羅素素的兩則留言,都是關於靚裝麗服箱包首飾的,要看起來既高檔時尚價格又相當實惠的,嗬嗬,天下的商家一般黑,哪裏有這等好事。最後祝福她來一場浪漫的異國豔遇,看得葉孤容再次苦笑,隨手撕了一塊麵包塞進嘴裏,便到陽台上發呆。
  她是深知聶易梵的,表麵上謙遜溫良,骨子裏實則非常的大男子主義,最愛麵子,要他認錯,比登天還難。他若不來解釋還好,一解釋就更讓她覺得惡心,全無半點食欲,幹脆換了襯衣牛仔上街遊蕩。
  她不認得路,遇到轉彎就向左拐,試圖以此標識回家的路。沿途遇到漂亮的櫥窗就推門而入,看到中意的服飾包包飾品統統購下,不論標價多少。與聶易梵在一起的八年來,從來不曾如此酣暢淋漓的購物,總想著攢錢購房購車,每一分都精打細算,近年來有了點兒閑錢又忙著投資股票基金,甚少專注於自身。
  聶易梵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她以前也曾注重過品牌,用過一隻LV的包包,卻因為她的職業所限,兼之日常活動範圍除了出沒地鐵站台,便是小小一間寫字樓,真正識貨的人並不多。即便有同事關注到,也是用一種心照不宣的微笑的口吻問,假的吧?她亦隻好笑笑說,假的。
  名牌這種東西於她一介普通白領就好比錦衣夜行,實在沒有必要。但是,聶易梵既然令她這麽不痛快,她當然要給自己找痛快。他每日工作的那麽辛苦,不但要應酬客戶,還得兼顧助理妹妹的需要——按照他的說法,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生活的更好,她當然不能辜負他。
  葉孤容滿腔忿恨的提著十來個紙袋,走到十字路等紅燈,看著那股川流不息的車輛,不知怎麽的,心裏忽然生出一種兵荒馬亂的感覺。
  這一條路到底該怎麽走呢?
  她已經二十七歲了,原本認定可以攜手一生的人忽然變得無比陌生,世界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她怎能原諒他?怎麽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裝作若無其事的每日給他做晚餐,熨襯衫,每晚睡同一張床……
  她自問做不到這些。她隻要一想到他曾經在別的女人身上,就像吞了蒼蠅般惡心。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退讓的原則和底線,她尚未學會向生活中的醜惡妥協。倘若真的和他分手,那麽她的八年青春將全盤皆輸。隻此一點,就足以令她想跳樓。此類事例並不少見,她也曾對著電視裏的情感節目侃侃而談,說起來頭頭是道,可是臨到自己身上,那是完全的兩回事。沒錯,聶易梵出軌了,他有很多缺點,離開他,她或許會遇到更好的,或許會遇到更壞的。那是一個未知數,她不敢冒險,更加不甘心啊。
  這些念頭在腦海反複糾纏,就像蟲豸吞噬著她。她舉頭看見明晃晃的一輪烈日,金幣般懸在頭頂,刺她的雙眼刺紮紮一陣酸痛。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門口,才發現忘帶鑰匙,一時全身的力氣抽離出去,兩腿一軟就跌倒在地上,垂頭靠在牆壁上,不能動彈。
  直到有人輕拍她的肩膀。
  她抬起頭,看見顏景辰有些模糊的臉,急忙伸手揉眼睛,卻是一手的濕,立刻別過頭去,眼淚無能如何也止不住。
  他俯身將散落滿地的紙袋一一扶起歸好,坐到她身邊,試探性的去攬她的肩膀。
  葉孤容沉默有頃,努力收拾好儀容,方才轉過來對他微笑:“你怎麽來了?”
  他像什麽也不曾看見,一臉平靜地說:“珊姨說家裏的電話沒人接,你的手機一直關著,她一時又走不開,叫我過來看看。她擔心你沒有吃午飯。”
  他這麽一說,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胃早已縮成一團,在消化它自己了。
  “你有鑰匙?”
  “剛去店裏拿了。”他晃了晃掌心的鑰匙,起身去開門。
  葉孤容站起身,兩腿一麻,人就往前倒,他急忙回身扶住。她的眼淚再一次洶湧而出,顏景辰再不能當作視而不見了,隻得一邊攬著她,一邊開門將她扶進去。她倒在沙發裏昏天暗地的哭了起來,多日來積聚的情緒終於全麵爆發。
  顏景辰做好了午飯,自廚房出來,見她仍然埋首在掌心,一頭烏黑的長發披垂直下,露雪白後頸,越發顯得一雙肩膀消瘦荏弱。他不知她究竟有什麽傷心事,但能令一個都市女子如此痛不欲生的,除卻感情,大概再沒有別的了。
  他靠在門上,想不出話來說,隻好把盤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企圖引起她的注意。葉孤容果然肩膀一顫。少頃,她站起身,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就進了房間。
  他無奈的聳聳肩,張口說不出話,頗有些沮喪的將廚裙扔在椅背上。
  片刻後,她素著一張臉從房間出來,頭發在腦後紮了一個馬尾,自發地坐到餐桌邊,對著一盤番茄炒蛋,說:“你還會做這個?”
  顏景辰盯著她的臉:“就會這個。”
  她沒事人似的夾了一塊吃了,點頭說:“甜的。嗯,好吃。”
  顏景辰坐到對麵:“那就吃光它吧。”
  她埋頭吃了一碗飯方才看住他:“今天的事別告訴姨媽,好嗎?”
  顏景辰點頭:“好。”
  她露出一個笑容,將碗遞給他,說:“請再來一碗。”
  顏景辰笑起來,接過碗去裝飯。
  葉孤容忽然叫起來:“啊,我的東西還在外麵。”
  顏景辰仿佛也剛剛想起來:“該死。”
  她急忙開門一看,那十來個紙袋依然安靜有序地靠著牆壁。顏景辰幫忙提了進來,不由笑道:“難怪人家說,千萬別惹女人不開心。”
  葉孤容深深看他一眼,顏景辰自覺失言,心裏懊喪的要命,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誰知她隻是挑起眉毛,微嗔道:“我的飯呢。”
  他將飯碗遞過來,看她吃的差不多了才說:“你們女人總是把愛情看作天大的事,其實有什麽大不了的呢,這世上還有許多人吃不飽飯……”
  葉孤容聞言抬眸瞪著他:“那麽,在你們男人心目中,什麽才是大事?工作事業?”
  顏景辰見她表情認真,就說:“算是一部分吧。對於一個成熟男人來說,欲望裏絕不隻是愛情。”
  葉孤容追問:“你的欲望都包括什麽?”
  “我的欲望?”顏景辰勾起嘴角淺笑一下,不說話了。
  “嗯。”葉孤容盯住他。
  顏景辰無奈:“你聽了會罵人的。”
  葉孤容揚眉:“但說無妨。”
  顏景辰隻得回答她:“我希望當我八十歲的時候,仍有十八歲的女朋友環繞在身邊,能夠滿足二十八歲女子的心理需求,和三十八女人的生理需要。”
  葉孤容一口水嗆住,直咳得滿臉通紅。
  “男人都這麽無恥麽?”
  “我僅代表我自己。”
  “我倒是可以代表女人回答你,你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顏景辰閉唇不語,眼底卻湧上一股強忍的笑意,葉孤容立刻意識到上當,不由瞪他一眼,低頭吃完最後一口飯,端了盤子進廚房洗刷。
  他抱臂倚在門上看她的側臉。
  她並不十分美麗,但下巴尖尖,膚色白皙,五官纖巧經得住細細分析,靜默的時候,很有一種柔潤溫婉的味道,更兼眉宇間若隱若現的幾縷怨色,竟勾起了他的一股古中國的情懷。葉孤容不知道他的心思,見他神色怔怔地盯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佯怒地問:“你看什麽?”
  顏景辰笑笑,隨口說:“看美女。”
  葉孤容微微尷尬,麵上卻不以為然的一笑:“不敢當,我自知五官還算端正,倒也談不上美女。”
  他說:“中文有句俗話叫做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葉孤容嗤笑一聲:“想必是你中西文化熏陶的太深了。”
  “怎麽說?”
  “好比一瓶同時裝了威士忌和茅台的酒,二者混合,竟品不出一個純粹的味道來。”
  顏景辰一愣:“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葉孤容微笑不語,用毛巾擦手。
  他故作無奈的歎息一聲:“恭維你怎麽就這麽難呢?”
  “你並沒有義務恭維我,”她扔掉毛巾,說,“而且我也不認為這是一種恭維。美女又怎樣?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嗯,我看出來……”他的語調頗有點兒意味深長。
  “什麽?”
  “你被一個男人傷害,就否定全部的男人。”
  葉孤容剛剛吃完人家的番茄炒蛋,有些拉不下臉,隻得瞪他一眼,坐到沙發裏翻一本時裝雜誌,擺出一張“請勿打擾”的臉。
  顏景辰自發坐到她對麵,伸展開一雙修長的腿,說:“好吧,我承認我很好奇,看在午餐的份上,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葉孤容頭也不抬,哼道:“一頓飯就想收買人心?”
  顏景辰交疊雙腿:“兩頓呢?”
  “欺負我不會做飯麽?”
  “外加三天的全程陪護。”
  “謝謝,我已滿十八歲。”
  “珊姨今晚去威尼斯,三天內不會回來。”
  “咦?”葉孤容有些驚訝。
  “為她的一位朋友慶祝生日。”顏景辰笑容有些神秘。
  “男性?”出於女性的直覺,她問。
  “嗯哼!”
  葉孤容來了興趣:“是誰?多大?”
  顏景辰略皺眉頭,遲疑的說:“三十三,或是三十五?我不是太清楚。”
  葉孤容有些泄氣,重新看住雜誌圖片:“這麽年輕……”
  顏景辰笑笑:“年齡從來都不是問題。”
  葉孤容一愣:“什麽意思?”很明顯的話裏有話啊。
  顏景辰倒在沙發上,一臉似笑非笑:“這是他人隱私。”
  葉孤容更加疑惑,盡管年齡懸殊太大,但是沒道理為一個普通朋友的生日跑去威尼斯慶祝啊。
  “難道他們是……”
  “這三天裏,你若有事可以打我電話,或者給我寫mail。”顏景辰睜一雙黝黑眼睛看著她,含笑遞過一張名片。
  他一定是故意的。
  葉孤容接過名片扔在茶幾上,繼續追問:“他們是普通朋友,對吧?”
  顏景辰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葉孤容氣結,低頭繼續看雜誌,心想八成是他胡說,但也夠她震驚的。姨媽今年多大?五十?四十八?因為保養得當的緣故,看起來依然相當年輕,不過,和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談戀愛?呃,請原諒她的傳統!
  顏景辰見她盯著圖片半晌也不翻頁,心裏暗自好笑,正準備繼續刺激她,電話鈴就響了。葉孤容起身去接,說不到兩句就抬眸看一眼顏景辰,他對著她挑起一條眉毛,笑了。
  事實證明他並沒有說謊。
  葉孤容掛上電話回來,終於按捺不住八卦的天分,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顏景辰正色道:“我真的不清楚,曾聽家母提過,隻知道對方是名設計師,他們相識多年。”他眼見葉孤容一臉呆怔的樣子,遂轉移話題:“我們出去走走吧,一下午都呆在家裏是很無聊的。”
  葉孤容哼一聲:“你們男人都這麽不安於室?”
  又來了!顏景辰以手覆額,道:“我的中文很好,這個成語用的不對。”
  葉孤容略顯尷尬,自己最近確實過於激世憤俗了。
  抬頭看一下時鍾,三點半不到,外麵日光明媚,但她剛剛實在走了太長的路,累了,就說:“我有點困。”
  顏景辰看著她的臉,點頭道:“也對,你的眼睛又紅又腫,還是不要出去的好,省得別人誤會……”
  葉孤容蹙眉瞪住他。
  他微笑著放柔聲音:“去睡一覺吧。”
  葉孤容果然依言進房,顏景辰比自己還熟悉這幢房子,不管他了。昨夜不曾睡好,她頭沾枕頭便進入夢鄉。
  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下來,打開房門就聞見一股隱約的焦味,隻見顏景辰在廚房裏一邊忙活,一邊講電話。葉孤容的英文聽力稍差,但她看得出他的神色有些很不耐煩:“是,回來了,但最近幾天都沒空……”
  鍋裏的焦味越來越濃,顏景辰有點兒手忙腳亂了,顧不上禮貌就“啪”地合上手機,連忙朝鍋裏加了一勺的水,嗤的一聲冒起好大的水汽。
  葉孤容笑著退回房裏,簡單梳洗一下,化了淡妝,換一身桃紅色長裙。再出來時,顏景辰已經解去廚裙,麵色沮喪的坐在沙發裏喝茶,白色襯衫依舊纖塵不染,一樹梨花般清雅。忽然抬頭看見她不由神情一震,笑說:“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正準備叫醒你出去吃飯,你就起來了。”
  葉孤容手握精巧香包立在門口,笑盈盈道:“那麽走吧,我想吃麵條。”
  顏景辰讚她:“裙子很漂亮。”
  葉孤容白他一眼:“你不累嗎?”
  顏景辰笑道:“讚美女性是一種美德。”
  葉孤容笑意漸深:“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晚飯後,顏景辰帶她去了一家迪斯科舞廳,那音樂把她震的頭暈腦漲,坐不到半小時立刻嚷著要出去。兩人出門站定,那些吵雜鼎沸的聲響頃刻消失,四下忽然變得靜寂無聲,葉孤容長出一口氣:“總算清淨了。”
  顏景辰看她一眼,有點意興闌珊地說:“回家睡覺?”
  葉孤容感到十分抱歉:“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妨多玩一會兒。”
  顏景辰笑起來:“那樣珊姨會殺了我……”
  葉孤容轉身看住他,正色道:“我能夠對自己負責,也不想成為誰的負擔。你也一樣,不必委屈自己做不開心的事,因為我而打擾了你的假期生活,我很抱歉。”
  顏景辰靜靜待她說完,微笑道:“我沒有覺得委屈或不開心,實際上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我很高興認識你。你既然不想成為誰的負擔,首要是放下自己的負擔。”
  葉孤容苦笑:“談何容易?”
  顏景辰一針見血道:“那是因為你太過計較得失。”
  葉孤容一愣,自嘲道:“我表現的這麽明顯嗎?”
  顏景辰笑笑:“倒不是你表現的明顯,而是人之常情。人們投資一項事物,都希望得到回報,唯獨感情這種事,強求不得。”
  葉孤容沉默一下,問:“倘若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你會選擇再次相信他?還是離開?”
  “怎樣能使自己開心,就怎麽做。痛苦煩惱的人應該是背叛者。”
  “怎樣才能使背叛者感到痛苦?”
  “首要是令自己快樂……”
  葉孤容飛快打斷他:“我的快樂需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他微笑起來:“假如三個月後你仍然這樣想,我支持你。不過—— ”
  他一語未畢,旁邊忽然冒出一個女聲:“John。”
  葉孤容側頭就見一個卷發女郎帶著襲人的香氣撲過來,熱情擁抱顏景辰,並迅速在他的左臉親吻一下,一連串英文說得又快又急,聲音和身材一樣性感。她一句也沒有聽懂,但他們如此親熱,想必交情匪淺,於是退到一旁靜觀其變。
  顏景辰低聲說了兩句,她迅速回頭看一眼葉孤容,眼神有些探究意味,但似乎覺得這個頎長消瘦的女子構不成什麽威脅,便對她一笑,轉頭重新粘住顏景辰嘰哩哇啦起來。
  這女子五官分明,極具立體感,眼睛大而有神,是個美女。
  顏景辰與她交談片刻,走過來對葉孤容說:“不好意思,我遇見朋友,你自己回家真的沒問題嗎?”
  葉孤容抿嘴一笑:“沒問題。祝你玩的愉快。”
  顏景辰也笑起來,沒有說話。
  葉孤容連忙揮手道別:“感謝你的晚餐。”
  走到拐彎處到底耐不住好奇回頭去看,兩個人已經不見蹤影。
  她忍不住輕呼一口氣,略帶嘲諷的勾起嘴角。或許天下的男人都一樣。人有需要總是要解決的,在和聶易梵一起的幾年裏,她不也曾經自我解決過幾次嘛,可是,出軌和自我解決到底是兩碼事啊……唉,誠如顏景辰所言,她是過於計較得失了,但怎麽能不計較呢?
  她從包裏掏出香煙來抽,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想這個問題,專心享受異國流光溢彩的夜景。
  回到家裏洗好澡,仍是睡不著,便撥了電話回去,簡單問答之後,媽媽依舊是那老一套說辭,以過來人的口吻勸合不勸散,聽得她十分厭煩。剛掛上電話沒一會兒,姨媽又來電,得知她與顏景辰一起晚餐,語氣顯得格外興奮,在電話裏盛讚顏君是如何的懂事體貼。
  葉孤容多少聽出點味道來了,姨媽似乎有意給他們製造機會。不過,倘若她知道顏景辰當著自己的麵和另一位火辣女郎去泡吧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這一夜,她睡到夜半猛地驚醒過來,再也無法成眠,對著?考淅鐧囊煌牌岷塚???涿畹納?鮃還汕苛業目誌甯小=?考淅鐧牡迫?看蚩??谘?那獎塚?郴粕?拇傲保?橄笈捎突??磺卸己芮宄?置鰨?梢磺卸劑釧?械僥吧?筒話病?
  忽然之間,她迫切需要回家,回到一個熟悉的環境中去。
  抬眼看一下時針,指向淩晨四點。
  於是她開始起床收拾行李,唯恐姨媽責備,給她留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一切備妥,她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看到茶幾上顏景辰的名片,思考片刻,便打開電腦給他寫了一封郵件。
  待到天光一亮,立刻下樓攔車直奔機場。
  回到家少不得要挨老媽的一頓責罵:“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怎麽還這麽冒失?你這麽一走,你姨媽心裏會怎麽想?至少應該等到她回來再……”
  葉孤容立刻躲進房間,葉媽媽依然隔著門板大聲嚷嚷:“我說你這是什麽態度,你馬上也快三十歲的人了,做事情一點分寸也沒有……”
  葉爸爸上來勸她:“行了行了,別說了。”
  葉媽媽衝他大吼:“都是讓你給寵的,等一下趙珊的電話來,你去接。”
  葉爸爸陪笑:“行!我去解釋……”
  葉孤容在房裏長出一口氣。
  她多年不曾和家人一起生活,這一次搬回來住實在是迫不得已,自打進門就沒有清淨,耳朵都快生繭了,本次一回來立刻接受轟炸。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起來上網查找資料,若能尋到合適地方就趕緊搬出去。郵箱裏收到顏景辰的來信,對她的不告而別極為氣憤,她隻得回信深表歉意。
  待到晚上,還沒來得及吃飯,聶易梵就找上門來,要和她談談。
  她麵無表情地說:“談什麽?”
  “容容,我們在一起八年了,我不想失去你,我很珍惜我們的情分……”
  “你珍惜?”她笑起來,“珍惜到和別的女人上床?”
  “那真的是一次意外,這麽多年僅此一次,你不能因此就判我死刑。”
  “那我應該給你備好安全套,再提醒你注意安全。”
  “容容,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聶易梵十分挫敗。
  “那我該怎樣?”她眼圈微紅,將枕頭用力砸著他身上,“你倒是教教我,我該怎樣?”
  聶易梵看著她,不說話了,坐下來點燃一支煙,沉默半晌道:“我保證以後絕不再有這樣的事。”
  她叫起來:“你的保證算個屁。”
  他抬起頭看住她:“你真的決定和我分手嗎?”
  葉孤容沉靜一下,扭頭不看他:“是。”
  他走過來站在她身邊,啞著嗓子低聲說:“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和你分開。”
  葉孤容頓時淚如泉湧。
  聶易梵伸臂緊緊抱住她,她推不開,用力咬在他的胳膊上,他疼的直皺眉頭卻不放手,一個勁地說:“別這樣。”
  她的眼淚更是難以抑製泛濫成災了。
  葉孤容決定再次給聶易梵機會,也等於給自己一個機會。但是結果非常的差強人意,生活中埋了一根刺,使得雙方都小心翼翼,生怕碰著,客套禮貌的近乎虛假,剛開始尚可應對,時間一長,味道就變了,彼此都大感吃力。
  聶易梵漸漸開始晚歸了。
  葉孤容自己也不願意回去,兩個人在家裏要怎麽別扭就怎麽別扭,但她的疑心可是一點兒也沒減少。聶易梵一旦超過十二點沒回來,她就愛瞎想,她有時候覺得,她遲早要被自己的想象給逼瘋,心底慢慢生出一種孤崖臨淵的感覺。
  兩人複合三個月,一次性事也無。經過那件事,葉孤容就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潔癖,聶易梵即便有需要也不敢表示出來,心裏當然是很不痛快。某天晚上應酬回來順道載了李佳一程,葉孤容不知怎麽就知道了,跟他大鬧一場,動輒便查他的電話賬單,電話接的稍遲,就要猜疑,但凡與他接觸頻繁點的異性,就一定有問題,如此種種令他心灰意冷,竟生出破罐破摔的念頭。
  再說李佳吧,雖然年輕,但很懂事,那次的事絕口不提,工作努力認真,毫無差錯,實在找不出理由把她開掉——這也是最令葉孤容生氣的地方。她說你既然答應要跟她斷了,為什麽還把她留在身邊?可公司又不是他開的,何況近來業務繁忙,銷售壓力巨大,換了新人未必能立刻上手,這些難處她是全不體諒……
  每每想起這些,他未免要疑惑,他們的複合也許是一個錯誤。好比一件東西碎了,再重新粘合起來,即便完好如初,那些細碎的裂痕仍然是存在的。
  他平日是寧願加班,也不願回家的。如此一來倒又給了李佳機會。
  某些事情做的次數多了,一旦嫻熟起來,就顯得氣定神閑,他到後來竟也不覺得有多內疚,或愧對葉孤容了。麵對她狐疑的眼神,他十分從容,臉不紅心不跳,謊也能撒的周正圓滿了,心裏還止不住的一陣快意:我之所以這樣,都是你逼的。
  葉孤容也漸漸意識到,複合是一個錯誤。
  她常常問自己,我現在這樣是因為我依然愛著聶易梵呢,還是因為我不甘心呢?她回答不上來。隻是這麽多年,她已經習慣了聶易梵的日子,他成了自己生活裏的一部分,倘若把他拿掉,她會疼痛。可是不拿掉,她覺得自己會瘋。
  這是愛情嗎?
  她不知道。聶易梵在她尚是一名情竇初開的蘿莉,尚沒有機會將目光投向別處的時候,就已經走進了她的生命。那時她以為人生是可以刪繁就簡,摒棄蕪雜,就此塵埃落定的。然而,人生難料,世事多舛。
  她的這些矛盾痛苦也沒人可訴,父母是鐵定不同意他們分手的,就連羅素素也?八??髦乜悸牽?淥凳嗆糜眩??星檎饣厥鹵久揮型餿酥綿溝撓嗟兀?奚鈺洗死懟5故茄站俺劍?惺庇始??凳保?芨?鮃恍┛凸鄣慕ㄒ欏?
  他會很直接的問她:你和他在一起快樂嗎?不快樂為什麽不分手?
  他認為人生就該追求快樂,而不是去尋找不痛快。
  他說,中國有句古話叫“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其實也很適用於中國人的婚姻,人們常常因苦難困頓而相守,因飛黃騰達而分開。西方人則恰恰相反,他們通常因為貧窮而離異。
  他的這些觀點每每令她驚訝,細細想來好像也確實是那麽回事。他對待性的態度也十分開明,某些部分相互矛盾,倒又像是為聶易梵開脫,看得她哭笑不得。
  聖誕節之事終於促使她下定決心和聶易梵分手。
  彼時,恰逢顏景辰考察亞洲市場,受趙珊之托前來探望她。說也奇怪,姨媽不但沒有對她的不告而別生氣,反而深為自責,認為不該丟下她,獨自去威尼斯享樂。這世道果然失戀者最悲慘?
  因為顏景辰的亞洲之行,使得葉孤容萌生了一個邪惡的念頭,即借機報複聶易梵。這固然很幼稚,但她這一生實在太過於平坦安逸了,幾乎不曾做過什麽出格的事,近來因為聶易梵的刺激,自覺很有必要做點兒改變,況且古語有雲,來而不往非禮也。倘若聶易梵以為,她還是八年前的乖乖女的話,那麽他就大錯特錯了。她從來都是恩怨分明,以直報怨。
  她給他的郵件稍露曖昧之意。他是風月老手,便單刀直入詢問他們是否已經分手,得到肯定回答之後,十分嚴肅的告誡她:不該因此而放縱自己,□並不能真正令她走出情緒困境,搞得葉孤容又難堪又憤怒。他把她當什麽人了?再說他並非正人君子,對性事亦很開明,卻獨獨拒絕她,莫非自己真的一點魅力也無?於是氣得不再給他回信。
  顏景辰卻鍥而不舍地用很長篇幅前來說教。她看的異常惱怒,很不客氣的回複他,表示自己已經成人,知道□意味著什麽,不需要他人從旁指導。並且十分惡意地告訴他,自己尚有其他人選可供備用,他若無意,請就此勿擾。
  這封信把顏景辰看得哭笑不得。他是一個正常男人,有過不少女人,對葉孤容也深具好感,但她有點特殊,倘若處理不當很難向趙珊交代,嚴重點還可能影響兩家多年的交情。葉孤容後來也想到了這一點,故而去機場接他的那天,立刻向他道歉,請他當作一個玩笑。
  顏景辰看著她一襲米色呢絨服,紅色羊絨長圍巾,站在風裏顯得格外修長飄逸,楚楚動人,便半真半假的懊喪道:“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拒絕這樣一位美女,我的腦子一定是被驢踢了。”
  一句話把葉孤容說的笑起來,先前的忐忑尷尬一掃而空。
  顏景辰並非初次來上海,但她仍帶他到外灘走走,說起她半年前的不告而別,他依舊餘怒未消:“你怎麽能就這樣走了,至少應該給我個信息,家裏的電話一直轉語音,害得我匆匆忙忙趕過去,沒見到你人,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葉孤容抿嘴一笑,意味深長地說:“我走的很早,想你累了一晚上,還是不打擾你的好。”
  顏景辰知她所指,也惡意說:“你多慮了,我的體力很好。”
  葉孤容含笑不語,靠在欄杆上,從包裏掏出一盒煙向他示意。他搖搖頭,她便自己點燃,緩緩吐出一口白霧,那神態極之嫵媚,看的顏景辰心裏一動。
  “珊姨對你十分關心。”他開始沒話找話。
  “請代我致謝。”葉孤容口吻很淡。
  “你的氣色比上次看起來好很多。”
  “上次真的很糟?”
  “失魂落魄。”
  葉孤容笑笑,半晌才歎息一聲:“既然做了決斷,再苦的果也得咽下去,總不好弄得像世人都虧欠了我,”
  顏景辰微笑起來:“看來不需要我的廢話了。”
  葉孤容姿態慵懶地靠在欄杆上,一頭長發被風吹的亂舞,她也不怕冷地略仰著臉,似笑非笑地說:“其實還是需要的……”
  她的聲音極輕,周遭風大,兼汽鳴不斷,顏景辰沒聽清楚她後麵的話,便湊近一點問:“需要什麽?十分樂意效勞。”
  葉孤容到底是新手,聞言臉色微紅,眼神閃爍不定。顏景辰見她蒼白麵上染了一抹紅,頓時會過意來,遲疑一下才問:“你真的確定嗎?”
  葉孤容瞪他一眼,怒道:“恭喜恭喜,姨媽後繼有人了。”
  說完扭身就走,顏景辰連忙拉住,用力稍大,她就撞到他的臂彎裏,他順勢攬住,後麵的事情便水道渠成了。唯獨令顏景辰沒有想到的是,她明明仍和聶易梵同居,卻騙他說已經分手,還利用自己,如此惡劣,簡直不可原諒。

  一夜風流
  顏景辰的心情糟糕透頂,晚餐的時候陰沉著臉,一言不發,搞得他的助理羅傑有點兒忐忑不安。羅傑跟他有半年多,對他的脾氣秉性也摸到了七八成,知道他一向公私分明,但自忖並沒做錯什麽啊。
  公司有意加大亞洲市場的投資,原計劃是在日本設部,可是這一路考察下來,顏景辰認為中國市場更有潛力,便到上海繼續考察,一天視察下來回到酒店,他的神色就陰鬱了。羅傑細細回想一下今天的行程,琢磨著是不是上海公司有什麽問題。
  他不知道,顏景辰的心思全不在工作,而是在葉孤容的身上。
  昨晚她先是放棄就近的賓館,堅持要回家,還特意繞道買了大捧的鮮花,現在想來,都是早有預謀的,自己根本是被她設計了。按照他一?岬姆綹瘢?淙槐煥?靡幌攏??膊凰慍鑰鰨??換崛麽聳倫笥易約旱那樾鼇?
  但事實是,他怒不可遏!
  從昨晚到現在心情就沒好過,一想到她利用自己報複另一個男人就覺得很鬱悶,、很窩火,是因為自己對她的期望值過高嗎?
  羅傑在顏景辰的對麵坐著,見他一塊牛排切了三分鍾,神遊物外的樣子,便忍不住輕輕叫了他一聲:“johnJohn“John。”
  顏景辰回過神來,對他笑一下,忽然放下刀叉說:“抱歉,我打個電話。”
  他說著起身走到餐廳的玻璃窗前,撥電話給葉孤容。
  葉孤容給羅素素交代完奸情之後,正在埋頭大吃,看到電話號碼,立刻麵色大變,連忙問道:“怎麽辦?”
  羅素素嗤笑一聲:“接啊。”
  “我怕……”
  “怕什麽?他還能把你給吃了。”
  “他昨晚的樣子很嚇人……”
  “哈哈,”羅素素哈哈大笑,很不厚道地說,“你把人家吃幹摸淨,再一腳踢開,換作我也要生氣……”
  葉孤容沒心情回嘴,眼見電話響個不停,周圍已經有人注視,隻得先掛了。
  羅素素一臉幸災樂禍地喝著飲料。
  葉孤容氣得在桌下踢她一腳:“你倒是出個主意啊。”
  羅素素笑道:“這有什麽為難的,你幹脆把他搞定,再帶他到聶易梵麵前晃一圈,氣死他!”
  “我跟你說正經的。”
  “我也說正經的,是誰說過,忘記一段舊戀情的最好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別逗了。”葉孤容忍不住苦笑,“我當初就是認定和他沒什麽牽扯才找他的……他三天後就回歐洲,這種事對他來說,就如家常便飯,對我而言,無後顧之憂。”
  “這真是□裸的利用啊……”
  “喂,他可沒損失什麽。”
  羅素素曖昧的嗤笑一聲:,“你的技術很好嗎?”
  葉孤容一口水差點噴出來:“你太猥瑣了。”
  羅素素十分惡意地說:“沒準他是想再來一次,你多慮了。”
  葉孤容扳起臉瞪著她:“別開玩笑了!”
  羅素素放下飲料,正色道:“既然你們都說好了,隻是一夜歡愉。他打電話給你也許是為了別的事情……”
  葉孤容有點困惑:“可能嗎?”
  羅素素撇撇嘴:,“我怎麽知道,跟他熟的人是你。”
  葉孤容苦惱的歎氣:,“我跟他其實也不是很熟,剛見麵那會子覺得他很斯文……溫文爾雅……十足的紳士,可是昨夜生氣的樣子,還是蠻可怕的。”
  羅素素忍不住又笑起來:,“萬一他把這事捅到你姨媽那裏……”
  葉孤容一愣:,“他不會這麽幼稚吧?”
  羅素素反駁:,“你自己說的,不是很了解他。萬一他就是這麽幼稚呢。”
  葉孤容聽得心驚肉跳,立刻拿起手機,按照適才的號碼回撥了過去,剛一接通,她就說:“不好意思,我剛剛在衛生間沒有聽到電話。”
  羅素素噗嗤撲哧一聲笑出來。葉孤容麵色微紅地瞪她一眼,示意她噤聲。
  顏景辰也在電話裏笑了一聲,聲音聽起來相當平靜:,“沒關係,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我想見你。”
  葉孤容很警覺地問:“有事嗎?”
  顏景辰反問:“沒事就不能見你嗎?”
  葉孤容略顯尷尬:,“已經很晚了……”
  顏景辰笑了:,“十點鍾不到,應該不算晚吧。”
  葉孤容壓低聲音:,“昨晚的事我也很抱歉……”
  顏景辰打斷她:,“珊姨讓我給你帶了禮物,昨天匆忙,忘記給你了。”
  葉孤容再也不好推脫:,“你現在哪裏?”
  “酒店。”
  “好的。我一會兒就過去。”
  “我等你。”顏景辰說完收線。
  葉孤容掛上電話,羅素素已經讓服務生結了帳賬,提著包包起身,看見她仍是一臉躊躇的樣子,笑道:“晚上要是不回來的話,記得發個信息給我。”
  葉孤容有此損友十分挫敗,出門攔車說了顏景辰入住的酒店地址。
  她到達酒店時,顏景辰剛剛沐浴完畢,身穿酒店提供的浴袍,領口微敞露一塊麥色肌膚,卷曲濕發越顯得濃密,看上去格外性感,。她想起昨夜的繾綣,不由麵上發燙,不敢看他的眼睛。
  顏景辰見她雪白臉頰微紅,垂首低眉,一雙睫毛撲閃不定,模樣十分乖巧,再料不到她竟然心機叵測地算計自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昨晚的事,你不打算解釋一下?”
  “你都看到了,還有什麽好解釋的。”葉孤容氣勢微弱地說,明顯底氣不足。
  “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顏景辰按捺著火氣,不動聲色地問:,“他怎麽會出現在你的房間裏?”
  “呃!實際上……”葉孤容幹笑一聲:,“那是他的房子。”
  “這麽說你們根本沒有分開?”顏景辰蹙眉,提高聲音。
  “我已經搬出去了。”葉孤容低聲抗議:,“還有,你別像審犯人好不好?”
  顏景辰忍不住冷笑起來:,“是誰一直在標榜自己是成人了,行為卻極端幼稚……”
  葉孤容瞪著他:,“我這叫幼稚?那麽男人出軌叫什麽?這是他應得的。”
  顏景辰似笑非笑:,“所以你就利用我?”
  葉孤容紅著臉說:“說的嚴重了吧,我們這樣……嗯,談不上什麽利用……”
  顏景辰仍然微笑著:,“那我們這樣該叫什麽呢?你情我願,男歡女愛?”
  葉孤容豁出去了,聲音清朗地回答他:,“差不多。”
  顏景辰移到她身邊,壓低聲音曖昧一笑:,“被人堵在床上,搞?夢也畹閎淼簦?庋?哪謝杜??一故巧?降諞淮尉?????
  葉孤容見他說得這麽露骨,如坐針氈般就要站起來:,“姨媽的禮物在哪裏?”
  顏景辰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腰,自顧自地說:“而且你也沒有□……”
  葉孤容恨不得找個地縫,幹笑道:“我不介意的。”
  顏景辰看著她的眼睛,加重語氣:,“我介意。這對男人來說是很大的失敗。不如我們再來一次?”
  葉孤容脫口道:“你居然這麽無恥?”
  他含笑說:“你也知道的,我從來就不是正人君子。更何況這是你主動要求的,你忘記了?”
  “可是——”葉孤容掙紮起來。
  顏景辰沒有給她機會,迅速吻住她的唇,十分粗暴地輾轉掠奪。
  他是此道高手,技巧高超嫻熟,兩人糾纏一會兒,葉孤容便覺得無力抵抗,。昨夜纏綿時她帶了一份表演的意思,不曾全心投入,此刻在他高明技巧的指引下,周身的細胞好似重又蘇醒過來,竟有一股難耐的感覺在體內蠢蠢欲動,不由得十分羞恥,一張臉紅得像塗了胭脂。
  顏景辰卻忽然停了下來,微微喘息地盯著她,眼睛黝黑仿若不見底。葉孤容麵色緋豔,故作鎮定地與他對視,他勾起嘴角笑笑,手掌依舊貼在她的肌膚上輕輕摩挲,不緊不慢地樣子。
  葉孤容忍不住催促他:,“動作快點,時間不早了。”
  顏景辰貼著她的唇,低笑一聲:,“原來你這麽熱情……”
  葉孤容臉色一變,待要推開他,卻又被他擒壓製在身下不得動彈,不禁惱火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顏景辰挑起眉毛,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我還沒有想好。”
  葉孤容氣結:,“那你先放我起來。”
  他果然撐起雙臂,葉孤容順勢坐起來,靠在床頭整理一下頭發。顏景辰見她眸光流轉,仿若能滴出水來,色心又動,但竭力控製住,他是從不強迫女性的,於是起身自行李箱裏拿出兩個精美袋子扔在床上。
  葉孤容下床穿好衣服,心裏仍有些疑惑:他怎麽忽然不做了?
  顏景辰給自己倒了杯冷水,仰頭喝了一大口,靜靜看她一會兒才道:“抱歉!我剛剛太衝動了。我希望我們仍是朋友,不想把事情變得……”他似乎在斟酌措辭,“嗯,你知道的,隻是……”
  葉孤容羞愧的無地自容,連忙說:“我知道!對不起!”
  顏景辰垂下眼睛,淺淺一笑。
  葉孤容也感覺有些口幹舌燥,但不好意思表示出來,隻得說:“嗯,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走了。”
  他仰頭喝盡杯裏的水,將杯子擱在桌子上:,“等等,我送你。”說著全然不避諱的當作當著她的麵卸袍換衣。
  葉孤容連忙轉過身去:,“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一邊更衣,一邊道:“這時候倒確實是有點晚。”
  葉孤容更尷尬了:,“真的沒關係。”
  顏景辰穿好西裝,自衣架上取了黑色風衣搭在臂彎,一手提起那兩個袋子,說:“這麽晚讓女士獨自回家,是不禮貌的行為。”
  葉孤容跟他一起出門,忍不住問:“你一向如此嗎?”
  他一笑:“那我會累死,得看對象的。”
  葉孤容不由莞爾。
  出門攔了車,葉孤容給司機說了地址。
  顏景辰輕笑一聲:,“看來是真搬了地方……”
  葉孤容聞言立刻轉頭瞪著他:,“哦,原來你是為了這個才堅持送我。”
  顏景辰也不否認,笑說:“我昨晚看到他才明白,你為什麽不舍得和他分開,儀表俊朗,舉止風流,確實是青年才俊……”
  葉孤容料不到他會讚美聶易梵,愣一下才說:“莫非你有同誌傾向?”
  顏景辰哈哈大笑:,“我實話實說。”
  葉孤容冷笑:,“砸爛客廳也能叫舉止風流,我看你的品味很有問題,果然是臭味相投,蛇鼠一窩。”
  “我跟他的區別在於,我沒有女友。”
  “你若有女友,難道會一輩子對她忠貞嗎?”
  “這個問題我沒想過。”他聳聳肩,“我自由慣了,不喜束縛。”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
  “太難聽了!”他打斷她,給出建議:,“何不用‘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人的思維真是……
  葉孤容略帶挫敗的地看著他,心裏不由得苦笑。
  沉默一會兒,顏景辰忽然問:“你還愛他?”
  葉孤容想了想,誠實回答說:“我也說不清楚!剛開始那會子,簡直是天崩地裂,現在想起來隻是難過,這麽多年的感情,說分就分了。”
  昔日情篤愛濃,今日形同陌路,大概算是人生最悲哀的事了。
  顏景辰眼見她麵色淒苦,心生不忍,沉默一下方才緩聲道:“這世上確實有許多事情不會按照我們設想的那樣來,但不必因此而否定人生,有時候,一個錯誤的發生,可能恰是我們正確人生的開始。所以,原諒那些在我們生命中犯錯的人吧。”
  葉孤容微微感動,嘴上卻哼一聲:,“這些道理,我可比你懂的多。”
  顏景辰故作歎息:,“嗬,我發現你有一個特點。”
  葉孤容轉頭看他:“什麽?”
  顏景辰道:“口是心非,死鴨子嘴硬。”
  葉孤容臉色一紅:“說得你好像很了解我?”
  他微微一笑:“略知一二。”
  兩人說話間車到樓下,葉孤容下車跟他道別,顏景辰很自然地擁抱她,他的懷裏有股清淡的香氣,葉孤容進了電梯,恍惚仍感覺那股淡淡的氣息縈繞,輕手輕腳進了門,換鞋,悄悄將?棵糯蚩?幌擼?匏廝匾丫?燜??
  她回身到廚房的飲水機上倒一大杯冷水,一口氣喝下去,方才輕呼一口氣。靜立一下,覺得一小股冷風直闖進來,吹得左頰冰涼,這才發現廚房的門沒關嚴實。她走過去關起來,忽然心裏一動,又推開,走出去將小小一方陽台的窗戶拉開朝下看,沒瞧見顏景辰的身影,自嘲的笑一下,關門進房。
  顏景辰確實還沒有離開。
  此刻,他正站在樓下的商店旁,默默抽一支煙,他感覺很有點兒沮喪,差一點就成了□犯,虧得自己平日常以冷靜為豪。他雖不敢自稱正人君子,卻從不強迫女性,今晚竟有些鬼使神差。
  自打大學畢業,他就立誌單身,從不曾為女性的問題煩惱過,因為自身條件尚可,事業開展的風生水起,業內也算小有名氣,。他並不缺乏女人,但是維持感情十分需要精力,比之工作還難搞定,常常三兩個回合下來,就覺得疲憊不堪。相較而言,歡場女子更合適他。
  現在偏偏來了個葉孤容——他心裏多少有些明白,自己並非完全因為趙珊的緣故才接近她,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招惹她,她顯然是招惹不得的,伶牙俐齒,且有成為怨婦的潛質……
  真是見鬼了!
  他掐滅煙蒂,走到垃圾桶跟前扔掉,豎起衣領到路口去等車。
  第二天晨起,羅素素來不及八卦,就匆忙洗漱上班去了。
  葉孤容心知今日上午不得安寧,果然,她剛到辦公室不久,MSN就傳來羅素素的詢問信息,她簡略說一下昨晚的經過,沒有香豔情節令羅大為失望。
  因為羅素素的住處與她工作地方較遠,葉孤容便乘午飯時間,在網絡上搜查了一下租房信息。她看了幾處單位附近的房子,都沒有合適的,不免有點兒心煩。多年不曾租房,現在真是處處都不習慣,昨夜甚至摸錯了廁所。
  回家去住肯定是不行的,她與聶易梵徹底決裂的消息,尚對父母嚴密封鎖。聶媽媽也早已當她是兒媳婦,上次的事情已經鬧得她身體欠安,聶易梵肯定沒膽量泄露半點兒。她自己也不敢,想象不出老媽知道了,會做怎麽樣的獅吼。
  老板許塵隔著玻璃窗看見她對著電腦發呆,屈指敲了敲門說:“還不去吃飯?”
  她笑笑:“叫了,還沒送到。”
  他定定看了她三秒,說:“你這兩天的臉色很不好,有空去做做美容吧……”她正要道謝,許塵又來一句:“別影響公司的形象。”說完就走了。
  葉孤容目送他的背影,隻得苦笑。這個老板是出了名的毒舌,記得有一次聚會,行政部新來的夏清首次和老板見麵,她因為膚色較黑,他便半真半假的問人家,是不是吃巧克力長大的,搞得夏清很是尷尬。若非在他的手下工作多年,還真有點吃不消。
  快下班的時候,收到聶易梵的短信,約時間去交涉房產權的問題,搞得她很有點兒後悔,或許她應該狠一點,把找房子的煩惱留給他。
  整個下午都心神不定,羅素素又發信息來討論晚上的飯食,興致勃勃地要洗手下廚。葉孤容是一點胃口也無,但不便掃了她的興致,就提出由自己去買菜。可是下班回去到附近的超市逛一圈,完全不知道買什麽。每天的飯菜真是頭一等的難題。
  她看了半天,終於買了條魚,排骨,另購幾樣蔬菜,隨手拿了幾包鮮奶,結賬回家。羅素素已經回來,翻開一下塑料袋,便脫下羽絨服束好頭發係上圍裙準備大展身手。
  葉孤容也脫了大衣過來幫忙。
  她二人是同班校友,在校時候也並不如何親熱,工作以後聯係才漸漸頻繁起來,最近幾年,同學們都散落各地,唯有她們一直在上海,彼此都覺是難得的緣分。羅有一男友在美國攻讀電子信息工程專業,預計年後回國。
  說起這件事,葉孤容越發覺得該早日搬家,日子距離春節漸漸臨近了。
  羅素素道:“還早呢。再說了,他回來也不一定住我這。”
  葉孤容反問:“他不住你這裏住哪裏?”
  羅素素哼一聲:“這些年一個人習慣了,房間裏突然多了一個人,雖說是自己喜歡的人,但是總感覺很怪異。”說到這裏,生怕葉孤容誤會,忙申明:“你可別誤會啊……”
  葉孤容打趣她:“我不是你男人,誤會什麽。”
  羅素素繼續道:“突然要跟一個男人同居,你的生活,你的空間都要跟他分享,早上起來蓬頭垢麵,滿臉油光的,老天,我都不敢想象……”
  葉孤容沉默一下,說:“不同居也許是對的,男女關係一旦進入同居,情感肉體得到一定程度的滿足,比較不容易步入婚姻。”
  她深有感觸地歎息:“結婚有時候需要一種衝動。”
  羅素素見勾起她的傷心事,連忙岔開話題:“你出去看一會電視,這裏沒什麽事了。”
  葉孤容依言去房裏看電視,心思卻全不在電視裏。
  早兩年,她和聶易梵就曾將婚期提上日程,卻因為彼此工作繁忙一拖再拖。相熟點的親戚朋友都知道聶易梵的存在,父母對他也很滿意,認為這個女婿還算爭氣,眼下忽然搞出這麽一出……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暗暗心驚。母親嘮叨勢必是要嘮叨的,這尚在她的忍受範圍之內,最可怕的是親戚裏那些姑婆的殷切問候,本來沒啥大不了的事也能被她們傳出是非來——總而言之,這件事暫時絕對不宜外泄!
  此刻的聶易梵也和她懷著同樣的心思。
  那晚撞見葉孤容的事氣昏了頭,將她鍾愛的一套名貴茶具砸個稀巴爛,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將衣櫥裏早就整理折疊好的衣服,有條不紊地放進皮箱,分明是早有預謀,他更是氣得肺都要炸開,叫囂著讓她滾蛋。事後冷靜下來,責躬省過,換位思考一番之後,他就顯得不那麽理直氣壯了,卻仍然怒火難消。
  翌日上班,手下的幾個分區經理都能感受他那股隱忍不發的冷空氣,李佳自然也感受到了,借著送報表的名義進來關切的問一下,誰知聶易梵根本不正眼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搞得她非常鬱悶。下午還沒到下班時間,他就離開了辦公室,給他發短息也不回,最後幹脆關機。
  聶易梵開車在街上轉悠好半天,終於還是回到家裏,客廳裏一片狼藉,都是瓷片玻璃渣。他在廚房裏找到小半瓶紅酒,很猛烈的仰頭喝了起來。喝到一半,他忽然想起,這紅酒是元旦晚上葉孤容用來慶祝他們相識八年的,當時沒喝完就剩下一點。
  也許是擱置的時間有點長了,喝到嘴裏有點兒改味,就像倆個人的感情,因為醞釀的年月過久,味道也完全不同了。聶易梵感覺滿嘴都是一股子艱澀辛辣,一路從喉嚨灌到胃裏,灼得肺腑一陣隱隱作痛。
  很多細節此刻回想起來,她確是早有預謀地報複自己。畢竟這麽多年了,她到底是了解他,十分清楚他的軟肋。但當年的葉孤容不是這樣的,曾經的他也不是現在這樣的。
  究竟是什麽讓彼此改變?
  聶易梵對著酒瓶苦笑,悲哀的垂下眼睛,眼角餘光忽然瞟到客廳地板上的一張白紙,他放下酒瓶,走過去撿了起來。
  紙上是葉孤容手寫的財產分配協議,措詞完全公事化態度,顯得相當客觀冷靜。她把房子產權轉給自己,這讓聶易梵有點意料,同時也讓他明白,她是要和他徹底斷絕關係了。
  他深知葉孤容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就再不會走回頭路了。哪怕將來不幸福,不快樂,哪怕生活艱苦,撞到頭破血流遍體鱗傷,她也隻會默默承受,絕不訴苦。現在她連房子也不要,那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想到這個,聶易梵竟有些淡淡的悲悵之意。
  他是從沒想過要和葉孤容分手的。
  從理智上來說,他深知不該和李佳糾纏不清,但是行為卻完全不受控製,仿佛身體與理智彼此叛逆。他即將步入三十歲的盛年期,隱秘的□裏渴望體驗一下將不同女人壓在身下的感覺,這渴望很強烈,藏得也很隱蔽,平時不為人知,一旦尋到爆發口就變得沒發收拾,至少聶易梵現在正為如何收拾殘局而深深苦惱。
  昨晚聶媽媽打來電話催詢婚期,上次的事鬧得老人家差點心髒病複發,後來二人雖然複合,但她心裏仍是很不安定,一門心思想著趕緊把證領了,借著春節的假期舉行個儀式,她含飴弄孫的盼頭也就有了。
  這通電話使聶易梵意識到,事情真的大條了。
  眼下雖說是兩個人的感情出了問題,可是他們這麽多年,幾乎就等同於兩個家庭的問題了。再則,他幼時母親對其要求極高,管教極嚴,他一直有些怕她;況且母親身體不好,不能受刺激,想抱孫子快想瘋了,現在他又搞出這種事——盡管這中間帶著很大一部分和葉孤容賭氣的成分,但這些煩惱是說不得的,母親畢竟是女人,這一點上她態度十分明確。
  想起母親還在電話吩咐他一定要帶葉孤容回去過春節,聶易梵的一個頭就變兩個大,不敢想象。
  他重新拿起酒瓶,倒在沙發裏喝起來。
  人家都說心情不好格外容易醉,他卻是越喝越清醒,直到天色發白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清晨八點一到,依然準時醒過來,職場多年,生物鍾已被訓練得十分精準,從不錯亂半點兒。世間很多事物包括感情或可玩笑對待,唯獨工作不可以。
  所以,不論他心情如何,狀態如何,立刻洗漱完畢,驅車至公司上班。進門當即做出精神百倍的狀態,一路“嗨”進辦公室,才輕呼一口氣。李佳十分體貼的泡好咖啡送進去,將昨日的怨氣盡數吞進肚裏,含情脈脈看定他。可惜他全沒領會她的情意,隻說聲謝謝,就麵無表情地對著漆黑的電腦屏幕出神。
  李佳就是瞎子也看出他的不對勁了,心知八成是和葉孤容的感情出了問題,但是她不方便過問,從頭到尾她都擺出了淡定超脫的姿態,這時候尤其不能冒進。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動聲色的透過玻璃窗窺視聶易梵,隻見他一個上午都在擺弄手機,拿起又放下的舉棋不定,便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心裏著實緊張,比當事人還感覺刺激。
  公司的四個銷售總監,唯有聶易梵最符合她對白馬王子的定義,長相好,業績好,深得大老板的器重,美中不足的是已被人預定。但這對她來說不算什麽障礙,她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二十三年來從不曾遇過挫敗,也因為美貌的關係,使她比同齡人早熟,於是也就相對的看不上同齡人——故作的姿態,太著痕跡,失之穩重,反倒是聶易梵這樣的更有挑戰性。
  她曾在聶易梵的手機裏見過葉孤容的照片,小小一張臉,尖下巴,大眼睛,也算是個美女,但在她看來,葉的相貌屬於一種過時的美。早些年月或許時興那種小家碧玉式的女子,眼下顯然是不流行了。
  她的這些心思,聶易梵絲毫沒有察覺,起初他也深深懊悔,認為不該一時衝動,吃了窩邊的草,心裏大為忐忑,兩三個回合下來,見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每日見麵依舊笑容可掬,禮貌周到,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漸漸地,他以為彼此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也就是俗稱的炮友,至少在聶易梵這方麵,他是沒有想過要娶她這回事的,他眼下正在苦惱怎麽找葉孤容深談一次呢。
  葉孤容的脾氣他最清楚,電話肯定是不會接的。除了羅素素那裏,她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但他不好意思找上門去,不願意也沒有臉當著第三個人的麵談這些事,盡管羅素素肯定是全都知道了。
  他琢磨了一下午,最後隻得借著房產權的借口約她見麵。她十分爽快的答應了。如此幹脆利落的態度,令他有些氣惱又有些心酸。假如彼此真的無法挽回,他也絕不可能厚著臉皮把房子歸入自己名下,畢竟這件事是他犯錯在先。
  房子絕大部分錢是他出的,但裝修家具之類幾乎是葉孤容一手置辦。剛開始那些年也是很興奮很激動的,奮鬥多年終於有了自己的家。此刻想到以後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心裏到底難以割舍。房產尚在其次,他也有能力再置一處,更主要的是感情上的難舍,仿若失卻左右臂膀般難受。房產證上的兩個名字已成為他們之間唯一的紐帶,過戶出去,此生估計是再無瓜葛了。
  他們在一起八年了,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八年?
  他也並非絕情絕義的人,況且葉孤容是他自己主動追求來的,他們都是彼此的第一次,這意義終究是有幾分不同的。
  她剛進校那會子,他就知道她絕不會缺乏追求者。她剛工作那時候,他也是有點擔心的,社會上的誘惑太大嘛,她那個上司許塵就是危險人物。那時他幾乎是每天下班都去接她,好叫他們知道,她是名花有主的。後來他自己的事業做得順風順水,不免有些誌得意滿,再加上彼此父母親友的肯定,即便出了李佳的事,他也有些無恥的認為葉孤容是不可能有什麽風吹草動的,畢竟馬上都三十歲的女人了,往後還能遇見什麽呢,未必比他更好。
  這些想法確實夠無恥的,但又何嚐不是葉孤容曾經的想法。隻是沒料到,她這次真的破釜沉舟,不管不顧了。她是決意就此撂開手了,於是他就煩惱了。
  真的要和她分手嗎?
  他無力的倒在椅子裏,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她那晚麵色潮豔的模樣,無名之火驀地膨脹起來。

  夢醒時分
  顏景辰的機票定在周六中午,葉孤容便說請他吃飯送機。早上九點多起來梳洗,順道將自己和羅素素的幾件衣服送去樓下的幹洗店,趕到酒店時,顏景辰堪堪收拾好行李,對助理羅傑交代一下,兩人一起步出酒店。
  當日天氣不錯,日光明媚,晴空無雲,就是風有點兒大。好在葉孤容有先見之明,將長發束綁於腦後,便顯得一張臉小而蒼白,好像營養不良似的。吃飯時,顏景辰點了很多菜,一個勁要她多吃。
  葉孤容故意開玩笑:“你這是關心我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宰我呢?”
  “宰你?我可舍不得。”顏景辰自命精通中文,到底也有聽不懂的時候。
  葉孤容笑笑,也不解釋,端起熱奶喝了一口。
  顏景辰吃的不多,隻一個勁盯著她看。葉孤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蹙眉催他:“快吃吧,小心趕不上飛機。”
  他不緊不慢地說:“那就趕一下班,有什麽要緊的。”
  葉孤容無奈的笑:“代我謝謝姨媽。”
  他挑一下眉毛,不滿地說:“怎麽不謝我?”
  葉孤容就說:“謝謝你。”
  他問:“謝我什麽?”
  葉孤容睜眼瞪他:“不是你要我謝你嘛。”
  他笑:“我要你做什麽,你都照辦嗎?”
  葉孤容哼一聲:“那得看什麽事。”
  顏景辰笑笑不語,低頭吃飯。
  她也不多問。
  這半年來,確實應該感謝顏景辰,他那套及時行樂的理論,且不論是否正確,但真的有影響到她。以前她關注聶易梵實在多過關注自身,聶易梵明晨要出差,兩件襯衫需要熨燙。聶易梵的胃不好,不能吃辣。聶易梵晚上有應酬,自己幹脆就熱剩菜對付,聶易梵的領帶染了紅酒,明天得去商場重新買一條……凡此種種,她想起來,哪裏像是他的女朋友,根本是免費的保姆。
  經由顏景辰,她開始關注自身,好久不曾享受過被人關心的滋味,上次重感冒的時候,聶易梵正在外地出差,她夜半獨自一人去打吊針,回來對著冷清清的房子,心酸的想哭。
  她甚至沒有享受過異性的追求,和聶易梵的戀愛也十分平淡,熱戀的那兩年,他送過最浪漫的禮物不過是一小瓶香奈兒的香水,她小心翼翼的珍藏,舍不得用,逢到特別日子才灑一點,誰知天長日久也就自行揮發了,瓶子猶自舍不得扔。
  現在她知道,世上的很多東西包括感情都是有有效期的,該享受的時候,千萬別委屈自己。她還年輕,不必用對未來的不確定而把自己綁死,將來的事確實誰都說不準,但凡事相信,凡事努力,其餘的就交給老天去煩惱吧。
  顏景辰見她雙手握著杯子不語,挑眉問道:“在想什麽?”
  葉孤容忽然發現他挑眉的表情很帥,深沉的五官因為這個動作驀然鮮活,漆黑眼瞳仿若會放電,不由微笑起來,真心道謝:“謝謝你。”
  他嗤笑一聲:“我又發現你一個的特點。”
  葉孤容微笑:“是什麽?”
  他沒好氣地說:“答非所問。”
  葉孤容笑意更大了。
  “對著一個男人,想另一個男人是不禮貌的行為。”
  “天地良心,我剛剛在想你。”她說謊。
  “是嘛,”他高興起來,道:“謝天謝地,你終於關注到我了,說來聽聽……”
  “嗯,”葉孤容故意沉吟片刻,慢吞吞地說:“我在想——你如果能盡快吃完午餐,乖乖地登機走人,不要占用我太多的周末時間,那麽……”
  她還沒說完,顏景辰就皺著濃眉,很不滿地聲討她:“你真沒良心。”
  葉孤容笑而不語。
  他忿忿說:“難道天下隻有聶易梵一個人值得關注?”
  葉孤容佯怒:“你真掃興,好好的提他幹什麽?”
  顏景辰放下筷子,低頭看一眼腕表,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這裏的交通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葉孤容笑著招呼服務生結賬。
  顏景辰起身去洗手間,回來時,她已經拿好他那件黑色風衣等在門口,他接過衣服穿上,越發顯得玉樹臨風,身姿挺拔。她便說:“你若再加一頂禮帽,白圍巾,倒很有幾分許文強的風采。”
  他露齒一笑:“許文強,我母親最愛他,百看不厭,時常拿出來溫習。我對上海的最初印象便是來自那部電視劇。”
  葉孤容也笑:“他曾是一代人的偶像。”
  “包括你嘛?”
  “嗯。”
  “如此看來,女人的擇偶觀並沒有與時俱進嘛。”
  “談不上擇偶觀吧,你母親應該是鄉愁多一點,至於我嘛,嗬嗬,那是少年時代的一個夢,如今早就醒了。”
  “世上沒有不老去的年輕人。”
  葉孤容深以為然。
  這時來了輛的士,他們便上車去機場,路上繼續適才的話題閑聊一陣。到機場時羅傑早已等候多時了。葉孤容陪他們稍坐一會兒,正準備告辭,對麵忽然來了一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提著公事包,老遠就笑容滿麵的望著他們。
  她下意識地朝身後瞥一眼,對方已經走到她跟前,態度熟稔地笑著說:“嫂子,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嚴世聰,小嚴啊。”
  葉孤容立刻記起來,該君是聶易梵手下的得力幹將,曾經在聶易梵公司的活動上見過兩次,東北人,嘴皮子極油,很能自來熟,十分適合銷售工作。
  她還來不及說話,嚴君便將目光投向顏景辰,含笑道:“這是您的朋友啊?您好,我叫嚴世聰。” 說著已經伸出了手,做銷售的人似乎都練就了一雙如炬利目,單看外表往往就能判斷出一個人的身份地位。
  顏景辰隻得伸手與他相握,一邊用目光詢問葉孤容,盼她給個介紹。
  葉孤容有點兒尷尬,不好說他是聶易梵下麵的分區經理,隻得含含糊糊地說:“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同事。”
  顏景辰便說:“您好,我姓顏。”
  嚴世聰是何等機靈的人,立刻便聽出端倪,什麽叫朋友的同事,聶易梵與葉孤容的關係圈內都知道。但他沒想到他們已經分手,隻是聯係起聶易梵近兩日的異常,此刻不免要懷疑到葉孤容身上,疑惑她與這姓顏的是不是有什麽?
  葉孤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熟人,忙對顏景辰說:“我先走了。”
  顏景辰點點頭,微笑道:“你知道的,我的電話和mail隨時為你服務。”
  葉孤容微笑,還準備說點什麽,忽見嚴世聰兩眼骨碌碌地打量他們,便改口轉問他道:“小嚴,你這是去哪裏啊?”
  嚴世聰立刻露出沮喪的表情,半真半假地抱怨:“唉,難得的周末,正準備睡個懶覺,結果聶總一個電話叫我去北京,真是命苦啊。嫂子您在聶總跟前幫我說說情,下次可別給我派這苦差了,我女朋友都抱怨了……”
  葉孤容連忙打斷他:“能者多勞嘛,祝你順利。”
  她說完又跟顏景辰打了招呼,趕緊走人。剛出候機室沒走幾步,收到一條信息,顏景辰發來的,一部十分著名的電影的台詞:享受每一天!
  葉孤容沒有回複,將手機收入口袋回家,一想到今日要見聶易梵,就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兩口冰冷空氣。
  她已經竭力不去想這個名字,盡管想起來還是會心痛,會難過。但她既然決意要了結過去重新開始的,隻能將這些痛苦全部咽下去,不論之前誰對誰錯,誰負誰,統統都不重要了。
  車到樓下,她主動打電話給他。
  聶易梵下樓來見她,穿一件黑色羽絨服,儀容整潔,發式清爽,依舊是往日的那副清俊溫雅的模樣。葉孤容看著他,隻覺得陌生,前情舊事流水般從腦海淌過,有一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仿佛不真實,自己並不曾見過這個人。
  聶易梵見到她也有些呆怔。她化了暖色調桃紅妝,臉頰輕紅,紅唇豐潤。據他的了解,她平日不過一罐麵霜,一支唇膏,除卻正式場合或見相對重要的人,她會著妝以示禮貌。他不知道她剛剛送走顏景辰,便下意識的想到自己身上,這讓他心裏五味雜陳。
  他啞著聲音叫她:“容容。”
  葉孤容笑笑,說:“證件帶齊了吧?帶齊就走吧。”
  聶易梵說:“我們先找個地方談談好嗎?”
  葉孤容無所謂地說:“那就到車上談吧。”
  聶易梵單刀直入:“容容,我們有可能重新開始嗎?”
  葉孤容反問:“你覺得呢?”
  聶易梵不語,沉默一下道:“那麽,可否幫我一個忙?”
  葉孤容笑一下,看定他的眼睛說:“你知道嗎?聶易梵,過去的三個月,比我二十年的人生都要漫長,我反反複複地在想,就這樣吧,就這樣算了,我安慰自己說,這世上的大多數事情都是不圓滿的,生活也就是那麽回事。我是真的想過和你重新開始的,但是我高估了自己,我做不到。所以,我想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以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我不會幫你什麽忙,也不會求你幫忙。”
  聶易梵麵色鐵青,沉默不語,從羽絨服的口袋裏摸出一支煙,但因為風太大的緣故,一直點不燃。他煩?昶鵠矗?話呀?倘嗨椋?恿順鋈ィ?討剿檳┗姑蛔諾乇惚緩?縵?磯?ァ?
  葉孤容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竭力控製著聲音提醒他:“時間不早了。”
  聶易梵沉默良久,終於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紙袋遞給她。
  葉孤容疑惑著接過來:“什麽東西?”
  聶易梵看著她,說:“房子我已經過戶到你名下,你隨時可以搬回來住,我今晚就搬去賓館。”
  葉孤容愣了一下,笑道:“這算什麽?施舍?”
  “這是你應得的。”
  “是啊,很多人奮鬥多年也未必能買的起房子,我用八年就換了一棟,真是賺到了,我是否該說謝謝……”
  “容容!你不要總是這樣。”聶易梵打斷她:“是我對不起你,但你既然決意要和我分手,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葉孤容不說話了。
  既然他願意把房子給她,她自然當仁不讓,她可沒有那些假清高,跟財產過不去。
  “既然你都辦妥了,那就沒事了。你不必去住賓館,等找到住處再搬不遲。”
  聶易梵苦笑:“謝謝。”
  葉孤容麵不改色:“我走了。”
  聶易梵叫住她,略帶哀求地說:“我媽想你回去過春節。”
  葉孤容想了想,說:“對不起,我想你應該跟她說清楚。”
  聶易梵有些急了:“我會的。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
  葉孤容不語。
  聶易梵說:“她的身體不好,這事又發生的這麽突然,我擔心……”
  葉孤容打斷他:“放心!老人家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
  聶易梵不能置信地看著她。他從來不知道葉孤容是這樣決絕的,她固然有不少缺點,但溫婉善良,且常常不太懂得如何拒絕別人,何以幾日不見,變化這麽大?
  他忍不住苦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葉孤容直截了當地回答他:“以前我愛你。因為我愛你,所以你的一切都是好的,什麽都可以為你做,即便受了委屈,但想到是為自己心愛的人,也認為是值得的。現在我不愛你了,你和天下的其他男人一樣,因為出軌、不忠而變得麵目可憎。所以我奉勸你,下次再想出軌的時候,不妨想想那些愛你的人。”
  聶易梵被她一席話說的呆住。
  葉孤容冷笑一聲:“抱歉,對你說教了。再見。”
  她走得很急,轉過大樓的一角立刻靠住牆壁喘氣,兩腿直發軟,幾乎站立不住。適才的鎮定自若,不過是努力裝出來的,感情的傷口哪能說不疼就不疼,說忘記就真的忘記了?隻是事到如今,她已不複當初那樣的憤怒和痛恨,隻覺得悲哀,曾經那樣的深情終究要成為過去了。她人生的第一次戀愛,她生命裏最初最純的愛情,終於要成為過去了。
  曾經她以為最有資格白頭偕老的一對,便是她與聶易梵。如今這個夢徹底醒了。當年那個溫柔款款的少年哪裏去了?是誰扼殺了他?
  她深深吸一口氣,從包裏抽出紙巾,擦一下眼睛,到街口去等車,冬天的風吹得她的圍巾和衣角一起飛揚,在路人看來不知有多飄逸好看。
  回到家,羅素素正往冰箱裏填塞食物,她通常乘著周末大肆購物,備下一星期所需。見葉孤容回來,關心的問她事情怎麽樣?
  她簡略說了。
  羅素素輕呼一口氣:“聶易梵還算有點良心。”
  葉孤容脫下外套掛起來,一邊說:“那房子我暫時不想回去住。”
  羅素素知道她怕觸景傷情,就說:“那你準備怎麽處理?”
  葉孤容懶懶的提不起精神:“再說吧。”
  羅素素轉移話題到晚餐:“晚上想吃什麽?”
  “不想吃。”
  “拜托。不過是一個男人,至於嘛?”
  “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再這樣哀怨下去,好男人都被你嚇跑了。”
  “這世上還有好男人嘛?”
  羅素素沒好氣地說:“不知道!不過假如真的出現一個好男人,而你卻餓死了,那多劃不來啊。”
  葉孤容笑起來:“這才四點多,太早了吧。”
  羅素素笑說:“晚上去看電影。”
  “什麽片子?”
  “滿城盡帶黃金甲。”
  “不會吧?”
  “提醒你,不準說我偶像的壞話啊。”羅素素叫起來,捍衛她的偶像張藝謀。
  “買碟回來得了,天氣這麽冷。”葉孤容笑說。
  “少廢話!”羅素素白她一眼,“快去淘米做飯,還有廚房的菜都洗洗。”
  “都上映一個多月了才想起支持偶像,有你這樣的粉絲嘛。”葉孤容依言下廚,不忘揶揄她。
  “這說明我是有理智的優質粉絲。”
  “願聞高見。”
  “爛評如潮的情況下,仍然堅持去影院觀看,這難道不是支持?”
  葉孤容服了。
  兩人吃好晚飯,堪堪六點整。乘車到達電影院,入廳坐下不到一刻鍾,葉孤容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急忙拿出來一看:聶媽媽來電。
  聶媽媽的電話是不能不接的。她連忙按下接聽鍵,快步走出觀影廳才輕聲問好。聶媽媽溫言好語地問候一番,問的十分詳細。她一邊禮貌作答,一邊疑惑聶易梵是不是已經把事情告訴她,以至於她做說客來了。
  聶媽媽噓寒問暖完畢,終於切入正題,提出讓她今年回家過節。葉孤容以工作繁忙,假期有限為借口。聶媽媽很敏感的問,是不是易梵又幹出啥不好的事,不等她答話,隨即發狠說等回去好好收拾他……
  葉孤容幾次想跟她實話實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老人家身體不好,確實不宜刺激。這事要說也應該由聶易梵去說,她此刻已是外人了,?蛞徽姘涯袈杪璐碳さ攪恕??
  她心思急轉,立刻委婉地請她去問聶易梵的意見。
  聶媽媽笑了兩聲,聲音略顯蒼老,但很幹脆:“他當然是聽你的。你們去年就沒回來,今年怎麽著也該回來了,一年也難得回來兩趟,春節再不回來,家裏哪裏還有過節的氣氛,我和他爸也老了……”說著咳嗽了幾聲。
  葉孤容知道她多少有點兒挾病自重的意味,心裏十分苦惱,但是嘴上仍連忙請她保重身體。最後托辭公司尚未明確假期,且要和聶易梵再商量一下。
  聶媽媽不依不饒地說:“一定要回來。”
  葉孤容的耐心幾乎用完,隻得說:“盡量。”
  聶媽媽幹脆要求讓聶易梵來聽電話。她連忙表示,自己此刻身在外麵,沒有和他在一起。她又嘮叨一番才掛上電話。
  葉孤容看一下通話時間,將近二十分鍾,忍不住長歎,不知是室內空調打的太高,還是她過於緊張,額頭居然微見汗珠。
  電影勢必是看不成了。她在室外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想來想去還是給聶易梵發了一條短信,請他盡快處理好這件事。
  聶易梵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複她的信息,表示已經處理好了。
  葉孤容當時還窩在床上看電視,看到信息鬆了一口氣,不知怎麽的又有點兒惆悵的意味。
  因為她的父母在上海,聶易梵的老家在北方,剛開始那幾年的春節都是在北方過的,他的父母家人都很和藹可親,有著北方人特有的幽默和豁達,可惜她與他們到底是欠缺了緣分,不能成為一家人。
  羅素素裹在被子裏,斜瞥她一眼:“舍不得了?”
  葉孤容在她麵前完全沒必要偽裝,苦笑說:“他媽媽是個好人。”
  羅素素哼一聲:“可惜她沒生出一個好兒子。”
  葉孤容不語。
  羅素素忽然深有感觸的歎了口氣,說:“咱們班幾十個同學,就你和聶易梵最長久,大家都挺看好的一對,想不到也有這麽一天,還真是人生難料……”
  “你這算幸災樂禍嘛?”
  “我在想我自己。”羅素素也多愁善感起來,“這兩天我一直疑疑惑惑的,不知道王宇陽有沒有在美國泡洋妞?”
  王宇陽是她的男朋友。
  葉孤容有氣無力地說:“少來了,你以前還不是一樣擔心。”
  “但是經過你這件事,我就更加擔心了。”她側過身來,枕臂看著葉孤容問道:“你說他會不會憋不住,然後出去亂搞什麽的?”
  換作以前,葉孤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她不會,現在她不敢這麽說,聶易梵成功地摧毀了她的價值觀,使她變成一個懷疑主義者。
  羅素素又說:“他是今年夏天回來的,到現在快有大半年了。你說,一個正常男人他能憋多久?”
  葉孤容繼續沉默,腦子裏不知怎麽忽然想起顏景辰,想起那晚他在夜店門口勾搭洋妞的場景。
  羅素素忍不住隔著被子踢了她一腳:“跟你說話呢。”
  葉孤容隻好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羅素素越發的煩惱起來,掀開被子去衛生間梳洗。她的身材很好,男人最愛的身高162厘米,B罩杯,因為練瑜伽的緣故,柔韌度也好,肌膚光潔。
  她洗臉到一半,伸出頭來說:“王宇陽要是敢亂來,我絕不放過他。”
  葉孤容笑起來:“你能怎麽樣,把他閹了?”
  羅素素哼一聲,沒說話。
  葉孤容拿起遙控器掃台,說:“再說了,他要真的亂搞難道還會告訴你不成?”
  羅素素洗淨臉上的泡沫,從衛生間出來,一邊擦臉一邊打開電腦:“最好不要給我抓到什麽把柄。”
  葉孤容掃了一圈台沒見到什麽有趣的節目,扔下遙控器,說:“人家都說,即使被捉奸在床,也要打死不承認。女人其實都很善於自欺欺人的。”
  羅素素沒理她,披頭散發的登錄MSN,抓住尚在線的男友聊了起來,霹靂啪嗒地打了一會兒字,才回頭說:“餓了,起來做飯去。”
  葉孤容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將頭發束起,去廚房看一下,叫道:“吃剩飯嗎?”
  羅素素高聲回複她:“我隻負責吃,不管吃什麽。”
  葉孤容便將昨晚的剩飯用兩個雞蛋炒了,剩菜熱一熱,端上桌子叫她。羅素素幹脆端了飯碗到電腦桌前吃,繼續旁敲側擊的盤問王宇陽。
  飯後洗刷完畢。羅素素兀自抱定電腦,十指如飛。葉孤容忍不住提醒她:“喂,美國是什麽時間,你不讓他睡覺了?”
  羅素素冷笑一聲:“你倒是很體諒他。”
  葉孤容一驚:“難道有什麽情況?”
  羅素素怒氣衝衝:“人家已經嫌我煩了。”
  葉孤容立刻噤聲,百無聊賴的拿起遙控器繼續掃台。
  窗外,隆冬的風肆意刮過陽台,將羅素素的一件睡袍吹得搖曳不絕,太陽的熱度極為有限,透窗照進來絲毫沒有讓人感覺溫暖一點。
  葉孤容調到一個知名的娛樂台,便重新躺回被窩裏,隻聽幾個主持人唧唧咋咋的耍嘴皮子,下麵的觀眾笑聲不斷,她是壓根沒聽出一絲好笑的成分,便在枕上轉過頭,看著窗外的那一方藍天怔怔出神。
  天空潔淨的有些過分,雲朵盡數被狂風席卷而空,天幕光禿禿的沒有遮掩,看上去很有些荒涼,那一種幽藍的天色莫名泛著一股寒意。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她有些恍惚的想,下意識的緊了緊被子。
  周一是最忙碌的,照例有個中層管理會議,公司明文規定是一小時,但稍不留神就能開個兩小時,甚至更長。
  因為年關將至,各部門的都忙著趕報表做總結,事情繁雜的要命。葉孤容負責行政部,工作尤其瑣碎,要配合協調各部門,好在她平日都是帶著總結,手下的幾個女孩子也十分細心,凡事還能有條不紊,反觀銷售財務兩部那才叫千頭萬緒呢。
  散會後,她將行政部的幾個人叫到辦公室又開了一次內部會議。公司今年的銷售業績很好,明年預期要增員,這樣一來,這裏的辦公場地隻怕略顯擁擠。這些想法她也沒有直接說出來,隻是略提了提,如此下來,已經到了中午飯時間。
  她取下眼鏡,按了按眉頭,早晨上班路上喝過一杯豆奶,現在也不覺得餓,就倒在椅子裏,隨手翻看各人的年終總結和一疊報表,翻了一會兒就看著手機出神。
  她有些納悶,聶易梵究竟是怎麽跟聶媽媽說的那事。按照往日的慣例,聶媽媽肯定會打電話給她,明為撫慰她,實為自己的兒子說情,她甚至都做好了準備,但是從昨天到現在,聶媽媽卻一點動靜也無,難道說,聶易梵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指責她紅杏出牆?他應該還沒有無恥到這種地步吧……
  她神思恍惚的亂想,連門口站著一個人也沒發覺。
  許塵穿一身深色西裝,手裏握著兩個文件夾,皺著濃眉看她半天,卻見她連眼皮也不抬,忍不住咳嗽一聲。
  葉孤容一驚,忙坐正姿勢,還來不及說話,他已經搶先開口了:“葉孤容,你魂不守舍的幹嘛呢?我跟你說,我一向公私分明,你可別想在我這裏渾水摸魚……”
  葉孤容忍不住打斷他:“現在是午餐時間,老板。”
  他奇道:“你減肥啊?”
  葉孤容站起來:“我正要去吃飯。”
  他問:“你準備吃什麽?”
  葉孤容沒好氣地說:“隨便。”
  “幫我帶一份。”
  “可以,請先付錢。”
  “不是吧?”
  “我一向公私分明。”
  許塵瞪她一眼,摸摸口袋說:“皮夾在辦公室,我去拿。”
  葉孤容便到走道裏等他。
  過一會兒,他兩手空空的出來了:“走吧,我請你吃飯。”
  葉孤容幹笑一下:“真稀罕!今天刮的什麽風?”
  許塵跨步出門,大言不慚地說:“我一向體恤員工。”
  葉孤容懶得和他爭辯,兩人一起等電梯。許塵身高隻得173厘米,她穿高跟鞋幾乎趕上他,跟他一起外出辦事,他最常抱怨的便是她168的身高。
  許塵側頭看她一眼,問:“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九還是三十?”
  葉孤容氣結:“二十七先生。你若不是我的老板,我要跟你拚命。”
  許塵大笑,又問:“你明年應該要結婚了吧?”
  葉孤容老實不客氣地說:“你今天怎麽這麽八卦?”
  “我一向關心員工生活。你最近是怎麽回事?”
  “我有遲到早退嗎?”
  “沒有。”
  “我有重大工作失誤?”
  “你這樣的狀態繼續下去,很有這個可能……”許塵盯住她的臉,“葉孤容,你有煩心事不妨對我直說。”
  “謝謝,我還不想成為辦公室緋聞女主角。”葉孤容迅速回複他。
  “這是對老板說話的口吻嘛。”
  恰在這時,電梯升上來,幾個同事先後出來,見到老板連忙打招呼。許塵虛偽的問候一下,便與她一起乘電梯下樓,步行至斜對麵的一家餐館,要了兩份套餐,兩瓶可樂,繼續剛才的話題。
  “葉孤容,你究竟有什麽煩心事?”
  葉孤容埋頭吃飯。
  “要是結婚的話,準你一個月的假,夠意思了吧。”
  葉孤容吞下一口飯,說:“沒有的事,我們分手了。”
  許塵一呆,隔了一會兒才問:“怎麽回事?”
  “不合適就分了唄!”
  “屁話。你們在一起多久,現在才不合適?是不是他找上別人了?”
  葉孤容繼續吃飯。
  許塵見她不說話,以為自己猜對了,便道:“這姓聶的太大意了,做事怎麽這麽不隱蔽呢?”
  葉孤容氣得差點噎住,拿起可樂喝了一大口才回複他:“是我有了別的男人,把他甩了。”
  許塵真的驚了:“你開玩笑吧?”
  葉孤容橫眉冷對:“我像開玩笑嗎?”
  許塵不說話了,低頭吃了兩口菜,又說:“這不像你的風格啊。”
  “人都是會變的。”
  “那男的誰啊?”
  “這是他人隱私,老板。”
  “葉孤容,我說你變的時候怎麽沒考慮考慮我呢?”許塵半真半假地笑著說,“我個子不高,但好歹也算事業有成吧?”
  葉孤容撐不住笑起來:“你沒聽說過一句俗話嘛?”
  “什麽?”
  “兔子不吃窩邊草。”
  許塵也笑起來:“你這是拐著彎提醒我啊。”
  沉默一下,他正色說:“葉孤容我跟你說,現在不亂搞的男人幾乎沒有,不是他不想,是他還沒有遇到機會,誘惑還不夠大,凡事要得過且過,像聶易梵這樣的男人,還是有很多女人盯著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要學會忍耐……”
  葉孤容迅速打斷他:“對不起,我尚未學會。”
  許塵歎一聲:“人生是一個不斷妥協的過程,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葉孤容聽著這話怎麽有點耳熟?一想,原來是顏景辰說過同樣的話,便笑笑道:“成熟男人的欲望裏不隻有愛情,是嗎?”
  許塵讚同的點頭:“沒錯。男人即使事業成功,家庭幸福,他潛意識裏還向往擁有一個刺激冒險的戀愛,但他們通常不會為這次戀愛而放棄家庭。”
  葉孤容憤怒的說:“真是無恥!”
  許塵不以為然:“其實女人也是一樣的。”
  “請不要妄談女性。”
  “好吧!”他搖頭笑說,“吃飯吃飯,上班時間快到了。”
  兩人吃完飯,回到公司各自進辦公室工作。夏清進來找她簽字,豔羨的說:“葉姐你真有麵子,跟老板一起吃飯。”
  葉孤容頭也不抬地說:“下次有機會帶你一起去,保證你食不下咽。”
  夏清吐吐舌頭,拿了文件出去。
  葉孤容轉頭看定電腦,繼續匯總整理部門的年終總結。臨到下班時,老媽來電讓她今晚務必回去一趟。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原來聶媽媽走了上層路線!不過這一次,她是打定主意,隨老媽怎麽嘮叨,她是不可能回頭的了。

  覆水難收
  出乎葉孤容的意料,葉媽媽這一次並沒有勸她回頭,但也沒有表示支持她,隻是很冷靜的要她考慮清楚了,別到時候後悔。葉爸爸一直都很寵女兒,自小到大都很尊重她的意見。兩位老人的態度讓葉孤容大為感動,吃好晚飯幫媽媽洗碗的時候,一個勁在她身上蹭啊蹭的,惹得葉媽媽笑嗔她不知羞。
  葉家這邊沒事,聶易梵可就慘了。
  先是被母親一番痛罵,繼而是兩個姐姐分別來電轟炸,他知道,如果自己把葉孤容找男人報複他的事說出來,母親和姐姐的態度肯定會有大幅度的轉變,但他絕口不提,一來他尚有點道德素養,二來自知理虧,且大男子主義,深感此事麵上無光,所以對於她們的這些責備隻能默默承受。
  況且年底工作極忙,銷售部門的賬款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陸續回收,仍有不少爛賬,其中兩筆數額還不小,這就已經足夠讓他頭疼了,更兼年終部門員工的業績考核,另對公司的某些大客戶也要略備薄禮,搞得他煩不勝煩。
  嚴世聰作為聶易梵的半個老鄉兼得力下屬,平時很喜歡揣摩上意,對老大的情緒格外關注。這天中午,部門幾個人碰巧湊到一塊兒吃午飯,他忽然說:“老大,上周六我在機場遇見嫂子了。”
  聶易梵一愣,但立刻裝出一副早已知情的樣子,淡淡應了一聲,心裏不由得想她去機場幹什麽。
  嚴世聰察言觀色,笑嘻嘻說出了他的疑問:“她送的那個朋友姓嚴,跟我一個姓。”他當時沒細問,聽顏景辰說姓顏,便當成和自己同姓了。頓一下又故意羨慕地說:“咱們嫂子可是越來越漂亮了,老大,什麽時候請喝喜酒啊?”
  這話一說,另外兩個同事也跟著起哄。
  聶易梵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暫時不想公布他恢複單身這回事,隻好故意扳著臉把話題岔到工作上去,大家便立刻安靜下來吃飯。他自己卻忍不住犯嘀咕,姓嚴的,不記得葉孤容認識什麽姓嚴的啊,難道是那晚那個?
  那晚的畫麵實在是太過深刻了,根本不需要回想就能自動跳出腦海播放。那男人來路不明,但氣質非凡,也許早就與葉孤容款曲暗通了?
  聶易梵被自己的想法震到,手裏的杯子驀地停了一下。奇怪,他之前怎麽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呢,葉孤容極可能早就跟他有關係了。
  這個想法令他深受打擊,簡直不能接受。
  他有些激動的捏緊紙杯,水一下子濺出一線,落在桌子上,其餘三人都是一怔,他連忙道歉,客套兩句結帳先上樓去了。
  因是中午,公司裏的人不太多,李佳泡了杯咖啡端進來擱在他手邊,一時也不著急出去,笑靨盈盈的挨著辦公桌明知故問:“你最近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出什麽事了?”
  李佳從來不曾在公司裏討論過兩人的私事,更不曾露過親昵姿態,這一問使聶易梵有點意外,也有點兒尷尬,但他實在拉不下臉,隻好禮貌地說:“上火,沒什麽事,謝謝!”
  李佳聽他說謝謝,等於是請她出去的潛台詞,心裏很有點兒惱火,他把她晾在一邊整整兩個禮拜,真是過分,但她依然忍著,笑說:“我那裏有菊花茶,清火的,我給你泡一杯——”
  “我不渴!”聶易梵略略提高了聲音。
  李佳聞言麵色一變。
  聶易梵緩和一下語氣說:“對不起,我現在不渴,請把上個月北區的銷售報表拿給我。”
  李佳麵無表情的出去一會兒,拿了一份報表進來重重扔在他的桌子上,扭頭就走。聶易梵吃了一驚,第一意識便是抬頭看窗。幸虧他的辦公室裝有百葉窗,否則給外麵的同事看到,不定要怎麽想呢?
  他忍不住在心裏暗自長歎,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那份報表一團糟,看得他火冒三丈,最後按捺不住,終於打電話把北區經理痛斥一頓才泄氣。
  晚上下班回家,直到車子駛入停車場才意識到自己前兩日便已經搬去賓館了,忍不住一陣苦笑:自己今天是怎麽了?鬼使神差的。
  他熄掉火,坐在漆黑的車裏,摸索出一支煙來點燃。約摸是七八點鍾的光景吧,停車場十分安靜,靜得有些詭異。聶易梵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五髒六腑仿佛空了一塊,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迅速在胸口匯集、積壓,竟生出股微微的痛感。
  他深深吸了一口煙,卻被嗆住,便俯身在方向盤上不停咳嗽,直咳的滿臉通紅,好長一會兒才抬起頭,下意識的伸手摸一把臉,卻是熱淚如傾,哭了。
  在黑暗中待了良久。
  他終於重新發動車子,駛了出去。這時他方才拿起手機,查看剛才不斷發過來的信息和電話,然後一一回撥過去,解釋自己適才太忙,並禮貌的詢問是否有要事。
  他打這些電話的時候,心裏悲哀極了。沒有人知道他適才哭過,也沒有人會在乎。女友離開他,家人責備他,工作也不能令自己省心,完全沒有上下班概念的伺候客戶,唯恐服務不夠周到……當滿大街都露出節日喜慶氣氛時,唯有他心如死灰,提不起一點兒精神。
  他即將步入三十歲了。
  人家都說三十而立,何以他搞的這麽糟糕?簡直堪稱人生的最大失敗。
  上海這地方米珠薪桂,房子尤其緊張。聶易梵暫時在賓館裏住著,一方麵委托房產經紀幫忙找房,對方問他是買還是租,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先租吧。房子肯定是要買的,但這得從長計議,不便匆忙間做決定,而且年關將至,他實在是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
  過了兩三天,房產經紀來電話說靜安區有一幢適合他,可他一直沒有時間看房,最後在經紀人的再三催促下才去看了,也並不十分滿意。格局較小,裝修偏舊,價位卻高的嚇人,當然他是不在乎價位的,但他要求舒適。
  經紀人很快就摸透他的底細,遂巧舌如簧的鼓動他買房,還拿了一疊房產資料給他看,他想著反正遲早要買的便先收下來,以供日後參考。這些資料隨手擱置在辦公室,李佳進出之間看到了,就忍不住問他:“你要買房子嗎?”
  聶易梵很含糊:“隻是看看。”
  李佳當然不相信,憑借著女人精準的第六感,她相信聶易梵和葉孤容的問題肯定是搞大了。
  他最近有意無意的回避她,連她的短信也甚少回,態度明顯不對勁。她心裏很有一些怨氣,下班時也不知是搭錯了哪根筋,居然跟蹤他。恰好當晚聶易梵約了房產經紀看房,伊是一名能言善道打扮入時的上海姑娘。她眼見他們驅車駛進一處住宅區,頓時引爆怒火,拿出手機撥給他。
  聶易梵見到她的號碼,沒來由的一陣心煩。他的事情已經夠頭疼,夠煩雜了,實在沒有心情應付她。所謂的調情、玩曖昧那都是在心情舒暢的溫床裏進行的,她平時的那些眼色和體貼都哪裏去了?怎會一再的企圖破壞遊戲規則?
  煩歸煩,電話還是要接的,萬一找他是為了別的事呢?誰知剛一接通,她就口氣不善地問:“你現在哪裏?”
  他微微蹙眉:“在外麵。”
  她問:“和誰?”
  他隨口說:“朋友,有事嗎?”
  她進一步追問:“什麽朋友?男的女的?”
  這個語氣著實讓他反感,即便是葉孤容也不曾如此嚴厲的責詢過他。聶易梵有些不耐煩的說:“你到底有什麽事?”
  她卻啪一聲掛機了,搞得聶易梵一頭霧水,簡直是莫名其妙。
  因為最近實在太忙,一直住賓館也不是長久之計,這處單身公寓設施裝修尚好,雖然周圍略有些吵雜,但他還是決定租下來,便和經紀簽訂了合約,雙方交付了錢款鑰匙,她又善意提醒了水電煤氣等生活瑣事,最後,再三囑咐他若購房請務必打她電話。他出於禮貌都答應下來。
  回到賓館,第一件事便是給自己泡個熱水澡,然後長長舒一口氣。他從來不知道找間房子竟是這麽麻煩的,早些年與葉孤容租房時,雜事都是她在辦理,後來有了自己的房子,物業水電煤氣之類也都是葉孤容獨自打理,他是從來不過問,如今輪到自己操作才深感繁瑣。
  洗完澡出來,他又給對方去了個電話,詢問有無好的家政公司,想要找個保姆,對方自然答應幫忙。
  第二天到公司,就見李佳麵無表情地坐在位置上,他想了想,終於還是停下來問:“昨晚有什麽事嗎?”
  她似笑非笑:“沒事就不能打電話給你?”
  聶易梵一陣尷尬:“你也知道的,最近的事情很多……”
  她打斷他:“是啊,這裏有你的一份傳真。”說著遞了兩張紙過來。
  聶易梵接過來看一眼,再看她已經走開了,隻得進辦公室,心裏不免有些擔憂。公司對辦公室戀情很敏感,盡管他們是純粹的肉體關係——至少在他這方麵是這樣,但是萬一處理不慎也是後患無窮。
  或許真的該找機會讓她離開公司?
  他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有些吃驚,隨即又是一大串的聯想,倘若早點讓她離職,事情也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局麵了。說他自私也好,無恥也好,他和葉孤容走到這一步,他多少也有點兒遷怒李佳,但歸根結底總是自己把持不住。
  他煩惱的把傳真扔到一邊,倒在椅子裏深深歎息。
  晚上先是去賓館退房,繼而驅車回家收拾東西,之前匆匆忙忙搬到賓館,尚有許多衣服雜物不曾搬出來。
  房間裏格外冷清,幾日不曾住人,梳妝台上竟微有積塵。他將臥室書房客廳廚房衛生間都細細看了一遍,那些舊時光宛如流水一般自腦海淌過,前所未有的清明。剛搬進的頭一年,葉孤容做飯時唱歌,洗澡時唱歌,早晨起來刷牙也哼哼呀呀的,他有時被吵醒會忍不住的抱怨,她就笑嘻嘻過來用力吻在他的臉上,如此便是一天神清氣爽的好心情。
  舊相冊裏有她大學時期的照片,因為軍訓剪出的短發,一彎齊眉劉海,兩隻眼睛清澈透亮,小而尖的下巴,不知迷倒多少男孩子。他看準機會,立刻先下手為強。那些年要得到她的注意可真困難呢,他多次跟她看過同場電影,多次裝作在飯堂巧遇,強逼自己去聽她選修的哲學課,最後故意在一次文藝匯演的彩排裏屢次出錯,才引起她的注意。
  因為他和天底下的大部分男人一樣喜歡長發飄飄的女生,她便開始蓄長發。即便是普通一款牛仔襯衣,也能穿出驚豔效果。當然現在回想起來,自然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晟俚陌?橐燦澇噸輝謔湃サ墓庖窶锪韝庖綺省?
  他悲哀地合上相冊,將它裝進自己的行李箱。衣櫥裏隻有他的幾件襯衫孤零零的掛著,仍然殘留著葉孤容常用的香水味道,清淡而彌久,自然是香奈兒的牌子,具體哪一款他記的並不十分清楚。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有很久不曾關注她。
  電視櫃的第三層抽屜裏有一個文件夾,他拿出來一看,裏麵有若幹繳費單,水電煤氣物業以及他的幾張交通罰單。右側一邊則是幾個家電保修卡之類的雜物,影碟機上有她訂購的幾本時尚雜誌。廚房裏的冰箱上有幾張超市派發的宣傳單。書房有一台電腦,她常常在那裏網上購物,書架上的書大多數是她從網上購來的。
  有一次他們談到結婚,她興致勃勃地跟他研究婚宴名單,當時寫的一大串待請賓客的單子也閑置在書架上,蒙了厚厚的灰塵。
  他看著那張紙,恍若隔世。
  本來這些或陌生或熟悉的人們有機會因為他們的關係而相聚一堂,如今連當事人也已是毫無瓜葛的兩個人了。
  聶易梵控製不住的顫抖起來。他好像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和葉孤容真的成了兩個互不相幹的人。他們曾經那樣的熟悉彼此,深愛彼此,可是從今往後,他們是再不相幹了,她將成為他生命裏最熟悉的陌生人。
  這多麽悲哀!
  他跌倒在椅子裏,用力捂住臉,仍有止不住的熱淚從指縫間流瀉。
  年底,公司照例有宴會,員工可以攜伴參加,往年聶易梵都是帶葉孤容一起來,今年獨身一人免不了要被人詢問,連大老板也半開玩笑地垂詢他的婚期。在他們當然隻是一種以示親昵的禮貌性問候,聶易梵卻被問候的吃不消了,尋機躲到洗手間去透口氣。
  李佳一直不著痕跡的盯著聶易梵,這時正欲離座到衛生間門口去堵他,卻被嚴世聰一把拉住勸酒,作為本部門尚是單身的美女,她還是很受歡迎的。
  聶易梵的煩惱其實也是葉孤容的煩惱。年底的最後一餐,飯局還沒散,她就悄悄退了場,回家洗好澡蒙頭大睡。
  第二日晨起,拉開窗簾往下一看,黑壓壓人頭攢動。每年春節一到,整個城市都顯出動蕩不安的樣子,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日程安排的滿滿,就連同床共枕朝夕相對的羅素素也難得說上幾句話,她前幾日就訂好機票,收拾行李,準備回家過節。
  這時便現出本地人的悠閑,葉孤容不必為票價煩惱,她每日上上網,看看新聞,偶爾溫習三兩部舊片,盡量不去想亂七八糟的傷心事,前幾日收到聶易梵寄來的房子鑰匙,一直擱在電腦桌上沒有動。
  羅素素臨走前曾提議說,過年過節的怎麽也得把房子收拾一下吧。
  她窩在床上靠麵條和速凍食品過了三天,老媽打電話再三催她回家,眼看離春節也沒兩天了。這天下午便乘地鐵過去收拾房子。
  原本以為會看見狼藉一片的房間,但出乎意料,室內打掃的十分整潔,客廳被砸壞的地方也已經修補過,另有一套嶄新的茶具擺在茶幾上。廚房都是洗刷過的,連抽油煙機都很光亮。書房裏的書架收拾的整整齊齊,按照她往日的習慣喜好歸類。臥室的床罩被褥均已清洗幹淨,整齊疊放在櫥裏,電視機等家具都用布罩了。
  聶易梵的東西全部不見了,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衛生間的杯子裏隻餘一支牙刷安靜的立著,看起來分外孤單。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的臉,蒼白沒有血色,頭發被風吹亂,起了毛躁,她輕輕扭開水龍頭,沾水抹了抹,手卻仿佛不受控製般微微輕顫,大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撲簌簌地摔在水池裏頃刻不見蹤影。
  隆冬的午後,天色略顯得陰沉灰暗,這座城的天空甚少有過清明潔淨的光景,大部分時候都是灰蒙蒙的,入冬以來隻飄過一點兒小雪,近日似乎大有卷土重來之勢,窗外的一方天空重重陰雲低垂,壓得人心頭逼仄。
  葉孤容的心裏逼仄極了,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握著,略透一口氣都覺得十分艱難。兩條腿像被釘子牢牢盯著鏡子跟前,連挪動一下的力氣也沒有,二十多年的人生,從來沒有過的虛弱。
  下樓的時候,保安很有禮貌的跟她打招呼,預祝她新年快樂。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算是回禮。她與聶易梵先後搬出這幢樓,最清楚不過的便是大樓保安。他是他們情感失敗的見證人。
  外麵的街上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她投身其中,自我安慰地想:一切都會過去的,不論是好時光,還是壞時光都如同一江春水,滾滾流去不回頭,所能把握的唯有當下。
  她拿出手機,翻到顏景辰的那句享受每一天,試圖揚起唇角綻出一朵微笑,但她的心實在太沉重,飛揚不起來。
  坐在公車的最後一排,戴上耳麥聽歌,看著窗外發呆,這時候是可以不去想任何事的,也並沒有真的在聽歌,思維仿佛處於空白狀態,盼望著車子一路開下去,不必停留,論到她到站的時候,她一點下車的意識也沒有。有什麽關係呢,反正公車總是要回頭的,即便不回頭也總有別的法子,唯獨感情,她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回程的車子開著溫暖的空調,葉孤容昏昏欲睡,耳麥裏忽然傳來一把清冽的嗓音:“為何一轉眼/時光飛逝如電/看不清的歲月/抹不去的從前/就象一陣風/吹落恩恩和怨怨/也許你和我/沒有誰對誰錯/忘不了你的淚/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醉人的纏綿/也忘不了你的誓言/何不讓這場夢/沒有醒來的時候隻有你和我直到永遠……”
  她靜靜聽完這首舊情歌,窗外已經開始落雪,星星點點的白飄落下來,打在窗戶上,瞬間就不見蹤影,灰暗的天空被城市的霓虹裝點得五光十色,她坐在車裏,隔著一層玻璃看這個世界,竟有股意外的美麗。
  這個新年的慘淡寂寥是顯而易見的,收到若幹條祝福短信,內容一概是大同小異。
  顏景辰發來郵件祝福她新年快樂。自那日機場別後,他們尚是首次聯係。葉孤容便回信詢問他的近況,得知他年後極有可能來滬工作,她不禁吃了一驚,忙問詳情。他答曰,因上次的考察,他認為中國市場深具潛力,高層對他提交的報告尚在分析研究,但問題不大。計劃一旦通過,他將出任亞太區的負責人,任期五年。
  葉孤容聽了便恭喜他。
  聶易梵也發了條短信來道祝福,她須得用盡全部的意誌才能抵擋住回複的念頭。她不知道,聶易梵也同樣在強壓著給她打電話的衝動,他整夜整夜的站在房間的窗口,向著後院那一片白雪皚皚的叢林,長久的眺望著,北方冬夜特有的冷冽寒氣透窗撲麵而來,令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荒涼和絕望。
  他想起葉孤容穿著紅色羽絨服自雪後叢林走過的身影,像一株火紅的木棉。她極畏寒冷,雪景再漂亮,也隻是縮著手嘖嘖嘴巴讚歎幾句。熱戀的那兩年,他很熱衷給她堆雪人,後來不知怎麽的,漸漸失卻了熱情。大抵一件事做久了總是會變得枯燥無趣吧,今日可以預見明日,後日也不過如此,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再深厚的感情也經不住天才地久的消磨。
  一個人一旦當他過久了某種日子,就會憧憬那些沒有過上的日子,對著同事朋友夜夜笙歌醉生夢死的逍遙日子,他心動羨慕之餘一個把持不住便落了這樣的下場,別人在外麵花天酒地,家裏的太太女友都安安靜靜的,獨獨他……
  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那副失意的神態,酷似電影裏的落魄漢。
  節後上班的第一天,樓下的保安便給葉孤容送來一個包裹,她這才想起假期裏曾接到過電話,說是有一份她的快遞。她以為是公司的什麽文件,便請對方放到公司樓下的保安處,待到上班時再做處理。
  這會子接過來一看,沒有對方的姓名地址或電話,不由得有些疑惑,打開來一看,居然是一支枯萎已久的玫瑰,好在天氣夠冷,倒還沒有腐爛,仍有香氣殘留。
  同事笑說,肯定是老公送的情人節禮物。
  暈倒!她幾乎忘記這個節日。但這不是聶易梵的風格,他向來反感洋人的禮節,堅持認為愛情不需要用玫瑰來證明,盡管熱戀那些年也不能免俗的送過幾次,同居後就一切全免了。
  會是他嗎?除非他想複合?
  她將花扔進垃圾桶,忙碌一上午,卻一直心神不寧,不時去看垃圾桶。中午的時候終於按捺不住給聶易梵發了條信息:請他別再搞花樣,他們是絕無可能的。
  他隔了好久才回信息:什麽花樣?
  葉孤容又疑惑了,莫非花不是他送的?可是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過了一會兒,聶易梵的電話過來了。她按下接聽鍵,他的聲音略顯沙啞,仿佛剛剛睡醒:“你剛才的信息是什麽意思?”
  聽語氣似乎真的毫不知情,不像偽裝。她隻好硬著頭皮說:“你心裏清楚。”
  他沉默一下,語氣頗為哀懇:“容容,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她的語氣很僵硬:“沒有。”
  他再次沉默。
  她幹咽一下口水,繼續道:“還有,別再搞送花這一套,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跟前男友糾纏不清。”
  聶易梵仍然保持沉默,兩人間隻有無聲的脈衝,葉孤容正準備掛斷電話,他忽然說話了:“你搞錯了,我沒有送過什麽花……”
  葉孤容一愣,頓時就感覺臉頰發燙。
  “也許是別人送的,你何不問問快遞公司?”他說著口吻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對不起。”葉孤容連忙掛上電話,心裏懊悔的要死,自己怎麽就沒想起來問問快遞,現在倒像是她找借口糾纏他了。
  她自垃圾桶裏重新撿回那個快遞單,找到快遞公司的名稱,打電話過去詢問,很快便得知這支玫瑰來自國外。
  她掛上電話,立刻撥給顏景辰。
  他的聲音聽起來居然也好像在熟睡當中,嗓音沙沙的驚呼:“葉孤容,你竟然還想起給我打電話……”
  “顏景辰,玫瑰花是不是你送的?”她直接問。
  “哈哈……”他的聲音立刻興奮起來,“你收到了,喜歡嗎?”
  “喜歡個屁!你上次郵件裏為何對這事隻字未提?”
  “我忘記了。”他吃驚地說:“咦?你聽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很不高興。”葉孤容強調。
  “為什麽?”他的聲音有些黯然,略帶自嘲地說:“我還以為會是一個驚喜呢,現在看起來顯然不是,沒道理送花反而送出問題來的……”
  葉孤容不好意思再遷怒於他,隻好苦笑一下,緩和語氣道:“你怎麽想起來的?”
  他幹咳一聲,聲音略有些不自然:“我那天在外麵吃飯,路過花店的時候,看到別人買花就想起來了……”
  “你為何不留電話?”
  “還不是為了給你驚喜嘛!”他尷尬的說。
  “謝謝!但是下次請預先告知……”
  “老天!你這種反應,鬼才會想還有下次……”他叫起來。
  葉孤容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得幹活了……”
  他連忙叫道:“喂,等等。”
  “怎麽?”
  “你為何生這麽大的氣?不過是一支玫瑰而已。即便是我想追求你,你?膊恢劣謖餉創蠓從Α???
  葉孤容趕緊打斷他:“我以為是聶易梵送來的,剛剛去問他,鬧了個笑話。”
  他輕輕哦了一聲,低聲道:“看來你還是忘不了他啊。”
  葉孤容真心笑起來:“你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以為你在追求我了。”
  他似乎還想說什麽,她忙搶先道:“真的必須工作了,再見。”說完立刻掛斷電話,這才輕呼一口氣。
  “這都叫什麽事啊?”
  她搖頭輕歎一聲,低頭處理文件。兩點半準時開會,事情不出她年前所料,公司要大幅度增員,她下麵有得忙了。
  晚上回到羅素素的住處,她還沒有回來,電話裏說是晚上十點多的火車。她將屋子打掃一遍,下樓去超市購了幾包食物,一邊做飯一邊尋思著:該搬家了。
  她雖然心裏不想回去住,但是那房子空著,自己卻霸占住羅素素的床位,再好的朋友長久住下去也會變得不好。要說找房子吧,實在是煩死人,一來稍微好點的房子月租昂貴,二來她不願和人合租。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搬回去再說吧。羅素素收留自己的這些天,她顯然是不方便的,自己其實也不是很習慣,大家都是成年人,誰沒點個人隱私呢。
  等到晚上羅素素風塵仆仆的回來,兩人寒暄完畢,葉孤容就把想法對她說了。她也不覺得驚訝,笑說:“就知道你住不長的,我這裏你也不習慣。”
  葉孤容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笑起來:“我了解的。你要是覺得回去住沒有問題的話,就搬回去好了。說實話,你來了之後,我的髒衣服也不敢隨便亂扔,不洗澡都不好意思上床了,哈哈……”
  葉孤容也笑:“無論如何,感謝你的收留。”
  羅素素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哼哼:“否則要朋友幹嘛?說不定哪一天就輪到你收留我了。”
  葉孤容笑道:“希望不會有那麽一天。對了,王宇陽什麽時候過來?”
  羅素素掛衣櫥裏掛衣服,頭也不回:“還在老家呢,沒說具體時間。”
  “餓不餓?給你熱飯?”
  “不用。火車上吃過了。”
  “那我也整理一下東西吧。”
  “明天就搬?”
  “是。”
  “隨你!”
  羅素素說著進衛生間洗澡,葉孤容自去收拾東西。如此一夜無話,第二天下了班,她叫了輛的士就搬回去了。

  情敵相見
  事實上,躺在那張床上入睡,並不像葉孤容想象中的那麽困難。回家的第一晚是她在過去半年來睡得最香甜的一覺,以至於在第二天早晨醒來時,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枕頭仍然是兩個,一個在頭,一個在腳。被褥床罩依然是之前的黑白色係,有點兒陳舊了,散發著洗衣液的清香,再熟悉不過的味道,她卻恍惚有種夢裏不知身是客的感覺。
  怔怔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從床頭櫃的包裏摸出一支煙來抽,腦子裏空空的,心裏也空蕩蕩的,房間裏更是空蕩蕩的,房門半開著,她的外套,圍巾,毛衣,長褲全部搭在電視櫃上,一隻拖鞋在門口,另一隻不知在什麽地方,客廳中間放在她的兩隻箱子。往日隨便放亂一兩樣東西,都會覺得屋子擁擠不堪,現在是怎麽看都覺得空蕩冷清。
  眼看時針指向八,她才將這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懷拋開,從被窩裏爬起來梳洗上班。
  俗話說新年新氣象,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華北地區新增三個辦事處,近二十名員工,葉孤容忙得顧不上喘息,幾乎每天都要加班。
  顏景辰四月中旬來滬時,她正在外地出差,直到五一假期才鬆了口氣,便打電話約他出來吃飯,誰知他又忙得沒空。羅素素也叫苦不迭,因為總公司在上海投資,當初的上海公司要進行大幅度整改,各部門都戰戰兢兢地忙得不可開交。
  葉孤容休息兩天,趁著假期去泡SPA做臉做頭發,順便將多年的直發做了個陶瓷燙,挑染幾縷橘紅,從美容院出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不少,遂打車到就近的太平洋百貨購置夏日的新裝,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
  她稍作休息,正準備著手做晚飯,顏景辰忽然來電約吃飯。
  他本次常駐上海,自然是車房俱已配齊,便驅車來接她。她說了地址,電話那頭一陣沉默,葉孤容心知他是誤會了,忙解釋一下房子的事,他方才釋然。
  葉孤容於是洗澡換裝,準備赴約,兩人自別後已有三四個多月沒見,她守在鏡子前稍微花費了點功夫,妝畢定睛一看,自覺頗為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顏景辰車到樓下給她電話,少頃便見一位風姿綽約的女郎自明黃光影裏款步而出,蒼綠色長裙,頗具風情的卷發,耳朵上吊兩隻略顯誇張的耳環,手裏一款細長精致香包。他本來悠閑地靠著車子,見到她一下子站直身體,兩眼放光吹一聲口哨以示讚美。
  葉孤容含笑看定他,照例是黑西裝白襯衫,身材卻是越發挺拔帥氣了,臉龐略顯消瘦,一雙黑瞳目光炯炯。
  她略偏一下頭,笑說:“好久不見。”
  他笑嘻嘻接口:“如隔三秋。”
  “亂用成語。”她佯怒皺眉。
  “請上車!”他微笑打開車門。
  葉孤容坐上去,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想吃什麽?”
  “隨便吧。”
  他自車鏡裏看她一眼,笑道:“你對吃這麽隨便,難怪不長肉。”
  葉孤容無奈歎息:“我就是太認真了,才不知道吃什麽,幾乎每天都在為吃煩惱。”
  “那麽肯德基如何?”
  “不會吧?”
  “你剛剛還說隨便。”
  “可是也沒隨便到吃肯德基啊?”
  “你看吧,當女人說隨便的時候,她們的要求其實都挺高的,一點也不隨便。”
  “沒有一刻不忘記說教,”葉孤容小聲嘀咕一句,蹙眉想一下,道:“那就吃酸菜魚吧,前麵第二個紅綠燈左轉有一家。”
  顏景辰依言轉過去,直開到路底才看到一家酸菜魚餐館,居然門庭若市,進去一問,沒有位置。
  葉孤容眼見他一臉犯難,笑道:“等一下好了,很快的。”
  “可是我好餓啊。”他擰著眉頭按住腹部,有些孩子氣地說。
  “沒吃午飯嗎?”
  “吃的少。”
  “嗯,老板給你規定了飯量嗎?”葉孤容故意很認真地問。
  顏景辰忍不住挑起眉頭,瞪她一眼。
  葉孤容微笑起來,道:“給你講個笑話。嗯,胡適知道嗎?”
  “知道。”
  “三字經知道嗎?”
  “知道。”
  “那我就說了……”
  他挫敗地苦笑:“怎麽聽你講個笑話也這麽麻煩。”
  葉孤容就說:“上世紀二十年代,上海泥城橋開了一家叫‘四而樓’的酒館,很多人都不明白‘四而’的意思,就去請教當時任上海公學校長的胡適。胡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挨不住臉麵,隻好親自前往四而樓小酌,尋機向主人探問。主人說,樓名取自《三字經》的‘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隻不過圖個一本萬利的彩頭。胡適聽了幾乎暈倒。”
  顏景辰稍後回味過來,抽抽嘴角不給麵子地說:“不好笑。”
  葉孤容說:“再給你說一個。嗯,譚鑫培的戲風靡北京,各大學裏都有不少譚迷。一天課間休息,教師們說起譚的《秦瓊賣馬》,胡適插話說:‘京劇太落伍,用一根鞭子就算是馬,用兩把旗子就算是車,應該用真車真馬才對……’在場的人都靜聽高論,隻有黃侃站起來,說:‘適之,那要唱武鬆打虎怎麽辦?’”
  顏景辰微笑一下:“再說一個。”
  這時,服務員過來說有了位置,請他們入座。
  兩人點完菜,葉孤容繼續興致勃勃地說:“1933年,蕭伯納訪華,前往迎接的林語堂說:‘今天天氣真好。蕭先生真是有福之人,能在多雨的上海見到這麽好的太陽!’不料蕭伯納說:‘不是蕭伯納有幸在上海見到太陽,而是太陽有幸在上海見到蕭伯納。’”
  顏景辰撇撇嘴:“這個聽過了,換一個?”
  葉孤容忍不住瞪他,沒好氣地說:“沒有了。輪到你說了。”
  顏景辰果然眉飛色舞地講起笑話,冷幽默不斷,把葉孤容逗得樂不可支,一直笑個不停,服務生上的菜也沒吃幾口。
  他忽然停下來,抬著下巴朝旁邊微微示意:“那邊的女士你認識嗎?她一直在看我們。”
  葉孤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先是一愣,然後笑容就僵了。
  那女的居然是李佳。
  他們的桌子在角落裏,中間隔了四五桌人,與她同坐的尚有三名男士,聶易梵亦在座,身子被人頭擋了大半,從葉孤容的角度看過去,隻瞧見一個側臉,嘴巴緊緊抿著,臉色不太好看。
  這是她和聶易梵以前常來的一家餐館,沒料到今天的運氣這麽差,她頓時沒了胃口。
  顏景辰見她臉色不對,挑眉道:“怎麽?”
  葉孤容故作灑脫地笑笑:“冤家路窄。”
  顏景辰會過意來,沉默一下提議道:“換一家?”
  葉孤容立刻說:“不必!”
  那一邊,聶易梵因一筆急單,節假日加班,被同事要求請客,便帶他們來吃酸菜魚,也料不到竟會遇見葉孤容。
  他從她剛一進門就瞧見她,眼看他們言笑甚歡,心裏鬱悶得不行。近半年來,他幾乎沒開心過,她倒是越顯得意氣風發了,還換了新發型,打扮的那麽妖豔,往日跟自己出去時,可沒見她用心裝扮過,笑得那樣不知檢點,簡直刺眼,大庭廣眾也不知道收斂,虧她還好意思自命是矜持的淑女。再看那男子,分明就是那晚的人,心裏更像被刀刺,他們顯然是早有奸情,她還一直扮弱者,指責他的出軌。
  李佳見他麵色鐵青,也不敢多說什麽。近來聶易梵對她相當冷淡,態度嚴謹得讓她壓根兒找不到縫擦針,擺明了是不想再跟她有牽扯。她既不想放棄這份工作,隻能繼續忍耐,這會子看到顏景辰,心裏不得不感歎葉孤容實在太好命了,先後兩個男人都器宇軒昂,氣度不凡。
  這頓飯雙方吃得都不太愉快,葉孤容與顏景辰率先離開了。聶易梵稍後也招呼服務生買單,出門後男同事先走了,李佳挎著包整理一下頭發,問:“你不介意我搭個順路車吧?”
  聶易梵微笑說:“恐怕不是太順路。”
  李佳也笑一下:“我記得以前一直都是順路的。”
  聶易梵不動聲色:“我搬家了。”
  李佳頓一下,說:“你和葉孤容,唔,你們……?”
  “我們分手了!”聶易梵直截了當地說。
  “是因為我嗎?”李佳直視他。
  聶易梵沉默頃刻,道:“不,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跟你沒關係——”
  李佳聞言一下子激動了,道:“那你為什麽要這樣子對我?我是毒蛇猛獸嗎?你為什麽要一直躲著我?”
  她極為哀痛地看著他,他的臉藏在路燈的陰影裏,隻露一雙漆黑濃重的眉眼,漂亮的眼睛低低垂著,濃長的眼睫覆蓋下來,看不出什麽表情。她的心卻忽然變得柔軟起來,聲音都有些哽咽:“你知道最近的幾個月我有多難過嗎?”
  聶易梵抬眸看她,麵上帶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埃?潰骸叭綣?閼婢醯謎餉茨壓?亢尾換灰桓齷肪常俊?
  李佳的臉色變了。她不能置信地看著他,美麗的眼睛裏尚蓄著淚水未落。
  聶易梵心裏有些不忍,嘴上卻說:“這對大家都好。”
  李佳啪的給了他一記耳光。
  聶易梵道:“對不起!”
  李佳再次揚手,卻被他一把捉住:“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們不合適李佳,你再這樣下去,隻會給大家都造成困擾。”他慢慢鬆開手,“我很抱歉。”
  聶易梵所指的困擾更多在於工作上,但李佳卻誤會了:“如果你需要時間,我可以等,沒有關係……”
  聶易梵打斷她:“你會遇見更好的人。”
  李佳靜靜看了他好一會兒,似乎要確認他話裏的真實成分,但他始終沉默著。她終於咬牙切齒道:“這是我一生中的最大侮辱,我絕不原諒你!”
  聶易梵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然後伸手摸了一下火辣辣的左臉,方才轉身去提車。他心裏既難過又悲哀,因為一時衝動,他毀掉了自己平靜有序的生活,這生活原本也很普通,很平庸,很單調,但因為它被毀掉了,不存在了,忽然就變得美好起來。
  今晚的刺激格外大,葉孤容居然開始約會了,她看起來氣色很好,似乎真的已經將他忘記,開始了新的生活。按照常理,他才應該是春風得意的那個,他應該立刻和李佳墜入愛河,但是很遺憾,事情全不按照邏輯來。為圖一時歡愉,他把自己搞得這麽糟糕,真是要命。
  他將車停到路邊,掏出一盒煙來抽。
  近半年來,他的煙癮大了許多,連嚴世聰都幾次三番勸他少抽點,他感情失意已經是本部門心照不宣的秘密了,最近的業績也不是很順利。想到這個,他更加煩惱,車裏煙霧嫋繞兼之適才喝下的酒,令他微微頭暈,便搖下車窗,初夏燥熱的氣流立刻湧進來。
  他抬頭朝外一看,極熟悉的可的便利店,左手邊往前是一家美容健身會館,再往前便是葉孤容的住宅區了。怎麽又來這裏?像是體內有一股神秘的近乎本能的指引,每次心煩意亂,他都不自覺的驅車來到這附近。
  他有些氣悶的略略鬆開領帶,沉思一會兒,打開車門緩緩走過去,穿過熟悉的花園小徑,在樓下徘徊良久,終於搭乘電梯上樓,按門鈴的時候忍不住做了兩個深呼吸,簡直比他第一次參與的商業談判還要緊張。
  顏景辰因為沒有吃飽,葉孤容便提議回家給他做麵條,他這會子吃飽飯正懶洋洋的靠在沙發裏,看葉孤容十指纖巧的泡茶,一邊饒有興致聊著中國茶道。
  門鈴忽然大作。
  葉孤容萬萬想不到來人竟是聶易梵,打開門不由得一呆。
  聶易梵說出一早準備好的借口:“我有份文件一直找不到,我想或許是放在這裏了,所以過來找找,沒有打擾你吧?”
  葉孤容自然不疑有他。她往日實在做得太好,以至於縱容出他的許多毛病,亂丟東西就是其中的一項。她麵無表情的側身,讓他進門。
  聶易梵一眼看到沙發上的顏景辰,坐在他平日常坐的位置上,手裏握著一盞冒著熱氣的紫砂杯。客廳的飯桌上還有一隻青花瓷碗,碗上擱著一雙筷子,空氣裏飄浮著若有若無的蔥油味道,這是他最熟悉不過的畫麵,最熟悉不過的家的感覺,此刻卻變得極其刺眼,一路刺激到心裏,生出一股尖銳的痛感。
  顏景辰看到他也有些驚訝,他捏著紫砂茶杯,微怔在沙發裏,轉目去看葉孤容。她站在聶易梵身後對他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聶易梵注意到他的腳上穿著一雙全新的客用拖鞋,這讓他的心裏稍微舒坦了一點。
  葉孤容低低咳嗽一聲,打破沉默:“你的東西應該是在書房,去那裏找找吧。”
  聶易梵卻站著不動,目光灼灼看住顏景辰說:“我想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吧?”
  顏景辰忽然低笑一聲,輕輕將茶杯放回茶盤上。他的五官極高峻分明,唇畔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沒有說話,也許是在斟酌措辭。但那笑容看在聶易梵的眼裏就有一股嘲諷的意味。他感覺自己的心裏有按捺不住的火氣升騰,聲音都顯得格外生硬:“容容,你不為我介紹一下嗎?”
  葉孤容聽到他這語氣也有些惱火,她想你到底是來找文件的,還是來找茬的。她尚來不及說話,顏景辰已經走了過來,對聶易梵伸手微笑道:“顏景辰,容容的朋友。”
  葉孤容鬼使神差的補充一句:“男朋友。”
  聶易梵臉色鐵青,忽然一拳打在了顏景辰的臉上。
  “are you crazy?”顏景辰低呼一聲,退開兩步瞪著他,嘴角已然滲出一絲血跡。
  葉孤容更是目瞪口呆,她再沒想到聶易梵竟也有這麽粗暴的一麵,他們相識多年,他的性格溫和堅韌,在親友圈中一向以溫文儒雅著稱。
  聶易梵怔怔看著自己兀自緊握的拳頭,指關節還有些隱隱的麻,臉上的表情比他們倆還要吃驚。他從不曾如此失控,真是不可思議。
  葉孤容首先回過神來,立刻打開門:“出去!”
  他仍有些發怔:“容容,我——”
  葉孤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你給我出去!”
  他站著不動,隻怔怔看住她,眼睛裏竟有一股莫名奇妙的惶恐,仿若當年那個惹火她就手足無措的青澀少年,一個勁地說:“對不起容容,對不起……”
  葉孤容心頭一緊,忽然感覺鼻子發酸,連忙將他推出去,砰的關上門,站在門前靜默兩秒才轉過身來。
  顏景辰按住臉頰,定定看著她,一雙眸子漆黑深邃,看不出什麽表情。那張英俊的臉已經微微腫了起來,左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葉孤容十分尷尬:“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他會這樣,我去冰箱裏找一找冰塊。”
  顏景辰擰著眉頭,到衛生間的鏡子跟前查看傷勢,略張一下嘴都很疼,明顯能夠感覺嘴裏破了一塊皮,不禁暗自咒罵聶易梵下手太狠。
  一會兒,葉孤容兩手空空的過來了,麵色羞愧到無地自容:“對不起,冰箱裏沒有冰塊,我剛剛製了,家裏也沒有備用藥,我現在就去樓下的藥店……”
  “不用了。”他扭開水龍頭,清洗手上的血跡,說話時牽動嘴裏的傷口,忍不住呻吟一聲:“老天,他瘋了麽?”
  葉孤容再三道歉。
  顏景辰漱了一下口,吐出一口血水,十分挫敗地看著她,然後重新注視著鏡子裏的臉,終於無奈的歎了口氣:“這一下我不得不給自己多放幾天的假了。”
  葉孤容愧疚無語。
  顏景辰回到沙發上便不再說話,隻是擰著兩道眉毛,凝目看她。他的眼瞳黝黑清亮得可以當鏡子用,刻意凝視著別人時更具有一種威懾力,叫人不敢平視。葉孤容被他看得極不自在,忙借口進房間去找紗布準備包冰塊,心裏不停地罵自己太蠢,上次利用他就差點兒不得善終,現在看他那副諱莫如深的樣子,隻能暗求多福了。
  她翻箱倒櫃的找了好半天,隻找出一塊粉色的絲綢手帕,到廚房取了冰塊包好,眼看顏景辰好像沒有自我動手的意識,隻好坐到旁邊,將冰塊輕輕敷在他紅腫的左臉上。他忍不住悶哼一聲,皺眉瞪住她。他的眼神極清亮冷洌,猛一眼看過來,很有一種淩厲的意味。
  葉孤容心虛的手一抖,冰塊碰到他的傷口,他倒吸一口氣,忙側過頭避開,自她手裏接過冰塊自己敷起來,一雙漆黑眼睛依然盯看著她。
  葉孤容忍不住囁嚅道:“我道過歉了。”
  他輕哼一聲,示意她繼續。
  葉孤容站起身,認命地說:“好吧。我承認這是有點兒幼稚,可是我當時,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我……”
  “你還愛他。”
  “不!”葉孤容想也不想就否認。
  顏景辰看著她不語。
  葉孤容重新坐回沙發裏,抬手按住額頭,艱難地說:“也許吧。我已經很努力了,但這事有點兒困難,你知道的,要把一個和你有過八年回憶的人從生活裏徹底清除出去,這是一件很難的事。”
  “我每天下班回來,走過熟悉的街,路過熟悉的櫥窗,總是控製不住的想起從前,他有時會在地鐵出口等我,陪我去超市購物,一起去看寵物店的小狗,我還是會習慣性的去我們常去的餐館……”她停下來緩和一下情緒,然後自嘲地笑笑,仿若總結似的歎息道:“忘記一個人,是一件很寂寞的事。”
  顏景辰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放柔聲音道:“如果你真的還愛著他,為何不把他爭取回來?”
  葉孤容再料不到他會這樣說,非常驚訝地看著他。
  顏景辰忍著疼痛,微笑道:“有時候,我們也應該學會寬恕,畢竟是人都會犯錯。”
  葉孤容苦笑一下:“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當做完全沒發生過的。我自問做不到這一點,說什麽都是徒勞。現在我隻要一想起他的種種好處,心裏隻會更加恨他。”
  顏景辰收回自己的手,靜默有頃才道:“不讓女人失望的男人,我至今還沒有見過。”
  “我也沒有。”
  “女人對男人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了……”
  “男人何嚐不是一樣呢。”葉孤容截斷他後麵的話。
  “為何說不到兩句你就要和我抬杠?”顏景辰坐直身體,挑眉怒視她。
  “因為你的名字叫男人,我的叫女人。”葉孤容微笑回複他。
  顏景辰嗤笑一下,卻牽動嘴角的傷口,有些懊喪地丟開冰塊,歎道:“未來三天,我是別想吃一頓飽飯了,我會記得你的麵條的。”
  葉孤容立刻閉嘴不語。
  顏景辰繼續苦惱:“葉孤容,如果你在公司見到一個男同事,他的半個臉腫得像個豬頭,你會怎麽想?”
  葉孤容心裏想笑,嘴上卻說:“我想,他可能是摔了一跤。”
  “他三十歲了,知道怎麽走路。”
  “那麽,他也許是喝多酒,在酒吧鬧事。”
  “他品行優良,受過高等教育,以前沒有,以後也絕不會幹這種蠢事。”
  “嗯,他路遇不平,揮拳相助,被人誤傷。”葉孤容盯牢他,特意加強語氣道:“他是一個英雄。”
  顏景辰抽搐一下嘴角:“他可不是蜘蛛俠。”
  葉孤容忍不住微笑起來,伸腳踢了他一下:“得了吧。過兩天就沒事了。”
  顏景辰呻吟一聲:“老天!我得回去了。”
  葉孤容看一眼腕表:“這麽晚了,你若不介意,我這裏尚有一間客房。”
  顏景辰站起身來,看了看白襯衫的一滴血跡,無奈道:“我現在是灰姑娘,必須在十二點前回家。我可不想讓你看見我變成豬頭的模樣。”
  葉孤容笑出聲來:“我送你。”
  顏景辰將外套隨手搭在肩上,兩人一起出門,進入電梯他還不忘對著裏麵的鏡子查看麵容,忍不住再次抱怨:“這就是吃你一碗麵條的代價嘛,真是見鬼。”
  葉孤容深深歎息:“在我所見過的男士當中,如此關注自己相貌的,你是第一個。”
  顏景辰怒目而視:“如果我供出罪魁禍首,本城至少有七成女士要找你算賬。”
  葉孤容忍不住大笑起來。
  她送走顏景辰,搭乘電梯上樓,一出門就見聶易梵垂頭靠在牆上,修長的身影在暗黃的燈光下頗有些落魄,看到她立刻站直身體,啞著嗓音低低叫她的名字。
  葉孤容靜默,一串鑰匙握在掌心,滲出微微的熱汗。
  她走過來一邊開門,一邊問:“那份文件是嗎?進來找找吧,還有什麽東西一並都帶走……”
  聶易梵握住她的手,自身後擁抱她,低聲道:“對不起。”
  葉孤容沒有動,聞著他身上輕微的酒氣和煙味,心裏忽然出奇的鎮靜。她輕輕推開門:“先進來再說吧。”
  聶易梵慢慢鬆開手:“沒有什麽文件,我隻是想來看看你。”
  “順便打傷我的朋友。”
  “他真的是你男朋友?”
  葉孤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直視他:“不是。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聶易梵的一顆心落回肚裏,暗自鬆了一口氣,但葉孤容緊接著說:“不過,這並不表示你可以找借口來糾纏我。”
  聶易梵頓時漲紅一張俊臉,說不出話來。
  葉孤容走到茶幾邊,倒了一杯涼茶遞給他,語氣平靜地說:“我們結束了易梵。即使我現在還不能完全忘記你,但那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了,如果你真的關心我,就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不要給我造成困擾。我也希望你能夠幸福,雖然有時候我想起來,真的挺恨你的,嗬嗬!”她試圖微笑一下,心裏卻酸楚得近乎疼痛。
  “就讓這件事成為過去吧。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好嗎?”她的聲音很輕,但很堅決,像是說服他又像是說服自己。
  聶易梵隻覺得一顆心徹底涼透,直直沉入不見底的冰冷深淵。他呆了一會兒,將手裏的茶杯原封不動地遞回給她,一言不發地轉身出門。
  葉孤容關上門,輕輕將杯子擱在玄關的鞋櫃上,心裏一陣陣的虛空,感覺世界天旋地轉,她急忙快步走進臥室,撲倒在床上,身體的某個部分仿佛飄浮起來,尋不到一個真實的著落點。
  客廳的冷氣和電燈一直開著,房門沒有關。她臥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也沒有哭。剛開始的那段日子,她夜半醒來仍會默默流淚,現在似乎連流淚的力氣也沒有了。有時候她會覺得房間裏太過安靜,便整夜開著電視機。她甚至不敢聽音樂,每一首歌,不論是快樂的還是憂傷的,都會讓她感到難過。
  她常常會對著手機裏的電話號碼發呆,那麽多的號碼,沒有一個是可以打過去訴說衷腸的,羅素素正跟男友熱戀,她不想打擾他們,也不想觸景傷情。這是她自己做的選擇,再苦再難也隻能獨自承受。在這座城裏,誰也不會是誰的救贖,凡事隻得靠自己。
  她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待到天明才發覺全身的骨頭都已麻木,略翻一下身,立刻酸痛得叫出聲來。她居然趴在床上睡了一整夜,真要命,足足躺了半個小時才起床,先到客廳關了空調和燈,然後清洗茶具,整理客廳,再給自己泡了一個熱水澡。
  快到中午時已經感覺頭重腳輕,心知八成是感冒了,便下樓去買藥,順便自超市購了兩盤影碟,再至永和豆漿店要了一份快餐。吃到一半的時候,想起顏景辰,就打電話給他詢問狀況。
  他的語氣略帶調侃:“我強忍著砸碎鏡子的衝動,逼自己喝了兩盒鮮奶,現在除了饑餓,沒有其他感覺。”
  葉孤容建議他:“其實你還可以喝點白粥。”
  “家裏沒有米。”
  “你可以去餐館。”
  “我怕影響老板的生意。”
  “嗬嗬……”葉孤容笑起來,“我可以做一次免費保姆。”
  “別!”他立刻拒絕,“我這兩天不想見任何人。”
  “那你沒準會上本城報刊的頭條。”葉孤容好氣又好笑。
  “什麽意思?”
  “因為相貌問題而餓死家中,可算一件奇聞。”
  “那麽你可做新聞女主角。”
  “告訴我你的地址,我讓外賣送到你家門口。”
  “這個主意不錯。”顏景辰對著電話說了一串地址。
  葉孤容掛上電話,到櫃台買了一份皮蛋瘦肉粥打包,出門攔車直奔顏景辰的住處。父母與一群老友結伴出遊去了,她孤身一人消磨長假,閑著也是閑著。
  顏景辰料不到她親自來送餐,無奈之下隻得讓她進門。他的臉並不像他所說的那麽誇張,隻是比昨日略腫了些,嘴巴腫的比較明顯,顴骨下青了一塊,看得出聶易梵那一拳是傾盡全力。
  “這一下我在你麵前是一點形象也沒了。”他認命的歎息。
  “你多慮了,我從來不以貌取人。”葉孤容微笑著將外賣遞給他,一邊打量室內。
  他的住所位居繁華地段,兩室一廳,裝修十分精良,客廳的橘黃色沙發上散落一堆資料,深色矮幾上放著一台正在工作的筆記本,透明玻璃杯裏尚有未喝完的鮮奶。臥室有巨大一塊落地玻璃窗,拉開窗簾皆可覽盡風景。使葉孤容驚訝的是,他的床上居然有兩隻大大的斑點狗抱枕,一條淺黃色領帶搭在衣架上,上麵繡著一隻紅嘴唇的唐老鴨。老天,真是太有卡通效果了,完全沒辦法跟他的人聯想到一起。
  葉孤容的嘴角忍不住上揚。
  顏景辰收拾一下資料,便坐在沙發裏痛苦的吃粥,抬頭見她忍俊不住的模樣,不禁要問:“你笑什麽?”
  葉孤容回過身來,笑道:“沒想到你喜歡唐老鴨。”
  顏景辰的眼神略有些尷尬:“我不能喜歡唐老鴨嗎?”
  葉孤容笑嘻嘻道:“當然可以。我們都喜歡唐老鴨。”
  顏景辰瞥她一眼,每吃一口粥,嘴角就抽搐一下,葉孤容實在忍不住要笑,掏出手機道:“我給你拍張照片吧?”
  他立刻目露殺氣:“那樣你我可能真的會上報紙頭條。”
  葉孤容笑倒在沙發裏,隨手拿起一份文件看了看,是一份全英文的家具行業報告,不由得歎息:“不用這麽拚命吧?”
  顏景辰送她一個無奈的眼神:“沒辦法。”
  “來了這些天沒出去消遣過?”
  “每晚工作到十點半,哪有時間?”
  “真看不出來啊。”
  “你以為我是花花公子?”
  “顯然你不是。”葉孤容笑說。
  “呃,實際上,我在二十歲時就曾立下誌向……”顏景辰停下來,咽下最後一口粥,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
  葉孤容奇道:“什麽誌向?”
  他倒在沙發裏心滿意足地輕舒一口氣,才慢吞吞地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葉孤容聞言挫敗地閉上眼,卻聽他繼續道:“但是很可惜,我沒有那麽好命,每天忙得像一隻狗,連□的時間也沒有。”
  葉孤容一愣,又吃驚又好笑,便十分惡意地說:“我一直以為人和狗是色情導演的變態嗜好,沒想到你也有這種情趣。”
  顏景辰頓時坐直身體,瞪住她低吼:“葉孤容,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正太陳悅
  葉孤容的感冒症狀到下午愈趨明顯,中午吃的藥開始發揮效力,昏沉沉的想睡覺,影碟機播放著她自超市選購的意大利電影《有你我不怕》,每當她昏昏欲睡便有兩個驚悚鏡頭跳出來刺激她的脆弱神經。
  顏景辰繼續在客廳的電腦上忙碌,不時把文件翻得嘩嘩作響,期間打了兩個電話,用英文基拉哇啦說了一通,他作為公司在亞太區的負責人,想來壓力不小。
  等到他告一段落,瞥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堪堪過四點,便起來伸展一下腰身,泡了兩杯咖啡,叫了葉孤容一聲,沒有得到回複,移步至門口一探頭,她早已裹著薄被睡著了,一頭卷發覆蓋了半張臉。
  他悄悄近前一看,隻見她白皙的額頭上盡是細密汗珠,兩道秀氣的眉毛似春日新抽的靜葉,一雙睫毛密且長格外有種靜謐的美,淡粉色的一層薄薄眼影已經脫落些許,露出原本的深色黑眼圈,顯然已有多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他將那杯咖啡放在電視櫃上,輕輕關了電視機,拿了車鑰匙出門。
  葉孤容一覺醒來沒見到人,立刻給他打電話,誰知手機卻在沙發上響起來,她無奈的走到沙發裏坐下,從包裏拿出鏡子補一下妝,抬眼看見筆記本上顯示有兩封新郵件,忍不住搖頭歎息。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辛苦了,跟他一比簡直是幸福之極,看來凡事都怕比較。
  她心裏奇怪:不知是什麽大事竟能令他出門,且忘帶手機,隻得等一會兒,閑著無聊便到另一間房參觀一下,有一台台式電腦,偌大書櫃,上麵密密麻麻的專業著作,一本休閑書籍也無,可見他的生活十分枯燥。再看廚房,潔淨得過分,全無煙火氣,一台飲水機,旁邊擱著兩罐速溶咖啡加伴侶,垃圾桶裏有兩個披薩的外包裝,他來滬已半月有餘,想必就靠這個度日。
  她正暗自感歎,忽聽門外有人說話,緊接著門鎖作響,忙快步出來,隻見顏景辰提著若幹紙袋進門,不由得一愣:“你幹什麽去了?”
  他輕出一口氣:“大采購。”
  葉孤容接過他手裏的紙袋一看,油鹽醬醋蔥蒜生薑若幹及兩瓶幹紅,一袋配好的各式菜肴,另有新鮮的活蝦黑魚,他又從門外提了一袋米進來,看得她十分佩服,笑問:“這麽多東西你是怎麽拿上來的?”
  顏景辰按著額頭回答她:“請了樓下的保安幫忙。”
  葉孤容一邊將東西放進廚房,一邊調侃他:“你怎麽忽然敢見人了,不怕本城的女士們絕望自殺?”
  他卷起袖子,走過來扭開水龍頭洗手,故作長歎:“反正都被你看見了。”
  “買這麽多菜,你會做嗎?”
  “你不是會嗎?”他反問。
  “嗬嗬!”葉孤容笑起來,“我是會,可我沒說要做啊。”
  “不會吧?”他睜圓一雙眼睛吃驚地看她。
  “我約了朋友。”葉孤容一本正經的逗他。
  顏景辰微怔,提議道:“什麽朋友,不如約過來一起吃吧。”
  葉孤容微笑:“他不好意思見人。”
  “你是認真的?”
  “當然。”
  “老天。”他呻吟一聲,換上哀兵策略:“那你就忍心看著我挨餓啊?”
  “嗯……”葉孤容故作沉吟,看一下腕表說:“我還有點時間,可以給你指導一下。”
  顏景辰泄了氣,看了看一堆菜,又看了看她,苦惱地說:“早知如此,我何必買這些玩意?”
  葉孤容微笑,實話實說:“我頭疼,不想做飯。”
  他毫不憐惜:“頭疼還去約會,活該。”
  葉孤容嗤笑一聲,無奈說:“好吧,我就再做一次免費保姆。”
  顏景辰立刻轉怒為喜:“我來洗米。”說著便去拆米袋。
  葉孤容翻開紙袋,收拾幾樣菜放進冰箱,隻留蝦和兩樣清淡蔬菜,然後將魚丟進水池,道:“這裏沒什麽是你能吃的,你買這些幹嘛?”
  “你不是喜歡吃魚嗎?”
  “誰說的?”葉孤容有些奇怪。
  “跟你有限的幾次會餐,你沒有一次不點魚。”
  “你真有心了。”葉孤容服氣了,頓一下又問:“你沒請保姆嗎?”
  “公司幫忙找了一位,節後才工作。”
  葉孤容眼見他笨手笨腳的礙事,便將他請出去,獨自忙活一陣子整出兩盤蔬菜,黑魚湯,白水蝦,另附兩碗配了蔥蒜的生抽。
  她洗好手開門到客廳一看,顏景辰仍埋首在電腦前,一手握住鼠標滑動,他的手指十分修長美麗,筆記本的顯示屏遮去他的大半張臉,堪堪隻露一雙專注眉眼,配合那顯示屏上的三個紅綠字母,猛一看倒像是在給IBM做廣告呢。
  她便笑嘻嘻道:“IBM應該考慮找你做產品代言人。”
  顏景辰隨口答曰:“隻要價錢合適,我是不介意拋頭露麵的。”說著抬起頭笑問:“可以吃飯了?”
  葉孤容不答,搖頭歎息道:“還是算了,你的笑容會嚇跑很多顧客的。”
  顏景辰怒目而視:“罪魁禍首也有資格幸災樂禍?”
  葉孤容轉身進廚房端出飯菜,顏景辰洗好手,詢問道:“喝酒嗎?”
  她忙拒絕:“不。”
  他將酒放回去,回到飯桌上葉孤容已經在剝蝦了,他看一眼飯桌:“沒有我的碗。”
  葉孤容也不看他:“天賜食於鳥,而非投食於巢。”
  “什麽意思?”顏君一臉茫然。
  “意思是叫你自己動手。”
  他無奈地歎一聲,轉身進廚房盛飯出來:“我從小就被教育要娶中國姑娘,因為她們都是賢妻良母,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葉孤容笑問:“是誰這麽教育你的?”
  “家父!”
  “哦——”她點點頭,“那你母親肯定是一位賢妻良母。”
  “沒錯。”
  “實際上,每一個女人都是賢妻良母,前提是——”她一邊十指如飛的剝蝦皮,一邊說:“得看她遇到什麽樣的男人,有一些男人不配得到賢妻。”
  顏景辰盛了一碗魚湯等待冷卻,默默剝蝦不語。
  葉孤容沒得到想象中的抗議,不由得奇道:“你同意?”
  顏景辰麵無表情地說:“不同意。但我還想好好享受這一餐。”
  葉孤容笑起來,換了個話題:“這是來中國的原因嗎?”
  “什麽?”
  “娶一位中國姑娘。”
  “當然不是。”他笑起來,“我沒有結婚打算。”
  “為什麽?”
  “女人很麻煩。”
  葉孤容聞言當即皺起眉頭,他忙解釋說:“就我的經驗而言,每天工作那麽辛苦,還得花時間去陪女朋友,否則就是不夠關注她忽略她,很麻煩。我的每段戀情都維持不到三個月,我每月幾乎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飛機上度過。”
  葉孤容想起那個身材惹火的女郎,便問:“上次那個美女,你跟她,你們……?”
  顏景辰很直接地截斷她:“我們隻是床伴。”
  葉孤容一早知道他觀念開放,聞言仍不由得臉頰微燙,隻好幹笑一聲:“這種關係發展的好,也可以向婚姻邁進的……”
  顏景辰老實不客氣地說:“你一定是電影看多了。”
  葉孤容便不再說話。
  飯後,她稍坐一會就起身告辭,顏景辰提出送她,經由適才的一席話,得知該君忙得連□時間都沒有,她哪裏還敢耽誤他,誰知他異常堅持。
  車到樓下,他才問:“你不是說晚上有約會嗎,怎麽回家了?”
  葉孤容早把適才的謊話忘到了腦後,這時經他提醒才想起來,就笑說:“哦,剛剛在你家炒菜身上都是油煙味,我得回來換件衣服。”
  顏景辰疑惑得看著她,說:“那麽你上去換衣服,我順便再送你去約會地點。”
  葉孤容忍不住笑出來:“這個不太好吧。”
  他笑一下:“樂意效勞。”
  葉孤容暗自好笑:“我的意思是,為免造成誤會,還是不麻煩你了。”
  顏景辰沉吟一下,聳聳肩說:“好,那我回去了。”
  葉孤容下車跟他道別,進入電梯想想還覺得好笑,本來是隨口一個玩笑,他居然當真了。
  這個長假過得相當無聊,葉孤容在樓下的健身房運動了兩個下午,感冒症狀稍有緩解,瑜伽教練溫言問她最近是否工作太忙,看起來清瘦不少。她近來很怕這一類好意垂詢,便托辭感冒,不願多談。
  節後上班的第一天照例是開會,忙碌一個上午,吃完午飯回來登陸MSN,收到羅素素的一堆留言,皆是盛讚顏景辰,看那意思簡直像是要愛上他了。
  她忙詢問情況,得知她們公司今晨發布新一輪的人員調配,羅素素被委以企劃部一份要職,薪水漲幅百分之二十五,難怪她興奮得像被皇帝翻了牌子。葉孤容立刻恭喜她,隨後詢問了一下王宇陽的工作情況,羅素素答曰已在浦東一家科技公司上班,但距理想工作仍有一定差距。
  兩人聊了一會兒,眼看到上班時間,便約晚上一起吃飯。結果快到下班時接到老媽的電話,說是這次旅行有一份意外收獲,要給她驚喜,再三囑咐她務必回去吃晚飯。葉孤容無奈,隻好跟羅素素取消約會。
  晚上回到家,葉媽媽一見她那身黑色職業裝就皺眉:“你怎麽總穿這件衣服?”
  葉孤容奇怪地說:“這衣服怎麽了?三千多呢。”
  葉媽媽神秘一笑:“今晚有客人要來。”
  葉孤容更奇怪了:“什麽客人?難不成還要穿晚禮服?”
  葉媽媽轉身進廚房,對葉爸爸一努嘴:“老葉。”
  葉孤容立刻轉向沙發裏衣裝整齊的父親:“爸爸,怎麽回事?”
  葉爸爸笑著招呼她坐到身邊,說:“你媽要給你相親……”
  葉孤容頓時哭笑不得,“叫我回來就為這事?”
  “你媽怕你不同意,所以……”
  “你就這樣由著媽媽亂來?”
  “亂來?什麽叫亂來?”葉媽媽握著鍋鏟,從廚房伸出頭來吼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聶易梵你不要,總該找對象吧,別說我沒告訴過你啊,女人過了三十可就……”
  “媽!”葉孤容打斷她:“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您就別操心了。”
  “我是你媽,怎麽能不操心?”葉媽媽提高嗓門。
  “好了好了。”葉爸爸眼見著要吵起來,忙站起來勸說老婆:“你趕緊去做飯吧,人家就快到了。容容,這孩子不錯,這次陪我們一群老頭子旅行,一路上多虧他幫忙。”
  葉孤容沒好氣地嘟嚷:“所以你們就把我給賣了。”
  葉媽媽一聽又來火:“什麽叫把你給賣了?我們這是為你好。”
  葉孤容無奈,沉默一下問道:“誰啊?幹什麽的?”
  葉爸爸笑說:“嗬嗬,是你媽媽的一個同事的老同學的兒子……”
  葉孤容不等他說完就笑起來:“瞧這關係拐的。”
  葉媽媽一邊燒菜一邊高聲說:“人家學校剛畢業不久,父母都在政府部門工作,好多人搶著說媒呢,這一次多虧你朱阿姨竭力促成,你可得抓住機會,現在條件稍後好點的男孩子都……”
  “等一下等一下。”葉孤容皺起眉頭,再次打斷她:“他剛畢業?多大了?”
  “二十五。”
  “二十五?”葉孤容不能相信的驚呼:“老媽,你讓我跟一個小我三歲的男人相親?”
  “大驚小怪的,不就三歲嘛,有什麽關係,虧你還是新時代的新女性?再說了,人家都不介意你的年齡……”葉媽媽說著將一盤茭白燒肉放到桌子上。
  “我介意啊老媽,我介意。”葉孤容叫起來,“我不能想象跟一個比我小的男生談戀愛。”
  葉媽媽還準備說什麽,門鈴已經響了起來。
  她立刻朝葉孤容狠狠瞪了一眼,責怪她聲音太大,一邊快步過去打開門,已然換上一張笑臉,葉爸爸也起身相迎。門外進來三個人,一個發式新潮的婦女有些眼熟,應該就是媽媽口中的熱心同事朱阿姨,另有一位看起來頗為雍容幹練的中年貴婦,後麵跟著一個略顯羞澀的男孩子,葉孤容也沒好意思多看。
  雙方熱絡一番,簡單介紹完畢,葉媽媽就招呼大家入席吃飯。席間依舊以剛剛過去的旅行做為切入點,談得興高采烈,顯然本次旅行讓他們對彼此的印象良好。葉孤容生平第一次相親,如坐針氈,吃飯也放不開,隻記得那男孩子叫陳悅,也不敢多看。
  倒是陳悅的媽媽仿若頗有意向,一直盯著她打量,問了她一些事情,她都禮貌簡潔的一一作答。朱阿姨一直誇讚她乖巧,聽得葉孤容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吃完飯,朱阿姨熱心的讓雙方留了聯係方式,便起身告辭了。葉媽媽熱情相送,還不忘提醒人家開車小心。
  門一關,葉孤容立刻倒在沙發裏長出一口氣:“天,我的臉都笑僵了。”
  葉爸爸哈哈大笑。
  葉媽媽橫她一眼:“怎麽樣?那孩子不錯吧。”
  葉孤容歎息:“我根本沒仔細看他,害得我都沒吃飽……”
  她說著起身坐到餐桌前重新拿起筷子夾菜,葉媽媽也坐過去,正兒八經地說:“我看這個孩子很不錯,你可別搞什麽花樣,給我認真一點。”
  葉孤容塞了一嘴的菜,不說話隻連連點頭。
  知女莫若母,葉媽媽扳著臉說:“你可不要敷衍我。”
  葉孤容含糊地說:“老媽,人家不一定會看上我啦。我都一把年紀了。”
  葉媽媽哼一聲:“我看人家對你挺滿意的。”
  葉孤容放下筷子,將杯子裏的橙汁一飲而盡,說:“那就等他聯係我再說吧。哎呀,時間不早了,我也得走了,再晚就沒車了。”
  她抽張紙巾來不及擦嘴,就拿起包奪門而出,把老媽的嘮叨關在門內。回程的車上想起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經由聶易梵這件事,她短期內絕無心情談戀愛。
  打電話跟羅素素八卦這件事,聽得她哈哈大笑,笑稱這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然後又建議她相處看看,沒準是個不錯的選擇。羅本人也曾為此深受父母的嘮叨,直到遇到王宇陽才算告一段落。最後還幸災樂禍的說,恭喜你終於步我後塵。
  葉孤容沒想到陳悅真的會聯係她,小男孩很有禮貌的發信息給她,詢問她的QQ號碼,她是不用QQ的,就告訴他MSN賬號。他的作息時間似乎不太規律,常是晚上在線,葉孤容也沒放在心上,碰到就聊兩句,拐彎抹角的暗示自己喜歡成熟點的男人,他都無動於衷,看見她在線依然打招呼,倒也不是十分粘人,顯然並不急於確定一個女朋友,兩個人就不溫不火的聊著,葉孤容樂得輕鬆,老媽問起來,隻回說在聯係呢,聽得葉媽媽十分期待。
  這樣大約過了一個月,他忽然說要請她吃飯。葉孤容想著不如見麵把話說清楚,最好由他提出不合適交往,如此便可省卻老媽若幹廢話。
  聶易梵自打上次打人事件後就銷聲匿跡了,完全遵照她的要求,再沒打擾過她,但這多少也令葉孤容有點兒惆悵。
  顏景辰在五月中旬飛往歐洲報告工作,順道去日本一周,歸期未定。兩人一直都是郵件聯係,顏君使用郵件的頻率簡直比電話還高,自五一節過後,他們隻通過一次電話,是因為她有一晚看影碟看,忽然想起那部意大利電影,便打電話給他。他檢查一下果然還在自己的影碟機裏,就說有時間給她送過來,但他的時間總也不夠用。葉孤容的時間倒是很充分,但還不至於充分到為一張碟穿越半座城市。嗯,總得來說,就是近段時間一切漸入正規,比較清閑,可以赴場約會充作消遣。
  陳悅約她的那天是周五,通常逢到周五葉孤容都穿得很隨意,那天是一件淺藍色短袖襯衫,及一款上季度流行的低腰牛仔裝,膝蓋褲管部位都已略有磨損,但仍然很好的顯出她一雙腿修長筆直。她全身最引以為豪的便是這雙?齲?負蹩梢棗敲濫L亍?
  葉孤容對陳悅的五官完全沒有概念,相親那晚他幾乎沒說什麽話,聊天的感覺也偏內向,所以當晚見到他的時候是很有些吃驚的。
  說好是在公司樓下等她,她乘電梯下來迅速掃一眼大廳沒見到人,倒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孩坐到旁邊的休閑茶座裏,但因為對方穿得實在太莊重了,僅憑目測也知道那身黑色西裝價格不菲,以至於她壓根沒想到是陳悅,直到他走過來叫她的名字。她完全忘記掩飾自己的驚訝,上下打量他:“不是吧?你穿得這樣隆重?”
  他的神色略顯尷尬,隻望著她笑,沒有說話。
  葉孤容這回算是看仔細他了,膚色白淨,圓臉,挺括鼻梁,小眼睛單眼皮,組合到一起說不上有多英俊,都十分可愛,笑起來左頰還有一個淺淺梨渦。不過,他的氣質與身上的西裝顯得格格不入,這身西裝太過老練深沉,以他的年齡和閱曆有點兒撐不起來。葉孤容與他走在一起更加顯得格格不入。她自覺年長幾歲,有必要調節氣氛,便換上輕快的語氣笑說:“不過是吃頓飯,你何必穿得這麽莊重,瞧我這身衣裳,跟你一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他就接口道:“那麽換件晚禮服怎麽樣?”
  葉孤容笑道:“別逗了,我可沒有晚禮服可穿。”
  他微笑提議:“我們現在就去買一件。”
  葉孤容一愣:“你不是認真的吧?”
  “當然。”
  他說著打開車門請她上車,葉孤容這才注意到,他開的是輛寶馬7係,不由脫口問:“這是你的車?”話一出口立刻覺得太冒失,好在他沒有介意:“公司的車。”
  葉孤容上車坐好,心裏仍有些疑惑,便問:“不好意思,我還不知道你是做哪一行的?”
  他回到駕駛座上,一邊係安全帶一邊道:“遊戲開發。”
  葉孤容對遊戲的概念僅限於連連看,便問:“那麽你是一名程序員?”
  他言簡意賅:“算是吧。”
  說完便專心開車,葉孤容見他仿若不願意多談自己的工作,她也並不怎麽關心,更不願意為一頓晚飯而破費一件晚禮服,便直截了當地說:“實際上,我短期內並不準備談戀愛,上次的相親純屬誤會。你這麽年輕有為,肯定有更合適的人選……”
  他輕笑一聲:“實際上,我目前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葉孤容不由發愣:“那麽你為什麽還要……我們本不必吃這頓飯。”
  “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
  “是這樣的,業界今晚在華亭有個宴會,我需要一位女伴,但我思來想去實在找不到別人……”
  葉孤容不等他說完就笑起來:“你在開玩笑嗎?”
  他側頭誠懇地看她一眼:“請務必幫我這個忙。”
  葉孤容連忙道:“不不,你找錯人,我不能勝任這項工作……”
  他語氣堅決:“你可以的。”
  葉孤容忽然有一種感覺,自己對這個男孩判斷失誤了。他絕不像外表給人的印象那麽內向,他那是內斂。他的語氣裏有一種決斷意味,應該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不過這一切都跟她沒關係,她並非助人為樂的雷鋒,對他的宴會也全無興趣。
  這時恰逢紅燈,陳悅停下車,自座位上轉頭哀懇地看著她:“就當幫我一個忙,我實在很需要一位女伴。”
  葉孤容苦笑:“我實在幫不上這個忙。”
  他沉默一下,說:“過了今晚,我就給朱阿姨打電話,解決我們之間的事。”
  葉孤容沉吟片刻:“這算是交換條件嗎?”
  “不,這是為了感謝你的幫忙。”
  “成交。晚禮服的費用由你支付。”
  “這個當然。”他如釋重負地說。
  兩人驅車至淮海中路選購了一件黑色露背禮服,紅色高跟鞋,順便化妝做頭發,如此下來已經七點多。陳悅對她非常滿意,途中不吝讚美。
  “在我認識的女孩當中,你是身材最高的。”
  “顯然不是最好的。”葉孤容微笑著自嘲。
  “你太瘦了,要是再胖一點,倒是很符合我的標準。”他漸漸活潑起來。
  “你有戀母情結嗎?”
  “看來你很介意自己的年齡。”
  “上了年紀的女人都介意。”葉孤容繼續自嘲。
  “哈哈……”他笑起來,忽然說:“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見你是什麽感覺嗎?”
  “哦?”
  “這一定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這一招騙騙小女生還差不多。”葉孤容嗤之以鼻,“小弟弟,當你一歲的時候,我的歲數是你的四倍。”
  “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謝謝。如果你不這麽故作老成的話,也是很可愛的。”
  她原以為陳悅這麽重視這場宴會,即便不是晚宴主角,怎麽也該是個戲份不少的配角吧,結果呢,他們進去十來分鍾,就待在僻靜一隅,隻有侍應生招呼他們。這使葉孤容有些納悶,好在當晚到場的尚有幾名二三線的娛樂圈人士,她也樂得養眼。
  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再回來時,宴會廳忽然變得熱鬧起來,大家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一名女子熱烈交談,其中不乏一些外籍友人,從葉孤容的位置看過去,隻見得到那女子的一小撮卷發,栗色,濃密且有光澤,顯然是經過精心打理的。
  廳裏的眾人都站起身,朝他們行注目禮,陳悅也離開座位,跟一個黑色西裝的長發男子低聲交談,兩個人湊得很近,那人不知說了什麽,他們一起笑起來,很有默契的碰杯對飲,看到葉孤容走過去,那男子便作勢離開了。
  她看著那群人,問陳悅道:“那女的是誰?。俊?
  他仿若第一次穿西裝,不自在地拉了拉領帶,說:“Lucia,意大利歌手,公司準備請她代言最新一款遊戲。”
  “沒聽說過。”
  “她是意大利PM唱片公司的簽約歌手,在歐美日韓等地都有一定的知名度。”
  “看來你們公司很有錢啊。”
  “是投資方很有錢。”陳悅微笑,朝場中一位略微臃腫的中年男子示意。
  葉孤容看了一眼正準備說話,忽然一眼瞥見那女歌手的麵孔,頓時吃了一驚,脫口低呼一聲:“咦?”
  陳悅見她盯住露西亞,便問:“怎麽?”
  這個露西亞十分麵熟,酷似顏景辰的那位床伴,但這事當然不能直說,況且她也隻是在晚上見過人家一麵,便笑道:“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陳悅了然一笑:“電視台做過她的訪問。”
  葉孤容點點頭,兀自盯看著她。露西亞裝扮的極為華麗,麵帶微笑,卻很少說話,顯得格外矜持高貴。
  入席時陳悅與葉孤容竟受邀坐了主席,趁著台上致辭的機會,她看住陳悅似笑非笑地悄聲問道:“今晚是貴司的程序員會餐?”
  陳悅知她所指,也壓低聲音笑道:“當然不是。我能坐在這裏,不過是因為家父的緣故。”
  葉孤容依稀記得他的父母均在政府部門工作,但不知是何高職,這時聞言不由得一驚:“令尊是政界要人?”
  難得他沒有謙虛,含笑道:“這樣說也未嚐不可。”
  葉孤容目露驚疑,他但笑不語。
  她故作懊喪地低聲道:“說得我都後悔了,看來我要重新評估你……”
  陳悅忍不住輕笑出聲,旁邊的一名男子立刻側過頭來探詢,被他敷衍過去,兩人便交談起來,說得都是業界的事,葉孤容似懂非懂,也不感興趣,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果然,場內男士都帶有女伴,不知是誰定的變態規矩。
  好不容易熬到宴畢,葉孤容如釋重負。因為陳悅的性格還算隨和可愛,她一出門就抱怨:“這高跟鞋幾乎要了我的命,我本來應該在家臥床吃零食看電視劇,都是因為你……”說著腳下一歪,差點摔跤。陳悅忙趨身扶住她的胳膊,連聲道謝。
  她轉過身看住他:“說真的,你怎麽會同意相親?”
  陳悅笑歎一聲:“我難得發一會孝心,陪老媽去趟九寨溝就搞出這種事。朱姨跟我媽是老同學,她們幾人聊得投機,不知怎麽就扯到你,朱姨把你誇得跟朵花似的……”
  葉孤容打斷他:“聽你的意思,我很令人失望?”
  陳悅哈哈大笑:“你雖然不像一朵花,倒也不至於令人失望。”
  葉孤容佯怒道:“請立刻給你的朱姨打電話,把這話如實轉告給她。”
  陳悅更開心了,左頰梨渦由淺及深,笑道:“放心,我肯定說到做到。在這之前,請允許我先送你回家。”
  葉孤容尚未答話,就聽身後有個冷淡的聲音道:“不麻煩你了。”
  她的胳膊立刻被人緊握住,回頭一看,不由得笑道:“咦,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顏景辰身姿挺拔地站著,眉宇間隱有倦色,一雙窅黑的眼睛盯看著陳悅,冷冷道:“我送她回家。”
  陳悅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轉,忽然興起惡作劇的念頭,微笑說:“我的女朋友,還是我自己送吧。”
  此言一出,葉孤容與顏景辰同時望向他。
  “你的女朋友?”顏景辰挑起一條眉毛,看了葉孤容一眼,征詢答案。
  “是啊。”陳悅笑嘻嘻地搶先回答:“十一點之前,她若沒有安全到家,葉媽媽會責怪我的,我們就不要再耽擱時間了。”
  顏景辰聞言微笑起來。
  葉孤容也忍不住笑起來。這小子一句話就露了餡,她根本不和父母同住。
  顏景辰含笑道:“我得到過允許,可以在十二點之後送她回家。”
  陳悅還要說什麽,葉孤容說話了:“好了,別開玩笑了。陳悅,我坐他的車走,就不麻煩你了,千萬不要忘記給你的朱姨打電話啊。”
  陳悅咧嘴一笑,不置可否地揚手作別。
  顏景辰略彎一下嘴角,聊表笑意,便領著葉孤容朝等候一旁的車子走過去,前排坐著一名司機,大概是剛從機場接回他。
  顏景辰剛為她打開車門,就聽見一個女聲急急叫道:“John。”
  葉孤容對這個聲調有些耳熟,回頭一看,隻見露西亞步履匆匆地趕過來,一頭栗色卷發微微起伏,明眸紅唇,在燈光月色下尤顯得風情萬種。她心裏十分訝然:原來真的是她。顏景辰的床伴居然是一名當紅歌手,這在她而言多少有點兒不能想象。
  露西亞已經走到跟前,用英文道:“你到了怎麽也不給我打電話?”語氣裏大有嬌嗔意味,目光卻一直鎖定葉孤容。
  葉孤容轉目去看顏景辰,他拉開車門,示意她上車,一邊對露西亞道:“我有點事要處理,回頭聯係你。”
  露西亞有些著急了:“john,我們好久沒見了。”
  這時的葉孤容已經是半個身子在車裏了,聞言猛地會過意來:顏景辰忽然自日本飛回來顯然是為了□,自己怎麽能這樣不厚道,於是連忙說道:“我自己打車回家,你們去……去敘敘舊吧。”說著頗為善解人意地對他微笑,誰知顏景辰黑著一張臉將她推進車裏,自己也跟著擠進去,砰地關上車門,吩咐司機開車。
  車子開出的瞬間,葉孤容轉頭去看,隻見露西亞一臉的不敢置信。

  偷香竊玉
  一路上,顏景辰都沒有說話,車裏的冷氣太低,使葉孤容□的脊背和胳膊陣陣發寒,便忍不住開口請司機將空調溫度打高一點。
  司機是個年輕小夥子,看上去有點兒拘謹,調節溫度後自車鏡裏朝後看一眼,問道:“顏總,去哪裏?”
  顏景辰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說地址,立刻幹咳一聲掩飾尷尬:“你在前麵的路邊停一下。”
  他說完掏出皮夾自裏麵抽出兩張百元鈔票,待司機停下車,便出門走到前麵將鈔票遞給他:“你先回去,我自己來開。”
  司機哪裏敢收他的錢,急忙推辭,他已經不由分手地打開車門坐進去,留下一句“辛苦你了”就絕塵而去。葉孤容忍不住抿嘴微笑。
  顏景辰自車鏡裏看見,冷哼一聲問道:“他就是上次約你吃飯的那個?”
  葉孤容笑嘻嘻道:“約我吃飯的人有很多,你是指哪一次?”
  顏景辰不答話,忽然沉默起來。
  葉孤容也不介意,趨前問道:“你怎麽沒有說起過,你的那位女朋友是位歌星,真是令人羨慕啊,什麽時候也給我弄一張她的專輯來聽聽……”
  顏景辰自車鏡裏冷冷瞪她一眼,還沒說話,手機鈴聲響了。他拿起來看一眼,立刻掛斷。
  葉孤容繼續問道:“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顏景辰冷冷哼道:“沒想到你這麽八卦。”
  葉孤容理直氣壯地笑道:“我一直都很八卦。說說吧,我好奇死了。”
  顏景辰還沒說話,手機又響了。這一次他接通電話,用英文說:“我稍後回複你。”語氣極不耐煩。
  葉孤容略有些吃驚,調侃道:“你到底有什麽要事,居然把美女晾在一邊?”
  顏景辰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忽然略帶自嘲地笑笑:“也沒什麽事,就是剛下飛機有點累了。”
  葉孤容今晚的心情實在很不錯,繼續調侃他:“我記得你的體力很好。”
  顏景辰一時語塞,少頃,忽而抬眸自車鏡裏看住她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說:“我們隻有過一次,沒想到你還記得這麽清楚。”
  葉孤容頓時麵色飛紅,閉唇不語了。本來是要調侃他,沒想到反倒被他給調侃了。
  盛夏之夜的時尚都會燈光璀璨,人流如織。顏景辰驅車前往葉孤容的住所,很有點心不在焉。
  誠如葉孤容所料,他剛抵機場就來酒店,確是接到佳人邀約,前來共度良宵的,壓根沒想到會在酒店門口遇到葉孤容,眼見她身著露背晚禮服就要和一名男子上車,也不知他們是何關係,就鬼使神差上前壞事,甚至把露西亞拋在酒店門口,這絕不是他往日的作風。
  沒錯,他是喜歡葉孤容的,但他也曾喜歡過其他女人,不論怎麽樣都能保持理智和原則,完全不似剛才那樣,他說不出來那種感覺,隻是極討厭看到那一幕,那讓他非常不舒服……
  難道說自己愛上她了?
  顏景辰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眼見前麵紅燈,急忙踩刹車。葉孤容沒有提防,身子朝前一傾,差點磕到前座。她略顯緊張的看住他:“看來你是真的太累了。”
  顏景辰也不答話,繼續開車。葉孤容不自覺地握住車把,她曾有過一次車禍經驗,很有點兒神經過敏。待車到樓下,她不忘叮囑他:“你要是真的累了,就打車回去吧。車子放在這裏,明天叫司機來提。”
  顏景辰不動聲色地說:“沒事,我送你上去。”
  葉孤容本想謝絕,但見他臉色深沉,隻好閉嘴。她發現他沉默不語的時候,很有一股攝人的氣勢,令人莫名有些戰戰兢兢的。兩人一起搭乘電梯上樓,裏麵隻得他們倆人,她腳踩約七厘米的高跟鞋,跟他站在一起仍略矮一籌,心裏便生出一種很奇怪的壓迫感。
  真是莫名其妙,為什麽要緊張呢?沒道理的。她不由得在心底自嘲,一邊從包裏掏出鑰匙。
  電梯當的一聲停下,兩人一起抬腳出門,正好碰到一處,葉孤容腳下一個不穩,身子斜倒在電梯左側,忍不住睜圓眼睛瞪住他,正準備問問他的紳士風度哪裏去了,堪堪張開嘴,他的唇便迅速準確的落下來。
  她的裸背貼著冰冷的電梯,大腦裏一片空白,唇上卻是火熱的,也不知是什麽感覺。顏景辰在她唇上輾轉有頃,忽然抬眸看住她的眼睛,低歎一聲:“我早就想這麽做了。”
  葉孤容困在他兩臂之間,仍呆呆地回不過神,他便重新吻住她。這一下她總算是清醒過來了,急忙側頭避過:“等等……”
  顏景辰雙臂仍環住她不放:“怎麽?”
  葉孤容站直身體,將他推開一點:“這算是怎麽回事?”
  顏景辰定定看住她,也不說話,一雙眼球黝黑明亮,瞳仁裏清晰映著她小小一張臉。葉孤容幹笑一聲:“抱歉,我暫時還沒有找床伴的想法。”
  顏景辰氣結,麵色陰沉的嚇人。
  葉孤容拿開他的手臂,自他身側轉過來,急忙往家奔逃,因為走得太急,一腳踩到自己那身曳地的裙擺,撲通一下撲倒在地上。顏景辰本來氣惱,見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急忙上前扶她,麵上仍然掩不住笑意:“你跑什麽,我還能把你吃了?”
  她懊喪羞愧得想死,一張臉直紅到耳根脖子,幹脆坐在地上脫掉那雙該死的高跟鞋。顏景辰俯身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她若隱若現的胸部,心底又是一陣燥熱。葉孤容反正出醜到家了,提著鞋子赤腳站起來,板著臉道:“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顏景辰仍然半蹲在地上,眼睛盯住她的膝蓋部位,伸手握住她的小腿,柔聲問道:“你的膝蓋沒事吧?”
  當然有事。
  膝蓋他媽的疼得要命,但她不想繼續出醜,隻得勉力站著,此刻小腿被他握住,更是十二分的不自在,臉上卻兀自強笑道:“沒事。”
  “真的沒事?”顏景辰抬眸看她,右手上移,摸到膝蓋部位用力按了一下,葉孤容立刻吃痛低呼,怒道:“你是故意的嗎?”
  他輕笑一聲,拾起地板上的鑰匙,起身打開門。葉孤容一瘸一拐地走進去,將那雙高跟鞋狠狠扔在地上,倒在沙發裏按著膝蓋,疼得直皺眉頭,心裏還在為剛才的糗事懊悔不已。
  實在是太太太太太囧了!
  顏景辰見她的左腿膝蓋處擦破了一小塊皮,就問:“家裏有酒精嗎?”
  葉孤容沒好氣的瞪著他:“沒有。”
  “白酒呢?”
  “也沒有。”
  顏景辰無奈地聳聳肩:“樓下有個藥店,我去買一點。”
  葉孤容哼道:“不必,我可不會再讓你進門了。”
  他揚眉一笑,晃了晃手裏的鑰匙。
  葉孤容挫敗的歎息:“真的不用了,不過是一點皮,洗洗就沒事了。”
  顏景辰聞言不語,兩隻眼睛盯住她□的左腿,因為膚色過於白皙,便顯得那一塊青紅格外刺目,他不知道怎麽忽然想起那一晚的旖旎膚光,回想著記憶裏的細滑手感,一顆心就有點兒蠢蠢欲動。
  葉孤容抽取了茶幾上的紙巾按住傷口輕揉,忽然發現他直直盯看住自己的腿,臉色立刻紅起來,但也不好反應太過激烈,倒顯得像個處處怕被人占去便宜的老處女,便不著痕跡的移動一下,垂下裙擺。偏偏顏景辰眼睛極毒,僅在她移動之間就一眼瞥見她大腿內側的一道疤痕,當即奇道:“你的腿受過傷?”
  葉孤容哼一聲:“嗯,車禍。”
  顏景辰一愣:“什麽時候的事?我上次怎麽沒看見?”
  這話說得葉孤容有些尷尬,臉色也更紅了。顏景辰知她想起上次的事,便似笑非笑地看住她不語。她故作輕鬆地說:“我以為你早看到了呢。”
  顏景辰在她對麵坐下來,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怎麽出的車禍?”
  “天有不測風雲嘛,好幾年了,剛學開車那會的事。” 葉孤容說的輕描淡寫。
  “有陰影嗎?”
  “有點兒,”葉孤容笑笑,然後很不客氣地下起逐客令:“馬上都十二點了,你也該回去了吧?”
  顏景辰非常不滿地瞪她一眼,幹脆趟在沙發裏,懶洋洋地說:“我今天太累了,你這裏不是有間客房嘛。”
  葉孤容哭笑不得:“客房沒收拾,很髒的。”
  “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
  “主臥室也行。”
  葉孤容有些摸不透他的真假,很怕再鬧出什麽囧事,便好意提醒他:“露西亞小姐還在等你呢。”
  顏景辰不以為然:“讓她等好了,天下等我的女人太多了。”
  葉孤容嗤笑出聲:“你的自我感覺也未免太良好了。”
  他居然一臉無恥地說:“沒辦法,像我這樣優秀的男人總是有這一類困擾,都習以為常了。”
  葉孤容聽得好氣又好笑:“那麽您老就大發慈悲,去安慰一下她們,別來禍害我了,我被高跟鞋折磨一晚上,真的累了。”
  他冷哼一聲:“活該。”
  葉孤容氣結,沉默頃刻,才幹咳一聲道:“雖然我們之前有過……那個,但是,我們是不可能……”她有些難以啟齒的停住。
  顏景辰聞言坐直身體,微笑示意她繼續。
  她氣到不行,索性直接就說:“總之我不會找什麽性伴侶,如果你有這個念頭,趁早打消。”
  顏景辰換了一個姿勢,不動聲色道:“假如是男朋友呢?”
  葉孤容一呆,再料不到他說出這種話,擰著眉頭問道:“你今晚是來耍我的嗎?”
  “我像嗎?”
  “百分百。”
  “我是認真的。”他端正神色。
  “我暫時沒有這個需要。”她也正容回答他。
  “何妨備用,你總會需要的。”他微笑提議。
  “即便如此,他也絕不能將每個月三分之一的時間獻給藍天,更加不能隨便與人□。”
  “我是一個正常男人。”他有些驚訝地看住她。
  “那你就當我是一個不正常的女人吧,我有潔癖。”
  顏景辰麵露疑惑,又帶點兒天真的神情,詢問道:“這世上還有二十歲以上的處男嗎?”
  葉孤容心知他說的是部分實情,但仍然固執的嘴硬:“反正你絕對不合適。”
  顏景辰反問:“就因為我有一個床伴?”
  葉孤容無奈地笑起來:“你真的應該回去了。”
  顏景辰站起身說:“明天見。”
  “明天我沒空。”
  “怎麽?”
  “約了朋友吃飯。”
  “那個陳悅?”
  “這跟你沒關係吧?”葉孤容十分挫敗。
  “我隻是想要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顏景辰很有點委屈的樣子。
  葉孤容冷下臉:“你再這樣,我可真的翻臉了。”
  顏景辰擰緊眉毛,表情仿若很不能理解:“好吧,為了繼續保持良好的關係,我們下次再談。”
  他告辭出來,下樓打開車門坐進去,第一件事便是翻看手機。未免露西亞的糾纏,他將手機留在車內,這時拿起來一看,果然有幾通未接來電。他看著電話號碼,想了一下,終於扔下手機,驅車回住所。
  車至半途,再次接到露西亞的電話,他剛按下接聽鍵,她便開門見山道:“john,我是否令你不滿意?”
  “你很好。”他隨口敷衍。
  “今晚那名女子是你的新歡?”
  “沒有的事。”
  “何必否認,我見過她的。”
  “隻是普通朋友。”顏景辰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跟她解釋這些廢話。
  “那麽你來酒店,我讓人另外訂了一間房……”露西亞的聲音立刻興奮起來。
  顏景辰打斷她:“我不想走動。”
  露西亞即刻接道:“我可以去你的住所,請告訴我地址。”
  顏景辰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忽然提不起一點兒興致:“我今晚太累了。”
  露西亞在那頭沉默一下,說:“我明天中午的飛機……”
  顏景辰簡潔回複她:“祝你旅途愉快。”
  露西亞遲疑一下,詢問:“那麽,我何時能夠再見到你?”
  顏景辰的語氣十分懶散:“再說吧。”
  “麥克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謝謝。”
  顏景辰掛上電話,心裏一陣煩躁,他本該和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在床上運動,解決自己數月以來的生理需要,結果卻搞得意興闌珊,還被人趕出家門。真是要命,他何曾在女人跟前受過這種冷遇,倘若被麥克知道隻怕要笑掉大牙。
  葉孤容究竟有什麽好?固執,保守,古板得像個修女,最重要的是她穿A罩杯胸衣,上帝!他曾經的女人最小都是C罩杯的,僅憑這一點她就完全不符合要求。天知道,他是搭錯了哪根神經,工作忙得喘不上氣,居然還不忘隔三岔五的給她寫郵件,更該死的,她居然有三封沒有回複。
  他一定是饑不擇食,才會對她感興趣。
  想到這裏,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機,極為懊喪抬手在方向盤上擊打一下,將車駛入小區,回家洗澡時少不得要在浴室自我解決一番。
  網絡上有一句惡搞的話說,單身久了,看見一頭豬都覺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葉孤容恢複單身的日子也有四五個月了,倒算不上太久,但是欲望這東西是全無規律可講的,沒準就突如其來一下。顏景辰那一吻對她多少是有點影響的。
  她洗完澡躺到床上時身體是很累的,卻沒有一點兒睡意,電視裏正在演一部浪漫的愛情電影,她心不在焉地看著,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想起和顏景辰的那一次,那感覺自然是和聶易梵不同的,隱秘的歡愉固然很難於啟齒,但隻是回味也別有一種刺激。如此一想,她倒有些理解許多出軌人士了,想來人類的劣根性不論男女都是一樣的。
  春心萌動,這一夜就顯得格外漫長。
  翌日約了羅素素及其男友吃午飯,午後三人去打了兩小時的保齡球,傍晚在超市購物,照例是選了幾部碟片兩本書回家打分時間。她生性喜靜不喜動,稍微嘈雜點的消遣立刻謝絕,閑暇時無非是讀讀書看看碟。
  顏景辰同學自那晚忽然表白之後,足足有半個月沒有一點消息,葉孤容越發認定他是拿自己消遣,心裏很有點兒氣憤,幸虧她沒有當真了,否則給他看了笑話,不定怎麽得意呢。
  陳悅那邊不曉得是怎麽解決的,葉媽媽某天忽然打電話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把他狠狠數落了一頓,聽得她暗笑不已。
  盛夏烈日炎炎,烤得人提不起精神,陳悅給她推薦了一款遊戲,附送一份詳細操作指南,她晚上便分出時間來玩遊戲。這天晚上也不知是哪根神經發作,忽然想起聶易梵曾玩過的一個遊戲,就去書房的電腦上,登陸那個賬號,難免要對住電腦惆悵半天,隨後又登陸一下他的MSN,居然也登進去了。他的密碼一直都是用她的生日,竟沒有重新改過。
  他的聯係人裏仍保有她的賬號,備注寫著老婆,簽名是永遠有多遠。這兩個字就像催淚彈,她鼻子一酸,眼淚就落在鍵盤上。這會子想起他往日的種種好處,淚水就流得更歡快了,以至於第二天起來眼睛就腫了,上班時不得不戴墨鏡遮掩,午後忽然接到通知去北京出差兩天。她匆忙回家收拾一下,就趕往機場。
  同行的尚有銷售部總經理,該君十分大牌,連老板許塵也對他禮遇幾分。她到達機場時沒見到他的人影,就購了本書在一旁等候,剛翻得入迷,眼前忽然多了一雙皮鞋。她抬頭就見到一張熟悉的臉,五官依舊是俊朗雅致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有些淡淡的倦怠,看著她也沒有什麽表情。
  葉孤容勉強露出笑容:“出差啊?”
  聶易梵牽動一下嘴角:“嗯,北京有點事過去處理。”
  葉孤容不動聲色的哦了一聲,心裏不由得泛嘀咕:還真是巧,昨晚想起他今天就見著了。
  聶易梵自發在她身邊坐下來,將公事包擱在旁邊的座位上,淡淡問道:“最近好嗎?”
  她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書上,頭也不抬地應道:“很好。”
  他很不客氣地戳穿她:“那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葉孤容一愣,出門前她特意看過,已經消腫,幾乎恢複正常,不想仍被他看出異樣,就隨口說:“哦,昨晚沒睡好。”
  他沉默一下,問:“去北京?”
  “嗯。”
  又是一陣沉默。
  葉孤容眼睛盯著書,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夏天大家都穿得單薄,他仍是西裝革履的,毫不馬虎,好在空調的冷氣夠大。他一貫注重儀表,講究整潔,常常在家也穿得一絲不苟……她意識到自己想太多了,便連忙打住,卻也不能總不說話,倒顯得自己舊情難忘似的,就合起書問道:“你最近怎麽樣?”
  “老樣子。”
  “阿姨的身體還好嗎?”
  “還行。”
  葉孤容見他態度好像很敷衍,便緘口不語,短暫沉默之後,她的那位同伴終於姍姍來遲,恰好踩點。三人坐同一班機,登機後這位經理非常主動地要求跟聶易梵調換座位,他素日是極傲的人,人前卻非要表現得彬彬有禮,他自命此舉是很善解人意的,葉孤容卻被鬧得很尷尬,也不好直說。聶易梵倒是落落大方?妥?斯?礎?
  她隻得繼續捧著那本書,幹脆來個視而不見。一會兒,空姐推車過來,微笑詢問她要什麽飲料,她正要說橙汁,聶易梵已經代答了:“兩杯橙汁。”
  她忍不住在心裏感慨一下,經年養成的習性啊,彼此都是再熟悉不過的,隻可惜往事如煙,一切已成過去了。她有些難過地闔上眼,聶易梵一直沉默著,這讓她略鬆一口氣,心裏仍是很尷尬的,幹脆裝睡,反正剛才說過沒睡好,實際上也確實是沒睡好。
  這一合眼還真睡著了,睜眼就見身上的黑色暗紋西裝,是她親手選購的,上麵有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味,恍惚間真有點兒醒裏夢裏的分不清,心裏竟有些眷戀這感覺,側頭見他靠在座位上,眼睛是閉著的,一雙睫毛濃密的過分,覆蓋下來宛如精巧羽扇一般,也不知究竟睡沒睡著,領帶口微微鬆開一點,上麵有一個銀白色的鑲鑽領帶夾,那也是她買的,難為他沒有扔掉。
  她坐直身體喝了一口飲料,他那邊也動了一下,轉頭就見他睜著一雙灼灼黑眸盯住自己,便將衣服遞給他,微笑道:“謝謝!”
  “不客氣。”他接過去隨手擱在腿上,口吻依舊是淡淡的,眸光清明如水。
  “我睡了多久?”
  “十來分鍾而已。”
  這麽說還有一個多小時要熬,她在心裏慘叫,忍不住問候那位自作聰明的同伴老母。聶易梵仿若能讀到她的心思,開口道:“坐在我身邊,你當真這麽難受?”
  葉孤容微窘,幹笑一聲:“我一向都坐不住的。”
  聶易梵側頭看住她:“給你一壺茶,一本書,你可以在陽台坐足五個小時。”
  葉孤容一怔,隻得沉默。
  兩個小時內,二人聊得話屈指可數,都是不疼不癢的,沉默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終於,聶易梵按捺不住了:“你跟那個顏景辰怎麽樣了?”
  “普通朋友能怎麽樣。”
  “我上次在機場見過他。”
  “機場確實很容易碰見熟人,尤其是你們這種整天飛來飛去的。”葉孤容笑笑,隨口敷衍,心裏還是有點兒驚訝的。
  聶易梵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看她的表情似乎真的沒有興趣,便再次緘默。葉孤容其實也有點好奇他和李佳,便問:“你和李佳應該好事將近了吧?”
  話一出口,自己先吃了一驚,原來說出這個名字並不如想象得那麽困難。這是否表示自己的免疫係統已經恢複功能?可算一件好事,但再一想仍不免悵然,放下一個相伴八年的人,又算哪門子的好事?
  聶易梵聞言,沉默片刻才道:“我和她能有什麽好事?”
  葉孤容一愣:“我以為你跟她在一起,是因為你喜歡她。”
  聶易梵的臉色微變,不再淡然鎮定了。兩個人靜默良久,葉孤容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了,便靠在椅背上再度合起眼,他卻忽然說話了,聲音仿若極悠遠:“有時候,人的機遇通常是轉念之間發生的,一念之差,事情就偏離軌道,完全不受控製。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傷害你,更沒有想過要和你分開,可是……”他停住,沒有繼續往下說,連聲歎息也沒有。
  這番話要是放在三個月前,葉孤容肯定給他一巴掌:你爬上別的女人的床,還睜眼說瞎話,但此刻她隻是閉著眼,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心裏也沒什麽感覺,倒忽然想起一句佛偈: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但後來,她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還是忍不住感歎一下的,誠然,人生機遇太玄妙,生活是一場巨大而憂傷的悖論,選擇一個就得失去另一個,所謂的齊人之福在現代社會是要遭到鄙視的。
  從北京回來後,立刻就聽到有關顏景辰的八卦,自然是從羅素素那裏聽來的。據她說,顏景辰同學最近新聘了一名高級助理,精通意英日三國語言,更重要是對方是一名美女,她特意強調是絕對的美女。剛上班三天,顏景辰就帶她去了國外出差,前天回到公司,她們全體女同仁都感覺到兩人之間磁場微妙。
  葉孤容起初是有點訝異,但有聶易梵與李佳的生動事例,更兼顏某人的開放觀念,也就覺得沒啥稀奇的,隻是感歎一句:“男上司與女助理真是發生奸情的高危人群啊。”
  羅素素深以為然,同時也很慶幸:“好在王宇陽沒有女助理。”
  葉孤容提醒她:“你上次還抱怨他的工作前景不好。”
  羅素素辯才一流:“凡事都有兩麵,相比一個前途光明卻有劈腿潛質的男友,我還是希望他做一個普通白領,隻愛我一個人。”
  葉孤容大笑,正準備調侃她兩句,電腦顯示有新郵件,隨手點開一看,來信人正是她們的八卦男主角,言簡意賅地請她勻出周末時間,他要登門拜訪。
  她非常奇怪,抬手打了四個字:所為何事。
  足足等了三十分鍾才得到回複:想你了。
  葉孤容的一口水差點就噴在顯示屏上,十指如飛地請他不要再開玩笑了。這一次直到下班也沒有得到任何回複,自然認定是個玩笑。
  沒等到周末她就把這茬事拋到九霄雲外,但因為天氣實在過於炎熱的緣故,周六也沒有出門,睡到十點才起來,先將陽台上的幾盆花草修剪一下,再到廚房熬上一小鍋綠豆湯,然後一邊打掃衛生一邊聽音樂。
  顏景辰來敲門的時候,她還挺納悶,握著拖把去開門,見到他著實吃驚:“你這是幹什麽?”
  顏君穿了一身檸檬色休閑裝,藍色牛仔褲,肩背電腦包,玉樹臨風般站在門口,手裏的幾個碩大塑料袋也絲毫不損他的瀟灑派頭,理直氣壯地跨進門來:“我有預約的。”
  看到地板是剛剛拖過的,該君態度熟稔地朝她偏一下頭:“請給我一雙拖鞋。”
  葉孤容將拖鞋扔到地上,略作客套地說:“又不是第一次來,還帶這麽多禮物,你真是太客氣了。”
  顏景辰一邊換鞋一邊說:“我怕你沒有食物招待客人,所以幫你準備一點。”
  葉孤容接過兩個袋子一看,果然都是超市購來的配菜,頓時滿臉黑線:“你真當我是免費的保姆啊?”
  顏景辰微笑:“不,我是想追求你。”
  葉孤容忍不住爆粗口:“這是什麽狗屁的追求?敢情你想追求一個人,她還得給你做飯。”
  他不以為然的一笑:“並不是誰都能得到這個資格的。”
  葉孤容立刻崩潰了,默默接過他手裏的袋子悉數放到桌子上,發現其中有一個小箱子,打開一看,裏麵堆著若幹家用常備藥酒精棉球等物,她疑惑得看著他:“這是……”
  “家裏怎可不備醫藥箱。”他說著將電腦包擱在沙發上,又道:“對了,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葉孤容已經在醫藥箱下看到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拿起來向他示意:“這個?”
  他點頭笑道:“打開來看看。”
  葉孤容打開來看一眼就扔到一邊,顏景辰有些失望,走過來問:“不喜歡?”
  她朝盒子一偏頭,撇撇嘴道:“你看這個能幹嘛用?”
  他一看,驚呼:“怎麽碎了?”
  葉孤容舉一下手:“不是我幹的。”
  盒子裏裝著兩個嬰兒鞋狀瓷杯,白底黑飾,因為碎得有些嚴重也看不出原來的圖案。顏景辰兀自在懊喪,擰著眉頭嘀咕:“難道是在飛機上……”
  葉孤容一點也不領他的情:“你送這玩意給我幹嘛?我可不缺杯子。”
  顏景辰將杯子扔進垃圾桶,隨口就說:“同事在機場購物,我請她幫忙帶一份……”
  葉孤容連連點頭:“哦,原來不是你自己買的,我說呢——”
  “我不懂怎樣選購禮品送女孩子,我沒有此類經驗……”他很無辜地聳肩。
  “但是你卻懂得隨便拿樣東西來哄女孩子。”葉孤容迅速打斷他。
  顏景辰語結,瞪大眼睛看住她,上下掃視一會,忽然笑道:“你穿成這樣也很有味道……”
  葉孤容不等他說完立刻驚呼一聲,逃入臥室。老天,她昨夜穿了一件印有卡通圖案的棉質長T恤就上床睡覺,今早起來不但沒換衣服,還沒穿胸衣,隻是在下麵穿了一條超短牛仔褲,頭沒梳臉沒洗的忙活到現在,這下真是一點形象也沒了。
  她在浴室迅速梳洗一下,換好衣服再出來時,顏景辰已經在客廳裏打開電腦忙碌起來了,她不能相信地走過去低吼:“你在我家辦公?還要我給你做飯?”
  “我不能在餐館辦公,而我又想跟你一起吃飯。”他抬頭看她,居然還一臉真誠的樣子。
  “所以,你就想出了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樣可以節省時間,不必受高溫幹擾。我聽說在中國,吃飯是交流感情最有效的方式,我想如果倆人做飯吃的話,肯定更能增進感情吧。”
  葉孤容為他的理論失笑:“你何不問問我的意見?”
  他看住她:“你的意見是?”
  葉孤容微笑回複他:“我沒有胃口,也不想吃飯。不過呢,我倒是不介意將廚房借給你用用。”
  顏景辰怔一下,忽然轉換話題:“我們這麽久沒見,你看見我好像不是太高興。”
  葉孤容嗤笑一聲:“少來這一招,隨你怎麽說,我是絕不會下廚的。”
  “你擅長烹飪,這裏材料俱全……”
  “但我此刻隻想做我喜歡的事,而非我擅長的。”
  “你喜歡的事……?”
  “我現在要去喝一碗冰糖綠豆湯,你自己洗菜做飯去吧。”
  “我隻會做番茄炒蛋。”他終於意識到葉孤容不是說笑,苦著臉說。
  “那是你的事。”
  “要不我也喝綠豆湯吧。”
  “抱歉,綠豆湯是我一個人的。”
  “請告訴我,什麽可以打動你的鐵石心腸?”
  “嗯……”葉孤容故作沉吟,微笑道:“3卡鑽石應該差不多了。”

  獵豔時間
  那天葉孤容到底還是下廚了的,一方麵不忍心看到自己剛剛打掃幹淨的廚房被糟蹋,另一方麵也實在不好意思真的讓他餓肚子。吃飯時顏景辰自然對她的手藝讚不絕口,飯後主動要求洗碗,被葉孤容不耐煩地趕了出去。
  等她整理好廚房回到客廳,見顏景辰皺著兩道濃眉對住電腦,忍不住走過來查看:“我真好奇你這樣沒日沒夜的,究竟在忙些什麽?”
  顏景辰痛苦地長歎一聲:“你看吧。”
  葉孤容匆匆瀏覽一下,也不過是一些報表圖例,及幾份財務預算,另有兩份人事任命的草擬書。她看完撇嘴道:“不過如此,就把你忙成這樣。”
  顏景辰倒在沙發按住太陽穴,呻吟道:“老天,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最難管理的事物就是人了。”
  這個葉孤容倒是深有體會,就說:“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小心累壞身體。”
  他再次歎息:“沒辦法,上麵還有大boss,他們的投資可是要看到回報的,這裏的兩筆巨額預算都得報上去審批,等一切進入軌道估計還要大半年,老天!”
  葉孤容同情地看著他:“可憐的孩子。”
  顏景辰睜著一雙漆黑眼睛看住她:“你看我這麽忙,還不忘和你吃飯培養感情……”
  葉孤容急忙打斷他:“你繼續忙,我還有幾件衣服要洗。”
  她進入衛生間,將換下的衣服扔進洗衣機,留下兩件內衣手洗,洗到一半抬頭看住鏡子裏的自己,神色頗有點兒迷茫。
  顏景辰此舉到底什麽意思,她完全被搞糊塗了。有關他的不婚主義宣言還言猶在耳,現在忽然說要追求她,真是見鬼,她自認還沒有那麽大的魅力,況且上次她已經把話說得再明白不過,自己並不需要床伴……難道說,他是來真的?
  葉孤容被自己的想法搞得一愣。
  他顯然不符合自己對男友的要求,哪個女人能受得了一頭種豬?反正她是不能接受,電影裏的那些浪子回頭情定一生都是騙小女生的,或許每個少女的潛意識裏都渴望征服一個浪子來彰顯自身的魅力,但她已經過了要做一個浪子終結者的年齡。理智告訴她,這類男人是不能碰的,他們太懂得如何激起女人的好奇心和幽閉的欲望,然後再令她們铩羽而歸。更何況她信奉狗改不了吃屎,用顏景辰自己的話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單說最近自羅素素那裏聽來的八卦,他顯然不會為一棵樹而放棄一片森林……
  總而言之,顏景辰可以做朋友,絕不可做戀人。
  她下了定論,低頭繼續洗衣服,盤算著反正敵不動我不動,他要是一直這樣嬉皮笑臉的,她就配合他當則玩笑聽,可是,萬一,假如他動真格的呢?以自己的道行隻怕搞不定……
  葉孤容暗歎一聲,有些煩躁的將衣服扔進盤裏放水衝洗。
  客廳裏,顏景辰在接電話,用的是英文,清冽爽朗的聲音即使在水流聲裏聽來仍然非常清晰。
  “你在加班?真是辛苦你了!”
  “……”
  “那份報告,嗯,我收到了,還沒有看,你的效率很高。”
  “……”
  “不必謙虛,你做得很好。”
  葉孤容聽他的語氣充滿熱情,且不吝讚美,就猜想對方肯定是名女士,十有八九是那個美女助理,便忍不住微笑,一邊將洗衣機裏的衣服拿出來,放進盆裏,端到陽台上去晾曬,回來時,顏景辰還在講電話:“就這樣吧,我看完後盡快回你郵件,辛苦了。”
  說著掛上電話,望住她展顏一笑,詢問道:“下午有什麽安排嗎?”
  葉孤容麵無表情地回複他:“我正在考慮怎麽把你安排走。”
  顏景辰的笑意驀然擴大數倍,漆黑雙眸熠熠生輝,露出一口潔白牙齒:“這可是一項非常艱巨的任務。”
  葉孤容沒好氣地走回臥室,忽然在門口停住,轉過身道:“如果再有下次,我要向你收取場地租賃費,外加服務費。”
  顏景辰哈哈大笑:“我會準備好現金的。”
  葉孤容意識到表達出錯,立刻糾正:“我的意思是,絕沒有下次。”
  顏景辰故作苦惱狀:“我從不知我這麽不受歡迎。”
  “如果你不是這麽自我感覺良好的話。”葉孤容說著正要進房,忽然又轉回來,換上一副笑臉問道:“對了,聽說你新聘了一個美女助理。”
  顏景辰聞言目光有變,沉默一下問道:“你最近跟聶易梵聯係過?”
  葉孤容一怔:“怎麽扯到他?”
  他似笑非笑地說:“我們在機場碰到過,肯定是他告訴你這件事,嗬嗬,沒想到你居然還跟他藕斷絲連……”
  葉孤容不等他說完就微笑起來,將錯就錯道:“是啊,我打算和他複合,你不要來破壞我們。”
  “真的?”顏景辰臉色真的變了。
  “嗯哼!”葉孤容不置可否地微笑。
  “我記得你說過你有潔癖……”
  “我也記得你說過,要學會寬恕。”
  “那時我還沒有決定追求你。”他很委屈的樣子。
  這句話立刻把葉孤容堵得死死的,她緩一下才道:“真令人吃驚,是什麽促使你忽然決定追求我?”
  他笑嘻嘻說:“因為你做菜好吃啊!”
  葉孤容囧了:“還有別的原因嗎?”
  “你身材夠高,配我正好。”
  “就這樣?”
  “最主要的是你沒有男朋友,而我沒有女朋友。”
  “大街上有很多單身女人。”
  “就讓她們傷心去吧,我已經選擇了你!”
  葉孤容徹底敗下陣來,心裏既好氣又想笑,但強忍著,清白秀麗的臉上全無表情,沉默一下才砰地關上門,不再搭理他。這樣一來顏景辰也就看不到她的笑容,酷似初夏荷塘綻開的潔白蓮花,連那身淡藍衣裙也跟著婉轉動人。
  無力地躺到床上,回想起剛剛見到他的那陣子,完全不是現在這樣的,那時的他成熟穩重,時刻表現的風度翩翩,偶爾也有些冷酷高傲的樣子,但絕大多數時候都像個品行優良的精神導師,條理清楚地為她剖析感情問題。怎麽忽然間轉變得如此之大?這樣嬉皮笑臉的,簡直叫人不能適應,難道說這才是他的真麵目,又或者他有兩麵?
  真的暈了!
  她拿起遙控器隨手調了幾個頻道,一概是電視劇周末大放送的多集連播,她看了一會新聞,半小時不到便覺得室內溫度過低,關了空調沒一會兒又覺得熱,她屬於體質特殊人群,很難伺候。出門到廚房的冰箱裏拿出一個冰鎮的西瓜,榨了一杯西瓜汁端進臥房裏喝,全然無視顏景辰眼巴巴望著她的表情。
  ***
  夏日最易犯困,葉孤容一個午覺睡到三點半,起來到客廳一看,顏景辰兀自精神抖擻地認真辦公,看得她打心眼裏佩服,真不愧是精英啊。正準備讚美他兩句,誰知他一看見她就露出疲態,伸展雙臂倒在沙發裏,哀聲歎氣地叫苦:“累死了——”
  葉孤容笑笑:“那麽喝茶休息一下!”
  她說著拿壺去廚房泡水,顏景辰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一邊歎息:“我什麽時候能像你一樣,舒舒服服地睡?鑫緹酢!?
  葉孤容回來將水壺插上電源,道:“沒人拿刀逼你……”
  他湊過來提議:“不如今晚你帶我出去玩玩吧?”
  葉孤容訝然而笑:“我帶你去玩?你玩的無非是勾搭美眉那一套,這個你可比我在行多了……”
  顏景辰瞪著她正欲抗議,轉念卻道:“就算這樣,那也得找到美眉集中營啊,否則英雄無用武之地。”
  葉孤容近來蟄伏太久,更兼睡足一個下午,精神狀態良好,便一口應下來:“行啊,今晚就帶你去衡山路酒吧,到時你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讓我也見識見識。”
  顏景辰笑道:“也好,那樣你才知道我有多受歡迎。”
  葉孤容忍不住翻白眼,對他的自大非常無語。
  兩人喝了一會茶,看看時間差不多,葉孤容便準備著手做飯,顏景辰自筆記本前抬頭道:“反正要出去,何妨去餐館吃?”
  葉孤容偏頭想想道:“那我去換身衣服。”
  “打扮得漂亮點。”
  “那樣你會有壓力的。”葉孤容頭也不回地進房去。
  顏景辰笑笑,回複了幾封郵件,方才關閉筆記本,起身進衛生間方便,順便洗了一把臉,對著鏡子整理一下儀容,出來時葉孤容已經準備好了。身穿一件紅色及膝裙,V字領,鑲鑽項鏈,寬帶銀白腕表,銀灰色高跟鞋,襯出一雙腿越發修長美麗,麵上略施薄粉,嘴巴塗了唇彩,看起來豐潤不少。
  顏景辰定定看了足有三分鍾,葉孤容滿心希望他讚美兩句,誰知他居然說:“你都沒有胸部,為什麽要穿這件低胸的衣服?”
  葉孤容怒目而視,吼道:“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顏景辰立刻轉變態度,賠笑道:“沒有沒有,這件裙子非常適合你,看起來高貴大方,腿也漂亮……”
  葉孤容毫不領情地打斷他:“走不走?”
  顏景辰無奈的聳聳肩,率先打開房門,葉孤容卻折身返回臥房去了,他忙高聲叫道:“好吧,我道歉!我錯了!”
  話沒說完,就見葉孤容拿了一款精致的坤包重新出來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兩人出門進了電梯,她還不忘對著鏡子自我檢視一下,仍對他那句話耿耿於懷。
  她的身材屬於清瘦頎長型,換做純真無邪的學生時代,這身材是很受追捧歡迎的,但因為年歲漸長,對男人的劣根性略知一二,私心裏也小有遺憾,像顏景辰這樣直言不諱的,還是首次遇到,即便是聶易梵也不曾如此直接,她的感覺實在是尷尬多過惱怒。其實呢,她裹著這件略顯寬鬆的紅裙,走動間布料貼在身上,領口若隱若現,也別有風情,顏景辰出於對美的獨占心理,自然不願她穿成這樣。
  葉孤容的尷尬心情一跟他鬥嘴就消失殆盡,兩人吃飯間也不忘唇槍舌劍的你來我往。顏景辰被她堵得說不上話,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那是細雨綿綿的午後,他自馬路對麵過來,一眼就看見潔淨玻璃窗裏的女子,坐在餐館綠藤裝飾物的背景裏抽一支煙,隔著一條馬路的距離,他也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單單覺得那一抹剪影格外動人,像是老舊的黑白默片裏的畫麵。幸得那一日分外清閑,他便推開餐館的門,進去要了杯咖啡,借上衛生間的機會多看兩眼,倒也不是什麽絕色佳人,但那一股惆悵的意味,竟隱隱切合了他記憶深處的某種情懷。他是從不畏懼搭訕女性的,那一瞬間竟有些躊躇不定。
  顏景辰表情呆怔的在腦子裏播放記憶,看在葉孤容眼裏還以為他真的生氣了,便伸手在他眼前一搖,笑道:“把你得罪了?”
  他抬眼定定看住她,沉默片刻才微笑說:“沒有!”心裏不覺又是一陣訝異,她這樣犀利機敏,牙尖嘴利,跟記憶裏那個婉約的影子實在是相去太遠。
  葉孤容不知他的心思,抬腕看一下表道:“八點四十,買單吧?”
  顏景辰瞪著她:“我還沒吃飽。”
  “誰叫你不吃?”
  “被你氣飽了。”
  “沒事,到酒吧找美女解悶。”
  “沒吃飽,我沒有心情泡妞。”他嘴上說著,還是招來了服務生結賬。
  兩人出門驅車去衡山路,隨便挑了一家酒吧進去,周末的場子自然比平時熱鬧些,即便時間還早,人數也極為可觀。他們坐在吧台,要了一瓶洋酒,葉孤容環顧全場,有不少身材妙曼的女性,但絕大多數都有男伴相陪。
  十點一過,人數驀然增多,葉孤容微覺嘈雜,顏景辰居然一直都安分守己的喝酒,她將腕表伸到他麵前,打趣道:“我們進來一個半小時了,你準備何時開始你的泡妞表演?”
  顏景辰放下酒杯,微笑看住她正要說話,眼睛忽然轉了方向,門口進來一位黑衣女郎,身材姣好,麵容冷豔,目不斜視地徑直走向吧台。
  他勾起嘴角對葉孤容一笑:“就她了。”
  葉孤容十分期待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需要我回避嗎?”
  顏景辰笑意漸深:“不用!”
  盡管他說不用,葉孤容還是下意識的離他遠一點兒。那名冷豔女郎路過他們的時候,瞥了顏景辰一眼,在他們右邊隔兩個座位的地方站定,將手機和一款精巧手包擱置在吧台上,酒保立刻給她送上黑方和冰紅茶。
  葉孤容判斷她是酒吧的常客。
  顏景辰卻是再沒看她一眼,等了約十來分鍾,他還是沒有動靜,葉孤容道:“你不會是光說不練的假把式……”
  他沒好氣地瞥她一眼:“你急什麽。”
  這時那女子姿態優雅地拿出一支煙,手心裏握著的精致打火機還沒有派上用場,旁邊立刻有位男士趨身上前,殷勤為其點燃,兩人低聲交談起來。
  葉孤容大為失望:“沒戲了,她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
  顏景辰眼風一掃,輕笑一聲:“那個男人不是她的目標。”
  葉孤容抬頭再看,果然,那男人已經隱入人群,另尋獵物去了。
  “看好了。”顏景辰拋給她一個媚眼,端起酒杯,離座走了過去。葉孤容目光炯炯盯住他的背影,比當事人還要興奮。
  顏景辰來到那名女郎旁邊站定,微微側過臉,自上而下看住她的眼睛,用一把低沉性感的嗓音含笑道:“小姐,我想勸你不要抽煙,可是你在煙霧中,特別的美!”
  他的聲音不大,怎奈葉孤容正全神貫注的集中耳力,聞言一口酒嗆到喉嚨,連忙轉身咳嗽起來,心裏非常不齒他的花言巧語,卻也不得不承認這話說的高明。
  她這裏掩唇低咳,門口又進來三四個,一概是西裝革履,氣度非凡,由一位風韻十足的長發女子引上樓去,其中一個身著深色西裝的中年男子直直看住她。
  葉孤容咳的麵色微紅,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微微仰頭間見到一道鋒銳目光,不由得一愣。那男子似乎有些呆了,樓梯上的女子笑著回頭在他胳膊上輕拍一下,他才如夢初醒的步上樓去,還不時回頭看她兩眼。
  葉孤容隱約覺得那男子有些麵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但看那氣度肯定不是自己日常圈子裏的。她想不起來,也沒放在心上,轉頭再看顏景辰時,隻見他已經自發在人家身邊坐下了,那冷豔女郎的臉也不再冷豔,綻開了春風般的微笑。
  顏景辰趁著喝酒的機會,轉頭眉目飛揚地朝她眨一下眼睛,看得她忍不住要笑。平心而論,顏景辰的自信不是沒有緣故的,作為一個情人來說,他幾乎無可挑剔,英俊,多金,床技高超——當然,這是相對於葉孤容有限的經驗而論的。
  他們不知道談了什麽,那女的忽然抬頭朝葉孤容看過來,滿臉都是吃驚詫異的表情,葉孤容一直不著痕跡的盯著兩人,這時遇上對方的目光,躲閃不及,隻得回以一個親切友好的微笑,誰知伊人臉色突變,一把抓起皮包匆匆離座而去,經過她身邊時,還不忘眼神詭異的留下一句“神經病”。
  情況急轉直下,把葉孤容看得一愣,怔怔地目詢顏景辰。他麵無表情地聳聳肩,端了酒杯回來給自己倒酒。她察言觀色,笑問:“沒搞定?”
  “怎麽可能?”
  “那她怎麽忽然走了?”
  “因為她不能接受三個人……”
  “三個人?”葉孤容疑惑地蹙起眉頭。
  “嗯,是這樣的,我告訴她說,我的女朋友就坐在旁邊,她非常友好,非常大方,但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結果,你都看到了。”
  葉孤容暈了,難怪對方要罵她神經病,天下有這麽大方的女朋友嘛,根本就是變態嘛!她壓低聲音吼道:“誰是你的女朋友?以後別胡說八道。”
  “我沒說你是我的女朋友啊,我隻是說我女朋友坐在旁邊,人家看看你,你就衝人家傻笑,是你自己造成的誤會……”顏景辰說著端起杯子喝酒。
  葉孤容語結,瞪著他說不出話,隻見他的喉結一上一下的滑動,下巴的弧度看起來叫人心生遐想。
  他忽然側過頭來,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問道:“你真希望我帶她出去啊?”
  “關我屁事!”葉孤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你是我的女伴,我帶別人出去,你會沒麵子的……”
  “我不介意。”
  “我介意。”
  “你介意什麽?”
  “我介意你的不介意。”顏景辰沒好氣地橫她一眼。
  葉孤容好氣又好笑,不過多少滿足了她的女性虛榮心,無意識地旋著酒杯,想了想又問:“萬一她不介意三個人……呃,你準備怎麽辦啊?”
  顏景辰微笑:“她不可能不介意。”
  “你何以這麽肯定?”
  “她走了不是嗎?”
  葉孤容忍住翻白眼的欲望,繼續喝酒。
  顏景辰淺飲一口酒,極為篤定地說:“不要問我為什麽,我就是知道:她一定會介意。”
  葉孤容略帶諷刺地調侃道:“看來這就是所謂的經驗了。”
  顏景辰淡淡一笑,眉間隱約露出一絲倦色。葉孤容當他是默認,笑著仰頭喝盡杯裏的酒。他側頭驚訝地看著她:“這樣喝下去你會醉的。”
  不用他提醒,葉孤容也知道自己喝得差不多了,於是放下杯子微笑道:“所以,我們該買單走人了。”
  顏景辰立刻招呼服務生買單,他連續超強度工作多月,麵對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兩人出了嘈雜的酒吧,剛一爬上車,葉孤容便放低車座半躺著,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壓低嗓子怪聲怪氣道:“小姐,我想勸你不要抽煙,可是你在煙霧中特別的美……”她學他的語調倒幾分相似,沒等說完自己就先哈哈大笑起來,
  顏景辰也跟著她笑,低沉的嗓音在車廂裏水波般流淌,有著某種類似金石的質感,相當好聽。車子甫轉出路口,便遇上紅燈,他踩著刹車,側頭看她一眼,這才發現葉孤容的兩頰好似刷了胭脂般緋紅,看起來格外嫵媚,眼睛半閉著,整個臉龐在都泛著一種柔潤潔淨的光芒,仿若能夠洞穿他的肺腑,令他隱有窒息感覺。他掩飾性地輕咳兩聲,眼角漸漸收斂了笑意。
  葉孤容並不知道她此刻嘲笑的這句話,靈感其實來源於她自身。當日她坐在窗子裏抽煙,給了顏景辰這麽一個感覺,他曾想對她說這句話的,但話到嘴邊又覺得這話似乎不夠莊重,終於咽了回去。
  關於這個顏景辰是不會告訴她的,不過就算他說出來,葉孤容也聽不到,因為她睡著了。待車到樓下,他沒有叫醒她,隻是歇了火,坐到車頭上去抽煙。
  這晚夜色分外清明,夜幕上繁星點點,皎月當空,小區裏遍植翠樹鮮花,芬香陣陣,他酒至微醺,聞著十分愜意,但不免有蚊蟲騷擾,他也不覺得,隻是凝眉沉思,麵色沉重得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實際上,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一件事,就是進到車裏將葉孤容吻醒,然後跟她瘋狂□,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隻好克製住自己的猥瑣念頭,默默地抽煙。
  葉孤容適才的酒意上來,小睡片刻也就醒了,一睜眼就看見車頭的人影,雙臂環胸,微微低垂著頭,修長的指間夾一支快要燃盡的煙,月光下的側臉宛如刀削,濃黑眉眼,挺括鼻梁,確實是個帥哥,有蠱惑人心的資本!時光倒回十年前,自己怕也要把持不住吧。
  她自嘲的笑笑,伸手理一下頭發便打開車門出來。
  顏景辰聞聲微微側過頭,也不看她:“醒了。”
  葉孤容靠在車門上打了個哈欠,笑道:“我若是一覺睡到天亮,你難道就在這呆一整晚?”
  “不會,我會直接把你抱上樓去。”
  他說這句話時仍然沒有看她,但葉孤容卻有些臉紅了,輕咳一聲說:“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他爽快地應一聲,彈指拋掉手中的煙蒂,終於轉過頭來看她,眼風自她臉上一掃而過,眼神迷離得仿若找不到聚焦。
  葉孤容被他這一眼看的心頭一跳,不知怎麽的,居然覺得他此刻看起來格外性感,她想自己肯定是喝多了,忙拿了包,關上車門道別:“開車小心。”
  顏景辰點點頭,打開車門坐進去,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葉孤容上樓,一進門就看到客廳的筆記本電腦,拿出手機正準備給他打電話,轉念一想又掛了。忘記也好,可以休息一天,這樣沒日沒夜的早晚累死!
  顏景辰當晚回家,沐浴完畢就裹著薄棉,開著空調,一覺睡到次日午後二點。做飯的阿姨難得見他睡這麽沉,沒敢打擾他,飯熱在鍋裏,菜肴放進冰箱。他起來也沒有吃,隻是喝了一大杯水,又繼續上床睡覺。直到晚上吃好飯,想看看周一的工作安排,這才想起筆記本忘在葉孤容那兒了。
  打開手機準備給她打電話,先湧進來一連串的短信息。他坐在沙發裏挨個閱讀,第一條信息便使他皺眉,露西亞因代言某公司開發的大型網遊,預定下月中旬來滬拍攝宣傳片錄製歌曲,同行的還有PM集團的執行總裁麥克。
  老天,他可沒忘記多年經驗得出的鐵律:麥克走到哪裏,緋聞就傳到哪裏。
  他煩惱地繼續翻看信息,終於在看到葉孤容三個字時,緊皺的眉頭徐徐舒展開來,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她說,筆記本已經讓人周一送至公司,請他不必擔心!
  他很自然地以為她叫了快遞服務,便回信致謝。所以,第二天一早,當羅素素將筆記本送進他的辦公室時,他著實吃了一驚,盯住她的證件看一下才道:“企劃部,羅素素?”
  “是!”羅素素首次跟大老板如此近距離接觸,不免緊張。
  “你認識葉孤容?”
  “大學同學。”
  “哦?”顏景辰心裏十分驚訝,麵上卻不露聲色,淡淡道:“那怎麽她做了行政,你卻做文案?”
  “因為她沒有藝術細胞。”羅素素實話實說。
  “是麽?”顏景辰不由得微笑起來,心裏有點兒不以為然,一邊打開筆記本,一邊道:“哦,謝謝你!”
  羅素素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就等於告訴自己可以走了,連忙告退出去。恰逢美女助理司徒靖男前來提醒顏景辰開會,看到她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
  顏景辰對羅素素和葉孤容的關係感到吃驚,忍不住發信息質問她何以沒有提過此事?葉孤容當然覺得這事沒啥好說的,於是兩個人就你來我往地爭辯起來。於是這天早晨的會議上,十幾名高層人員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這個平時嚴肅得不能再嚴肅的總裁大人一個勁低頭猛發信息,偏偏他對操作係統不是很熟悉,一個字常常要擰著眉毛按上半天。眾人從來不曾見過他這樣,均以為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都停下來等著他。
  司徒靖男更是大跌眼鏡,不過她以一個女子的細膩與敏感,和顏景辰臉上那副似喜似怒的表情,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顏君大概是墜入愛河了!她還記得上次在機場,她趁空去逛禮品店,顏君請她代為購物的事,當時她就有些疑惑,現在看來真是八九不離十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彎起美麗的唇角,暗暗同情那名女子。盡管她與顏景辰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毫無疑問,這個上司是個工作狂。和工作狂談戀愛的滋味,她可是深有體會。
  顏景辰很快發現眾人的異樣,當即控製住心猿意馬的心思,重新專注於會議,宣布了兩項人事任命,並讓司徒靖男負責日本方麵的聯係。設計部提交了最新一套家具設計圖,相關宣傳方案裏請明星代言一項的費用預算,財務部總監尚未表態,如此種種一項項議過來,待到會議開完,也就到了午飯時間。
  下午跟海外開了一通電話會議,還得抽空輔導司徒靖男,她能力強,領悟力極高,學東西很快,將日本方麵交給她負責,他是比較放心的,隻是現在還不到完全放手的時候。
  這時學習完畢,司徒靖男收起文件,笑道:“快到下班時間了。”
  顏景辰在椅子上轉身對住電腦,道:“我還有文件要?礎!?
  司徒靖男握著文件,正欲起身忽然又坐了下來:“john,你這樣辛苦工作到底為了什麽?”
  顏景辰一愣,笑道:“怎麽忽然問這個?”
  司徒道:“你出生優良,家境富裕,本不必如此拚命。”
  顏景辰對她微微一笑,道:“我願靠自己的能力獲得尊重。”
  司徒聳聳肩,站起身給予忠告:“也不必太拚命了,享受生活更重要!”
  顏景辰看著她的背影,在她的手握上門把時忽然叫住她:“請等一等。”
  司徒回頭:“嗯?”
  顏景辰看著她沉默一下,忽然伸手按住額頭,略帶羞澀地笑起來:“是這樣的,嗯……”
  司徒靖男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不知道是什麽事讓他這麽難以啟齒。
  “是這樣的,如果你想追求一個女孩,哦不,我是說,一個男人,他想追求一個女孩子……”他首次表達混亂,很尷尬地停下來。
  司徒靖男很感興趣地轉過身來,期待下文。
  顏景辰終於決定豁出去了,坦誠道:“但是這個女孩似乎對他沒有什麽意思,你說他該怎麽辦?”
  司徒靖男早就在肚子裏笑翻了,但是麵上裝得十分正經,想了想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那個男人應該保持紳士風度,不要死纏爛打。”
  顏景辰的眼神立刻黯淡下來,沒好氣地說:“如果他就想死纏爛打呢?”
  司徒靖男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顏景辰的臉色有些掛不住了。
  她連忙端正神色,故作沉吟地說:“嗯,是不是這個男的不夠優秀?或者那個女孩有男朋友了?”
  顏景辰無比嚴肅地強調:“男的非常優秀,女的也沒有男朋友。”
  司徒靖男美麗的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這個女孩為什麽對他沒有意思呢?是不是男的有什麽不能容忍的缺點?比如——”她停頓一下,“他是一個工作狂?要知道,女孩子都是需要人陪的。”
  顏景辰直接忽略她的比如,疑惑地皺起眉頭問道:“你們女人是不是真的很介意男人有過其他女人?”
  這一次,司徒靖男很認真地回答他:“十分介意!”
  “絕對不可饒恕?”
  “那倒不一定。”她沉默一下,續道:“愛情本沒有規律可尋,但請謹記一條:以愛換愛,以心換心!”
  顏景辰聞言不語,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司徒靖男輕輕旋開門把走出去,將他一個人留在空蕩豪華的辦公室裏。

  妖孽麥克
  魯迅先生說,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擠一擠還是有的。後來這個形象的比喻被篡改成女人的乳溝,使得時間這個抽象名詞具有一種神秘而誘惑的立體感。顏景辰自然是沒有乳溝的,但他的時間擠一擠也還是有的,比如勤寫郵件,趁著午飯的空擋發發信息,打電話未免太刻意了,有一些話用短信似乎更容易說出口。當然,這麽做的後果就是他得犧牲更多的睡眠時間來工作。即使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他也能做到精神抖擻,葉孤容就不行了。
  她體質不好,每到夏天就毛病一大堆,空調不能久吹,否則太陽穴要疼,有輕度貧血,太熱容易頭暈,夜裏也睡不安生,稍微有點響動就驚醒,這都是以前聶易梵經常晚歸所致。一個夏天過去她總要掉幾斤肉,往年的夏季,上下班尚有聶易梵開車接送,如今凡事都靠自己,有時不免有脆弱無力之感。
  這些苦楚她是絕不對人傾訴的,即便是羅素素也不知道。麵對顏景辰的問候,她心裏自然感激,又因為知道他是工作極度繁忙的,更加不便忽略他的好意。這些在顏景辰看來就是佳人有意的信號了,後來幹脆一到下班就帶了公事包開車接她回去,儼然把她家當辦公室使用。
  葉孤容孤身一人,十分無聊,有個人在屋子裏說說話,漫長時間就顯得格外好打發,她心裏也知道這樣下去不大妥當,拒絕過幾次,但顏君都當耳旁風聽了,每日下班照舊來接。很快同事們都知道有一輛奧迪等在樓下,葉孤容深知這種事是越描越黑,解釋兩次也就隻好保持緘默了。
  有時候她不禁要自問,自己跟顏景辰這樣模棱兩可曖昧不明的,究竟是出於寂寞,還是真的喜歡他呢?
  她思考良久,覺得兩方麵好像都有一點兒。坦白說,顏景辰作為朋友幾乎沒什麽可說的,盡管他自信得近乎自大,但談吐高雅,風趣幽默,胸懷寬廣,偶爾受她幾句搶白也笑嘻嘻的,一臉無所謂,簡直像個好好先生。直到有一晚無意間撞見他在陽台上壓低聲音講電話,手裏握著一疊文件,麵色鐵青地痛斥下屬,才知道他原來是極嚴厲的。
  他工作起來幾乎沒有時間概念,經常到很晚,有時她已經睡了,他就自行回家。這一晚她睡至淩晨三點多醒來,感覺口渴,迷迷糊糊的起來倒水,見到客廳台燈下的人影仍在看文件,脫口就道:“易梵你瘋了,這都幾點了。”
  他自燈光下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她沒有說話。她的眼睛近視,也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明顯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她自覺說錯了話,先在心裏把自己震住了,整個人僵在門口。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說:“我明天去日本出差。”
  說著就低頭收拾文件,自沙發上茶幾上將散落的資料一件件地收回來,站起身沉默一秒,忽然將手裏的文件猛地甩出去,嘩的一聲,一大疊文件在空中散開,葉孤容的肩膀忍不住一顫,他的人已經衝過來,兩手握著她的胳膊,一張臉逼到眼前,麵色鐵青地咬牙切齒:“你看清楚了,我是誰。”
  她艱難地說?懷齷埃?皇欽??醋潘??芯趿街桓觳部煲?荒笏榱耍??咳套牛?劬?鍶床蛔躍醯匭盍死崴???約菏遣蛔躍醯模?叢諮站俺降難劾镄木陀行┤砹耍?聊?換岫??僑環趴????ブ苯雍仙媳始潛荊?敖?縋園?R豆氯葑吖?ソ?匕逕係奈募?匭錄窕乩矗?莞???譜派ぷ鈾盜鬆?圓黃稹?
  他也不看她,接過來胡亂地朝包裏一塞,抬腳就走。葉孤容伸手想要拉他,卻連衣角也沒碰到,眼睜睜看他出門而去。
  她呆怔一會兒才無奈地坐倒在沙發裏,適才的淚水也自發的收了,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她不見得對聶易梵還留有深情,但那句話卻像是一種本能,那一刹時她真的以為是他坐在那裏,他往日也經常如此,每每要她強製才去睡。
  葉孤容萬分挫敗地掩住臉,心知這一次她是真的把顏景辰給得罪了。
  茶幾的煙灰缸裏留有三個煙蒂,一杯黑咖啡喝了一半,她端起來握在掌心,還略有餘溫,客廳裏有淡淡的煙草氣味,他留下的半包中華和打火機一起靜靜躺在沙發裏。
  顏景辰平時是不抽煙的,備煙不過是為熬夜時提一提神。她剛和聶易梵分開那陣子,煙抽得極凶,最近兩個月幾乎沒有碰過,這會子抽出一支來點燃,第一口就嗆到了,咳了幾聲,忙就著手裏的咖啡喝了一口,喝完就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喝了顏景辰喝剩的咖啡。
  這一晚勢必是睡不成了。
  她幹脆起身收拾屋子,因為顏景辰近半個月幾乎每天都過來,廚房的油膩都比平時多。一個人的時候,她能不下廚就不下廚,隨便吃點了事。顏景辰固然工作繁忙,對飲食卻極其講究,她盡管嘴上總嫌他麻煩,實際上做出來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
  她一邊收拾房間,一邊收拾心情,然後總結得出,一定是因為自己太寂寞的緣故。轉念又想,把他得罪了也好,這種狀態繼續下去對自己也非善事,要知道,顏君與她實在是完全不同的兩路人啊。
  後麵幾天,顏景辰一點消息也無,這是意料中事,但葉孤容多少也有點兒悵惘。
  陳悅前段時間消失一陣子,這天忽然又自MSN上冒出來,簡單開場白之後,拐彎抹角地問起她的家庭情況,聊完之後,葉孤容才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不曉得他怎麽忽然關心起這個來,但他已經下線,有疑問也隻好留待下次。
  顏景辰消失的這些天,她感覺格外寂寥。天熱,精神也不大好,恍恍惚惚的,晚上回家的時候,出電梯時差點撞上人,自己先嚇了一跳,對方好像比她還慌張,低低說聲對不起,就匆忙進電梯下去了。
  她覺得對方很麵生,好像不是這層樓的住戶,但也沒太注意,走到門口,剛把鑰匙插進鎖眼,門就忽然打開了。
  她大吃一驚,本能地退後一步,待看清楚門內站著的是顏景辰時,不由得一呆。
  鑰匙是她給的,有一晚他去接她,但她有點事要加班,就給了鑰匙讓他先回去,後來也沒想過要回來,而他的腦袋是從不記這些瑣事的。這會子真是結結實實地嚇她一大跳。
  顏景辰本想說什麽,眼見嚇到她便尷尬起來,改口道:“我過來拿電源適配器,很抱歉沒有跟你預約。”
  葉孤容一看到他,腦子立刻自發想起那晚的事,也覺得有些尷尬,忙說:“沒關係。”
  他看著她沒說話,兩個人就隔著一道門沉默起來,主人站在外麵,客人反倒站在裏麵。這情形有些怪怪的。
  顏景辰哪裏真會為一個電源適配器跑一趟呢,早就有助理為他新購了一個。他其實是故意算準時間上來的。雖然那晚確實讓他自尊受挫,十分不爽,但是當他帶著這股情緒把那幫日本鬼子狠狠教訓一頓,並在回來的飛機上經過司徒靖男的一番開解之後,也就恢複得差不多了,隻是一直拉不下臉來聯係她,今天忽然在電腦包裏摸出一把鑰匙,終於靈光突現地找到了機會。
  本來他還別別扭扭地琢磨著,要是能在她家樓下遇到最好,在車裏等了一會兒沒見到人影,又疑惑她是不是已經到家了,就搭乘電梯上去按門鈴,可惜葉孤容還沒到家,他總不能在門外傻站著吧,隻好打開門進去了。人在沙發上坐著,眼睛一個勁地盯住門發呆,好不容易門鎖有點兒響動,他緊張地坐立不安,結果等了片刻,又沒聲息了,過得一會兒又響了,結果門還是沒有開,他靜默兩秒,意識到有點兒不對勁,就起身過去開門,結果一開門還真是她回來了。
  葉孤容萬萬想不到他會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裏,倒不是感覺到被冒犯了,她既然能將鑰匙給他,自然是給予了很大程度的信任的。她當然也知道他不至於單單為一個適配器跑上來。實際上她也曾想過拿適配器做借口,但想到他在日本,便忍了下來。相處這些日子,她對顏景辰的性格多少了解一點,驕傲自信得不加以任何掩飾,而對於一個驕傲的男人來說,最大的傷害莫過於傷害他的自尊。那一晚她無疑很嚴重的傷害了他的男性自尊,所以,對於他的出現真的很意外,當然,意外中也有那麽點兒驚喜。
  她這樣想著,臉色就漸漸紅了,顏景辰率先回過神來,道:“快進來吧,外麵太熱。”
  葉孤容點頭應了一聲,答完才發覺兩人的身份好像搞顛倒了,心裏不免嘀咕:這是我家嘛,他倒搞得像個主人。
  顏景辰一直目光灼灼,看得她如芒在背,就連換鞋也能感覺到腳背正在變熱,她連忙幹咳一聲,問:“吃飯了嗎?”
  “沒有。”
  “那就在這兒吃吧。”
  “好的。”
  “想吃什麽?”
  “隨便。”
  葉孤容忍不住側頭瞪他一眼,似嗔似怒,眼角眉梢不自覺就流露出些許風情,看得顏景辰心裏一動,恨不得立刻撲倒她,但他不敢,於是改口說:“你做什麽我就吃什麽。”
  葉孤容進房換衣服,順便到衛生間洗把臉,將頭發用發卡夾了,然後到廚房檢查冰箱,裏麵隻有兩根黃瓜,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無奈地說:“看來我們今晚隻能喝白粥了。”
  顏景辰靠在廚房門口,一臉無恥地說:“我喜歡喝白粥。”
  葉孤容撐不住微笑起來。她一笑,顏景辰就感覺如沐春風,整個人都放鬆不少。他也不走開,兩隻眼睛跟著她的身影打轉,終於把葉孤容看得受不了,怒吼道:“出去!”
  他聳聳肩,轉身去客廳看電視。葉孤容將冰箱裏的黃瓜拿出來,洗淨切薄片放鹽和少許糖醋醃製,眼看等白粥熬好還需要一些時候,也回到客廳看電視。茶幾下有水果,顏景辰已經很自覺地掰了一根香蕉再吃,一手握著遙控器不時掃台。這個習慣他倆倒是很相似,都一個德行。
  葉孤容剛走過去,他便獻媚地遞過一根香蕉。電視裏在播報新聞,市政領導視察某工廠,女主播說完便切換出一個畫麵,有一張臉給了特寫,她看得一愣,覺得十分麵熟,正待細看,顏景辰已經不耐煩地調換了頻道。
  她嘴裏還含著香蕉,忙道:“換回去換回去。”
  顏景辰沒聽清楚:“哪一個?”
  葉孤容一口香蕉吐在垃圾桶裏:“剛剛那個新聞。”
  顏景辰急忙往回調,但那條新聞已經結束,女主播微笑播報下一條,她兀自怔怔盯著屏幕發呆。
  “怎麽?”他奇怪地問。
  “剛剛有個人很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葉孤容擰緊眉頭苦思。
  “市領導的曝光率很高。”顏景辰釋然,微笑起來。
  葉孤容皺眉不語,進廚房查看鍋裏的粥,拿著飯勺攪拌粥湯的時候,大腦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來了——那晚在衡山路的酒吧,她見過的那個中年男子,沒錯,就是他!難怪當時覺得他有些麵熟,原來是在電視上見過。
  不過想起來了也就是想起來了,這不是有獎競猜,沒有獎品可拿。她笑笑,調小火頭繼續熬粥,從櫥櫃裏拿出碗筷來清洗。
  顏景辰離開的七八天,她就沒再用過廚房,晚飯都是在外麵隨便吃點,或者幹脆喝牛奶吃兩片麵包了事。每天臨進門前都莫名膽怯,一關上門就將外界的各種聲音全部隔絕,這本是難得的清淨,但她實在是清淨得太久太久了。整個房間裏空洞安靜得嚇人,有時候她故意穿著高跟鞋踏在地板上,製造出單調的聲響,電視機整夜的開著,裏麵演什麽全不關心,隻為聽到一點人音。偶爾看到什麽可喜可悲的東西或悟得一點感想,亦無人可供分享,借著洗澡的機會大聲唱歌,對著鏡子獨自微笑……
  實在是太寂寞了吧,以至於再次見到他竟然心生歡喜?
  葉孤容坐在對麵,看著顏景辰埋頭喝粥的樣子,心裏忍不住泛起苦笑。怎麽會這樣呢?他明明不是自己能夠接受的類型啊,一定是因為自己太寂寞了,一定是。
  顏景辰似乎感應到她的想法,擱下碗筷抬頭看住她,一雙眼睛忽然變得深邃難測:“容容,我是很認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葉孤容愣住,嘴裏還含了一小片醃黃瓜,這會子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如果你現在還不能忘記聶易梵,我願意等待,前提是哪怕你有一點點的喜歡我。如果你真的隻是拿我當做一個朋友,完全沒有其他想法的話,”他停下來,沉默一會兒續道:“那我會努力控製好自己,不給你造成困擾。”
  說完他就靜靜地看著她。
  客廳裏忽然出奇的安靜,葉孤容甚至能夠聽見他和自己的心跳聲,她在他灼熱的注視下,完全不知該如何作答,一片黃瓜含在嘴裏連那點鹹味也漸漸淡了,隻得艱難地吞下去,誰知那片黃瓜好死不死地卡在了喉嚨口。
  她連忙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湯,咕嚕一聲咽了下去。聲音也不是很大,但在這安靜時刻就顯得格外響,她尷尬的滿臉緋紅,恨不能就地隱遁。
  顏景辰不明所以,奇怪地揚起眉毛,欲言又止。
  葉孤容一直垂著眼瞼不敢看他,感覺兩頰燙得厲害,沉默頃刻,臉上終於勉強帶出一絲笑影,道:“你這麽說,我感到很榮幸。”
  這句話把顏景辰聽得心都涼了,連忙道:“沒關係,如果你沒想清楚,可以考慮兩天再回答我。”
  葉孤容終於抬眸正視他:“不,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
  顏景辰忽然很怕聽到答案,屏住呼吸看她。
  “你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我都不曉得自己究竟哪一點值得你喜歡?但是,我覺得我們倆的觀念相差太大,似乎不太合適,我想……”她略頓一下,斟酌措辭。
  顏景辰飛快截斷她後麵的話:“容容,你隻要回答我,你是否喜歡我?”
  葉孤容無奈,隻得點一下頭。
  顏景辰大喜過望,一時反倒不知說什麽了,隻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傻傻看她。
  葉孤容這時也平靜了下來,坦白道:“我剛剛經曆一場失敗的感情,對重新開始一段感情並不樂觀,何況我們各方麵的差異都很大,”她停下來深吸一口氣,道:“我以為,你正在犯一個錯誤。”
  顏景辰伸過手臂握住她的手,微笑道:“在重大事情上,我至今尚未做過錯誤的決定。”
  葉孤容的手被他握著,能夠感覺得出他的掌心微濕,這讓她稍稍心安,說明他確實是認真的,但也因為他是認真的,讓她越發感到苦惱,理智和感情彼此叛逆,真不知道該聽誰的。
  “你隻須聽從自己的心。”
  顏景辰諄諄善誘,嗓音似有魔力,葉孤容並不上當,苦笑道:“我二十八歲了,並非懵懂少女。我最近一直在檢討,是否因為太寂寞了,才會對你……”話沒說完,顏君已經很受打擊的麵露哀容,她隻好停住不說了。
  顏景辰仍然握住她的手不放,兀自盯看著她,葉孤容實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忍不住甩開他的手,站起來收拾碗筷。他忙叫道:“我還沒吃飽呢。”
  葉孤容端著碗進廚房,沒好氣地說:“沒有了。”
  顏景辰跟進去提議道:“不如我們出去再吃一點。”
  “不去。”
  “去嘛!”
  “你一個人去吧!”
  “那我不去。”
  “反正餓肚子的人不是我。”
  “那你就忍心看著我餓肚子啊?”
  他一副半是撒嬌半是哀怨的神色,眼巴巴地望著她。葉孤容被打敗了,隻得換衣服和他一起下樓,步行去附近的餐館,吃完才發現兩個人都忘記帶錢包了。
  葉孤容忍不住覆額呻吟:“敢情你是想吃霸王餐啊?”
  顏景辰滿臉歉意地看著她。
  好在此處離家不遠,葉孤容隻得讓他再坐一會兒,自己回家取錢,剛出電梯,就聽一聲輕響,樓梯通道的那扇門晃動不絕。她看了一眼,沒介意,直到進入家門才覺出有異,臥室的門開著,她記得自己出來時好像是隨手關上的。她走到門口看了看,房裏沒什麽異樣。她檢查一下,沒少什麽東西,又檢查一下貴重物品,統統都在,這才略鬆一口氣,同時不禁要疑惑是否自己記錯了。
  拿了錢包回去結完帳,回來的途中忍不住把這事跟顏景辰說了。他聯想到晚上的門鎖問題,立刻警覺起來,進樓先到保安處詢問是否有陌生人進出,保安吹著電扇,津津有味地翻一本知音雜誌,自然沒瞧見人進出,在顏景辰的要求下,很不樂意的調出監控錄像,電梯裏並無可疑人員進出。葉孤容要求看看樓梯走道,被告知樓梯沒有裝攝像裝置,他們隻得作罷。
  兩人上樓再次檢查房間,也沒發現什麽問題,葉孤容不免要嘲笑自己疑神疑鬼。顏景辰雖然很不放心,但一沒丟東西,二沒有過分沒有明顯的痕跡,隻好提醒她明天務必換鎖,以保安全。這樣一來,等於是給了顏景辰留宿的借口,盡管他確實是出於她的安全考慮,但自覺這理由也有些猥瑣,連忙申明自己住客房,倒把葉孤容鬧了個臉紅。
  因為從來不曾想過會留男客過夜,家裏除了洗漱用品之外並沒有備下男用睡衣等物,所以,葉孤容能提供給他的唯有一條全新的桃紅浴巾。想象一下他赤身裸體裹著紅色浴巾,還真是充滿□呢。
  她躺在床上很不純潔地想入非非,一邊開著電視,一邊不忘側耳細聽隔壁的動靜。首次她遺憾自家的隔音效果太好了,顏君居然沒有一點兒動靜。就在她昏昏入睡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她拿一起來,忍不住輕笑出聲。
  剛一接起來,顏君的第一句話就是:“容容,我們另買一處房子住吧?”
  這話跟臆想中的實在相去太遠,她一愣:“呃?”
  他的聲音聽起來略顯暗啞:“我想那樣應該更好一些。”
  葉孤容立刻意識到他那過分驕傲的男性自尊在作祟了,畢竟這幢房子留有太多她和聶易梵的回憶,難免會令他難堪,但是自己跟他還沒有走到那一步吧,便略顯意興闌珊地說:“現在談這個是不是太早了?”
  他感覺出她的語氣,便解釋道:“容容,請你理解,我恨不得立刻擁有你。”
  明知他是指更廣義上的擁有,葉孤容還是忍不住地想歪了,忍不住地麵紅耳熱,心跳加速,幸虧兩人隻是在講電話,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但隻憑借想象也覺得格外刺激。意識到她沉默的時間有點兒長,顏景辰繼續用一把性感的聲音低語:“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但請務必相信,我現在滿腦子隻想著你一個人,隻想跟你……”
  他一句話沒說完,葉孤容已經啪的一聲合上了手機。
  顏景辰目瞪口呆地看住手機屏幕,不曉得自己說錯了哪一句。天地良心,他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且正準備反躬自省,以示忠心,怎麽反倒把她給得罪了。
  他這裏拿不定主意是否該去敲門謝罪,房門忽然被人打開了。
  葉孤容身穿一件湖藍色吊帶絲綢睡衣,露一雙修長的腿站在門口,整個人被一層淡黃色的光暈籠著,眉目看不真切,那頭卷曲濃密的黑發披散在胸前,越發襯得肌膚雪白。
  顏景辰這時正半靠在床頭的燈下苦惱,上半身□著,淺粉色絲被打橫蓋住下半身,一雙腳卻伸出了床沿,突然見她出現在自己房中不禁呆呆愣住,卻聽她問:“你明天是直接去公司,還是先回家?”
  “嗯?”顏景辰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直接去公司,怎麽?”
  “你的襯衫呢?”
  葉孤容說著掃視一下房間,目光卻不由自主瞟向他□精悍的胸部,那片肌膚在橘黃的燈光下充滿了誘惑的光澤。顏同學眼見她穿成這樣,也頗為心搖神馳,思維難免就有些跟不上來:“襯衫?管它幹什麽?”
  “我拿去洗洗,明早起來熨一下……”
  “哦,我放衛生間了。”顏景辰經過提醒終於回神,眼見葉孤容轉身要走,急忙叫住她,眼巴巴地問:“就為這個?”
  葉孤容微微側過頭來:“是啊。”
  顏景辰提醒她:“你剛剛掛我電話……”
  “我隻是覺得兩個人在家裏打電話有點兒傻。”
  “真的沒有別的事?”顏景辰非常不甘心地問。
  “嗯,”葉孤容略作沉吟,轉過身來道:“實際上,確實還有一件事。”
  “是什麽?”
  她走過來俯身吻在他的唇上,在他尚未做出反應前迅速直起身,含笑道:“晚安!”
  顏景辰眼睜睜地看她關上房門,呆了片刻才如夢初醒,激動得恨不能立刻出去將她撲倒,關鍵時刻忽然記起司徒靖男給予的忠告欲速則不達,沉思半晌,終於悻悻地倒回床上。
  第二日晨起,葉孤容熨好襯衫,自去沐浴梳洗,待再出來時,顏君也已經洗漱完畢,衣裝整潔,潔白襯衫挺括西褲,玉樹梨花般俊秀雅致。
  兩人下樓吃好早餐,顏景辰驅車送她至公司,方才轉道去上班。
  這一天的心情自然是好的出奇。
  於是,周五的會議上眾人都能感覺到總裁大人那股發自內心的和風細雨式的溫柔,司徒靖男眼見他滿臉春風,心裏暗自好笑。誰說女人一戀愛智商就下降,男人還不是一樣。
  會議完畢,顏景辰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搜索上海的樓盤信息,連郵箱裏的幾封郵件也顧不上看。趁著吃午飯的空擋問到葉孤容的MSN賬號,回來登陸上去找她聊天,半年多來首次置工作於不顧,感覺真是爽翻了。
  直到秘書用內線通知他有訪客,他才抬頭沉思片刻,實在想不起來今天有約誰,直接就來一句不見,秘書的語氣似乎有些為難,話筒那頭已經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用蹩腳的中文發嗲道:“你這個死鬼,真沒良心。”
  顏景辰像被針紮一樣從椅子上站起來:“麥克?”
  對方在電話裏嘻嘻一笑:“總算你還記得我。”
  顏景辰剛一扣上電話,辦公室的大門已經被人推開了,門口斜倚著一個身材頎長的長發男子,銀藍色V字形低胸純棉薄衫,黑色緊身牛仔褲,看起來風騷入骨,睜著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十分曖昧地看著自己。
  身著黑色套裝的秘書站在他的身後,臉色有些擔憂又帶點兒疑惑,緊張地說:“總裁,他……”
  顏景辰一揮手:“沒事,你去忙吧。”
  麥克渾身沒有骨頭一樣的扭進來,十分粗魯地伸腿‘砰’地一聲關上房門,顏景辰見狀不由得皺一下眉頭。
  麥克大刺刺地往沙發椅裏一坐,微笑道:“你這種表情,我會誤會你不歡迎我……”
  “你沒有誤會。我確實不歡迎你!”
  “你怎能這樣對待自己唯一的弟弟。”麥克不滿地叫起來。
  顏景辰絲毫不為所動,皺眉道:“我記得你的行程應該是安排在……嗯,我看看……”他說著坐下來翻看行程表。
  麥克動手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得意洋洋地笑說:“為免到時你來個避而不見,我特意提前了行程。”
  顏景辰聳聳肩,麵無表情道:“你還真有自知之明。”
  麥克一臉哀怨端著咖啡,將性感結實的屁股放到他的辦公桌上,笑嘻嘻正準備說什麽,忽然瞥見他辦公桌上打印出來的幾張樓盤信息圖,不由得奇怪地噫了一聲:“你要在上海購房?”
  顏景辰哼一聲,微微挑起一條眉毛,算是默認。
  麥克有些吃驚地看住他:“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任期隻有五年。”
  “那又如何?”
  “你打算在此定居?”
  “不出意外的話。”顏景辰躺在椅子裏雙臂環胸,滿臉春色。
  “什麽意思?”麥克麵色嚴肅起來。
  “這跟你沒關係。”
  “讓我猜一猜……”他端起咖啡,將屁股從辦公桌上移下來,繞到顏景辰背後煞有其事地走了兩圈,然後停下來看住他,道:“露西亞有一次提到你交了個上海女友,難道……是因為這個?”
  顏景辰料不到露西亞如此八卦,想到她即將要來上海,不禁有些煩惱。麥克見他不語,以為自己猜中了,忍不住蹙眉:“不是吧john?你果真戀愛了?”
  顏景辰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難道應該一輩子單身?”
  麥克真的吃驚了,睜大漂亮的桃花眼,低呼起來:“john,你也是見過世麵的人,怎麽會……?”
  顏景辰不耐煩地打斷他:“感情跟世麵有什麽關係?”
  麥克急忙又問:“她是否知道你的身份?”
  “麥克!PM都不在世界五百強之列,為何總提這個?”
  “啊哈,那是因為你一直不肯繼承家業的緣故。”麥克見他真的動怒,便恢複適才的嬉皮笑臉。
  “倘若你縱欲而亡的話,我會考慮的。”顏景辰惡毒地回答他。
  “莫非你最近欲求不滿?哈哈,”麥克不怒反笑,然後用一種飽含理解同情的語氣安慰道:“沒關係,露西亞過兩天就來了……”
  顏景辰現在最怕聽到這個名字,轉換話題道:“你住哪裏?”
  “當然是你家。”
  “絕對不行!”
  麥克叫起來:“你難道要我去住賓館?”
  顏景辰微笑:“PM難道連你的差旅費也支付不起了?”
  麥克拿出撒賴的看家本領:“反正我絕不住賓館,誰知道會出什麽事?”
  顏景辰很不客氣地說:“你不論在哪裏都會出事,別來禍害我。”
  “我此行非常小心,絕對沒有泄露半點消息……”
  “那你何不去住賓館?”
  “john,”麥克使出殺手鐧,“如果你不想上明天的娛樂版頭條,最好把你家的鑰匙交出來。”
  顏景辰完全不理他,看看時間已經過四點,連忙打電話給司徒靖男交代工作,然後回複郵件幾封郵件,就關機收拾文件準備下班去接葉孤容。
  麥克一臉震驚地走到窗前看一眼天空,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工作狂居然早退?”
  顏景辰直接忽視他,穿上外套,提著電腦包就往外走。麥克急忙跟著擠進電梯,問道:“你要去哪裏?先把鑰匙給我吧。”
  “相信我,我家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
  “如果你能住的話,我肯定也沒有問題。”麥克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步入停車場,看見顏景辰的奧迪時,不由得睜圓眼睛驚呼:“不是吧?你的老板隻給你這種待遇?”
  顏景辰十分配合地苦著一張臉:“你現在相信了吧?我的待遇真的非常差,你還是去住賓館吧。”
  麥克不理他,搶先打開車門坐進去,顏景辰萬分無奈,待車子駛出來,隻得將鑰匙丟給他:“你打車回去吧,我還有事。”

  好事多磨
  顏景辰不顧麥克的抱怨將他扔在路邊,驅車至葉孤容樓下,等了近半個小時伊人才姍姍來遲,剛打開車門先聞到撲鼻花香,探頭朝後座一看,好大一捧鮮花,不由笑道:“這是幹什麽?”
  “路上看見,隨手買的。”顏景辰合上一個黑色文件夾,扔到後座,開始啟動車子。
  “有錢真好!”葉孤容由衷感歎。
  “小姐,你也是有錢人。”顏景辰提醒她。
  “你對有錢的標準定得太低了。”
  顏景辰微笑著換個話題:“晚上想吃什麽?”
  葉孤容最怕這個問題,覆額長歎:“我一點也不餓。”
  顏景辰故作歎息:“討好你可真是一件困難的事。哦對了,你聯係物業換鎖了嗎?”
  葉孤容因為並不真的確定家裏被外人進去過,聞言不由得微微皺眉:“不用了吧?家裏也沒丟什麽東西,換鎖挺麻煩的……”
  她沒說完,顏景辰便道:“你的安全意識實在太薄弱了。”
  葉孤容待要說話,顏景辰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他一看,是家裏的阿姨來電,心知八成是麥克到了,果不其然,於是他非常果斷地告訴她,不必費心為他準備房間和床鋪,讓他睡客廳的沙發即可,倘若他有什麽意見的話,立刻將他掃地出門。
  葉孤容不曾見過他用這種態度講話,聽得非常驚訝,等他掛上電話便道:“你家有客人就不必管我了……”
  顏景辰實話實說:“這世上唯有他不能算是我的客人,你比他重要多了。”
  葉孤容聽得發囧,忍不住好奇問道:“誰啊?”
  顏景辰皺眉:“是我那個惡劣不堪的弟弟。”
  葉孤容真的吃了一驚:“你有弟弟?”
  “是。”
  葉孤容與他相識一年有餘,卻從來沒想過要了解他的家庭狀況,這時不禁有些發懵,頓一下才道:“他從米蘭來?”
  “嗯。”
  “那你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裏?”
  “跟他在一起絕對是場災難。”
  葉孤容無語了,然後她忽然發現車子的行駛方向似乎不是回家的道,不由得又是一愣:“我們這是去哪裏啊?”
  顏景辰一雙漆黑眼睛盯住後視鏡,道:“後麵有輛車一直跟著我們。”
  葉孤容一愣:“嗯?”
  “真的。”
  “又不是拍電影。”葉孤容嗤笑一聲,回過頭去看:“哪一輛?”
  “黑色的,車牌尾數是361。”
  “沒看到啊。”
  “相信我,被人跟蹤的經驗,我可稱得上是豐富。”
  “那你覺得對方是在跟蹤你,還是在跟蹤我呢?”葉孤容微笑著問,全當笑話聽。
  “如果在今天之前,我以為對方是在跟蹤你,現在不好說——”
  “這個時間上有什麽區別嗎?”
  “今天麥克來了。”
  “越說越糊塗了,麥克跟這事有什麽關係?”
  “他自滿十五歲以來,就一直霸占著本地娛樂版的頭條,是娛樂新聞記者最喜愛的人物,他走到哪裏,緋聞就跟到哪裏。”
  葉孤容激動起來,一下子來了八卦精神:“啊,那他肯定是個帥哥?電影明星嗎?”
  顏景辰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後視鏡裏的那輛車上,隨口道:“他早期是一個學藝不精的鋼琴家,後麵半路出家改行作曲,有過幾首雞肋作品,不過公眾顯然對他那混亂不堪的私生活更感興趣……”
  葉孤容大笑:“怎麽個混亂法?”
  “一言難盡。”
  顏景辰說著將車左拐,使入一條較窄的單行道,葉孤容乘機果然見到後麵跟著一輛黑色轎車,上海本地的車牌號碼,尾號正是361。她這才吃驚道:“咦,好像真的是跟著咱們……”
  顏景辰沒好氣地橫她一眼:“不相信我的判斷?”
  葉孤容嚴肅起來:“可是為什麽呢?”
  “你最近有得罪什麽人嗎?”顏景辰反問。
  “沒有啊!”葉孤容認真地回憶一下,然後非常確定地說:“沒有!”又想了想,偏頭問道:“有沒有可能是你商業上的對手?
  顏景辰聞言不禁啞然失笑,忽然將車駛到路邊停下,葉孤容正覺得奇怪,他便自車座上湊過身來吻在她的臉頰。葉孤容不提防,被他弄得麵色微紅,低聲道:“大街上呢。”
  他看著她不語,漆黑的眼睛有掩飾不住的笑意流出。
  葉孤容有些不好意思了,嗔道:“你停這裏幹嘛?”
  顏景辰朝前麵一抬下巴,隻見那輛黑色車的屁股已經隱沒在流虹燈影裏,他微微蹙著眉峰,道:“我看你暫時還是別回去住了。”
  葉孤容一愣:“不至於吧?”
  顏景辰眉頭漸緊:“門鎖一定要換。”
  葉孤容本來還不覺得什麽,被他這麽一說也不禁擔心起來:“你怎麽能確定那車就是跟蹤我呢?沒準人家正好也走這條路……”
  顏景辰見她不安起來,便微笑道:“凡事小心點總沒錯的,我過去陪你住幾天……”
  葉孤容懷疑地看著他:“該不會這才你的真實目的吧?”
  顏景辰好氣又好笑,故作懊喪道:“真糟糕,我的心思全都被你看破了。”
  葉孤容哼一聲:“去我家住可以,得交房租的。”
  顏景辰重新發動車子,笑道:“我沒向你收保護費,你居然向我收房租?”
  葉孤容難得沒有回嘴,靠在車座上沉思。她心裏也有些疑疑惑惑的,但細細思量下來,委實想不起來最近有什麽特別的事,於是拿出手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父母都挺好,一切正常,不免要想到聶易梵身上,可憑借多年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做這種無聊事的。
  顏景辰見她沉默不語,好像真的擔心起來,忙安慰道:“別想太多,也有可能是衝我來的。”
  葉孤容自嘲地笑笑:“你總不會真有什麽商業敵人吧?”
  顏景辰苦笑,語氣忽然變得非常奇怪:“嗯,是這樣的,總有一部分大腦不正常的記者把我當成是麥克的情人……”他沒說完,葉孤容已經睜圓雙目,側過頭來盯住他。
  他麵色尷尬地苦笑:“有些記者的想象力非常驚人。”
  “那你們是否真的……?”
  顏景辰目光鋒銳地看她一眼,葉孤容訕笑著改口道:“你為何不澄清此事?”
  “麥克有心拖我下水,越描越黑。”
  “他為何要這麽做?”
  “他的大腦被酒精燒壞了。”顏君的語氣聽起來怒氣難抑。
  葉孤容忍不住笑起來:“我還是不太理解……”
  “你馬上就能理解了。”
  顏景辰說著將車駛進住宅區,熄火下車,領著她搭乘電梯上樓,來到自家門前臉色嚴肅地提醒她:“等一下,無論你看見什麽,都不要吃驚。”
  葉孤容心裏頗不以為然,但還是點了點頭。顏景辰這才舉手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了。
  葉孤容一見到門口站在的人,立刻瞪圓雙眼,極不淑女地發出一聲尖叫。
  麥克身姿優雅地站在門口,全身上下片縷未著,居然還一臉坦蕩地跟葉孤容嗨了一聲。葉孤容哪裏敢看他,早就轉身麵壁了。
  顏景辰的一張臉全黑透了。
  他仍恬不知恥地倚門微笑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帶女士回來。”
  顏景辰額頭青筋隱現,怒吼道:“快去穿衣服——”
  麥克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轉身進去了。
  顏景辰回過身來,隻見葉孤容低垂著頭,一張臉連耳根脖子都紅了,眉峰微蹙,睫毛忽閃,雪白牙齒輕輕咬住下唇,不知是懊悔自己的大驚小怪,還是驚詫麥克的□作風,但這股羞紅臉頰的媚色卻看得他十分衝動,一股無名欲火驀地膨脹起來,伸臂去攬她的肩膀,葉孤容甫一側頭,他已迅即將她壓在牆壁上,吻住她的緋豔紅唇。
  葉孤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搞得措手不及,心知應該推開他,但力氣微弱,意誌也薄弱,他近乎掠奪般在她唇上輾轉,雙手亦不甘落後地在她身上探索,令她曠居已久的身體細胞漸漸複活過來,兩人抵在牆壁上纏綿得如火如荼,忽聽有人嗤笑一聲道:“房間已經給兩位準備好了,快請進。”
  葉孤容麵如胭脂,連忙推開顏景辰,他卻恍若未聞,兀自埋頭在她細致的脖頸上留戀。葉小姐盡管也感覺欲火焚身,到底比不上來自意大利的顏君熱情奔放,急忙閃身出來整理儀容。
  麥克所謂的衣服,不過是在身上掛了一條紅色廚裙,手握一把雪亮的鍋鏟靠在門上,笑嘻嘻地看著他們。顏景辰萬分惱火地低吼讓他滾開。
  他仍嬉皮笑臉地趨身對葉孤容自我介紹:“麥克,john的兄弟。”
  顏景辰一把打掉他那隻油膩膩的手掌,將葉孤容攬進自己的房間,使得她沒有機會細看麥克,他雖然穿了廚裙,但後防大開,依舊等同□,她實在不好意思多看,真難為他還能保持一副從容優雅的神態。
  顏景辰關上房門就打開衣櫥,將幾件衣服一股腦地扔到床上,準備收拾行李去葉孤容家暫住,完全不理會麥克在門外用一口意大利文向他說明自己正在準備的中式晚餐。
  葉孤容隻覺得他嘰哩哇啦說得好聽,內容是一句不懂,但是她能夠分辨出顏景辰臉上的表情,嘴巴緊抿,濃眉緊皺,仿佛忍受到臨界點隨時都要爆發的樣子,顯然不是很開心。
  她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忽然覺得他此刻的表情像個孩子般十分可愛,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顏景辰擰著眉毛,側頭連帶著她也怒瞪一眼。這一眼看得葉孤容心頭一悸,適才的感覺迅速在體內複蘇,自覺亦有些羞澀詫異,但這一刹那,這股衝動盛大到難以自控。她靜默兩秒,走過來將他撲倒在床上。
  顏景辰措不及防地仰麵倒下,後背恰好壓到一個木質衣架,盡管床鋪足夠柔軟,還是疼得他呻吟出聲:“老天,你要幹嘛?”
  葉孤容伸手到他背下將衣架摸出來,連著白襯衫一起甩手就扔到地上,顏景辰叫道:“幹淨的——”話沒說完,她已經低頭堵住他的嘴,一手拉下他的領帶去解襯衫的紐扣。顏景辰料不到她如此熱情,大喜過望,反而有些呆呆的。葉小姐雖然欲念熾烈,卻不是很善解人衣,顏君的耐心也極為有限,立刻反客為主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有人說,如果某天你遭遇凶悍強大的劫匪,除卻束手待斃之外還有一條路可供選擇,那就是和對方一起搶奪,顏君和葉小姐此刻就像兩個強盜般你爭我奪得非常激烈,簡直分不清誰是劫匪誰是被劫者,我們唯一知道的是,顏君連西褲都不曾脫下,僅僅依靠唇舌和雙手就將葉小姐送到了至高點,然後——
  然後房門就被麥克同學打開了,非常體貼地探頭詢問他們是否要共進晚餐,顏君在欲求不滿的狀態下恨不得將之碎屍萬段。
  他一臉無辜地說:“我敲門了……”
  顏景辰立刻將心愛的兩隻斑點狗抱枕狠狠砸在他的臉上。
  他習慣性地聳肩,轉向葉孤容用中文發出邀請,表示自己剛剛做好一鍋鮮魚湯,不知她是否有興趣一起分享。那笨拙的中文說得極為饒舌,偏偏他還文縐縐的斟詞酌句。葉孤容很有點兒忍俊不住,但她自身的情況也十分狼狽,裹在被單裏手忙腳亂地整理衣服,堪堪隻露一張麵色潮豔的臉,微笑著表示非常樂意接受邀請。
  顏景辰聞言深受打擊,絕望地倒在了床上。
  麥克振振有詞的發表高論:“擁有高質量的性生活的前提,首先是要擁有一副強壯的身體,其次才是技巧。所以,為了更好的享受□,萬萬不可忽視飲食……”
  聞言,顏景辰麵不改色地盯住天花板,葉孤容卻深深地囧到了。這話說得未免也太直接了吧!言下之意似乎可以概括為:活著就是為了□!
  吃飯的時候,葉孤容終於有機會打量麥克。就像電影裏經常看到的那樣,麥克有著近乎雕塑般的俊美五官,身體比例近乎完美,肌肉勻稱而性感,海藻般漆黑漂亮的卷曲長發,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迷離得能滴出水來。葉孤容完全相信如果他要刻意勾引女人,必定所向披靡。與顏景辰的陽剛硬朗不同,他的氣質相對柔媚,當然,這也是因為他生得比顏景辰好看的緣故,尤其是他的身材,是葉孤容所見過最性感最完美的,無怪乎他如此自信十足。□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自信。
  不過,僅憑長相身材就能長期霸占娛樂版頭條未免也太誇張了,她一邊喝湯,一邊努力地搜索記憶,但腦海裏實在沒有這張臉,完全不記得他有出演過什麽電影或唱過什麽歌曲,最後隻得作罷。
  相比葉孤容的暗中揣測,麥克就顯得坦蕩直率多了,他把自己對她的好奇全部擺到了桌麵上,有關她的職業家庭興趣愛好等等,但他的問題均被顏景辰四兩撥千斤的一帶而過,最後把話題重新拉回到晚餐上,葉孤容於是由衷讚美他的手藝,稱其比中國廚師更地道。麥克聽得十分高興,開始了滔滔不絕的自誇。
  直到兩人下樓坐進車內,葉孤容才長出一口氣,顏景辰非常理解地沒有說話,默默驅車前行,心裏暗暗琢磨著如何將適才被迫中斷的半場雲雨重新續上,可惜葉孤容好像是完全忘記了這回事,搞得他非常鬱悶,不免要在心裏對攪他好事的麥克一頓腹誹。
  第二天,葉孤容便聯係物業谘詢換鎖的事,結果物業沒有此項服務,但提供了一個電話號碼,她按照號碼打過去,因天氣委實過於酷熱,對方不願出門,費了好一番唇舌才說動對方下午上門來服務。
  她放下電話,收拾一下屋子,就邀了顏景辰一起下樓吃飯,然後轉道至超市大購物,途中顏君提議去看看樓盤,被她以天氣太熱為由拒絕。
  回來後,顏君繼續辦公。她將購回的食物歸入冰箱,也到書房上網,瀏覽一會兒新聞,到天涯看看八卦,忽然心血來潮地搜索一下麥克,誰知搜索結果令她大吃一驚。
  該君被譽為意大利近百年最富才華的鋼琴家,出首張鋼琴曲專輯時年僅十二歲,媒體稱其具有超凡的天賦,是上帝的恩寵,十指有匪夷所思的魔力,傳言他為自己的雙手投保天價。然而,相對他的鋼琴才華更加廣為人知的是他那極度奢侈糜爛的私生活,曾有人做過一項調查,試圖找出一位與他無染的意大利女星,結果令人大跌眼鏡,於是不得不修改調查項目表,尋找與其無染的男星。媒體紛紛發表評論,認為不加節製的酒精和不遺餘力的□會徹底毀掉他,可是他在改行作曲後照樣備受追捧,幾首單曲很快風靡歐美。二十五歲繼承家業,成為PM集團的執行總裁,輿論一致認為,PM在他的管理下沒有倒閉,堪稱世界第九大奇跡。
  葉孤容坐在電腦跟前,對著這些真假未知的報道怔怔出神。顏景辰見她良久沒有動靜,便泡上一杯香濃咖啡送進來,隨口問道:“看什麽這麽入神?”
  她接過咖啡,指著電腦屏幕問他:“這些都是真的?”
  顏景辰湊過來一看,立刻皺眉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葉孤容看著他:“PM集團是怎麽回事?”
  顏景辰拉了一個椅子坐下來,微笑道:“那是家父早年創下的產業。”
  “價值幾何?”
  “沒有估過,想來應該有九位數吧。”
  “哇哦!”葉孤容低呼一聲以示驚歎,喝了一口咖啡含在嘴裏,回味片刻才緩緩咽下去,道:“如此說來,你完全沒有必要這麽辛苦——”
  “家父的資產並不等於我的資產。”顏景辰握住她的一隻手,笑道:“況且我沒有藝術細胞,不懂娛樂經營,也不喜歡娛樂圈。”
  “是麽?”葉孤容似笑非笑,道:“但你卻很喜歡跟女歌手做朋友。”
  顏景辰頓時泄了氣,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都禁欲大半年了……”
  葉孤容眼見他的神色不對,不著痕跡地甩脫他的手,打開百度網頁道:“需要我幫你訂購一款充氣娃娃嗎?”
  顏景辰負氣怒道:“我需要你!”
  葉孤容被他這鏗鏘有力的一聲震撼了,左手的咖啡傾灑出來,一大半灑在了大?壬希??φ酒鶘恚?壞籃諳呔退匙虐茲棺恿饗氯ィ?杆袞暄訓叫⊥取?
  顏景辰的眼睛順著咖啡的流速一路往下瞧,體內卻有股熱力一路往上竄,再看她手忙腳亂地抽取紙巾擦拭,他覺得控製不住了。實際上,當他意識到自己控製不住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搶先一步做出反應,握住了她的手腕。
  葉孤容抬頭對住他的眼睛,他那雙漂亮漆黑的瞳仁較往日更為明亮,那麽灼熱的視線簡直像要將她灼傷,他緩緩俯下身來,她便感覺周遭空氣稀薄。她的手裏還捏著紙巾,身子仿若不能動彈,隻是微微側過臉。顏景辰最愛她這副神態,眼波流轉,柔媚憑生,著實看得心旌神搖,手就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臉,拇指按住尖尖的下頜摩擦。
  書房裏沒有裝空調,格外燥熱,電腦主機的風扇發出沙沙的聲響,越發襯得室內的寂靜。葉孤容見他目光癡迷地看住自己,遲遲沒有下一步,一顆心已經繃得緊緊的。她是一早就領教過他的手段的,昨晚的感覺還記憶猶新,此刻他的手指在臉上摩挲,就像摩挲在她的心上,幾乎令她按捺不住,心跳聲一陣急過一陣,自己聽著都忍不住羞愧起來。
  終於,顏景辰輕輕勾起她的下巴,低頭準備吻上去。
  恰在這時,房門被人“啪啪啪”地拍響了,葉孤容一驚,連忙坐直身體,額頭猝然撞上顏景辰的鼻子,疼得他悶哼一聲:“該死!”
  門外已經有一個粗豪的大嗓門叫起來:“有人在家嗎?換鎖的!”
  葉孤容盡管也暗自惱恨這個來得不巧的冒失鬼,但不得不起身前去應門,感覺一張麵皮乃至身體都燙得驚人,當然絕不僅僅是天氣炎熱的緣故。
  顏景辰輕輕按住鼻梁,不能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這麽差,簡直是衰到家了,但是更衰的還在後麵——他發現葉孤容的白裙子上忽然綻開了一朵小紅花。起初他以為是別的什麽東西,但隨即明白了過來,連忙快走幾步將她拉住。
  葉孤容在他的暗示下才發現自己的生理期提前,當真是花容失色,恨不能立刻人間蒸發。
  回房換好衣服,鎖匠也已經換好了門鎖,她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出來,直到顏景辰前來敲門,更誇張的是,他居然還幫她準備了一杯紅糖水。眼看他那副強忍著笑意的表情,她都喝不出紅糖水的味道。
  每到夏季,她的生理期都不是很規律,提前或推遲一個禮拜是常有的事,以至於出現今日這種囧事,同時也為自己近兩日的強烈衝動找到了根源,沒辦法,每逢經期她的需要總是特別強烈。這讓她覺得有些羞恥,也有點兒悲哀。
  人有時候真的非常軟弱,在某種特定的環境或氛圍下,會屈服於突如其來的欲望。這種欲望或許是不道德的,甚至是罪惡的,這種屈服也許會給他人帶來傷害,但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就是無法自控。她固然對顏景辰很有好感,卻不見得有好感到要立即占有他,她隻是一個正常女人,有正常需要。
  當葉孤容神思恍惚地想著這些,她忽然就不那麽痛恨聶易梵了。他或許隻是在某種機宜巧合下的一時衝動,他的意誌不夠堅強,沒能戰勝他的欲望。
  影碟機裏播放一部中美合拍的大片《麵紗》,片子拍得很美,風景如畫。在男主角沃特死後,女主角吉蒂帶著兒子回到倫敦,再次邂逅了舊情人查理,當查理想要再續前情時,吉蒂微笑著拒絕了他,然後影片結束,女主角的微笑看起來非常高貴、優雅。但是,在毛姆的原著小說《彩色的麵紗》裏,我們的女主角並沒能夠驕傲地拒絕查理,她屈服於□,又一次與他發生了關係。毛姆是慣會嘲諷人性的,這是他的刻薄與辛辣,他對生活永遠秉持著某種不可知的懷疑態度。
  盡管媒體眾口一詞說,看麵紗一定要準備好手絹,但是很遺憾,葉孤容絲毫沒有被打動。
  夜裏忽然下了大暴雨。
  她被一聲巨大的雷鳴驚醒,靜臥兩秒才想起來陽台上晾曬的衣服,連忙跳起來衝到陽台將敞開的窗戶關上,地上已經濕了一大片。回房時聽見客房裏有琴聲,不由得站住細聽,是鋼琴曲,旋律和窗外的狂風暴雨一樣強大有力,近乎暴虐的肆意,似某種壓抑之極的宣泄。
  她握著門把輕旋,門沒有落鎖。房內的煙味有點濃。顏景辰麵朝窗戶,躺在椅子裏,窗簾沒有拉上,大片大片的雨水劈裏啪啦地打著玻璃窗上,配合天空不時的雪亮閃電,很有驚悚效果。琴聲是從筆記本電腦裏傳出來的,桌子上散落一大堆文件和他的兩條長腿,手指間夾著的一支香煙已經燃盡。
  他一動也沒有動,仿佛睡著了。
  葉孤容輕輕走近,剛一俯下身,他便睜開眼睛對她微笑,一雙眼睛在夜色裏格外清亮,像個純真稚童。
  “怎麽了?”她小心翼翼的問。
  “沒什麽,隻是忽然有點兒……”他放下雙腿坐直身體,將手裏的煙蒂放進煙灰缸,有些不自然地笑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首曲子是……?”葉孤容轉移話題。
  “麥克的作品。”
  “很有感染力。”她實在找不到詞,隻好借用最爛俗最通用的形容。
  顏景辰笑笑,重新燃起一支煙,沉默片刻忽然道:“如果麥克是你弟弟,你會怎樣?”
  葉孤容輕呼一聲,笑道:“與有榮焉。”
  顏景辰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你不會感到壓力,或自卑嗎?”
  葉孤容一呆,吃驚地看著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不知道顏景辰居然也會自卑。
  “他從小就被稱為神童,光芒四射。”
  “這是你獨自奮?返腦?蚵穡俊彼?兄隻形蛑?小?
  “一部分吧。”他微笑,但笑意抵不到眼底,“畢竟在麥克的光環下,別人很難發光。讀書的時候,有一個很優秀的女生主動和我交往,我那時準備畢業就向她求婚,但後來我才知道,她真正喜歡的人一直是麥克。”
  他用食指輕彈一下煙灰,輕輕道:“這真諷刺,不是嗎”
  他說得輕描淡寫,語氣仿若雲淡風輕,但葉孤容作為一個情感失敗者,豈不知這裏麵的痛苦,何況他是這樣驕傲的一個人。她故作輕鬆地笑道:“你並不比他遜色啊,在大部分人的眼裏你已獲得很大成功,不知道多麽嫉妒你呢。”
  顏景辰低頭笑一聲:“就算努力百倍,又怎麽趕得上一個天才。”
  葉孤容握著他的手,柔聲道:“你也知道他是天才,天才都是極少數的。”
  他微微一笑道:“沒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剛剛隻是忽然有些感觸……”
  葉孤容想了想,問道:“那件事,麥克知道嗎?”
  “什麽?”
  “那個很優秀的女生……”她特意強調很優秀三個字。
  “大概不知道吧。他一直以為我對女生所向披靡。”
  “所以他要連男性也一並征服?”
  顏景辰被她逗得笑出聲來,出言為自己的弟弟辯護:“緋聞哪能盡信,麥克隻是貪玩。”
  葉孤容微笑提醒他:“是誰一直說他私生活混亂?”
  顏景辰隻是笑,反握著她的手,道:“你身體不舒服,快去休息吧。”
  葉孤容有點臉熱了,問道:“你不睡?”
  他看一眼桌上的文件,忍不住露出疲憊之色,長歎道:“還有文件要看。”
  她低頭看一眼他的腕表,即將三點,遂果斷地低喝道:“睡覺!明天再看。”
  顏景辰臉上的線條立刻柔和起來,含笑望著她不語。葉孤容幹脆幫他關機,將那一堆文件收拾疊放整齊,把煙灰缸和香煙全部收走。他笑嘻嘻也不阻止她,起身去衛生間梳洗。
  室外電閃雷鳴地下著暴雨,狂肆得像要將整座城傾覆。葉孤容重新躺回床上,好一會兒仍不能入睡,便將顏景辰的香煙抽出一支來抽。
  首次,她審視自己與顏景辰的關係,必須承認相對於他的開誠布公,她是有很大一部分保留的,聶易梵帶來的傷害尚在其次,顏本身是一名花花公子,將終生托付給這樣一個人,是很需要勇氣的。她自問沒有這樣的勇氣,另一方麵,她也確實喜歡他,隻是還不到飛蛾撲火的地步。但是,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驕傲的男人將他心裏脆弱隱蔽的部分呈給你看,想必是待你不同的吧?可她尚未完全做好重新接納一段感情的準備,女人天性中的計較因子在體內複活,倘若再一次在男人身上載了,叫她情何以堪啊?
  她心煩意躁地接連抽了三支煙,直到近四點才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隔日起來已經是中午,顏景辰係著她的廚裙在廚房裏忙碌,筆記本擱置在冰箱頂上。葉孤容看到屏幕上顯示的糖醋魚做法,忍不住大笑,連讚他有才。
  但結果是必然的:這條魚犧牲的毫無價值,將被白白浪費掉。
  吃完午飯,葉孤容分外無聊,便去樓下的健身房運動,顏同學也要跟著一起去,她非常奇怪:“你還有時間健身?”
  顏景辰像聽見奇聞,握拳在自己左胸捶兩下,充滿自豪地說:“不然這麽結實的肌肉是哪裏來的?”
  雖然是實情,她聽了還是忍不住要翻白眼。
  健身回來,顏景辰便回房處理工作。昨夜的雨一直沒有停,但氣候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清涼,反而更加悶熱,他關在房間裏,一整個下午也不見動靜,真是不負工作狂的稱號啊。葉孤容真心佩服他,送水果進去時,見他埋頭在一份冗長的英文資料裏,額頭沁出一層細汗,早晨起來想必沒有刮臉,側臉至下巴有一圈淡青色的胡髭,白襯衣的袖子卷到手肘處,即便如此看起來依舊十分帥氣,挺直的脊背隱隱透出一股篤定十足的霸氣。
  這樣一個人也會自卑?
  她有點不能相信。或許一個人不真正置身於某個位置,總難有切身體會,而所謂的理解同情亦不過是隔靴搔癢。

  舊事如煙
  周六夜裏的一場雨淅淅瀝瀝直下到周一早上,葉孤容和每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樣,對雨天深惡痛絕。顏景辰戲謔建議她辭職嫁給自己,做家庭主婦。葉孤容故意板著臉斥責他的求婚方式。兩人一路鬥嘴至她的公司樓下,顏景辰方才轉道回自己公司。
  會議開到中午,午飯後回到辦公室便收到葉孤容從MSN發來的網址連接,打開一看,原來是麥克夜場買醉的新聞,不由得搖頭苦笑,對狗仔隊的工作效率打心眼裏欽佩。郵箱裏有幾封新郵件,其中一封來自露西亞,表示自己將於周三抵滬,垂詢他是否撥冗相見。
  這則郵件看得他沉思良久。
  算起來,他們相識也有四五年了,那時她在夜場唱歌,隻得二十出頭,卻有一把極滄桑的嗓子。他將她的歌推薦給麥克,麥克立刻決定與她簽約。她的歌唱得桀驁不馴,性格倒極內斂沉著,很懂得審時度勢,與他一起從不曾提過份要求。若說完全沒有感情那是假的,但男女之事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他們這樣不溫不火的,總欠些火候,無法更進一步。
  給她的回信再三斟酌,刪刪改改的猶豫好半天,連自己都覺得一些話過於矯情,純屬借口,最後終於濃縮成直截了當的一句:我已另有所愛,我們以後不要再聯係了。
  點擊發送郵件之後,鬆了一口氣,同時亦難免有些悵惘,但是忙碌的工作實在沒有時間給他細品情懷。
  周三,露西亞的滬上之行被媒體炒得熱火朝天,一方麵是合作方的大力宣傳,另一方麵得歸功於麥克,作為PM旗下的歌手,當天下午的記者會上他也匆匆露了一麵。晚宴結束時,她給顏景辰打電話,要求見麵。彼時已是淩晨,他洗好澡正在準備休息,便以時間太晚為由拒絕,她沒有進一步要求,但語氣十分失望。
  他思考一下,終於還是關機睡覺。既然要斷,就應當斷的徹底。他向來作風嚴明,從不拖泥帶水。
  第二天晌午,麥克便闖進他的辦公室,將屁股擱到他的辦公桌上,問道:“john,你跟露西亞怎麽回事?”
  “你是不是太清閑了?”顏景辰料不到他會過問自己的私事。
  “助理說她狀態極差,昨晚徹夜未歸,今天幹脆罷工。”麥克表情少有的嚴肅,“她一到上海就這樣,你們之間真的沒有問題嗎?”
  顏景辰沉默一下,道:“我跟她提出結束關係。”
  麥克聞言微感詫異,略作沉吟方道:“john,你知道嗎?我從沒見你跟一個女人維持這麽久的關係,我以為她總有一天會成為我們家的一員……”
  “你想多了。”
  “john,我有眼睛的,露西亞愛你,而葉孤容,她並不愛你——”
  “你說什麽?”顏景辰下意識捏緊手中的鼠標,語氣透出懾人的寒氣。
  “至少她沒有像你愛她那樣的愛你,你隻是單方麵陷進去了。”麥克一派苦口婆心,“john,如果你想要的隻是一個婚姻,何不選擇一個愛你的女人?”
  顏景辰慢慢轉過頭看著他,冷冷道:“出去!”
  麥克被他鋒利如刀般的眼神看得一凜,自幼到大尚不曾見過他如此嚴厲,心裏也不覺有些怯意,屁股就移下辦公桌,欲言又止地站了一會兒,終於非常無奈地聳聳肩,走了。
  顏景辰被他說中心底隱痛,五髒六腑都似火燒。他何嚐不知道葉孤容並不愛他,何嚐不知道自己隻是單方麵陷進去,他亦有自己的驕傲與自尊,他每夜睡在她的隔壁,隻要一想到她曾經和另一個男人躺在那張床上,心裏就像針刺。但有什麽辦法呢,隻能怪他來得太遲。
  認真追溯起來,他被她吸引怕是從第一眼就開始的,她穿著藍白相間的衣裙坐在櫥窗裏,煙霧嫋繞下的朦朧側影,像一個謎咒,誘惑他不由自主地走進那家餐館。他試圖過控製自己的,原也以為隻是一時衝動,以為得到了她就不會再有其他想法,但事與願違。她在郵件裏向他傾訴煩惱的那段日子,他貌似客觀公正,其實未嚐不是帶著點私心在開導她,實際上是很希望她和聶易梵分開的吧。
  明知道她與自己不是一路人,明知道她招惹不得,還是控製不住。情人節那天約好露西亞共進晚餐,出於基本的男士禮節,途中去購買玫瑰,卻鬼使神差地郵寄給她,誰知不但沒有得到她的一點兒回音,反而得到一通訓斥。那一日掛斷電話之後,他分明是嚴格告誡過自己,要切斷這念頭的,但他平日引以為豪的決斷與堅強意誌全不聽話,真是見鬼!
  他點燃一支煙,站到窗口去抽。
  窗外是碧藍晴空,連白雲也不見一片,接連下了幾日的雨,今晨終於收住勢頭,放日光出來活動,堪堪正午它便顯得肆無忌憚,把憋了多日的狠勁都拿了出來,蒸得人不敢出門。
  這座城在兒時曾是他的一個夢,實際上它跟那些時尚大都會也並無差別,一樣的繁忙擁擠,人事傾軋勾心鬥角絕不會比別處少,他負責整個亞太地區,並非一定要常駐上海,也可以是東京或別的地方,不過是因為葉孤容在這裏罷了。
  他近乎悲哀地闔上眼,一雙濃密的睫毛在日光下撲簌如絕望的蝶翅。
  司徒靖男過來送文件,發現總裁室的門半開著,顏景辰身材筆直地站在玻璃窗前,陽光金子般灑在他的身上,看起來格外的氣宇軒昂,豐神俊秀。
  她正要敲門的手不由得頓下來,嘴角微微彎起一道優美的弧度。每天工作這麽辛苦,有一個俊美的上司養養眼也是非常不錯的調節,比起上任那個頤指氣使的老美,這位知道尊重人且公私分明的顏總裁實在是強太多了。
  嗯?他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對勁……
  她以為是陽光使自己眼花,忙扶一下鼻梁上的香奈兒眼鏡,這時顏景辰已經轉過身來,看到她語氣淡淡地問:“有事嗎?”
  司徒靖男走進來,將最新收到的報告遞給他:“日本方麵的產品出了點問題,您周末恐怕是不能休息了……”
  “休息?”顏景辰嗤笑一聲:“我哪個周末休息過?”
  司徒靖男耳聽這話像是一貫的自我嘲解,可今天的語氣明顯不對,偏偏他又麵色如常,瞧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也不敢搭腔,站得筆直靜侯答案。
  顏景辰迅速瀏覽一下文件,然後重重地合上扔到一邊,眉宇間露出一絲倦色:“去訂票吧。”
  顏景辰後來細想一下,還是給露西亞打了個電話,約好晚上在她下榻的賓館見麵。臨下班時就在MSN跟葉孤容打招呼,讓她自己回家。她的狀態是離開,一直沒有答複,他又往她的手機上發了短信,得到回複方才驅車前往賓館。
  實際上,這並非他第一次跟露西亞提出終止關係。當她自唱片界嶄露頭角的時候,他就曾經表示不願影響她的前途,同時也是出於自身考慮,他厭煩一切娛記和緋聞。但露西亞對此未置可否,逮到機會照舊來找他,幸而她行蹤夠密,倒也沒有給他造成什麽困擾。
  兩人盡管相識多年,彼此皆全心致力於工作,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她與同行傳過緋聞,也有和男子的親密照曝光,他偶爾在報上看見,一笑置之。她當然不可能隻有他一個男人,他自己也一樣,大家都心照不宣,深諳遊戲規則,至於說到愛,嗬嗬,未免太矯情了。男人若不愛一個女人,並不會因為跟她睡覺的次數多了就愛上她,他相信女人也一樣。
  他嘲諷地笑笑,泊好車子,戴上墨鏡方才打開車門。因她的助手和前台打過招呼,他一路通行無阻,直抵豪華套房。
  露西亞站在窗口抽煙,房間裏沒有開燈,落日的餘暉尚未消散,光線自她背後照過來,她的笑容便掩在黃昏的陰影裏。
  顏景辰摘下墨鏡,定定看她片刻,正欲說話,她搶先開口了。
  “上次你把我撇在酒店門口,我就預料到這一天了。”
  “我很抱歉……”
  “隻是john,究竟什麽東西是她有,而我沒有的?難不成就因為她是一個中國姑娘?”
  顏景辰料不到她這樣問,一時竟怔怔不知如何回答。
  露西亞掐滅了煙,微笑道:“john,其實你和她,跟我們之間,這兩者並不矛盾,你知道我不介意的……”
  顏景辰更加沒有料到這一句,他以前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現在——他要還相信這句話才真有鬼呢。
  “據我所知,每個女人都介意的。”
  露西亞來到他麵前,伸指撫摸他的西裝紐扣,然後抬眼看住他的眼睛:“john,我們這麽多年一直都很默契,我不願意失去你。”
  顏景辰稍稍拉開點距離,道:“我想你已經失去了。”
  露西亞沉默一下,忽然笑起來:“john,你覺得你這一次的熱情能夠維持多久?”
  “什麽意思?”
  “你總是喜歡引誘那些不可能的女人,不是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顏景辰微微蹙眉,覺得她今天真是莫名其妙,什麽叫他總喜歡引誘不可能的女人?他何曾引誘過女人,向來都是女人引誘他好不好?
  “john,實際上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有過不少女人,但是從沒超過三個月,你覺得這一次你和葉孤容能夠維持多久呢?”
  “如果你要談的就是這些,恕我不奉陪了!”顏景辰的態度冷下來。
  “john,”露西亞終於露出哀怨神色:“我想讓你知道,不管你做出什麽選擇,我總會一直在這裏的。”
  顏景辰聞言忍不住苦笑:“露西亞,我們真的結束了。如果你一定要問我,我跟葉孤容會維持多久,我可以告訴你,我也不知道。”他停頓下來,唇邊泛起一股自嘲,沉默半晌才黯然道:“說不定連三個月都不到,她並沒有愛上我。”
  露西亞呆住,靜默有頃方才輕笑一聲:“原來你也有這麽一天?”
  “我該走了。”
  “何妨一起吃個晚餐?”
  “我還有事。”
  “john——”
  “真的有事,我明天飛日本,還有些公事要處理。”
  “那麽,再見!”
  顏景辰下樓打開車門坐進去,將西裝外套和墨鏡一齊扔在副座上,略鬆一下領帶,仿若呼吸困難般地深吸一口氣,露西亞的嗤笑依稀仍響在耳邊。
  “原來你也有這麽一天?”
  “葉孤容並不愛你,至少她沒有像你愛她那樣的愛你,你隻是單方麵陷進去了。”
  同一天,這二人齊齊來提醒他這個殘酷的事實。他自覺也有些詫異,起初的幾分好感,何時竟已醞釀鋪成至今日的局麵?
  剛到上海的那三個月,每日忙碌得隻能睡五六個鍾頭抑或更少,與她亦不過維持著普通朋友的往來,直至猝然撞見她和陳悅的那一晚,才激起心底的恐慌感。如果有那麽一天,她終將是要屬於某一個男人的,他迫切希望那個男人就是自己。
  雖然正兒八經地揚言要追求她,實際上,在他嘻皮笑臉的背後或多或少帶了些自衛性質的試探,那時候分明是有一定警覺性的啊。或許露西亞是對的,或許他的潛意識裏確實是熱衷挑戰高難度的,結果把自己給挑戰了。至今還記得那天淩晨,她脫口叫他易梵的瞬間,那種猝不及防的尖銳痛感,毫不誇張地說,幾乎令他窒息。然後才是巨大的難堪和羞辱,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把自尊送上門給她踐踏。他一度以為她總該為此說點什麽吧,可她就是沉默到底,終究是自己先熬不住的主動找上門去,可不是瘋了嘛。
  “究竟什麽東西是她有,而我沒有的?”
  他剛才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此刻依然無法回答。假如牙尖嘴利、難以迎合也能算是優點的話,那麽她確實夠突出的,每次都能把他駁到無言以對。他記得在學生時代看過的一本書上說,不論一個女人是否討厭你,你若是送她一束鮮花,那麽她拒絕的概率將是百分之零點一,然而,這百分之零點一的概率偏偏就被他給遇上了。真虧她也好意思點頭表示喜歡自己,這算是哪門子的喜歡嘛?
  這一刻,暮色四合,夜上濃妝的這一刻,當顏景辰坐在車裏,回想起平日相處的種種細節,適才的落寞情緒完全被一種哭笑不得的心情給取代了,他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嘴角已經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了。
  他一邊將車子駛出去,一邊拿出手機給葉孤容打電話。
  但奇怪的是,她的手機一直無法接通。
  重複撥打三次無果後,他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預感這個東西聽起來似乎很玄,但是經驗告訴我們,預感十有八九都是不準的。葉孤容那時恰好在地鐵裏,信號不是很好。
  她下班途中忽然接到羅素素的電話,得知今天是其男友王宇陽的生日,叫上幾個平時要好的朋友一起聚聚。那地方有點兒遠,她不得不下車去換乘地鐵。等到信號稍好的時候,顏景辰的電話終於撥了進來,她說明情況後,顏君暗鬆一口氣,自覺也有些神經過敏了。
  葉孤容不知道他的擔心,便問:“你的事情處理完了?”
  “完了。”
  “在家?”
  “回家的路上。”
  “那就在外麵吃吧。”
  “吃不慣。”
  “那就回去讓保姆做給你吃……”
  “我要吃你做的!”
  葉孤容被他的語氣逗笑了:“嗬嗬,那得等到明天晚上了。”
  他無奈地說:“算了,我回去看看麥克。你吃完飯記得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葉孤容因為那地方連自己也不是太清楚,便謝絕他的好意。收線不到一分鍾,羅素素的電話就進來了,詢問她到哪兒了。她尚未出地鐵,正在琢磨附近有無禮品店,誰知羅同學一頓急催,說大家都已到齊,就等她一人了。於是,葉孤容在她的電話指引下,兩手空空地直奔餐館。吃完飯後,大家意猶未盡地轉戰至錢櫃K歌。
  葉孤容固然對唱歌有一定的熱情,但當晚的幾位都是麥霸,而且彼此不是太熟,眼看時間快到十二點,顏景辰也短信詢問過兩次,一定要來接她,她便有心撤退。
  羅素素眼見她不斷看手機,就知道她坐不住了,非常慈悲地說:“累了就先走吧。”
  她立刻千恩萬謝地起身跟各位打招呼,出門順道去了一趟衛生間。下樓到外麵一看,天空居然又飄起了細雨。顏景辰的車尚未到,她也不好厚著臉皮再跑回包廂,隻好在樓下侯著。
  等了一會兒便不耐煩,打電話給顏景辰讓他別過來了,自己打車回去,結果他說已經在路上了。她隻好轉回大廳的角落裏等候,翻出手機裏的一款遊戲玩起來,正玩得起勁,忽然聞到一股酒氣。抬頭一看,聶易梵不知何時站在了身邊。臉色微紅,頭發稍顯淩亂,西裝外套隨意搭在臂彎裏,領帶也有些鬆垮,即便如此,依舊不損他的俊雅。
  單看他這副神態,葉孤容就知道他喝得差不多了。
  她合上手機,道:“這麽巧啊。”
  聶易梵看著她沒說話,瞳孔微微收縮著,像是怕泄露什麽秘密似的。周遭盡是鬧哄哄的聲響,歌聲笑音混雜,旁邊有人高聲跟他打招呼,他也沒有反應。
  “有人叫你。”葉孤容提醒他。
  “你等我一下。”他說著匆匆轉身將幾個人送出門去,一一握手告別,然後轉回來問她:“你和誰來?”
  “和素素一起,她男朋友過生日……”她幾乎是習慣性解釋,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沒必要跟他說這些,立刻停下來。
  聶易梵沒覺出什麽異樣,很自然地順口問:“王宇陽回來了?”
  “嗯。”
  “看來你又掃人家的興了?”他略彎一下嘴角。
  葉孤容笑笑,沒有說話。
  “下雨不好打車,我送你——”
  “不用了,我等人。”
  聶易梵沉默一下,問道:“顏景辰嗎?”。
  “嗯。”
  “你們在交往?”他的聲音隱隱透出一股冷意。
  “嗯。”
  聶易梵臉色一變,身子仿若站立不住似的晃了兩下,外套自臂彎滑落,他也不管,隻是盯看著她。葉孤容怔了兩秒,然後彎下腰去撿,剛一站起身,就被他緊緊抱住。她掙脫不開,眼見周圍已有幾道目光掃過來,連忙低喝道:“你瘋了,快放手。”
  聶易梵恍若未聞,兩臂緊得令她微微疼痛,鼻息間盡是他的酒氣,大概真的喝多了,否則依照他的性格,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失態。她知道他酒醉就像孩子般執拗,需要人哄的,便放輕聲音道:“別鬧了,好多人看著呢。”
  話音剛落,便感覺有熱液滴落在□後頸,身子頓時僵住,五髒六腑都急遽收縮,擠壓出一股苦澀的痛楚,眼底也不由得泛起朦朧的霧氣。
  “我們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輕若自語。
  葉孤容聞言大慟,眼淚再也控製不住的紛墜如雨,撲簌簌落在他的襯衫上。聶易梵放開她,抬手要幫她擦拭眼淚,她忙別過頭,自己伸手抹幹,靜默幾秒方才轉過身來,不敢看他的臉,低低道:“你走吧。”
  他沉默著不語。
  葉孤容抬起頭,再次請求他:“顏景辰就快到了,我不想他誤會我們。”
  聶易梵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不敢置信般牢牢盯看住她。
  葉孤容與他相識八年,從來不曾見過他此刻的眼神,她幾乎無法麵對那樣的目光,但身體卻像是被釘子死死釘在了地板上,隻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看著他步履倉促出門,走入雨中,方才虛脫般靠在牆壁上。
  良久,耳畔響起腳步聲,抬頭就見顏景辰大步流星走過來,裁剪合體的黑色西裝襯得他氣度非凡,整個人散發一股自信沉著的氣勢,她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脆弱,不能自控地伸臂擁抱他。
  顏景辰被她搞得一愣,眉峰微蹙:“怎麽了?”
  葉孤容埋頭在他懷裏,他的西裝前襟沾了濛濛細雨,有些微的涼意,鼻息間是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她有幾分沉迷這種感覺,沉默好一會兒才站直身體道:“沒事,我們走吧。”
  顏景辰黝黑雙眸盯住她:“你的臉色不太好,真的沒事?”
  葉孤容搖頭,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顏景辰擰著皺眉看她,便顯得一雙瞳仁愈加深沉,企圖在她臉上尋找什麽,最後卻隻是沉默地牽著她的手出門。上了車她也沒有說話,安?駁乜吭誄底?銑鏨瘢?裳站俺降難劬?垂?ィ?幻庖?苫笏?謁伎際裁礎?
  實際上她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想,隻是心裏縈繞著一種情愫,未見得是舊情難忘,但又確實是由往日的回憶勾起來的。她坐在車內,隔一層玻璃看夜色下的上海,仿佛看見年少青蔥的歲月宛如街燈霓虹飛逝,急急流年,滔滔逝水,那些舊時光再不會回來了。
  雨勢到後半夜就漸漸停了,天色依然是陰霾的,重重陰雲聚集天邊,沉重地壓迫著城市的微弱燈火。顏景辰半躺在椅子裏,夜風攜夾著絲絲涼意貫窗而入,指間的煙蒂便在黑夜裏忽閃忽滅的亮著。
  葉孤容與聶易梵擁抱的那一幕反複在腦海裏重現,胸口就像壓了濃鬱陰雲般滯悶得喘不上氣。她不讓自己去接她,是因為整晚都和聶易梵一起,抑或偶然遇上?他們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恨不得破門而入,將她從床上拖起來問問她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他不敢。他不敢麵對答案,倘若她仍然愛著聶易梵,自己要如何自處?離開她勢必痛不欲生,還不如苟延殘喘,能多一天是一天。
  曾幾何時自己竟變得如此卑微了?
  他痛苦地扔掉煙蒂,再次拿起煙盒才發現裏麵已經空了,一把將盒子揉捏在掌心,毫無公德心地自窗口扔了出去,可恨這煩人情緒擺脫不掉,全不似門窗可開關自如。
  即便整夜不睡,工作仍要繼續。
  第二日的天氣依舊是陰陰的,太陽萎靡不振的上崗,若隱若現隻露半張臉,但飛機照常起飛,中途遇到一股氣流,機翼抖動得有些厲害,司徒靖男花容失色,他則麵無表情,並非首次遇到這種狀況,但這一次真恨不能就此墜機,一了百了。
  最近兩次的日本之行,他的心情都是煩亂鬱悶到極點,身上的那股暴戾之氣根本遮掩不住。日本方麵自然而然把他的怒氣歸咎到產品問題上,幾名高層戰戰兢兢地點頭哈腰直冒冷汗,也真是活該他們倒黴,每次都遭遇總裁大人的強冷空氣襲擊。
  事情議出處理方案,到周末便算暫告一個段落,但是總裁大人絕口不提歸期問題,司徒靖男垂詢過兩次,沒有得到答複隻好靜候旨意,趁閑去逛街購物,根據上次的經驗順口就問他是否需要代購什麽禮品。
  顏景辰禮貌謝絕,獨自一人在酒店喝悶酒,消磨漫漫長夜。
  三天來,他一直控製著沒有聯係葉孤容。葉孤容呢,她更絕,甚至連一條問候信息也不發,從來都是他主動,這委實令他有點兒受傷,不禁要懷疑自己的單方麵付出是否真有效果,更要命的是,即便她如此絕情,他還是非常想念她。
  諸多念頭糾葛了老半天,終於還是決定給她打電話,結果手機一直關機,他疑惑之餘,改打家裏的座機,依舊沒有人接。在重複撥打數次無果之後,他很沒有骨氣的再一次擔心了起來。
  沉思一分鍾,急忙撥電話給司徒靖男,劈頭就問她要企劃部羅素素的電話。問得司徒靖男一頭霧水,她依稀記得企劃部有這麽一個女孩子,但企劃部又不直接向她報告,她怎麽知道對方的號碼。不過,這種牢騷是絕不能對總裁大人發的,她連忙給企劃部經理打電話,企劃部經理更是一頭霧水,搞不明白總裁的高級助理何以在大半夜詢問自己手下員工的手機號碼,雖然心裏非常忐忑、十分疑惑,還是很麻利地將羅素素的號碼說了。
  顏景辰拿到號碼立刻撥過去,羅小姐和男友交流完感情,睡得好夢正酣,接電話時迷迷糊糊的,壓根兒沒聽出對方是誰,就口齒不清地說:“容容啊,她在醫院裏照顧聶易梵呢,你是哪位啊?”
  誰知對方啪一聲就掛斷了。
  羅素素扔下手機翻身繼續睡覺,還不忘嘟囔一句:“神經病。”
  顏景辰掛斷電話,石雕般靜立在窗前,窗外是廣袤深邃的神秘夜空,美麗的星光和人間的霓虹相互爭輝,將這座城映照得空前璀璨,他的體內卻有股撕毀這一切的強烈衝動。
  他們相擁的畫麵再一次在腦海回放,葉孤容垂首在牆壁上的落寞身影就像一根刺,深深刺痛了他。他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定力才能夠打開車門,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進去,牽住她的手。可是她的心裏完全沒有自己,他的擔心和著急全是多餘的,庸人自擾,她隻是去陪舊情人了,回家有點晚,淩晨兩點多還不回家……
  他不敢想下去,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仰頭喝盡杯裏的酒,拿起外套出門,至樓下的酒吧要了一瓶烈酒。
  終於,當他醉意朦朧感覺有點飄飄然的時候,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來,俯下身來溫柔地低語:“你醉了,我送你回房。”
  她說著作勢示意侍應生結賬。
  顏景辰以為自己眼花,不能置信地用力地眨一下:“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露西亞的動作一滯,卻沒有說什麽,合上皮夾,將他扶起來走向電梯。他醉得腳步虛浮,身體倒有大部分重量壓在她身上,兩人甫進入電梯,她便環上他的脖子奉獻熱吻。顏景辰盡管喝高了,意識還是清楚的,大腦一時短路後,立刻避開去:“Lucia,你怎會……”
  她再次吻上他,近乎粗暴的啃咬,顏景辰吃痛地推開她:“你怎麽回事?”
  露西亞的臉色有些難看,氣氛頓時尷尬起來,直到電梯當一下停住,顏景辰率先走出去:“我們結束了。”因為走得太急,腳步不穩,他一下子磕在牆壁上,忍不住呻吟一聲:“該死。”
  露西亞扶起他走向房間,他感覺頭暈得厲害:“這好像不是我的房間……”
  “是我的。”她簡短回答他。
  他終於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你住這裏?你什麽時候……”
  “昨天下午訂的房間。”
  “你為何要……”
  “john,我思念你。”
  她啞著嗓音,身子再次貼上來,雙手直攻其要害,她的技術純熟而高超,顏景辰的身體被她壓在房門上,一時竟動彈不得。他們是最熟悉彼此的,尤其是在這件事上,原始的本能霎時蘇醒,情潮迅猛如獸,更兼酒精作祟,他的呼吸也不由得急促沉重起來。但是,他僅存的理智命令自己停下來,於是不得不推開她:“請不要這樣……”
  露西亞幾乎是用鼻音在說:“有什麽關係呢,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我現在愛著別人,我不能——”他步履蹌踉地急急逃竄。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迂腐了?”露西亞深吸一口氣,有些惱羞成怒地提高聲音說給他聽:“john,你不會因為拒絕我一次就變得清白無辜,套用一句中國的成語,我們是狼狽為奸,洗不幹淨的。”
  顏景辰聞言腳步略頓,沉默頃刻,終於沒有回頭。
  露西亞怒極反笑,忽然拿出那一種特有的性感嗓音,嬌聲道:“john,你如果想通了,請記住我的房門沒有落鎖。”說著一扭身進房去了。
  顏景辰耳聽清脆的關門聲,握住門把的手不由得停住,將頭輕輕抵在房門上,細細回味一下她的話,心裏直如五味雜陳,各種情緒糅合在一起,層層累疊,失去了各自的本來麵目,說不清道不明,單單覺得悲哀,巨大的悲哀好似酒精滲透血液一般侵蝕了他。他痛苦地閉上眼,葉孤容的臉忽而清晰忽而模糊,飄飄忽忽地令他捉摸不透。
  靜默良久,他抬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回露西亞的房間,打開門走了進去。

  豔照風波
  葉孤容是在聶易梵床頭的報紙上看到顏景辰和露西亞的緋聞的。兩個人在電梯裏熱烈擁吻的照片占去不小的篇幅,她看到之後心情自然不會好。
  聶易梵不知道露西亞是誰,他也不關心娛樂版,便自作多情地以為是自己使她沉默。誠然,她並沒有必要前來看護一個出車禍的前男友,他骨子裏也是個驕傲的人,不願讓她看到自己臥床不起的狼狽模樣。
  思及此,他忍不住要埋怨那個多事的嚴世聰,不過是些皮外傷,外加小腿骨折而已,他就大驚小怪的驚動許多人,搞得他這三天電話不斷,不像傷員,倒像是接線員了。
  事情是這樣的,周四那晚他喝多了酒,又被葉孤容的一番話刺激到,更兼雨天路滑,他開車出了點小事故,當即被送往醫院救治,隻是出血過多,並無大礙。但車子被交警拖走,便委托嚴世聰代為處理,結果他自作主張地打電話給葉孤容。坦白說,第一眼看到她時,心裏是充滿感動和溫暖的,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這座城裏,她就是自己的親人,雖然是曾經的。
  葉孤容接到電話時,真的嚇壞了。她自己曾經出過一次車禍,那時是聶易梵整夜不睡地守候她好幾天,當時把她的父母和醫生護士都感動得不行。她也知道他在本市沒有親人,總不能真的就探望一下,然後絕情地走人吧,便去他家收拾幾件衣服帶過來,在醫院陪了他兩晚。顏景辰打電話的時候,她的手機沒電自動關了。
  直到周一早上,她實在支撐不住,跟公司請了假,回家洗好澡,一覺睡到下午起來煲個雞湯再次到醫院探望,聶易梵正百無聊奈地翻看報紙財經版,她一眼就看見娛樂版頭條的大幅照片,心裏頓時像被針刺。
  聶易梵見她在窗前沉默良久,自覺也有些無趣,他可從來沒想過利用這次機會繼續糾纏她,便放下報紙道:“再過兩天我就能出院了,你回去休息吧。”
  葉孤容轉過身來笑笑,沒有說話。
  聶易梵看見她臉色蒼白得沒有血色,心裏既心疼又感動,沉默頃刻才道:“容容,你這樣做,難道就不擔心我會誤會,既然我們之間是絕不可能了,你就不要再來關心我,免得我胡思亂想……”他說著眼神黯淡下來。
  葉孤容看著他的臉,額頭包了紗布,一張俊朗的臉因為掛水的緣故,顯得有點兒浮腫,許是受傷的關係,往日那股冷靜自持沒了,看上去便格外有一種溫柔可憐的神氣,要是擱在過去是最能引起她的母性情懷的,可是此刻,她腦子裏浮現的全是顏景辰的臉。
  她有些艱難地深吸一口氣,走過來拿起自己的皮包,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聶易梵盡管心裏萬分失望,麵上卻努力做出微笑,喉嚨裏梗著什麽似的難以開口,隻是點點頭,眼睜睜看著她走出去,耳聽她的足音漸行漸遠漸無聲,心裏仿佛空了一塊,濃鬱的消毒水味刺得他鼻頭發酸。
  葉孤容木然地乘車回家,樓下的保安叫她,她也全無反應,進門就撲倒在床上,身體神經都十分疲憊,大腦裏卻無一點睡意,閉上眼睛莫名其妙就流出眼淚,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因為什麽。晚飯也懶得吃,就沉沉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之間感覺有人在床邊走動,一隻溫熱的手掌覆上額頭。
  她身上燙得厲害,反應比往日遲鈍數倍,睜眼就見顏景辰俯身在床前,暗黃燈光下的一雙漆黑瞳仁,深不見底似地盯著自己,她怔一下才道:“你回來了。”聲音啞得厲害,隻感覺到聲帶在震動,連忙咳嗽兩聲,坐起身來。
  顏景辰端起床頭櫃上的杯子,低聲道:“你在發燒,先喝點熱水。”
  她確實口幹舌燥,接過來就喝了一大口,隨即十分不雅地吐回杯裏:“好燙。”
  顏景辰被她孩子氣的舉動搞得哭笑不得,卻皺眉佯怒道:“說了是熱水。”
  葉孤容這一刻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忽見他的下嘴唇破一小塊,頓時臉色一變,拉起薄被蒙頭翻身不再理他了。
  顏景辰不由得一愣。他淩晨到家,便見她的房門大開,一雙腿裹在牛仔褲裏,和衣倒在床上,臉上依稀還有淚痕,眼皮微微紅腫,他不知出了什麽事,驚疑地伸手一摸,額頭燙得驚人,連忙倒好熱水拿了感冒藥過來,結果……就這樣了。
  他剛下飛機,還不知自己成了緋聞男主角,此刻葉孤容忽然跟他鬧別扭,他隻覺得莫名其妙,自己一肚子的委屈還沒地方發泄呢,但委屈歸委屈,眼見她發燒怎麽忍心不管,便湊過身來柔聲哄道:“先把藥吃了再睡……”
  勸了兩遍也不見她有反應,幹脆掀掉她的被子,單膝上床過去一摸,指尖溫濕,竟是淚水。這真是嚇到他了,連忙俯身道:“怎麽了容容?出什麽事了?”
  葉孤容翻身不理他,沉默頃刻,忽然坐起來,俯身將床內側地板上的報紙撿起來扔給他:“你自己看吧。”
  他疑惑得打開一看,頓時滿臉黑線,暗罵這些記者真是無孔不入,但電光石火間,腦海裏忽然冒出另一個念頭,震撼得他失語,靜默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問道:“就因為這個?”
  葉孤容大怒:“這還不夠?你還想怎麽樣?”
  顏景辰驚喜交加,倒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葉孤容看見他那副呆傻的神情,更加坐實了他的罪名,抓起枕頭就砸過去攆人:“出去出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顏景辰不但不走,反而俯身將她抱在胸前,柔聲道:“別這樣。”
  葉孤容小姐就像每一個和男朋友鬧別扭的女人一樣,最怕聽到這句話,聞言眼淚又控製不住地掉下來了。顏景辰這一下是真正心疼到極致,整個肺腑都湧動著一種幸福得近乎酸楚的感覺,隻得用力抱住她,親吻她的頭發,任由她在自己懷裏哭泣。葉孤容因為發燒,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盡管心裏感覺非常委屈非常憤怒,但有心無力,哭了一陣子也就不再鬧了,重新睡過去。
  顏景辰忽然一下子從地獄躍進了天堂,簡直比打了興奮劑還要興奮,旅途疲憊一掃而空,整晚都盯住枕上的小小臉蛋,真是怎麽看就怎麽可愛,滿臉都掛著那種肉麻兮兮的笑容。葉孤容若是夢裏有知,怕也要毛骨悚然地驚醒。
  仿佛隻是在她身邊打了一個盹,天就亮了。他睜眼的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摸摸身邊的人,額頭仍是熱的,但溫度稍減,這讓他放心不少,起身到廚房一看,冰箱裏隻得一盒牛奶,拿了鑰匙下樓買早餐,回來時她已經起床梳洗完畢,換好衣服正準備出門。
  “你去哪裏?”他連忙問。
  “上班。”葉孤容眼看時間來不及,也不跟他囉嗦,誰知被他一把攬到懷裏:“我幫你請了假,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葉孤容十分奇怪:“你幫我請假,什麽時候?”
  他自她的手裏奪過手機,一邊翻號碼一邊道:“現在。”
  葉孤容沉下臉:“別胡鬧。”
  他也不理她,一邊放下手裏的早餐袋,一邊拔出電話號碼。
  葉孤容十二分的無奈,忙從他手裏搶下手機,親自跟老板請假。掛上電話,就見他笨手笨腳地張羅早餐,當即冷冷道:“既然我今天休息,我們就來說說那張照片的事。”
  顏景辰微笑道:“先吃飯,吃完再……”
  葉孤容打斷他:“你休想用一頓早餐就蒙混過關。”
  顏景辰十分委屈地看著她:“如果我說我是被強迫的,你相信麽?”
  葉孤容聞言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道:“哦,那麽你當時一定是喝醉了?”
  “是的。”
  “她主動吻你……”
  “是的。”
  “然後,不小心被記者拍到了。”
  “沒錯,基本上就是這樣的……”顏景辰連連點頭,很想振臂高呼一聲理解萬歲。
  葉孤容一臉的似笑非笑:“新聞報道說,她本應該在滬拍攝宣傳片,卻忽然丟下工作,飛去日本強吻你,你真是好有魅力啊。”
  顏景辰無奈地聳肩,歎息道:“她非要這樣,我也沒辦法,我已經跟她說得很清楚,以後不再聯係了。”
  葉孤容不知他是在裝傻,還是真的聽不出自己的諷刺,給氣得無法繼續,沉默一下才道:“你就沒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顏景辰聞言不由得想起東京那一晚,他臨進門時忽然發現西裝口袋裏的房卡不見了,心知八成是被露西亞摸走了,隻得折回去問她討來,呃,她當時的表情還真有點兒可怕。不過這個小插曲應該告訴葉孤容嗎?
  他看著葉孤容的表情,略作沉吟道:“有點補充。不過我說出來,你可不要生氣。”
  葉孤容不置可否:“說說看。”
  “實際上,她還試圖勾引我,但沒有成功!”
  “哦?她是怎麽勾引你的?”
  “她偷走我的房卡,不讓我進房休息。”
  “於是,你就睡在她房裏了?”
  “絕對沒有。”顏景辰連忙道:“我拿回房卡,就回自己房間了,我一整晚都在想你。可是你的手機關機,家裏的電話也沒人接……”
  他說著臉色忽然變了,聲音也變了:“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著急?我以為你出事了,可是你呢,你跑去醫院陪——”他刹住話頭,不說了。
  葉孤容見他語含關切,也不禁有些愧疚,低頭道:“手機沒電了。”
  顏景辰眼見她一張雪白容顏因高燒染上一抹病態的嫣紅,垂首低眉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哪裏還硬得起心腸,當即握著她的手道:“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葉孤容點頭嗯了一聲。他便饞著臉要吻上來,她急忙抬手按住他的唇:“吃飯!我餓了。”
  顏景辰不依:“我也好餓。”
  葉孤容甩掉他的手:“等你的嘴巴好了再吃吧。”
  既然不用上班,吃完早飯,再吃點感冒藥,葉孤容重新換上睡衣睡覺去了。
  顏景辰收拾完畢,磨蹭到她身邊:“容容?”
  葉孤容閉著眼睛應一聲,卻聽他在耳邊欲言又止的隻有語氣歎詞,沒有主謂賓。忽然想起什麽似地轉過身來,睜開眼睛奇道:“你還不去上班?”
  顏景辰憤憤瞪她一眼,幹脆爬上床來偎著她躺好:“我今天也休息。”
  葉孤容失笑:“真稀奇,工作狂居然也翹班?”
  顏景辰舒展修長雙腿,正兒八經道:“今天我女朋友感冒,我要休假陪她。”
  葉孤容嗤笑一聲,側身不再理他。
  顏景辰在她身邊磨磨蹭蹭地,一會兒摸摸頭發,一會兒捏捏小手的,終於期期艾艾地說:“容容,聶易梵出什麽事了?你去醫院陪他那麽晚,淩晨三四點還不回家?”
  葉孤容聽這話酸溜溜的,心裏高興,便逗他道:“我沒有陪他到三四點呀。”
  顏景辰一愣:“那你怎麽那麽晚還沒回家?”
  葉孤容嘴角彎起一道漂亮的弧度,含笑道:“我是陪了他整整兩夜!”
  顏景辰短暫錯愕之後,醞釀已久的醋意猛烈地爆發了,十指很不客氣地活動起來,嘴巴貼著她□的脊背細細啃咬。葉孤容身子本來就熱,這一下更熱了,急忙轉過身來,按著他不安分的雙手:“小心病毒。”
  顏景辰聞言嗤笑一聲,溫熱的氣息吹在她耳邊,嘴巴依舊不依不饒地貼著她白皙的脖頸遊動。葉孤容癢得不行,趕緊坦白道:“他出了車禍……”
  “什麽?”顏君完全沉迷其中,語音含糊地問。
  “聶易梵,他出了車禍。”
  顏景辰一怔,抬頭問道:“人沒事吧?”
  葉孤容乘機躲開他的逼人攻勢:“小腿骨折,沒大礙。”
  “真遺憾。”
  葉孤容無語。
  “那,你們之間……你們沒怎麽樣吧?”他指的乃是感情方麵,卻不料葉孤容臉色飛紅地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他都腿折了,我們能怎麽樣?”
  顏景辰微微一愣,一時會意不禁失笑,死乞白賴地重又纏了上來,像隻八爪魚一樣把她包裹起來。葉孤容即便是隔著一層薄被也能感覺到他的明顯變化,堅硬地抵著自己的大腿,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麽玩意,心就跳得咚咚作響,耳邊的喘息聲也越發沉重急促起來。她的心忽然軟得一塌糊塗,身體也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某種溫熱的酥麻的感覺自頸部遊移到胸口,一雙大手順著光潔細致的腿摸上來,在大腿內側的那道傷疤處細細摩挲著,久久也沒有上移,仿若流連忘返了,這簡直是在挑戰她的矜持底線嘛。
  她忍不住抗議了:“喂。”
  他迷迷糊糊應一聲:“嗯?”
  “窗戶沒關。”
  “感冒應該呼吸新鮮空氣。”他說著又一路吻上來,雙手不輕不重地開展工作。
  葉孤容微微喘息:“你這樣亂動,我怎麽呼吸……?”
  顏景辰口才一流:“適當運動有助於緩解感冒。”
  “大白天的,感覺有點怪……”
  顏景辰終於不耐煩地吻上她的唇,輕輕吮吸那兩片豐盈潤澤的唇瓣。毫無疑問,在這方麵,他有著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技巧,葉孤容被吻得腳趾頭都麻了,趁他放自己喘息的機會,忙道:“那個,我們還是……”
  他微微抬眸,貼在她的唇上低喘,沙啞地問:“怎麽?”
  葉孤容麵若染朱,一雙眼睛裏似有秋泓澹蕩,弱不可聞地哼道:“蓋上被子吧。”
  顏景辰黝黑的眸底湧起笑意,在她唇上輕啄一下,伸臂將寬大的蠶絲薄被拉起來,把二人蒙住。如此一來,我們也就看不到裏麵的旖旎風光了,不過根據絲被起伏的弧度和喘息的頻率,可以推斷出裏麵的運動十分激烈。葉孤容因為感冒的緣故,平日的清亮嗓音便稍顯暗啞,那一把嬌喘低吟之音聽起來就格外的搖人心魄,銷魂蝕骨。
  約摸是晌午十時多的光景,萬縷金線聚攏室內,風拂簾動,吹不散滿室春光。
  及至下午兩點多,葉孤容率先醒過來,睜眼看見身側的男子,深刻濃重的五官,卷曲烏發,棱角分明的唇,日光越室瀉在他俊朗的臉上。她因自身感冒,室內沒有開空調,並不覺得如何熱,他顯然有些吃不消,額頭鼻尖都沁出一層細微的汗珠,上半身都沐在陽光裏……他這時的睡姿,嗯,她稍作思索,還真是形容不出,借用書裏的誇張說法便是:俊美無暇如米開朗基羅壁畫中的亞當,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自己也覺得實在太誇張了,不禁啞然失笑。
  顏君的情感和肉體都得到了莫大的滿足,此刻睡得十分香甜,連嘴角都是上揚的,隻是那塊小小傷口看起來有點兒刺眼。葉孤容心裏不免就有些鬱悶了,本來想撫摸一下的欲望也沒有了。
  若說完全相信顏景辰是不可能的,但直覺告訴她,應該相信他。他態度坦蕩,眼神誠懇,這不是一個說謊者的姿態,除非他實在道行高深,但他不是這樣的人,他驕傲的不屑說謊。但話又說回來,男人的情和欲是可以分開的……
  她一陣胡思亂想,自己把自己搞暈了,十分糾結地起身去洗澡。沐浴出來,顏景辰也已經醒了,兀自側睡在枕上,兩眼惺忪地望著她:“餓不?”
  她邊擦頭發邊道:“有點,起來去吃飯吧。”
  顏景辰大刺刺地就掀開被子起身,葉孤容臉色一紅,不僅是看到他的裸體,還因為他居然又有反應了。他看看她,低頭看看自己,十分無辜地解釋道:“我聽見水聲,就忍不住想……”
  葉孤容麵紅耳赤地喝止他:“快穿衣服!”
  顏君姿態慵懶地下床著裝,動作十分優雅從容。就這一點而言,他與其弟麥克確實是一家人,毫不知羞!
  兩人吃完飯回來,樓下的保安看見了,嗬欠打到一半便趕緊叫道:“葉小姐,這裏有你的快遞,前天就送來了,你不在家,我們給代收了。”
  葉孤容有點奇怪,接過來一看,上麵貼了一道打印出來的白紙條,隻有她的名字,連地址也沒有,送件員是怎麽送來的?
  她問:“是誰送來的?”
  保安搖頭:“不知道,那天不是我當值。”
  顏景辰也覺得十分奇怪,第一反應就想到聶易梵身上。
  葉孤容心裏好奇,剛進入電梯便撕開封口,裏麵掉出一個金屬方盒,她一看:“咦,怎麽像是MP3?”
  顏景辰點頭:“就是MP3。”
  她更加奇怪了,翻看一下:“好像不是新的,誰這麽無聊寄這玩意給我?”
  顏景辰建議:“聽聽看,裏麵是什麽?”
  葉孤容依言戴上耳麥,不到一分鍾,臉色就變了。
  顏景辰忙問:“怎麽?”
  葉孤容將耳麥和MP3一起遞給他。他一聽,臉色也變了,一股怒火直衝腦門。
  裏麵是很簡單的幾句對話。
  “你總是喜歡引誘那些不可能的女人,不是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john,實際上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有過不少女人,但是從沒超過三個月,你覺得這一次你和葉孤容能夠維持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說不定連三個月都不到。”
  他簡直不敢相信露西亞會做出這種事,剪輯製作這個對她來說確實是小菜一碟,但他從來不知道她是這樣激烈的,而且斷章取義地曲解成這樣,還寄給葉孤容,實在太過分了。
  他看向葉孤容,隻見她繃著一張素顏,沒有什麽表情,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裏,試探性地叫道:“容容……”
  葉孤容步出電梯,拿著鑰匙準備開門,沒說話。
  他緊張地跟進門來:“容容,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她這是斷章取義……”
  葉孤容鞋子也不換,進門就倒在沙發裏:“那你到底有沒有說過那句話?”
  顏景辰歎氣:“我是說過這話,但那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意思其實是……”他一邊解釋,一邊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
  葉孤容安靜地聽著,示意他繼續。
  “是這樣的,那時候,我確實不知道我們能夠維持多久,因為我還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他眼見她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也不知相信了沒有,隻得再次停下來。
  葉孤容脫掉涼鞋,盤腿坐到沙發裏,心裏覺得他這副著急無奈的樣子非常可愛,臉上卻不外露一點兒。
  顏景辰看著就更加著急了。
  她忽然想起以前在雜誌上看過的一句話說:女人總是喜歡令心愛的男人著急。那些雜誌論調,她一向都嗤之以鼻,這會子想起來倒覺得有幾分道理。這樣想著,麵上就不自覺得帶出一絲笑影來。
  顏景辰見她不怒反笑,心裏更加沒底了,連忙坐到她身邊,問:“容容,你真相信了?”
  葉孤容微笑著反問:“你覺得我是應該相信她,還是應該相信你呢?”
  顏景辰理直氣壯道:“當然是我。”
  葉孤容嗤笑一聲:“憑什麽?”
  “憑我愛你。”
  “不到三個月的愛?”
  “我那樣說,是因為我當時還不知道你的心意,我從來沒有主動愛上一個女孩,而那女孩還沒有愛上我。”顏君的表情不無委屈。
  “嗯……”葉孤容偏著頭,故作沉吟:“好吧!這個理由成立,我暫時選擇相信你。”
  顏景辰如釋重負:“正確的選擇。”
  葉孤容不由得微笑起來。
  顏景辰欣慰之餘也有些發懵,她相信自己固然是件好事,可是她完全不生氣,似乎也不大對勁吧?他心裏疑惑,但沒表示出來,否則就是討了便宜還賣乖。
  葉孤容心裏其實也有點兒疑惑,不生氣那是不可能的,但顏景辰的風流劣跡她是一早就知道的,他自己也坦白過,至於說到引誘,那也是自己引誘他在先。使她不解的是,露西亞究竟是什麽意思?又寄東西又爆緋聞的,她是希望自己知難而退?還是說,他們之間並不像顏景辰所說的那樣僅僅是床伴?
  如果她想要自己退出的話,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她目前很有點兒滿足現狀,並不打算和顏景辰分開。雖然這事讓她心裏不舒服,但她決心去經營一份感情,通常都不會草率的對待,她認為真愛一個人,即便有了矛盾,也該盡可能的溝通,而不是動輒鬧別扭發脾氣——對此,羅素素同學曾經發表過截然不同的看法,她認為絕大多數男人喜歡的,不是那些會愛的女人,而是會作的女人,而上海女人的作是相當聞名的,羅曾以此為標準,斷言她不是正宗的上海女人。
  想到這裏,葉孤容不禁苦笑,但隨即意識到自己想得太遠了,趕緊收住思緒,側頭見顏景辰一臉研究地盯看著自己,便問:“怎麽?”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一點也不生氣嗎?”
  葉孤容實話實話:“有點生氣。”
  “呃……”這一下,顏景辰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過——”葉孤容微笑著轉過話鋒:“看在你說??業姆萆希?揖筒桓?慵平狹恕!?
  顏景辰聞言喜形於色,立刻狼人變身,將她撲倒在沙發上。她忙伸手抵住他的胸口,阻止他更進一步,正色道:“我暫時不跟你計較,不代表以後不跟你計較。你最好把這件事處理幹淨,不要留下任何後遺症,我可是一個隨時隨地都會翻舊賬的人。”
  葉孤容說著微笑一下,顏景辰的表情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球。
  她繼續道:“還有,如果你有一天憋不住想要亂搞了,請務必提前知會我,那樣我會感謝你的坦誠……”
  顏景辰忽然打斷她:“我現在就憋不住了。”
  葉孤容一呆:“什麽?”
  “我說這個……”
  他惡作劇般在她身上動了動,葉孤容的臉立刻就紅了,心裏好氣又好笑,但依舊板著臉道:“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他邊磨蹭著她的腳髁,邊道:“難道你沒看出來,我其實是一個很嚴肅很傳統的人。”
  “你傳統?”葉孤容聽了這話,忍不住嗤笑一聲。
  “當然!”顏君毫不臉紅地說道:“我非常重視家庭,一旦決定結婚,無論將來怎樣,都絕不離婚。”
  “為什麽?”葉孤容一愣。
  “在我看來,一個婚姻失敗的男人,絕不能算是一個成功的男人,不論他的事業如何成功,也不論他的婚姻因何失敗。”
  葉孤容十分吃驚,怔一下才道:“可是,感情的事誰能說得準呢?有些事情根本叫人無能為力……”她忍不住想起自身。
  顏景辰則十分武斷:“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人們做得不夠好,就找出各種借口來搪塞,為自己辯解……”
  葉孤容懶得和他爭辯,合眼嘟嚷一句:“這樣鬼才敢嫁給你?”
  “嗯?”
  “簡直是終生囚禁嘛。”
  “你是對我沒有信心,還是太悲觀了?”顏景辰受到打擊了,性趣缺缺停下來,睜眼瞪她:“中國人不都是崇尚白頭偕老,長相廝守的嘛?”
  “我倒不知道你原來是以中國的婚姻觀來要求自己的?”葉孤容的語氣不無諷刺。
  “果然——”他長歎。
  “嗯?”這下換得葉孤容有疑問了。
  “你果然很會翻舊賬。”他沒好氣地說。
  葉孤容哈哈大笑,主動湊上去吻他的唇,顏君立刻興奮起來,兩人在沙發上纏綿一會便很不滿足,轉換了戰場,我就不再進行實況報道了。
  實際上,適當的運動並沒有緩解葉孤容的感冒症狀,到了晚上,她連嗓子都啞了,不知道是高燒的緣故,還是叫得太厲害了,抑或是自打和聶易梵分手以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忽然鬆弛下來,心理生理上都需要大病一場。
  顏景辰要帶她去醫院,她死活不去,他心疼的同時也不禁心虛,不由暗自檢討,可是從來也沒聽說過床事會加重感冒的,汗!
  第二天他便在家辦公,方便照顧她。
  葉孤容繼續請假,老板許塵聽到她的聲音也不由得重視起來,半開玩笑地說要來探望她,嚇得她趕緊表明自己真的隻是感冒而已,卻讓顏景辰別扭好一陣子。
  及至下午,聶易梵又打電話來致謝,告知自己已無大礙,腿傷可出院調養定期檢查,聽得她的聲音沙啞,內疚之下不免要多說幾句,葉孤容禮尚往來,也請他多保重,聶君也是個工作狂人,大堆公事要處理,腿傷一時半會也好不了,總不能一直在醫院裏躺著。
  兩人在電話裏相互慰問關心,其實都是些禮貌性的客套,顏景辰在客廳裏聽見了,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這簡直是情意綿綿的沒完沒了嘛,他再也坐不住了,倒一杯熱水跑進房間,微笑道:“你該吃藥了。”
  葉孤容皺眉:“剛剛吃過了。”
  顏景辰也故作皺眉:“是嗎?那麽就喝點水吧。你嗓子不好,多喝水,少說話……”
  葉孤容識破他的小心思,佯怒地瞪著他。電話那頭聶易梵聽見了,沉默一下才問:“你們住一起?”
  葉孤容兩頰發燙,硬著頭皮應一聲:“嗯。”
  他便沒有說話。
  葉孤容客套一下趕緊掛機。顏景辰已經纏到身上了,睜一雙漆黑眼睛看她:“什麽事要說這麽久?”
  “離我遠點,小心傳染。”
  “不怕。”他低頭親吻她的手指。
  “我說真的,唉,你的手機響了……”
  “管他呢。”他含糊應一聲,順著胳膊吻上來。
  葉孤容真的怕了他,同樣是憋了太久的兩個人,她昨天累得半死,他卻生龍活虎的沒個饜足,這個似乎不能簡單的用男女體力有別來解釋吧,簡直是毫無節製嘛,再怎麽樣的銳器也經不住久用啊,她有些無恥地想,自己先臉紅耳赤起來,連忙阻止他:“快去工作吧。”
  顏景辰心疼她身體不適,親吻一會兒方才戀戀不舍地起身,沒精打采地辦公去了。
  葉孤容睡了一會兒又給電話吵醒了,這一次是羅素素。原來是這兩天沒見她上MSN,打電話過來問問怎麽回事,得知她重感冒,便說晚上來看她,她迷迷糊糊就答應了下來。
  直到六點多,顏景辰前來將她搖醒吃晚飯,她洗完臉才想起約了羅素素。然後,她又想起自己和顏景辰同居這件事,還沒有告訴過她。然後,她就苦惱了。
  按照羅素素的脾氣,勢必要對她的隱瞞一頓臭罵。
  羅曾經垂詢過她與顏君的情況,被她四兩撥千斤的繞了過去。那時他們之間確實隻是普通朋友,後來關係突飛猛進,她隱瞞不說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她尚未做好讓顏景辰進入自己交際圈的打算,再往深裏追究,她是對他沒有信心,對自己也沒有?判摹?
  顏景辰見她定定對著鏡子發呆,便走過來自身後擁抱她,將頭偎到她臉上親吻一下,戲謔道:“很漂亮啦。”
  葉孤容努力微笑一下,沉吟道:“我約了羅素素吃晚飯。”
  顏景辰眨一下眼,戲道:“你囊中羞澀,連請客的錢都沒了嘛?何必愁眉苦臉?”
  葉孤容皺眉:“你確定不需要回避嗎?”
  顏景辰一怔:“我為什麽要回避?”
  “你是她的老板,似乎不太好吧?”
  “下班後就不存在什麽老板員工,她不至於這麽拘謹吧?”
  “她就是這麽拘謹。”
  顏景辰不說話了,沉默一下才道:“那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個人單獨去吃。”
  葉孤容自覺這個理由也十分可笑,心裏猶豫不決,看著他的表情又很不忍,便握著他的手笑道:“就讓她拘謹去吧。”
  顏景辰這才綻開笑容,但笑意淺淺,淡若煙雲。
  葉孤容也是一陣尷尬,好在手機鈴聲適時解救了她。羅素素攜其男友已經到站,打趣地詢問她是否病得起不了床。她忙答應立刻下樓。
  羅素素猛地看見顏景辰,確實嚇了一跳,素來口才流利的她愣好一會兒才幹巴巴來一句:“總裁好。”
  顏景辰因為被葉孤容搞得心裏不快,便自車座上微笑著點頭,沒有說話。
  羅素素眼見總裁大人為她充當司機,實在是難得的待遇啊!但是車子駛出一段距離,她便鎮定下來了,一雙眼睛盯牢前麵的葉孤容,恨不能射出飛刀將其射殺。
  葉孤容挾病自重,對於她夾風帶雨的問候,借著嗓子不適為由,含糊其辭地打哈哈,笑得分外虛弱。羅素素如何不知她的伎倆,氣惱之餘也實在好奇,不知道他們究竟到何地步。
  待到餐館,葉孤容因為感冒,胃口不好,吃得甚少。顏景辰依舊鬱悶,吃得也不多。羅素素因為總裁在座,到底有些放不開。王宇陽完全成為陪襯,吃得最歡。席間,羅素素基本上沒得到想要的訊息,唯一可以肯定是這兩人關係不一般了。
  飯後稍坐一會兒,就各自回家了。顏景辰因為家裏感冒藥所剩不多,驅車帶她去醫院,讓醫生給她掛了一小瓶吊針,方才轉道回家。中間羅素素發了兩條打探八卦的消息,她因顏君就坐在身邊,沒有回複。
  葉孤容對醫院的排斥幾乎是本能的,一回家就泡熱水澡。顏景辰至電腦跟前查看郵件,斟酌回複。她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起身過去一看,是羅素素,想了想便接起來,尚不及說話。她已經很不淑女地吼起來:“老實交代,你跟姓顏的什麽時候勾搭上的?真有你的啊,一個晚上都裝聾作啞……”
  顏景辰隻得咳嗽一聲:“抱歉,容容在洗澡!”
  電話那頭立刻安靜了,沉默一下,便聽一聲慘叫,電話掛斷了。
  羅素素的窘狀可想而知。
  顏景辰勾一下嘴角,苦笑。
  葉孤容已經在浴室叫起來:“是誰打來的?”
  他隔著門板道:“羅素素。”
  “哦,她說什麽?”
  “她問我們什麽時候勾搭上的。”
  葉孤容沒聲音了。
  顏景辰多少明白她的意思,雖然難過,但一時也無速效良藥,羅馬建成非一日之功,信任亦是如此。

  第14章 別來無恙
  有關那個MP3,顏景辰把它重新寄回給了露西亞,隨件沒有附言,隻是將自己的英文名字寫得銀鉤鐵劃,氣勢驚人。她收到後,立刻打電話來道歉,表示一切到此為止。這件事於是告一段落。
  麥克同學前幾天去了香港,看報刊新聞上麵說,似乎正與某知名娛樂公司洽談合作,照片上,該君笑得春風得意,眼帶桃花。
  葉孤容這一次的感冒來勢凶猛,幹脆休息一個禮拜,根據往日的經驗,隻要到健身房運動運動,總會有點起色,每天在家也實在無聊,還幹擾顏景辰辦公。這天下午,她自健身房回來著手打掃房間,忽然想起來那個MP3,便問哪裏去了。
  顏景辰在看一份文件,頭也不抬地說:“我寄給她了。”
  葉孤容料不到他這麽孩子氣,心裏想笑,臉上卻死死繃著示意自己餘怒未息:“哦,她有什麽反應?”
  他答非所問地長歎一聲,道:“都照你的吩咐,處理幹淨了!”
  葉孤容不領情地撇撇嘴:“聽這語氣似乎很委屈嘛!”
  顏景辰自文件裏抬頭佯怒地瞪她一眼,繼續看文件。她還想說什麽,轉念一想還是不打擾他工作了,這幾天陪著自己,想必耽擱很多公事。她在房裏做清潔,聽他在客廳講電話,不覺就哼起歌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顏景辰忽然提出要去拜訪她的父母,把她嚇了一跳,久久沒有說話,氣氛一下子冷起來。
  他握住她的手:“按照慣例,男女朋友交往不都是應該見見雙方父母的嗎?”
  葉孤容心知回避不了這個問題,便道:“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顏景辰看著她:“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葉孤容沉默好一會兒,方才低聲道:“實際上,經過聶易梵這件事,我很難再用全部的熱情去愛一個人,你真的不介意嗎?”
  顏景辰聞言難過之極,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可是由她親口說出來,感覺格外錐心,靜默半晌才苦笑道:“你這是要讓我知難而退嗎?”
  葉孤容幾乎不敢看他:“我隻是覺得對你很不公平,景辰,你明明可以得到更好的人……”
  顏景辰飛快打斷她:“你這樣說,我真不明白你的意思了。容容,如果你還需要時間,我可以等。隻是在等待的過程中,能不能明確一下我們的關係,我希望有一天,遇到你的同事熟人,你可以大大方方地跟他們介紹說,這是我的男朋友。”
  他停下來,窅黑雙目看牢她:“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葉孤容的手依舊被他握著,能夠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她心裏也替他難過,因為知道自己沒有像他愛她那樣的愛著他,更加覺得酸楚難當。但是,曾經八年的感情,那樣篤定十足的人和事都會變卦,她還能相信什麽呢?
  她不是不愛他,隻是愛得不夠深,不夠投入。聶易梵這件事已經在親友中成為談資,葉媽媽又非常要強好麵子的人,她這個做女兒的,總不能老也不爭氣。換言之,她不能打沒有把握的仗,除非倆人立刻結婚。可是結婚麵臨的問題更多,愛情或許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絕對是兩個家庭的事,顏景辰在中國的任期隻有五年,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兒,她不願也不想離開上海——當然,現在考慮這些問題似乎為時過早了,但這些都是逃避不了的現實啊。
  她大腦裏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剛剛有點好轉的頭疼似乎又加重了,忍不住伸手按住太陽穴。顏景辰看著她的表情,一顆心如墜冰窖,慢慢鬆開了握著的手,她感覺到了,急忙反握住他的手:“景辰——”
  話剛出口,眼淚就落下來,淚光盈盈的樣子,看得他立刻心軟,拿起紙巾替她擦淚,卻不說話。她的眼淚就更洶湧了,吸引來周遭許多異樣眼光。顏景辰坐過來抱住她,萬分無奈地歎息:“明明我才是受傷的那個嘛,你哭什麽。”
  葉孤容心裏也很不好意思,但淚水控製不住,不知是因為生病多日的緣故,還是因為知道有人寵著自己,便有意無意的脆弱起來。有些事情離我們一步之遙,偏偏自己就是看不到。戀愛中的人患得患失,猶猶疑疑的,情緒全被對方左右,忽喜忽悲的,往往也把自己搞糊塗了。詩人們說,雲深不知處,隻緣身在此山中,用來形容愛情倒也很貼切。
  顏景辰這一問,不但沒有得到她的答複,反而把她給問哭了,外人看來倒像是自己欺負了她,換作以前,他是絕沒有這份耐心的,但凡有哪個女人帶些怨氣,他立刻拂袖而去,幾曾想過也有今日,原來命運在這裏等著他呢,借用一句電影台詞,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這一夜,葉孤容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卻做起噩夢,直到顏景辰前來將她喚醒,才發覺全身濕透,額頭鼻尖竟是汗珠。
  室內幽暗,淡淡的月色透窗而入,他坐在床前,俯身看她,一雙眼睛深邃黑亮,身上的白襯衫在夜色裏格外醒目,大概尚在工作中。葉孤容伸臂抱住他,有些虛弱地輕喘,呼吸他身上溫暖的男性氣息。
  “做噩夢了?”
  “嗯。”
  他輕歎一聲:“我去倒杯熱水。”
  葉孤容不放手:“不渴。”
  顏景辰隻得抱著她,在床上躺下來,身上的骨頭一陣咯咯作響,想必是在客廳裏坐得太久了,葉孤容鬆開手,心疼地看著他,問道:“景辰,你有沒有想過,五年後,你會在哪裏?”
  顏景辰沉默一下,略帶著疲憊地說:“沒想過,希望那時仍和你在一起。”
  葉孤容為這個回答錯愕,滿身心都湧起暖流,緩解一下情緒才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在一起,將來要在哪裏生活呢?”
  顏景辰一怔,側頭盯著她的眼,一時沒有說話。
  葉孤容索性把話挑明:“我不可能離開上海,爸媽也不願意移民,這方麵我想你考慮清楚……”
  顏景辰如釋重負:“原來你是指這個?”
  葉孤容睜圓眼睛:“這個是很現實的問題。”
  顏景辰有些汗顏,他還真沒有深入地想過這個問題,他的任期隻有五年。作為總公司的亞太總裁,亞洲的事業即便拓展良好,他亦不會有太大的升遷空間,如若升遷,必然是常駐歐洲。另一方麵,父親已趨年邁,曾多次表示要他回去幫忙打理家族生意。葉孤容若不願移民,那麽確實有點棘手……
  他很抱歉地歎息:“容容,請給我點時間。”
  葉孤容靠在他懷裏,心知自己是太過自私了,知道他是愛自己的,便將難題全部丟給他。
  我們年輕的時候,愛一個人,勝過愛自己,天涯海角再苦再累也義無反顧地願意跟他去,後來年歲漸長,逐漸意識到為人子女的責任,背負得太多,放縱不起來,也飛不遠。像林夕的一首詞裏麵寫道的那樣:但願我可以沒成長,完全憑直覺覓對象,模糊地迷戀你一場,就當風雨下潮漲。她多希望能像歌裏唱得那樣痛快愛一場,可惜已經過了那樣的年紀,有些事便注定隻能懷念。
  一個二十八歲的女子,當她開始一段感情,她所考慮的東西和一個十八歲的女孩是截然不容的。十八歲的女孩或可在享受幾年的單身生活,但對於葉孤容來說,時間不會再等她了。往後,將是她追逐時間並與之賽跑。
  年華老去,幾乎是每一個成年女子的恐慌,尤其是在這座以高節奏、強壓力聞名的都市,有時候你連生病的自由也沒有,隨時都有人對你的職位虎視眈眈。這裏最不缺少的便是人才。
  葉孤容離開不過一個禮拜,代理她工作的人事主管宋小姐就得到了老板許塵的青眼有加。據說在她休假的日子,宋小姐對行政方麵提出不少建設性的意見,尤其是各地銷售辦的管理,老板聽了深以為然。這些當然是夏清私下裏告訴她的,並且在會議上得到了證實。老板點名讓宋協助她進行改革。她心裏雖然惱火,麵上卻不動聲色,畢竟多年職場,已經曆練的沉著冷靜。再則,在一個公司待了這麽多年,這份工作未免有些雞肋,若能趁機換換環境或許也不錯。
  懷著這樣的心思,她幹脆將改製的任務全麵委托給宋,方案是她提的,由她執行最好不過。同時也暗自為她捏把汗,銷售部的幾名經理哪一個是好對付的?
  果然,方案整理出來,傳達下去不出兩天,若幹抱怨紛紛反饋上來.銷售經理第一個爆發。宋開始還鬥誌高昂,幾個回合下來進展甚微,終於露出疲態,請她出麵和銷售部協調。她也隻是走個過場,把各方麵的意見收集下,許塵問起進度,她都讓宋直接去匯報,
  這期間,顏景辰飛往歐洲匯報工作,順便回家看望父母.電話裏得知他的父親身體狀況欠佳,至於欠佳到什麽程度,他沒有說。自打他們那晚深談之後,他也在重新審視這段感情.當然是以婚姻為前提的。未來畢竟還有五年時間,一切尚是未知,短期內他也拿不出解決的良策。
  兩個人平日天天粘在一起上不覺出什麽,他一下子離開半個多月,葉孤容便有些不習慣了,她似乎不知不覺已經對他產生某種依賴。這種發現沒有讓她感到甜蜜,反而覺得有些惶恐。相濡以沫的感情點點滲透,一旦麵臨變故,最是傷筋動骨。她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大腦卻完全不受控製,每晚照舊要打半小時的越洋電話傾訴衷腸——錢鍾書先生曾經說過,情話和馬匹一樣,是不能當著第三人說的。我們這裏就不再披露了。
  眼看時節就要進入金秋十月,氣候仍然十分炎熱。公司裏已經在討論黃金周的安排。葉孤容因為顏景辰來滬尚未出去玩過,便有意帶他在周邊的幾個水鄉小鎮走走。這些年,偏遠的風景名勝玩過不少,上海附近的反倒不曾光顧,正應了那句老話:人們總是忽視身邊的風景。
  她在網絡收集資料,查看路線圖,做足準備,結果顏景辰公事繁忙,居然不回來度假。這真是始料未及,強烈的失落感是在所難免的。於是,她終於理解他以往的戀情為何失敗了,哪個女人受得了這樣的男朋友,真是要命!當然,就她目前的情況來說還是可以忍受的,但是等戀愛的激情過去,等生活趨於平淡,長此以往,隻怕不是好事,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顏景辰不能回來,羅素素要利用難得的長假去見未來的公婆,父母近年來很熱衷旅行,每逢長假必定出遊,平日要好的同事也各有安排,這座城市裏人人都忙得自顧不暇。葉孤容無奈之下忿忿決定孤身旅行,否則真要無聊死。
  假期前的最後一天上班,忽然接到陳悅的電話,開門見山地約她見麵。她愣了兩三秒才想起他是誰,然後感到非常驚訝,“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說嗎?”
  “還是見麵比較好。”
  “到底是什麽事啊?”
  “晚上再談!”他那慣用的命令語氣又出來了,說著便掛斷電話。搞得葉孤容一頭霧水。
  待到下班時,他果然等在樓下,一身輕便的休閑裝,看起來比上次活潑爽朗許多,標準的陽光男孩。兩人至旁邊的咖啡館坐定,等服務生上完飲料,陳悅方才遞給她一個牛皮紙袋。
  因為他一路上避而不談,葉孤容好奇地笑問:“什麽東西搞得這麽神秘,不能在電話裏說?”
  她說著接過來,剛一打開就愣住了,裏麵有幾張她的照片,她一張張看過,臉色霎時變得雪白,一股怒火直衝上來,但強製按捺住,語氣卻實在不能夠客氣,“你在調查我?你怎麽能這麽做?誰給你的權利?”
  陳悅一直靜靜觀察她的臉色,這時沉聲道:“實際上,是家母在調查你。”
  葉孤容一呆,“她為什麽這麽做?”
  陳悅皺眉反問:“你不知道嗎?”
  葉孤容不能置信,忍不住提高嗓音道:“你母親調查我,你居然來問我……?”
  陳悅略有些尷尬地低聲道:“你先別激動。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這時我前兩天在她的書房裏發現的……”
  葉孤容被侵犯到隱私,出離憤怒,一時說不出話來。
  陳悅繼續講述他的發現,“這兩天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很奇怪,上次在九寨溝,她在你媽媽的手機上看到你的大頭貼,就對你很感興趣。朱阿姨提出做媒,本來也是隨口開玩笑的話,誰知她居然當真起來,逼著我去相親。說實話吧,我和你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仿佛有滿腹疑問要找人傾訴,一股腦地往外倒,也不怕得罪她,“再說那次相親吧,在哪裏不能相親,市區有那麽多的高檔餐館,卻巴巴地開車到你家去……”
  葉孤容忍不住冷笑,“你就直接告訴我答案吧。”
  陳悅望著她苦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不是這些照片,我哪裏會想起這些瑣事。那段時間,她確實催過我找女朋友,我以為她是心急……”
  葉孤容打斷他道:“有一次,你在網上對我問東問西的……”
  陳悅再次苦笑,“那也是我媽讓我問的,她當時就站在我後麵。”
  葉孤容簡直沒法思考了,直接就奔最老套的路子去了,“我們家跟你家有什麽恩怨嗎?”
  陳悅聞言哭笑不得,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什麽話難以啟齒。
  葉孤容不禁一怔,“真的有仇?”
  他搖搖頭,略顯尷尬地說:“我知道我媽她以前經常調查我爸的行蹤,那時因為她懷疑他有外遇,但我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麽要調查你?”
  葉孤容錯愕一下,怒極反笑,“感情她懷疑我是你父親的外遇對象?”
  陳悅忙道:“當然不是。”
  葉孤容隱忍的怒氣終於爆發,捏著照片道:“這算不算侵犯隱私。我可否起訴她?”
  陳悅一臉誠懇地說:“我代家母向你道歉!”
  葉孤容仍然盛怒難消。自打顏景辰住進家裏,並不曾發生什麽異常,到最後她幾乎以為是他想親近自己的借口,但因為自己也被親近得很愉快,故而也就沒有再提及此事,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她懊喪自己的遲鈍的同時不禁也勾起一股好奇,究竟那位陳太太為什麽要這麽做?“
  “或許我應該和令堂談談?”
  “可是……”陳悅麵露難色。
  “如果換做是你,一舉一動都被別人監視著,你是什麽感覺?”
  “家母去歐洲了,短期內不會回來,否則我也拿不到這些照片。”陳悅表示無奈,“不過我可以肯定,調查已經結束了。”
  “什麽意思?”
  “最後一張照片的時間是八月十二日,裏麵還有一張銀行賬號和金額,所以,我猜想調查已經結束。”
  “有沒有對方的電話號碼?”
  “沒有。”
  葉孤容思索一下,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曾說過令尊是政界要人,請問他的名諱?”
  陳悅不答,打開手機翻出一張圖片,遞到她的麵前,葉孤容看後忍不住輕呼一聲。陳悅含笑不語,顯然對此類反應習以為常,臉上卻不能掩蓋那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葉孤容固然驚訝於這位要人,但更快使她鬱悶的是,他就是那晚在衡山路酒吧裏遇到的中年男子。現在想想,他當時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和陳悅分手之後,葉孤容渾渾噩噩地回家,滿腦子一團混亂.不敢相信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晚上臨睡前再三檢查門鎖窗戶,夜裏仍然不安生,半夢半醒的,稍有一點兒響動,立刻驚醒。
  原定的旅行也沒了心思,第二天很早便醒過來,躺在床上思來想去,然後決定給老媽打電話。因為不想她太過擔心,便拐彎抹角地問了半天,沒得到有價值的信息,反倒讓她誤以為自己和陳悅重新聯係了。葉孤容隻得匆匆收線,轉撥給顏景辰,但一直不能接通。
  她絞盡腦汁將以往二+多年的人生仔仔細細地回顧一遍,也沒找到和陳氏的絲毫瓜葛,最後不由得聯想到聶易梵身上,當下也顧不得自己曾經說過的決絕話語,立刻拿起手機撥過去。撥通好一會兒,他才接起來,想必尚在熟睡中被吵醒,故而語氣略有不滿地問一句,“哪位?”
  “是我。”葉孤容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大清早吵醒你。”
  “容容?”他暗啞的聲音立刻清晰起來,“這麽早,有事嗎?”
  “嗯,是這樣的,我遇見一件奇怪的事… … ”
  她將這件事細說了,聽得聶易梵不僅感到吃驚,簡直是離奇了,但他非常肯定自己並不認識這位政界要人,兩個人於是各自在電話彼端沉默,靜默一會兒,她才道:“那不好意思,打擾你……”
  聶易梵無奈於她的客套,安慰道:“你先不要自亂陣腳,假如連她的兒子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就是想破腦袋也沒用,何妨以不變應萬變。依我看,幹脆等那位陳太太回來,你直接找她問個清楚。”
  一席話說得葉孤容冷靜下來。
  這事誠然讓她亂了陣腳,這麽多年,不管被世事打磨得多麽老練,即便心裏有主意的事,仍然習慣由他來做最後的決定。那樣冷靜自若的聶易梵,總是能把她的問題分析得透徹清楚,三言兩語便能安撫她的煩亂心虛,仿佛有了他,一切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看來隻能這樣了。”她說著準備掛機,忽然想起他的腿傷,便問,“你的腿怎麽樣了?”
  “好多了,”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媽今晚到上海。”
  葉孤容一愣,“哦?”
  聶易梵苦笑:“其實我已經沒事了,但她非要過來。我猜想她可能要騷擾你,你知道她這個人非常固執,如果她真的騷擾你,你可直接拒絕她。”
  葉孤容沉默一下,才道:“好的。”
  本來準備取消的旅行,被聶易梵這樣一說,倒要重新考慮了。依她對聶媽媽的了解,她十有八九是要找自己談一談的。老一輩的人似乎總也不能理解現在的年輕人,要不是她攔著,葉媽媽一樣要找聶易梵算賬,其實也挽回不了什麽,徒然失態罷了。聶易梵特意提前告訴她,顯然也是不願自己的母親失態。
  她起床洗漱完畢,再次撥電話給顏景辰,連續撥打三次無果後,忍不住心頭起火。打開衣櫥收拾兩三件衣服放入旅行包,帶上數碼相機,便出門了。
  因為擔心真的接到聶媽媽的電話尷尬,更兼一整天都沒收到顏景辰的消息,葉孤容真的有點火大了,幹脆關了手機。
  當晚住在景區裏,洗好澡便拿了相機出去拍夜景。景區白天固然人聲鼎沸,晚上居然也毫不
  遜色,有不少學生模樣的情侶,她的心情不是很好,看著他們不免深感惆悵——即便她和聶易梵走到今日,可是當她回憶起從前,也不得不承認那時一段快樂的時光。
  那時的聶易梵,留細碎的短發,劍眉星目,笑起來有些青澀滋味,學張學友的歌惟妙惟肖,絲絲入扣。有一天忽然非常哀怨地指責她:“葉孤容,你知不知道要得到你的注意是多麽困難的事?”聽得她一頭霧水,他便將自己曾經的把戲和盤托出,她又是笑又是感動,便以親吻獎勵他。
  約好時間去玩,大冬天的他便一早等在樓下,她因為沒有洗頭磨磨蹭蹭地不願出門,他隻得去給他衝開水,然後一路爬上五樓,?餱乓豢詘孜恚?室獍遄帕稱?艉艫廝擔骸耙豆氯藎?闃?恢?牢?憒蚩??氖撬???墒俏蠢從??緄拇?嬡宋錚?環種湧勺?僂潁?銥茨閼獗滄傭嫉糜美椿拐?恕!?
  那些年的聶易梵啊,嗬……
  葉孤容略略舉起頭,將目光投射在遠處的水麵上,月色星輝和兩岸的燈火齊齊投影在溫柔的水波裏,鏡花水月般隨波澹蕩。
  他後來雖然沒有一分鍾賺到百萬,她還是打算和他共度一輩子的,如今到底是不能夠了。最濃情蜜意的時候,也曾說過要帶他來看江南水鄉,卻不知何故始終未能成行。或許有一些諾言注定是用來辜負的,一個轉身的光景就荒蕪掉,再也撿不起來,曾經那個純真美好的少年被時光帶得太遠,找不回來了。
  她低下頭,一顆眼淚滑落在河水裏,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
  因為前一晚不曾睡好,便格外容易困乏,回到旅館很快地睡著了,但潛意識裏知道是陌生地方,也不敢睡得太死。醒來時時清晨六點多,剛一打開窗戶便有早餐的蔥油味飄進來,她食指大動,簡單洗漱一下便出門吃飯,白粥油條十分香甜。
  吃完早餐,回房繼續睡覺,青天白日的早晨,心理防線鬆懈,盡管外麵的人聲漸高,她仍然睡得很好。直睡到十一點多,旅館的老板上來敲門,詢問她是否繼續訂房。因為假期的緣故,旅館生意空前繁忙,房間非常寶貴。
  她自然是不續訂的,收拾一下便去退房。她出發前準備得相當充足,時間更是充裕,完全不似其他旅客那麽匆忙,悠閑得不得了。
  在離開周莊的車上打開手機,立刻便有幾條短消息進來,提示兩通上海來電,八成是聶媽媽。她不由得暗自呼氣,繼續翻看下麵的消息,羅素素發來的祝福短息,另有兩條移動公司的消息,沒有顏景辰的。居然沒有?他忙到發條信息的時間也沒有,真要命。
  看她還理他!哼!有本事就一輩子待在國外別回來。她鬱悶之下,再次關掉手機,幹脆與世隔絕七天再說。
  在蘇州住了三天,去了幾個知名古鎮,其餘時間便在市區閑逛。第四天出發去旅程的最後一站,烏鎮。中途轉了好幾趟車,到達烏鎮時已是下午。幸而她一早便從網上預定景區的旅社,十分從容,住進賓館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然後上床睡覺,養足精神看夜景。
  醒來時堪堪過八點,天色不是太好,有些陰沉沉的,仿若風雨欲來,遊人自然不如白日裏多。在這樣一個陰鬱的薄暮,看夜色下的江南水鄉是別有情致的,沿岸的茶館燈火輝煌,翰林院的長廊下燃起華燈,明豔的燈火和古樸雅致的屈舍一齊倒影在河水裏,侵染得波光瀲灩,恍若與世隔絕了一層,是天上的盛會。
  葉孤容沿著河岸的石板路漫步,心底湧起無限感觸,如此良辰美景,卻無人與共。於是忍不住掏出手機來,按住電源鍵停頓一下,終於用力按了下去。天知道,這幾天她的心裏就像貓抓一樣難受,得需要多大的定力啊。
  一瞬間,無數短信將她的手機存量占滿,滿滿的短信充滿屏幕。她知道肯定會有信息,但沒料到如此之多,反倒嚇了一跳,以為出什麽事了。打開一看,全是顏景辰的來電和信息,幾乎是用氣急敗壞的口吻詢問她的行蹤。她一邊翻看短信息,一邊想象他當時的神態表情,心一下子就柔軟起來,仿若盛著一湖春水般蕩漾不絕。
  開機上不到三分鍾,手機鈴聲大作,顏景辰的電話進來了。她之前滿腹怨氣就此刻早已煙消雲散,立刻就接了起來。
  “你舍得打電話了?”她雖然已經消了氣,但還是忍不住要埋怨一下的。
  顏景辰卻不答她,徑直問道:“你在哪裏?”
  “你有工作就行了,還管我在哪裏幹什麽?”她的語氣活脫脫像個怨婦。
  “抱歉,容容,請告訴我你的位置我要馬上見到你。”顏君的聲音聽起來心急如焚。
  “你回來了!”葉孤容不由得一愣。
  “是的!”顏景辰終於吼起來,“快告訴我你的位置!”
  葉孤容立刻說:“我在烏鎮,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顏君的聲音聽起來有股深深的無奈,“回來兩天了。上帝,你一直關機,我都快急瘋了… … ”
  “啊?”葉孤容的腸子都悔青了,急忙道,“我來問問還有沒有車……”
  “別!”顏景辰立刻打斷她,“時間太晚了,不安全,你乖乖在旅館裏待著……”
  “我現在就要見到你!”葉孤容叫起來,完全不在乎周圍三兩道異樣目光。
  顏景辰聞言反而沉默了。
  葉孤容叫他一聲,“景辰?”
  “你現在就要見我?”顏景辰重複一下。
  “是的,現在。”她的情緒已經醞釀得太久,實在是一刻也不能等。
  “為什麽呢?”他的語調忽然溫柔起來。
  “我想你了。”
  他再次沉默起來。
  葉孤容真的急了,幹脆利落地說:“我現在就打車道火車站,今晚一定要回去……”她說著離開河岸,轉身奔回客棧。
  顏景辰忽然一聲低喝,“別動!”
  葉孤容被他搞得一愣,下意識停下來,“什麽?”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我叫你站在那兒別動。”
  葉孤容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你,你在哪兒?”
  顏景辰語音含笑,“在你身後。”
  葉孤容立刻轉過身來,回頭就見狹長幽暗的巷子那頭,遠遠的,有一道高達挺拔的身影疾步而來,一襲白襯衫在燈火闌珊的暮色裏格外醒目,卻不是顏景辰是誰。
  她一時有些呆呆地,驚喜交加,倒忘了說話,怔怔片刻才掛掉手機。
  顏景辰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即便還隔著一段距離,隔著稀稀疏疏的幾個遊人,她仍然感覺到他眼睛裏的熱度,似乎有種神秘的魔力般吸引著自己,使她無法移開視線,直到他將她摟進懷裏,一言不發地近乎粗暴地吻住她的唇,她幾乎是帶著狂喜地熱烈回應。
  兩人激烈得旁若無人,良久方才結束這個熱情似火的深吻。
  葉孤容偎在他的懷裏深深喘息。
  顏景辰將臂彎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嗓音沙啞地說一句:“走。”
  葉孤容被吻得暈頭轉向,簡直沒法回神,也不願回神,整個人被他帶著走,鼻息間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恍惚似在夢裏,心裏頭甜蜜得不得了,直到走近旅社才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我查了你的電腦記錄。”
  “啊,你侵犯我的隱私……”葉孤容近日對隱私格外注重。
  “不我隻要侵犯你的隱私,我還要侵犯……”顏景辰火熱的唇貼近她的耳朵低語。

  第十五章 掃地出門
  晚上的陰霾天色終於在半夜醞釀成熟,下了一場中雨,氣溫明顯下降。
  葉孤容的體質對溫差太敏感,搶走了整床被子,搞得顏景辰哭笑不得,隻得將她牢牢固定在胸前。她睡了一會兒就覺得很不舒服,睡慣大床,這種旅館的小床根本不夠折騰,她翻來覆去搞得兩個人都睡不好。顏景辰忽然將她翻過身,伸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葉孤容吃痛低呼,睜圓眼睛瞪她,“幹嗎打我?”
  顏景辰怒目而視,“為什麽關機?你知不知道我快急瘋了!”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葉孤容也火了,“你還好意思說,信息不發,電話接不通,鬼知道你在幹什麽?”
  “所以你就關機,害我從蘇州一路找過來,給你打了無數個電話,就差報警……”
  “你這是惡人先告狀,你心裏從來就隻有工作……”
  “天地良心,為了趕回來陪你,我忙得昏天暗地,甚至缺席公司下半年最重要的一場董事會,隻給BOSS扔了一份報告……”
  “忙到一個電話的時間也沒有嗎?”葉孤容毫不領情。
  “我還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我從來隻有驚,沒有喜。”葉孤容的怒氣已弱,卻仍嘴硬。
  這倆人剛剛柔情蜜意地溫存過,轉眼就激烈地針鋒相對起來,真叫人哭笑不得。顏景辰沉默片刻,語氣便溫軟下來,故意無限委屈地說:“哦,那你剛剛看見我一點也不高興啊?”
  “一點也不。”葉孤容哼一聲,翻過身去不再理他。
  他忽然輕笑一聲:“打疼了麽?讓我看看?”說著伸手去摸,被葉孤容一把打掉。他饞著臉死乞白賴地撲上來,她幹脆合上眼不去理他,過得一會兒忽然觸電般全身一顫,待要翻身起來,身體卻被牢牢固定住動彈不得,隻聽他悶聲問道:“還疼嗎?”
  葉孤容連忙告饒,“不疼,你快放手。”
  顏景辰根本不理她,也不知道他埋頭在被子裏搞了什麽鬼,總之葉孤容被他徹底搞定了,一點脾氣也無。
  雨勢到後半夜就弱了,淅淅瀝瀝的,屋簷下的雨滴聲在靜夜裏聽來分外清晰。兩個人都沒有睡意,相擁在被子裏竊竊私語。顏景辰聽完跟蹤一事同樣感到驚訝,意識裏忽然冒出一股隱隱的惶恐,他此刻最不希望葉孤容發生任何變故,不願她牽扯到任何一件複雜的事情裏頭。
  葉孤容意識到他的緘默,有些奇怪,“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顏景辰歎息,答非所問地說:“我希望你這輩子隻跟我一個人有糾葛。”
  葉孤容一怔,稍後回味過來,實在是生平聽過最動人的情話,心裏暖流湧動,忍不住伸臂抱緊他。顏景辰親吻她的頭發,沉默有頃,忽然道:“容容,家母近期可能會來上海。”
  “旅遊嗎?”葉孤容微愣。
  “她想見見你。”
  “啊?”
  “你不願意?”
  “呃,不是,隻是覺得有點兒突然……”
  顏景辰輕輕歎息,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於忍住沒說。葉孤容在他懷裏換個更舒服的姿勢,道:“景辰,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你說過的一句話。”
  “我說過很多廢話,你是指哪一句?”
  “你曾說過,有時一個錯誤的發生,可能恰恰是我們正確人生的開始。我最近一直在想,我和你究竟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開始?”
  顏景辰靜候下文。
  “或許,未來真的有很多不可知的事情在等著我們,假如那是人力所不能及的,想得再多也沒有用。景辰,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是信不過你,我是信不過命運,信不過未來。”她忽然歎氣,略有些無奈地說,“可是這些全都擋不住我想念你,景辰,我非常想念你。”說著握住他修長的手指親吻。
  顏景辰無語,喜悅使他緘默。
  葉孤容抬頭看定他,用宣誓般的口吻道:“我決定了——”
  “什麽?”顏景辰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我決定要相信未來,努力學習,天天向上……”她說著自己先忍不住笑起來。
  顏景辰沒有得到預想的答案,十分不滿地磨蹭她,“那我呢?”
  葉孤容笑道:“你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啊。”
  顏景辰很不滿足:“隻是一部分啊?”
  葉孤容故意逗他,“還是比較少的一部分……”
  顏景辰眯起眼睛,“你屁股癢了?”
  葉孤容立刻調轉話鋒,“不過這部分的比重正在持續增加……”
  顏景辰於是轉怨為喜,兩個人偎在略顯狹窄的床上說?換嵯謝埃?幸淮蠲灰淮畹羋??贛錚?拐嬗幸恢幀耙拱胛奕慫接鍤薄鋇囊饢丁Q劭刺焐?⑽⒎喊祝?巴獾撓晟?奔筆被海??氯嗣峭?欽飫銼閌茄逃杲?係拿衛鎪?紜?
  葉孤容偎在他胸前,感覺天上人間大抵再沒有比眼下更好的光景了,如此美好,簡直要使人憂愁,由衷自心底發出無聲喟歎。她是何時睡過去的,自己並不知道,第二日醒來已是晌午。
  因為夜裏的一場雨,氣溫驟降許多,她整晚都窩在顏景辰懷裏自然沒事,卻害得他一起床就打噴嚏。他的白襯衫盡管已經穿了一天,看起來有些褶皺,可是一個人若是生得好,穿什麽都好看,照樣玉樹臨風,卓爾不群。
  葉孤容幫他整理好衣服,須得踮起腳才能親吻到他的臉頰,顏景辰非常配合地低下頭來,眉梢眼角盡是笑意,感染得她也十分高興。
  午飯時,顏景辰的司機來電,她方才知道原來是司機載他來的。如此一來,自然是不必擔心回程問題的了。兩人飯飽順著景區閑逛,因為昨夜的一場雨,烏鎮看起來格外清瑩靈秀,空氣都比昨日清新潤濕。
  葉孤容的相機一直沒有閑著,怎奈顏景辰拍照時總也不肯配合,不是皺緊眉頭就是抿著嘴巴,無論如何不願笑一笑,叫他擺個造型別扭半天,還不停地抱怨,“我有什麽好拍的,拍風景就好了……唉不要,這樣很怪異。”
  葉孤容不知道他原來是這樣討厭拍照的,被逗得直笑。
  她像絕大部分女人一樣熱衷逛街,沿街的店鋪不論是否感興趣都要進去看看,顏景辰倒是表現得耐心十足。她挑了一個娃娃臉譜的手機掛鏈給他,他麵有難色,“這個好像有點兒幼稚?”
  “那麽斑點狗枕頭和唐老鴨領帶就不幼稚了嗎?”
  “那個曝光率比較低……”
  “好吧,那我帶回去送別人好了……”
  “其實,這個臉譜也很可愛。”顏景辰說著劈手搶過她手裏的掛鏈,順勢就納入了西褲口袋,卻不幸地被老板娘看到了,她連忙高聲道:“喂,小夥子你那個還沒付錢呢……”
  一時,店內的目光聚集過來。顏景辰鬧了一個臉紅,趕緊掏出皮夾取錢。葉孤容抿嘴強忍著笑,連忙隨手又拿了幾個掛鏈,一起付賬。
  兩人出門走了幾步,葉孤容忽然很嚴肅地問:“景辰,你媽媽是個什麽樣的人?”
  顏景辰微微思索一下,“她是一個很善良的人,有時候也很嚴厲,但很好相處,不用擔心。”
  葉孤容不由得微笑,換一個問題,“她大概什麽時候過來?”
  “尚未確定具體日期。”
  “你是怎麽跟他們說的呢?”
  “你是指……”
  “我啊。”
  “我說我準備結婚了,對方是個上海姑娘。”顏景辰不由笑起來,為她那緊張的語氣。
  “那他們都有什麽反應?”
  “震驚……”
  “呃?”
  “然後很高興。”
  “然後你媽媽就想見我?”
  “她還在等候我的消息……”顏景辰稍作沉吟,道,“這件事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見。我們在一起的前提是你必須愛上我。”
  葉孤容停下腳步,抬頭看他。
  他無奈地聳肩:“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因為不想給你太多壓力,可是我又忍不住,這種感覺很矛盾,嗬……”說著伸手去搔那頭濃密的卷發。
  葉孤容看他那副孩子般的神態,感覺心裏溫軟極了,不知是否源於江南水鄉的熏染,她的聲音溫柔得仿若滴出水來,“傻瓜,告訴我是對的,這件事我也有份兒啊……”
  顏景辰含笑靜候下文,她卻停住,不再往下說了。
  他有些不滿,“就這樣?”
  葉孤容反問:“要不然呢?”
  顏景辰很好心地指點她,“你這時應該說,我愛你。”
  葉孤容狡黠地眨一下眼睛,“謝謝!你曾說過一次。”
  顏景辰誇張地歎氣,如此輕易就被她蒙混過關了。
  當日午後四點多,風勢漸大,氣溫下降。葉孤容因為顏景辰有輕微的感冒症狀,便有心打道回府,但顏君興致高昂,心情極好的樣子,兩人於是又多留了一晚。翌日驅車至蘇州園林逛了一天,方才回去。到達上海時天氣忽然轉陰,顏景辰的感冒症狀愈趨明顯了。兩個人到家的第一件事都是洗熱水澡。
  葉孤容率先洗完,一邊擦頭發,一邊去找禮品袋。因為顏景辰在回程的車上對她說,這次回來給她帶了禮物,還是特意請專業人士選購的。她再三追問,他也沒有透露一點口風,十足勾起她的好奇心。
  這會兒在他的行李箱裏找到一個禮品袋,裏麵是包裝精美的盒子,她翻來覆去看,猜不透究竟是什麽東西。正猶豫著是否該打開來看看,顏景辰就出來了,身上裹著浴巾,頭發還在滴水,看見她拿著禮品盒,一雙眼睛驀然明亮起來,笑意盈盈望著她不語。
  葉孤容收到禮物自然是很高興的,一邊趕他去穿衣服,一邊臉紅心跳地大膽猜測:莫非是什麽情趣內衣?
  結果打開來一看,她就怔住了,連忙展開說明書仔細閱讀上麵的英文字母,尚未看完便是滿臉黑線,小宇宙華麗地燃燒了。
  待顏景辰著裝回來,見她手握禮品,站在行李箱旁邊望著自己,麵色嫣紅,明眸生輝,還誤以為是喜悅呢,立刻高興起來,“喜歡嗎?”
  葉孤容反問:“你覺得呢?”
  顏景辰略挑眉峰,不解地看著她。
  葉孤容再問:“如果我送給你一幅壯陽藥,你會怎樣?”
  顏景辰心知不妙,連忙陪笑道:“雖然我暫時還不需要這個,但是我很感謝…???
  葉孤容點點頭:“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說著就將禮品扔進行李箱,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來。
  顏景辰眼看這架勢不對,忙問:“容容,你幹什麽?”
  葉孤容也不看他,提起箱子扔到門外,“你回去住吧。”
  “不要——”顏景辰連忙過來搶救自己的行李箱,“我要跟你住。”
  “你還是去找能夠讓你滿意的尺寸吧。”
  “你就是我滿意的。”
  “我顯然不合標準……”
  “凡是你的,都是好的。”
  “這麽說,那禮品不是送給我,而是要送給別的女人?”
  這句話等於陷他於兩難。顏景辰微怔一下,連忙解釋道:“假如能變得更完美,更漂亮一點,不是好事情嗎?”
  盡管他語氣和表情都非常陳懇,但葉孤容不為所動,砰一聲將他那張充滿誠意的臉關在門外。
  顏景辰穿著睡衣和拖鞋站在門外解釋了一會兒,裏麵是一點動靜也無。待他垂頭喪氣地拖著行李箱準備離開時,房門忽然開了,嗖地飛出了一個紙袋,隨即砰然關上了,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撿起紙袋一看,裏麵是他的西裝手表以及瓶瓶罐罐的日常用品。看到這些,他也忍不住地皺起了濃眉,沉默頃刻,在袋子裏找到電量微弱的手機撥通電話,剛響第一聲,立刻被切斷了。
  這時約摸是晚上七點多,電梯裏陸續有人進出,看到他這副被人掃地出門的光景都很詫異,涵養稍差的不禁要低頭竊笑。
  他略站一下,便提著箱子和紙袋進了電梯,裏麵的明鏡映照出他冷峻的麵容,沒有什麽表情,唯有一雙漆黑的眼睛格外陰沉。
  他再料不到葉孤容是這樣的。前一刻還是柔情蜜意,一轉眼就發這麽大的脾氣,完全不給自己與之解釋溝通的機會,動輒便是關機、切斷電話。真是幼稚!太幼稚了!
  葉孤容不知道顏景辰是這樣想她的,否則更要怒不可遏了。她將旅行包的髒衣服一股腦扔進洗衣機,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歸置一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就回到床上去發呆了。
  顏景辰的禮物居然是一款豐乳產品。
  太打擊人,太傷人自尊了!他既然喜歡的是波霸巨無霸,為什麽還要來找她呢?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惱羞成怒繼而勃然大怒地把她趕了出去。
  現在喝掉一杯熱水,稍稍冷靜一下,她就開始後悔了——你看,外麵陰雨連綿,冷空氣來襲,溫度驟然降低,他患有感冒,穿得又單薄,這樣子把他趕出去好像太那啥了。再則二人剛剛結束親密無閡的旅行,她在充分享受了愛情的滋潤後,忽然對他發那麽大的火,似乎有點過激了……
  短短兩個小時的工夫,她的態度忽然轉變如此之大,竟莫名地心疼和內疚起來,連晚飯也沒胃口吃了,怔怔發一會兒呆,自覺自己的脾氣近來是越發驕縱了。大抵知道有個人寵著自己、包容自己,女人與生俱來的一些小性子便全都暴露出來了。目前彼此尚在熱戀中,這些毛病是無傷大雅的,是一種調劑有時還能起到促進感情的作用,但到底不宜過分放縱了。其實左右不過就是一款豐乳產品,換作平時,自嘲一下也就過去了,哪至於到這樣,現在倒真有些騎虎難下了。
  她意識到這些,更加自責慚愧起來,最近她對顏景辰使足小性子,忽怨忽喜,酸酸甜甜的,情緒更是大起大落,完全被他牽動著。這種感覺是很多年來都沒有過的了,不免有些樂在其中的意思,難道說自己……
  恰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砰”的一聲響,把沉浸在思緒中的葉孤容嚇得從床上跳將起來,顧不上穿鞋就奔出去,貼著貓眼一看,卻是葉媽媽拿著鑰匙在開門,臉色很不好看。
  她的門鎖八月份換了新的,而老媽的鑰匙還是原來的,自然打不開。
  葉孤容連忙打開門,抱怨道:“老媽,你想嚇死我啊,你上來怎麽也不打個電話?”
  葉媽媽比她還要生氣,沉臉吼道:“你在家啊,在家為什麽不接電話?手機也不開,你搞什麽鬼?”
  她這才想起自己剛剛跟顏景辰鬧脾氣,又把自己給隔絕了,哪能料到老媽會突然殺過來?於是連忙把門外的三個禮品袋提進房來,一邊問:“老媽,你這是旅遊剛回來啊?我爸呢?”
  “快下樓幫你爸拿東西去……”葉媽媽撣撣身上的水珠,很沒好氣地說。
  她答應一聲,穿好拖鞋就往外走。電梯正好在這一層停下,葉爸爸穿著深藍外套站在裏麵,樂嗬嗬朝她笑,腳下放著四五個白色塑料袋,還有兩個鼓鼓囊囊的背包,也不知裝的是什麽玩意,她趕緊幫忙提進家裏,問:“爸,你們都買的什麽啊?”
  “這都問你媽……”葉父的語氣不勝感慨。他的頭臉都濕了,眼鏡片上點點水珠,看起來頗有些狼狽。
  葉孤容連忙給他們拿拖鞋換上,讓他們去洗手間清洗整理,得知他們還沒吃晚飯,又趕緊打電話給附近的餐館叫外賣。
  她這裏剛剛合上手機,葉媽媽就從衛生間出來了,手裏拿著一把剃須刀,表情很有點兒奇怪。葉孤容一眼瞧見,心裏頓時“咯噔”一聲,大呼糟糕,危險,太危險了!同時也十萬分的慶幸——幸虧把顏景辰趕走了,不然真是無從想象!
  “容容,這是怎麽回事?”葉媽媽的性格一向是直來直去,絲毫不懂得委婉含蓄。
  “嗯,什麽啊?”葉孤容故意不看她,盯著手機假裝發信息,大腦卻是飛速旋轉,瞬間已經轉過了好幾個念頭。
  葉媽媽把東西遞到她麵前,“這個剃須刀……?”
  葉孤容?劭刺穎懿渙耍?⒖坦俗笥葉?運??鞍パ劍?下枘閶哿φ婧茫?饈竊諛母黿鍬湔頁隼吹模俊?
  葉媽媽目光如炬,“就在衛生間的梳洗台上,還是個名牌呢。”
  葉孤容幹笑一聲,“是名牌嗎?嗬嗬,我沒注意……”
  葉媽媽可不跟她廢話,“你的衛生間怎麽會有男人的東西?你交男朋友了?”
  “沒有啊——”葉孤容叫起來,近乎本能的否認,“這個,這個是我用來刮腿毛的!”
  “睜眼說瞎話!”葉媽媽低喝一聲,沉下臉來,“是那個陳悅嗎?你前幾天不是打電話問他……”
  葉孤容連忙辯解,“不是,不是他!”
  這話就等於招了,葉媽媽很懷疑地皺眉,欲言又止一番,終於忍不住,“是不是聶易梵?”
  葉孤容一呆,完全被老媽這個大膽的猜測給雷到了,一時說不出話來,心裏真是苦笑不得啊。
  葉媽媽看著她那副呆頭鵝的樣子,認為自己一語中的了,當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在沙發裏坐下來,用一貫的充滿感慨的口吻語重心長起來,“容容,我知道你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一時之間很難放下。但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你們倆要是真的都忘不了對方,你真的能夠原諒他,那麽你們就趕緊結婚,我和你爸也了一樁心事。你要是不能原諒他,就千萬不要再和他拉拉扯扯的糾纏不清,你今年多大了啊?你還有幾年夠這麽折騰啊?你……”
  葉孤容從老媽歎氣開始,就知道她下麵要說什麽,但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不再追問剃須刀的主人,隻好讓她繼續嘮叨。倒是葉爸爸忍不住了,“你說你有完沒完啊,你怎麽一天到晚就知道嘮叨啊……”
  葉母聞言大怒,立刻調轉槍口,對著葉父一番狂掃,直到外賣人員送餐上門,方才止住這場唇槍舌戰。一家三口用餐完畢,葉媽媽便開始分配本次旅行的戰利品,諸如茶葉野生菌刀具之類的,另有一些特產食品,看得葉孤容非常內疚羞愧,同樣是旅遊回來,她可壓根沒想到給父母帶什麽禮品啊。
  當晚細雨潺潺,葉家二老就在女兒這裏歇下了。屋子裏仍有顏景辰留下的蛛絲馬跡,葉媽媽忍不住繼續念叨。葉孤容心想:反正她已經誤會了,幹脆誤會到底。便擺出一副聆聽教誨的乖乖女模樣。所幸葉母旅途勞累,精力透支,很快就露出困倦之態,於是她趕緊請他們早點休息,回到自己房間方才長舒一口氣。
  這一夜勢必是不能安睡的,翻來覆去地思考很多,老媽盡管十分嘮叨,卻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一定的道理——自己確實年紀不小了,也不具備百年孤獨的勇氣,那麽總是要嫁人的,除卻顏景辰不談,周圍的圈子裏還真找不到幾個合適的戀愛人選。沒錯,這座城有若幹單身男人,其中不乏優秀者,但她不知道究竟哪一個會是自己的良人,也不存在逐個探詢的可行性——思及此,她便覺得顏景辰的可貴了,但幾乎是同時,她討厭此刻的自己,好像他是她迫不得已的無奈選擇,天知道,她明明是真心喜歡他的。但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很難展開一場純粹的戀愛,或多或少都會夾雜著各色各樣的計算和取舍。
  她在床上翻個身,麵朝窗戶深深歎息,那愁人的秋雨一陣陣敲打在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破碎聲響,敲得人愈發愁悶。她反複糾結了一夜,終於決定等顏景辰再打電話來的時候,便趁機下台,言和修好。
  可是第二天,顏景辰不但沒來電話,連條信息都沒有。葉孤容起初還能鎮定自若地工作,眼看時間指向十二點,他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不免要奇怪了,沒道理啊,再忙也要吃午飯的嘛。
  她躊躇片刻,主動撥電話過去,卻得到了關機的答複。
  這一下,葉孤容無法淡定了。
  不尋常啊,工作狂怎麽會在工作時間關機呢?難道是昨晚受涼感冒加重,沒去上班?還是有什麽別的緣故?
  她稍作思索,立刻撥電話給羅素素,“素素,顏景辰在不在公司?”
  羅同學很奇怪:“不知道啊,我和他隔著三層樓板呢……”
  “你幫我去看看他在不在,好嗎?”
  “這個……不大好吧?”羅同學因為上次的電話事件搞得非常尷尬,至今她沒事也絕不敢在公司裏隨便走動,生怕遇見總裁大人。但是呢,生命不息、八卦不止,她非常敏感地問道,“你為什麽不直接問他呢?你們之間出了什麽問題呢?是不是他有什麽不軌傾向?”
  “你想太多了。”葉孤容素來知道好友的想象力十分驚人,解釋道,“他的手機關了,我找不到他,你幫我上樓去看……”
  “可以,但我要獨家內幕!”
  “你先去看看,稍後一定告訴你。”
  “等我吃好飯,再到總裁辦公室,大概需要十五分鍾,這個時間還不夠你傾訴嗎?”
  葉孤容無奈,隻好把昨晚的事簡略說了,聽得羅素素幾乎笑岔氣,完全不敢相信一向英明決策的總裁大人竟然會做出這種囧事。但更值得玩味的卻是這個事情所透露出來的幕後信息,她腦子裏浮想聯翩,簡直笑得喘不上氣來了。
  葉孤容將手機遠離自己的耳朵,以沉默表示不滿。
  羅素素終於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趕緊打住,“我上去看看,等一下打給你啊。”
  葉孤容立刻收線,坐等消息。
  一刻鍾不到,羅素素的消息來了:顏景辰不在公司。
  於是,整個下午葉孤容都無心工作了,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攔車回家收拾兩件襯衫,充作登門造訪的借口,然後下樓直奔顏景辰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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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孤容則是大吃一驚,她上樓之前設想過好幾種情景,唯獨沒有料到會在顏景辰家裏看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非常漂亮、氣質高雅的女人,一身淺綠色的衣裙俏生生把著門框,活脫脫便是一則門板廣告。
  “請問你是?”美女搶先一步開口了,聲音非常動聽。反之,葉孤容的聲音就顯得有些生硬了,“我找顏景辰,他在嗎?”
  “John在洗澡,你進來吧。”美女露出會心的微笑。
  “洗澡?”葉孤容皺眉。
  “是的。”美女的語氣格外和善,微笑道,“我和John正準備外出晚餐,你不妨進來等一下……”
  “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請將這個交給他,謝謝!”
  葉孤容把裝有襯衫的紙袋塞進對方手裏,轉身匆匆走了,搞得美女司徒靖男有點兒不解,心想:難道她不是那個葉小姐?
  她關上門,回到客廳繼續收拾文件,將總裁大人的資料整理出來放在一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盡數收入公事包,心裏既緊張又興奮,忍不住要做深呼吸——上午忽然接到日本方麵的緊急狀況,偏偏總裁大人一直沒進公司,她自秘書處拿到他的宅電,致電來請示。他聲音沙啞地請她來家裏討論,討論的結果是:由她獨自飛往日本處理這個案子。打她進入公司以來,尚是首次單獨處理事物,這是考驗,卻也是證明自己實力的機會。
  她整理完畢,靜候三分鍾,顏景辰終於衣冠整齊地從臥室出來了。
  沐浴過後的總裁大人看起來比適才要精神一些,眉宇間卻仍有一股疲倦之色,用一副感冒後的低啞嗓音向她致歉,“抱歉,讓你久等了。”
  司徒靖男笑笑,“沒事。嗯,剛才有一位小姐送東西來。”說著朝沙發上的紅色紙袋示意。
  顏景辰略顯驚訝地走過來一看,紙袋裏裝著自己的白襯衣,心裏微微一動,便問:“什麽樣的小姐,她有留口訊嗎?”
  司徒靖男搖頭,“沒有口訊。那位小姐長卷發,大眼睛,身材很高,約有一米七。”
  那就是葉孤容親自送來的了。
  顏景辰沉默頃刻,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轉身若無其事道:“走吧,我們吃飯去。”
  司徒靖男不知道他們倆的別扭,眼見他麵色如常,就提起公事包,跟著總裁大人出門吃晚飯去了。
  席間,顏景辰一直寡言少語,使她有些不自在。司徒靖男一早就發現,這位總裁大人沉默不語的時候,身上很有一種無法表述的氣勢,叫在他跟前的人不由自主地要收縮、要端莊嚴肅,不能太放肆。她也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麽氣場,反正她有些消化不良了。
  所以,飯後當他提出送她時,她趕緊謝絕。顏君感冒身體不舒服,也沒作堅持,幫她攔到一輛的士,便驅車回家去了。
  他進門將鑰匙扔到茶幾上,這個人倒在柔軟的沙發裏閉目靜思片刻,方才坐直身體,把白襯衫從紙袋裏拿出來。衣服熨燙得十分服帖妥當,折疊整齊,還逸有清香,隻是他感冒鼻塞,聞不到。但心裏卻有一種奇妙的滿足和愉悅,不禁一個人傻嗬嗬對著牆壁笑起來。
  昨晚,他被趕出家門,身穿睡衣腳趿拉著拖鞋提著行李冒雨回到自家,把樓下保安也嚇了一跳。他盡管目不斜視,心裏卻有些難堪,如此狼狽,還是生平頭一遭。當夜帶著一腔忿忿睡了,早晨起來才發現手機自動關機了。他感冒加重,頭疼腦熱,於是破天荒地給自己延長了假期。現在,葉孤容能夠主動來找他,且時間如此之短,怎不令他心花怒放?畢竟真要將他掃地出門的話,就不會親自送衣服來了。
  隻是,她既然都來了,為什麽忽然又走了呢?嗯,十有八九是因為司徒靖男。
  顏景辰想到這個,傻笑就變苦笑了,沉吟片刻終於拿起手邊的話筒,撥出那串熟悉的號碼——這事若擱在以前,他必然是不急於解釋的,有時讓誤會醞釀發酵到某種程度再揭開,效果會更好。現在他可不敢這麽幹。
  男女之間有時就好比一場博弈,需要使用一定的手段和技巧。顏君偉一名商場精英,自然深諳這個道理。但葉孤容與他往昔接觸過的女子不同,以往那些女子因為不涉及感情的投入,且意圖明顯,故而調情曖昧都玩得遊刃有餘;葉孤容呢,因是他真心所愛的人,反而玩不來那一套。這就是愛情的偉大之處,它消滅了調情。

  第十六章 冰釋前嫌
  顏景辰雖然決心打電話去講和,怎奈葉孤容的手機依舊是關著的,一腔情愫沒地方傾吐,令他深感無奈。靜坐片刻,拿了幾宗文件回到床上,靠著那兩隻可愛的斑點狗枕頭翻閱起來。盡管今天的睡眠充足,精神狀態卻不是很好,很有點兒心不在焉,根本看不進去,幹脆扔下文件,望著天花板發呆。
  想讓這一切留待明天處理,可多等一夜,不過是使他多受一夜的煎熬罷了,於是便給她發消息,溫言好語說了一大串,期盼她開機看到回個消息。
  次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卻沒收到她的消息,一天的好心情又沒了。洗漱的時候對著鏡子鬱悶,總不見得因為送錯一個禮物就定他死罪吧?他的本意分明是想讓心愛的人變更漂亮一些,誰知弄巧成拙,拍馬拍到馬腿上去了。沒錯,他
  是喜歡豐滿的胸部,但如果對象不是她的話,再豐滿的胸部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兩堆脂肪,毫無意義。她的心思一向敏捷通透,怎會不明白這一點呢,況且他昨晚已經道歉,她還想怎樣?錚?
  他將漱口水吐到池子裏,抬頭重新看著鏡子裏陰鬱的臉,心裏不免也煩躁起來:好吧葉孤容,你要生氣就生氣吧,倒看看你氣到什麽時候?
  他這樣想還真是冤枉葉孤容了。
  葉孤容的手機之所以一直關著,是因為她的手機被盜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時候丟的,回到家裏才發現外衣口袋裏的手機不見了,好在那款手機並不十分貴重,懊喪一陣子也就作罷了。洗澡的時候想起去年聖誕節自己摔壞的那款手機倒是價值不菲,事後她若無其事地跟聶易梵說被偷了,他還著實可惜了幾句。
  如今她回想過去,是可以純粹當作一件事來回憶的,跟感情什麽的扯不上幹係,反而是顏景辰更令她焦躁煩惱。晚上匆忙離開他的住所後,步行老遠一段路,醋意、憤怒、委屈各種感覺都有點兒,實在是怨憤難平:我這裏擔心你好半天,你倒是豔福不淺,有美女作陪共進晚餐,吃飯前還有必要洗澡嗎?鬼知道你們都幹了什麽?
  女人不疑則好,一旦疑惑起來,那個想象力是可以“直掛雲帆濟滄海”的,葉孤容這裏七想八想的,這一夜當然又睡不好了。
  接連兩晚睡眠不善,工作起來自然有些無精打采。因為丟了手機,辦公桌上的電話便格外頻繁,大家的開場白像是串通好的,齊齊問她為何關機。中午,趁著休息時間到移動營業廳去補辦手機卡,順便了解一下手機行情,售貨小姐的賣力解說全然白費,她的注意力總也不能集中,不知不覺便轉到顏景辰身上去。
  真是太沒出息了。
  她一麵惱恨自己,一麵暗自琢磨:難不成是那兩件白襯衫傳達了錯誤的訊息,使他誤以為自己真的趕她出門?可是轉念一想到那女的,醋意和怨恨齊齊湧上來。倘若顏景辰真有什麽風吹草動,將之掃地出門是勢在必行的。雖然隻是一個假設,但光是動動念頭,已令她抓狂。
  葉孤容無聲長歎,真是一種身心疲憊的感覺,睡眠不好,精神恍惚,心裏更是千頭萬緒,哪裏還有心情工作?
  下午四時半,羅素素忽然從MSN上冒出來,追問她昨日的八卦後續。但是“八卦”這種精神,向來都是在別人的事情上才能充分發揮至無限可能,輪到當事人自己的話,就得另當別論了。這時的葉孤容委實缺乏八卦精神,幹脆注銷登陸,掛出免戰牌。
  十分鍾後,羅素素的電話來了,“連手機都關了,生我氣啊?”
  葉孤容長歎,“手機丟了。”
  羅素素微怔,“怎麽回事?”
  葉孤容再歎,“我也不知道,到家脫衣服才發現手機沒了,估計是在車上被人順手牽羊……”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那手機也應該換了。”羅素素搔癢般的安慰一下,立刻緊扣主題,“你和顏景辰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葉孤容很有傾訴的欲望,但經過昨天一事,羅素素的笑聲猶在耳畔,這使她隱隱覺得不該破壞顏君在員工眼裏的形象,即便羅是她的摯友。她自己便是一名女員工,深知女員工們素來最喜歡八卦的就是公司老板,尤其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單身老板。
  羅素素沒有得到答複,進一步追問,“真的有問題啊?”
  不知道為什麽,葉孤容突然覺得她的語氣不無幸災樂禍的意味,彷佛在等著看一出好戲似的,但她立刻意識到這樣想自己的好朋友是不道德的,是罪惡的,於是她掩飾性咳嗽一聲,“公司裏說話不方便,回頭再說吧。”
  葉孤容不由分說地掛上電話,對著電腦怔怔出神。
  她素來是最討厭拖泥帶水的,與其獨自胡亂揣測,不如直截了當問個明白——她拿起話筒,毅然按下了數字鍵,然後她發現,自己記不得顏景辰的手機號碼,139開頭的前五位沒錯,尾數是808,可是中間的三位,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這時同事推門進來,看見她手握電話發呆,笑道:“幹嗎呢這是?你這兩天都好像有些心神不寧的。”
  葉孤容尷尬地放下電話,“想打個電話,忽然忘記號碼了。”
  同事以為是工作電話,便道:“就要下班了,明天再說吧。聽說後麵新開了一家餐館……”
  葉孤容連忙笑著岔開話題,“你老公不在家嗎?”
  她立刻抱怨起來,“出差了,法定假日都沒得休息,沒日沒夜的,真不知道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自然是為你——”
  “為我?”她冷笑一下,“鬼知道是為誰,他妹妹上個月來借錢……”她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好似扭開的水龍頭般流瀉不止。
  葉孤容料不到一句話竟能引出她如此多的牢騷,當即噤聲,任她喋喋不休直說到下班,一起步出辦公大樓,耳根方才得以清靜。這些滔滔不絕的口水概括總結便是:她老公過於孝順,責任感太重,窮親戚太多。俗話說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她亦有滿腹愁緒不曉得如何排遣呢。
  上班固然沒精打采,下班更是無聊,尤其是葉孤容這一類不必為生計愁苦但精神空虛的女性。這時,她本該在顏景辰的車裏,和他討論晚餐或交談趣聞,而不是像這樣孤伶伶在街上瞎逛。
  整條街上盡是商家為國慶促銷而打出的各式各樣的廣告,此刻隨著國慶的過去也頗顯疲態,紛紛偃旗息鼓了。她因為要購買手機,便順著商場的手機櫃台轉悠,轉到三星專櫃時,在售貨小姐的熱情推薦下購了一款三星的新機。
  等待票據的時候,一眼看見聶易梵,西裝革履地站在樓梯處舉手向誰示意,腕上名表閃爍,風度卓然。片刻後,一個女孩笑吟吟走過來,兩人說了什麽,一起出門了。葉孤容並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心裏卻忍不住地泛起惆悵:這個男人曾經是屬於她的,到最後究竟是要屬於別人了。
  這股莫名其妙的傷感籠罩著她,直至走出商場,走了好遠一段路還是若有所失。
  彼時暮色四合,萬縷霞光在西天聚攏,將天空侵染得瑰麗無比。天空下高樓幢幢,車來車往,城裏綻開妖媚霓虹,自洪荒般的滾滾人流裏,她彷佛看到許多年前那個白衣黑褲的少年,背倚碧海藍天,笑意激揚。
  “葉孤容!”
  此起彼伏的汽笛聲裏,她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停下來回頭張望,隻見聶易梵站在路上,睜圓眼睛瞪著她,略有些輕喘地抱怨,“我的天,我叫了你七八聲,你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葉孤容呆怔一下,好半晌才道:“有事嗎?”
  聶易梵聞言差點背過氣去。他沉默一下,方才走近她,每走一步就皺一下眉頭,彷佛痛苦不堪的樣子。葉孤容目光下滑看住他的腿,忽然明白過來,連忙過來扶他,“你的腿還沒好啊?”
  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我在你後麵按了半天的喇叭,你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引起你的注意可真難……”
  這句話把葉孤容說得更加難過了,但她極力忍著,不露聲色道:“你的車呢,我扶你到車上去吧。”
  “我讓同事開著先走了。”
  “那我幫你攔一輛的士……”葉孤容說著放開他。
  聶易梵氣結,俊臉發黑,兩條眉毛越發擰得緊了。葉孤容對於他的秉性了如指掌,立刻識趣地閉上嘴巴,低頭不看他。兩人隔著一臂距離,他隱約聞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心裏湧起一股異樣情緒,放柔聲音道:“吃飯沒?”
  “沒。”
  “我們先找地方吃飯吧?”
  “好。”
  “你這兩天為何一直關機?”
  “手機丟了。”她提起手袋向他示意新機。
  “你怎麽總丟手機?”聶易梵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兩人慢慢走到路口去打車,葉孤容想了想問道:“阿姨回去了嗎?”
  “回去了。”聶易梵答完略頓一下,又問,“想吃什麽?”
  “隨便。”
  聶易梵又看她一眼,沒說什麽,兩人攔到車坐上去之後,他才道:“上次你在電話裏跟我說的那件事,你和對方談過了嗎?”
  這話一提起來,葉孤容又多了樁煩心事,忍不住歎氣,“沒有呢,最近的事情很多……”
  聶易梵點頭,“我看出來了……”
  “嗯?”
  “你的臉色很差,黑眼圈很重。”
  葉孤容微微發窘,心裏還真有些五味雜陳,沉默好一會兒才道:“你的腿到底怎麽樣了?怎麽有疼起來了呢?”
  聶易梵無奈道:“還不是因為剛剛追你,走得太急……”
  葉孤容更窘了,忙問:“那要不要緊?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嗎?”話一出口,自己聽著怎麽有點像諷刺,汗。
  他淡淡回複:“不必。”
  出租車一路駛向徐家匯,等紅綠燈的時候,她忽然瞥見路邊的一家西餐廳,隨口提議道:“不如去吃西餐吧?”
  聶易梵立刻請司機在附近找地方停車,司機依言拐到路旁停車。
  他們下車進入餐廳,落座點餐。
  葉孤容因為睡眠不足,眉間有幾分倦色,胃口倒是很好,要了披薩和牛排大快朵頤。如若廚師看到她的吃相必會感到驕傲。
  等她吃到差不多了,聶易梵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擦嘴,道:“前幾天我找人調查了一下陳家……”
  葉孤容吃了一驚,“不會吧?”
  聶易梵抽一下嘴角,“知己知彼嘛。”
  葉孤容睜圓眼睛,又問:“那費用很高吧?”
  聶易梵忍俊不住,“你不是應該關心調查結果嗎?”
  葉孤容訕笑一下,“結果怎麽樣?”
  聶易梵蹙眉沉吟,然後緩緩搖頭道:“基本上沒什麽有價值的信息,查到的也就是一些公開的資料。”
  “不可能吧?”葉孤容俯身趨前,不大相信地問道。
  “畢竟隻有幾天的工夫,你期望能夠查出什麽呢?”聶易梵淺飲一口飲料,續道,“最好是直接找他們攤牌。”
  葉孤容沉默不語,頃刻,忽然舉起裝果汁的杯子,態度極為懇切地向他致謝。
  聶易梵展顏一笑,“我隻是覺得這件事很蹊蹺,也沒幫上什麽忙。”
  “你破費了不是嗎?”
  “我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聶易梵略頓一下,微笑道,“當然,如果你實在感到過意不去的話,這一餐就由你請吧。”
  葉孤容無奈而笑,再次舉杯。
  兩人對飲完畢,繼續用餐,席間隨意交換幾則生活趣聞,氣氛漸漸就活躍起來。他們分手以來首次相談甚歡,以至於在葉孤容的樓下互道晚安之後,聶易梵兀自在庭院的花徑上徘徊不去。
  不知是誰家播放的音樂,由窗戶口傳出來,在夜晚十點多的花園裏聽來格外明晰。這是一部電影的主題曲,旋律動人至舉國披靡。
  “短暫的總是浪漫/漫長總會不滿/燒完美好青春,換一個老伴/把一個人的溫暖轉移到另一個的胸膛/讓上次犯的錯,反省出夢想……”
  以前他單單是覺得這歌好聽,倒不曾細品歌詞。此刻一字一句清晰入耳,頗有驚雷效果,不禁有一刹那的走神——其實也並沒有反省出什麽,大腦完全是空白狀態,傷感惆悵自然是有的,但這些全都是徒勞無功,索性不想——待他回過神來,旋律已近了尾聲,恰好隻夠聽見最後一句:蕩氣回腸是為了最美的平凡。
  他不過是稍一走神,一支歌就已經唱完了。
  想來人生大抵如此,穿過一條暗巷,聞見花香,警醒多年未曾顧及的窗邊花開了。
  葉孤容換了新的手機卡,號碼雖然不變,但裏麵的東西全丟了,偏偏她又不記得顏景辰的手機號碼——不過就算記得,她也不會主動打過去的,因為拉不下麵子嘛。陳悅那方麵,自打國慶節後尚未見到他的蹤影,她倒是格外留意了本地新聞報道,網絡上也搜索過,毫無所獲,隻好耐下性子等待。
  她這樣的心事重重,狀態自然欠佳,工作上的事情也不能省心。此前,宋小姐提出的整改銷售辦一事,惹得怨言四起,情況有點兒僵持不下。其實,這項改製大家都心知肚明,因為觸及到了銷售部的一些潛規則,故而反應很大。她將這些的抱怨和意見研究一下,針對重點意見和銷售部的三個經理私下交流過,彼此各退一步達到幾項關鍵協議,此事便算告一段落,宋小姐重新回到了她原來的位置上。
  事情雖然解決了,但許塵卻不太痛快。本來嘛,這個改製若能成功,確實能夠為公司節約一大筆錢,但沒料到銷售部的反應會這麽大,事情遲遲搞不定,還影響正常工作。他兩次暗示過葉孤容,卻不見她有什麽動靜,便認為她仍在為宋的事情鬧情緒,可他是個生意人,誰能給他開源節流,他就用誰。所以,當葉孤容拿著文件請他簽字的時候,他表麵上很嘉許,心裏卻有些窩火。他原本是希望她出麵搞定銷售部的,結果她拿出了一個折中方案。她跟了他這麽多年,不可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很顯然是消極抵抗。
  他這樣想還真是冤枉了葉孤容。自打出了跟蹤一事,緊接著又和顏景辰鬧氣別扭,葉孤容早就把宋小姐這件事拋到了九霄雲外,自然也不存在什麽消極抵抗,無心工作倒是真的。這會兒她又坐在電腦跟前發呆了。
  明天就是周末了。
  顏景辰這次一反常態,整整五天都不聯係她。起初她還為他找借口開脫,現在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根據羅素素的情報,他一直在公司,沒有出差,難道說他忙到連打一個電話的時間也沒有?他究竟在搞什麽鬼?居然還深情款款地說什麽要跟她在一起?就這個態度?真是見鬼!
  今天必須找他問個清楚。
  天知道,熬過這五天對於她來說,已經是最大極限,她性格裏遺傳自母親的激烈成分徹底爆發了,尚不到下班時間,她就抓起包衝下樓去,完全顧不上什麽矜持不矜持、麵子不麵子的問題了。
  葉孤容滿腹怨氣地到達顏君公司,時間是五點過一刻,前台小姐正在整理文件,準備下班了,看見她進來連忙站起身,臉上浮起職業性的微笑,“小姐,您……”
  “我找顏景辰。”
  “您有預約嗎?”
  “沒有。”
  “那麽請問您找總裁是為了……”對方誘導性留白。
  “私事。”
  葉孤容麵無表情,且語氣僵硬,秘書小姐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的敵意,便道:“按照規矩,您沒有預約,我們不能接待你。”
  “我既然已經來了,你看能不能打電話給他……”
  “抱歉。總裁正在開會。”秘書小姐略頓一下,忽然微微一笑道,“您找總裁是私事,那麽您肯定是總裁的朋友,何不直接打他手機?”
  這話無異於火上澆油。
  葉孤容頓時氣結,目光四下一掃,辦公室區不是很大,約有三十來個人,每一個看上去都非常精英,即便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仍在埋頭苦幹。最裏麵有幾個房間裝修得非常氣派,應該是高層所在了。於是她不再理會這位秘書小姐,抬腳就往裏走。
  秘書小姐忙道:“小姐,你不能這樣……”
  葉孤容充耳不聞,認準總裁辦公室的字樣闊步走過去。秘書小姐料不到她這樣無禮,趕緊放下手裏的文件,追上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小姐,請你不要亂闖,否則我要叫警衛了。”
  此話一出,本來還專注於公事的員工紛紛抬頭,目光齊刷刷看過來,把葉孤容看得羞憤交加,心裏的怒火愈加熾烈,低喝道:“放手。”
  秘書小姐眼見前麵就是總裁辦公室,不但不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葉孤容大怒,猛地一甩胳膊掙開她的手,肩膀上的皮包掃到一隻花瓶,“咣當”一聲掉地上碎了。
  室內一時靜謐。
  秘書小姐吃驚地瞪著眼,發現地上的花瓶是司徒助理從日本帶回來的,非常鍾愛之物,於是她一個箭步撲到最近的辦公桌前,拿起電話準備叫警衛。
  “怎麽回事?”司徒靖男打開門,一身黑色套裝顯得非常專業,站在辦公室門口冷冷發問,眼睛掠過地上的碎片,再掠到葉孤容臉上時不禁一楞。
  秘書小姐趕緊放下電話,口齒伶俐地對她解釋狀況。
  葉孤容突然見到司徒靖男,也不由得微微一怔,但轉念之間已經明白過來了:原來他們是同事,那麽他們上次是在談工作?
  司徒靖男抬手阻止了滔滔不絕的秘書,微笑著走到葉孤容跟前,道:“司徒靖男,John的助理。我們上次見過的。”她說著伸出白皙的右手。
  “葉孤容。”葉孤容伸手與她相握,心裏覺得這一句John非常刺耳,這個稱呼似乎把他們倆叫得非常親近,她可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顏景辰呢。
  司徒靖男聽到這個名字,心如明鏡,立刻道:“John在開會,如果很急的話,我可以代為通報……”
  “那就麻煩你了。”
  “請稍等。”
  司徒靖男說完快步走到對麵的會議室,推開一扇門,進去了。
  秘書小姐料不到情況突變,呆怔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尷尬著不知如何自處,會議室的大門就打開了。顏景辰白衣黑褲,身材挺拔地出現在門口,英俊如刀般的臉上那一雙窅黑眼瞳掩在濃重的眉毛下麵,看不出什麽表情。
  他的眼睛鎖定著葉孤容,口中卻對司徒靖男下達命令,“今天的會議到此為止。”聲音低啞得驚人,以至於葉孤容都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
  他說完便大步走過來,握著她的手。葉孤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掙一下,奈何顏景辰的手勁甚大,掙脫不開。她原來的衝天怒火滿腹怨氣,不知怎麽的,一看見他反倒發作不出來了,單單覺得委屈,非常委屈,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裏不覺就起了一層霧氣,瀅光流轉的樣子格外惹人疼惜,看得顏景辰心神飄蕩,心裏仿若綻開了美麗碩大的花朵,漲得滿滿的,幾乎沒有思考,他伸臂擁抱她,嗓音暗啞說著歉意。
  她眼見他的聲音啞成這樣,心裏的怨氣就更深一層:這麽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生病就該休息,喉嚨都發不出聲了,還開什麽狗屁會議。她一方麵心疼他,一方麵又覺得自己太沒用了,看見他這樣就心軟,本來要做什麽倒全給忘了。
  辦公室的眾人看到他們如此,一時都不禁瞠目結舌,包括從會議室出來的十幾位高層經理也呆愣在那裏,紛紛想道:難怪總裁大人今日史無前例地中斷了會議,原來如此啊。幾位女員工更是痛心疾首,總裁大人平時嚴肅正經得不得了,對他們眉眼間的情意表現得活像隻不解風情的呆頭鵝,卻原來是有愛人的。她們哪裏曉得顏君有一項原則,就是不搞辦公室戀情。嚴肅正經不過是他的工作麵,私下不知有多油嘴滑舌呢。
  當顏景辰用辦公室的門隔斷外麵的灼灼目光之後,葉孤容也把眼淚收了回去,竭力擺出一副冰山女神的樣子刻意凝視他,企圖挽救剛才的失敗表現,不斷提醒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絕不能輸了陣勢。
  然而,顏君隻是將她安置在沙發裏,給她泡一杯上等綠茶,摸摸她的頭發便回到電腦跟前,十指如飛地忙碌起來。
  葉孤容眼睜睜地看著他足足忙活了有五分鍾,終於忍無可忍地站起身,“我想我來的不是時候。”
  顏景辰聞言飛快看了她一眼,略表歉意地笑笑,雙手依舊忙個不停。這在葉孤容看來無論如何都太敷衍了,於是她的小宇宙再次爆發了。
  她走到他那張寬大的堆滿文件的辦公桌跟前,一邊順手翻看一疊疊文件,一邊問道:“很忙嗎?”
  顏景辰點頭,用沙啞的嗓音哼一聲。
  葉孤容微微一笑,隨手拿起一疊文件,約有幾十頁,全英文的,用一個大的黑夾子夾著,她拿掉那個黑夾子,翻了兩下,忽然一把扔出去,嘩啦啦的紙片亂舞。然後又抓起另一份文件,這次看也不看,直接從中間用力撕下去,最後幹脆將他桌子上的文件全部掃落地麵。
  一時,滿室狼藉。
  顏景辰僵硬在電腦跟前,微微側轉過頭來,不能置信地看著她,一對深邃漆黑的瞳孔收縮著,整個人瞬間發出一股攝人的氣勢。
  葉孤容揚眉回他一個明媚燦爛的笑容,道:“現在你可以更忙一點。”
  她說完深吸一口氣,整理一下衣服,轉身打開門姿態優雅地走了出去。
  顏景辰皺緊眉頭,目光緩緩掃過滿地的紙張碎片,沉默三秒鍾後,忽然破顏笑了起來,當他再看到沙發裏的淺綠色皮包,唇邊的笑意就更深了。
  他重新對住電腦,將電腦裏的郵件寫完,點擊發送,關機,同時按下內線呼叫秘書組長阿曼,然後站起身去穿那件純手工的黑色西裝外套。
  阿曼一進門就呆住了,呆怔兩秒才回神,“我的天,這是怎麽回事?”
  顏景辰一邊整理衣冠,一邊非常無奈非常抱歉地看著她,啞著嗓音道:“我很抱歉,但我需要這些文件,在下周一的會議上。”
  阿曼連忙表示明白。
  顏景辰點點頭,轉身垂眸凝視著沙發上的皮包,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看在阿曼眼裏,卻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股寒意。
  電梯叮一聲到達樓下,葉孤容終於從自個兒的小宇宙裏回過神來,如夢初醒般隨眾人出了大廈,然後才想起自己的皮包,頓時仰天長歎,懊悔得隻想掐死自己,居然犯這種低級錯誤?但思來想去除了厚著臉皮上樓去拿,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轉身進去,冷不防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嚇得她低呼出聲,回頭一看:還好不是顏景辰。她鬆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抱怨,“你嚇我一大跳……”
  羅素素笑嘻嘻地問:“你居然在這裏?哦,我知道了,你是在等某人下班,很顯然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我……”
  “沒錯,那個人是我。”背後忽然有個沙啞的聲音接口道。
  羅素素不必回頭,也知道身後的人是誰,側頭對她幹笑一聲“拜拜”,立刻抬腳跑路。葉孤容豈肯放走救星,連忙去拉她,誰知手剛一伸出去,就被顏景辰一把握著,他低頭逼視她的眼睛,“上車。”
  “把包還給我。”葉孤容掙腕去搶自己的皮包,怎奈顏君力量驚人,一雙黑眸透著攝人鋒芒,令她莫名膽怯,再則大庭廣眾之下也委實不宜失態,於是隻得乖乖進了車子。
  根據經驗,葉孤容接下來將麵臨一場嚴厲的訓斥。但是,顏景辰進入車裏,隻是將她固定在自己的身邊,便不發一言地閉上了雙眼。
  這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心想莫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既然顏景辰沒有開口,她當然不會傻得主動挑事,兩個人便一路沉默著。她的腰被他緊緊攬住,他的西服上、頭發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他的體溫驚人,幾乎灼痛她,令她非常不舒服,但她一動不動,心裏十分懷念這種味道。
  顏景辰也仿佛睡著了。
  約有十來分鍾的光景,葉孤容終於意識到車子的行駛方向不對,便問:“這是去哪裏?”
  司機答道:“診所。”
  葉孤容一愣,“怎麽回事?”
  司機自車鏡裏飛快瞥一眼顏景辰,似乎要確認他是否真的睡熟,低聲道:“總裁因為感冒引起扁桃體發炎,已經打了兩天的吊針……”
  葉孤容一下子坐直身體,“嚴重嗎?”
  司機尚未答話,顏景辰便伸臂將她重新攬進懷裏,道:“不嚴重。”
  葉孤容聞言側頭看住他,他眨一下眼睛,濃密的睫毛開闔間透著幾縷倦意,眼睛裏卻含著笑,不無威脅地說道:“算清一筆賬的力氣還是有的。”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喉嚨裏帶著沙沙之音,葉孤容聽得有些心疼,卻也覺得別有一種性感。
  因是約好的私人診所,倒沒有耽擱什麽時間。據醫生的說法,顏景辰已無大礙,喉嚨之所以一直沙啞的主要原因是他沒有讓嗓子得到足夠的休息。葉孤容完全有理由相信這番話,忍不住回頭狠狠瞪了顏景辰一眼:嗓子都水深火熱地鬧罷工了,還一天到晚忙著開會!
  不過,這會兒顏景辰倒是真的睡著了,聽不到她和醫生的談話,也看不到她的臉色。
  葉孤容坐在旁邊,俯身凝視他沉睡的容顏,濃重分明的眉眼,挺括的鼻梁,略顯幹燥的泛白的嘴唇,那頭濃密卷曲的頭發長了不少,看起來倒有幾分大男孩的可愛。她這樣想著,嘴角就忍不住上揚,一臉沉醉的樣子,完全忘記自己半個鍾頭前是怎樣咬牙切齒地撕人間文件的,之前的滿腔怨懟也消失無蹤了。
  顏君若是夢裏有知,怕要慶幸這場病來得正是時候。

  第十七章 鳳凰於飛
  他們這一場長達五天的冷戰,最後以顏景辰的扁桃體發炎而告終了。這件事情告訴我們,男人適時“柔弱”一下也沒什麽不好。
  接下來的兩天裏,葉孤容做起了全職保姆,把原本屬於阿姨的活全包攬了,她還免費充當顏景辰的工作助手,為被自己撕毀的那些文件道歉。原因是顏君的大老板將於十一月中旬前來亞洲巡查工作,為了迎接大老板聖駕,公司上下都忙得緊鑼密鼓分外緊張,顏君自然也沒有周末可言。
  葉孤容毫無準備地留宿,沐浴過後隻好穿他的白襯衫,堪堪隻夠遮住臀部,自己看著都十分臉紅,便老老實實待在床上,收看電視台的周末綜藝節目。
  顏景辰吃完晚飯,坐在書房裏與一份冗長文件奮戰,約莫有兩個多小時。她趁著電視廣告的空檔高聲叫他三四遍,讓他早點休息,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音——他因為喉嚨沙啞的原因,被她強製禁言,如此一來,倒是有充分的理由裝聾作啞了。
  葉孤容氣惱之下,決定親自去書房把他拖出來,正要翻身起床,猛一眼看到自己那款新買的功能強大的手機。頓時靈機一動,於是重新躺回床上,整理一下襯衫,擺出一個性感撩人的造型,自拍一張,翻到顏景辰的號碼按下發送鍵,然後開始默默倒計時。
  十秒鍾不到,顏景辰便出現在臥室門口了……
  翌日,她醒來已過九點,初秋的驕陽穿透窗簾給室內鍍上一層金輝。側頭沒見到枕畔的人,起床到書房一看,果不其然,顏景辰白衣黑褲坐在電腦上看一封郵件,濃密烏發,劍眉星目,真正是個美男子。
  他聽到動靜便側過臉來對她微笑,但一見到她身著昨夜的白襯衫,柔若無骨地靠在門口的姿勢,笑容便凝固在嘴角。
  葉孤容笑道:“你繼續忙吧,我去洗臉……”
  說完,她便轉身折回衛生間梳洗,牙齒刷到一半,顏景辰就闖進來了,自身後抱住她的腰,一雙黑眸從鏡子裏目光灼灼盯著她。
  葉孤容豈能不知他的意圖,含著一口泡沫抗議道:“我在刷牙呢。”
  顏景辰恍若未聞,手掌已經順著寬鬆的衣角摸上來。
  葉孤容含糊道:“呃,你不是還有好多文件要看。”
  顏景辰貼著她的耳畔喘息,“文件不如你好看。”
  兩人吃完午飯,葉孤容便準備回家了,顏景辰死活不讓,非要她再住一晚,搞得她哭笑不得,“明天要上班,我總得回去換身衣服……”
  “就因為這個?”他的語氣倒非常輕鬆。
  “我可沒有勇氣穿一身已經穿了三天的衣服去上班。”
  “雖然我不介意你穿我的襯衫,但我決不允許你穿到室外,所以……”他說著輸入一個網址,道:“你可以在網上訂購全套,讓他們送上門來。”
  葉孤容微微蹙眉,“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不過,我身上沒帶什麽現金……”
  顏景辰似聽到奇聞,呆怔一下迅速反應過來,“算作我的禮物好嗎?”
  葉孤容略作沉吟,然後來到電腦跟前瀏覽網頁,在本城的賣家中選購一套淺紫色的套裝和純白色係內衣,對方承諾當天送貨。
  顏景辰見狀忽然很有感觸地說:“以後我送你禮物,幹脆由你親自去挑選好了……”
  葉孤容嗤笑一聲,“那你何不直接送我現金。”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這句玩笑不大妥當,再看顏景辰,果然神色微變,他黯然歎道:“我的意思是,我幾乎沒有送對過禮物,上次那個……”
  葉孤容知道他要說什麽,立刻握住他的手,解釋道:“我剛剛是開玩笑的,你的喉嚨不好,不要說話……”眼見他兀自鬱悶地皺著?紀罰?中ψ挪鉤湟瘓洌?安還??強畈?坊乖諑穡俊?
  顏景辰眉峰一挑,表示不解。
  葉孤容麵色微紅,低聲道:“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想試試應該也沒什麽……”
  顏景辰終於微笑起來,俯身在她臉頰親吻一下,道:“真遺憾,那個已經被我扔掉了,你不喜歡的東西,我看見了也心煩,我……”
  “不不,那不是你的錯,不需要道歉,是我,我的反應太大了……”葉孤容既害羞又窘迫,“我們別再想這件事了,好嗎?”
  顏景辰依舊蹙眉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
  葉孤容不想繼續糾纏在這個令人尷尬的問題上,幹脆勾住他的脖子,以吻封緘。佳人熱情主動地獻吻,他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周一早晨,當葉孤容穿著新衣服上班時,忽然想起張愛玲的一句話,她說,愛一個人愛到問他那零花錢的地步,是一種嚴格的考驗。葉孤容對這句話深以為然,她向來不能夠心安理得地花別人的錢,除非這個人跟自己關係非比尋常。換個有點兒欠揍的說法就是,我願意花你的錢,說明我把你當自己人了。
  不知怎麽的,這個發現沒有讓她感到喜悅,反而有點兒膽怯,明明是件好事,但她總是能在第一時間想到最壞的結果,真是要命。
  葉孤容深吸一口氣,將心思重新專注於每周一的晨會。
  許塵口若懸河地提出一大串問題,特意指出最近有一部分員工的工作態度散漫,有遲到早退現象等等。葉孤容跟他合作多年,深諳他的作風,立刻意識老板不痛快了,雖然不知道他為何不痛快,但很顯然,使他不痛快的人正是自己。
  她上個禮拜完全不在狀態,這時還真沒意識到問題所在,心想那個改製的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散會後回到辦公室,接到的第一個電話便是老媽,簡潔明了地來一句:“你今晚回家吃飯。”
  葉孤容敏感地覺察到老娘的來意不善,忙問:“有什麽事嗎?”
  “回家吃頓飯還得有什麽事啊?”
  她立刻賠笑,“我們不是前幾天才見過嗎。”
  “我問你,”葉媽媽不再跟女兒兜圈子了,“你是不是交新男朋友了?”
  “怎麽可能……”
  “我問過聶易梵了,他根本沒有和你住一起。”她說完停頓一下,似乎留時間給電話這頭的葉孤容緩衝,以便老實交代,但葉孤容一時還不知怎麽說這事。
  葉媽媽沒有得到回答後,語氣由硬轉柔,“容容,如果是認真交往的男朋友,就找個時間帶回來給我們看看……”
  “媽,我在上班呢。”
  “那男的是哪裏人?多大了?做哪行的?”葉媽媽對她的借口置若罔聞。
  葉孤容毫無準備之下根本不知從何說起。
  葉媽媽繼續扔下重磅炸彈,“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結婚?”
  “你們都住一起了,還不打算結婚?”
  “……”
  “難道那男的隻是想玩玩你,根本沒打算和你結婚?”
  葉孤容徹底無語了,完全不能理解母親的想法,好像她真的嫁不出去似的,她還沒到三十歲呢。換作以前,像聶易梵這樣的女婿她也未必滿意的,現在嘛,女兒是被人拋棄的,二手大齡剩女,自然也就沒資格挑三揀四了,甫一有人問津就巴不得她趕緊嫁出去。
  她心裏生氣,便決定撒個小謊來刺激一下老娘,當下咳嗽一聲道:“實際上,他已經向我求婚了,隻是我還沒有考慮好……”
  “為什麽?他的條件太差……”葉媽媽的語氣果然急起來。
  “不,他的條件非常好,是我的條件太差了,配不上人家。”
  “你今晚帶他來家裏吃飯,讓我看看……”葉媽媽持懷疑態度。
  “就咱們家那房子,我都不好意思把人往家裏領。”
  葉媽媽語塞,一時沒有說話,葉孤容趕緊抓住機會,以上班為由擺脫老娘的嘮叨,掛上電話,繼續處理日常工作不提。
  下午三點多,她到樓下的財務部取資料,回來時前台小妹叫住她說有她的快遞,並拿出簽收單請她簽字。葉孤容簽完字才發現那簽收單的日期的上周五,便問:“咦?這是上周五送來的?”
  前台小妹一邊在抽屜裏找快遞,一邊回答:“是的,快下班才送來,那時你已經走了,我今天忙得忘記給你了。哦,找到了,就是這個。”
  葉孤容接過來一看,竟是顏景辰的筆跡,中文字寫得中規中矩。她將快遞捏在手裏,不由得抿嘴微笑:真是的,有什麽東西不好直接給自己,需要用快遞?啊對了,定是他們上周冷戰,他送東西來道歉的,會是什麽呢?
  她快步走進辦公室,將臂彎的兩個文件袋擱到辦公桌上,迫不及待地撕開快遞封口,裏麵的東西滑出來,她一看,頓時就呆住了。
  沉默半晌,終於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不出所料,裏麵是一枚戒指。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枚戒指太過精美奢華,那粒鑽石華貴絕倫,璀璨奪目,幾乎叫她窒息。
  隨件而來的還有張紙條,上麵寫著一行字:如果它打動了你的鐵石心腸,給我回電好嗎?
  葉孤容呆怔片刻,趕緊拉過椅子坐下來深深呼吸,不能相信這是真的。天知道,有關鑽石的那句笑話她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難為他還記得,還當真了。如果這是他給她的有一個驚喜的話,那麽她還是隻有驚,沒有喜。不過,這次的驚是緣於顏景辰竟如此草率地對待如此貴重的物品,彷佛這是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周末的兩天裏,他居然對此隻字不提?關是這淡定的氣度就足以讓她抓狂,她不?貌懷腥獻約旱男〖易櫻??絞狀問盞秸庋?籩氐睦裎鎄耆?釧?恢??肓恕?
  她平複一下情緒,趕緊把戒指收好,拿出手機撥電話給顏景辰,結果轉到秘書台去了,被告知總裁正在開會,聽得她暗自搖頭:沒完沒了地開會,嗓子能好嗎?
  葉孤容的緊張情緒一直持續到下班,身上攜帶貴重物品都不敢去擠地鐵了,直接攔一輛的士回家去了。她剛進門沒一會兒,顏景辰的電話就來了,用一把沙沙的帶著笑意的嗓音低語:“阿曼說你來過電話……”
  “我收到戒指了。”
  “哦,喜歡嗎?”
  “暈死,你居然一直沒告訴我?”葉孤容的聲音挺起來像要崩潰了。
  “我昨天準備告訴你,但你不讓我說……”顏景辰的語氣極盡委屈,意圖推諉知情不報的責任,她懷疑地追問,“什麽時候?”
  “在你吻我的時候。”
  葉孤容語結,沉默片刻後由衷地長歎道:“太貴重了!我被嚇到了,我不能收……”
  顏景辰趕緊截斷她下麵的話:“我記得你說過隻有鑽石才能打動你的鑽石心……咳咳……”或許是一句話說得太急,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葉孤容見他這樣,心裏不忍,忙道:“我發短信給你吧。”
  掛上電話,她便發信息讓他晚上過來吃飯,奈何顏君回複說,晚上有個商務會餐。她又說,自己真不能收這麽貴重東西。這一次顏君沒有回複她。
  直到她從商場購了事物回家,仍是沒有收到他的短息。
  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想的?如果是求婚的話,那麽他的態度未免太輕率了。可從來也沒見過用鑽石戒指來道歉講和的,任誰都知道一枚戒指所包含的深刻意義,更何況是三克拉的鑽戒。老天,他對以往的女人都這麽大方嗎?
  葉孤容忽然想到這個,心裏就不舒服了,覺得自己真是沒事添堵型的,這在外人看來,不知多浪漫的一件事,她卻總是往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去想,真要命!
  雖然這事有點兒刺激,但晚飯還是要吃的。
  她正在廚房的灶台上忙活,葉媽媽就殺氣騰騰地闖進來了,進門目光一掃,便直奔葉孤容的臥室。
  葉孤容先是錯愕,繼而哭笑不得,看她這副架勢分明是捉奸來的。拜托,她是她女兒,又不是她情敵。
  “老媽,我給你鑰匙,不是讓你這樣隨便闖……”她一語未畢,猛地想起床上那枚戒指,立刻扔下鍋鏟,衝進房間。
  但已經來不及了。
  葉媽媽正捧著那枚藍絲絨小盒目不轉睛。
  “這就是那個人的求婚戒指嗎?”她的聲音裏透著一股不能控製的興奮。
  葉孤容幹笑兩聲,“老媽,難道你沒看出來,這個是假的……”說伸手就去奪老媽手裏的盒子。
  葉媽媽一抬胳膊攔住她,冷笑道:“連求婚戒指都敢送假的,我看這個人你最好別跟他來往了……”
  “誰說這是求婚戒指了?”葉孤容有些急了。
  “你說的啊,他已經跟你求婚了?”
  葉孤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騎虎難下隻好硬著頭皮道:“是啊,他求婚了,但是,但是我……”她忽然噤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對著這樣的求婚戒指,你居然還要考慮?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啊?”葉媽媽沒有發現女兒的異樣,兀自喋喋不休,“那個人呢?快打電話叫他過來,我今晚就要見他。”
  葉孤容看著自己的老媽,再看看天花板,最後長歎一聲道:“他就在你後麵。”
  聞言,葉媽媽呆怔一下,急忙轉身,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站在門口,身材挺拔,臉容俊朗,用暗啞的嗓音含笑道:“抱歉,我看到門開著,就直接進來了。伯母您好!我是……”
  顏景辰剛準備介紹自己,忽聽葉孤容“啊”一聲驚叫,然後旋風般掠過自己的身邊,奔進了廚房。
  葉媽媽卻非常鎮定地一揮手,道:“別管她,我們到客廳裏坐。”
  葉孤容衝進廚房,搶救她那鍋已經來不及搶救的芹菜肉絲,最後隻好全部倒進垃圾桶,眼見老媽和顏景辰齊齊來訪,便重新打開冰箱取出食物,再添幾式清淡菜肴,等她獨自在廚房忙得差不多了,出門到客廳一看:
  老媽和顏景辰相談甚歡!
  葉媽媽臉色紅潤,兩眼發亮地看著顏君,不斷提問。葉孤容幾乎插不進話,三人轉移到飯桌上,她依舊對原先的話題鍥而不舍,“這麽說,趙珊的服裝生意全靠你母親的幫忙……”
  顏景辰微微一笑道:“也不能這麽說,如果珊姨設計的衣服不好,不夠時尚,不但我媽不會穿,PM的藝人更不會穿的。珊姨能有今天靠的是她的實力,她在服裝方麵很有天賦……”
  葉孤容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原來顏君打出了趙珊這張親情牌,難怪如此迅速地就和老媽找到了共同語言。
  葉媽媽似乎很為自己的妹妹驕傲,聞言又開始緬懷過去,絮絮講起她小時候的事情來,顏景辰表現得興趣盎然。葉孤容因為是打小就聽膩的,耳朵都生繭了,忍不住抗議,“老媽,你看他這嗓子啞的,還能說話嗎……”
  葉媽媽被她打斷講話,不但不生氣,反而笑眯眯地看著她,看得葉孤容非常心虛,又得顏景辰過來打圓場,三人這才好好用餐。
  晚餐吃得非常愉快,葉媽媽臨走前,借著洗碗的機會催她趕緊答應顏君的求婚,並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再三告誡,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這真是令葉孤容尷尬,因為顏景辰可不曾說過“請你嫁給我”一類的話。
  送走老媽之後,她才有機會跟顏景辰算賬,“?悴皇峭砩纖滌猩濤窕岵吐穡俊?
  他含笑道:“是啊,但我收到你的短信之後,覺得這件事更為重要。”
  一句話聽得葉孤容柔腸百轉,竟怔怔說不出話來。
  女人的心思非常奇怪,有時你挖空心思也未必能夠討好她,但不經意的一句話就能令她熱淚盈眶。顏景辰沒說什麽甜言蜜語,他不過是缺席一場商務會餐轉道來看她而已,葉孤容就被感動了,完全忘記自己曾經腹誹他態度輕率、不夠認真。
  她心裏非常高興,臉上卻裝得一本正經,“本來我是要將戒指退還給你的,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顏景辰含笑道:“恭喜我們達成共識。”
  葉孤容似笑非笑:“不過,你好像應該說點什麽……?”
  顏景辰故作不知:“說什麽呢?唉,我說了一個晚上,實在是口幹舌燥……”
  葉孤容不等他說完,立刻起身去倒水,顏景辰靠在沙發裏抿嘴竊笑,琢磨著如何讓她主動說出那句話。誰知等葉孤容泡了一杯茶,端回來後忽然岔開話題,問他晚上住哪裏,他既然來了當然是不走的,於是她便去準備他的洗漱用品。
  顏景辰像個跟屁蟲一樣尾隨她,提醒她,“你剛剛要說什麽來著?”
  “沒什麽。”她若無其事地笑笑。
  “沒什麽?”顏景辰微微挑眉,扳過她的肩膀,看住她的眼睛。葉孤容逃避不了,隻得麵對他,勉強笑道:“我剛剛可能太衝動了……”
  “衝動?”
  “我忽然有點不確定,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隻是……”她有些語無倫次。
  顏景辰定定看她頃刻,忽然微笑起來,聲音沙沙道:“我明白,其實我也有點兒害怕。”
  他略頓一下,續道:“婚姻是一輛兩人並駕的馬車,需要彼此配合,相互幫助,稍不和諧,都有可能失控。我雖然一向非常自信,但也不是很確定自己就是一個號的伴侶……”
  葉孤容接口道:“或許有一天,你忽然發現你曾經熱愛著的女子,不過是這世上最尋常、最庸俗的婦人,你曾經愛過她的優點,漸漸變成了你討厭她的理由……”
  “我也可能會變成一個大腹便便、脫發謝頂、模樣猥瑣的中年男人,或許會在陪你逛街的時候,盯著那些年輕漂亮的姑娘們——”
  “你敢!”
  葉孤容鏗鏘有力地打斷他,目露凶光,卻見顏景辰眼底笑意滿溢,終於也撐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顏景辰順勢握住她的手,問道:“那麽你現在的選擇是……”
  葉孤容撇撇嘴:“我還有得選擇嗎?”
  “有的。”
  “什麽?”
  “你可以選擇何時登記注冊,何時舉行婚禮,舉行何種婚禮,唯一沒的選擇的就是新郎。”
  “這可得從長計議……”
  “那麽在這之前,我們先幹點別的事吧?”
  經過葉媽媽的突擊檢查,基本上也就奠定了顏景辰真命天子的地位,搞得葉爸爸好奇心大盛,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表示要請客吃飯,卻被葉孤容以顏君工作太忙兼身體不佳為由謝絕了。他又要求看照片,她便找出十一在烏鎮拍的照片,用手機拍了給老爸發過去。
  葉爸爸稍後發表觀後感說:顏君看起來頗為羞澀,大概是個老實內向的孩子。
  葉孤容看到短信時差點沒被茶水嗆到。
  因為有聶易梵的前車之鑒,更兼顏景辰實在是個難得佳婿,葉媽媽唯恐夜長夢多,回家的當晚就打越洋電話給趙珊,細細打探顏家的底細。趙珊聽說此事,立刻精神大振,十分高興地在電話裏跟姐姐邀功:“容容那趟意大利來對了吧,當初我就覺得他們倆般配,這就叫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葉媽媽聽了隻是笑,精神前所未有的好,夜半三更的兩姐妹互訴衷腸,聊了有個把小時,直至趙珊表示近期要回國一趟,方才結束談話。
  既然有趙珊這樣的媒人,且對顏家知根知底,當然沒什麽可擔憂的,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倆若是結婚了,將來住哪裏?所謂落葉歸根,葉家二老年紀大了,生活得挺好,可不想瞎折騰,否則早幾年就被趙珊慫恿出去了。他們隻得葉孤容一個女兒,若不能承歡膝下,那是非常遺憾的。
  為此,葉爸爸已經開始鬱鬱寡歡了。葉媽媽則認為,顏景辰是個打著燈籠也難找到的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實在叫人無法拒絕。老夫妻倆長籲短歎一番,最後一致認為這個事還是得遵從女兒的決定。
  葉孤容以前也被這個問題深深困擾,那時,她因為並不確定自己是真愛顏景辰的,對倆人的關係缺乏信心,把事情想得困難重重,潛意識裏也有幾分故意刁難、以示真心的意思。現在則是此一時彼一時,此刻她深深為顏君著迷,心理態度都積極起來,早把這個問題丟到腦後了,畢竟顏景辰的任期還有四年,誰也不能預料到四年後的事情,不如順其自然。
  眼下顏景辰的首要任務是迎接大老板的亞洲之行,上海的方案剛剛議定,立即又飛往日本,臨行前告訴葉孤容,下月將帶她出席公司的兩場盛大宴會,搞得她趕緊強化英文聽力。另外,顏君此前看過的兩三處房產,各有優勢,但因為不知道葉孤容的意思,故而一直懸而未決,此時便順理成章地將這事移交給她,由她來做最後決定。
  如此一來,葉孤容忙碌不得閑,倒把原本一直惦記的陳悅那檔子事給擱置下來了。
  直到十月底的某天忽然收到他的郵件,表示事情已經全部搞清楚了。
  陳父年輕時候曾愛過一個姑娘,並一直珍藏著那姑娘的照片,陳母生性善妒,對此耿耿於懷多年。想?壞揭淮溫眯校?褂幸饌饈棧瘢?凰?⑾忠豆氯蕕南嗝部崴普掌?鐧呐?櫻?謔潛鬩?齪竺嫻囊幌盜惺慮欏??憧矗???凶蓯淺瀆?伺既壞氖隆?
  為此,陳母特意來了一趟歐洲之旅,借機去拜訪了葉孤容的姨媽趙珊,但具體過程如何、細節怎樣、結果又如何,陳悅沒有說,想來其中必定另有隱情,不足為外人道也。
  葉孤容了解事情原委,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被勾起十足的好奇心,沒想到姨媽還藏有這樣一段隱秘情事。
  當晚,她把郵件內容說給顏景辰聽,他也甚覺意外。兩人躺在床上八卦一會兒,她不由得浮想翩翩,一些老舊俗套的電影情節自發跳出腦海演繹起來,因階級門第之差,家長棒打鴛鴦,孤女遠赴海外雲雲。聽得顏景辰哈哈大笑,建議她寫個劇本遞給麥克,沒準他會感興趣。
  然而,生活畢竟不是電視劇,沒有那麽多的戲劇化。葉孤容原也以為這背後或許有個重大懸念在等著自己,不料原來是虛驚一場,她並非主角,不過是別人故事的引子。生活有時就是一場意外,且有一種不可知的神秘感,甚至是荒謬的,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唯有把握現在,活在當下。
  當下,葉孤容的問題還真不少,迫在眉睫的便是顏君為迎接大老板而準備的盛大晚宴,他為這場盛會忙得昏天暗地,好幾天沒見著人影了,可見他的重視程度,這無形中也加深了她的緊張感。
  其次是購房的一係列問題,雖說是慷顏君之慨,但她還未習慣如何去做一名財資豐厚的中產階級,故而愈發要斟酌再三,畢竟是一次性付款百萬啊,堪比割肉。
  再則就是工作上的問題了,自打國慶節過後,她就覺出許塵對自己的態度有異,怎奈個人瑣事太多,顧不上溝通交流。
  這些事情已經夠焦頭爛額了,偏偏老媽還三不五時地來問候一番,這個才是真正無敵的殺手鐧啊。
  總之,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充斥她的生活,霸占住她的時間,以至於她都沒有發現自己十月份的例假沒有來。等她想起來的時候,便想當然的認為可能最近一段日子精神緊張,經期紊亂了,因為這事是有前例的。如果兩個月還沒來,那就真應該重視了,現在嘛,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宴會上了。
  當晚在一場由全體員工參與的盛大宴會上,葉孤容有幸認識到一個與往日大不相同的顏景辰,身著筆挺考究的西裝,姿態從容地往主席台上一站,原本稍顯喧鬧的大廳裏霎時鴉雀無聲。
  他的舉止自信而優雅,他的聲音冷靜晴朗,彷佛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感染力,叫人們不由自主地仰視。那些女職員看向他的愛慕眼神令葉孤容禁不住要起嫉妒之心。該死的是,當晚宴進入相對輕鬆隨意的階段時,她們居然明目張膽地前來邀舞。更該死的是,顏景辰居然沒有拒絕。
  這大大刺激了葉孤容。她忽然意識到母親的擔憂也許是對的,必須早日將之收入囊中,終結他泛濫成災的桃花運。
  顏景辰一曲歸來,發現她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先悠閑地喝下一口酒,然後方才微笑道:“想什麽呢?”
  葉孤容將目光投入幻豔光影下的舞池,沉默一下,誠實回答他:“我在想,你的單身證明應該快到期了吧?”
  顏景辰眸底的笑意漸大,簡潔應道:“快了。”
  葉孤容似有若無地哼一聲,“你一向都這麽招蜂惹蝶嗎?”
  顏景辰聞言心情大悅,低聲道:“你難道沒看出來,我才是被招惹的那個……”
  葉孤容冷冷道:“我隻看到你被招惹得很愉快。”
  顏景辰嘴角忍不住上揚,“那絕對是因為你的表情取悅了我。”
  他說著低下頭來,吻住她豐盈的唇。這時舞池裏的薩克斯樂越發蕩氣回腸纏綿動人,他們吻得難舍難分,迷迷糊糊地聽著那迷人音樂,都有點兒心神俱醉的意味。
  終於,顏景辰放開她,將她帶進了一間僻靜的包廂,葉孤容意亂情迷之下很不純潔地想歪了,愈發覺得刺激興奮。誰知他忽然將她按坐在沙發裏,雙目炯炯地盯住她,“容容,有一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
  葉孤容聞言微怔。
  “這件事可能會讓你受驚,當然,你也可能不會受驚。但是,經驗告訴我,你是一個不喜歡意外的人,所以我……”
  葉孤容笑著打斷他,“你嚇到我了,景辰,到底是什麽事?”
  顏景辰深吸一口氣,道:“是這樣的。剛剛,當我們倆走進這個房間之後,外麵的人已經行動起來了……”
  “他們在幹什麽?”
  “重新布置場地,用萬朵的玫瑰和百合裝飾大廳,排列成七個英文字母……”
  “哪七個?”
  “Marry me.”
  “呃?”
  “當然還有樂隊,他們是PM旗下最著名的一支樂隊,本次專程從紐約飛過來為我們演奏,曲子是麥克特意為我們倆寫的……”
  “麥克也來了?”
  “不僅他來了,我的父母,和你的父母,還有珊姨,他們此刻都已經在外麵了。”
  “等等等等,他們什麽時候來了?”
  “三天前。”
  “這麽說,你那幾天不是在忙工作,而是在忙這件事?”
  “是。”
  “……”
  “當我手持玫瑰和戒指向你求婚的時候,燈光師會把我們倆的影像投射到一塊巨大屏幕上……”
  “我以為你不會……”
  “我絕不會忘記求婚這麽重要的事。”
  “可是,那枚戒指我沒帶過來……”
  “家母已將祖傳戒指交給我。”
  葉孤容這一下徹底???耍?聊?膁魏鋈磺嶸??羝鵠矗?疤彀。?綣?悴凰擔?頤蛔薊岬背≡蔚埂E叮?粵耍?業淖庇忻揮謝ǎ啃璨恍枰?掛幌攏俊彼?鋈槐淶鎂執儼話財鵠礎?
  顏景辰握住她的肩膀,深情款款道:“你永遠都是最美的。”
  葉孤容迎視他的目光,心底忽然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溫柔,巨大的感動和幸福在她的肺腑轟然炸開,迅速填充至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令她鼻頭發酸。
  顏景辰低頭看一下手表,含笑道:“他們大概還需要幾分鍾,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彩排一下如何?”
  聽到這句話,葉孤容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但是,在顏君認真嚴肅的眼神下終於收斂了笑容,端正姿態。
  顏景辰握住她的手,鄭重地單膝跪地,凝視她的眼睛,問道:“你愛我嗎?”
  葉孤容淚盈於睫,反握他溫熱寬厚的手掌,用力點頭,“我愛你。”
  顏景辰聞言沉默約有三秒,方道:“很好。下一個問題……”
  葉孤容搶先一步問道:“你願意娶我嗎?”
  顏景辰的黑眸閃過一絲笑意,沉聲道:“我願意。”
  葉孤容低頭親吻他的唇,片刻後放開他,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你準備好了嗎?”
  “有你,我不怕。”
  顏景辰微笑著站起身,牽起她的手一起走向門口,然後為她緩緩打開門,於是葉孤容看到一個全新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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