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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眉:愛情底線

(2010-05-11 09:01:20) 下一個

  第一章 往事似夢似相識
  太陽從樓群的縫隙斜照下來,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熱度,刺人眼眸。TAXI裏空調已經開了,但仍然讓人感覺不到清涼。五月的廣州好似三伏天氣,酷暑難耐。或者,是我這個初來乍到的人還不能適應這個城市這樣熱烈的表達方式,產生了恐懼心理。
  司機一邊開著車,一邊隨著CD哼著歌,是劉若英的《後來》,他哼唱得荒腔走板,男音女調,一口粵味濃重的普通話,聽起來十分滑稽,不過他倒是渾然不覺,頗為自得其樂。
  在黃埔大道中下了車,對著麵前高高的樓群,我深深吸了口氣,和著剛剛壓在胸口的那口濁氣一起吐出,頓時感覺舒服多了。我定了定神,這裏就是我要來麵試的宏圖精密化妝品有限公司所在的辦公樓。走進大堂,總台小姐笑容甜美地問我找誰,知道我的來意後,她打了個電話,然後對我說道:“江小姐你好,陳總的辦公室在八樓,請你上去後左轉!”
  謝過總台小姐,我又深深吸了口氣,覺得狀態不錯的時候,我走進電梯。
  在電梯間,我掏出鏡子,鏡子裏是一張有著彎眉秀眼的臉,淡妝之下,還算精神,隻是臉頰略有些發紅,這是天氣的原因。我塗了點唇膏潤潤顯得有些幹的嘴唇,對著鏡中的人兒嫣然一笑。嗯,就這樣了。
  八樓到了,出了電梯,走到門前,自動的玻璃門感應到我的到來,已經打開了。
  有個身形高挑的女子走過來,她自我介紹:“江小姐是嗎,我是陳總的特別助理,他現在正在開會,請你稍等一下。”
  公司職員訓練有素,熱情而不過分,有禮而且得體,看來這家公司還不錯。找工作本來就是一個互相挑選的過程,目前我對我所看到的非常滿意。
  我坐在會客椅上靜靜等待。
  如果不是那場車禍,我早已和男友何傑步入婚姻的殿堂了,與廣州這個城市毫無聯係。可是生活總是和人們開著玩笑,不允許任何人享受過多的快樂和幸福,總是在別人毫無防範的時候,奪走一些東西,殘忍地看著人們痛苦絕望。
  當時接到消息,我奔過去的時候,何傑絕望淒涼的眼神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隨著他閉上眼睛,我和他曾經的快樂和幸福也畫上了句號。我在回憶裏痛苦得無以複加,不能接受他離我而去的事實。很長時間裏我都足不出戶,媽媽怕我想不開,到處打電話找人開導我。一年多後,我才恢複過來,可是,我卻無法再在熟悉的地方工作,那裏每一處,仿佛都有何傑的氣息存在。
  我頹廢、失落,本來大有前途的工作一落千丈,我想,何傑是我心頭的烙印,他對我的愛,對我的嗬護,我永遠無法忘記。下班後,或者周末,我無意識地走,總是出現在何傑的墓前,忘記時間。每個夜晚,枕頭上總是洇濕一片。
  這樣的日子,渾渾噩噩過了兩年,媽媽又給我所有的同學打電話,請他們到家裏玩,讓他們轉移我的注意力。大學同學鍾欣建議我到廣州來,說換個環境也許可以盡快走出那段傷痛,我接受了她的建議。
  我不知道從武漢來到這裏是不是正確的選擇,然而再在那個熟悉的地方待下去,睹物思人,我怕我會崩潰。
  來到廣州後,不同的氣候與風土人情,不同的天空與環境,讓我真的從那段痛苦中走了出來。也許一味痛苦並不是緬懷何傑最好的方式,死者已矣,他在另一個世界,也是希望我過得開心一點的。
  於是在到廣州後的第二個禮拜,我開始在人才市場投寄簡曆,並且把資料發到網上,開始關注《廣州日報》的招聘信息。經過比較、選擇和網上信息了解,我對宏圖精密化妝品有限公司的待遇情況比較滿意,投寄了簡曆,在寄出簡曆的第四天,我得到了這個麵試機會。
  二十分鍾後,那個總經理助理過來了,嫣然一笑道:“江小姐,陳總已開完會了,請你進去麵試!”
  我點了點頭,站起來隨著她向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順著過道轉了兩個彎,她在一間房前停下了腳步,我看著標示牌上“總經理辦公室”幾個字。助理敲門,裏麵傳來:“請進!”
  她推開門,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衝裏麵道:“總經理,江小姐已經來了。”
  我走進門,寬大的辦公室裏,一個男人正盯著電腦,聽到助理的聲音,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衝我點點頭,道:“請坐!”
  助理退出去了,我在他麵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這是個眼神銳利的男人,三十二三歲,棱角分明的臉,英俊且不怒而威,深灰色的Giorgio Armani西服,條紋領帶,處處彰顯著成功男人的做派。辦公桌桌牌上寫著“總經理 陳定嘉”。
  我不想再在他的注視中被動地接受一些類似於一問一答的提問,先開了口:“陳總經理,你好,我是江雅柔,來應聘貴公司的研發部技師一職。”
  陳定嘉點點頭,唇角慢慢扯起一個微笑,雖然淺淡,卻使他麵部表情頓時柔和起來,他道:“江小姐,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在武漢工作了三年,也是從事研發工作,而且工作狀況不錯,待遇也挺好,為什麽突然想到來廣州發展?”
  我被他無意的話題擊中,心中一痛,有點呼吸困難,我以為我已經能夠控製自己了,可是,當這個問題被提及時,我的心還是痛得死去活來。我真想站起來,逃出這個地方,逃得遠遠的,不見任何人,不理任何事,不再麵對這樣的問題。
  然而我不能。
  我還要工作,我還要生活。何傑雖然去了,我還有愛我的爸媽,我還有那麽多關心我的朋友,我必須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上來。
  陳定嘉隻是一個陌生人,他不會體會到我的痛苦和無奈,也無法體會到我的痛苦和無奈。何況這樣的問題,不過是麵試中極平常的一問。沒有誰該為我的痛苦埋單,我也不能怪他殘忍地揭開了我的傷疤。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隻是想……換個環境!”
  他略帶審視地看著我,似乎在探究我這話後麵隱含著什麽意思,我不想讓他看見我眼中的傷痛,略略避開了他的目光。
  他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笑道:“廣州和其他城市相比,節奏要快很多。沒辦法,競爭激烈,時間就是金錢!”
  我勉強笑了笑,道:“是的,我想,這些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他點了一下頭,道:“江小姐在這行已經工作了三年,對化妝品這個行業有什麽高見?”
  “高見不敢!”我道,“化妝品這個行業有很大的市場空間,是個不會衰退的行業,但也是個競爭力非常強的行業。隨著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對化妝品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不但要效果好,還要無任何副作用。所以,要想在這個行業立足並得到長足發展,就需要不斷創新,研發出更適合市場的產品,不斷把新產品推出市場,滿足人們對美麗的需求。”
  他略略點了點頭,問道:“你覺得最關鍵的是什麽?”
  我簡短地道:“有消費者信賴的品牌,並走在市場的前端!”
  他的目光投到我臉上,我微微抬起臉,迎著他的目光,這個時候,我需要把我自信的一麵展示出來。
  他幾乎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個非常專業的問題,對於我從事過三年的行業,這幾個問題都不難回答,但他提出這樣的問題,充分顯示他對這個領域的深入和熟悉。我不敢掉以輕心,注意語速的恰到好處,條理分明地回答了他的提問。
  這樣持續了四十多分鍾,對於這個行業,陳定嘉自己也有很獨到的見解,包括研發過程中的細節,他也是相當熟悉的。到後來,麵試便已經不再是提問和回答,而是一種良性的溝通和交流。在交流之中,我展示了自己的才華和能力,也對他的才華和能力佩服不已。
  看來,如果能在這個公司做事,我會學到不少東西。
  最後,他的目光掃過我,眼神敏銳而深沉,然後低下頭,在一張紙上飛快寫了幾個字,遞給我,說道:“如果你認為可以接受,那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
  我看了一眼,上麵寫著“試用期三個月,月薪四千,試用期滿加薪”幾個字。
  這份工資和我在武漢的工資差不多,然而現在我初來乍到,需要時間讓他來相信我的能力,並因此願意支付工資,這不是紙上談兵可以辦到的,需要成績來證明。
  他見我沒出聲,又加了一句:“如果表現優秀,可以提前結束試用期!”
  我吸了口氣,點點頭,道:“我接受!”
  他對我伸出手,道:“歡迎你的加入!”
  我與他握手,他展顏一笑,這樣近的距離,這樣的笑意猛然擊中了我,我突然感覺那雙眼睛那樣熟悉,心底深處埋藏的記憶頓時如潮水一般把我包圍住,多麽驚人的相似啊!
  我心中一震,身子不由得輕輕顫抖起來,好像一陣寒流湧過我的身體,隻感覺手心發冷,一陣一陣疼痛直擊胸腔,我咬著牙承受著內心的痛苦,讓自己保持著微笑。可是那種鋪天蓋地的痛一波一波地擊來,像蟲子一樣啃噬著我的內心。我幾乎支撐不住,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那個笑容,也一定扭曲而難看。
  我的變化太過明顯,陳定嘉感覺到了,他略有些訝異地看著我,問道:“江小姐,你不舒服嗎?”
  “哦,沒有!”我回過神來,逼著自己壓下翻騰的心緒,收回了手,手心已經布滿了冷汗。
  他關切地看了我一眼,問道:“真的沒事?我看你臉色不大好,額頭都是汗。要不要去看看醫生?”說著他抽了紙巾遞過來。
  我接過,拭去額頭的冷汗,勉強笑道:“真的沒事,謝謝你!”
  陳定嘉又打量了我一眼,我避開了他的目光。
  我不敢麵對那樣關切的眼神,也不敢麵對那樣相似的眼神,我寧願我麵對的,仍然是先前的他,那個目光敏銳深沉,仿佛洞悉一切的他。
  我怎麽能告訴他,是因為看見了他微笑的眼神,所以才會這樣失態?
  當確定我的確沒事後,陳定嘉按了桌上的內線,“葉子,你帶江小姐去辦一下入職手續!”然後又對我道,“如果你身體不適,也可以明天再辦手續!”
  “沒事!我已經好了!”
  門被敲響,先前那位特別助理葉子走了進來,她笑容明媚地道:“江小姐,請隨我來!”
  我的心中還波濤洶湧著,從與他握手後,我一直不敢再看他那雙眼睛,怕我會再次失態。隨著葉子走出辦公室到人力資源處辦入職手續時,心神還沒法平靜,我深深地呼吸,對自己說,隻是相似而已。
  是的,隻是相似而已。
  這個相似,讓我決定在這裏重新開始,這個相似,將會為我的人生帶來什麽樣的故事?
  不會,什麽也不會,因為,隻是相似。
  辦完入職手續,我看看表,已經五點多了,麵試加上這些手續,一共花了三個多小時。
  剛上TAXI,手機響了,是鍾欣打電話來問我麵試情形,我大略說了,她笑道:“還挺順利的,你直接到我雜誌社樓下來吧,咱們一起吃個飯,慶祝你在廣州的職業生涯正式開始!”
  我咂舌道:“你早說啊,那樣我可以坐地鐵,也省點錢。我現在可是在TAXI上,從黃埔大道到你那兒,你想讓我大出血啊?”
  她在那邊笑道:“你這不是好日子到了嗎?江大工程師,難道有好的開始,你就不能奢侈這麽一回?別太苛刻自己啊!”
  我抿嘴笑了笑,說道:“那我聽你的,就奢侈這麽一回好了。反正你是我的強有力後援,到時我山窮水盡成窮光蛋沒錢交房租了,你也不忍心我露宿街頭是不是?”
  “這你就說錯了,隻怕到時候輪不到我不忍心呢!”她笑,“雅柔你隻要招招手,還愁石榴裙下不會拜倒一大幫?”
  “你盡管笑我吧,”我道,“我不跟你鬥嘴,誰不知道你是財經名記,那張嘴呀,巧舌如簧。我要跟你鬥嘴,這不是拿自己的弱點來貼你的強項,自找難堪嗎?”
  她笑嗬嗬地道:“我可從來不知道我有這麽厲害呢。好了,不多說了,雅柔,我就在這兒等你了,正好處理一下手頭的事兒,你到了打我電話。”
  “好的!”
  掛了電話,我由衷地感激鍾欣,她怕我走不出那段傷痛,處處照顧我,不著痕跡地安撫我。對於她的關切和照顧,除了心中默默地感謝,我更慶幸老天讓我擁有這樣美好的友情。
  那雙眼睛又跳到我的眼前,我搖了搖頭,仿佛要搖掉一段記憶。該走出來了,不然,我還要叫愛我的爸媽和關心我的朋友們為我擔心多久?
  廣州的天氣和環境,都和家鄉的不一樣,既然已經離開那個地方,那麽就在這樣一個全新的環境裏,開始另一段新生活吧。不管等待我的是什麽,我相信,這個城市的燈火一定會容納我這個外鄉人的。
  正是下班高峰期,老是堵車,好在工作已經敲定,心情比較放鬆,所以我也不是很在意。
  到鍾欣所在雜誌社的樓下,已經六點,鍾欣已經下樓了,見我從車裏出來,她笑逐顏開地迎了過來:“堵車堵得厲害吧?這就是廣州的特色,車多人多紅燈多。網上有人說了,上車時是青春少年,下車時是白發老翁,最美好的年華都在堵車中浪費了。”
  我忍俊不禁,這種說法可夠誇張的,這樣的黑色幽默從另一方麵反映出廣州這個城市的人還是非常樂觀的,堵車的無奈經這樣幽默一番,似乎也不那麽讓人討厭了。
  鍾欣揚了揚手中的一遝紙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些東西你一定感興趣!”
  我接過來,原來是宏圖的相關資料,說到對廣州各行業的熟悉,怕也隻有鍾欣了,她是雜誌社主編,雜誌有個財經版塊,就是專門對那些事業有成的人進行專訪的,所以,她手中的資料很齊全,包括公司成立的時間、背景、創始人是誰。我正要翻看,鍾欣壓住我的手笑道:“不急在這一時吧?現在最要緊的是對付咱們的胃。張飛有句名言,人不吃飯是會餓的。現在,我已經很餓了。”
  我笑道:“我也餓了,那咱們先去吃點什麽吧!嗯,這兒我可不熟哦,我把主動權交給你了,你說吃什麽就吃什麽。”說著把資料收進包裏。
  她撲哧一笑:“我怎麽感覺到一絲嫁雞隨雞的味兒?你把自己交給我了,那我不是得對你的一生負責了?”
  “你要負責你就負吧,反正吃虧的不是我!”以前在大學裏我們鬧慣了,嘴裏和她鬥著,感覺卻非常溫暖。
  一路說笑,心情異常放鬆。吃過飯後,我陪鍾欣逛商場,我們各買了一套衣服,回到住處,已經九點多。
  以後的生活,都會這樣充實吧,尤其是有工作之後。
  我相信,新的生活已經開始了。

  第二章 不平凡的試用期
  鍾欣的資料的確齊全,宏圖公司的創始人是陳定嘉的爺爺,經過三代人的經營,到目前已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型公司發展為職員數千、正籌備著上市的大型公司了。這中間固然有陳氏上兩代總經理的努力,也不可忽視現任總經理的魄力與才能。做守成之主,能不退反進,而且進步快速,不是隻靠沿襲舊有的製度就可以實現。
  能夠在這樣的公司工作,於我的職業生涯,也是極有前景的。早在來廣州之初,我就不打算再回武漢,也許我以後的工作與生活,都將在廣州這個城市。一份好的工作,自然是能讓我紮根在這裏的最基本的保障。
  研發部有一個非常大的辦公室,十幾間實驗室,裏麵儀器與設備齊全,辦公室裝潢得可以用“豪華”二字形容。我到研發部的第一天,助理小金便帶我挨個認識了部門的人員。研發部辦公室共有六個人,一個總監,兩個高級技師,兩個技師,一個助理。助理小金是個二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剛工作滿半年。整個部門除了小金和一個女高級技師外,四個男性,男女比例失調。總監叫張景維,是個貴州人,三十一二歲,戴了副金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小而深邃。
  或許是從事的工作的關係,我感覺他們對我都不是十分熱情,但也不冷淡。我初來乍到,對於他們的反應早有心理準備,因此也並不覺得異常,至少小金的笑容還是很甜美的。
  上班第二天,張景維讓我獨立研發一種麵膜,他給我的資料並不多,不過該有的設備與材料,實驗室裏都有。
  我想這大概就是我在這個公司所要交的第一份答卷了,即使不是陳定嘉的意思,也應該是張景維的想法。在研發部門從事技師工作,不用像普通技術員一樣一直工作在第一線,這就表示要有比普通技術員更加過硬的專業知識和研發能力,如果連獨自研發一種產品的能力都沒有,的確是不適合立足的。
  我接受這項測試,實際上,這種研發事項,於我來說,雖然不是太容易,但也並沒有特別的為難之處。而張景維給我的時間是一個半月,這時間是比較合理的。
  我把全部精力都用於研發這種產品上,希望有個好的開始。
  陳定嘉每天都會來研發部看看,進了研發實驗室,他一改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那種深沉睿智,換成了一副知識淵博、溫文爾雅的樣子,仿佛一個資深的研發工程師麵對著自己的研發產品,目光中滿是柔和。看來他對公司的經營,不僅當成是生意,更當成是生命的一部分,能夠用這樣的心來經營生意的人不多,也難怪他能取得這樣的成績。
  一周之後,我已經整理出了思路,並且小有收獲,我的匯報讓張景維有些意外,他可能沒有想到我會這麽快就理出頭緒。但對於他眼中的讚賞,我卻並不意外。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自己的智慧。
  這期間,為了上班的方便,我已經搬出了鍾欣的住處,在天河區租了間小小的公寓,雖然離公司也不近,但比鍾欣所在的海珠區來說,卻已近了很多。這樣上下班用在車上的時間就少多了。
  鍾欣怕我一個人住寂寞,把她的電視搬了過來,又要把電腦給我,我謝絕了她的好意。她的工作是離不開電腦的。我已經工作了,這些東西可以自己慢慢添置,不能給她帶來不便。
  等拿了薪水,我再添置一台電腦,這居室就不缺什麽了。
  或者也缺的,缺少一個細致溫柔的男人,所以每天晚上回來,都感覺四壁清冷,即使把電視聲音開到很大,還是能聽到寂寞的聲音。我買了鮮花,但鮮花怒放,似乎仍然無法驅除心底深處的空落。
  何傑一次次出現在我的夢裏,我曾經那麽依賴他的溫暖,突然之間卻什麽也沒有了,這樣的失措和失落、落寞和寂寞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現在能充實我的,隻有工作,因此,我投入工作之中的熱情比在武漢要多得多。
  我把資料帶回住處研究,在書桌前計算著幾種物質混合的比例,揣摩著物質糅合後會有的反應……一張張紙被我扔進紙簍,但一個個方案也放在了我的案頭,縱使熬得眼睛發紅,也是值得的。
  這樣努力的結果是,我隻用了一個月時間,就研製出了那種叫“清芙”的麵膜。
  經過試驗,所有測試皆達標,陳定嘉當即拍板,下到生產廠家去生產,營銷部早將前期生產的樣品推入市場,產品上市後銷量居然還不錯。統計的報表我也是關注的,看著攀升的數字,看著它在同類產品中所占的銷售比例,我這一個月的努力沒有白費。
  張景維看向我的目光便多了幾許笑意,其他的同事對我也熱情多了,工作之中開始有說有笑起來。原來在這個公司,任何人看重的,都是一個人的能力,有能力的人自然會得到重視,那麽初到時我遭遇不冷不熱的尷尬,已經是相當的好運氣了。
  我的這份答卷顯然也讓陳定嘉比較滿意,在產品推入市場後的第四天,他的助理葉子便過來請我去他的辦公室。
  敲開門的時候,陳定嘉看過來的目光已經很溫和了。他儒雅地笑,那種笑意是恰到好處的,親切,透徹,有點俯視——任何上司對下屬的目光。
  他衝我點點頭,示意我坐下:“江工專業紮實啊,‘清芙’在市場上反響不錯。而且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研製出來了,出乎我意料!”
  我淡淡笑了笑,道:“陳總誇獎了,不過是借了公司品牌的光,所以能進入市場。”這倒是實話,宏圖公司打出的產品,總比一些雜牌更受消費者歡迎。我這產品,固然質量不錯,但酒好也怕巷子深,在這上麵是沾了公司品牌一些光的。
  他敏銳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我迎著他的目光,沒有表示出太多熱切,也許淡然才是我此時的心情,我不認為研發出一種產品在市場有不錯的銷路就算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以前在武漢,我負責的是一個公司的研發部,產品都是由我研製或拍板才流入市場。雖然公司不如宏圖大,但我也不是沒見過世麵。
  他笑道:“寵辱不驚?”
  沒料到他竟然會這樣親切地開起玩笑,我也笑道:“是成績尚微!”
  “好,好一個成績尚微,江工誌存高遠了。哈哈。”
  我應道:“不敢,隻是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為宏圖不可或缺的人才!”
  他略顯意外地看了我一眼,也許沒想到我看似柔弱,竟然說出這樣毫不掩飾自己意圖的話來。我隻是想讓他知道,我是願意用更多的心思,來與公司共同成長的。我相信他以一個總經理的身份,不會反感手下職員這樣的“野心”!
  果然,他讚賞地道:“我也希望,江工能成為宏圖發展中舉足輕重的人才,我相信江工的能力!”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能做的,似乎隻有提供更大的天地,讓江工可以充分發揮才能。”
  “那先謝謝陳總的成全了。”我笑。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說道:“這是獎金。嗯,還有,江工,你的試用期到今天就結束了,歡迎你成為我們公司的正式職員!”
  我意外地抬起頭來,試用期三個月是他說的,現在才一個半月,居然提前結束了。
  看出我的意外,他笑道:“對於有能力的人,我們一向看重。你麵試的那一天,我就說過,試用期最長三個月,如果表現優秀可以提前結束。”
  我接過信封,從厚度來看,這獎金倒是不菲。對他的解釋我笑了笑,提前結束試用期,這對於我是極大的好事,而他居然好像怕我不接受一般。
  他在顧及我的自尊心嗎?怕我認為是他對我的施舍?
  嗬嗬,怎麽會?我雖然意外,卻並沒有不安,我覺得以我的能力,這也不是什麽出奇的事情。在廣州,我隻是還不熟悉這邊的市場需求,缺少一定的市場調研資料,但這些,如果我想要,也不是很難的事情。我唯一欠缺的,不過是資曆,我在這裏的時間尚短。
  和他握手,我說:“謝謝!”
  “千萬別客氣,”他遲疑了一下,終於道,“至於薪酬,再加兩千你覺得能接受嗎?”
  我了然地笑了笑,在他看來,他已經給了我他所能給我的最高限度,我隻不過研製出了一種麵膜,讓他知道我具備基本能力,他卻不知道我的能力到底達到什麽程度。而我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也需要時間。我說道:“我想,現在是夠了。如果當我感覺這個待遇不能接受的時候,我會更加努力用成績來向你要求加薪!”
  他又望住我,目光很深。我的自信和坦誠,想必讓他既意外又讚賞。
  但這目光,我卻不敢正視了,當他這樣望著我的時候,我總會產生一種錯覺,那種感覺很不好。這是一種讓人身在雲端卻不得不落回現實的感覺,我不想回到公寓後,一個人更加孤寂,於是移開目光,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問道:“陳總還有什麽吩咐嗎?”
  “哦,”他回過神來,“嗯,沒有了。對了,晚上有空嗎?如果有空,今晚請你們研發部吃飯,當是歡迎你正式加入宏圖。”
  我微笑:“謝謝陳總的盛情!”
  研發已經告一段落,下班後突然的空茫讓我總是不知道身在何處,這兩天來,我總是在一種恍惚和痛苦中度過。如果今天晚上不用獨對空牆,我是樂意的。那麽長的時間,我正愁不好打發。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會讓葉子去通知其他人的。”
  他笑了笑,笑意有些深,我無法揣測他笑容後麵是什麽意思,也許隻是一個總經理對優秀員工的讚賞與期待吧。
  “好的。”我答。
  從陳定嘉的辦公室出來,我心中很有些興奮。捏著獎金袋,想著這兩天可以把電腦提回來、可以請鍾欣吃飯、可以買自己想買的衣服,心情便愉悅了,以至於回到研發部辦公室,笑容還在臉上。
  小金笑道:“雅柔姐,發獎金啦?這麽高興!”
  這小妮子倒是一猜就中,我笑著點頭,道:“辛苦了一個月,我終於不用再吃泡麵了。”
  韓沁一聽,撲哧一聲笑了:“雅柔,看你說的,咱們部門的男同胞們可都滿心憐惜了,我才不信你一直吃泡麵呢。”
  “就是呀,我看雅柔姐你氣色好得很,泡麵哪裏能有這個效果?”小金幫腔道。
  我苦著臉:“韓姐,我初來乍到,坐吃山空啊。能有泡麵吃就不錯了,今天拿到獎金,我就想好好改善一下生活呢。你要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你衣食無憂,自然不能體會我的生活!”
  馮焯一直都很活躍,雖是三個女孩子的話題,他也插進來道:“原來吃泡麵可以皮膚這麽好,我也要吃一個月泡麵試試,省得我臉上這些痘痘一直此起彼伏!告訴我,吃哪個牌子的泡麵最有效?”
  宋少洪從資料堆裏抬起頭來,推了推眼鏡說:“我看,你就是吃兩個月的泡麵也沒效果的,人家江雅柔是天生麗質,吃什麽都補,換你身上就未必。你準備吃泡麵的錢,不如請我去酒吧。”
  馮焯怪叫道:“書呆子也動凡心了,你要討好美女,也不能踩著我的肩膀呀!”
  張景維笑道:“大老爺們鬧內訌,可不是讓三個美女看笑話嘛!”
  “那沒法子,”馮焯道,“我是被踩的那個,怎麽也要翻翻身做主人。”
  大家互開了一陣玩笑,最後,韓沁抱住我的肩道道:“雅柔,你除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也應該改善改善我們今晚的生活呀?”
  “是呀是呀,發了獎金應該請客呀!”小金馬上配合。
  “我正有這個想法。”我笑臉盈盈。
  “好呀,那咱們可不客氣了。”韓沁笑逐顏開,小金拍手歡笑。
  “不過,陳總沒給我這個機會。”我笑了笑,話鋒一轉,又故意頓住,她們以為我故意捉弄,正要抗議,我笑吟吟地接著道,“陳總說了,今晚請我們部門吃飯!我怎麽敢跟他爭呢,是不是?”
  小金興奮地道:“真的呀?陳總會跟我們一起去?”小女孩的心思還真瞞不住人。
  我心裏笑了笑,陳定嘉事業有成,又是那樣深沉的一個人,即使沒有結婚,也該是個有故事的男人,那水豈是小金這樣的女孩可以蹚得了的?不過,與她也僅是同事,這話卻是說不得的。再說,誰年少的時候不會暗戀上那樣一個人?誰又計較了那個人是不是合適呢?
  一會兒,葉子果然來通知晚上聚餐,她的笑意還是那麽親切得體,顯得極是精明能幹。
  葉子走的時候衝我笑了笑,笑得非常優雅,我卻從她的眼神之中看到幾許銳利。是不是她身處這個位置,自然而然彰顯這種讓人難以親近的氣度,又或者有別的意思?
  我與她並無利益衝突,按說她不可能對我有什麽成見,或者有什麽不滿。也許是我太敏感了,又或者,隻是我的錯覺?因為她已笑意嫣然,臉色一派柔和親切,轉身的姿勢,也沒有半點僵硬的感覺。
  我不願自尋煩惱,把這種奇怪的想法拋開去。
  韓沁和宋少洪有車,張景維自然也是有車一族。韓沁邀我坐她的車,小金也擠了進來,馮焯和唐平坐進宋少洪的車裏。張景維笑道:“看來我不夠有親和力,所以你們都不跟我同車。”
  韓沁笑道:“現在知道缺點,馬上改正,為時不晚!”
  張景維與韓沁關係親密,我雖然後來才到,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對韓沁的玩笑話,張景維自然笑容可掬,說道:“美女有命,當然隻有聽從。”
  唐平從車窗裏探出頭來笑著說道:“現在就給你一個改正的機會,咱們研究彩票都好久了,你給提供一個幸運數字。要是中了五百萬,我請大家環遊世界。”
  小金叫道:“你都快掉彩票堆裏了,今天大家一起出去,還念念不忘你的彩票,也不怕掃了我們的興頭。”
  “怎麽會,說不定下一個五百萬,就產生在我們三人之中。你們想一想環遊世界,該更開心才是。哈哈。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快到酒店去,省得陳總等我們。”
  車開動了,大家去預訂好的酒店,一路上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天河路附近,一輛帕薩特從右麵路上開過來,小金低低地驚呼了一聲。我看了她一眼,隻見她的目光盯著那輛車,我也看過去,原來那是陳定嘉的車。陳定嘉開車,葉子坐在副駕位置,眉開眼笑的樣子。
  我移回目光,韓沁卻笑道:“美女真是好,可以想坐誰的車就坐誰的車。”
  她的玩笑讓小金不好意思再繼續緊盯著那輛車看,也回過頭笑笑:“依我看,還是有車真是好,想要誰上車就要誰上車!”
  我笑:“饒了我,我承認我一向不會玩文字遊戲。你們繞口令似的,把我都給繞暈了。”
  這時,陳定嘉的車已經不見了。
  韓沁側頭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這顯然不是回應我剛才說的話,那麽,她這笑容之中又包含著什麽玄機呢?

  第三章 藏拙
  在酒店的包間,葉子自然坐在陳定嘉右手邊,她妝容精致,想必是刻意化過的,那件低領小禮服是Burberry品牌的,她也成功地將這帶有濃烈英倫色彩的Burberry穿出了韻味。纖細的腰肢,修長的腿,還有細細的高跟鞋,處處顯出她的風情。
  陳定嘉左手邊那個位置空著,這個位置張景維坐著最合適,因為他是研發部的總監。但小金看了張景維一眼,遲疑了一下,勇敢地坐了過去。
  張景維若無其事地坐在小金左邊,韓沁坐張景維左邊,九個人圍桌而坐。
  小金略低著頭,麵色有些發紅,正是那種又興奮又忐忑,又暗喜又不安的神情。她的樣子太過明顯,我不由得暗笑。到底太年輕,為了感情,就忘了一些利害關係,可那份感情卻也隻不過鏡花水月般不可捉摸。小金這麽聰明,她不是不知道的,知道還這麽做,就不知道是該佩服她的勇氣,還是該惋惜她的魯莽。
  我坐在葉子的對麵,與她目光不經意間相接,又不意外地看到了那抹銳利。我啜了一口茶,把目光移開去。
  我並不敏銳,為何卻感覺到氣氛有些奇怪?
  葉子和張景維,他們的表現總讓我感覺有些特別。葉子老拿眼睛瞟我,而張景維,我卻從他眼底看到幾許深沉,這深沉不是從落座後開始的,似乎先前開玩笑時就存在,隻是我沒怎麽在意。
  不會是因為我吧,我不過是一個新職員,一個小小的研發部技師,我既不會撼動他們的位置,也不會與他們有什麽利益衝突。雖然今天晚上的聚餐,陳定嘉是以歡迎我的名義,然而我明白,那也不過是他身為一個總經理,籠絡研發部門的手段而已。
  不想了,也許是我敏感。
  陳定嘉談笑風生,服務生拿來菜單,他把菜單推到中間,卻看著我說道:“今天的主角是江工,第一個菜,還是由江工來點吧!”
  我推辭道:“陳總可別這麽說,今天陳總請咱們部門吃飯,如果陳總不想點第一個菜,那就請張總監來點吧。”
  張景維當然不肯占這個先,笑著開玩笑道:“江工你這就不對了,陳總都欽點了你,你怎麽能推給我呢?”
  陳定嘉笑得儒雅而親切:“大家都別這麽客氣吧。要都這麽客氣下來,這頓飯可就別扭了。依我說,大家就別計較這麽多,放鬆一下,公司裏的層級,就別帶到飯桌上來了。”
  老總開了口,下麵自然哄然答應,不過應雖應了,誰又真能不把老總當老總呢。
  陳定嘉是個調節氣氛的高手,知道大家還不能完全放開,便聊開話題,從國際國內的形勢聊到股市的大盤,從明星的緋聞聊到廣州的房價,這樣一來,果然大家都放鬆了不少。
  菜在一片玩笑聲中點好了,飲料也先上來了,我啜著柳橙汁,也應和大家的玩笑。不過我知道這樣的場合,我實在不應該表現得太過出風頭。本來陳定嘉這次聚餐就是以歡迎我的加入為理由,要是我表現得太過張揚,想來不論是葉子還是張景維,都不會太高興。
  在這個時候樹敵,絕對不是明智之舉,我確實想與公司共成長,在公司的發展過程中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如果因為人際關係的問題讓我今後的工作多許多變數,這個險我還是不想冒的。
  因此,能不說話的時候,我也恰到好處地沉默,多半時候,隻是微笑著傾聽。也許傾聽不僅能藏拙,而且更能讓人顯得內斂。即使我並不拙,無拙可藏,微笑也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了。親切而不過分,隨和又不輕浮。既不會顯得我格格不入,也不會顯得我過於熱切。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張景維雖然笑得輕快自然,陳總也笑得輕鬆和氣,但是,氣氛仍然有些微妙。
  這絕對不是因為小金的座位或是點菜的先後問題引起的,如果是他們之間的某種心病,那麽,應該早就心知肚明了吧。但他們表麵上都沒事人一樣,就這定力和這涵養,便夠我修煉好久了。
  小金不時偷眼看看陳定嘉,每當陳定嘉回答她的問題或是主動問她什麽時,她都興奮得雙眼發光。
  我想陳定嘉是不會看不出那雙眼睛裏對他的熱切的,然而,像小金這麽單純的女孩,陳定嘉也是不敢沾惹的吧!
  就算是精明漂亮的葉子,陳定嘉對她的態度也曖昧得很。憑感覺,我能看出來,葉子在工作中或許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葉子並沒有走入他的生活。這樣工作與生活截然分開的男人倒是讓人佩服,對葉子來說,隻怕是一件又傷心又懊惱的事兒。
  宋少洪、馮焯和唐平三個彩票王,除了席間大家參與的話題,一找著機會就把話題繞到彩票上,滿口就是中了五百萬後怎樣怎樣,那表情,好像明天就會中五百萬似的。
  韓沁偶爾也會和我說話,不過她更大的興趣是在張景維身上。
  這一頓飯吃吃聊聊,花了兩個多小時。
  飯後,馮焯提議唱卡拉OK,大家沒反對,於是有服務生來撤掉桌椅。這包間倒是樣樣齊備,桌椅撤走後,便成了個卡啦OK包間。馮焯先拿起麥克風,唱了首陳奕迅的《不要說話》,他的音色不錯,唱起來有七分原味。
  陳定嘉首先鼓起掌來,帶來掌聲一片。
  接著大家起哄要陳定嘉唱,陳定嘉微笑推辭了,張景維被推上了台。
  在大家興高采烈聽著張景維唱歌的時候,我看了陳定嘉一眼,他坐在那裏慢品咖啡的樣子,顯得非常沉穩。
  這樣的氣質,是先天具有的,還是在生活中慢慢形成的?我發現自己會在不經意間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似乎對他特別關注。
  我是個外表看來很時尚,但骨子裏卻相當傳統的人,所以,對於往事總是念念不忘,正因為這樣,對於似曾相識的一雙眼睛,即使此時是完全不同的眼神,我也一樣會有片刻怔忡。
  其實那是一種全無意義的注視,就如我會時常對著手機發呆一樣,那手機,是何傑為我買的。
  我又把目光移到陳定嘉身上,此時他的目光有些飄,心思顯然不在這裏,但為了“與民同樂”,卻讓自己坐在這裏,慢條斯理地啜著咖啡。他為什麽要勉強自己在這兒與我們說笑呢,莫非這是老總們用來籠絡下屬的手段之一?
  到底不像我啊,我是寧願擠到人堆裏,拖得一刻是一刻,讓自己少受一點心靈的煎熬也是好的。然而,我的這種方式,也未必就是有用的。飲鴆止渴吧,哪次夜半醒來,不是更加孤寂?
  正在胡思亂想,不期然與一道目光撞個正著,是陳定嘉感覺到我的注視了,所以也看向我嗎?我沒有心理準備,顯得有些慌亂地移開目光,但一想到自己這樣的行為很幼稚,於是又移了回去。
  他衝我笑了笑,神色平靜。
  我也笑了笑,努力保持神色平靜。然後,我把目光移開了。
  葉子坐在一邊,我發現她看向陳定嘉的目光相當奇怪,那不是銳利,也不是精明,倒像是掙紮,像是哀怨。
  以陳定嘉這樣事業有成、外表英俊的男子,難免不讓一些女人虎視眈眈,想必葉子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些我都不感興趣。
  就像韓沁和小金的交談,唐平對葉子的搭訕一樣,我都隻當自己沒有聽見。
  這看似簡單的人際關係,我怎麽感覺中間有些奇怪呢?不過,我還是不要太深想吧。隻要我行走的地方一片河清海晏就行了,不關我的事就別招攬上身。職場肉眼不見的硝煙,在武漢我也略有見識,有些時候,還需要不沾微塵的好。
  我的猜測沒有錯,陳定嘉的“與民同樂”不是沒有理由的,隻是顯然他並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而張景維的深藏不露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半個月後,張景維辭職了。
  隨後,韓沁也辭職了,她與張景維的關係在部門內並不是什麽秘密,張景維走的時候,我就猜到她一定會走,隻是不知道會這麽快,而且不過一天,宋少洪也遞交了辭呈。
  韓沁的辭職我並不意外,但宋少洪的離去,我就有些奇怪了,一個部門之內,總監和高級技師在兩天之內全部相繼離職,這意味著什麽?
  是一次有預謀的集體辭職,還是偶然之間的巧合?但有一點是必然的,研發部因為走了三個大將,已經元氣大傷。如果要想繼續研發工作,不但部門內的人力已經薄弱,需要重新填充,也必須把因人員離去後資料的整合工作做好,而且,研發部舉足輕重,需要一個熟悉業務並且有魄力有手段的人來掌管。
  我不知道陳定嘉是怎麽想的,但是,這些天他必定是很煩惱的,從他緊蹙的眉頭就可以看出來了。
  葉子作為他的特別助理,還是非常稱職的。我想,隻要葉子在,公司內部的事情應不會有多大影響。雖然張景維、宋少洪和韓沁這三個主力已經離去,研發部內部空虛,但再聘精英,補足這個空缺並不太難。
  人力資源部門已經在招聘人才,但是,研發部的工作卻是個看起來閑逸,做起來精細的部門。要想招到一個熟悉業務並能獨立研發的人員並不是容易的事情,對於技術人員,自然也是寧缺毋濫。
  就在宋少洪走後的第三天,唐平也辭職了。
  之後,是葉子的離開。
  葉子,這個陳定嘉的特別助理,他的左膀右臂,竟然也辭職離開公司了。
  我絕沒想到葉子竟然辭職,這讓我非常意外,看來我猜測錯誤,葉子對陳定嘉,並沒有我以為的愛戀和仰慕,為什麽她會這麽決絕地離開?
  而這麽多人的離去,絕對不是單純的事情。
  我幾乎可以確定是有人在挖牆腳了。
  花這麽大的手筆來挖牆腳,而且一挖就是幾個,一周之內抽空對方一個部門的精英,恐怕是有針對性的。估計是競爭對手做的事兒,目的是整垮陳定嘉。新產品就是公司賴以生存的法寶,如果一段時間研發不出新產品,必定被市場淘汰。即使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這中間出現人才斷層,影響或是推遲新產品上市,對於公司來說,損失也是相當大的。
  想不到我剛決心與公司共成長,公司就遭遇這樣沉重的打擊。這樣的打擊後果可大可小,隻看陳定嘉的承受能力。如果他承受不住,這曆時三代的公司就隻有倒閉的命運了。
  是誰下手這麽狠,手段這麽毒呢?
  鍾欣給我的資料裏麵,並沒有提及宏圖競爭對手的問題,我想即使去問鍾欣,她也不能確定是哪家公司做的“好事”。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呢?
  我剛剛獲得這份工作,難道又要麵臨換工作的境地?
  不由得苦笑,想不到我在廣州的第一份工作,不到兩個月,就麵臨這樣的尷尬,陳定嘉能撐得住嗎?宏圖還能大展宏圖嗎?去留一時之間竟然成了我必須考慮的問題。
  下班後,心情煩悶的我在好又多商場閑逛了一圈,但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此時卻無法激起我的購物欲望。我並不是擔心當宏圖有什麽變故的時候,我找不到一份更好的工作,隻是這樣短暫的職業生涯,是我始料未及的。
  剛剛走出商場,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竟然是張景維。
  挺意外的,雖然相處了近兩個月,他也並不是一個嚴苛的上司,但是,我們的關係一直很淡,僅限於上司和下屬,甚至不能算是朋友。他離職之初,也不曾聯係我,卻在這麽多天之後給我打來電話,這個電話就有些突兀了,他有什麽事情呢?
  接通後,他說是有點事找我,問我有沒有空。我自然是有空的,於是約了他在棠安路的一間咖啡廳見。
  剛從TAXI裏出來,透過落地玻璃窗,我便看到張景維,他看起來春風滿麵,西服筆挺,皮鞋鋥亮。才短短十多天不見,他似乎換了個人似的,一改以前深沉銳利的樣兒,多了幾分親和力,但也多了幾分居高臨下的氣勢。
  想必現在的工作比在宏圖時讓他滿意得多,但他找我做什麽呢?說是炫耀,他自然沒這個必要,我也想不出有什麽理由;說是敘舊,以我和他的交情,似乎也無舊可敘。
  我剛剛進門,他就看到了,衝我這邊招了招手打招呼。我點點頭微笑著走過去。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我應該保持該有的禮儀。
  在他對麵坐下來,他笑容可掬:“江工,這陣工作還順利嗎?”
  我搖搖頭,實話實說道:“不太好,現在研發部就我和馮焯兩個人,工作開展不開,研發部已接近癱瘓,新產品的研製也因缺乏人手,不得不推遲或者取消。”
  大概沒料到我這麽直白,張景維略微有些尷尬,說道:“嗯……咳,這個,是有點的。不過,江工如果不願意再理這堆亂攤子,以江工的能力,也容易得很啊!”
  他在暗示什麽呢?我笑笑:“哪兒能呢?我剛過試用期,在廣州也是人生地不熟。要找一份工作可沒有這麽容易。”
  他笑了,這一笑,臉部表情便自然起來:“江工太謙虛了,你完全有這個能力。如果江工願意,我倒能略盡綿薄之力。”
  我心中一動,他連我也想挖走?我看著他,笑道:“謝謝張總監的好意,張總監現在在哪家公司高就?”
  張景維拿出張名片遞給我,說道:“景天公司,也是化妝品行業,以後有事可以找我!”
  我接過來,一看,名片上的頭銜是“景天公司副總經理、研發中心總監”。我對廣州的企業不是很熟,看來我得問問鍾欣,或是去網上查查資料。我笑道:“張總榮升了,恭喜恭喜!”
  “謝謝!”他看著我說道,“江工,我把你的能力對我們老總說了,他非常歡迎你能來我們景天公司,如果你願意過來,待遇比在宏圖絕對高一倍,你來到景天,就是高級技師,讓你獨立負責一個研發小組。景天公司不比宏圖公司小,你在這兒,一樣有發展空間,不,是更大的發展空間。相信我,江工,自從你來到研發部展示你的能力之後,我非常欣賞你,希望以後還能與你繼續合作。”他非常誠摯地說。
  他無疑是個善於攻心的人,在外求職,無非求一份待遇好、有更大發展空間的工作,現在他就用這兩點來說服我。我承認我是相當動心的,隻是,我心裏還是有些猶豫,這也不是一時可以決斷的事。
  張景維看出我的想法,笑了笑,非常體貼地道:“你不必急於答複我,畢竟這件事還是要考慮清楚一些為好。”頓了頓,他又說道,“江工,現在,宏圖的研發部名存實亡,你獨力也難以回天,陳總是個好老總,可我也有我離開的理由。宏圖的研發部門雖然不是因為我的原因而導致現在的結果,但是,我也有一部分責任。對於宏圖的現狀,我也很遺憾。不過,人往高處走,何況是一份有更大發展空間、更高待遇的工作呢。”
  這番話算是開誠布公了,他的坦誠讓我很感動。我在他手下也不過一個多月時間,隻是研發了一款產品,充其量隻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小技師。他來找我,自然並不是因為他們老總聽說過我的名字,而是真的出自他的本心。我相信他是真的欣賞我的才華,才願意把我推薦給他們老總,並且親自來做這個說客的。
  這似乎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並不是每個新入職的人都能有這樣的機會,得到舊上司的賞識,並且能夠因此而換一份更好的工作。這是他對我的一種提拔和工作能力的肯定。當然,於他,也不是沒有好處的,畢竟手下有一批能征善戰的大將,他的地位才能更穩如泰山。
  我誠心道:“謝謝張總還惦記著我,我會好好考慮的。”
  我決定好好考慮,首先,我要查一些資料,看看景天公司是不是有張景維說得這麽好。然後,我還得看看,景天公司願意給我這個新人什麽樣的待遇。
  正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隻是,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畢竟,陳定嘉還是個不錯的老總。

  第四章 去留都為難
  回到公寓,我先開了電腦。聚餐過後兩天,我便把電腦買回了家,迫不及待地與網絡親密接觸。聯上了網,這才不算與世隔絕。
  點開網絡,景天公司的資料搜出來一大片,網絡真是好,足不出戶,想要的東西動動鼠標就能得到,又省時又省力。
  這景天公司的確不比宏圖公司小,但要比宏圖的曆程短多了,是這幾年才成立的一家化妝品公司,法人代表叫韓弘揚。在短短幾年裏,從名不見經傳,一舉躍為化妝品業界小有名氣的公司,而且還在不斷擴張。除了雄厚的財力之外,這家公司的老總眼光之準,決斷之明,也是不可小視的。
  誠然,如果在這樣一家公司工作,必定有更大的發展空間,而且它首先能給的待遇就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現在所得。
  我承認我已經動心了。
  張景維那句話說得好,人往高處走。在職場上,更能看到前景,更有發展的工作,實在讓人無法抗拒。
  順手開了QQ,好友欄裏頭像全是灰的,我本想與鍾欣聊聊,聽聽她的意見,但顯然她並不在線,也許正忙於約見下一期的版麵風雲人物,也許在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人生有許多事沒有定數,比如她和莊周的感情。當時她與莊周相愛,不也曾同樣投入整個身心,誰又能料到感情的變數竟然會有這樣大,誰又能想到自以為很了解的人其實並不是適合自己的人呢?
  在這點上,我該慶幸,何傑對我,一直全心全意,所以,他的離去,才是我人生最大的損失。我知道這世上,再不會有哪個男人像他一樣對我了。可是,我懂得珍惜的時候,已經太晚,晚到隻剩下了回憶。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何傑的離去,讓我的感情世界一片荒蕪,我想,我也一樣,失去了愛的能力。再不會有人來喚醒我心中那點愛的火苗。就讓它成為死火吧,這是我對何傑的祭奠。
  正準備下線,好友欄裏一個頭像跳動了一下,竟是老七肖偌寧。
  大學裏,我們同宿舍的七個女孩子按年齡一路排下去,鍾欣第三,我在第六,肖偌寧是最活潑可愛的小妹妹。
  “六姐,你怎麽也成了網蟲?”
  “我在查資料呀!”
  “哦,六姐,你和三姐到一塊兒了,感覺廣州的天空是不是特別寬廣呀?”
  我笑了笑,在鍵盤上敲道:“哪兒的天空都是一樣寬廣啊,比如南寧,要不然,怎麽能讓你這隻小燕子流連忘返?”
  “那是,六姐肯跟我開玩笑,我就放心了。現在工作順利嗎?”
  “嗯,一般!”
  “那就是不順利了?六姐,剛到一個地方,遇到點兒困難是難免的,不過我相信這都難不倒六姐啦。嘻嘻!”說著發過來一張笑臉,她又開始施展她那天真無敵的笑了。
  我不由得笑了:“是啊,我可能要換工作了。”
  “啊,為什麽?上次遇見三姐,她說你找到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為什麽就要換呀?”
  我把目前這些情況對她說了,她沉默了幾秒,對話框裏就出現一大片字:“那就換吧。六姐,這個事兒我有朋友也遇到過。這明擺的是被財大氣粗的競爭對手擺了一道,競爭對手既然出手了,就不會隻擺這一道便偃旗息鼓,現在的公司已經元氣大傷,你留下來,也不過是陪著老總死撐一段時間,到後來,公司要是垮掉,連再找工作都困難。既然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跳就跳吧,誰不希望找一份更勝於目前的工作?何況六姐是真的有能力,目前從事這一個普通技術員工作也是有點委屈了。你和你這個老總打交道的時間也不久,即使你現在離開,也不算什麽不道德的事情,是不是?別太多顧慮了,我倒建議六姐做個職場上的女強人呢。”
  我笑了笑:“女強人我倒是不想,不過,你知道的啦,你六姐我也不是聖人,有更好的條件,我自然會動心了。既然有人慧眼識珠,我當然也不應該放棄這個機會。”
  “就是就是,工作又不是古代女子嫁人,要從一而終。六姐,要是可靠的公司,你覺得條件不錯就跳過去吧!”
  我被她的比喻逗笑了:“我在網上查過了,倒是一家不錯的公司。”
  “你再問問三姐吧,換工作畢竟也是一件大事。三姐在廣州待的時間長,又有那麽多的資源,她那兒的信息絕對是真實的。”
  我也正有這個意思,我說:“我一會兒給她電話!”
  肖偌寧下線後,我剛要撥鍾欣的電話,手機就響起,可真巧,竟然是鍾欣打過來的。
  剛接通,鍾欣不待我說話,先問我:“雅柔,你還好吧?”
  她這樣關切,我心中一暖,知道她一定是得到消息,知道宏圖近期的變化了,我笑道:“果然不愧是財經名記,企業界有什麽風吹草動都瞞不了你。”
  她也笑:“我也算消息夠閉塞的了,現在才聽說,怕你心情受到影響,所以打電話過來問問你。”
  “我沒事。”我微笑著把頭後仰,靠在旋轉坐椅靠背上,椅子被我的力道帶動,向一邊旋去,與電腦呈四十五度角。我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捏捏有點酸的肩,說道:“我隻是公司的一個小人物,公司的變故對我倒沒什麽影響,隻是另找一份工作而已。”
  “難得你想得這麽開,”鍾欣說道,“你已經想好退路了?”她頓了頓,突然笑道,“哈,我明白了,江大工程師已經展示了你的實力,人才哪家公司都不會嫌多,那景天公司,一定也對你敞開了大門。如果我猜得不錯,你現在正在選擇是去是留?”
  鍾欣敏銳,跟她說話一向省力,我笑道:“你說得對呀,我正在想是去是留。”
  “是要好好想想!”鍾欣的聲音很輕快,不過她並沒像肖偌寧一樣極力讚成我跳槽。
  “正想你給點建議呢。”
  鍾欣說道:“資料嘛,我這裏是有一些,主意還得你自己拿。嗯,我覺得呢,你留下來或是離開,都一樣有發展空間,不過,留下來所走的路要艱難得多。”
  “這個我也知道,要振興一個已經快被掏空的地方,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想過這一點,自覺自己沒有這份耐心和毅力。隻不過,我不知道景天公司的誠意有多少。”
  “說的是,振興一個已快被掏空的公司不容易,但是,去一個已經有不少人才的地方,要嶄露頭角也一樣困難。這就是我不知道該給你什麽建議的原因,你自己選擇吧,不管你選擇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
  “嗯,我明白!”我由衷地說道,“鍾欣,謝謝你,你是最了解我的,我的顧慮和困擾,你全都知道。你的理解,讓我放鬆了不少。”
  “行啦,又不是演電視,你別跟我整肥皂劇的台詞了,你想酸得我今晚睡不著呀?”
  鍾欣的玩笑讓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到底是四年同學,她總是知道怎樣讓我開心起來。我笑道:“明天聚一聚吧,我們有兩個禮拜沒見了!”
  “好啊,明天我約見個客戶,他在天河體育中心附近,我直接過來找你,省得你跑一趟啦!”
  “那就這麽說定了!”
  “嗯,你也別多想了,早點休息!”
  “你也是,早點休息吧,別太辛苦!”
  掛了電話,我還坐在電腦前不想動。
  腦子裏有點亂,和好朋友聊天是可以緩解情緒,但事情卻還是得要自己來麵對,來作決定作選擇的。而誠如鍾欣所說,不管哪個決定,都是有利有弊。
  我擔心的是,宏圖還能撐多久呢?景天對宏圖的挖牆腳,絕對不止是研發部門,如果景天的大手滲透到各個部門,把各部門的精英都挖走了,那麽宏圖就真的隻是一個搖搖欲墜的支架。要選擇留下,這支架一倒,我的職業生涯,就是一種不得不結束的挫敗,我有必要來為宏圖承受這種挫敗嗎?
  而在景天,雖然人才眾多,要嶄露頭角不太容易,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實力,那也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何況張景維答應過我,讓我獨立負責一個研發小組,這是最容易出成績的,我相信我可以憑我的能力讓他們刮目相看,從而走穩我職場上前進階梯的關鍵步伐。
  我把玩著鼠標,無意識地看著光標上下移動。
  唉,不管那麽多了,張景維說過會給我時間考慮,這個決定,我不必著急著作。明天和鍾欣聚一聚,這兩個禮拜來,前一個禮拜因為剛成為正式職員對工作的非常熱情,後一個禮拜又是因為部門同事離去後對以後工作的擔心,使我沒有興致穿過半個廣州城去見鍾欣,而她一直挺忙。我到廣州這幾個月讓她費了不少心,也不想讓她再做我的傾訴垃圾桶。但我沒想到,當她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把心裏想的都告訴了她。
  也許這才叫朋友吧,再說以她對我的了解和關心,我想不讓她知道似乎也不太可能。
  早晨走進宏圖的辦公樓,前台小姐正漫不經心地修剪指甲,一點不像以前那樣笑臉迎人。隔壁的辦公室,幾個業務員聚在一起聊天,聲音壓得很低,而他們營銷部的總監王翼強卻不在辦公室。平時上班時路過這裏的時候,他都會在辦公桌前處理工作的,難道他又出差了?
  這看起來有點奇怪,一種安靜到冷清的氣氛,一種沉悶到壓抑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陳定嘉的辦公室門緊閉著,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裏麵。
  我看著那道門,想起那間寬大的辦公室,想起陳定嘉穩健的身影。現在,被景天公司步步進逼,他還像以前那樣嗎?
  我快步穿過走道,走向我們研發部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顯得非常冷清,以前有七個人,即使都不說話,也會感覺很熱鬧,現在隻剩下馮焯、小金和我。
  馮焯雖然個性活潑,愛開玩笑,但這兩天也挺沉默。
  而小金,就完全像個受了驚的小鹿一樣,搞不清狀況。她太年輕了,初入職場,大學校園裏帶來的天真還沒有消去,要她想得更深入也不太可能。
  我剛坐下來,小金就苦兮兮一張臉說道:“人力資源部那邊怎麽還沒招人過來呀?這麽大的辦公室就咱們三個人,怪冷清的。”
  馮焯有些發牢騷似的說話了:“現在招人?難呐。連王翼強都辭職走了,每個部門都缺人,而且都是缺主管,缺精英,人力資源部招得過來嗎?”
  我一怔,王翼強辭職了?我看向馮焯:“是嗎?我昨天上班還見到王總監呢。”
  “昨天下午辦的離職手續啦,他可真強哦,自己走了也就走了,聽說還把營銷部的銷售尖子全帶走了!”
  我本來還對宏圖抱有希望,現在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怔住了,連營銷部都被抽空了,那宏圖現在麵臨的境況,可比我想象中還要嚴重。
  “陳總呢?”我問。
  馮焯沒精打采地道:“鎖辦公室裏呐,看著自己精心培養的人才一個禮拜時間走掉大半,連正常工作也因為人員大量流失而沒法繼續下去。營銷部的銷售尖子走得一個不剩,而投放到市場的所有產品又被另一個品牌的效果差不多、價格卻低得不可思議的產品搶占了市場,銀行又在催收賬款……內外都不順,換我是他,跳樓的想法都有了。”
  馮焯說的產品的事情,是前幾天大家就已經知道的。景天公司不知道與宏圖有什麽過節,針對宏圖推出的幾十種產品,他們也研發出效果差不多的產品,和我們的產品一起投入市場中,而他們定下的價格,那根本就不是價格,而是白送。
  這場價格戰經過兩個月後,造成宏圖的產品嚴重滯銷。
  景天公司明顯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讓宏圖的產品沒有立足之地。而這個時候,宏圖內部的人員又相繼離職,造成一種恐慌,即使身在公司內的人,也無法安心工作。
  而還沒到期的貸款,銀行也怕宏圖公司麵臨破產而提前催收,這就使宏圖公司更加雪上加霜了。
  “不是吧,馮焯,你怎麽這麽說陳總哦,他不會被打挎的啦。”小金趕緊道。
  我苦笑:“內憂外患,這的確是比較沉重的打擊了!”即使陳定嘉不被打垮,要撐起宏圖,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小金睜著無辜的大眼睛,一臉擔憂地道:“那陳總不會有事吧?”
  馮焯聳聳肩:“但願吧。現在宏圖麵臨非常嚴峻的現實,到底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就看陳總能不能撐下去了。”他看了我一眼,又說道,“江工,你會不會走啊?”
  我沒答,反問道:“那你會不會走啊?”
  他沒料到我會反問他,怔了一下,搔了搔頭,說道:“我沒想過,不過,如果宏圖公司沒能振作起來,我想不走也不行啊!”
  “不會的,陳總一定可以撐下去的,馮焯,你要對陳總有信心啊!”小金著急地道,“是不是,雅柔姐?”
  我想了想,說道:“現在每天都發生不少事,我也不知道。”
  馮焯看了我一眼,突然咧咧嘴笑了笑,不過那笑容實在太勉強,他站起來說:“唉,總想這些做什麽,咱們開工吧。不管怎麽樣,做一天和尚,就得要撞一天鍾。我去實驗室了。”
  小金低著頭去整理報表資料了。
  我看著他們,馮焯似乎沒準備走,小金大概也是不會走的,我呢?我該走還是該留?
  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也去了實驗室。
  馮焯戴著帽子和口罩,正在儀器前聚精會神地工作。他對工作非常認真,即使這時候,也沒有分心的樣子。
  我進去後,他看了我一眼,又回頭看儀器了。
  我拿了個量杯,剛想取點樣過來看看,馮焯突然又回過頭來,他叫我:“雅柔姐,你有沒有接到張總監的電話?”
  我飛快地轉頭看著他,我怎麽忘了,連我都接到張總監的邀請,以馮焯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他沒理由沒接到張景維的電話呀。我點了點頭:“接到了。”
  他說:“我也接到了。”
  我嗯了一聲,說道:“你是不是決定不走?”
  他笑了笑,低下頭看看儀器數據,然後道:“是呀,我決定不走。除非宏圖倒閉了,我不得不走。”
  我看著他,這兩個月的相處,我們是比較熟了,但同事之間,有些話還是不能說的。我猶豫著要不要問原因,想想,其實也沒必要,我又何必這麽八卦。
  馮焯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你一定覺得我挺傻的。”
  “哪能呢?沒呀!”
  “一年前我剛大學畢業,麵試了好多家公司,都被人拒在門外。那次遇到陳總,他隻問了幾個問題,就錄用了我。後來他說,他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期待,所以決定給我一個機會。我剛進來的時候,隻是一個小小的技術員。上班還沒滿一個月,我妹妹就在學校出了車禍,家裏條件不好,我們兩個的學費都扯得父母夠難的了。妹妹急著要送進醫院,醫院讓先交三千元,我生活費都不夠呢,哪來這麽多錢,當時我都快急瘋了。但我初來乍到,找不到人借錢,想著耽誤妹妹手術,那天上班的時候就哭了。正好陳總來巡視工作,聽了我的情況,二話不說,馬上給了我三千元,叫我趕緊去醫院。後來又主動問我妹妹的恢複情況,問還需不需要錢。”
  我不知道馮焯心中還藏著這件事,平時看他樂嗬嗬的,原來心思挺細。
  馮焯看著我,眼圈有點發紅:“如果是現在,我也許不會這樣感動,但那時候,一個應屆畢業生,一個月也就一千多元工資,而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技術員,在宏圖,有很多我這樣的普通職員,所以我相信陳總當時是不求回報的。我那時就決定,我會一直待在宏圖,除非宏圖不要我了。”
  馮焯的話讓我心裏不太好受,也許是這些天太過壓抑,也許是宏圖的現狀讓我們每個人都看不到未來,所以,他把我當成了傾訴心事的人。

  第五章 醉眼看錯車
  第三天下班的時候,張景維打了我電話,請我喝咖啡。他是想知道我考慮的結果了,幾天過去了,我的確應該給他答複。
  走進咖啡廳,張景維衝我搖手招呼,他的對麵還坐了一個人,那人五十多歲,一身灰色西服,看向我的眼神裏隱隱透著一種打量,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的。
  張景維笑容可掬:“來,來,江工,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景天公司的總經理韓先生。韓總,這位就是我向你推薦的江工程師,江雅柔小姐!”
  這人就是景天公司的法人代表韓弘揚嗎?他為什麽要見我呢?我意外地和他握手。他很爽朗地道:“江小姐,景維是我的老朋友了,我相信他的眼光,他極力推薦的人,絕對是優秀的人才。所以我希望江小姐能考慮一下來我們景天發展!”
  我禮貌地微笑道:“謝謝韓總,謝謝張總,景天公司的大名我也非常仰慕,能得到韓總和張總的賞識,我感到非常榮幸!”
  韓弘揚笑道:“那咱們可以達成共識了。”
  落座後,韓弘揚充分表示了他的誠意,並允諾隻要我願意去景天公司,他會給比現在多一倍的工資,讓我獨立負責一個研發小組,給我單獨分配一套一室一廳的公寓。
  這些條件,從張景維口中說出後,又從他嘴裏得到證實;從他親自見我,並且給我那些許諾,無疑更加說明景天公司對聘請我是很有誠意的。
  我在這一刻,心中已暗暗決定了,我做不了力挽狂瀾的英雄,隻能隨波逐流,在平靜的水域之中去求一份不平凡。
  韓弘揚有氣度和可親的態度,又有身為一個公司總經理的威儀和風範,他的誠意,我的確已沒有理由拒絕。
  我不是馮焯,對陳定嘉的感恩之心沒有到他那樣無怨無悔追隨的程度。
  走的時候,韓弘揚再次和我握手,說道:“江小姐,景天的大門已經向你敞開,隨時歡迎你過來,我更希望明天你就能來公司辦入職手續!”
  我點點頭笑道:“謝謝韓總,我會盡快處理完這邊的事情過來的。”
  張景維笑嗬嗬地道:“江工啊,以後咱們又是同事了。”
  “這都有賴於張總你的極力推薦,非常感謝你!”
  “又見外了不是?都是朋友了,就別這麽客氣,以後是同事,要請你幫忙的地方也不會少呢!”
  看著他們的車開走,我也攔了輛TAXI。
  當下定決心之後,心裏反倒放鬆了,我仿佛看到了即將到來的不同的職場生活,在另一個公司,要麵臨的是另一片天。這片天裏,會給我提供更加好的環境,會給我更加優渥的條件,讓我可以更無後顧之憂地專心於研發工作,讓我用我的專業為我的職場打造另一片寬廣的天空。
  想到這裏,連廣州充滿汽車尾氣的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
  人常說退一步海闊天空,但我,卻是前進一步海闊天空。心情好的時候最想跟好朋友分享,我拿出手機,撥通鍾欣的電話。
  “雅柔!”
  “鍾欣,今晚沒有活動吧?我去你那兒啊!”
  “好啊,剛完成手頭的Case,晚上沒事。哎,前天我們還聚過,怎麽心情這麽好,又想到我了?有什麽好事兒?”
  我笑:“沒有好事兒就不能找你聚聚嗎?”
  “我可沒這意思啊,你天天來找我聚我也沒意見啊,就怕江大工程師太忙!”
  “別取笑我了,我現在可是大閑人一個。”
  “過幾天還不是一樣要忙起來,倒要趁你是大閑人時多找機會聚一聚。”鍾欣笑道,“一會兒給你介紹個朋友認識一下吧,是個律師,一個很不錯的人。”
  “行啊。那到時見!”
  “好的,到時見,拜拜!”
  我對著手機笑了笑,收起來,下了TAXI,進地鐵站。坐地鐵可比TAXI要便宜得多,我再心情暢快,也不想這樣奢侈。
  和鍾欣約在竹西茶舍見麵,我對茶沒什麽研究,總覺得那是文人的事,以前每次和朋友約在茶吧見麵,都被他們笑我牛嚼牡丹,我也不當一回事。
  但竹西茶舍的雅致和清幽,讓人一進去就感覺到不一樣,好像回到了大自然,那樣清靜,那樣清新,那樣清雅,那樣清香,踏進裏間,就有一種讓人俗念俱消的感覺,裏麵的布局也相當別致精巧,窗外還能看到曲徑回廊,小橋流水,極有古風。
  鍾欣已經到了,茶舍的服務小姐正在燙著一個紫砂壺,倒掉沏第一遍的茶後,她這才手腕一動,滾燙的開水從壺口倒進去,一股茶香頓時彌漫開來,沁人心脾。
  鍾欣坐在桌前,悠閑又端莊。
  我走過去笑道:“你可真會找地方!”
  鍾欣笑著,她的笑容很燦爛,一笑起來,連眼底都是那種讓人不能忽略的笑意,很能感染人的那種,她說道:“以前來過幾次,覺得這裏不錯,環境很幽雅,適合談天,也適合老朋友聚會,所以叫你過來看看,幫你除一除俗念。”
  “你又變著法兒笑我是凡夫俗子了,”我在她對麵坐下,說道,“說的也是啊,我就一直為名忙為利忙,不是凡夫俗子是什麽?”
  她含笑看我:“煙火男女,哪個不是這樣呢?”
  “你就不同啊,雖然同是煙火男女,就沒我這麽俗氣。”我也回敬她剛剛的玩笑。
  “你這要是真心話,我就可以偷著樂了。”鍾欣笑著對我說,眼睛卻看向我身後,微笑招呼道,“寧楓,這邊!”
  我回過頭去,隻見一個二十八九歲的男子穿著一身休閑衣,笑得滿麵春風:“鍾欣,你找的地方真不錯,環境氣氛都是一流的。”
  鍾欣笑道:“寧楓,你和雅柔倒是英雄所見略同,都認為我有眼光。”
  “是嗎?”寧楓笑,移目看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是啊,”鍾欣道,“我介紹一下哈,江雅柔,我大學同學,姐妹;寧楓,知名律師,我的好朋友!”
  寧楓瀟灑地衝我點頭微笑,對鍾欣道:“你可別往我臉上貼金,什麽知名律師,頂多也隻是在廣州有點名,全國有名甚至全世界有名才叫知名律師。”
  “知道,補充說明一下,寧楓,廣州知名律師!行了吧!”鍾欣笑吟吟地配合著他的話。
  寧楓道:“怎麽好好的話一從你嘴裏說出來就變味了呢?可別讓你的姐妹以為我是自吹自擂,江小姐你別見笑啊。”
  我微笑道:“哪裏!”
  他端起鍾欣倒好的茶,一口飲盡,說道:“好渴啊!”
  鍾欣撲哧一笑:“可真是巧,又一頭大牛來了。”
  寧楓不解:“什麽大牛?”
  “牛嚼牡丹,品茶有你這種品法?這不典型的豬八戒吃人參果嗎?”
  “那,‘又’是什麽意思?”
  鍾欣笑而不答,我也笑了笑,端起麵前的杯子,把那杯茶喝了。寧楓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鍾欣你的嘴可真刻薄,居然這樣損我們!”
  鍾欣笑吟吟地道:“那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領悟的好不好。”
  寧楓看著我說:“你這個姐妹太不厚道,故意把我們誆到這裏來看我們笑話的。”
  “冤枉,”鍾欣笑道,“我可沒這意思!”
  我也笑:“我早習慣了,你都跟鍾欣做了這麽久的朋友,還被她算計了,看來還是警惕性不足!”
  “那你教教我!要不教我怎樣才能警惕性足一點,要不教我怎麽習慣。讓我隨便擁有一招也行,那就不再怕她的‘荼毒’了。”寧楓哈哈一笑。
  “喂,寧楓,你說話要注意些,當心我告你誹謗。以你律師的專業知識,應該知道這一條是可以成立的哦!嗬嗬!”
  “不敢了不敢了,你沒帶錄音筆吧?這些話可千萬別當成了呈堂證供,那我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寧楓故意誇張地哭喪著臉。
  我和鍾欣都忍不住笑了。
  寧楓衝我擠擠眼笑道:“江小姐你在哪兒高就?”他的樣子實在不像知名律師,因為在我的印象中,律師都是西裝筆挺、不苟言笑,可他的神情動作,雖然灑脫極了,有時卻像個調皮的大孩子。
  我遲疑了一下,說道:“宏圖精密化妝品有限公司!”
  “哦,”他眼睛一亮,“你們公司現在名氣不小啊。”
  公司現在遭遇的困境他一定也知道了,如果宏圖垮掉,或許還會找律師出麵來處理一些善後工作,而作為知名律師,自然有各種渠道來得到這些信息。雖然我即將離開,但是,從外人口中聽到公司的困厄,還是覺得心裏不太好受。
  寧楓笑道:“宏圖樹大根深,一點點麻煩應該不會影響太多的。你也不用擔心。”這樣的安慰之辭自然安慰不了我,不過,我也為他的細心所感動。
  鍾欣問道:“你們這邊沒接到關於宏圖的申訴和公證吧?”
  我這才明白鍾欣為什麽約了我又約寧楓,她想知道現在宏圖已經到了什麽境地,給我提個醒。
  寧楓搖搖頭:“據可靠消息,宏圖現在就像一個被掏空了內髒的人,隻剩下一口氣了,銀行在追討貸款,不過還沒借助法律手段,但一旦借助了法律手段,宏圖極有可能麵臨拍賣資產抵債的地步。”
  “有這麽嚴重?”
  “隻怕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呢。”寧楓道,“你不知道吧,景天公司可是完全有預謀的,從幾年前景天公司注冊起,無一點不是針對宏圖公司來的。宏圖推出新產品,他們也推出相似的產品,宏圖的管理模式和經營方法景天公司觀察久了,也揣摩透了,所以,他才能一出手就給宏圖公司這樣的重創,讓宏圖的資金全部在市場上無法回收,人才又被挖一空。而這消息,竟然透露了出去,借給宏圖公司貸款的銀行怕宏圖公司破產,開始追債,每一步,都是步步進逼,宏圖是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中招的。”
  “那宏圖公司能起訴景天公司的這種惡性競爭嗎?”鍾欣關切地問,她所問的也是我所關心的,我不由得把目光移到寧楓臉上。
  寧楓搖搖頭:“商場如戰場,這也不叫什麽惡性競爭了,商場不是一向就這麽殘酷嗎?擠垮對手,自己才能壟斷市場,大魚吃小魚的遊戲而已。再說,這所有的手段都完全符合法律法規,沒有什麽觸犯法律的惡性事件發生啊。”
  寧楓的分析讓我知道宏圖公司現在真的陷入困境了,我的及時抽身是可以讓我自己無損,但是想到麵試時陳定嘉的穩健敏銳,想到馮焯的那番話,我卻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明天,我就要向陳定嘉遞交辭呈了,在宏圖公司雖然隻工作了兩個多月,但這兩個多月來經曆的事情也不少。陳定嘉對我還算是不錯的,明天遞交辭呈的時候,必定是有些尷尬的,我還是叫小金代我轉交吧。
  鍾欣看著我,卻對寧楓道:“原來是這樣。”
  寧楓道:“我也挺佩服景天公司的手段的,短短三年時間,就可以給宏圖公司致命一擊。不過我不清楚的是,景天公司為什麽選定了宏圖公司作為它實施兼並的第一個對象呢?廣州像這樣的化妝品公司還有好幾家呢。”
  “這個問題,可能找私家偵探了解比較合適一些。”鍾欣笑他,“你不如改行做私家偵探好了,我覺得你挺有這方麵的潛質的。”
  寧楓哼道:“別這麽看不起人好不好?律師要做私家偵探容易得很,但私家偵探要做律師卻難著呢!”
  鍾欣莞爾笑道:“是啦,我說錯話了,要你寧大律師去做私家偵探,那是大材小用。”
  “這還差不多。”
  寧楓提議去酒吧喝一杯,鍾欣看著我,我找不到反對的理由,於是我們又從竹西茶舍這個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轉到充滿喧囂和熱鬧的酒吧。
  鍾欣說的是啊,煙火男女,總是覺得酒吧的熱鬧比茶舍的寧靜更適合放鬆。
  在酒吧喝了兩杯雞尾酒,那酒入口甘飴,但後勁挺大,我頭開始有點暈。鍾欣邀我到她那兒住,我想明天要離職,今天晚上還是先把辭呈打印好,於是堅持要回去。
  寧楓要送我,我也謝絕了,寧楓雖然隨和,但我和他畢竟是第一次見麵,所以不想太麻煩他。
  走出一段路,竟然一時不見TAXI。燈火璀璨的廣州街道上,隻有我一人步行。我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見有車,不由得有些後悔沒有接受寧楓的盛情。要是讓寧楓開車送我,那樣也省得我一個人在路上等車。這裏到地鐵站還有一段距離,如果去得晚了,到十一點多,地鐵停開,就更加麻煩了。
  酒的後勁上來,有種昏沉的感覺,我揉了揉額頭。這時,一輛車滑過我的身邊,停了下來,我大喜,趕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對正在打電話的司機道:“公園前地鐵站!”
  司機這時正好掛了電話,我的突然闖入讓他吃了一驚。他看著我,遲疑了一下。不等他拒絕,我趕緊道:“急著趕回家嗎?麻煩你,要不了多久的,隻耽誤你十幾分鍾而已。”
  他慢吞吞地道:“可是……”
  “快點啊,我還要趕地鐵!”我急道。
  司機本來在遲疑,看我急切的樣子,卻展顏一笑道:“哦?嗯!對不起,我這就走。”
  “沒事,快走吧!”我不再理會他,自己綁好了安全帶,他也沒說話,車滑過燈火輝煌的街道,向地鐵站而去。我看向窗外,路燈綿延遠去,車門一關,雖然隻是一層玻璃的阻隔,車內車外,卻像兩個不同的世界。
  司機問我:“要不要聽音樂?”
  我不在意地道:“隨便。”
  他開了車上CD,放的歌是《遇上你是我的緣》,阿魯阿卓的聲音回蕩在車中:“……高山上的情歌,是這彎彎的河,我的心在那河水裏流;藍天下的相思,是這彎彎的路,我的夢都裝在行囊中。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我的一生,就選擇了你,遇上你是我的緣,守望你是我的歌,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我愛你,就像那山裏的雪蓮花……”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著我笑,這才發現,他還很年輕,不到三十歲,穿著西服,打著領帶,光線太暗,看不出西裝是什麽質地的,但很筆挺,看來這是個相當講究的TAXI司機,棱角分明,長得還挺帥氣。我不由得笑了笑,很少遇到出租車司機穿著這麽考究,一般的司機都穿著休閑服,即使穿西裝,在一天跑車下來,衣服也不會這樣筆挺。
  不過我沒有和他攀談的興致,頭還是暈的,以後可不敢喝這麽多酒了。我微微後仰,頭靠在坐椅背上,這樣好受一些了。
  車轉過幾個彎,在公園前地鐵站停了下來,司機看著我,微笑道:“小姐,到了!”
  我下了車,從包裏翻出一張一百元的遞給他,他不接,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這十幾分鍾的路,一百元錢應該差不多了。我想看看計價器上顯示的是多少,這才發現,車上並沒有計價器。我奇怪地道:“不夠嗎?”
  他哈哈一笑,說道:“是啊!”
  我隻好又拿了張一百元的,遞給他道:“夠了吧?”
  他慢吞吞地道:“我的車又不是出租,你給我錢做什麽?”
  我大驚,一看,他的車頂上果然沒有TAXI的標誌,而且,他的車是一輛很漂亮的藍鳥,這樣子,的確不像是出租車。隻怪我,酒的後勁上來,頭腦發昏,竟然沒有看清楚就上車了,難怪先前覺得他的穿著不同於一般的TAXI司機呢。我的臉頓時一熱,忙道:“不好意思,我,我把你的車當成TAXI了。”
  他笑道:“我把車停在路邊打電話,你突然打開車門坐進來,嚇了我一跳,我見你很急,心想也沒多遠,就送你過來了。”
  “謝謝,真是不好意思,先生你別介意!”
  “哈哈,不會!”他開玩笑道,“這也算是緣分吧。不然,怎麽會剛好你叫不到車,我的車就恰好出現在那裏!”
  我的臉更加熱了,再次道謝,等他開車離去,我走進地鐵站時,臉還在發燙,不過經過這一番,那一點醉意倒是不複存在了。

  第六章 隻為似曾相識
  出了地鐵站,已近十一點,夜風中似乎還帶著一種都市特有的喧囂味,這種感覺讓我的心無法平靜。我挎著包,放慢了腳步,一邊走一邊想著辭職書該如何措辭。
  我該怎麽說呢?說我感謝他的提攜,但是想換個環境?說我看不到前景,所以選擇了一家有前景的公司?說我很抱歉,不能陪他與公司共存亡?或者明說,因為景天公司給我的待遇讓我更動心,所以我選擇了景天?
  自嘲地笑笑,不管說什麽,陳定嘉都會明白,這隻是我要離開公司的一個借口。我要是用別的理由來掩飾,反倒顯得虛偽了,不如直說吧。公司現在的情況,陳定嘉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呢?
  我歎了口氣,要離開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些不舍的,畢竟我是在宏圖公司開始我在廣州的第一份工作,這份工作讓我找到了自信,讓我不至於在悲傷中因無所事事而心事鬱結。對於宏圖,我是心存感激的,然而,想不到在這裏的工作時間將如此短暫。
  我默默地走著,思緒紛亂。
  也許我不該想這麽多,這樣,隻是讓自己的心陷入一種被動之中,迷茫而痛苦,卻難以自拔。我應該早早回去,睡一覺,到明天,一切都已經改變,我的新生活重新開始。
  但是,我需要沉靜,也許在這樣靜謐的街頭步行,可以讓我沉靜下來。
  前麵路邊有個人喝醉了,正蹲在花壇邊吐得昏天黑地,衝天的酒氣被夜風帶過來,有一種讓人眩暈的感覺。我捂住鼻子,走到路的另一邊。醉酒的男人最好少惹,何況是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一個單身女子,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吧。
  這時,那醉酒男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我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覺得這個人不同一般的醉漢,他手裏提的西裝雖然蹭了灰,但仍然看得出是名牌西裝那種讓人難以忽略的獨特款式,雪白的襯衫已被揉皺,領帶已經鬆開,歪斜地垂下來,那背影,竟然還有幾分熟悉。
  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這時,他不知道踢到了什麽,手伸出想抓住什麽東西,可夜色中的街道上方,除了空氣,又有什麽呢?他終於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走近些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人……這人不是陳定嘉嗎?他竟然會在深夜的街頭獨自買醉?他的那份儒雅呢?他的那份自信呢?他的那份穩健呢?
  我去扶他,叫道:“陳總,陳總……”
  他衣服上蹭了灰,側躺在地上,還保持著想抓住什麽的姿勢,醉眼蒙矓的眼睛深處,卻是一種讓人震顫的絕望和悲傷。
  我的心被重重一擊,頓時呆在那裏,再也不會說話了,再也不能思想了,再也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那樣期待抓住什麽的手,那樣絕望的眼神,那樣淒迷的神色,還有那樣深沉的悲哀……何傑,何傑,你當初離開我的時候,不正是這樣,你拚命伸出手,想抓住我的手,可是,我搶上前去伸手要握住你的手的時候,你的手卻已經重重垂落下去。一同沉下去的,還有我的心,那一刻,我的心隨著你的離去,也沉到了地底,我萬念俱灰,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眼神,那樣不舍而絕望,就像今天,今天陳定嘉的那個眼神。
  他即將失去他一直努力奮鬥的事業,他的公司因為資金問題即將破產,即使他想扭轉乾坤,又因為人才被挖,而回天乏術。
  他此時的心情,就如同何傑當初要離開我時一樣,不舍又無奈,不甘又無力,絕望又失望,這樣的眼神,天啊,何傑,我真懷疑是你在我的麵前,讓我重複當時的噩夢。
  何傑,我該怎麽做?
  我扶他起來,叫道:“陳總,陳總,你沒事吧?”
  陳定嘉的身子真沉,我用了全身力氣,才使他站了起來,他整個重心都在我身上,我幾乎支持不住。他無神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好像在費力地辨認什麽。
  最後,他推開我,含糊不清地道:“走開,我不……不需要你……的同情,我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你走開……走開……宏圖沒了……宏圖……沒有了……”
  我被他推得踉蹌了一下,他已經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我閉上眼睛,那種心痛又心碎的感覺竟然莫名其妙地湧上心頭,把我的心撐得酸酸的。這個男人,他曾經何等風光,但是現在,他即將一無所有了,換了任何人也難以承受。他在深夜的街頭買醉,這個時候,他最真實的一麵卻是如此讓人憐憫。
  我呆呆地看著他虛浮的腳步和孤獨的背影,隻覺得心中一陣哀傷。
  何傑的離去,使我回天乏術,他的絕望和悲傷,我卻感同身受。就像此時的陳定嘉,何傑臨死時的眼神在他的臉上重合,我又看到了,我又看到了。
  我搶過去再度扶住他,叫道:“陳總,你不要這樣子,宏圖還沒有完,如果你這樣下去,它才真的完了呢!”
  陳定嘉怔怔地看著我,被酒精充斥的臉上一片茫然,連眼睛也顯得有些呆滯。
  我叫道:“陳總,陳總……”
  他眼神迷茫,接著淚水從眼眶裏湧了出來,我從沒見一個男人在我麵前這樣毫無顧忌地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何況陳定嘉這個曾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要不是宏圖的現狀的確已經讓他感覺無能為力,他怎麽會這樣徹骨傷心?
  我心中一痛,不敢與他對視,因為,我也是那個準備棄他而去的人。他現在的痛苦,也有那麽一分兩分是我加於他的。我怎麽能,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拋下他,去接受我認為更加有前途的工作,去做他競爭對手手下的職員,幫助他的競爭對手,給他更重的一擊?
  我叫道:“陳總,你醒醒,你別這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含糊地道:“宏圖完了,完了……”
  我剛想扶他起來,他頭一歪,伏在我的肩頭,睡著了,大片冰涼的淚水從我肩頭的衣服裏滲進去,把我的心也滲得濕濕的。我感覺好像是何傑在我的肩頭,他對我絮絮叨叨地說著他的痛苦和無奈,我心中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本來借酒澆愁就更容易醉,他滿身酒氣,必是想一醉方休,但是,一醉方休就能解決宏圖的問題嗎?明天,明天呢?
  我不能在深夜的街頭扶著一個醉酒的男人一直蹲在那裏,好在我的公寓就在不遠處,現在,我隻能先將他扶到我那兒,等他酒醒了再說。
  即使不為他是我的上司,不為他現在困頓無奈,隻為他與何傑那相似的眼神,我便無法對他置之不顧。但是,他醉酒後的身子好沉,我使盡了力氣,也隻能把他半扶半拖地帶著走,累出了一身汗,才把他扶進電梯。
  深夜的電梯已經沒有人了,我聽著他含含糊糊的醉話,聽著他絕望和傷心的聲音,心中湧上深深的憐憫和感同身受的悲傷。
  這些天,他也撐得辛苦,如果隻是人才流失,他可以重新招聘,然而資金短缺、辛苦爭取到的客戶全都被競爭對手挖走、銀行催還貸款……這種種事情交織在一起,終於讓他難以為繼。
  他一定是咬著牙堅持了一天又一天,到今天終於撐不住了。
  看著他微閉的眼睛,看著他臉上沒有消失的絕望又不甘的表情,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撫平那些無奈。我的手已伸到他的臉上,卻倏地頓住,他,他並不是何傑。
  我的手停在那裏,片刻又慢慢縮了回來。
  凝視著那張臉,除了眼睛,他與何傑沒有什麽地方相似,但是,那樣一雙眼睛,卻是讓我最熟悉也最刻骨銘心,最讓我絕望也讓我充滿希望的一雙眼睛。
  電梯門開了,我收回紛亂的思緒,將他扶出來。他還沒睡得那麽沉,在我的扶掖下移動著腳步。我開了門,把他放在沙發上,順手將他那件名牌西裝放在他身邊。
  我現在是把他帶回來了,卻不知道該怎麽安頓他。
  這時才想起,我該帶他去酒店開個房間讓他好好睡一覺,為什麽卻帶他回家了呢?都是先前看到他那眼神,一時之間腦子裏混亂一片,所以沒有多想。既然帶他來了,隻能讓他在我的住處過一個晚上了。
  我站在房中看著他,他緊皺著眉頭,即使醉酒,睡得也並不安穩。現在的他沒有了當初麵試我時的那種穩健深沉,也沒有那種犀利如能透視般的眼神,整個麵部表情柔和多了,不得不承認,他比何傑要英俊得多。
  我搖搖頭,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他臉上沾了些灰塵,身上也有,想了想,我到洗手間把毛巾用溫水沾濕了,過來幫他擦臉,就當,就當是服侍何傑吧。
  我這樣想著,去擦他左頰那片灰塵,剛沾上他的臉,他突然伸手一抱,我沒防備,被他摟得貼在身上,雖然隔著衣服,但仍然感覺到他身上的溫熱,一股男性的氣息撲麵而來,混合著酒味,我頓時一陣暈眩。這時,他的唇湊了過來,胡亂往我臉上湊。
  被他摟住的身體突然間有些酸軟,這多像何傑的懷抱,以前何傑的懷抱就是我的天堂,縮在他的懷裏,我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願意在他的懷抱裏做個小女人,什麽也不想,一切自然有他為我準備好。但我知道這不是何傑的懷抱,他不屬於我,我趕緊一掙,但他的唇還是在我額上碰了一下,那溫熱而有些幹裂的唇,還有他的呼吸,一起落在我臉上。
  我掙開來,退後好幾步,隻覺氣息粗重,臉上一陣發熱,連手足也軟綿綿起來。他伸出手挽了一下,含糊地道:“別離開我,別……”
  這個時候,他心裏想的人自然不會是我,我不想做了誰的替身。之前準備給他擦去臉上的那片灰塵,現在也不敢再動了,隻怕他再一次又將我摟住,我不確定自己有這樣的定力,能再次從他的懷抱裏掙脫。
  他還在呢喃什麽,但卻沒法聽清,我定了定神,終於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管他了,我還是先洗洗睡覺吧。
  我收好了衣服,關上洗手間的門準備衝涼,想了想不放心,又從門後看了一眼。陳定嘉睡在沙發上,雖然口中說著醉話,但卻睡得挺沉,我放下心來。
  把門關好,擰開熱水,溫熱的水從噴頭裏瀉下來,一天的疲憊頓時消去不少。
  我讓溫水撫慰著全身的肌膚,腦海中卻浮現出我到廣州的點點滴滴。其實這個世上沒有哪個地方是天堂,不管在哪兒,無非是掙紮、尋求、希望、失望、企盼、努力、奮鬥而已。少了哪一樣,人生便多一分茫然。然而,即使是這樣的生活,又有誰能滿足於現在的景況,或者說又有誰會停下現在的腳步呢?追尋的過程辛苦與快樂交織,失望與希望並存,愛恨悲歡,不過是其中的插曲。不論是職場的奔波勞碌、進退趨避,還是情場上的喜樂憂恨、開心失落,都千百般地糾葛纏繞在一起。等到倦了,累了,人生也到盡頭了。
  噴頭的水衝去身上的泡沫,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住,我真想得太多了,雖然才二十五歲,怎麽感覺心理年齡卻像四十多歲了?這些事情,怎能去深想,隻怕想得多了,我該覺得這紅塵了無生趣了。
  搖搖頭笑笑,把剛才的思緒搖散,繼續享受溫水帶來的觸感。
  等到洗完澡,已經四十分鍾過去。我包好濕漉漉的頭發,穿上睡衣,一身輕鬆地走出門來。
  剛到門口,突然看見沙發上歪歪斜斜地躺著個男人,吃了一驚,差點驚叫出來。我捂住嘴,眼珠轉了好幾圈才回過神來,想起他是我帶回來的醉酒的陳定嘉,我不禁失笑,剛剛竟然忘記他了。
  他還沒醒,領帶已經扯掉了,口中沒說醉話,睡得沉沉的。好在廣州的夜並不冷,這沙發雖然窄了點,隻要他不翻身,也摔不到地上去。就委屈他在我家的沙發上睡一晚吧。若是何傑,我自然是舍不得他睡在這樣逼仄的地方的,唉,怎麽又想起何傑了呢?
  我進了臥室,這才感覺累了,躺在床上沒多久便昏昏入睡。
  早晨起來,陳定嘉竟然還在睡,等我換好了衣服,洗漱完畢,才聽見他驚訝地叫道:“我,我這是在哪裏?”
  我走到他麵前,笑道:“你在我家裏。”
  他坐了起來,迷茫地道:“江,江小姐!”
  “是的,”我道,“昨天你醉了,我家就在附近,所以請你來住了一晚,這裏可不比酒店,睡得不舒服吧?”
  “哦,沒有!”他應了一聲,半晌才道,“謝謝你!”
  我笑道:“那你洗把臉去公司啊,快要遲到了。”
  他抬眼看了看我,臉色灰白,垂頭喪氣地道:“現在宏圖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還上什麽班呢?”
  他的眼神,又如昨夜一般,絕望、傷心、痛苦、失意,我對著那雙眼睛,沒由來的心中又被牽動,我扶住他的手臂,用力地扶住,叫道:“陳總,宏圖現在遇到一些困難,但還沒到破產的境地,是不是?你隻要努力渡過這難關,我們還能撐下去的!”
  “我們……”他有些懷疑地看著我,“我現在要錢沒錢,要人才沒人才,宏圖隻是一個空殼了,你知道的,隻是一個空殼了……”他雙手抱住頭,嗚咽了起來,“我太沒用,其實我早就該留意的,但我一直覺得宏圖的產品是最好的,那麽多的新產品,那麽多優秀的人才,是不會垮的。我竟然沒有想到,他們會推出同類產品,會挖走我的人才。現在,研發部、營銷部這兩個至關重要的大部門,從總監到職員,都十不剩一了。我,我還有什麽辦法?”
  我站在那裏,看著他抽動的肩膀,心中更是一陣莫名的傷感,我蹲在他麵前看著他。他慢慢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我,還是一臉迷茫。
  這一眼,讓我下定了決心,我不能,不能去景天,我要繼續留下來,和宏圖一起共渡難關。雖然我明知道也許我留下來對事情完全沒有幫助,不過是與宏圖一起見證它的倒閉和破產,但是,如果留下來,我可以讓自己心安。即使是看著宏圖破產,我也能心安,因為我陪伴它到最後的時刻。
  我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地道:“人才沒了可以重招,產品可以重新研發呀。陳總,如果連你也放棄了,你叫我們的信心來自哪裏?我們都是看著你的,你有信心,我們的心才能安定,如果連你都失去了信心,我們還有什麽堅持的動力?”
  他怔住了,瞪著眼睛看著我,我熱切地看著他。如果我能喚起他的激情,那麽,宏圖或者還有希望,要是他決定放棄,我也就無能為力了。
  他顯然正在回味著我的話,一會兒,那沒有焦點的眼神慢慢聚焦,一點小小的光亮從那裏麵升騰而起,慢慢變得簇亮,剛剛酒醉後混沌的眼神也慢慢清澈起來,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抓住我的手,感激地道:“謝謝你,江小姐。”他沒有叫我江工,而是叫我江小姐,我想,是因為他感激我在這個時候肯對他說這樣一番話,不再把我當成下屬看待,而萌生了滿滿的感激與尊重。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雖然我也不喜歡他叫我江工時的冷漠與居高臨下,覺得他叫我江工時太過明顯的層級差別讓我必須對他仰視。我笑了笑,道:“叫我雅柔吧。陳總,現在,宏圖都靠你來喚起士氣,重振旗鼓,你可不能再這樣喝酒,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了!”
  他笑了笑,這一笑,剛剛的頹廢與絕望都不見了,那笑容明朗起來,他站了起來,說道:“好的,雅柔,我不會再這樣子了。我會把宏圖帶出這個難關的。但是,雅柔,你確定你是真的要留下來嗎?”
  我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期待和一些忐忑不安的味兒,他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等待我的一個承諾。我點點頭笑道:“是啊,我決定留下來了,在宏圖公司工作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我很喜歡這裏!”
  他長長吐了口氣,好像如釋重負,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說道:“那就好,雅柔,我也的確需要你的幫助,你能留下來就太好了,我相信有你的幫忙,我能帶著宏圖渡過這個難關的!”
  他終於恢複他的自信了,我心情一鬆,不用去考慮辭職書的措辭,原來也是可以讓心情暢快的。
  他道:“雅柔,昨天打擾你了,嗯,你,你現在去上班嗎?我們一起去吧?”
  “好的!”我笑著點頭,“陳總,你先去洗把臉,我們這就去公司。”
  他進了洗手間,這時候再不見醉態,每一步都相當沉穩,不過似乎若有所思,想必在思索該如何重新安排人事,怎樣重振宏圖,渡過這次難關吧!
  我聳聳肩,想不到我的決定就這樣輕易地更改了,我竟然還是選擇了宏圖,原因卻是陳定嘉醉酒後那個絕望的眼神與何傑相似,讓我不忍對他棄之不理。
  是不是太孩子氣?
  但是,既然決定了,就不會再後悔。誠如鍾欣所說,留下與離去,都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事。即使宏圖真的撐不下去,即使陳定嘉真的沒有本事把宏圖帶出這次的難關,那麽,我也算是積累了人生的經驗。
  人生不就是一個不斷成長,不斷積聚經驗的過程嗎?隻要真的能有所收獲,何必在意身處哪裏呢?
  剛到辦公室,我桌上的那部內線電話就響個不停,小金不在,馮焯坐在他的辦公桌上,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拿起電話:“你好,我是研發部江雅柔!”
  “哦,雅柔,我是陳定嘉!”那邊一個聲音很平靜地道,“你到我辦公室來,我有些事情想請教你!”
  是陳定嘉?他有事情要請教我?下了TAXI,我們便各自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沒想到他一到辦公室就先給我打電話。那剛剛何不直說,省得我多跑一趟。我狐疑地道:“好的,我就過來。”
  我向陳定嘉的辦公室走去,一路經過的兩個大辦公室以前一定是坐滿了人,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或接電話或忙碌,但現在,每個辦公室裏都很空,隻有兩三個人在那裏,無所事事。這似乎更加凸顯了宏圖公司目前的窘況,我盡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既然留下來了,便盡力共存亡吧。
  在總經理辦公室外,我敲了敲門,陳定嘉道:“請進!”
  開門進去,隻見陳定嘉穿著深色西服,條紋襯衫,一條銀白色的領帶起點睛作用,他整個人顯得精神煥發,原來他已經換了一套衣服。見我進來,他衝我笑笑,道:“雅柔,請坐。”
  我在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坐下來,他也過來了,在我側麵坐下來,說道:“雅柔,這麽早就叫你過來,不好意思。不過,以宏圖的現狀,我確實是一分鍾也不願多等了。我希望聽取你的意見。你的話對我是當頭棒喝,讓我知道我肩上的責任,也讓我下定決心,好好振作起來。”
  我微笑道:“沒關係,陳總你盡管吩咐!”
  “你錯了,”他看著我,“不是吩咐,而是討教!”
  我笑:“陳總你說笑了,你能向我討教什麽呢?對於人事管理、公司運營、營銷策略之類,我可全不懂。我隻能保證心無旁騖地做好我的工作,絕對不會因為我的原因讓你煩惱。”
  “不!”他看著我,目光如炬,堅定不移地道,“你能教我,雅柔,你知道,現在公司所剩的人才不多了,雖然我已讓人事部那邊盡快招人,但你知道,那不是馬上可以辦到的。而你,雅柔,我希望你能幫我,我需要一個得力的人來為我分管研發部……”
  “你,你的意思是……”我呆了一下,是讓我來分管研發部嗎?
  “對,我想要你來為我分管研發部,嗯,葉子離開後,我也像少了一條手臂,你能不能,能不能暫時兼一下我的助理?”
  我怔了怔,趕緊搖頭:“陳總,如果隻是分管研發部,我想我可以努力。但是作為你的助理,這對我來說可是陌生的領域,我可能無法如葉子一樣清楚了解你的心意……”
  “先別推辭,”陳定嘉搖手不讓我繼續說下去,他鄭重地說道,“我已經考慮過了,你在武漢的時候,就是負責一個研發部門的工作,在這點上,你有經驗。之所以請你兼任我的助理,是因為目前我找不到比你更加合適的人選,既懂得研發工作,又懂得公司營運,而且對公司有一定熟悉程度的人。我知道這樣一來,你的工作量會大大增加,但是,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幫我!”
  他的眼神深沉而清明,在他的凝視之中,我雙肩不自然地下沉,似乎那些工作壓力,已壓在我的肩膀上。我不怕工作量大,隻是,我沒想到他會這樣信任我。
  也許他是因為我早上的一段話,也許他是因為一時招不到人的權宜之計,但是,麵對他日漸清瘦的臉和那雙期待的眼神,我決定幫他。
  我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陳總,我會盡力。還有些什麽需要注意的,你盡管吩咐!”
  “不要用吩咐這個詞,”陳定嘉見我答應,如釋重負地說道,“雅柔,我想聽聽你對公司現狀的分析。”
  我略為沉吟,說道:“研發產品不容拖延了,我們必須有新產品上市,才能接到新的訂單,才能有新的客戶,有更多的資金。還有,營銷部總監已經辭職,必須盡快招到一個可以代替他的人才,營銷是關鍵的一環,不然,光有好的產品,沒有好的配套營銷方案,也會事倍功半。我認為這兩個是最重要的,至於人事重組方麵,我想,陳總應該有對策了。”
  陳定嘉一直沉鬱的臉略有放鬆,他讚賞地看著我,點了點頭道:“是的,研發與營銷,必須同步進行。現在,資金比較短缺,我需要申請銀行貸款,但是,因為前期的款項還沒還清,現在很難貸到款了。不過你不用擔心,研發部那邊,隻要有需要,我會盡力滿足的。”
  “好的。我回去製訂方案,希望半個月內可以研發出一種新產品推上市場。陳總,研發部與營銷部,人員都緊缺了點……”
  “我明白。”陳定嘉道,“我給人事總監下了死命令,一周之內要給我把人員招齊,包括營銷總監和我的秘書。”
  “秘書?”我頓了頓,還是說道,“研發部的助理小金或者可以,她聰明伶俐,你這兒缺不得人,在人還沒招到時,不如先讓她幫你。”
  “那太好了!”陳定嘉喜形於色,“雅柔,我馬上讓人事總監發出公告,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研發部的總監,兼我的助理!希望我不會讓你失望,宏圖不會讓你失望!”他熱烈地看著我,好像欲將我融化其中,讓我心底裏真正接受他,相信他的承諾。
  “謝謝陳總,我相信你,也相信宏圖在你的領導下,可以順利渡過這次難關!”我莞爾一笑,“那我去工作了。”
  陳定嘉重重點頭,目光灼灼,這是自信之光,也是堅定之光。
  我想,我的選擇沒有錯。

  第七章 獨當一麵
  人事部的公告很快貼了出來,我成了研發部總監,兼任陳定嘉的助理,但目前,我主要的工作還是在研發這一塊兒。研發如果不出成績,宏圖就沒有占據市場的根本,那麽,所有資金重組,重振宏圖的計劃就隻能擱淺。
  陳定嘉也一改之前的低迷狀,變得更加雷厲風行,他跑資金,跑貸款,和銀行的人磨嘴皮,竟然爭取到了半個月時間。銀行通融,這是好消息,但我們的擔子並沒有因此減輕。我們在半個月內必須有新產品推出,這樣才能緩和目前這種局麵。
  人事總監在陳定嘉的死命令下,果然在一周之內招到了不少人,研發部多了三個技師。馮焯的專業技術紮實,再加上現在研發部人力空虛,而馮焯對陳定嘉這樣感恩戴德,是可以信任的人,我建議陳定嘉將他提升為高級技師,陳定嘉果然在兩日後將他提升。現在,馮焯和我,帶著新招的三個技師一起,開始投入到研發工作當中,要研發出一種新產品,半個月的時間太短,何況是從研發到投入市場總共隻有半個月時間,但是我們沒有更多時間了。
  小金調離研發部,成為陳定嘉的秘書,對於她職位的變動,這小丫頭對我十分感激,說多虧了我,她才有機會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陳定嘉。可是我不知道我這是在幫她還是害了她,陳定嘉這個男人,他的心不會在小金身上停留。何況,早聽說過陳定嘉已經有了未婚妻,據說正在大洋彼岸某個國家啃金融和企管的雙碩士,是美女加才女型的。
  營銷部大部分換了新人,不換也不行了,原營銷部總監把他手下的大部分精英都帶走了。
  新到的營銷總監叫韓飛宇,據說他英俊得一塌糊塗,所以他的出現,使宏圖公司的未婚女職員們都眼前一亮。
  這些八卦是小金告訴我的,我還沒有和他碰過麵。因為這幾天我一直待在研發部的實驗室裏,與馮焯敲定著新產品的細節,敲定細節後又要投入試做。
  等到我走出實驗室,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了。這時,馮焯已帶領著另三個技師在試做第一份樣品,樣品出來,如果檢驗合格,便可以大批量生產了。
  我拿了兩份文件,準備找陳定嘉簽字。
  走到總經理室外麵的隔間,小金衝我微笑招手,我笑了笑,走過去問道:“陳總在嗎?”
  “在的,不過,新來的營銷部總監在裏麵,雅柔姐,你是現在進去,還是先坐一下等下再進去呢?”小金笑得熱情親切。
  “營銷部總監?那個傳說中的韓飛宇韓總監嗎?”我笑著揶揄。
  “是啊!”小金笑嘻嘻地道,“陳總很器重他!”
  陳定嘉可能在與這新來的營銷部總監韓飛宇談著營銷事宜,韓飛宇初來乍到,不但要熟悉情況,還要進行客戶重建,這塊的重要性,也非同一般呢。想了想,我還是決定等一會兒。雖然我已經是陳定嘉的助理,但除了研發工作,其他工作暫時還沒有接手,此時進去也不大好。
  小金關切地道:“雅柔姐,你瘦了,臉色也不大好,是不是又沒睡好?”
  我笑道:“謝謝你的關心,這幾天睡得晚一點,新產品的研發還沒進展,讓人睡不好覺啊!不過這隻是暫時的,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啦。”這陣為了研發的事,加班多,操心多,每天睡不了幾小時,粉底也蓋不住臉色的蒼白了。
  小金歎了口氣,撅著嘴說道:“好可惜呀,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同進退。調到這邊來後,雖然天天可以見到陳總,但不能時時刻刻都見到你們了。”
  我衝她一笑,說道:“你這兒工作也很重要,陳總現在忙,你可是關鍵人物了,為他接電話呀,分擔工作呀什麽的。你這麽能幹,陳總一定很欣賞你呢!”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喲,小金,你今天真漂亮,你還沒回答我呢,晚上有空嗎?”
  我怔了一怔,回頭看見說話者正是從總經理室走出的那個人,他穿著米色西裝,淺藍襯衫,配著一條深灰色寬條紋領帶,長得棱角分明,的確是極帥氣的一張臉,而且,竟然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隻是那一臉輕佻的笑,卻讓我無法把他與記憶中哪張臉重合。
  倒是見到我,他一怔之後眉開眼笑地道:“哎喲,美女,想不到在這裏見到你,真是太有緣了。”
  我勉強笑道:“這位想必是韓總監了,我們,見過嗎?”
  “美女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前幾天晚上,我非常榮幸地做過美女的私人司機,這麽快就忘了我?”他走近來,一股淡淡的Christian Dior香水味兒進入我的鼻端,那香味兒芳香而不濃烈,清雅而不疏淡,恰到好處,看來在這點上,他相當有心得。
  我想起來了,在我決定留在宏圖的那天晚上,我其實是準備接受景天公司的盛情邀請的。就在那天晚上,我一時攔不到TAXI,卻誤把麵前這個男人的私家車當成了TAXI,逼著他做了一回我的司機。
  這個世界可真小,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他,而他,竟然是我們公司的營銷部總監了。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卻是這樣一副態度,一臉輕佻的笑,不論對著哪個女子都放電。
  我搖搖頭,這本來與我無關的,不是嗎?
  我看著韓飛宇,保持著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一時沒把那天晚上的你和現在的你聯係到一起。謝謝你那天的急人之難,要不是你,我還真趕不上最後一趟地鐵了!”
  他雙手抱胸,右手拇指和食指托住下巴,笑眯眯地道:“為美女效勞,是我的榮幸。咱們既然是在同一家公司,那麽,是否可以請教你的芳名?”
  我心裏有些不情願,但知道他身在這個位置,以後與我打交道的次數還不會少。我們勢必要因產品的事情進行溝通,這提前認識卻是必需的。我淡淡道:“我叫江雅柔,在研發部,以後請韓總監多多指教!”
  “哦,你就是研發部的總監江雅柔?真是人美名字也美,好名字,我記住了。江總監,你今天晚上有空嗎?”韓飛宇笑得格外殷勤。
  我略皺了皺眉,心想可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得罪他,於是展顏一笑,道:“你剛剛好像問過小金這個問題了!”
  他一點也不尷尬,聳聳肩道:“哦,是嗎?”
  不想和他繼續糾纏下去,我淡淡地道:“不好意思,我找陳總有點事,韓總監失陪了!”
  他衝我擺擺手,笑得臉上像開了花:“拜拜!”
  我沒有回頭,邊推開總經理室門邊想,這營銷部總監怎麽是這麽個花癡?把產品推入市場這樣的大事交給這樣一個輕佻的人,靠得住嗎?產品能否得到市場認可,銷量如何,研發部與營銷部都至關重要。
  可是這營銷部的總監,表現得也太讓人跌破眼鏡了,連位置都還沒坐熱,就開始衝著公司內的女性職員亂放電。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要利用自己美男的資本,似乎也不必在公司內這樣張揚。
  “雅柔,你來得正好!”
  抬眼一看,陳定嘉已從他寬大的辦公桌後站了起來,微笑著對我說:“我剛跟營銷部的韓總監談了談產品的營銷策略。王翼強這家夥帶走了人,也帶走了客戶,這就意味著要重新開發新的客戶,韓總監那塊兒工作擔子不輕。”
  這我知道,原營銷部總監王翼強走的時候幾乎把營銷部的尖子全部帶走,他們之前聯係的客戶資料也沒有留下。現在我們手頭的客戶資料有限,產品要推出市場,是少不了這樣的資料的,營銷部的擔子的確不輕,但是,韓飛宇,就那輕佻樣兒,他行嗎?
  我沒有說出自己的顧慮,隻是道:“陳總,你們想必已經定出了這次新產品的營銷策略了。我們隻有半個月時間,如果半個月我們不能馬上推出新產品緩一緩,宏圖的日子會比較艱難。研發部那塊我會跟緊,希望營銷部那邊也能針對這次的特殊情況盡快拿出方案來。”
  “那是一定的!”陳定嘉轉到辦公桌前來,對我指了指會客沙發,示意我們坐在那裏談。
  坐下後,陳定嘉繼續道:“我和韓總監剛才正在談論這次新產品的銷售問題,時間不多,研發至少要十三天,用一兩天時間來將產品推入市場,這樣太過冒險,而且,對於你們來說,時間非常倉促,在研發的十幾天時間內進行新客戶開發,也相當困難。所以,韓總監建議我用發布會的形式,將新產品推出。這樣,我們可以在發布會上接收一些訂單,聯係一些老客戶,並能開發新的客戶,建成第一份客戶資料,以後再不斷完善。這樣,我們可以不用那麽被動,另外,有了客戶的訂單再進行量產,也少了些風險。何況,客戶下了訂單,也會付預付款,這樣我們資金方麵也寬鬆多了!”
  產品發布會,這倒是個好主意,但是,我很快提出疑問:“資金方麵……”
  陳定嘉沉默了一下,道:“我會想辦法!”
  “現在無法申請銀行貸款了,陳總,如果沒有資金,我們就沒有辦法購置設備,資金周轉也陷入被動,這樣不論是研發還是產品發布會,都比較麻煩!”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
  陳定嘉道:“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想把宏圖的不動產抵押了。”
  “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
  “也許吧,但是,如果不這麽做,宏圖無法籌集到資金,沒有資金,所有的計劃都將落空,你知道的,雅柔。”陳定嘉看著我,有些無奈地說道。他的目光坦誠,帶著無奈,這樣的目光擊中了我的心。我不想繼續說下去,情況如此了,也不需要我再多說。
  我自然明白,但如果抵押了之後不能成功,宏圖就真的完了,看來陳定嘉準備孤注一擲、破釜沉舟了。
  我想了想,問道:“產品發布會定在哪一天?”
  “十二天後,也就是這個月十八日,會不會太緊?”
  怎麽會不緊?這意味著我們十六日就要把產品研發出來,十七日就要一切就緒。但是,鑒於公司目前的狀況,這特殊時候,必須打快仗。
  我搖搖頭:“我這邊盡快!”
  “那就好,我相信你這邊沒有問題!”陳定嘉很高興地說。
  “產品發布會由誰負責?”
  “韓飛宇,”看到我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又笑著補充道,“他和我一起負責!”
  “哦,”我放下了心,如果隻是韓飛宇一人負責,我可不敢想象這次的發布會會是什麽樣兒,我遲疑著問道,“韓總監他想必很有能力了?”
  陳定嘉抬頭看了我一眼,他顯然明白我的意思,笑了笑道:“不錯,我和他談過,他很有見地,我想,他是個有辦法的人!”
  我笑笑:“嗯。”把我手中的文件夾打開,推到他麵前,“這兩份文件請陳總簽個字!”
  陳定嘉簽了字,遞給我,凝視著我,輕聲道:“辛苦你了,雅柔!”
  他的目光柔和,裏麵滿透著感激和信任,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我略略垂下眼瞼,避開他的直視,心跳卻有些快了。我趕緊笑道:“陳總別太客氣,大家都是為了宏圖!陳總要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實驗室了。”
  “你去吧!”
  我站了起來,拿好文件夾向外走。
  走到門口時,他叫住我:“雅柔!”
  “陳總還有事?”我回過頭,正與他的目光相接,他的目光很深,似乎要把人吸進去一般,卻也很溫柔,溫柔得直入人心。
  “哦,沒事!”他掩飾地一笑,“注意身體,這幾天你瘦了!”
  我一怔,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心中先是一陣溫暖,接著一酸,沒有心思想他這句話後麵包含的意思,隻嗯了一聲,道:“謝謝!”走到門前,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回頭道,“陳總,抵押的事,先別著急,等兩天再看看吧,也許,不用走到抵押那一步呢!”
  他怔了一下,搖頭苦笑道:“沒有辦法可想了,不抵押,不會有哪家銀行願意貸款給我們的。現在宏圖這樣子……”
  我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他要用宏圖來抵押,心情想必要比我痛苦一百倍,所以他臉上的神色,在我眼裏簡直可以用悲壯兩個字來形容了。我道:“我們再想想辦法吧,陳總,再給自己兩天時間,抵押太冒險了。”
  他看著我,目光中有一絲無奈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感激,不過他終於點了點頭:“好,我就再給自己兩天時間想想辦法吧。想不到我會落到這地步,區區一百萬,就讓我束手無策了。”
  “別想太多,陳總,什麽事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我衝他笑笑,推門走了出去。
  走出總經理室,發現那韓飛宇竟然還沒走,他可真有時間,跟女孩打情罵俏半個小時之久,哪裏像個身負重任的營銷部總監,倒像個遊手好閑的花花公子。他正跟小金東拉西扯,極盡討好之能事。小金雖然暗戀著陳定嘉,但麵對這樣一個帥氣的美男,總是不討厭的,兩個人正說得熱烈。
  “小金,你的皮膚這麽嬌嫩,用的是什麽護膚品啊,給我介紹一下!”
  “也沒什麽特別的了,你知道的,我隻是一個小小的秘書,哪裏能買得起高檔的護膚品呢?”
  “那就是天生麗質了,小金,天生麗質的女孩子可不多見哦。尤其是天生麗質加後天氣質,那就更不得了了。”他正說得高興,見到我推門出來,順口說道,“就像江總監一樣,美麗加氣質,這樣的女孩子讓男人見了想不愛慕都不行!”
  我皺了皺眉,裝作沒聽見,腳下沒作停留,心裏卻不由得歎氣,客戶開發、資料收集,哪一樣都是大事,交給辦事沉穩的人去辦,都還怕事情出現紕漏,可現在這樣的大事都壓在這個花花公子一樣的營銷部總監身上,他行嗎?
  我怎麽看不到什麽前景呢?
  如果我們辛辛苦苦研發出來的產品,不是因為質量問題,也不是因為資金問題,而是因為這個浪蕩男子誤事,結果出不了成績,這是不是賭得太大?敗得太慘?輸得太不能心甘?
  但隨即又歎了口氣,陳定嘉不會不知道韓飛宇的這些行為,他那麽看好韓飛宇,但願韓飛宇能帶給他奇跡。
  正想著,一隻手突然搭在肩上,一個聲音近在耳邊,低柔且溫情款款地說道:“小柔,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我回過頭,正對上韓飛宇似笑非笑的近在咫尺的臉,這家夥,我跟他很熟嗎?叫我小柔,哼。我走出一步,使他的手自然垂落下來,不能繼續放在我的肩上。我淡淡地道:“韓總監,你對每個女孩子都是這樣熟絡親密的嗎?”
  “不,不,當然不是!”韓飛宇眉開眼笑道,“隻有對小柔你這樣的美女,我才這樣情不自禁呀!再說,我們認識這麽久了,本來就熟絡親密了嘛。”
  我心中一陣嫌惡,像這種見了美女就貼的膏藥似的小白臉型男人,我還真沒什麽興趣。何況正值宏圖公司生死存亡的時候,他肩負重任卻不以為意的樣子讓我對他連僅有的一絲好感也消失殆盡。我側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叫我江總監吧,別叫小柔了!”
  他仍然笑得歡暢,道:“不,我覺得叫江總監太生分了,好歹咱們同在一個公司,沒必要這麽生分吧?我還是喜歡叫你小柔,你不覺得這樣稱呼很親切嗎?”
  我實在不想跟他糾纏,這個剛剛還對小金甜言蜜語極盡能事的人,一轉眼又對我蜜語甜言,真當我三歲小孩子一般嗎?就一個名字而已,他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再跟他說下去,可就纏攏不清了。我麵無表情地道:“我實驗室那邊還有些事,失陪了。”
  “嗯,小柔拜拜!”
  這家夥,油嘴滑舌,那天晚上我誤坐了他的車時,他可不是這樣子的。幸好那天他不是這個樣子,不然,我還真難擺脫他的糾纏。
  對於營銷部的前景,我心中更是沉沉的看不到希望,陳定嘉不會是因為招不到人才,才用這個小白臉來做營銷部總監的吧?如果是這樣,那也太兒戲了,太冒險了。
  但是,他能想到利用產品發布會的形式先打開銷路,開發新客戶,而且在細節方麵頗有見地,也算是熟悉業內行情的人。然而,他是不是隻會紙上談兵?靠得住嗎?
  現在時間這麽緊迫,容不得胡亂猜忌,研發部如果不能先盡快把新產品研發出來,到時,產品發布會上我們拿什麽來發布?當務之急,是先和馮焯研究新產品的研發事宜。
  和馮焯討論過後,我在辦公室給鍾欣打了個電話。
  鍾欣對於我上班時間給她打電話非常訝異,接通電話就笑道:“喲,乖乖女,曠工了給我打電話呀?是想去哪裏玩,還是想找我聊天?”
  “都不是,”我認真地道,“鍾欣,我是有事找你幫忙的!”
  “什麽事啊?說得這麽正式。”鍾欣的笑聲從電話裏傳來,還是那樣親切。
  我遲疑了一下,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想到陳定嘉滿含無奈的眼神,還是問道:“你在銀行那邊有沒有熟人?”
  “熟人?你要做什麽?貸款買房?還是買車?”她奇怪地問道,“你怎麽關心起這個來了?”
  “是這樣的!”我艱難地道,“我決定留在宏圖了!”
  “啊?”她愕了一下,笑道,“看來你還是個非常戀舊的人。”
  “所以,我不希望宏圖垮掉,但現在宏圖資金出現了一點問題,可能需要一些貸款。”我把我的意思說了。
  “雅柔,宏圖的資金出現問題,隻怕整個廣州的所有銀行都知道。而且在貸款前,銀行會審核公司的財務狀況,那不是可以藏著掖著的,貸款隻怕有些難處吧?”
  “這個我清楚,所以我想能不能找熟人,也許有熟人從中周旋,事情不是全無商量。也許銀行會看在熟人的麵子上,願意貸款呢?鍾欣,你在這方麵有沒有熟人?再說這次我們不多貸,隻需要一百萬就行了。”
  “一百萬確實不多,但是,以宏圖目前的狀況,銀行可能不會因為一般的關係就願意來做這種沒有把握的事情。雅柔,你別急,讓我想想,嗯?”
  “好的,你幫幫我,我真的很希望能幫宏圖貸到款。”
  “雅柔,我相信你要留在宏圖總有自己的理由,但是貸款的事情,你確定由你自己出麵嗎?”
  “我想,既然留下來了,那自然盡力幫公司渡過難關了。”
  “你要想清楚哦!”
  “我想清楚了!”
  鍾欣沉默著,我緊張地握著話筒,感覺手心都是汗水。其實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要出這個頭,但是我不想看著陳定嘉這樣孤注一擲,隻要有機會,我願意幫他。
  片刻後,鍾欣的聲音從話筒裏傳過來:“雅柔,我給你介紹個人吧,你還記得寧楓嗎?”
  我點了點頭,突然想起她在那邊看不到,於是補充道:“記得,那個律師。”
  “嗯,寧楓有個舅舅是旗豐銀行信貸部經理,如果他肯幫忙,也許會有幾分希望。”
  “哦,太好了,鍾欣,謝謝你!”
  “跟我你就別客氣了,嗯,我先幫你約他,晚上一起吃個飯,能邊吃飯就邊把這事兒給辦妥了最好。隻要他答應幫忙,我想,至少有五成希望吧。”
  “好的,那辛苦你!晚上見!”
  放下電話,我非常高興,鍾欣是聰明人,不會把話說得那麽滿,她說幫我約寧楓,那就是願意幫我請寧楓幫忙了。隻是,寧楓會答應幫忙嗎?

  第八章 申請借貸
  晚上在星惠餐廳,我又一次見到了寧楓,這次他沒有穿休閑裝,而是西裝領帶,與我心中律師的形象完全相符。
  我和鍾欣先到,正喝飲料聊天,寧楓進來了,他一眼看到我們,笑道:“不好意思,兩位美女,我遲到了。”
  鍾欣笑道:“喲,怎麽穿得這麽正式?不會是剛出庭辯護結束,匆忙趕過來的吧?”
  “哦,不是不是,”寧楓笑道,“接了個Case,在了解情況,來的時候又遇上堵車,所以來晚了。”他對我粲然一笑:“雅柔,我們又見麵了哈,幾天不見,你好像不一樣了。”
  “哦,”我笑,“有什麽不一樣了?”
  “臉色!”他坐了下來,笑吟吟地道,“你好像有心事。”
  鍾欣撲哧一笑,半真半假地說道:“寧楓,怎麽一來就把我當透明?”
  “冤枉,”寧楓叫屈,“我不是早跟你打招呼了嗎?麵前這麽個大美女,我想當你透明也不成,是不是?”
  鍾欣笑道:“好啦好啦,開個玩笑,看把你急的。”
  “能不急嗎?你說我把你當透明,分明是暗罵我睜著眼睛看不到美女嘛!”寧楓開著玩笑。
  我微笑招手叫服務生上菜。
  鍾欣半真半假地笑道:“寧楓,可被你說對了,雅柔還真遇到些為難事,準備借酒澆愁來的,我自然是舍命相陪。但想著吧,我們好歹也是兩大美女,要是醉得不省人事了,總得找個人來把我們送回家吧。所以,你肩上擔子可重著呢。”
  “借酒澆愁?”寧楓目光在我臉上溜了兩遍又移到鍾欣臉上,再移到我臉上,終於忍不住笑道,“誇張了吧,鍾欣,有這麽嚴重嗎?什麽大不了的事啊,失戀了?”
  我搖頭笑笑。
  “得了吧你,就光想著失戀什麽的,你就不能上升一個層次?”鍾欣啜了口飲料,嘲笑他。
  “那是失業了?看著也不像啊,再說了,失業犯不上借酒澆愁,以雅柔的條件,要找份工作還不容易?”
  “沒有想象力。”鍾欣嘲笑。
  “鍾欣,你這樣太不厚道了,”寧楓不滿地道,“你直接告訴我不就得了?有什麽事大家合計合計,能幫上忙我也盡力幫忙,這借酒澆愁的事兒,能免就免吧。”
  服務生過來上菜,他頓住話頭,拿眼望住我。等服務生一離開,他就道:“雅柔,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鍾欣衝我一笑,說道:“你就說說吧,看寧楓能不能幫上忙。沒關係的,他呀,熱心得很,能幫上忙的他一定會盡力幫你!”
  鍾欣給我把一切都鋪墊好了,我再開口時便自然得很,我把宏圖的現狀和難處都說了,請他在他舅舅麵前幫宏圖說說好話。
  寧楓沒料到我需要幫忙的是這件事,他意外地看著我,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驚訝、好奇,還有一絲讚賞都出現在他的臉上。
  鍾欣笑道:“怎麽樣,給個話吧?”
  寧楓搔搔頭,衝我歉意地笑笑,為難地道:“雅柔,我佩服你,不管哪家公司有你這樣為公司著想的職員,都是福氣。但這事吧,我還真不好保證什麽。我舅那人特精明,他不敢冒什麽風險。宏圖的現狀嘛,我舅他一定聽說過些什麽,再加上審核一下公司的財務現狀,一切都清清楚楚,我也無法粉飾太平。我覺得,要他答應可能有些難。”
  鍾欣點頭:“是這麽個道理。”她又衝寧楓笑吟吟地道,“剛剛雅柔也把這情況說過了,寧楓,我知道你為難,這事兒畢竟也不是你能做主的是不?所以你就當閑話聽聽,沒什麽事的,咱們就別提了。”
  我怔了怔,本以為鍾欣會幫我說話,但她這句話的意思,不是給寧楓找到一個更好的推辭的借口了嗎?我知道這是實情,心裏有些沮喪,但是寧楓有他的難處。看來寧楓是不會幫我了,那麽貸款的事是沒法子可想,隻能讓陳定嘉去抵押宏圖不動產孤注一擲了。
  寧楓訕訕一笑,可能覺得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大家都會尷尬,便指著上好了的菜說道:“快開工吧,一會兒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鍾欣提筷子夾菜,微笑道:“先吃飯吧,什麽事也沒吃飯大,我還真餓了。”
  寧楓沒答應幫我,我心情有些沮喪,但還是勉強笑著拿起筷子。
  吃飯的時候,鍾欣絕口不提要寧楓幫忙的事,把話題越扯越遠,什麽期貨股票,什麽財經藝術,全成了他們的話題。我雖然也參與,但心中的沮喪感更加濃了,要不是這些年職場的曆練,我真擔心自己會表現在臉上。
  一頓飯接近尾聲時,鍾欣突然道:“寧楓,幫還是不幫,你該給雅柔一個答複了吧?”
  我呆了一下,先前她說不提了,現在自己倒開始提了起來,不過,這件事一直讓我不能安心,沒有人比我更期待得到寧楓的答複了。
  寧楓笑道:“雅柔,你們這邊先把貸款申請單填了吧,一百萬的數目,我想我舅也不至於不答應,不過可能利息會高一些,要有心理準備哦。”
  我大喜過望,不知道鍾欣和寧楓剛剛天南地北的聊天中間有什麽聯係,寧楓先前的口氣分明很為難,現在,好像一切難處都不是問題了,而且從寧楓的話聽來,似乎貸款不成問題,隻是加高一點利息,這對於宏圖來說,並不苛刻。難怪先前鍾欣不急,原來她是知道寧楓會幫忙的。
  鍾欣問道:“利息會高多少呢?”
  “別急,不會高多少的!”寧楓笑道,“我是先打打預防針!”
  鍾欣莞爾一笑:“寧楓,你還說我不厚道,你才不厚道呢,非要等吃完飯才說,也不讓雅柔高高興興吃頓飯。”
  寧楓委屈地道:“我這不是在想對策嘛,要把我舅搞定,可不是幾句好話就行了的。沒有幾分把握,我怎麽敢把話說得那麽滿?一會兒這事我還得和雅柔商量一下,情況熟悉了才能保證馬到成功!”
  “你就別賣關子了。”鍾欣笑。
  我急忙說道:“好的好的,宏圖的情況嘛,其實也不是很糟,隻是現在有了些難處,要衝破這個難關,勢必還得投入些資金。寧楓肯幫忙,真是非常感謝。來,我以飲料代酒,敬你們兩位。”
  鍾欣笑著舉杯,說道:“幹!”
  寧楓拿起杯子,笑道:“幹!”
  在寧楓的幫助下,旗豐銀行的龔經理同意了我們的貸款申請,陳定嘉大喜過望,從銀行出來,他眉開眼笑地道:“雅柔,真的非常感謝你,我找了好些熟人,也沒把這貸款搞定,還是你出馬就順順利利地完成了。這是雪中送炭啊,有了這一百萬,我們的產品研發、我們的發布會所有周轉資金都不成問題了。”
  我看著他眼中滿滿的笑意,覺得他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像何傑了。都已經兩年了,可是我還是忘不了何傑。我輕歎了口氣,我看向他的眼神,是不是也更加像看何傑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為了這雙相似的眼睛,我願意替他分擔更多的難處,就當是幫何傑分擔……
  為感謝寧楓的幫助,我請他吃飯,他欣然赴約,不過最後他卻先買了單。他的善解人意和熱情風度,讓我倍加感動。
  研發部緊趕慢趕,新產品“瑞迪”麵霜終於如期研製出來,檢驗合格,但是,我們要等到發布會上,接收到訂單,才能開始量產。
  明天就是產品發布會。這些天我和陳定嘉商討的細節不少,發布會的準備事宜已沒什麽疏漏之處,但我實在不喜歡韓飛宇那油腔滑調的樣兒,每次都盡量避開他。
  據陳定嘉說這次發布會的準備事宜及聯係媒體等,都是由韓飛宇一手布置,我看那方案倒是沒有什麽問題,但仍然無法把這麽個輕浮子弟和我心中的營銷部總監聯係到一起去。
  早晨匆匆趕來上班,一進大堂,就看見韓飛宇,他正在和總台小姐聊天。在空調的恒溫之中,他一身深色帶細條紋西服,淺灰色襯衫,大條紋領帶,顯得英氣勃勃,如果他不說話,那一身得體的裝束和英俊的容顏,以及現在身處的職位,足以讓人對他敬畏有加了。
  然而他卻一臉笑容,正對總台小姐孫倩蘭大獻殷勤:“蘭蘭,今天晚上我帶你去吃海鮮,保證比昨天吃的更好吃。”
  孫倩蘭睨視著他,笑道:“我可不想再去了,韓總監,你出現在哪裏,都是女人注目的焦點,昨天我差點被別人的目光殺死!”
  “那咱們今天換個好地方,我可舍不得蘭蘭看別人的臉色!”
  “你說真的呀?不行不行,今晚我要去參加同學會!”
  “那你帶我去呀,我也去參加你們的同學會好不好?”韓飛宇熱切地說。
  “那怎麽好,我們幾個女同學在一起,你也不認識呀!”
  “沒關係,我正好請她們跳舞,一回生,兩回熟嘛,以後不就是朋友了嗎?我最喜歡交朋友了!”
  哼,花癡,我心裏暗暗說了句,穿過大堂,向電梯走去。
  電梯還沒下來,我站在那裏,聽著他有一句沒一句和孫倩蘭打情罵俏,不由得搖頭,他到底是來工作的,還是來泡女孩子的?
  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我走了進去,就在電梯門將關未關時,突然一個人敏捷地擠了進來,我吃了一驚,一看,不正是剛在大堂與孫倩蘭聊天的韓飛宇嗎?
  我略帶譏誚地笑道:“韓總監過來擠電梯,看來晚上的約會敲定囉?”
  “哈哈,那是當然!”他衝我擠眉弄眼,“不過,要是小柔你肯賞臉和我一起吃個晚飯什麽的,什麽約會我也一定推掉!”
  還真夠厚顏無恥的,我淡淡地道:“不好意思要讓你失望了,今晚我有約了!”
  “那沒關係,我們可以明天晚上嘛!”他一點也不尷尬,仍然眉開眼笑地道。
  “不好意思,明天也有約了!”
  “啊,我明白了!”韓飛宇笑著指著我,“小柔這樣的大美女,當然有很多優秀男士拜倒在石榴裙下,要提前預約,預約,對吧?那我約下周,下周的所有時間段我都預定,好不好?”
  我看他一眼,這男人真不是一般的會纏,我道:“謝謝韓總監的美意了,韓總監這麽忙,還是不要因為我分心了。”
  他裝模作樣地苦著臉:“這麽說來,小柔你是不想理我了?不是吧,好歹咱們也還有同車之誼,雖然隻有短短的十幾分鍾。你一下子這麽不給麵子,我會很難過的!”
  我真想狂翻白眼,這韓飛宇一見到漂亮女孩就搭訕,在公司裏尚且這樣,在外麵更加不用說了,我就算再閑,再難以打發時間,也不會與這種人做朋友,更不會與他有什麽瓜葛的。他這樣一番話,真是讓我又好氣又好笑,忍了忍,我表情淡然地譏諷道:“謝謝韓總監的同車之誼,幸好隻是同車一段,我雖然感激不盡,還不必以身相許!”
  “哈哈,小柔你說話越來越好玩了,我不過是想和你一起吃個飯跳個舞喝杯咖啡什麽的,可沒有想過幫了你一點小忙就當給了你什麽好處、要你做什麽事。你現在不願意理我,那是因為你還不知道我的優點,等你知道了,你會當我是朋友的!”他非常自信地說。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我鬆了口氣,幸好,幸好,要是樓層再高一點,和他這樣繼續扯下去,我可十分不耐煩,忍不住就要翻臉了。
  他往旁邊一退,非常有風度地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我也不客氣,當先走出了電梯。
  他跟在我後麵,問道:“小柔你晚上是真的有約嗎?”
  “當然,我還騙你不成?”我自顧自地走著,沒有回頭。
  晚上我確實有約,約了鍾欣,這幾天加班加點,人累不說,心也很累,壓力又大,明天的發布會一切事宜都已準備好,所以今天晚上準備找鍾欣聚一聚,緩解一下壓力,放鬆放鬆。
  不過,即使沒有約會,我也不會接受韓飛宇的邀約。
  韓飛宇聳聳肩,說道:“那我隻好約下次囉!嗯,下一周,每一個晚上,別忘了啊!”
  下午陳定嘉開了個會,針對明天的發布會細節事宜再一次強調,這個發布會關係到宏圖的生死存亡,大家都相當重視。
  我因為接了個電話,去會議室的時候,大家都到了,隻韓飛宇旁邊還有一個空位。我走過去坐下,韓飛宇湊近我,低聲笑道:“小柔你身材真是太好了,如果我猜得不錯,你用的是D罩杯!對不對?”
  我臉上騰地一熱,漲得通紅,一半是羞惱,一半是憤怒。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無賴,居然在這樣的場合對我說這樣輕佻的言語。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在這樣嚴肅的會議氣氛中,我一定會甩他一個耳光。
  他卻是毫不在乎地衝著我笑,那笑容怎麽看怎麽討厭,我連一眼也不想再看他了,轉過臉去。
  陳定嘉和另幾位與會人員離得遠,沒聽到他說些什麽,隻是看見我麵色漲紅,怒目而視,怕我們起什麽衝突,忙道:“好了,大家都到了,現在我們開始開會。韓總監,你把發布會的情況跟大家說說吧。”
  “哦,好的!”韓飛宇一改剛才的輕佻,把發布會的布置細節一一匯報了,從他的匯報中,我才知道當初陳定嘉說是他與韓飛宇兩人負責,不過是為了寬我的心,原來都是韓飛宇一人總攬的,陳定嘉隻是充當顧問角色,知道整個進程而已。
  陳定嘉倒是用人不疑。
  不過,我理解陳定嘉,要扶大廈之將傾,是需要一些手段,也需要一些隱忍的,用人不疑,不過是他在賭一個結果。成則宏圖暫緩危機,敗則宣布倒閉。他隻是在盡力,這中間,他付出了多少,思索了多少,努力了多少,謀劃了多少,我都不知道,但我能想象。
  如果換成是我,我能嗎?
  不得不承認,陳定嘉這個時候在我心中的形象,巍如高山。
  這個男人,才是值得敬佩的人,一改那天夜裏的頹廢,不到最後一刻不認輸。跌倒了,還能爬起來繼續前進,雖然前路未知。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這樣呢?
  因為明白,所以理解。
  因此,對於陳定嘉的心情,我是感同身受的。
  韓飛宇的匯報很細,每一個細節都設想到了,這倒讓我有些驚奇了。看他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和公司女職員打情罵俏上,居然還有時間把這麽一大攤子事安排得這麽井井有條?可能也是找了個槍手吧,我可不信這些全是他獨立安排的。那些媒體真會來嗎?他真邀請到這麽多大公司和商場重要人物到場?如果真是這樣,那發布會上還真是熱鬧了。
  陳定嘉對與會眾人問道:“各位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我覺得他有兩處不太完善,提了出來,韓飛宇先是玩世不恭地笑,聽我說完,馬上翻看他的報告,臉上的神色很是意外,好像以為女人都是花瓶,所以對我能發現問題大大吃驚。
  我不喜歡他這種自大的大男子主義,在這點上,陳定嘉就比他有風度多了,至少,陳定嘉從沒有因為我的性別,而對我心生輕視。
  韓飛宇笑嘻嘻地道:“小柔,你真是目光如炬呀。女士就是細心,這兩點,我都忽略了。”
  我沒有理他的奉承,繼續看著報告上的細節。這之前我主要精力都在產品研發上,對發布會沒怎麽關注,我想這樣一個盛大的發布會,人員接待等工作,不是宏圖內部的職員能做的,於是問道:“接待工作是我們自己做還是由哪家公關公司做?”
  “是安琪公關公司,小柔真是聰明,一下子就猜到是公關公司了。你還有什麽疑問嗎?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韓飛宇不再輕看我,笑逐顏開地接腔。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這是什麽場合,居然一聲聲叫我“小柔”,還叫得這麽親密,好像與我關係非同一般似的,我和他,似乎還沒熟到這種程度。剛剛的怒氣還在,但當著這麽多人,卻又不能說什麽。不過,韓飛宇倒有些手段,這安琪公關公司裏麵的職員個個訓練有素,有她們出馬的場合,一切事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在圈內有相當好的信譽。正因為如此,安琪公司的生意相當好,並不是誰有錢就請得動的。他能請來安琪公關公司主持大局,似乎也不能把他視為一般的花花公子。
  果然大家都有些吃驚,除了陳定嘉,想必韓飛宇早對陳定嘉匯報過了。
  韓飛宇笑意盈盈,見沒有人再提出疑問,便笑道:“看來我的安排各位都挺滿意了,那明天,就讓大家看到一個熱鬧非常的發布會。小柔,隻要你的產品質量優越,不管生產多少,我都有把握把它們全部推向市場。”
  我淡然道:“你放心,品質方麵我不會給你拖後腿,明天的發布會,我拭目以待你的營銷手段!”
  韓飛宇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好,我們一起拭目以待。”
  陳定嘉哈哈一笑:“飛宇,你就大展身手吧,宏圖能提供多大空間,我就為你提供多大空間!”
  “那先謝謝陳總,我想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韓飛宇充滿自信地說。
  隻要他不開口叫我小柔,在會議桌前的他,倒有幾分人樣。
  晚上和鍾欣約在咖啡店見。
  我在廣州,生活圈子還太小。隻有鍾欣和寧楓兩個朋友,借貸過後,我和寧楓熟悉起來,能夠有這樣一個朋友真不錯,我非常樂意和他成為朋友。
  不過寧楓,雖然熱情爽朗,又幫過我的大忙,畢竟還沒到我和鍾欣這種無話不談的程度。再說,一些心情什麽的,除了和最好的朋友分享,也不方便對一個大男人說。
  從落地的玻璃窗前可以看到外麵街區的燈火斑斕,我攪動著咖啡,卻有一種蕭瑟的感覺,這種感覺莫名其妙,突如其來。
  鍾欣啜了一口咖啡,笑道:“你很緊張?”
  “是有一點!”我抬眼看她,笑道,“你不覺得我好像在打賭?賭贏了,那證明我的選擇沒錯,賭輸了,我可連自己的退路也給堵死了。”
  “別說得這麽嚴重,”鍾欣笑道,“這不是打賭,這是你收獲成果的時候。沒什麽賭贏賭輸,也沒有什麽進路退路,在職場就是這樣,選擇了,義無反顧就是。明天的發布會對於你們公司來說是至關重要,但你們公司也足夠重視了,你別太擔心,不會出什麽紕漏的。發布會舉辦成功,你江總監可就從此高枕無憂了。”
  我被她逗笑了:“你這張嘴呀。我自然知道選擇了就隻能義無反顧,不過,即使發布會成功,離高枕無憂也還遠著啦。”
  鍾欣看我,一雙眼眸映入了燈光,更顯得顧盼生輝,她似笑非笑地道:“不過我可真是奇怪,是什麽原因讓你選擇了宏圖,而且,為了宏圖這樣不遺餘力。我記得那天你離開的時候,更加傾向於景天公司!”
  我臉上一熱,總不能告訴她那天回家路上的奇遇,隻好笑道:“可能是性格原因,比較戀舊吧!”
  鍾欣開玩笑:“是戀舊公司,還是戀舊老總?”
  我笑,白了她一眼,嗔道:“這樣取笑朋友,可不厚道哦!”
  鍾欣撲哧一笑,道:“開個玩笑,看把你給急的!”
  其實我自己亦感覺我對陳定嘉,似乎不像以前那樣了,可能是見過了他最軟弱的時候,所以,心中不自覺地將他與我的關係拉近了一層,但事實是如此嗎?我卻是不能確定的。我唯一能確定的是,現在陳定嘉對我,似乎也不再生疏,他的微笑,溫暖如春。
  鍾欣道:“你還記得寧楓嗎?”
  “當然記得啊!”我笑,“上次要不是他,宏圖還貸不到款呢!才過去十幾天,你當我這麽健忘啊?”
  “是啊,”鍾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叫上他,一起HAPPY去?”
  “什麽時候都可以,不過鍾欣,你不必拉上我這個大燈泡吧!”
  鍾欣粲然一笑,嫵媚地白我一眼:“什麽燈泡啊,你看不出來,我和他隻是好哥們?”
  “好哥們?”我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這世上就有那麽一類人,雖然親密無間,但永遠也發展不到戀人關係上去,比如我和寧楓。雅柔你知道,我和寧楓是沒發展的可能了。不過我倒是可以做做紅娘。說說吧,他有沒有機會?”鍾欣眉眼間都是笑意,不知道是說真的還是玩笑話。
  我嗔道:“好啊,找朋友開玩笑,你不怕我生氣?”鍾欣用心良苦,一心想叫我走出何傑離去的陰影,我當然知道,雖然表麵嗔怪,心裏還是很感動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可不是什麽壞事,你為什麽要生氣?”鍾欣笑吟吟地啜了一口咖啡,慢條斯理地道。
  我歎了口氣,心中突然感覺有點鬱鬱的,說道:“你知道的啦,這陣公司的事多得很,我可是一周有五天時間都在加班,哪裏有時間去考慮這個問題。再說了,你知道的,何傑……”
  “唉,雅柔,我隨口說說,你不必放在心上,當是多交了個朋友,交朋友嘛,總不是什麽壞事,以後怎麽樣,也不是現在可以說得定的,是不是?何傑的事,畢竟人死不能複生,我知道你心裏痛苦,但是,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兩年了,你該走出來了。你好好活著,過得幸福快樂,他在另一個世界才能安心,你就別多想了。”
  “我知道,謝謝你!”
  “跟我就別客氣了,雅柔,如果回憶讓人痛苦,那麽就少一點回憶吧。我不是要你忘記,隻是希望你的痛苦有另一種可以緩解的方式。”
  我啜了口咖啡,和以前的心灰意懶相比,現在,我的確已走出了那份痛苦,雖然回想起來的時候,我的心還痛著。但是,我明白,那種痛,已經遠沒有以前那樣痛入骨髓。現在,工作的忙和累,把我的精力占去了大半,自從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以後,連靜夜獨處的孤寂,似乎也減輕了不少。如鍾欣所說,也許這是我忘掉痛苦的一種方式。
  我想起一件事,問道:“明天的發布會,你們雜誌社會有工作人員到現場嗎?”
  鍾欣看了我一眼,笑道:“會的,不過我無法最先看到江大工程師的得意之作了。”
  “我知道,宏圖太小,這小小的發布會,自然不會勞你主編大駕光臨了!”我開她玩笑。
  “雅柔,你可是越來越伶牙俐齒了。”鍾欣給了我一個白眼,說道,“為什麽提到發布會,你臉上的神色是又興奮又隱憂的,你在擔心什麽?”
  到底是這麽多年的好朋友,她一眼便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我想了想,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對於產品,我是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不過,對某個人不太放心而已,怕我這些天辛苦勞作的成果,被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地搞砸了。”
  “你是說陳定嘉嗎?”
  “當然不是!”
  “那是誰?”
  我把這些天韓飛宇的輕佻樣兒和那種吊兒郎當的行徑說了,鍾欣笑得前仰後合:“雅柔,你多心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有些有能力的人就喜歡這樣放浪形骸來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呢。”
  “但願吧,”我還是充滿隱憂地說,“如果這次發布會拿不到訂單,宏圖真的危險了。我不能不擔心,畢竟,我選擇留下來比我初來公司承受的壓力要大得多。但想到努力了這麽久,現在全部的寶卻壓在一個浪蕩公子一樣的輕浮男子身上,我就覺得不牢靠。在職場,確實有太多的無力感!”
  “你想多了,雅柔,放輕鬆些,我倒覺得,你們這個營銷部總監挺有意思的。有人明明一肚子花花腸子,麵上卻裝得正經不過,倒不如這樣什麽都表現出來的人更加可愛呢。他有那麽大的本事與你們公司從上到下的女孩子們打成一團,自然也有本事把工作做好。你呀,杞人憂天了!”
  我輕輕一笑,鍾欣的話或許有些道理,但是,我還是覺得心裏有什麽悶得慌。
  發布會有公關公司的人員負責接待,果然一切都井井有條。來了不少公司和大商場的重要人物,還有媒體人員,公關公司也介紹了不少客戶過來。他們西裝革履,談笑風生,使發布會頓上了一個檔次。公關公司的接待人員們訓練有素,彬彬有禮,整個會場一切正常。
  而陳定嘉與韓飛宇,在這樣的場合更是焦點人物,不斷地周旋在各人之間,寒暄問候的聲音,還有那看似親熱實則隻不過是客套的笑聲隨處可聽到。
  韓飛宇充分展示了他的左右逢源、八麵玲瓏的公關能力,中間不忘與漂亮的女性來賓眉來眼去一番。也許鍾欣是對的,這樣的人,其實也是一個不多見的公關人才。
  奇怪的是,他卻總是能準確知道我在哪兒,有時候我和客人說話,一側頭,就見他的目光追隨在我的身上,見我看他,他臉上就浮現出輕佻的笑容,衝我舉杯。
  開始我以為是偶然,但七八次之後,就不能以偶然解釋了。不過,我反感他那樣輕佻的笑,也不想成為他下一個獵物,對他的示好,隻當沒看見。
  整個發布會現場真如韓飛宇所說,是熱鬧非常。
  發布會開始,主席台上坐了九個人,主持者自是陳定嘉,他坐在主位上,右邊坐著韓飛宇,還有三個西裝革履的人,想必是那些潛在客戶了。我坐在另一邊,旁邊坐了一個女子,是安琪公關公司的老總蘇媚。這個女人三十歲左右,穿著高雅,得體大方,穩重不失靈動,端莊卻透出犀利,看來也是個在職場打滾數年,頗為厲害的人物。她與韓飛宇間或交換一個眼神,這神色,稍加留意便可以看出來,他們的交情非同一般。
  但蘇媚這樣知性敏銳的女子,我沒辦法把她和韓飛宇的獵豔手段聯係到一起,也許他們是另外一種交情。
  蘇媚左邊也有幾位看起來身價不低的重要人物。
  陳定嘉先是致了歡迎辭,接著後麵的事情便交給了韓飛宇與蘇媚。
  對於應付這樣的場麵,蘇媚自然得心應手,她隻是眼波一轉,台下眾人便如癡如醉,接著,她和韓飛宇介紹新產品。我們研製出來的產品固然品質優良,但經過他們的口述,以及鎂光燈的光影閃閃爍爍的效果,媒體相機拍攝時閃光燈的光影中,的確更能使產品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麵前並讓人產生信任。
  在這麽多道目光的注視下,在這麽多鏡頭的閃光燈照射下,我們的產品和與會者的笑容組成一幅奇異的畫麵。

  第九章 驚人業績
  發布會取得空前成功,會一結束,我們就接到了三個大單,“瑞迪”被馬不停蹄地直接投入了量產,這對於宏圖來說,是一種新的氣象,每個人都因為產品發布會的成功、訂單的到來而充滿了喜悅。
  而我們研發部,又開始了新產品的研發工作,我們必須不斷研發出新的產品,才能使“瑞迪”在市麵上疲軟之時,有另一種產品恰到好處地來替代它。
  宏圖公司得以緩過一口氣,撐過了這低迷時期,接收到了三個訂單的前期預付款項。
  百分之三十的預付款雖然不多,但卻可以周轉資金,還能還一部分銀行的貸款,至少在銀行那邊,挽回了宏圖的信譽,也讓銀行看到了我們的可償還能力,不至於用法律手段來使宏圖處於被動之中。
  因為發布會的成功,我對韓飛宇的態度轉變了不少,這人雖然平時沒個正經,辦起事來倒不含糊。
  但是我也覺得很奇怪,他有這樣的能力,有這樣的人脈,有這樣的手段,為什麽要來瀕臨倒閉的宏圖?他圖的是什麽?他想什麽呢?難道僅僅隻是為了展示自己的價值,讓人看到他有可以讓一個陷入絕境的公司起死回生的手段嗎?
  所以,在一次匯報完工作後,我委婉地提醒了陳定嘉。
  陳定嘉對我這樣關心公司,很是感動,他狹長的眼睛看向我的臉上,目光深深,我陷在他的目光裏,恍然之中又有錯覺,是何傑借他的眼,在深情地凝視我嗎?
  從他的目光中抽身出來,我不太自然地道:“陳總,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
  陳定嘉似乎也有些尷尬,說道:“嗯,哦,對了,韓飛宇的事,你不必擔心,宏圖都是要倒閉的公司了,他如果對宏圖有所圖,大可不必來。既然他來了,而且,又不遺餘力地幫宏圖解決了危機,我願意相信他是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我要做的,是給他提供一個更大更寬廣的平台。”
  我有些臉紅,是啊,到底是身為總經理,有總經理的胸懷,也許,真是我想多了。
  發布會結束後,韓飛宇又開始與公司內的女職員們打情罵俏,比起發布會之前,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此,要我把他當成朋友,卻也很難,好在我們一在研發部,一在營銷部,作為陳定嘉的兼任助理,我忙得像個陀螺,除了正式的會議之外,我與韓飛宇見麵的機會還是不多的。
  一轉眼,兩個多月過去了,宏圖現在情形雖然不是很好,但再壞也壞不到之前那樣了。
  而韓飛宇,不知道我這個人哪裏對了他的眼,他居然開始糾纏起我來,天天約我吃飯,不時借工作來找我。
  我不知道他輕佻的背後是否有幾分真誠,但是,想起發布會之前的會議,他居然明目張膽地挑逗,問我那麽隱私的話題,心中就沒法對他產生好感。他真心也罷,假意也好,我是不會浪費時間和感情在他身上的。
  快下班的時候,桌上座機鈴聲響了,我把手中拿著的筆放下,順手拿起電話:“您好,我是研發部江雅柔!”
  “哎呀,小柔,接個電話還這麽正經。是我,韓飛宇!”
  又是他,我用肩膀夾著電話,拿起筆繼續在統計表上標示,這是明天上午要送到陳定嘉辦公室的資料,我必須今天全核對完成。我問道:“有事嗎?”
  “當然。小柔,今天晚上你有空吧?咱們出去吃飯。你已經拒絕了我二十七次,我可不想再聽到你拒絕的回答哦。”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晚上我要加班!”我冷冷地道。
  “加班?不是吧,小柔,你不知道加班會讓人迅速變老嗎?你這麽好的皮膚,要是因為加班而生起皺紋,那是多麽掃興的事。我看,有什麽工作明天再做不遲,我們還是出去好好HAPPY一下。怎麽樣?”
  “不怎麽樣,你另外找你的蘭蘭、紅紅、金金去吧,我沒空!”我隨口揶揄。
  “哈哈,我知道了,原來小柔在吃醋!”韓飛宇厚顏無恥地說道。
  我真想重重啐他一口,他以為他是誰呀,我會為他吃醋?我冷笑道:“韓總監說哪裏話來?咱們什麽關係也沒有,要吃醋,也輪不到我吧?你別打擾我工作了,我這個人天生愚笨,工作就得聚精會神,沒辦法像你一樣一心兩用。”
  “小柔是在誇我聰明嗎?聰明嘛,我倒是有一些的,不過這些在小柔你麵前都沒有用,我還不是第二十八次被你拒絕了!”他故作沮喪地說。
  真沒見過這樣的人,我已經拒絕得這麽明顯了,我不信他聽不出來。可是,他卻可以若無其事,對我的拒絕毫無尷尬之意。我心裏噎著一口氣,真想狠狠罵他兩句,但這樣又不太符合我的性格,我忍著氣道:“我還要工作,不好意思,掛了啊!”
  “哎,別別別……”韓飛宇叫。
  “韓總監,你還有事?”我心中已有八分不耐煩,但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一些。
  “當然有事,小柔,我就在樓下等你,你加到幾點,我就等到幾點,小柔,你也不忍心讓我久等的是不是?就這麽說定了,不見不散!”
  “你……”我真是無語了,耐性也消失殆盡,砰地掛了電話。
  我繼續看那些統計表,翻到後一頁,這是“瑞迪”的銷售統計。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驚,看著報表上那些數字,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發布會當日的三個大訂單,“瑞迪”產品竟又簽了好幾個單子,這周的統計數量比上個月上升了百分之三十,銷售量可以說是直線上升。
  韓飛宇,他竟然有這個本事?還是這報表中做了什麽手腳?難道那個玩世不恭遊手好閑的韓飛宇,竟然是個銷售奇才?
  太不可思議了。
  他竟然這樣厲害?有這樣的才華,不要說宏圖,任何一個跨國公司的營銷總監,他也可以勝任了。不過,想到陳定嘉說的,我也隻能把疑惑放在心裏。也許,他真的沒什麽別的目的,我何必自尋煩惱。
  我一直翻看下去,剛剛的煩躁感覺一掃而空,這人真有這麽大的本事嗎?保不齊是程咬金的三斧子,隻前三下厲害吧?或者是借了發布會上媒體和各大商場重要人物的東風?倒要看後期陸續研製出來的產品市場反響如何,如果銷量也如“瑞迪”一般,那才是他的本事。
  我微微含笑,這時,研發部的新助理崔歡萍過來敲門叫我:“雅柔姐,下班啦!你還有什麽事要我去做嗎?”
  “哦,沒有了,你先下班吧!”我衝她笑了笑,看著銷售量這樣喜人,我的笑容也分外親切。
  我又忙了一會兒,感覺有些餓了,這才收拾好資料,拿了包,關門下班。
  樓上已經沒有人了,我獨自走進電梯裏,順手從包中拿出小鏡,補了補妝,一天下來,妝都花了,還好我不喜歡濃妝重彩,隻是一點淡妝,補補粉底也就是了。
  待再看鏡中,除了加班過多,臉色有些蒼白外,倒也沒有特別憔悴的感覺。這歸功於我這段時間心情很好,自發布會過後,心中一直鼓蕩著一股幹勁,被成就感鋪滿著,即使工作的時間長一點,也沒覺得多累。
  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往往忘了很多事,並且從中體會到不少樂趣,這樣,那什麽勞累呀,什麽困難呀,倒不放在心上了。
  收了鏡子,電梯也停在了一樓,叮的一聲,門開了。
  走出電梯,外麵暮色已經籠罩下來,大堂裏也隻開了一盞燈,裏麵空蕩蕩的,高跟鞋敲打在地上,咚咚的聲音異常清晰,卻也異常孤單。這時已超過下班時間一個多小時了,大家都已回家了。
  朝九晚五的生活,似乎沒有誰願意再多花時間在工作上。廣州的夜生活這樣豐富多彩,每個人都隻覺得時間不夠吧,又怎麽願意讓工作占去過多的時間?
  我不在意,平時我常這麽晚走,今天也一樣平常。走出門去,正想攔輛TAXI,右側一個聲音叫道:“小柔,你終於下來啦,我以為你變成了鐵人,連晚飯也不用吃了呢!”
  順了聲音看過去,一輛漂亮的藍鳥停在路邊,韓飛宇雪白的襯衣,深藍色的領帶,靠車而站,雙手抱胸,笑逐顏開,那風度,那氣派,真是瀟灑帥氣,英俊不凡。
  如果我不是早知道他是個輕佻的人,這一見,肯定也會在他的微笑中添上幾分迷戀。因此,對他的這番做作,我隻淡淡哂笑,也不多說。
  韓飛宇見我不理他,走過來道:“小柔,我知道你餓啦,我也餓了,我等了你這麽久,一口水都沒喝,你好歹也給個麵子。再說,我又不是洪水猛獸,你不必對我敬而遠之,現成車,你就不要再叫TAXI了吧?”
  我看他也不比洪水猛獸好多少,本來不想理他,但想起銷售報表上那些上升的數字,實在也奇怪就這麽個看起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怎麽能有這個本事。鍾欣也說過,真小人比偽君子好,再說我也確實餓了,看他的樣子,的確等我夠久,真要叫TAXI走了,於他麵上太不好看,他再怎麽輕佻,也是營銷部的總監。就吃一頓飯,他也不能吃了我,於是說道:“那好啊!”
  見我答應,韓飛宇笑逐顏開,高興地道:“就知道小柔溫柔體貼,不會不給麵子,來,上車!”
  他過來給我開車門,我也不推辭,坐在副駕上。他又繞過去上車,等我綁好安全帶,他也發動了車子,動作倒是非常利落。
  “小柔,咱們去哪裏吃飯?”
  “不是你請嗎?當然客隨主便!”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好啊,我們去碧苑吧,那裏的西餐不錯!”
  “隨便!”
  “小柔,別這麽冷淡好不好?吃飯是要氣氛的,如果一會兒隻是我一個人說話,你就這樣‘隨便’、‘也行’、‘都好’地敷衍我,那不是讓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嗎?”
  我聳聳肩:“不好意思,我不怎麽喜歡說話,你知道的,我們多半時間都關在實驗室,沒有你這麽多說話的機會!”
  “小柔你這張嘴呀,真伶牙俐齒。”他側過頭來看我,笑得露出了白白的牙齒,“我認輸好不好?今天你第一次答應我的邀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即使你隻是敷衍我,我也把獨角戲唱下去。”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不是我要故作清高,隻是見到他對孫倩蘭對小金那種如蝴蝶見花的樣子,心中就覺得該對他敬而遠之,如果不是臨下班時看到那份報表,對他的工作能力有了些許欽佩之心,又見他等了一個多小時,不想讓他太沒麵子,我是寧願叫TAXI,也不會坐他的車的,更不用說和他一起吃飯了。
  他伸手打開車上CD,竟然又是阿魯阿卓的《遇上你是我的緣》,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笑道:“怎麽樣?好不好聽?”
  我隨口應道:“嗯!”
  他卻笑眯眯地道:“我更喜歡的不是這首歌好不好聽,而是覺得非常應景!”
  “什麽意思?”
  “遇上你是我的緣啊!”他笑,“我雖然經常出門,但不是常能遇到上錯車的人的,何況上錯車的還是這樣一位美女,而且,又與我是同事,你說巧不巧,你說是不是緣?”
  這家夥不論對誰都有一套,看來非常會討女孩子歡心,竟然借著我錯把他當成TAXI司機的事兒當話題了。我撲哧一笑,不接他的話頭,看他怎麽借題發揮下去。
  他見我不答,臉上連半分不好意思也沒有,毫不在意地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留在宏圖嗎?”
  “難不成是為了我?”我取笑。
  “說對了,”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湊近些,說道,“宏圖美女多,而小柔你又是美女中的美女,所以,現在要我走我也舍不得啦!”
  我又撲哧一笑,但心中對他的鄙夷又添了一分,真當我是初出校園的小女孩,這麽好哄,說幾句口是心非的話,甜言蜜語一番,我就乖乖地信以為真依順他了?
  說話間他已停下車來,原來我們已經到了碧苑門口,他下了車,過來為我開車門,我不喜歡他這樣的故作殷勤,自己先開了門下車,他趕過來隻是為我關上了車門。
  門口早有服務生禮數周到地迎來,將我們領進餐廳裏。
  落座後,韓飛宇問我:“小柔,你喜歡吃什麽?”
  我點了一份煎紅酒牛排,一杯柳橙汁。
  他笑道:“吃得這麽少?這陣你瘦了不少,要多補充點營養。”
  我淡淡一笑,道:“多謝關心了,我還好!”
  他自己點了一份茄汁牛扒和魚沙拉,一杯馬丁尼,笑吟吟地看著我道:“怎麽樣?這裏的氣氛不錯吧?”
  我看了看,旁邊桌上大多是情侶,他們或喁喁私語,或輕聲言笑,而餐廳內的氛圍也的確溫馨浪漫。他想暗示什麽?我淡淡一笑,道:“是不錯,不過咱們就顯得不應景了,還好隻是吃頓飯,在哪裏都是吃,你說是嗎?”
  “話可不能這麽說,咱們怎麽不應景了?”他狡黠地一笑,“小柔,不應景是你感覺而已,我卻覺得非常應景呢。”
  這時服務生送來了我們的飲料和食物,我笑了笑不說話。我可不認為和他在這裏鬥嘴有什麽意思,贏了又怎麽樣,輸了又怎麽樣?
  我啜了口橙汁,微笑道:“你還不餓嗎?”
  “本來是餓的,不過和小柔你在一起,自然忘了!”他笑嘻嘻地道。
  我看他一眼,淡淡笑道:“那我該受寵若驚了,你這句話不知道會讓多少女孩子芳心暗喜呢!”
  “可是似乎不包括你!”他拿起餐刀開始對付麵前的牛扒。
  “我又不見得免俗,怎麽會不包括我?隻不過我多了一份清醒而已,知道韓總監你對每個女孩子都是這樣,所以我不敢得意忘形!”我切了塊牛排放入口中。
  “小柔,你是在責備我濫情囉?其實我這人不過是喜歡多交朋友,女性朋友比較多而已,濫情嘛,那還算不上。”
  “韓總監業績驚人,現在可是宏圖的紅人,即便濫情也是應該的。你對我,似乎不必解釋什麽。”
  “拜托,小柔,不要總是提到工作,和你在一起吃飯,紅酒美女,多好的事?一提到工作,那就讓人掃興了。你要是想提,明天你到我辦公室,我從前到後講給你聽啊,好不好?”他身子微微前傾,看著我,眼神溫柔,聲音也像浸了蜜一樣。
  我笑了笑,手中用力,切下一小塊牛排,說道:“不跟你說了,談工作吧,你覺得掃興;談工作以外的吧,咱倆又沒什麽好談的,我還是吃東西吧!”說著把那塊牛排放進嘴裏咀嚼。
  “怎麽沒什麽好談的呢?”他興致勃勃地道,“比如說你的興趣愛好啊,你的理想願望啊,你的朋友家人啊,你的同學姐妹啊……隻要是工作以外的都行。”
  我正要說話,手機響了,我拿出來看了一眼,對他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然後我站起身來,走到一邊去接電話。
  電話是陳定嘉打來的,我不知道他下班了還打電話給我做什麽,但接到他的電話,避免了我對著韓飛宇無話可說,從心裏我是高興他打來的恰是時候的。
  “你好,陳總!”
  “哦,雅柔,你在哪裏?有空嗎?”
  “陳總你有事嗎?”
  “哦,沒有,沒事……我想,如果你有空,出來坐坐,喝杯咖啡好嗎?”
  “陳總,我,我在碧苑……”我有些為難地說。雖然我是願意接受他的邀請的,但是飯沒吃完就走,終是不太好。
  “哦,和朋友在吃飯吧?沒事,那下次吧!再見!”我聽了,心中竟然有一些異樣的味道。
  他的這個電話也不知是不是躊躇了一番才打的,聽到我聲音中的為難,他馬上改口,但聲音裏卻有幾分狼狽的味兒。
  我心中一熱,有種暖暖的感覺,放柔了聲音,說道:“我已經吃完了,你在哪兒?我打車過來。”
  “在上島,要不我來接你?”
  “不用,我打車過來就好了。一會兒見。”不等他說話,我先掛了電話,我可不想他來接我,要是他過來,被韓飛宇看到,三個人不免都會尷尬。
  回到座上,我歉意地對韓飛宇道:“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得先走了。”
  “可是你還沒吃完啊!”韓飛宇用紙巾擦著嘴看著我。
  “我已經飽了,謝謝你!”
  “我送你吧!”
  “不用,你慢慢吃,我先走了!”說著我逃一樣離開了碧苑,想著韓飛宇的臉色,心裏覺得有些不安,又想,幸虧我和他隻是同事關係,不然,就這樣中途離開,我怕是怎麽也開不了口。
  可是,為什麽陳定嘉一個電話,我就願意中途離席呢?

  第十章 愛時陌上初熏
  走出碧苑,我卻茫然起來,或者我的潛意識裏未必是想去和陳定嘉喝咖啡,才迫不及待地離開。我隻是不想和韓飛宇這樣地交談下去,覺得這樣的交談會走向兩個極端,要麽我被他所吸引,要麽和他關係惡化,我不希望是這兩種中的任何一種結局。
  不得不承認,韓飛宇是有魅力的,他不同於一般的輕佻男子,他的輕佻之中,有一種銳利,也有一種不能忽視的鋒芒,就像他的銷售業績,明明沒見他怎麽動作,但有成績在那裏。
  正是這種鋒芒和銳利,讓我下意識地想離他遠一點,說不清是為什麽,也許隻是我不想卷入一個我不能想象結局的感情套子。我覺得,他不會是一個對感情認真的人,我沒傻到去做飛蛾,撞死在他的燈火中。我和他,不可能會有什麽關係。
  但是,研發部與營銷部,卻是兩個息息相關的部門,我也不想因為我的處理不當,與他關係惡化後給以後工作帶來許多不便,所以我選擇了一種暗示性逃離。
  盡管這樣的逃離,也非常的失態,但總比繼續留下來要安全得多。
  去上島嗎?我抓著手袋,又猶豫起來。
  也許現在回家是最好的選擇,什麽也不想,上上網,看看電視,然後收拾收拾上床睡覺。可是四壁孤寂啊,我又不想把自己置身在這樣一個空間。
  正左右為難中,一輛白色帕薩特慢慢駛來,停在我的身邊,正感覺眼熟,車窗已經搖下,陳定嘉笑容滿麵地把頭探出車窗:“雅柔,上車吧!”然後從另一麵幫我把副駕的門打開了。
  陳定嘉竟然過來接我了,而且這樣熱情地為我開了車門,我沒有理由再拒絕,於是衝他禮貌地笑了笑,上了車。
  他手握著方向盤,微笑看著我,像在欣賞某段演出。直等我係好安全帶,他才慢慢把車開到道上。坐在副駕上,旁邊又是老總,這讓我感覺有點怪怪的,當初葉子興高采烈坐在他身邊的時候,想必沒有這種感覺吧?好在他正看著路麵,沒有注意到我的不自然。
  走出一段路,他轉頭看了我一眼,微笑著隨口問道:“我剛看到你一個人站在門口,我以為你和朋友在吃飯呢,還好還好。”
  我笑了笑沒出聲,總不能告訴他韓飛宇還被我甩在餐廳裏吧,不知道韓飛宇現在對著對麵空空的座位,對我的半途離席,他是什麽表情,惱怒?平靜?淡然?
  陳定嘉見我沒回答,側頭看了我一眼,笑道:“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啊,沒有。”我回過神來,轉移了話題,“陳總今天怎麽這麽好興致?”我是指他為什麽請我喝咖啡。
  “嗯,我,剛剛在看報表……”他轉動著方向盤,似乎在考慮著怎麽措辭,聲音慢吞吞的,“公司這個月的狀況不錯,回到原來軌道上應該是很容易的事了,所以我想……應該表示一下我的感謝,因此……就給你打電話了!”
  他把這些都歸功於我嗎?我有些意外,忙笑道:“這可是陳總你自己的功勞,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而已。”
  “不,多虧了你對我的鼓勵,不然我即使要振作,也沒有這麽快。”他側頭看著我,目光閃亮,真誠地說。
  “陳總你別這麽說,作為公司的一員,那也是我應該做的。”他的眼中有一種我不確定的光芒,那種眼神似乎帶著深意,又似乎什麽也沒有,我無法探究他這目光後麵的意思,隻好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注視,裝作滿不在乎地說道,“陳總竟然加班到現在嗎?現在公司的業績不錯,陳總也不必這麽辛苦天天加班了,還是應該多注意身體!”
  “倒也是,不過想起前段時間公司的困境,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啊。”他頓了頓,笑著說道,“雅柔,讓你負責研發部,還要做我的助理,工作量比較大。我沒考慮到這一點,把你工作之外的時間也剝奪了不少。不過以後我會找人來幫你分擔一些事情,我可不想公司的業績建築在我助理的加班加點上。”
  “工作量倒不大,主要是我接手沒多久,還不太熟悉。”研發部的工作不是輕鬆活兒,而作為總經理助理,自然是要更加費心,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工作量的確比較大。不過,我下班之後也不過是空對四壁而已,所以我的心中並沒有不滿。
  “那也不用急在一時,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啊!”
  “謝謝陳總關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上島到了,陳定嘉停好車,我們走進去。有服務生過來招待,陳定嘉周到地幫我拉開了坐椅,我笑著道謝。
  我們選的是靠窗的座位,很清靜。
  陳定嘉笑意親切,他點了拿鐵,問我要什麽,我點了卡布奇諾。
  服務生送上咖啡,在氤氳的熱氣中,對麵的陳定嘉臉上如同罩上了一層忽明忽暗的色彩,他說:“不瞞你說,我以為公司最少要兩年時間才能到現在的樣子。沒想到,公司的發展會順利到出乎我意料,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度過了危機,走向複蘇。當然,這中間,你和韓飛宇功不可沒。”
  我本來不太敢相信韓飛宇那邊提供的報表數字都是準確的,但看這情形,似乎我不該懷疑。我笑了笑,中肯地評價道:“韓飛宇這人平時看起來玩世不恭,工作起來還真有一套。”
  陳定嘉若有所思地道:“以他的才能,不管在哪裏,都不會默默無聞,當時他能選擇到宏圖來,這是我的幸運。公司因為你們兩大幹將,渡過了難關。說真的,如果不是研發部研製出的‘瑞迪’產品有足夠實力,而韓飛宇又有非常出色的營銷手段,我哪有時間和你在這裏喝咖啡呀。說不定,現在我該焦頭爛額,或者申報破產了。”說著,他粲然一笑,那笑容一如我初見他時,沉穩而睿智,充滿了自信和開懷。
  我低下頭攪動著咖啡,看著杯裏泛起的細細漣漪說道:“陳總說笑了,你有重振公司的決心,以你的人脈和能力,即使沒有我和韓飛宇,你一樣可以辦到的。”說完覺得這句話有點怪,怎麽我和韓飛宇倒劃到一塊兒去了?
  “好啦,不談工作了!”陳定嘉朗朗一笑,說道,“不然上班找你談工作,下班也一樣談工作,占用你的時間就更多啦。”
  “沒關係,我想,現在宏圖的喜訊,比任何話題都更讓人開心呢。”
  陳定嘉看著我,目光中透出感動與喜悅,脫口說道:“雅柔,你一定是老天派來幫我的!”
  他的聲音低沉,有一種讓人心顫的溫柔,我心中一跳,忙笑道:“陳總莫非也迷信,覺得冥冥之中有什麽在主宰著一切?”
  “當然,我一直信的!要不然,怎麽會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說呢?”他認真地道,“難道你不信?”
  我略略呆愕,笑道:“也信的吧,不過,這些東西太靠不住。陳總也別這麽說,我之所以盡力,是因為我需要這樣一個舞台來展示自己的人生價值,宏圖給了我這樣一個平台,我自然要在這個平台上盡我所能讓它因我而添色。”
  他讚賞地看著我,目中有一簇亮晶晶的光芒,如星如火,他振奮地道:“其實宏圖於我,也一樣是一個平台,我和你雖然所處位置不同,但我和你的想法一樣。來,為了這相同的想法,我們以咖啡代酒,幹一杯!”他舉起了咖啡杯。
  我也笑著舉杯,他衝我展顏一笑,目光中滿是溫柔之意。這讓我有點恍惚,我有些失態地看著他的眼神,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尤其是那一種入骨的溫柔,還有眼中那種讓人心顫的亮光。
  這時,他手機響起來。
  在手機鈴聲中我回過神來,忙移開目光,臉上卻熱了熱。
  陳定嘉對我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也不避我,按了接通:
  “找我有事嗎?”他臉色有些沉,好像在會議室中的一本正經的嚴肅。
  我不想聽他接電話,以免自己會陷入尷尬的境地,於是微笑道:“我去下洗手間。”
  他對著我點了點頭,繼續講電話。
  我在洗手間裏洗了個臉,補了下妝,估計他的電話該結束了,才走出來。
  轉過走道,剛好聽見他說:“讓你失望了,現在宏圖很好,你沒想到的好,謝謝你的關心了。對不起,我還有事,再見。”他臉沉如水,聲音也沒有溫度,說完這句,便掛了電話。
  我在遠處看著他,他對待下屬溫和親切,對待對手不卑不亢、嚴詞斥責,此時他的神色,即使如冰一樣冷,卻自有一種讓人不能忽視的魅力。
  我揣測著對方是誰,聽這口氣,似乎他們之間的關係比較複雜。也許曾經是他的朋友,但現在鬧了些不愉快吧!不過我對陳定嘉既不熟悉,對他的朋友或者對手自然更不熟悉了。
  我回到座位上,陳定嘉把手機放在桌上,神色已經回複過來。他對我一笑,道:“雅柔,你放心,隻要你不放棄宏圖,宏圖是永遠不會放棄你的!我記得我對韓飛宇說過一句話,宏圖能提供多大空間,我就為他提供多大空間!你也一樣,宏圖一樣為你提供這樣的空間!”
  我點點頭,笑道:“我會努力的!”在職場上,誰不期望有這樣一個平台,可以展示自己的價值?我很慶幸,陳定嘉是個好老總。他願意為我提供這樣的平台,我也願意為他奉獻我的精力。
  十點多我們才走出咖啡屋,陳定嘉興致挺好,一臉溫和的笑:“雅柔,謝謝你陪我度過這個愉快的夜晚!”
  “陳總別客氣,這是我的榮幸!”我開著玩笑。
  “來,上車,我送你回去吧!”
  “哦,不用了。”我笑笑,“陳總明天要料理的事情想來也不少,還是先回去休息,養好精神吧!明天見!”
  “明天見!”
  “哎,等等,”我轉身要走,陳定嘉叫住我,我回過頭來看他。咖啡屋裏有空調,所以他西裝領帶整齊,出來後氣溫比較高,他已把西裝脫下。此時他右手提著西裝順手搭在肩上,白襯衫條紋領帶,左手插在褲兜裏,那輛帕薩特就停在他身後不遠處,香車美男,顯得非常英俊有型。他衝我笑笑,“這麽晚了讓你一個人走不好,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我搖頭微笑道:“真不用了,謝謝陳總。我先走啦!”
  他沒再堅持,笑了笑,說道:“哦,那好,再見!”
  “再見!”
  回到公寓,雖然已經十一點多了,卻了無睡意,我開了電腦,登錄QQ,好友頭像一片灰色,這個時候正是夜生活最豐富的時段,沒有幾個人像我一樣早早回到住處掛在網上。
  我瀏覽了一會兒網頁,卻漫無目的,百無聊賴。去衝了杯咖啡,回來的時候,有個頭像在不住跳動,是網友不關風月。
  不關風月是我兩年前認識的網友,那時何傑還在,具體地說,他是何傑的網友,何傑對他很欣賞,把他介紹給我認識,所以我們也成了網友。
  本來我和他的關係很淡,但何傑去世那段時間,他一直陪伴著我,安慰我,和我一起沉默或是傷心,這樣我們的關係親近了些,隻要彼此在線,必定會打個招呼聊聊天。
  他的IP顯示在廣州,不過我並不關心他在哪個城市,網絡不同於現實,我並不打算和網友見麵。他也一樣,我們的關係僅限於鍵盤之上的交流。
  他說:“嗨,初熏,好一陣沒見你上線了。”初熏是我的網名,選自宋代韓縝《鳳簫吟》中的句子,“鎖離愁,連綿無際,來時陌上初熏。繡幃人念遠,暗垂珠露,泣送征輪”。
  “是啊,這陣工作比較忙,加班多些,所以在線上的時間就少了。”
  “那也好,生活充實啊!”
  “這話倒不錯,充實得連自己的時間也沒有了。”
  “我看你有向女強人發展的趨勢,初熏,這不是好現象。”他發過來一張吐舌的調皮笑臉。
  “為什麽這麽說?”我笑。
  “女強人表麵風光無限,背後太多辛酸和無奈。說實話,我並不希望我的朋友全部的心思都花在工作之中,自己反而失去了空間,本該生活滋潤的一個人,卻變得淩厲精明,不可親近。”
  “說什麽呢?”我笑嗔道,“我再怎麽也變不成女強人,再說,我也沒這野心不是?你還不了解我?”
  “雖然了解你,但也擔心你一時頭腦發熱不是?哈哈,有事業的女人固然美麗,但隻有事業的女人是可怕的。初熏你是聰明的人,多給自己一點時間和空間吧,別一頭紮在工作堆裏出不來。”
  “我知道啦,風月大媽!”
  “打錯字啦初熏,叫風月大哥,怎麽能這麽沒禮貌?好像我是拉皮條的。”他抗議地發過來一個白眼。
  我笑歪在電腦桌前,網友就是好,可以毫無顧忌地開玩笑,即使把最隱秘的心思告訴他,也不擔心以後相見時尷尬,因為根本就不會見麵。也許哪一天在街上,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那個人,就是自己曾敞開心門的那個人。
  這也是時下都市男女放鬆的一種方式吧,人都有傾訴欲,尤其是心情鬱悶、工作不順、情場失意的情況下,但卻又有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心事可以對陌生人說,不能對熟人說。這樣心情既得到了舒解,又維護了自尊,多好!
  我繼續和不關風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腦海中卻想著今天晚上和韓飛宇的晚餐,以及和陳定嘉一起喝咖啡的情形。那個襯衫領帶,香車美男的畫麵,還有那句似乎滿透深情的話:“雅柔,你一定是老天派來幫我的!”
  是我的錯覺嗎?想到這個畫麵,我居然會覺得心裏有些異樣的感受,連心跳也加快了些。
  這幾個月的相處,陳定嘉處事的態度,用人的大度,讓我對他不知不覺地折服。
  工作中的人是最有魅力的,而身為他的助理,我又多次見識過他工作的方式,他的那份魅力,讓我無法忽視。

  第十一章 針鋒相對
  走進公司大堂,孫倩蘭衝我甜甜一笑,用白話清脆地叫道:“雅柔姐,早晨!”
  我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自從我成為研發部總監並兼任陳定嘉助理後,公司裏的人看我的目光便多了一些敬畏,大老遠便尊敬地打一聲招呼,不過也許他們背後對我未必一樣敬畏。但那有什麽要緊呢?
  當滿足了衣食住行,很多時候,我們追求的東西,也不過是別人眼前的一點豔羨罷了,至於其中的好處,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走到電梯前,電梯在頂樓,我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等了半分鍾,電梯還沒下來,這時有人走進大堂,笑逐顏開地和孫倩蘭打招呼。我不用回頭,隻聽聲音和那油滑的語調,就已經知道是韓飛宇。
  昨天的中途離席,還是讓我覺得有些尷尬的,希望不要與他正麵碰上。不過他正興高采烈地和孫倩蘭聊天調情,想必沒有看見我。
  電梯終於下來,我舒了口氣,進了電梯,將他與孫倩蘭的笑語關在電梯外。
  到了八樓,我沒有先進自己辦公室,而是轉了個彎,先去總經理辦公室。小金已經到了,她笑容滿麵地和我打招呼:“雅柔姐,早上好!”
  我笑了笑,道:“早上好。”小金不同於孫倩蘭,不要說她以前與我關係還算不錯,就算和孫倩蘭一樣,但她現在是總經理秘書,我也得區別對待。雖然這總經理秘書是在我的建議之下上任的,但是,我不能倚仗曾給她的這點好處要她來報我的提攜之恩。
  在總經理身邊的人,總是消息要靈通些,盡管現在,她主要負責的隻是陳定嘉的行程安排和日常事務,但也是一樣疏遠不得的。
  我問道:“小金,陳總現在在辦公室嗎?”
  小金微笑道:“在呢,雅柔姐,我正準備給陳總倒杯咖啡。我也給你倒一杯吧,你要什麽口味的?拿鐵?卡布奇諾?藍山?”
  我笑道:“我不待多久,不需要了,謝謝。”
  推開門走進去,陳定嘉正在辦公桌前坐著,麵前攤開了文件夾,可能在估算什麽,或者在簽署什麽文件。
  見我進來,他放下筆,笑道:“哦,雅柔,你們現在研發的這個‘美瑞’洗麵奶產品什麽時候可以量產呢?我們必須要大量研製一批產品投入市場,上批產品在市場上又有了不少效果相同的產品了。”
  “‘美瑞’近期就可以投入量產了,我們隻等采購部采購回來原料就能馬上生產。”我簡明扼要地回答。
  “那太好了,我問問采購部那邊原料什麽時候到位。”陳定嘉很高興,接著撥通了采購部的電話。
  一番問話,采購部的速度果然快,昨天晚上我問過還沒到的原料,現在竟然已經到了倉庫。陳定嘉掛了電話,臉上滿是笑意,說道:“秦武泰做事還是相當麻利的,現在原料到位了,雅柔,後麵的工作,可以全交給生產廠家了。到顧思明那兒,我和你都可以喘口氣啦。”
  “嗯,沒問題,生產那邊我會跟進的。”
  陳定嘉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拿起桌上的電話,按了幾個數字,吩咐道:“小金,十點鍾召集所有部門總監開會,對了,還有生產廠家的負責人。你馬上通知他們。”
  然後他放下電話,直起身來衝我笑道:“我們下午就可以投入量產,幾天後產品就能生產出來。營銷那塊也得跟上,雅柔,一會兒的會議,我想請你跟大家講解一下細節,以便營銷部能製訂相應的營銷計劃。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你需要準備一下嗎?”
  “時間應該夠了!”我點點頭,“我去檢查一下昨天做好的PPT,馬上就好。”
  “嗯,那你先去吧。”陳定嘉笑容滿麵,顯得容光煥發。人逢喜事精神爽,這陣子,他的氣色好多了。
  十點鍾,在總經理室旁邊的大會議室裏,陳定嘉比我還先到,我叫道:“陳總。”
  他溫和地笑笑:“你先準備吧,不用管我。等人到齊,我們就開始。”
  “好的!”我點了點頭,把小金幫我提來的筆記本包打開,開了電腦,接上投影儀,把關於“美瑞”產品資料的PPT投影在空白牆麵上。
  這時,小金通知到的與會人員陸續來到,其中有宏圖旗下的生產廠家負責人顧思明,宏圖就這一家生產工廠,顧思明在管理生產上很有一套,也很得陳定嘉器重。
  韓飛宇最後一個來到,他滿麵春風,想必又約定了哪個漂亮秘書一起共進晚餐。雖然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但他並沒有為自己的遲到感到不好意思,反而毫不在乎地走來,大大咧咧地在屬於他的位置上坐下來,說道:“不是說十點開會嗎?怎麽還不開始?”
  本來是十點開會,這不是因為要等他嗎?切,什麽人嘛。
  陳定嘉並沒有半分不悅,微笑道:“好了,人都到齊了,我們開始吧。這次召大家開會,主要是因為我們的新產品‘美瑞’量產的事情。‘美瑞’的研發工作已經完成,原料已采購完畢,隻等量產了。在量產前,先請研發部的江雅柔總監把‘美瑞’向大家作一個介紹。韓總監、顧廠長,下麵的工作,就要以你們為主了,辛苦了。”
  顧思明四十多歲,一張臉油光發亮,小眼睛,鼻子有點紅。他正點著肥大的腦袋,滿麵圓滑地笑道:“分內之事,不辛苦,不辛苦。”
  韓飛宇把目光投向我,似笑非笑。我看不透他是什麽意思,再說現在是工作時間,我也不想因為他的一個表情而把昨晚的事情聯係起來擾亂我的思路。
  我避開他的目光,看向筆記本電腦,點開事先做好的PPT,說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美瑞’這款洗麵奶的主要功用,它不但能清潔麵部,而且能舒張毛孔,保持臉部皮膚呼吸,從而使麵部皮膚細膩嫩滑。為了達到這個效果,我們加進了特殊的配方,大家請看PPT……”
  小金進來為每個人端上一杯咖啡,然後又悄然退出去了。
  我關了最前排的燈,PPT裏麵的每一個頁麵都非常清晰地出現在眾人麵前。接下來,我對著PPT的頁麵,介紹這個產品,以及量產中應注意的事項,並且把產品的性能更詳細地講了一遍。
  營銷方麵需要作計劃,以便產品進入市場後能迅速占據市場,這點必須要有詳細的方案,我實在不想等韓飛宇在會後來我辦公室問我。和他單獨相處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不如在這時候講得清楚詳細一些。
  大家都很安靜,顧思明正在隨身帶的備忘本上記錄著,隻有我一個人清晰的說話聲在會議室回蕩。
  我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隻見韓飛宇眯著眼睛,嘴角微微上翹,目光在PPT上遊移,又落到落地窗的窗簾上,再移到會議桌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顯然並沒有注意聽。
  我懷疑這時候他的心思正在哪個美女身上,我不能強製他認真地聽,但心中卻著實有些不快。一會兒要是他以沒有聽清楚為借口來找我,我一定不會理他。
  把十三個頁麵全部介紹完,我喝了口咖啡潤潤喉,然後開了燈,說道:“這是研發部的報告,各位有什麽意見或建議,盡管提。我們研發部會盡快改進,如果沒有什麽問題,這批產品就等陳總批示投入量產了。”
  沒有人說話。
  我目光掃過眾人,最後看向陳定嘉,既然沒有人有異議,那麽後麵的宣布就該交給總經理了。
  陳定嘉與我目光相接,略點了點頭,然後看向眾人,說道:“各位,大家知道目前市場形勢並不是很樂觀,除了在產品質量上動腦筋之外,我們還要用最快的速度不斷推出新產品。‘美瑞’我們要盡快生產,用最快的速度打入市場。明天這款產品將出現在我們生產部的流水線上。大家如果沒有什麽事,可以先散會了。”
  “等等,”一個聲音慢條斯理地傳來,我看過去,隻見韓飛宇看向我,“小柔,我有個問題不太明白,可不可以請教一下?”
  “什麽問題?”我問。
  “這批產品將在什麽時候投入市場?”
  “原料已經在倉庫,我想,一周之內,顧廠長那邊應該可以交貨了。”他的表情有點奇怪,我本能地戒備地回答。
  “哦,”他慢吞吞地道,“那你研發的產品一切OK了?研發這塊我們是不太懂,但是,我覺得急急忙忙趕製出來的東西,總是不太能讓人放心,事快三分假嘛。另外,原料已經到倉庫了,你到倉庫去看過原料了嗎?符合你PPT上麵所說的要求嗎?有沒有變質原料?如果原料與你PPT上麵介紹的不同,你能保證產品質量嗎?”
  他什麽意思,這是在懷疑我嗎?
  我有點發狠地盯著他,他根本不在乎我刀子一樣銳利的眼神,仍然笑意十足。
  如果私下裏他提出這些問題,我可以當沒聽到,但現在,這些問題是在會議上提出來的,我必須回答。
  但這個無賴一樣的人,我真不想讓他占用大家的時間。最好的辦法,隻有先回答了這個問題,堵住他的嘴。
  雖然我確實沒有去倉庫看過貨,但一直以來,進料那邊沒有出現過什麽問題,這次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漏子。
  秦武泰是個謹慎的人,我知道,因此我非常自信。
  吸了口氣,我緩緩道:“‘美瑞’的研發工作是早就在進行的,時間並不急迫。而且,我們研發部門也不會因為時間緊迫就隨便應付。另外,原料進購單是我打好後陳總簽字然後給采購部的,我想你不會忘記,當時我也抄送了一份給你。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當然是按照PPT上麵所說的標準進貨。而且,我們與供貨商是長期合作關係,供貨商不敢玩什麽花樣。不會存在原料與PPT上麵標示不同的情況,這點,韓總監可以放心!”
  韓飛宇聳聳肩,攤開手說道:“小柔,你不要怪我多疑,你知道,質量是產品的生命。在你沒有進倉庫驗原料之前,我不讚成馬上投入生產。一旦出現差錯,我們營銷部不願意去給研發部和生產部這邊的亂攤子收尾!”
  “你……你什麽意思?”我怒道,“我身為研發部的負責人,比你更重視產品的質量,一直以來研發生產的產品,哪一樣讓你在質量上產生了質疑?我們這邊不可能出現什麽亂攤子,你這樣信口開河,是否太過分了?如果你有什麽質疑,請以事實說話!”我無法阻止他在公共場合這樣親密地叫我,何況這個時候,他對質量的質疑讓我更無暇注意稱呼問題了。
  顧思明也說道:“韓總監,我們生產部一向把質量當成重點來抓,而且,我們廠有百分之九十是老員工,不可能出現質量方麵的問題,這點我倒可以保證!”
  顧思明說得相當客氣,但眼底明顯有些不忿,也難怪,他在生產方麵把關很嚴格,估計也是第一次讓人在這樣的場合當眾說出什麽收拾亂攤子的話,難怪他心中不忿了。
  韓飛宇不為所動,臉上仍然是有些得意又有些輕佻的笑。這樣的笑讓人討厭,他就用這樣的態度,這樣的臉色,提出這樣嚴肅的問題,叫人想不反感都難。就連另幾個部門總監,也因為他的態度,對他提出的問題並不苟同。
  韓飛宇嘴角上挑,微微笑道:“小柔,你可以對自己的行為不負責任,但是我不能容忍這樣的行為。我們所在的各部門都是息息相關、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如果你按常規來判斷,就覺得事情想當然,那麽,我隻能對你的幼稚感到可笑。”
  如果不是顧及自己的形象,我真想把麵前的文件夾向他那張可惡的臉扔過去,這個家夥,他是專門來與我作對的嗎?為我昨天的半途離席?那也未免太摻雜不清了吧,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分不清這是什麽場合嗎?
  一口一個小柔,叫得與會的眾人都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與他的關係有多曖昧,有多糾纏不清。他們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韓飛宇大小通吃,與公司很多女孩玩曖昧的事,隻怕以為我也是其中的一個。但這個時候,我顯然無法在稱呼上矯正他。越描越黑的事情,是沒辦法憑三言兩語說清的。
  我看了陳定嘉一眼,他避開我的目光,看向文件夾。我不知道他躲避我的眼神是因為什麽,是怕我尷尬嗎?
  我忍住氣,放慢了聲音,幾乎是惡狠狠地瞪著他說道:“我並不是想當然,我不像你這麽多疑!也不像你這樣無事生非!因為,我沒有你有空!”
  韓飛宇笑道:“小柔似乎對我的工作相當不滿,你覺得我很閑嗎?其實我隻是把時間花在刀刃上,不該做的事我一件不做,該做的事我一件不少做。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忙來忙去,其實隻是瞎忙而已!”
  這麽明顯的譏諷,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大怒叫道:“韓飛宇!”
  這一聲大吼讓所有的目光齊齊向我射來,那目光裏有驚愕、有意外、有好笑、也有疑惑……
  韓飛宇側目看我,似笑非笑地道:“怎麽?”
  我氣急敗壞地道:“你給我聽好了:第一,我跟你還沒這麽熟,請叫我江總監;第二,我的工作我會有交代,不需要你來置喙;第三,研發部保證不會有什麽亂攤子要你收尾,如果問題出在我這裏,我自己承擔責任!”
  啪啪啪!韓飛宇輕輕擊掌,站起來笑道:“說得真好聽,既然這樣,我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其實生產那塊的事兒,還真沒我什麽事。好心給你提個醒吧,被你當成驢肝肺,這世上好人難做,我早習慣啦!”說完,他竟然轉身就走,走到門邊,才回頭笑道,“那大家當我剛才什麽也沒說。陳總說了,散會,我就先失陪了。”說著,拉開門揚長而去。
  我們幾個人表情各異地看著開了又合上的門。
  陳定嘉哈哈一笑,打圓場道:“韓總監就這脾氣,大家別放在心上,他的工作能力還是相當出色的!嗯,大家都去忙吧!”
  總經理開了口,大家自然沒有什麽好說的,各自散了。
  我收拾好桌麵上的東西,也準備離開,陳定嘉看著我,目光深遠,聲音也顯得分外關切:“雅柔,我代韓總監向你道歉,他喜歡開玩笑,本身是沒有什麽惡意的!”
  我把文件抱在胸前,皺著眉頭說道:“陳總,這不關你的事,韓飛宇他是在針對我!”
  “針對你?”陳定嘉驚訝地問。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失口,總不能說昨天和他喝咖啡是把韓飛宇撂在西餐廳吧,忙掩飾道:“我的猜測,他應該是在針對我!”
  “哦,這樣啊。”陳定嘉恍然大悟地笑道,“你們兩個的工作能力都是一流的,是宏圖公司的廉頗和藺相如啊。什麽時候你們能演一出將相和,那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隻好尷尬地笑了笑,這該死的韓飛宇,無中生有是他一貫的手段嗎?
  如果是因為昨天的事,那他未免太小氣了。
  陳定嘉安撫性地說道:“好了,雅柔,我們走吧。你放心,總有一天,他會向你負荊請罪的!”
  我淡淡地道:“隻要他不惹我,我就謝天謝地了。”說著,我們走出門來。這個韓飛宇,還真有叫人無法冷靜的本事,我發誓我不會再理會他的那些無聊言語。

  第十二章 曖昧無關愛情
  我回到研發部辦公室,馬上去實驗室。與韓飛宇爭執是一回事,產品質量方麵我還是要把好關的。
  尤其是在韓飛宇提出來之後如果研發還出現了品質問題,那我灰頭土臉不說,在韓飛宇麵前,我還怎麽抬得起頭來。再說,這對公司的損失更不會小,現在公司正是多事之秋,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美瑞”是我親自參與研發的產品,數據和配方我都很熟悉,仔細分析過後,我再次得出結論:“美瑞”各項要求都是達標的,不會存在任何副作用,配方也沒有任何問題。
  這韓飛宇,實在很過分。
  現在,研發部已擴展成一個十個人的部門,不大也不小了,除馮焯外,又招聘到一個高級技師。為了確保“美瑞”的生產萬無一失,也對下一階段工作進行布置,我當即決定研發部技術人員一起開個會,我在會上對他們說,“美瑞”明天就將投入生產,我會安排兩個技師去現場進行技術指導,去現場的技師不但要負起技術指導的責任,而且要對產品品質嚴格把關。如果產品的品質有任何異常,都要向我報告。
  因為我口氣比較嚴厲,與會眾人麵麵相覷,一時無聲,我放緩了語氣,問道:“大家有什麽話說?”
  馮焯說道:“江總,我現在著手研發‘麥琪’這一塊,你看……”
  “麥琪”是我們新開發的一款麵霜,是繼“美瑞”之後要投入生產的。研發部一款產品研發成功時,另一款產品早就開始著手研製,這樣,每款產品上市時間不會出現太長斷層,這樣才能保證新產品不斷上市。
  我道:“你現在繼續研發‘麥琪’,‘美瑞’的下車間生產事宜,請劉工和李工負責。兩位有沒有什麽問題?”我把目光移向劉向隅和李東陽兩位技師。
  他們兩個表態:“沒問題!”
  開完會差不多到了中午下班時間,我進了辦公室,翻看配方報告。助理崔歡萍整理好剛才的會議記錄,過來請我簽字。她見我臉色不大好,說話也小心翼翼的。
  我看了她一眼,在會議記錄上簽了字,把記錄還給她的時候,我露出一個微笑,說道:“已經下班了,怎麽還不走?”
  她訥訥地道:“雅柔姐,我看你還沒走,怕你有事要叫我!”
  我溫和地道:“沒什麽事了,你下班吧!”
  “你,不去吃飯嗎?”
  “嗯,一會兒我叫個外賣!”
  “那我打電話幫你叫吧?”
  “好的,謝謝!”
  我雖然嚴厲,但也並非不近人情。崔歡萍對我戰戰兢兢的樣子,讓我感覺我剛才情緒的確太差。這都怪韓飛宇,被他當著全公司高層的麵那樣擠對我,使我心裏悶著氣,臉色自然也差得很。
  感覺一陣疲憊,揉了揉太陽穴,我繼續翻看資料,座機鈴響,有電話打進來,我順手拿起:“您好,江雅柔!”
  “小柔,你果然在辦公室,工作是不需要拿命來拚的,你真不知道愛惜自己呀!”韓飛宇在電話那頭用一貫的向女孩子獻殷勤的語調說道。
  “多謝關心,我好得很!”我語氣淡漠。對他,我實在沒辦法熱情起來,不要說先前會議時他對我的刁難,也不要說他一貫的糾纏不清,更不要說他對任何女孩子都表現得同樣的體貼,就他這種花花公子般的油腔滑調,就讓我心生不屑。
  “飯是一定要吃的。”韓飛宇不在意我的冷漠,很自大地道,“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我陪你吃午飯;二、你陪我吃午飯。你選擇哪一個?”
  “無聊!”我的耐心消失殆盡,終於忍不住發火,把電話掛掉了。
  一股火氣在胸間盤旋,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無聊的人?剛剛在會議上還針鋒相對,一轉頭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他把自己當什麽人了?又把我當什麽人了?
  門被敲響,我叫道:“進來!”我想是崔歡萍告訴我外賣叫好了吧。
  推門進來的並不是崔歡萍,而是韓飛宇,他站在門口,一隻手撐住門框,西裝革履,滿麵春風地看著我:“小柔,你似乎忘了,這一周你的午飯晚飯,我都預約了的!但是你卻叫外賣,這不是失約嗎?”
  我皺了皺眉,正色道:“韓總監,我還有點事處理,恕我不能奉陪!”
  他嘴角上挑,微微一笑,大言不慚地道:“你上班時間我絕不打擾,但是在下班時間,作為你的愛慕者,我有責任對你的身體健康負責!”
  我目光淩厲地瞪向他,希望他能在我這樣不友好的目光注視下知難而退。但他聳聳肩,一臉任君宰割的樣子。
  從他的身側,我看見外麵大辦公室裏崔歡萍目瞪口呆的臉。
  我重重吐了口氣,從什麽時候起,他這樣明目張膽開始對我展開糾纏了?難道是從昨天共進晚餐開始?他以為我給了他什麽暗示嗎?或者,他以為我答應與他共進晚餐,即使中途離去,也是我願意與他交往的開始?如果是這樣,那昨天答應他的邀約,真是個錯誤的決定。我真頭大,怎麽樣可以把這個狂妄自大又自以為是的男人趕出我的辦公室?
  目光移到辦公室,看見裝著低頭處理文件的崔歡萍,我揚聲叫道:“歡萍,你過來一下!”
  崔歡萍聽到我的叫聲,一臉不明狀況地走過來,但韓飛宇堵在辦公室門口,她無法進來,隻好站在門外,透過門,一臉尷尬地看著我,一副急切無奈又窘迫、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的樣子。
  我綻露一個笑臉,溫和地說道:“韓總監體恤我們中午加班辛苦,所以請我們吃午飯。歡萍你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去吧。”
  崔歡萍張口結舌,一臉愕然地看著我,又一臉詢問地看著韓飛宇,她看向韓飛宇的眼神,一如其他女孩子,無法掩飾的仰望和迷戀。這個家夥,還真是女孩子的克星。
  韓飛宇非常瀟灑地點點頭,說道:“嗯,這是我的榮幸!”
  崔歡萍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道:“嗯,韓總監,雅柔姐,我,我就不去了,那個……”
  我站起來,走過去,韓飛宇微笑著側開身子,我當沒看見地從他身邊走過去,拍拍崔歡萍的肩,若無其事地道:“別這個那個了,韓總監有這份好意,我們不能不領情。他願意請我們吃頓好的,我們怎麽能不賞臉呢?一會兒你想吃什麽盡管點,韓總監不是小氣的人,你放心!”
  “當然,不用客氣!”韓飛宇應和著,目光瞟向我,雖然臉上在笑,眼神中卻帶著一些對我不解風情的無可奈何,我側過身拉了崔歡萍向電梯走去,直接把他當透明。
  韓飛宇跟在後麵也進了電梯。
  三個人在電梯裏表情各異,崔歡萍一臉忐忑又拘束的樣子,好像手腳都沒地方放,卻又不時偷眼看看韓飛宇;韓飛宇右手放在口袋裏,身子微微傾向我這邊,臉上似笑非笑;我一手拎著提包,另一隻手斜下側放胸前。
  沒有人說話,有點大眼瞪小眼的味道,氣氛奇怪極了。好在也隻有幾分鍾,電梯到了一樓,韓飛宇做了個請的動作,我不客氣地走了出去。
  韓飛宇問:“小柔,去哪兒吃?”
  “碧苑吧,你不是喜歡那裏嗎?”我譏笑道,“怎麽?不想帶我們去呀?”
  “怎麽會?”韓飛宇笑道,“兩位願去,我求之不得!”
  他把車開過來,打開車門,等我們上車,然後繞過去開車。我對崔歡萍安撫地笑了笑,這小丫頭沒見過這陣勢,有點不知所措了。
  到了碧苑,我們找了張空桌坐下,有服務生過來招待。韓飛宇微笑問我:“吃點什麽?”
  “當然是最貴的!”我淡淡一笑,看這個男人怎麽把這場戲演下去。
  韓飛宇麵不改色地對服務生道:“這位美女的話你聽到了吧?來三份最貴的套餐!”
  服務生答應後下去了,韓飛宇看著我,柔聲說道:“小柔,你的確應該吃好一點,這些天,你都不聽我的話,天天加班,吃飯又沒規律,都瘦多啦!”
  我臉上一紅,這家夥,旁邊還有崔歡萍呢,他旁若無人,說出這麽曖昧的話,倒叫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見我表情狼狽,韓飛宇得意地哈哈大笑,引來旁邊的人側目。崔歡萍紅著臉不知道看哪兒好,她也許以為我和韓飛宇關係非同一般,自己做了個超級大燈泡,正尷尬得不知道怎麽自處。
  幸好這時,服務生送來了我們的套餐。
  套餐果然豐富,三千多元的東西分量不多,但吃在嘴裏很美味。我拿起刀叉對付麵前的食物,仍然把韓飛宇當透明。
  他倒毫不在意,招呼崔歡萍道:“吃吧,吃吧,別發呆了!”把小丫頭說得又窘態畢現。
  一頓飯吃完,韓飛宇讓服務生直接刷卡,我看向他,他正看著我,竟然是一副情意綿綿的表情。如果不是知道他用這種目光看過許多女孩子,也許我會因此有些感動,但現在,感動不但沒有,還添了些鄙視。
  讓他破費了一筆,上午會議惹來的不快消去了不少,回去的路上,雖然仍然不大願意答理他,我也沒那麽強烈的對立情緒了。
  不管我什麽態度,韓飛宇毫不在意。這一點,倒也不得不佩服他。
  仍然是坐他的車回到公司,車在辦公樓前停下,前麵有輛白色的帕薩特,陳定嘉正從車上下來。看見我們,他怔了怔,但也隻一瞬,便恢複了一貫的笑容。
  我急忙說:“陳總,我們三人剛吃過飯回來!”奇怪,看著他的笑臉,我突然覺得心裏有些不安,竟然不由自主地向他解釋,我把“三人”兩個字音咬得非常重。
  韓飛宇走近來,一隻手放在我的肩上,神情親密地湊近我,微笑道:“是啊,我們今天去碧苑共進午餐了!”
  我打掉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陳定嘉哈哈一笑,說道:“原來是去享受大餐了,真會享受生活啊,下次我請,哈哈!”他的目光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掃向我,我從他那眼底,看到一抹極輕微的失落。
  也許是我的錯覺吧,我搖搖頭,不理韓飛宇,走進了大堂。
  陳定嘉和韓飛宇在後麵,崔歡萍跟著我,我們走進了電梯。我回頭一看,大門外,他們不知道在聊些什麽,兩個人都是滿麵笑容。
  我遲疑了一下,按了樓層,電梯門緩緩關上了。
  回到辦公室,我把資料都搬出來,看了兩頁,卻突然沒了心情。放下筆,我站起來,在辦公室裏走了兩圈,還是感覺心情不能平靜。拉下百葉窗,看樓下的車水馬龍,那份感覺還在。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這樣的煩躁,這樣的不安。
  是了,是因為陳定嘉的那個眼神,他看到韓飛宇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那種失落的眼神。雖然隻是一瞬,然而,我已經清楚地捕捉到了。
  我為什麽會這麽在乎?
  他從來沒有對我表示過什麽,也從來沒有暗示過什麽,可是,我發現自己近來,已經越來越在意他的感受,越來越留意他的表情了。
  因為不忍看他眼底的傷痛,我寧願放棄景天,因為不忍看他眼裏的無奈,我自己去幫他跑貸款,又因為不想看他失望的表情,我盡力做好每一件事。我一周五天加班,並不是想在工作中寄托什麽,隻不過,我想在努力工作中為他分擔什麽。
  我,我這是愛上他了嗎?
  可是,我於他,什麽也不是,我們隻是工作中的合作夥伴,隻是老總和職員的關係。他有未婚妻,我不過是個外地人,一個為了躲避心傷來到廣州的外地人。
  何傑才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怎麽可能愛上他呢?他不是何傑,他也無法替代何傑。
  他於我不適合,我於他,也同樣不適合。我們不過是在一個奇異的契機下,在同一條船上,為了實現自我的價值而走在一起,他為他的公司努力,我為我的事業奮鬥,雖然勁往一處使,但這理應該與個人感情無關。
  我用手按著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氣,平穩一下我紊亂的心,然後走出辦公室。
  既然無法靜下心來看資料,那麽,我就去倉庫看看吧,今天下午這批原料就要下到生產部,明天開始量產了。
  我打電話讓公司派了車,一個人去了倉庫。
  其實這是多此一舉的事情,秦武泰在采購方麵從來沒有出過錯,我隻是想借這個機會出來透透氣,讓我已亂成一團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寧,可以讓我在原料堆中暫時忘記心中的不快。
  我沒有通知秦武泰,直接來到倉庫原料放置區。因為曾經多次來過倉庫,外麵的保安人員很爽快地放了行。
  那裏幾個工人正在登記造冊,我的到來太突兀,一身職業套裝也與這簡陋的倉庫有點格格不入,他們驚訝地抬起頭來看我,都忘了手頭的事。
  我問道:“昨天進的那批原料放在哪裏?”
  其中有個工人認識我,他站起來說道:“江總監,昨天的原料放在西區,你要看嗎?我帶你去吧!”
  我點了點頭,由這個工人帶著往西邊那排列整齊的原料而去。
  工人指著麵前的那批原料說:“嗯,江總監,這裏就是了!我們剛采購好,下午會有生產部的人員過來領走!”
  我彎下腰,把旁邊掛的說明看了一下,這一看,我不由得一怔,抬起頭道:“不對吧?”
  那工人呆了呆,一臉愕然地道:“怎麽不對?”
  “你確定就是這些原料嗎?”我開了一個包裝,拿出裏麵的原料仔細看了看,皺了皺眉,這工人是不是弄錯了?這些材料雖然與我開的“美瑞”所需要的原料差不多,但很顯然,還是有區別的,如果讓生產部用這種原料量產,品質不一塌糊塗才怪。到時候即使我派再多的技師去現場把關,那也無濟於事呀。
  那工人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就是這批呀,昨天晚上到的貨。秦科長特別交代過,說生產部下午要來領走,所以我們花了一個上午造好冊。應該不會出錯的!”
  那工人不像說謊的樣子,我心裏咯噔一下,原料肯定有問題,但怎麽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呢?難道秦武泰在中間搞了什麽鬼?我對那工人擺擺手,說道:“我知道了,你幫我去叫你們秦科長來!”
  那工人一臉茫然地點了點頭,轉身去了。
  我站在那裏,盯著那批似是而非的原料,先前煩躁的心情更加堵得慌。秦武泰做采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竟然會犯這樣的錯誤,他是從中得了好處明知故犯,還是被供貨商愚弄了?
  韓飛宇好像挺有先見之明,他怎麽會知道原料可能出問題?是歪打正著的嗎?
  我倒要看看一會兒秦武泰過來,他要給我一個什麽樣的交代。明天就要投入量產,今天發現原料出了問題,重新采購原料至少要四天,雖然隻是四天,但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每一天都有成本,每一天都有預算,我們根本耽誤不起。
  秦武泰不是小孩子,他會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嗎?還是他想蒙混過關?

  第十三章 另有內情
  十五分鍾後,秦武泰跟在那個工人後麵來到了倉庫,看見我,他緊走幾步走在工人前麵迎過來,叫我:“江總監,你親自來驗貨了?”
  我的目光從他臉上掠過,他並沒有什麽驚慌的意思,隻是因為剛剛急著趕來,額頭上有些汗。我指著那堆原料,用平靜的聲音問道:“秦科長,這就是生產‘美瑞’所需要的原料嗎?”
  秦武泰擦去額邊的細汗,說道:“是啊,就是這批原料!”
  “是嗎?”可惡,他居然可以不動聲色,我盯著他的臉,緩緩道,“我給你的配方和單子上麵寫的,並不是這些。是你采購錯了,還是供貨商發錯貨了?”
  秦武泰一怔,一頭霧水地看著我,見我臉色沉沉的樣子,他謹慎地道:“這個……不可能會出錯吧?江總監,要不你等等,我讓人把研發部給我的單子拿過來給你看看?”
  我不耐煩地道:“我自己開的單子,還能不清楚嗎?你進了這樣一批貨,叫生產部怎麽投入生產?品質出了紕漏,產品賣不出去,毀了公司聲譽,誰負責?”
  秦武泰被我訓得一愕,這下汗水才真從額頭上流了下來,他忙一臉惶然地道:“可能是我弄錯了,江總監你別生氣……別生氣,我叫人拿單子過來,看看錯了哪幾種,我想辦法盡快補救,盡快補救!”
  我哼了一聲,這人做事一向讓人放心,采購的原料從來沒出過問題,所以我來時還認為自己是多此一舉,這次他怎麽這麽不靠譜?如果我不是跑了這一趟,叫生產部怎麽生產出叫客戶滿意的產品?產品介紹上說得清楚明白,產品出來卻不是那麽回事,這不是掛羊頭賣狗肉嗎?關鍵是,公司的信譽可能就會毀在這裏。
  要不是看秦武泰態度還算不錯,我真會忍不住狠狠訓他一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跟我搞出這種事來。
  秦武泰又抹了抹汗,拿出手機,到一邊打電話去了。
  五分鍾後,就有人拿了單子過來,秦武泰接過去一看,長長地吐了口氣,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他把單子送到我的麵前,賠著笑說道:“江總監,你看這……”
  我瞪他一眼,接過單子。
  但隻看了一眼,我就怔住了,這單子並不是我開的那份。我把單子開好後發到陳定嘉郵箱,陳定嘉的秘書會打印出來,交給他簽名後再送交采購部,采購部以這份單據作為采購依據。
  這份單上麵有陳定嘉的簽名,如果說出錯,那也不是在采購部這邊,而是陳定嘉看的那份單就有問題了。
  可那份表單是我親自做,親自發給陳定嘉的,怎麽一到了他那兒,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難道有人暗中做了手腳?能夠暗中做手腳的是誰?小金?還是別人?
  小金,她有這麽大的膽子嗎?再說,她有什麽動機這樣做?如果是別人,那又是誰?
  可是上麵有陳定嘉最後的簽名,他對研發這一塊並不是門外漢,隻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出兩種材料之間的差別,怎麽會毫無察覺呢?
  秦武泰見我臉色陰沉,忍不住不停擦汗。
  我攥著單子,壓製著情緒,一字字對秦武泰道:“這批原料先不發,等我弄清楚這件事再說。”
  “可是,生產那邊……”秦武泰遲疑不決。
  我生氣地道:“這批原料這麽差,早一天生產,不過是多一批不良品。我叫你別發你就別發,有什麽責任我來承擔!”
  秦武泰見我發火,隻好點頭道:“好的,好的!”
  我拿了單子,大步走出門去。司機還在等我,我上了車,悶聲道:“開車!回去!”
  回到辦公樓,我先把自己電腦裏的原始單調了出來,沒錯,我的原始單沒有問題,那就說明,我發給陳定嘉的單是沒有問題的。
  我把原始單打印了一份,拿著兩份單,去陳定嘉的辦公室。
  路過營銷部辦公室時,韓飛宇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喝咖啡,他看見我,隔著玻璃衝我微笑舉杯,一臉愜意的樣子。我沒有心思理他,平時就不想敷衍,何況現在,更是連微笑也欠奉了。他也毫不在意,仍然笑得歡暢愉悅。
  走到陳定嘉辦公室外麵,小金招呼我:“雅柔姐!”
  我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一眼,她笑得燦爛而毫無心機,我雖然沒有閱人無數,但以我的直覺,無法相信她會做出私改進料單的事來。
  我沒作停留,推開了陳定嘉的辦公室門。
  陳定嘉麵對著電腦,正在仔細地看著一份文件,見我進來,他微笑說:“你稍等一下,馬上就好!”然後又把目光移到電腦上,很專注地看著。
  一股成熟而沉穩的氣息從他認真工作的表情中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這個衣著得體、目光堅定、沉著冷靜的男人,實在是讓人想忽視他的魅力都難。我看著他的臉部輪廓,看著他的手指在鍵盤上跳動,看著他時而蹙起時而舒展的眉,竟不由自主有些發呆。
  心中何傑的影像和眼前陳定嘉重合,我發現,我越來越無法區分開他們兩個人了。
  我這是怎麽啦?我可不是來看他工作的樣子發花癡的,我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找他啊。拉回思緒,我不禁為剛才的走神臉上發熱。陳定嘉恰好這時抬起頭來,我猝不及防,忙掩飾著狼狽地轉過頭去。
  陳定嘉奇怪地問道:“你怎麽了?臉這麽紅?是不是不舒服?”
  “沒,沒事!”竟然舌頭打結,我恨不得咬掉它,也不是青澀的小女孩了,在職場都摸爬滾打了幾年,以為修煉得有點功底,沒想到竟然還這麽幼稚。
  陳定嘉目光深深地看著我,那眼神似乎帶了幾分懷疑,又似乎什麽也沒有,我無法麵對他這種目光,忙把手中的兩份進料單遞過去。
  陳定嘉根本沒接,他隻看了一眼,然後又看我。
  我已經恢複常態,看著他說道:“這份是我給你的進料單,這份是你簽過字的進料單,現在采購部門采購回來的原料,根本不能給生產部投入生產,那樣太冒險了。”
  “我知道!”陳定嘉一點也不驚訝,他站了起來,從辦公桌後繞到我麵前,說道,“這單子是我給采購部的!”
  “你?!”我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不出聲,走到會客沙發上坐下來,拿了根煙,點燃了,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來,才緩緩地,有些艱難地說道:“是的。你開的單固然能保證最好的質量,但是,成本太高,我們要考慮這個因素。公司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雖然前段時間‘瑞迪’讓公司得以喘口氣,但是那畢竟隻能緩一緩,還不能使公司徹底擺脫困境,現在公司的資金周轉有些困難……”
  “可是,”我難以理解地道,“我們可以在別的方麵壓縮,為什麽要在產品質量上壓縮呢?這樣會使公司的信譽受損,隻怕得不償失!如果失去客戶方的信任,損失更加大啊!”
  陳定嘉深深地吸了口煙,眉頭緊鎖,長長歎了口氣,煙霧隨著他的氣息一起噴出來,他無奈地說:“我也知道這件事情有些難辦,我並不是要壓縮產品質量,我隻是想,用價格低一點的原料,用我們的技術填補這一塊的空缺。”
  “技術固然可以彌補,但原料太次,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我急切地道,“陳總,采購來的那些東西,交給生產部的人,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做出讓人滿意的產品,不是他們不認真,而是他們無能為力。除非所有的員工都有技師們的水平。”
  “我知道,所以,需要你們研發部多費心!”
  “陳總,你知道這不是費心就能解決的問題呀!”我苦口婆心,希望說服他趕快進行補救。
  陳定嘉看著我,焦頭爛額地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雅柔,我知道你會幫我的,是嗎?雅柔,我壓縮的哪裏隻是原料?你去看一下財務那邊的報告,就會知道這些天花去的錢有多少,我不得不全盤考慮啊。”他說著又深深吸了一口煙,卻久久不吐出,我感覺他要把那些煙霧都吸到肺裏去,隨著他的血液流轉的時候,才見到細細的一縷從他的鼻中緩緩噴出。他看著我,目光憂鬱,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憂鬱,也是一種欲說還休的憂鬱。
  我被他的這種憂鬱擊中,本來要說的話一下子卡在喉中,再也說不出來。我怔怔地看著他,這時候,所有的理性突然都不複存在,看著他的臉,我如鯁在喉梗堵,眼中濕潤,我隻想,隻想為他分擔一些煩惱,隻想為他撫平眉心的結。
  盡管我知道,用這樣的原料,是沒辦法做出好的產品的,但是,看著他的樣子,我已經無法再說出抱怨的話來。除了接受,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麽。除了盡力幫他,我別無選擇。
  公司存在的困難我也清楚,作為總經理,陳定嘉要考慮多方麵,我又能說什麽?畢竟,他也有他的為難之處。
  走出陳定嘉的辦公室,我感覺到陳定嘉追隨而來的目光,那目光裏有歉疚,有不安。但是,我挺直了肩膀,承受著那樣的目光,沒有回頭。玻璃門在身後關上,我險些站立不穩,這個研發部總監不好當。
  但是,當初決定留下來的時候,我不是就曾經考慮過這些問題嗎?資金、壓力、超負荷的工作……
  隻是,我絕對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無法區分工作理性與自己的感情,讓自己陷在這一片感情的旋渦裏,無力自拔。
  可是這一切,隻不過是我默然無聲的單戀,我隻能遠遠地看著他,盡力地幫助他,無法讓他知道我的內心,也無法表達我內心的真實想法。
  我是不是像葉子當初那樣?在工作之中付出了感情,結果,隻能用離開來終結。
  吸引我們的,是這個男人的憂鬱,還是他的個人魅力?我已經不想深想,我知道一旦涉及感情,就無法理性。抽身而退固然是最好的辦法,但是,在無法抽身而退的時候,就隻能順其自然。
  電話通知秦武泰下發原料之後,我整個人虛脫一般無力。但我還是強打精神,給研發部人員進行重新分組。
  我隻派了兩名技術員去現場,現在,這顯然是不夠的。我不得不加派人手過去,計劃中要研發的另一款新產品,隻能延後。
  我不能讓“美瑞”出現致命的品質問題,這麽勢在必得的產品宣傳方案,還有投入這麽多期待可以扭轉公司現狀的希望,我不能讓它因為品質問題影響公司的聲譽,也不能讓它使我在韓飛宇那裏留下話柄。
  會議上他一副看好戲的嘴臉,讓我咽不下這口氣。即使隻為這口氣,我也不能讓產品品質出現紕漏。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減少浪費,從原料中盡可能多地提煉出所需要的物質。
  但是,這樣就能保證產品品質不出問題嗎?我不知道。我隻能盡力,盡我所能做到最好,最後的結果我不能控製。
  這是身為一個研發部主管的本分,也是我唯一能暫時撫平陳定嘉緊鎖的眉峰的辦法。
  加班到晚上七點,下班後正要走進電梯,看見陳定嘉的辦公室隱約還亮著燈,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去看看。一路靜悄悄,辦公室裏再無旁人了,這一刻,我更加體會到陳定嘉的辛苦。我隻是一個部門主管,所以一直隻站在我的立場來考慮問題,但是,他要考慮的,畢竟是這麽大個公司的整體運營情況,哪一點不需要他去操心去了解呢?
  正因為他懂得研發配方,所以,他才能換去一些原料,用另一些價格低廉的原料來代替。
  想到這裏,我的心頓時柔軟了。
  敲了敲門,陳定嘉平和的聲音道:“請進!”
  推開門進去,隻見他正伏案寫著什麽,整個桌麵都是攤開的文件夾,電腦頁麵是打開的報表。我心中湧過一絲心疼,那絲心疼像秋涼天氣的一抹雲,雖然淡,卻在心底投下了淺淺的影,驅不去,也無法忽視。
  我叫道:“陳總,早點下班吧!”
  他抬頭微笑:“哦,好的,我這就走了。”說著還真站了起來,開始收拾桌麵上的文件。
  我笑吟吟地站在門邊等他。
  突然覺得這場麵挺怪,我像一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用那樣欣慰又心疼的心情,看著對麵忙碌的身影,等待他收拾好後,和我一起離開。
  這種想法很奇怪,自從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的感情後,我時常發呆,那些混亂的思緒總是不合時宜地到處亂竄,抓也抓不回來。
  陳定嘉收拾好桌麵的文件,走過來說:“太晚了,你還沒吃晚飯吧?一起去啊!”
  “我吃過了,叫了外賣!”我不能確定自己在長久地獨自麵對他的時候,還能不能繼續保持理性,所以婉言拒絕。
  “外賣怎麽能吃飽呢?”陳定嘉笑了,順手關了辦公室的門,我們向電梯走去。他的笑容幹淨溫和,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飄進我的鼻端。“再去吃點吧?我還沒吃,真餓啊!”他誇張地說,“一個人吃飯太沒意思,當是陪朋友一起吃飯,怎麽樣?”
  “不了,我想早點回去!”我還是堅持著說。我不否認我是喜歡他,但是,我還沒有因為這份喜歡而失去最後的理性。他有未婚妻,而且聽說將於今年年底舉行婚禮,既然是一段無望的感情,何必給自己太多的機會?
  現在的感情放縱,必有一天回報的是加倍的痛苦。
  我不想在承受何傑離開我的痛苦之後,又來承受一份得不到的愛的煎熬。我沒有那麽堅強,也沒有那麽勇敢。
  陳定嘉看著我,小心翼翼地道:“你,你在生我氣?”
  “沒有!”我搖了搖頭,“怎麽會,我隻是有點累了!”我怎麽會生他的氣?再說,公司是他的,他身為老總,才是一切事情最終的承受者。連他都願意承擔這樣的風險,我又何必非要去做皇帝不急太監急的那種人?
  陳定嘉遲疑了一下,說:“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陳總,你還是先吃飯去吧。我沒事的,隨便打個車就行。”
  電梯門開了,我們走進去,在這個窄窄的四方空間裏,陳定嘉深深地看著我,目光灼灼。我在他的注視中低下頭去。
  我寧願相信我的感覺出現失誤,這樣的目光,也許隻是一種感激,一種道謝,並沒有別的意思,我何苦自作多情,把自己置入尷尬的境地?低頭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用一種逃避的方式,把所有的東西都擋在眼瞼之外。
  他叫我:“雅柔!”那聲音輕得像怕驚動了風,柔得像羽毛拂過,有些沙啞,又有些焦灼。
  我情不自禁地抬眼看他。
  他的目光還停留在我的臉上,那眼神更加灼熱,這反倒讓我不知所措起來。雖然我期待有這樣的時候,但當這樣的時候真的來臨時,我卻變得不確定起來,我隻好側著臉看向電梯壁的廣告,氣氛頓時微妙而尷尬。
  陳定嘉感受到了我的逃避,他伸出手,握住我的,再次啞聲喚道:“雅柔……”
  當他的手接觸到我的手時,似乎有一股電流從我們皮膚相觸的地方迅速蔓延開來,一絲細細的戰栗飛快順著血液流遍我的全身,我說不清這是什麽感覺,說甜蜜,似乎又多了些矛盾;說欣喜,似乎又多了些忐忑;說快樂,似乎又多了些不安……
  我從他的眼底看到一片複雜的情感,有愛戀、有酸楚、有情不自禁……
  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時,電梯門叮地開了。
  有人站在門口,陳定嘉觸電一般狼狽地鬆開手,我抬起頭來,意外地看見,電梯前站的,竟然是韓飛宇。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麽?
  不過,我的心中,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我不知道如何麵對陳定嘉突然對我表現的柔情,盡管我一直期待,但是,我僅有的那點理性,還是抗拒的,還是害怕的。韓飛宇的到來,恰到好處地為我解了圍。
  陳定嘉訝異地道:“韓總監,你還沒下班?”顯然,他在為剛剛的舉動被韓飛宇看到而略有尷尬,不過他掩飾得很好。

  第十四章 僵持
  韓飛宇手中玩著個鑰匙圈,那是他的車鑰匙,他的神色很輕鬆,也很自然,好像沒有看到我們飛快放開的手,仍然用他一貫的微笑看著陳定嘉道:“我來接小柔下班啊,她一工作起來就忘了時間,我隻好來接她了!”
  “哦,嗬嗬,”陳定嘉看了我一眼,含糊地笑了笑,說道,“這樣啊!”
  我自認平時也是遇事不亂,但這時,在韓飛宇似乎情意綿綿的眼神裏,在他自然得仿佛真有其事般的表情裏,在陳定嘉的目光注視中,我又吃驚又氣惱又著急又尷尬,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從陳定嘉的眼神中,我那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無法掩飾的意外、失落和憂傷,那是一種空茫的失落和痛楚的憂傷,那樣的眼神,我無法忽視。心中頓時像五味瓶打翻,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我終於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他對我或許也有那麽一些喜歡的。他認為我剛剛拒絕他的邀約是因為韓飛宇嗎?
  我也怔怔地看著他,我想解釋,卻發現無從解釋,即使我們互有好感,但是陳定嘉不是我的誰,我沒有理由對他解釋。
  韓飛宇對公司所有女性都是這樣的語氣,陳定嘉怎麽會不知道?我若解釋,反倒顯得我心中有鬼。然而,我卻那麽擔心陳定嘉會誤會,即使隻有一點點,我也不想。
  韓飛宇打破沉寂,笑道:“走吧小柔,今天我們去吃法國菜!”
  “我不餓!”我僵硬地回答。
  “不餓沒關係,好歹吃一點。小柔,我們都約好了的,即使你不餓,去喝杯飲料什麽的也好呀!”韓飛宇語氣溫存地說。
  我還沒回答,陳定嘉咳了一聲,勉強笑道:“那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一步了,再見!”說著不等我們再說什麽,轉身向他的車走去。
  我急了,出於本能,伸出手想拉住他,但手伸到半途,我猛然回過神來,我這樣拉住他,算什麽?他會聽我的解釋嗎?他會在意我的解釋嗎?結果,我的手僵在那裏,伸出也不是,縮回也不是。
  韓飛宇卻在這時拉住我的手,好像我是把手遞給他讓他牽住一般,笑道:“這才對嘛,趕快出來吧,你想再被關在電梯裏嗎?”我被他拉出電梯。陳定嘉已走到他的車前,拉開車門的時候,他看過來一眼,這時,我的手還被韓飛宇握著。陳定嘉的目光落在我們握著的手上,神色微微有些變,但很快回過頭上了車,並關上了車門。
  我用力一掙,甩開韓飛宇的手,這時,陳定嘉已發動了車子。我瞪向韓飛宇,他也不在意,隻若無其事地笑。
  我怒目而視:“韓總監,拜托你以後離我遠點。你的熱情我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
  “是因為他嗎?”韓飛宇看向陳定嘉離去的方向,問道。
  “不是因為任何人,是我想離你遠點,可以了嗎?”我火大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韓飛宇跟在我的身後,不依不饒地問道:“小柔,我們去哪裏?今天吃中餐還是西餐?你想吃什麽?”
  我猛然頓住,回過頭用充滿寒氣的眼神看著他,一字字說道:“我現在回家!”
  “那我送你回家!”韓飛宇笑得歡暢無比。
  天啊,我被打敗了,這世上怎麽還有這樣的人,軟皮糖一樣,貼上來就甩不開。我再也顧不得什麽形象,給了他個白眼,再不理他,自己走到路邊去打車。
  才七點多,路上竟然沒有幾輛TAXI,偶爾過來一輛,還是載了客的。
  韓飛宇的車就停在不遠處,他雙手抱胸靠在車上,仍然不惱不怒地看著我,微笑道:“你要回去,也應該是我送你回去。你就別固執了,這個時候是很難打車的,免費的司機為什麽不接受呢?”
  我當沒聽見,毫不理會。
  他笑道:“誰叫我這人這麽有紳士風度?在你沒有打到車之前,我是不會先走的。我陪著你吧,要是你什麽時候改變主意,我仍然樂意做你的免費司機!”
  他話音剛落,一輛TAXI駛過來了,我趕緊招手,並衝韓飛宇瞟了一眼,哼,你以為我打不到車?
  司機把車開到我麵前,我拉開車門剛要坐進去,突然腰上一緊,側頭一看,韓飛宇已來到我身後,伸手攬住我的腰,他整個人都充滿了霸氣,卻表現得彬彬有禮,衝司機笑道:“師傅,我女朋友在跟我慪氣呢,我的車就在那邊。你去忙別的生意吧!”說著,另一隻手從車窗伸進去,指間夾著一張一百元。
  司機恍然大悟地笑道:“原來這樣啊。”他接過錢,一邊道謝一邊善意地笑著對我說道,“小姐,你男朋友都向你認錯了,就別慪氣啦,坐他的車吧!”說完一踩油門,車開走了。
  我推開韓飛宇,衝著車招手,連連叫道:“喂,喂,不是這樣的,停車,停……”
  韓飛宇笑嘻嘻地道:“算了,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理他,這一輛被他打發走,我繼續等下一輛,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錢,有多少耐心。
  但顯然我低估了他,接下來,他用同樣的手段把後麵的幾輛TAXI打發走,那些司機個個一副成人之美的表情,也是,換了我,這樣輕易就掙到一百元,又認為是做了一件好事,怎麽不會樂開花地把車開走?
  我們僵持到八點多鍾,韓飛宇攤開手,討饒似的道:“好了小柔,我隻是想送你回家而已,你不用這麽固執吧?都這麽久了,你就當給我個機會不成嗎?你知道,你也等不到車的!”
  無賴,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他就範嗎?我偏不。翻出手機,我走到一邊去給鍾欣打電話。
  鍾欣很快接了:“雅柔,晚上好!”
  “三姐,你在哪兒?現在有空嗎?”
  “我在家,你有什麽事兒?”
  “嗯,我在公司門前,打不到車,你能不能來接我?”
  “打不到車?”鍾欣奇怪地問。
  “總之,你過來就知道了,我,我現在有點麻煩。”我吞吞吐吐,現在才八點多,我所在的地方的確不存在打不到車的狀況,也難怪鍾欣會疑惑。
  “好的,我馬上過來,你等一下。”鍾欣說著掛了電話。
  我的聲音很小,韓飛宇雖然知道我在打電話,並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他還是靠在車上,襯衣領帶,風度翩翩,配上那棱角分明的臉,在我對他這樣極度的厭惡之中,竟然也無法忽視他的魅力,也就難怪公司大部分女職員會以能和他共進晚餐為榮了。
  但是現在,任他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也不可能讓我對他的心意有什麽改變了。
  我對他的看法已經定論,他再有風度,也不過是個遊走於女人堆中美醜通吃的花花公子,即使他有點能力,但人品卑劣,不值得我多看一眼。
  而且,我的心中既然先住進了何傑,後又住進了那個與何傑眼神相似的人,就再也容不下他了,我並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
  韓飛宇還在試圖說服我,他拉開車門,柔聲道:“小柔,上車吧,別等了。你看,多美好的一個夜晚,我們卻把時間耗在這裏。如果你選擇餐廳,我們會有個浪漫的燭光晚餐;如果你選擇回家,我也早已將你送回家了。”
  他的聲音非常煽情,也非常有磁性,如果是幾年前的我,說不定無法在他這樣的柔情裏保持鎮定。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剛出校門的青澀小女孩了。
  “你不必浪費時間,”我知道鍾欣一會兒會來,對他的大獻殷勤更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直接回絕,“本來我應該有個安靜的夜晚,但你趕走了我叫來的TAXI。如果你現在離開,我還能多安靜一會兒!”
  “小柔你不是這麽不給麵子吧?你知道,你這樣冷漠,會傷了我的心的!”
  我冷笑地揶揄道:“是哪部肥皂劇裏的台詞?難為你竟然記得這麽熟!”
  他用非常無辜的眼神看著我,一副很受傷的表情。我簡直要笑起來,這個萬花叢中過的浪子,難道還要在我麵前裝純情嗎?
  一輛銀色歐藍德從路麵緩緩滑過來,我不再理會韓飛宇,向那輛車迎了過去。
  車在我麵前停下,車窗搖了下來,露出鍾欣微笑的臉。韓飛宇非常意外,他奔過來叫道:“哎哎,你是誰呀?”
  鍾欣側目看著他,她冷靜而漂亮的臉,銳利卻並不鋒芒逼人的眼,還有那浮現唇邊的恰到好處的微笑,使韓飛宇明白她不是來招攬生意的TAXI司機,顯然不是他用錢可以打發走的。
  他沒料到我竟然會來這一手,有些急了,湊近說道:“小柔,想不到你還是不願給我這個麵子!”
  “不是我不給你這個麵子,而是你不需要我給你什麽麵子。韓總監隨便往哪兒一站,自然有大把美女給你麵子。我想,我這小小的行為,應該不會打擊你的自信心才是!”我微微一笑,既然車已來了,我樂得繼續保持我的風度,但語氣卻很淡漠。
  韓飛宇還在試圖說服鍾欣,他對著車上的鍾欣道:“你是小柔的朋友吧?我本來以為我和她會有個美好的燭光晚餐的,如果你不出現的話!”
  鍾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悠悠地說道:“哦,是嗎?如果她願意上你的車,我絕不會反對。雖然她打電話把我叫來!”
  韓飛宇認出鍾欣來,他恍然大悟地叫道:“我知道你,你在媒體界非常有名,是個美貌與智慧並存的美女主編加名記,但是,”他話鋒一轉,用很委屈的語音說,“你卻不願成人之美!”
  鍾欣麵色不變,微笑道:“對於好事我一向樂觀其成,我也一向熱衷於成人之美,但是,成人之美也要建立在朋友的快樂之上,你說呢?”
  韓飛宇滿臉沮喪,無可奈何地道:“那我隻好等下次再約小柔了!”
  我拉開車門,上車的時候,回頭一笑,對著站在車前的韓飛宇道:“韓總監的好意我心領了,拜拜!”
  鍾欣微笑看著我們,不說話,但她微笑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直等我上了車,關好車門,她才發動車子。
  車走出一段,我透過車窗,還看到韓飛宇站在原地沒動,也許,他在為我沒有折服在他的英俊外表和甜言蜜語中而懊惱吧。
  韓飛宇再有能力,他這種見花就拈的品性,早已經讓我對他退避三舍了。
  鍾欣一邊開車一邊笑道:“別看啦,你傷了他的心了!”
  我不以為然地一笑:“這個男人心太多,我傷他小小一顆,沒有大礙的。”
  “未必吧?”鍾欣側頭看我,目光中有盈盈笑意,“如果你透過他的眼神看到深處,就會知道,他比你想象中要深沉,不太像是你所說的心太花來者不拒的男人!”
  “那你就看走眼了,他工作能力是一流的,追女孩子的能力也是一流的。他的深沉,應該是你的錯覺吧?”我開玩笑。
  “這個人,就是你上次跟我說的你們的營銷總監?”鍾欣搖搖頭笑笑,說道,“你對他成見挺深的!”
  我點點頭:“是他。我對他不是成見,在一個公司裏上班,低頭不見抬頭見,他的‘光輝’事跡,我聽得多了,也見得多了。對這種人,我隻是敬而遠之而已!”
  “敬而遠之?”鍾欣撲哧一笑,“你似乎越敬越近了!”
  “越是得不到的越上心,這是很多男人的本性,正是這種本性,體現了他們本質中的劣根性。這種男人我壓根不感興趣!”我淺淺一笑,問道,“你怎麽會對這個話題這樣感興趣?”
  鍾欣再看我一眼,好像在小心地措辭,說道:“以他的條件,沒必要對你們公司內部的女性職員玩曖昧,除非他饑不擇食。也許,我們看到的,都隻是表象!”
  我聳聳肩笑道:“也許吧。今天要不是他一再打發走那些TAXI司機,讓我沒辦法走,我也不會麻煩你大老遠開車來接我。不過我們也好幾天沒聚了,趁這個機會,去酒吧喝一杯吧?”
  “沒問題!”鍾欣微笑道,“這個男人很有趣!”
  “你不是對他感興趣吧?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我開她玩笑。
  鍾欣嫵媚地白我一眼:“算了吧,我並不相信一見鍾情!我隻是對他看你的眼神感興趣!”
  我們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鍾欣談她這幾天的工作,我也說了我的工作狀況,那些痛苦的掙紮,那些無望的單戀,自然隻能存留在心裏,連鍾欣,我也無法說出口。
  和鍾欣在酒吧待到十點半,鍾欣送我回到住處後又開車回去了。有車真是方便,不過現在這樣的時候,車顯然還不能列入我要考慮消費的範圍。
  剛到廣州時,我是為了療治心傷,沒有想過在這裏長住,但終於還是在這裏開始了我的另一段職業生涯。但是,不論是公司的現狀,還是我現在的收入水平,我都還沒辦法買車供房。
  也許找個男人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兩個人一起努力總比一個人奮鬥來得快。但是,優秀的男人總被別人打上了名草有主的烙印,一般的男人我又不想委屈了自己。
  再加上,心中竟然不由自主地對愛情還有那麽一些小小的奢望。這緣於何傑給我的,一直是最真最美的愛,他的離開使我感覺我還沒有愛夠;他的真誠使我一直相信這個世上總有愛情的。我想找到另一個人,把這份感情一直延續下去,按我理想中的美好延續下去。
  所以,不想委屈了自己,為了供房供車,或者說,為了安慰家鄉為我擔憂的父母而隨便找個男人來過柴米油鹽的日子。
  想到這裏,我又想起了陳定嘉,他就是被別的女人打上了專有烙印的男人。我即使心中有他,也隻能用狼狽的方式與他保持著距離。
  不知道電梯裏他伸手握住我時是情不自禁的一握,還是隻為了表達一些感激之情。
  可是我沒有時間弄清,因為,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韓飛宇就出現在電梯前,讓他用最快的速度抽身離去。
  他是成人之美,還是不想惹上麻煩?我無從得知,然而,想著先前他的手握上我的手的那一刻心中湧起的微微戰栗又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即使現在,我也分不清,那樣輕輕的一握,於我心中,是震動更多,欣喜更多,還是矛盾更多?
  我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我也無法理清自己的感情,我輕輕撫摸著手上他先前握住的地方,在燈光下發呆。
  他的未婚妻,很美麗吧?一個攻讀金融和企管雙碩士的女人,這是怎樣的一個人?知性?漂亮?精明?能幹?
  我想,會有很多溢美之詞是屬於她的,她是天之驕子,自然而然地享受著那一切,包括陳定嘉即將給予她的婚姻。她隻要回來,就能得到很多,名譽、地位、高薪的工作、老板娘的身份……
  我呢?我拿什麽跟她比?
  既然這樣,當明白心中有那麽一絲半點冒出頭來的感情的時候,我就知道,那將是一種要被壓製成畸形的悲哀的感情,注定不得善終。
  能有什麽善終呢?年底,他們就要結婚了。她於陳定嘉,不但是生活中的好伴侶,也是事業中的好合作夥伴。陳定嘉需要這樣一個工作助手,這樣一個賢內助。我能幫他的,畢竟少得可憐。
  我的那絲感情,又算得了什麽?
  即使他真是情不自禁握了我的手,我也隻能當他是一時衝動。愛情雖美,但很多時候,它都是傷人的劍。
  不知道胡思亂想了多久,手機鈴聲歡快地響了起來才把我拉回現實,我回過神來,走到茶幾前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陳定嘉。莫非有心靈感應,他知道這個時候,我在想著他,所以,他打來了電話?

  第十五章 愛如潮水
  我拿著電話,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該接。剛剛思緒亂如麻,但是我仍然清楚地知道,我對他的這份感情非常危險,危險得我完全無法把握。
  但是,我又是那麽期待可以聽到他的聲音,聽他用那樣磁性的聲音叫我“雅柔”。我早已不是小女孩兒,對愛情不再那麽盲目。但是,我一樣不知道如何處理,愛情又分什麽年齡段呢?不論是誰,在遭遇愛情的時候,總是無法抗拒。
  遲疑了一會兒,我在電話快要斷線的時候,終於閉著眼睛按了接通鍵。
  “陳總……”
  “雅柔,你……你在哪兒……我……到了你樓……樓下……你在不在……家……”陳定嘉的聲音焦灼卻含糊不清,一聽就知道他喝了不少酒。
  他為什麽會喝酒?他到我的樓下做什麽?我疑惑,但現在不是疑惑的時候,他到這裏來,自然是來見我的。我急忙道:“你等等,我下來接你!”我放下電話就去開門,連拖鞋也沒換。
  門剛打開,一股酒氣衝鼻而來,陳定嘉正站在我的門口,他醉眼迷離,卻衝著我咧開嘴笑:“雅柔!”
  這笑容讓我有些心酸,他像個毫無心機的孩子,用那麽純淨的眼神看著我,笑得那麽燦爛,卻又笑得那麽傻氣。
  現在的他哪裏像冷靜處理公司紛雜工作的總經理,哪裏像先前睿智精明的陳定嘉?怎麽喝那麽多酒?心情不好嗎?他,他怎麽這麽不顧惜身體?
  我趕緊扶住他搖搖晃晃的身子,叫道:“陳總,你怎麽了?”
  他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想到的是我,這讓我不甚感動。但是我又心疼,他把自己整成這樣,不修邊幅,領帶歪斜,步履踉蹌,是什麽事叫他這麽為難?是什麽事讓他隻能用酒來解愁呢?
  我把他扶在沙發上坐下,他歪倒在沙發上,我塞了個沙發墊子在他頭下,讓他躺得舒服一點。
  這場景多麽熟悉,幾個月前,我也是這樣,將醉酒後的他扶到沙發上,讓他在我家沙發上過了一夜。正是那一夜,我看到了一向穩健精明的他脆弱的一麵。這讓我決定留下來,決定幫他渡過難關。但那時,我絕對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會對他產生感情,而且,還是一份無望的感情。
  陳定嘉醉眼蒙矓地看著我,含糊地叫道:“雅柔……”
  我說:“你坐一會兒。”然後飛快地去洗手間拿了條毛巾,用溫水沾濕了,拿過來給他擦臉。
  他不接毛巾,隻看著我,雖然滿身酒氣,神色卻很認真,他叫道:“雅柔,你……你不能跟……跟韓飛宇走……”
  我呆了一呆,他說什麽?我不能跟韓飛宇走?我什麽時候又跟韓飛宇走了呢?我叫道:“陳總,陳總!”
  他瞪著我,目光有些迷離,神色卻很憂鬱很悲傷,自顧自地道:“雅柔,你,你和韓飛宇,在交往了嗎?”
  我搖頭:“陳總,沒有的事!”
  “他,他是個很有辦法的人,被他看上的女孩子,沒有幾個不為他動心。雅柔,為什麽是你呢?我以為我可以平靜地麵對你喜歡別人,可是,當你真的喜歡別人了,我,我的心好痛……”
  陳定嘉根本沒有聽見我說什麽,他用含糊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我卻在他的這番話中驚呆了。他這是在向我表白嗎?
  難道他喝這麽多的酒,並不是因為生活中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問題,也不是因為公司的現狀,而是,是因為我?是因為韓飛宇那番話嗎?
  他又何苦如此,難道我對他的心意,他感受不到嗎?難道他和我,也一樣經曆著情感的煎熬?
  這是在醉酒後,他一番情不自禁的表白?是這樣嗎?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臉,那張臉上,何傑的眼神和他的眼神重合,我的心又一次被深深撞擊。車禍現場,何傑彌留之際,滿眼憂傷和心痛,他拚命抓住我的手,說:“小柔,你要幸福……”
  那眼神我一生難忘。
  陳定嘉抓住我的手,他也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心碎腸斷,看得我無法自製,看得我心酸莫名。
  我抓住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叫道:“不會的,陳總,不會的,我和韓飛宇沒什麽,真的!”
  他的頭後仰,微閉著眼睛,似乎想奮力睜開,但酒精的作用讓他失敗了。他反握住我的手,用力一拉,我的身子也隨之俯下來,他焦灼的唇吻住我的,我想掙開,但他的手隨即按住了我的頭,讓我無法拒絕這樣深情又狂熱的吻。
  當他的唇接觸到我的唇,一股眩暈直衝腦海,也許,這麽久來,我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吻,這樣熱切而溫柔的吻,讓人重溫往日愛情的甜蜜,我越來越相信,他就是何傑在天堂為我安排的那個人,是何傑要他代替自己來愛我的。
  我在他溫柔纏綿的吻中失去思想,腦海中一片空白,愛情終於以排山倒海之勢呼嘯而來,我慶幸,別人窮其一生也難追求到的愛情,於我,卻兩度來臨。
  這個吻讓我感覺如此幸福,這份溫柔讓我感覺如此甜蜜。
  我正在這份甜蜜中迷失的時候,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我正想去拿,陳定嘉先伸出手,他含糊地輕聲道:“別理!”說著摁掉,並順手關了機。
  我沒有堅持,不管這個電話於我有什麽意義,不管它是為了幫助我,還是為了喚醒我已失去的理智,我都決定讓自己放縱這一回。
  陳定嘉的吻非常有技巧,他的手環抱住我的腰,讓我在他的吻裏意亂情迷,當我感覺一陣涼意的時候,才發現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褪下。
  他的手探向我的身體,殘存的理智還在,我突然清醒了些,一切那麽未知,如果這一步走下去,我就沒辦法回頭了。我抓住他的手,想阻止他的進一步行為,然而,他隻輕輕一掙,就掙開我的手。他更加輕柔地撫摸我的身體,在我耳邊一遍遍溫柔地叫著我的名字:“雅柔,雅柔……”
  這樣纏綿的呼喚,這樣溫情的聲音,這樣輕柔的撫摸,最後的一絲理性終於離我而去,我放棄了抗拒,在他的柔情裏,我又一次迷失……
  激情過後,他溫柔地吻著我的唇,在我耳邊輕聲道:“雅柔,我愛你,別離開我!”
  我也回他一個深情的笑,這一刻來得太過突然,我們似乎太快了一些,我根本分不清我對他的感情,是因為愛,還是因為他有與何傑相似的眼神。然而,轉瞬之間,卻和他有了最親密的接觸,但這中間,不過一天時間而已。意亂情迷的時候,我沒有想那麽多,現在平靜下來,卻覺得不真實。
  但是,我沒有把心中的不安感表現出來,如果他對我本來無意,隻是酒精的作用,我就當是一夜情好了。畢竟我對他,是有愛的。擁有這樣一個晚上,於我,也是美好的回憶。
  隻是如果他真的無心,明天,我卻隻能遞交辭呈,離開我付出了心血、看著即將挺過艱難的時候的宏圖了。
  陳定嘉伸手將我攬住,右手輕輕撫著我的臉,凝視著我,他的眼睛很清明,沒有先前醉酒後的迷蒙,目光也溫柔如水,聲音低啞地道:“雅柔,你在想什麽?對不起,我知道我太急了。我本來隻是想告訴你我對你的愛,但是麵對你,我情難自禁!”
  我搖搖頭:“別說對不起!”
  “可是你不開心!”陳定嘉不讓我的目光躲閃,他看著我的臉,認真地說,“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尊重你?是不是覺得我可能隻是逢場作戲?所以你在生我的氣是嗎?”
  我搖搖頭:“不是的,陳總!”
  “叫我定嘉,雅柔,”他深情款款地說道,“我對你是認真的,我一直覺得你是個知性又聰明的女子,我從來沒有輕看過你。而且你善良、大度、敏銳,天天和你相處,我不知不覺就愛上了你。”
  我看著他的臉,他的目光那麽深情,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心中早被柔情鋪滿,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認真地說道:“雅柔,其實我早就想向你表白,但是公司一直多事,再說,我想這一陣我們一直配合默契,你也許是明白我的心意的,所以我一拖再拖。直到韓飛宇開始約你,我還自我安慰地想,我要尊重你的意願,如果你選擇了他,我就隻能讓這份愛意永遠存留在心底,我祝福你們。”
  原來他曾經這樣想過,那工作之中的默契,他看向我時深深的目光,並不是我的錯覺。
  “但當韓飛宇一次又一次邀約你的時候,我卻受不了了。看著你們兩個在一起,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陳定嘉歎息了一聲,繼續說道,“今天,我看見你和韓飛宇約好去吃晚飯,眼睜睜地看著你赴他的約會,我無法讓自己靜下心來。吃完飯後,我沒去批閱文件,而是開著車漫無目的地轉,我期待可以見到你們,但是我去了一家又一家餐廳前,到了一家又一家咖啡屋,都沒見你們的影子,我都要發瘋了。我找不到你,我把你弄丟了。想象著你對韓飛宇微笑,你和他柔聲說話,你和他溫柔對視,我恨自己為什麽不敢向你表白,我心中充滿了懊惱,所以我跑去喝酒了。如果不是去喝了酒,也許我還在那該死的理性約束下,仍然保持著見鬼的微笑,看著你和韓飛宇在一起。雅柔,當看到你肯接受我,你這麽關心我的時候,我再也無法控製自己,我非常強烈地想和你在一起。雅柔,請原諒我的急切。我實在是太在乎你,實在是無法控製我自己!”
  在他這樣柔情的注視中,在他這樣一片深情的表白中,我的心軟成了一攤水。我笑道:“你想多了,我沒有怪你,我怎麽會怪你?我去幫你放水吧,你先衝個涼!”
  我幫他放好水,讓他去衝涼,他微笑地親了我一下,輕聲道:“謝謝!”然後進了浴室。我坐在沙發上,抱著頭,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我的腦海還處在一片混沌狀態,我理不清,不知道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不知道我為什麽就會一時衝動與他發生這麽親密的關係。但是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如果他真的隻是一時醉酒後的失控,我該如何麵對明天的他?即使他是認真的,我又該怎麽考慮這段感情?
  讓它繼續下去嗎?陳定嘉與他的未婚妻隻有幾個月的時間就要結婚了,他會為了我與他的未婚妻分手嗎?如果他不會,我該怎麽做?
  盡管他有那一大篇的表白,我相信他對我不是沒有感情的,但是我更清楚成年人的感情中包含了太多現實,現實永遠放在第一位,陳定嘉對我的感情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我會為他放棄更多嗎?
  我似乎太現實了,不必管結果如何,現在大家不是都追求“隻要曾經擁有,不必天長地久”的愛情嗎?能夠與他有短暫的相處,我也應該滿足才是。
  可是,這世上沒有“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事,那不過是兩地分離的男女的自我安慰罷了,如果不能在一起,再真的愛情也敵不過時間空間的距離。等到愛情變淡,時光流逝,再深的情也不過剩下一聲歎息。
  我表麵時尚,但骨子裏傳統,愛情遊戲從來不敢沾染,愛上就是執著,可是,我愛上的,卻偏偏是他,已訂婚的他。
  不知道胡思亂想多久,直到陳定嘉從浴室出來。
  我這裏沒有男式睡衣,他隻能裹著浴巾,滿身的酒氣換成了浴液的清香,頭發濕漉漉的,顯得很精神。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一把摟住我說:“親愛的,你在想什麽?”
  我笑著推開他,道:“想你囉。你好啦?我去衝涼!”
  晚上,陳定嘉留了下來,我們相擁而臥。
  在床頭燈柔和的光線中,陳定嘉吻著我,他對我承諾:“雅柔,你給我點時間,我會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的。我愛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這樣的承諾,足以讓我在幸福的巔峰不知今夕是何夕,我輕輕嗯了一聲,說道:“我會等你的!”
  他輕聲呢喃道:“雅柔,哦,雅柔,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是現在的陳定嘉,當那天你把醉酒的我扶到你的家裏,鼓勵我,並且留下來幫助我之後,我就覺得,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我願意跟你分享快樂,和你在一起,我才能體會到人生的樂趣。你的溫柔和體貼,我永生難忘。雅柔,你不要離開我!”
  我嫣然一笑,看著他的眼睛,柔聲道:“定嘉,我不會離開你的,因為我,也愛你!”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那樣狂熱的目光仿佛要把我的身體燃燒,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我,然後,緩緩低下頭,他的唇搜尋著我的,當雙唇相接,他的吻更加熱烈地落下來。
  我回應著他的熱情,這一刻,哪裏還管什麽現實、管什麽以後?天地之間,隻有我和他,包括韓飛宇,包括他的未婚妻,全被我們拋到腦後。
  這個夜晚,空氣中充滿了甜蜜,最後,筋疲力盡的我們相擁著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坐陳定嘉的車到公司,在他還沒處理好一切時,我不想給他帶來麻煩,因此,離公司還有一段路的時候,我選擇下車步行,陳定嘉也沒勉強,他隻是體貼地吻了吻我。
  他的目光晶亮,那個吻細致而輕柔,在我耳邊柔聲道:“辛苦你了!”
  我嫣然笑道:“這一點路,累不著,當是早鍛煉吧!”
  下了車,微笑地看著他的帕薩特滑入車流,我才向公司走去。
  當心中充滿甜蜜,連步伐也是輕鬆的,雖然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到讓我感覺不真實,然而,被甜蜜鼓滿的心,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呢?
  我走進大堂,一切還是那麽熟悉,但在我愉悅的心情下,看到的這些東西都那樣美好。總台前,孫倩蘭仍然笑容燦爛地跟我打招呼:“江總監,早上好!”
  我微微一笑,道:“早上好!”
  在之前,我回應她的不過是輕輕點點頭而已,孫倩蘭顯得有些受寵若驚,頓時笑逐顏開。
  這時,又有人走進大堂,我眼角的餘光已看見來人是韓飛宇。我不想和他麵對麵,於是沒作停留,直接走向電梯。
  韓飛宇一進來,就笑眯眯地叫道:“蘭蘭,你今天真漂亮!”
  孫倩蘭高興地道:“韓總監,是真的嗎?我也感覺你今天特別的帥!”
  “蘭蘭,每天見到你,我都有個好心情。為了表示感謝,今天我請你吃飯!”
  “那一言為定哦!”
  “當然!”韓飛宇笑眯眯的樣子真像個色鬼,他把手放到唇邊,衝著孫倩蘭做了個誇張的飛吻,孫倩蘭咯咯嬌笑。
  切,我在心裏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該死的電梯,總是這麽慢。我連按了好幾下,還在四樓沒有下來。
  這時,韓飛宇已經走向電梯,我微挺起背脊,迎著他看過來的目光。
  看見我,韓飛宇笑逐顏開地道:“小柔,我們真是太有緣了。你有沒有發現?每天早上,我們都相遇在電梯前麵!”他好像得了健忘症,昨天晚上等車的那幕,於他就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不管我拒絕也好,冷語相向也好,他總是用他的方式,若無其事地來搭訕。
  “是嗎?”我淡淡地道,“韓總監跟公司每位女性都很有緣,不是嗎?”

  第十六章 愛情成長在多事之秋
  韓飛宇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探究似的道:“小柔,你麵帶桃花,雙眼發光,神采奕奕,昨天晚上你有豔遇嗎?可是,如果我記的不錯,來接你的明明是位女士啊!”
  難道我的臉真如他所說,表現得這麽明顯嗎?還是他信口開河?但畢竟心虛,我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熱,下意識地撫了撫臉,瞟了他一眼,沒說話。
  韓飛宇不死心,繼續問道:“你臉還這麽紅?哈,被我說中了是不是?”
  “我的事不勞你關心了,你還是關心你自己吧!”我被他問得臉上更熱,有些惱羞成怒。
  “關心你就是關心我自己啊!”韓飛宇一本正經地道,“小柔,不會真是有哪個人先於我走進你的心裏了吧?”
  “那也是我的事,我的感情生活沒必要向你匯報吧?”我沒好氣地說。
  “可是我在追你,你即使不接受我,也不應該這麽快就接受別人啊!”韓飛宇還是一貫的油腔滑調。
  “這是我的權利,我接受誰與你沒有關係!”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
  “對啊,你想怎麽樣?”
  韓飛宇怔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裏麵包含了太多意思,意外、疑惑,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神中可以包含這麽多,而其中,還有很多是我沒有讀懂的。他的目光這樣複雜,我甚至分不清哪一種情感更多些,我隻覺得他的眼神很深,幽深如湖,如果不是我極力移開目光,我想我會被他這樣的眼神吸進去,進入一個旋渦,無法掙紮,隻能隨波逐流。
  我看著電梯上變化的數字,再也不敢看他的目光。
  而他,竟然難得地沉默了。
  這時,電梯到了,他沒有說話,我也不知道說什麽,我們在電梯狹小的空間裏麵對麵,但誰也沒有打破沉寂。他還是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看得我無處遁形。
  我的目光左躲右閃,但不管看向哪裏,我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就那樣直接地、毫無保留毫無顧忌地落在我身上,我的肩承受著那樣的目光,覺得不勝其重。
  這一刻,竟然讓我度秒如年。如果他還是用那樣輕佻的語氣調侃,用那種毫不在乎的神情取笑,我不會有這種想法。我習慣了他的輕佻油滑,當他突然正經下來,我卻不適應了。之所以不適應,是因為他的目光中,有一種直擊我內心的落寞和孤寂,那種落寞和孤寂輕而易舉地讓我感同身受,我甚至忘了他以前的輕佻,忘了他一直對我的糾纏不清。
  也許鍾欣說的對,我一直隻看到了他的表麵,是他表麵的行為讓我產生反感,但當他不經意間展露他性格的另一麵的時候,我就被深深震動,甚至不忍心看他這麽失落。
  不過,我很快控製了自己的情緒,不管他是表象也好,深層次也好,他於我,也不過是同事,是合作的夥伴,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電梯快到七樓的時候,他啞聲問了句:“你選擇的,是他嗎?你真的愛上他了嗎?”他沒有說那個“他”是誰,但已不需要說了。
  我愕然抬頭,正與他深沉的目光相接,想不到有一天,他會用這麽鄭重的語氣和我說話。當他不再油腔滑調的時候,我竟然感覺心裏怪怪的,除了不適應,還有一種難以說清的意外和略略的心慌。我不知道我慌什麽,隻是,他的目光讓我的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很奇怪的壓力。
  這時,電梯已經到了,他沒有等我的回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先出了電梯,留給我一個背影,那個背影,雖然孤傲挺拔,我卻感覺到他的落寞與孤寂。
  我搖搖頭,為什麽會對他一個背影生出這些感慨來?難道是因為我剛剛體會了愛情的甜蜜,所以,便用這種心來度身邊的所有事?
  我目光久久沒能從他的背影上移回,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滋味,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真誠希望他能找到一個真心愛的人。也許因為我已找到愛,所以願意所有的人都能有圓滿的愛。
  回到辦公室,陳定嘉的電話就打過來,在電話裏,他情意綿綿地道:“雅柔,你終於到了,我已經給你打過三次電話了!”
  “剛剛等了一會兒電梯,”我柔聲道,“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我就是想,想聽聽你的聲音!”他像個青澀少年,有點尷尬地說。
  笑意在唇角漫開,幸福的感覺充盈在心中,我放低了聲音,輕輕笑道:“你也不怕被別人聽見!”
  “怕什麽?”他在電話那頭笑起來,說道,“你放心,我這裏安靜得很,秘書在外麵辦公室,你還怕誰聽見呀?”
  “可現在是上班時間,你身為總經理,竟然在上班時間談私事,不怕員工不滿啊?”
  “除非,你張揚出去,”陳定嘉在那邊壞笑,“不過,如果你真的張揚,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我才沒這麽大嘴巴呢,”我笑道,“好啦,你讓秦武泰進的這批次等原料,我得給研發部技術人員開會,以減少損失。先不跟你聊了,我去開個會!拜拜!”
  “謝謝你雅柔!謝謝你幫我!”陳定嘉深情地說。
  “好啦!”我的聲音連自己聽來也溫柔得要滴出水來了,“我可不是為了你的感謝!”
  “我知道你是真心對我好。要不然,當初你就不會留下來。雅柔,我愛你!不打擾你工作了,拜拜!”
  掛掉電話,我對著電話看了幾秒,仿佛這個電話就是陳定嘉的臉,我的心情非常好,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我正微笑如花。
  再次開會,因為加派了人手去生產部,研發部工作得重新安排。
  有愛情的滋潤,我容光煥發,思維異常敏捷。崔歡萍一邊記錄,一邊偷眼看著我。我從她目光中看出幾分探詢和打量,這小丫頭絕對想不到我為什麽會這麽高興,就讓她去猜吧。
  一個上午又在忙碌之中度過,駐生產部門那邊的技師打來電話,因為原料太次,雖然可以提煉出“美瑞”所需要的成分,但是,卻要花更多的時間。
  我囑咐他們盡力加快速度,我明白時間就是金錢的道理,何況我們還有個景天公司在一直虎視眈眈地關注著呢。
  技師李東陽有點為難地道:“江總,我們也盡了力,但是,這原料實在太差了,我們要花雙倍的時間才能提煉出來,不過,我會盡力的。”
  我點了點頭,想起在這邊點頭電話那邊看不到,又補充道:“必要時候,讓工人加一下班,我們必須盡快把產品推出去。生產這邊延誤不得。”
  李東陽道:“江總,如果要工人加班,這件事情怕不太好辦,如果工人鬧事……”
  “這點你不用擔心,如果有什麽事我來處理!”我果斷地道,“一定要盡快提煉。你告訴我,按這個提煉速度,比正常時間要慢多少天?”
  李東陽沉吟了一下,說道:“江總,如果用現在的原料,即使工人加班加點,也會延後兩到三天。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必須多花時間,才能讓這批原料有用!”
  我嗯了一聲,陳定嘉開始有沒有考慮這方麵呢?我們是節省了原料成本,可是人工成本、時間成本呢?
  唉,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隻能一再給李東陽加壓,雖然我自己也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我甚至能想象到電話對麵李東陽的臉拉得有多長,但我別無選擇。
  掛了電話,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下午親自跑趟生產部。
  生產部那邊的情況的確不樂觀。
  當下午我自己到生產部看過後,才發現提煉的難度比我想象中還要大。既要保證質量又要保證效率,李東陽和劉向隅忙得滿頭大汗,工人們也很辛苦。
  我皺了皺眉,也許我剛開始同意用這批原料就是個錯誤的決定,這樣不但沒有省下什麽,反倒誤了事。時間於我們是那麽重要,搶到時間,就搶占了市場先機,現在,即使我們再怎麽努力,也要多花不少時間,這中間會有什麽損失,我無法估計。但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再回頭了。除了加緊督工,沒有更好的方法。
  我打電話把情況告訴陳定嘉,他在那邊久久沉默,最後隻沉沉地歎了口氣。我知道,現在,財務賬上已經沒有多餘的資金,他既擔憂現狀,又無計可施。我也歎了口氣,我沒法再逼他了。
  好在原料提煉雖然難,終還是可以提煉得出所需要的物質,不算太壞的結果。
  我本來想打電話告訴韓飛宇,他身為營銷部的總監,總是要知道這件事的,而且昨天會議上,他分明是有所指。
  但是,我拿出手機按了幾個數字,想到他曾經當著與會那麽多人的麵說不要讓他收拾亂攤子的話,想到今天早晨那個讓我頗感壓力的眼神,終於還是放棄了,我再找個機會跟他說吧。
  我囑咐李東陽把好產品品質關,盡量提高速度,然後帶著滿腹心事返回辦公樓。我想,我應該找個機會和陳定嘉談一下,不管資金多麽困難,以後我們也不能在原料上偷工減料。這樣,最後吃虧的還是我們自己。
  公司正值多事之秋,我和他雖然有甜蜜的愛情,但也並不能無視公司的困境。
  陳定嘉這陣天天在跑貸款的事,今天終於約到了銀行相關負責人一起吃晚飯,希望可以再貸到一筆款,他打電話給我,說晚點會去我那兒。
  下班後,我一個人回家。
  冰箱裏差不多都空了,我得買點什麽來填充一下,於是順道去了商場。
  正是下班高峰期,TAXI一路堵車,我看著也不是很遠,就先下了車,步行一段過去。下車的路段正是繁華的商業街,一家家店鋪挨在一起,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一家有著透明落地窗的婚紗店櫥窗裏,模特身上的婚紗非常漂亮,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可以穿上婚紗。本來何傑是會給我這個機會的,但是他走了。陳定嘉呢?他會給我這個機會嗎?
  我搖搖頭,這思緒都亂成什麽樣了?
  我買了很多東西,把冰箱塞得滿滿的,陳定嘉還沒有給我電話,他應該是被銀行那幾個相關負責人給纏住了。
  一個人不想去吃飯,我坐在沙發上吃零食對付空空的腸胃,電視裏娛樂節目的主持人正妙語連珠。這時寧楓的電話打進來,他有個當事人在我住處附近,剛忙完,還沒吃飯,邀我一起吃個飯。陳定嘉不會這麽早回來,橫豎無事,我也有些餓了,於是欣然赴約。
  和寧楓在一起很放鬆,我完全忘了先前的煩悶,這個晚餐,愉快又輕鬆。
  陳定嘉十點多鍾才給我打來電話,他歉意地道:“雅柔,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還要再過一會兒,來的時候給你電話!”
  “沒有關係,我邊看電視邊等!”
  “好的,我現在帶他們去洗桑拿,希望在桑拿時能敲定貸款的事。隻要能貸到一筆款,資金周轉就不會有問題了。”
  “我明白!”我溫柔地道,“你自己注意身體!”
  時間慢慢流逝,感覺有些許困意,我關了電視,爬上床,然而,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
  一直到十二點,陳定嘉才再次打來電話,電話那邊,他很疲憊地道:“雅柔,太晚了,我今天就不去你那裏了,你先睡吧!”
  “好的,”我輕聲叮囑,“你早點回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掛了電話,心中有些空茫,他有他的身不由己,我有我的茫然若失,但現在,除了理解,我還能怎麽樣呢?公司的情況不太好,他全身心地撲在工作之中,如果我愛他,我就應該支持他,盡我所能地幫助他。
  抱著抱枕,我把頭深深地埋進去,我該怎麽幫助他?

  第十七章 功虧一簣
  時間在忙碌之中過去,四天後,我們的原料提煉終於告一段落,但連續的加班加點,使上到技師下到工人,個個疲憊不堪,包括我。
  我體會到他們的辛苦,卻不能要他們休息,雖然加班加點,但花在提煉原料上的時間還是比原定計劃慢了一天半,隻能讓他們再辛苦一下。
  是的,如果我隻是研發部的總監,我會為他們爭取,但現在,我還是陳定嘉的助理,而且我深深地知道,慢一天意味著什麽,這對陳定嘉,又意味著什麽。我隻能盡心盡力地幫他,隻有這樣,當他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才不會心力交瘁,強作笑臉。
  愛情真是自私的,我不忍心看著他疲於奔命,就隻能無視技師和工人們的辛苦。這點我深深內疚,但我毫無辦法。
  我不是不知道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道理,不是不知道疲兵難以出產量,但是這個時候,我更怕一旦停下來,情況更不能控製。
  陳定嘉天天見客戶,跑貸款,但是,那些銀行的相關負責人總是左推右推,誰也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複。
  隻期望這批產品盡快上市,借助韓飛宇的營銷手段,迎來更多的訂單,以緩解公司的危機。
  而連日的加班,雖然有愛情的滋潤,也讓我疲憊不堪。然而,事情的發展卻還是不受控製,在第八天,連續加班的工人們叫苦連天,有一半的工人停工。另一半人雖然沒有停工,但生產的積極性早已沒有,隻是應付了事。
  顧思明焦頭爛額,說盡了好話,工人們也不肯複工,他沒有辦法,隻好打電話給我。知道這個消息,我心裏一沉,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我本想告訴陳定嘉,但一是情況緊急,二是我不想讓他更添一份擔憂,按了幾個數字,終於還是把電話掛了。
  我急忙趕到生產現場,果然見到工人們三五成群地或坐或站,用充滿抵觸的情緒看著我們。
  我看著顧思明,他一臉無奈地看著我。
  如果不能盡快處理好這件事,生產會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即使能夠勉強他們複工,也不能讓他們做出高品質的產品。我問顧思明:“工人有什麽要求?”
  顧思明擦了擦汗,說道:“我已經跟他們談過了,他們要求馬上停工休息,並且補償這些天的超時加班。因為他們已經連續上了八天班,周六周日也沒有休息過。如果我們不答應,他們就要去找勞動局來解決這件事!”
  我深深吸了口氣,說道:“你讓所有工人集合一下,不管是停工的還是在工作的。我跟他們說幾句話!”
  顧思明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多問,去辦這件事了。
  十幾分鍾後,所有的員工都集合在一起,我緩緩走到他們麵前,幾百雙眼睛看著我,目光裏有懷疑、有抗拒、有不信任……
  我看著他們,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懇切:“大家好,我是總經理助理江雅柔,總經理有事走不開,全權授予我來解決這件事情。我知道大家已經連續工作了八天,在這八天裏,大家沒有休息,一直堅守在崗位上,我代表公司,代表總經理,向大家表示謝意,也向大家表示歉意。”說到這裏,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工人們沒有出聲,他們隻是看著我,目光並不友好,我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我也和大家一樣,這些天裏,我也是天天都在公司,到晚上十點多鍾才離開。不隻是我,包括總經理,包括研發部的所有同事,都是一樣。大家一定想知道為什麽要這麽辛苦,為什麽要連續加班不能休息。作為公司的一員,大家有權知道為什麽,現在,我告訴你們……”
  說到這裏,我頓了頓,目光掃過人群,他們都看著我,目光由先前的抗拒懷疑,變成疑惑,變成詢問。
  我懇切地道:“因為公司目前遇到了一些困難,我們要解決這個問題,隻有不斷地推出新的產品占據市場,才能渡過這個難關。如果競爭對手早於我們將他們的新產品推入市場,我們的所有努力就白費了。現在這款產品的生產已經接近尾聲,明天就可以完工。我們馬上可以把它推入市場,我希望大家能體諒公司的難處,和公司共渡難關。公司的前景與大家是聯係在一起的,有你們的支持,公司才能有更美好的明天!至於你們超過正常上班時間的加班,公司一律以三倍的薪資計算。”
  工人們沉默著,我繼續道:“如果大家信任我,如果大家願意與公司共渡難關,那麽,請繼續回去生產,我代表公司,再次感謝你們!”我再鞠了一躬,然後宣布,“散會!”
  半個小時後,所有的員工都回到了生產崗位,我鬆了口氣。以三倍薪資計算加班工時的決定是我為了盡快解決這件事臨時定下的,我得回去趕緊寫個報告給陳定嘉。這事要讓他拍板。
  報告打好後,我沒讓崔歡萍送去給陳定嘉,而是決定親自與他協商。
  敲開陳定嘉的辦公室,他正在打電話,看見我進來,他衝我溫柔一笑,指了指會客沙發,又指了指電話,示意我稍等一下。
  我微微一笑,走到沙發前坐下。
  陳定嘉掛了電話,繞過辦公桌,走到沙發前,在我身邊坐下,伸出右臂環住我,溫柔地道:“雅柔,怎麽現在才來看我?”
  我輕輕一笑,指指放在茶幾上的報告,說道:“生產那邊出了點事,我剛處理回來,這是報告,拿給你簽字!因為情況緊急,所以我臨時承諾給那邊工人按三倍薪資計加班工時,希望你能答應!”
  陳定嘉擁著我,深情地凝視著我的臉,柔聲道:“雅柔,我當然答應,以後這類事情,你可以全權做主!”
  “你就不怕我把公司賣了?”
  他在我頰上輕輕一吻,微笑道:“即使你把我賣了,我也心甘情願!”
  有這樣深情款款的一番表白,即使再累心裏也甜蜜,我的心軟成一攤水,在他寬厚的懷抱裏,頭倚在他肩上,享受著這片刻的幸福寧靜。
  突然門被推開,我和陳定嘉忙分開,側頭一看,進來的是韓飛宇,我不由得臉上飛紅。陳定嘉站起來笑道:“飛宇,你來了?來,坐!”
  韓飛宇顯然看到了我們慌忙分開的狼狽樣子,但他裝作沒看見,走到我們麵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陳定嘉也在他旁邊坐下,關切地道:“飛宇,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麽事?”
  韓飛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把手中拿著的市場報告遞給他。
  陳定嘉接過隻看了一眼,臉色就沉了下去。
  我疑惑地看向韓飛宇,問道:“怎麽了?”
  韓飛宇麵無表情地道:“景天公司推出了與‘美瑞’差不多的一款產品,已於今天上市了,這是我剛拿回的市場報告。”
  我目瞪口呆,這個消息,於我們,何異於晴天霹靂?我們辛苦這麽久,努力了這麽久,甚至工人都要鬧起罷工了,結果,景天公司卻早我們一步,將產品推入了市場,等我們的‘美瑞’進入市場,還有什麽空間呢?
  兩天,這要命的兩天。
  我不由得頹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陳定嘉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麽沮喪,但他的眼底明顯有難以掩飾的痛苦和無奈。
  韓飛宇犀利的目光掃向我,冷冷道:“事先我不是沒有提醒你,現在的情形已經不容樂觀了。即使我們的產品和他們同時進入市場,也能分庭抗禮,占據半壁江山!但現在,我們的產品還在生產部。”
  “‘美瑞’比原計劃遲了兩天上市,大家都不想。但這已經成了事實,我們沒辦法改變,隻能補救了。”我迎著韓飛宇的目光。
  “我能推出產品,但不能保證利潤。我能做的,隻有這些了。”韓飛宇無奈地說道。他事先的確是提醒過我的,不是他的提醒,我也不能那麽早發現原料有問題,但是,我發現了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樣得接受?公司的現狀使我們要考慮的問題太多,要妥協的東西也太多。
  作為營銷總監,他的想法沒有錯,要產品高品質高效率,但是,整個公司的營運,考慮的是方方麵麵的。
  陳定嘉無力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不能怪雅柔,是我的問題,我為了節省成本,誤了工時,讓大家白忙了一場。”
  韓飛宇看了他一眼,這一眼,似乎平靜如常,又似乎隱藏了深深的惱怒與不屑,我看不出來,他的目光有些深不可測。韓飛宇沒有多說,把報告扔在茶幾上,站起來走了出去。
  他的行為是有些無禮的,但這個時候,我們的心情都因為這款即將上市的產品而深受影響,我們的心都被一種挫敗感擊中,有些行為失常也可以理解,再說,我們目前誰也不會再去注意這些細節了。
  韓飛宇走後,陳定嘉痛苦地把手插進頭發裏,抱著頭一言不發。
  我知道他心裏很難受,畢竟選用那樣一批原料是他授意,而且我曾經提到過可能出現的後果。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事已至此,再難過又有什麽用呢?
  我緩緩走到他麵前,慢慢蹲下,把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我想安慰他幾句,但這時,我的心中同樣充滿了空落和失望,好半晌,才幹巴巴地說道:“嘉,別這樣,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
  陳定嘉無聲地將我拉起,緊緊地擁抱著我,他很用力,好像要把我糅進他的身體裏,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窩,聲音輕輕地,疲憊地吐在我的耳中:“雅柔,我,我真失敗!”
  “不,嘉,事情還沒有那麽絕望,韓飛宇說過,他可以把產品推入市場,隻是利潤少一些,畢竟還是可以拿回成本的,這就不算太壞。我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我們又有新的產品要研發出來了,沒錯,‘麥琪’,我們的新產品‘麥琪’已經研發出來了,隻等試驗過後就可以投入生產,這次,我們一定可以快速推入市場……”我壓下心中的痛苦,語無倫次地安慰著他。
  “不,沒用了,我們已經沒有資金了,那些銀行負責人,根本不願意貸款給我們。沒有錢,一切都是空談!”陳定嘉痛苦地道,“雅柔,讓你失望了,我以為我可以把宏圖帶出難關,但是,因為我一時考慮不周,結果不但讓大家這麽累,還勞而無功。”
  我掙出他的懷抱,看著他,臉色雖然不好,但我知道我的眼神很堅定,我一字字道:“你說過,隻要沒到最後關頭,你就不會放棄,現在情況還沒有這麽壞,你別這樣。貸款的事,我們,我們再想想辦法。嘉,你要振作起來,大家的目光都盯著你,你不振作,誰還能把公司帶出難關呢?”
  陳定嘉怔怔地看著我,片刻後,他再次無聲地將我擁進懷裏。
  我沒有再說話,我想,他會知道怎麽做。
  回到辦公室,我馬上叫來馮焯,當馮焯出現在我的辦公室時,我直入主題:“‘麥琪’研發的情況怎麽樣了?”
  馮焯推了推眼鏡,答道:“已經研製完成,現在在試驗之中,我會跟進,今天晚一點會有結果,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我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麥琪’可能會盡快生產,你做好一切準備,明天早上上班時,你把所有的配方原料以及試驗結果單都送過來。”
  馮焯看我臉色很沉,說道:“好的,我現在就去準備,並跟進一下試驗情況,我會盡快把單給你!”
  馮焯出去後,我想了想,又給鍾欣打了個電話。
  鍾欣不在雜誌社,我打了她手機,她問我:“雅柔,什麽事?”
  “我,”我有些為難地道,“我可能要再次請寧楓幫一下忙!”
  鍾欣吃驚地道:“你還要貸款?”
  “是的,現在宏圖有點困難!”
  鍾欣遲疑了一下,說道:“雅柔,你要想清楚,現在的宏圖,情況似乎並不樂觀,如果是這樣,你現在抽身還來得及!為什麽要把自己越陷越深呢?”
  我歎了口氣,這些天太忙,我沒見到她,偶爾的幾個電話也匆匆掛掉,我和陳定嘉的事,我還沒有告訴她。
  我吞吞吐吐地道:“現在,我,我已經退不開了!”
  鍾欣關切地道:“你遇到了什麽事?怎麽會退不開?雅柔,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吸了口氣,還是說道,“鍾欣,我,我愛上了陳定嘉!”之前我一直不曾告訴過鍾欣,當她問及,我無法隱瞞,但我想告訴她的時候,卻又滿嘴苦澀,仍然不知道從何開口,隻輕輕歎了口氣。
  “啊?”一聲輕呼後,對麵沉默了幾秒,半晌,才聽見鍾欣長長歎了口氣。她突然領悟,“如果我猜得不錯,你之所以不去景天,是因為他?”
  我點了點頭,道:“是的!”
  “原來是這樣。”鍾欣了然地說道,“雅柔,我知道你處事有分寸,我也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不好意思向寧楓開口,是嗎?”
  我鬆了口氣,鍾欣到底是理解我的,她馬上直入正題,這份體貼也讓我心中溫暖:“是的,上次已經找他幫過忙,這次再找他,我確實不好開口。但是我隻有請他幫忙了。”自上次貸款後,我和寧楓的關係已經很熟絡,一起吃過幾次飯,喝過兩次咖啡,然而現在,我還是感覺無法開口。
  寧楓舅舅那邊,上次的貸款還沒還清,這次他能不能幫上忙我不知道,但到了這個時候,再沒有把握,我也隻能試一試了。
  鍾欣道:“寧楓是個熱心的人,你別擔心。要不你晚上約他吃晚飯吧,我昨天還跟他電話聯係了,沒聽說他今天有事,估計你能約到他。”
  “好的!”我由衷地道,“鍾欣,謝謝你!”
  鍾欣笑了笑:“好啦,跟我還客氣什麽?這事兒你自己敲定?要不要我也過去?”
  “如果你肯一起來,那太好了。”
  “那好吧,我盡量過去!”
  掛了電話,我把手機裏寧楓的電話調出來,這次又要他幫忙,我其實是挺迷茫的。我極希望在心理上能得到鍾欣的鼓勵,不論是對我現在的感情還是對這次的貸款。鍾欣給了我理解與鼓勵,我已經感覺安定多了。
  寧楓答應了我的邀約。
  下班後,我給陳定嘉電話,告訴他我有事先走,然後攔了輛TAXI直接去了和寧楓約好的餐廳。
  服務生把我帶到預訂的位置,五分鍾後,寧楓來了。他仍然穿著一身休閑裝,走進來看見我,就衝我招招手打招呼,然後在我對麵坐下來,對我笑道:“鍾欣剛給我打電話,她臨時有事,可能會晚點過來,嗯,她說她給你短信了!”
  我拿出手機,看見鍾欣短信告訴我她有事來不了了,我心裏有些沒底,和寧楓雖然保持朋友的聯係,但朋友也分很多種,我自認和他的關係還沒熟絡到鍾欣和他的程度。我本來想有鍾欣在其中幫我說合,事情會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現在鍾欣有事來不了,我隻能硬著頭皮,至於成功希望,卻沒有把握了。
  寧楓是個很熱心的人,我們點了食物邊吃邊聊,我幾次話到口邊,卻不知道如何開口,隻得一次又一次把話題轉移開去。
  四十多分鍾後,這頓飯也接近了尾聲,我終於吞吞吐吐地把我的意思表達了出來。
  寧楓沉吟了一下,看著我,柔聲說道:“雅柔,鍾欣在電話裏已經跟我說過這件事了。這件事我不能確定是不是可以幫到你,這樣吧,明天我帶你一起去見我的舅舅,我再幫你周旋一下。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但我會盡力幫你。”
  我感激地道:“謝謝!”明天的結果,雖然並不一定樂觀,但寧楓肯幫我,我還是非常感謝!
  寧楓微笑衝我舉杯,他的目光很溫暖。

  第十八章 臨時女朋友
  昨天已經打電話告訴過陳定嘉今天上午我不去公司,早晨,我和寧楓一起去旗豐銀行見寧楓的舅舅。
  我們去的時候,龔經理正在辦公室,見到寧楓,他眉開眼笑,顯然這個外甥他是非常欣賞的,他還記得我,很準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之後他把我們讓到會客沙發上坐下,自己也過來作陪。
  寧楓和他寒暄幾句,就直入主題了。
  龔經理看了我一眼,說道:“江小姐,你們宏圖上次借貸的一百萬還有三十萬的餘款沒還啊,如果再次借貸,可能會有些問題!何況你們這次要借貸的是兩百萬。”
  “有什麽問題嗎,舅舅,”寧楓笑嘻嘻地幫腔,“宏圖就是現在有點小困難,沒有困難也不來找銀行借貸了,舅舅你就行個方便,反正你貸給別的公司還不是一樣貸。”
  “小楓,你不了解情況,舊貸沒還清,我們銀行實在不能考慮再次借貸,這中間涉及很多問題,不是舅舅我一個人可以擺平的!”
  寧楓笑道:“我知道舅舅一向講原則不講交情,但宏圖借貸又不會少出利息。暫時的困難誰沒有呢?舅舅你不幫忙,我們還能去找誰呀?”
  我也忙說道:“是的,龔經理,宏圖現在的小困難很快就會過去的,我們的資金添置了設備,一時無法周轉,這樣吧,您再次幫我們貸兩百萬,我們從中扣除上次還沒還清的三十萬餘款和這次貸款的三個月利息,您看怎麽樣?”
  “江小姐,不是我不肯幫你,你是小楓的朋友,能幫上你忙的我會盡力幫忙。但這件事,確實有難處,我們銀行有銀行的操作程序,我沒有辦法呀!”
  任我怎麽請求,寧楓也說了不少好話,龔經理就是不鬆口,最後,我隻好失望地向他道別,打算和寧楓離開。
  就在我們起身離開之時,龔經理說道:“江小姐,不好意思,不是我不講交情,你要諒解!”
  我們回過頭來,我雖然心底失望,卻還是保持著笑容道:“謝謝龔經理,我能體諒龔經理的難處!”
  寧楓看了看我,突然一伸手攬住我的腰,他一用力,我猝不及防,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緊靠向他。我還沒驚呼出來,寧楓已經對龔經理道:“舅舅,你知道我輕易不求人的,但是雅柔是我女朋友,所以我請求舅舅還是再幫雅柔想想辦法,舅舅,我知道你還是能想得到辦法的!”
  寧楓出此下策,我知道他都是為了我,不由得暗暗感動,有朋友肯這樣盡力幫忙,即使真無法貸到款,我也稍稍感到安慰。
  龔經理驚愕地看看寧楓,又看看我,我不善偽裝,隻好低下頭。寧楓的突然動作,使我臉上飛紅,這一低頭,倒好像在長輩麵前不好意思的神色。
  龔經理恍然笑了笑,說道:“小楓,這是好事啊,也不早跟舅舅說。江小姐,今天中午和小楓一起到我家吃頓便飯吧?”
  寧楓笑道:“舅舅,就是因為雅柔所在的公司有點難處,她要全力去處理,所以我們就想等她那邊處理好後,再告訴你我們的關係的,但舅舅你不答應幫忙,隻好先讓你知道了。今天中午就不去了,以後我和雅柔再專門去看望你和舅媽,怎麽樣?”
  “好好好,那下次,下次。”龔經理笑逐顏開地道。
  “舅舅,你別光顧著高興,你得幫幫雅柔啊!”寧楓笑嘻嘻地說。
  龔經理尷尬地一笑,說道:“我盡力幫忙,有什麽消息我就通知江小姐!”
  “那這事我就拜托舅舅了,我等你的好消息。舅舅,我們也不打擾你工作了,你先忙,我們走啦!”寧楓仍然攬著我的腰,非常親密的樣子。
  我渾身不自然,但這時候,也隻能盡力配合了。
  等到走出龔經理的辦公室好遠,寧楓才放開手,笑嗬嗬地說道:“好了,安全了。”
  我搖搖頭笑了笑:“你連你舅舅也騙啊?”
  “其實也不完全是騙吧,”寧楓微笑看著我,聲音突然溫柔低沉起來,“如果你願意,我是真想帶你去拜訪我舅舅舅媽和我爸爸媽媽的!”
  我吃驚地看著他,他正凝視著我,神色很認真,並不像在開玩笑,我不敢細探他眼底真正的意思,就先在心裏嚇得落荒而逃了,尷尬地笑了笑,我道:“寧楓,謝謝你,有機會我還真想去拜訪一下龔經理,不管這次貸款能不能成功,上次也多虧了他幫忙。當然,寧楓,更應該感謝的是你,我為有你這樣熱心的朋友而感到高興,不,應該說感到幸福!”
  寧楓不著痕跡地一笑,移開了目光看著別處,我這番話的意思他知道,他那麽敏感的人,點到為止,為彼此都保留了情麵。這樣,至少我們照樣可以做好朋友。
  第二天下午,龔經理的電話就打到我的手機上,因為寧楓的關係,他非常熱情,叫我們帶上相關資料去辦理借貸手續。
  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陳定嘉的時候,他興奮得雙眼發光,竟然將我一把抱起,在辦公室裏旋轉,然後把狂熱的吻落在我臉上。
  那一刻,心情是極度興奮的,我情不自禁地回吻他,我們擁抱著滾倒在沙發上。
  這一吻,充滿了甜蜜和歡喜,以至於我們都差點在這個吻裏窒息,之後,我們分開,相視而笑。
  陳定嘉擁著我,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前,他的男性氣息直沁入我的鼻端,這一刻,除了幸福這個詞,我想不到別的詞可以形容我的心情。
  陳定嘉柔聲道:“雅柔,要不是有你的幫助,我都不知道怎麽撐下去!”
  “別這麽說,隻要宏圖好好的,隻要你好好的,我就滿足了!”
  “你一人身兼兩職,而且都是要職,辛苦你啦。我給人力資源處打電話,叫他們趕快招聘人手來幫你!”
  我微笑道:“這事晚點不遲,但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啊。我已經把資料都準備好了,我們一起去旗豐銀行吧?”
  陳定嘉拍拍頭,笑道:“看我,都高興糊塗了,我們走。”
  辦妥貸款的事,攔路的大石暫時被我們搬開,我們有了短暫的輕鬆時間,當天晚上,陳定嘉帶著我在廣州的大街小巷穿行,我們手牽著手,快樂得像個孩子。最後,我們在珠江邊吹了兩個小時的風,江岸霓虹燈的光影照得夜色如夢如幻,一如我的心情。
  十點多鍾,我們才回到我的住處。晚上,陳定嘉比平時更加溫柔,他在DVD裏放了一張碟,我們隨著音樂起舞,柔和的音樂中,我伏在他的胸前,腳下踏著舞步,身與心都如此放鬆如此滿足,我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
  陳定嘉在我耳邊呢喃:“雅柔,隻要有你在我身邊,我的每一天都是精彩的,每一刻都是幸福的!”
  我輕聲回應:“我也是!”
  有這樣的快樂和幸福,人生還追求什麽呢?還有什麽是不滿足的呢?
  有了貸款,資金的問題暫時解決了,我們有了重振旗鼓的資本,這讓我們的心情特別好,陳定嘉更加顯得滿麵春風。上班後他召集各部門主管開會。
  會議桌上,他的目光不時穿過層層空間看向我,與我目光一接,眼底便有會心的笑。
  畢竟是在整個高管會議上,縱然我心裏甜蜜,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隻抿嘴淺笑。
  會議的主題是針對“麥琪”生產的事情,韓飛宇問道:“那‘美瑞’呢?是繼續生產還是停產?”
  陳定嘉擲地有聲地道:“停產!我們不能生產沒有利潤的東西,前期的生產我們已經損失了不少,能夠賣出去就已經不錯了,所以,後期不會再生產了。”說到這裏的時候,陳定嘉的情緒明顯受到了一絲打擊,聲音低沉下去。
  其實這是不用問的,大家都心裏明白,“美瑞”現在這情況,不可能再繼續生產了,以韓飛宇的精明,他怎麽還會多此一問?我疑惑地看向他,隻見他滿麵笑意,好像“美瑞”生產的現狀於他來說,不但沒有絲毫遺憾,反而是件讓他開心的事一般。
  他的態度太刺眼,我皺了皺眉。
  韓飛宇看了我一眼,閑淡地問道:“那後麵準備生產什麽?”
  “當然是‘麥琪’了!”陳定嘉笑道。
  “那‘美瑞’的損失就成了個大窟窿,準備靠‘麥琪’來補了?”韓飛宇尖銳地問。
  陳定嘉臉上的笑意有了幾分尷尬,無可奈何地道:“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見得吧?”韓飛宇連連搖頭,把目光投向我,充滿疑問地道,“莫非江總監認為,隻有不斷推出新產品才能賺錢,舊的產品一旦失利,就馬上把它棄如敝屣?”
  “韓總監有何高見?”他這樣明顯地叫陣,我無法再當沒聽見,冷冷地道,“如果韓總監覺得研發部工作有待改進,倒是歡迎你多加指點!”
  “指點是不敢的!”韓飛宇笑嗬嗬地道,“不過我覺得,就這樣放棄‘美瑞’,也未免太可惜了。”
  “我記得韓總監說過,你隻能保證把現在生產出來的‘美瑞’產品推出去,但不能保證利潤,我們生產的越多,浪費的人力和時間就越多。難道現在,你覺得‘美瑞’突然又成了可以獲利的產品?隻要你韓總監能做好營銷這一塊,‘美瑞’又有什麽不敢生產的?”我受不了他那種自以為是的語氣,忍不住反駁。
  韓飛宇看著我笑,他的笑意讓我感覺一絲陰險的味道,我不想示弱,冷冷盯著他。
  他笑道:“我說隻能保證推出去不能保證利潤的是現在在生產的‘美瑞’產品。其實‘美瑞’還是可以贏取利潤的,前提是……”
  眾人的目光都盯著他,他卻把目光投向我,微笑著把手中的筆在指間轉來轉去,不說了。
  “前提是什麽?”我沒好氣地問,如果他不能說出讓大家信服的理由,我倒要看他怎麽自圓其說。
  韓飛宇嘴角上挑,露出一個自得的微笑,一字字道:“更改配方!”
  我猛然抬頭看他,大家也都疑惑地看著他,我冷冷笑道:“更改了配方,就不再是‘美瑞’了!”
  “看來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隻是略略更改一下比例,並不是大換血。以江總監的專業,大概還分得清更改比例與全盤更改配方之間的區別。”他睨眼看我,揶揄地說。
  他以為他是誰?如果是陳定嘉說這句話,我不會感覺驚奇,因為我領教過陳定嘉在研發這塊的專業,但他韓飛宇,不過一個花花公子,他懂得什麽配方?懂得什麽比例?研發的事,竟然也來置喙?我不由得冷笑,說道:“如果你覺得,憑知道幾個名詞就可以消遣我們,你未免也想得太簡單了!”
  韓飛宇微眯起眼睛看著我,仍然揶揄道:“江助理,江總監,你以一個專業人士的操守來回答我,你覺得略略更改一下比例,會是不可能的事嗎?我很奇怪,你是因為專業技能不夠,還是因為對我有成見?又或者,你怕到時更改一下比例,自己無法控製結果,所以寧願相信這事不可能?”
  “你……”我氣得站了起來,與會人員見我們吵了起來,忙著來相勸,陳定嘉身為總經理,我和韓飛宇在公司的位置現在都舉足輕重,他也不便說什麽。
  我氣呼呼地坐下,韓飛宇卻意味深長地一笑,繼續玩著筆,那支筆被他玩得像蝴蝶一樣在他五指間飛旋,他輕鬆地說道:“要是你怕自己配不好這比例,我倒可以試一試。如果我這樣一個不專業的人都能配置成功,那你江總監是不是會羞愧得無地自容呢?”
  “如果你都能研製出來,我馬上引咎辭去研發部總監職務!”我怒火難抑,不假思索地說。
  韓飛宇哈哈笑道:“江助理,江總監,一心不可二用,術業要專攻啊,你的專業技術都已經退步了,確實是可以考慮引咎辭職,安心做好你的總經理助理工作了。”
  這場舌戰,我明顯處在下風,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讓我無法下台,我氣得臉色發白,用手緊緊抓住手中的文件夾,抓得手指關節都變了色,才把這股怒火生生壓了下去。其實韓飛宇的提議不是不行的,我也不是做不到,如果真的略略修改比例便能使產品再次占據市場,對於公司來說,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隻是由韓飛宇這個非專業的人來指責我,讓我心裏生出了一些不屑和輕視,我不信韓飛宇真可以配得出另一種相似的配方,和他在會議桌上這樣爭執也不是什麽能解決問題的好方式。再說,我不能讓陳定嘉為難,於是我麵無表情地道:“多謝韓總監關心了,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修改配方再說吧。還有,如果配方修改過,而市場反響並不熱烈,你韓總監又該做些什麽呢?”
  韓飛宇搖頭道:“第一,你是研發部總監,你才是專業人士,我即使能修改配方,也要得到你的協助。我在修改的過程中,你作為研發部總監,似乎該給我提供這樣的幫助。你同意不同意?”
  “我還沒有那麽卑劣,”我冷冷笑道,“如果有什麽需要研發部幫忙的,我自然會提供協助,不會為難。”
  “那就好,”韓飛宇笑嗬嗬地道,“第二,如果經過修改後的配方生產後無法拿到訂單,市場反響冷淡,那麽我也不配在營銷部總監的位置上坐了,我引咎辭職,如何?”
  我冷冷哼了一聲,他這麽明顯地針對我,我實在無法揣透他的用意,冷眼看著他,我道:“你的配方更改,需要幾天啊?”
  “兩天。”韓飛宇看向陳定嘉,“陳總,這是我和小柔之間的一個小小打賭,對於公司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希望你能同意!”
  陳定嘉哈哈一笑,說道:“有討論才有補充,對這點我是支持的,隻是兩位賭得太大。不論結果如何,你們不要把引咎辭職幾個字拿出來。公司可不能接受你們兩個人辭職的打擊啊!”
  韓飛宇滿不在乎又充滿自信地道:“陳總你放心,小柔即使辭了研發部總監,也還是你的助理,至於我,我想,我應該不會輸。”
  我氣得臉色青白,這個自大狂,以為自己是誰啊?我還真不信了。
  韓飛宇對陳定嘉道:“陳總,我這個更改配方的實驗需要兩天時間,我不會影響你的原定計劃,生產部可以照樣生產‘麥琪’,給我留一條生產線就行,我能保證,你絕不會因為‘美瑞’而蒙受損失!”
  陳定嘉爽快地答應道:“行,‘麥琪’投入生產,我留一條生產線給你!”
  韓飛宇睨我一眼,眉梢眼底都是笑,我卻感覺厭惡至極,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針對我。難道因為我的拒絕嗎?可他是個流連花叢的人,怎麽會因為這事而公報私仇?
  而且,他身為營銷部總監,我實在不敢相信,他也能如陳定嘉般專業,隻以更改配方比例,就能把“美瑞”重新配置成一款新的產品。而且,他還能保證拿回這款新產品的大訂單。
  我倒要看看,兩天後,他拿什麽東西向我們交代。

  第十九章 左手愛情右手曖昧
  回到辦公室,我還一臉怒氣,對著窗子,外麵的藍天白雲也不能讓我心情好些。這家夥,總是能夠讓我情緒失控。我怎麽會惹上這麽個魔星?
  崔歡萍在門外小心翼翼地道:“江總,陳總打電話來請你去他辦公室!”
  我哦了一聲,發現我桌麵上電話沒有放好,想必陳定嘉先給我打電話,打不通才打到崔歡萍那兒去的。
  我走過去把電話放好,來電鈴聲就響了,我回頭看了一眼,崔歡萍識趣地退出辦公室,並順手帶上門。
  電話是陳定嘉打來的,他在那邊壓低了聲音叫道:“親愛的,你還在生氣?”
  聽見他關切的聲音,我心裏平了些,說道:“那家夥太過分了!”
  “哈哈!”陳定嘉笑道,“雅柔,別氣了啊,氣壞了身子怎麽辦?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啊!”
  “我才不氣呢,”我撲哧一笑,有他的柔聲安慰,我的氣早平了,“我不跟他一般見識,我隻是咽不下這口氣,居然敢質疑我的專業技能!嗯,你找我有事啊?”
  “沒事,擔心你氣壞了身子,電話又打不通,想叫你過來我給你開解開解,電話通了就不用了!”陳定嘉笑嗬嗬地道,“我倒覺得,他的提議有一定道理,雅柔,你又負責研發部又協助我兼理公司的事,實在是太辛苦,我這邊已經離不開你了,研發部那邊你是可以放一放,看你這麽辛苦,你叫我怎麽心安啊?”
  “沒事的啦,”我柔聲道,“我這不是想多幫你一點嗎?如果你找到合適的人選,我就讓賢,怎麽樣?”
  “我知道,雅柔對我好,為我想得周到,”陳定嘉笑了,低了聲音,心疼地道,“你可以把那邊的事多壓給下麵人去做,你凡事親力親為,身體哪裏吃得消?你看你,這些天都瘦了一大圈了。”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
  “那,你今天晚上去我家,我讓保姆給你燉點補湯!”
  “不去了!”我笑道,“明天吧,我們不是說好今天晚上去吃法國菜的嗎?”
  “哦,是啊,瞧我,又差點忘了。”陳定嘉笑嘻嘻地道,“好了,你不生氣了就好,別想太多了啊,記住,身體是自己的,不能跟自己過不去!”
  “我知道啦。”我溫柔一笑,掛了電話。
  我的心還沉浸在甜蜜之中,一分鍾後,我才收回思緒,把坐椅轉了個方向,來看電腦數據,突然感覺麵前有一道沉沉的暗影,抬頭一看,辦公桌前站著韓飛宇,他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一怔,這家夥,他來多久了?他都聽到我講電話了嗎?我冷冷道:“你不會敲門的嗎?”
  韓飛宇用手撐住桌子,俯視著我,笑道:“不是我不會敲門,我想,剛才即使發生了地震,你也不會感覺到。”
  我臉上一熱,他果然聽到了,該死,我剛隻顧著和陳定嘉說話,心裏被甜蜜充盈,根本沒注意別的,哪裏知道他會過來。我有點惱羞成怒,見他正打量著我的辦公室,於是冷漠地道:“韓總監,如果你想搬到這個辦公室,也要等我引咎辭職之後,莫非現在,你就先來研究辦公室風水了?”
  韓飛宇哈哈一笑,拉開我辦公桌前的坐椅坐下,說道:“小柔,我實在想不通,同樣一個人,怎麽可以一忽兒柔情似水,一忽兒冷若冰霜?你變臉變得可真快呀!”
  他還在取笑我,我不客氣地道:“你到底想幹什麽?難道在會議上擠對我還不夠,又要在這裏來顯威風嗎?”
  “小柔,你這麽說就不對了,咱們公是公,私是私。在會議上誰說過會給我提供我所需要的幫助的?莫非現在,你要以私廢公?”韓飛宇往後靠,靠在椅背上,一臉玩世不恭的樣子。
  原來他還真著手研究配方比例調整的事了,我臉色青白,說道:“我們部門自然會給你提供幫助,我現在把我們這兒的高級技師介紹給你,你隨時可以找他!”
  “不,不,不,”韓飛宇搖著頭,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小柔,我不找他們,我就找你。”
  “為什麽?”
  “因為我想看看你的專業操守!”
  “那又關你什麽事?”
  “當然,我們賭什麽?”
  “賭什麽和這有關嗎?”
  “當然有關,小柔,如果你擔心輸了下不了台,你可以選擇叫你部門的技師來和我合作。但是我想,以你一個研發部總監的氣度,你不應該把自己置身事外。”韓飛宇理直氣壯又咄咄逼人地說。
  我瞪著他,他看著我。
  我氣得臉色發白,他卻笑容滿麵。
  這人實在可惡,但他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我作為一個總監,確實應該大度一些,如果是對別人,我自然如此,然而對他,我卻不想和他有太多的交集。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和他見麵,我都會感覺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當情緒可以被一個人操控的時候,那是件很危險的事。可是我已經選擇避而遠之,他卻步步進逼,不給我喘息的機會。而我,還得被動地接受他的挑戰,接受他的糾纏。
  “如何?”他繼續追問。
  “好吧,我給你提供任何協助!”我不想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浪費時間,也不想和他再次進行一番舌戰,反正也就兩天,這兩天裏,他可以要求我協助,我也會給他協助。兩天之後,我和他路歸路,橋歸橋。
  如果兩天裏,他真可以憑著改變配方比例的“美瑞”,就能拿到訂單,緩解公司危機,這對陳定嘉,對宏圖來說,是一件好事。就算是為了陳定嘉,我也會答應他的挑戰的。
  他有非凡的營銷才能,宏圖離不開他,陳定嘉也離不開他,為了陳定嘉,我委屈一點又有什麽關係呢?相愛不就應該為對方著想,為對方排憂解難嗎?
  韓飛宇探詢地看著我,我移開目光不與他對視,語氣淡漠地道:“韓總監,我已經答應你了,如果你沒有什麽事,是不是可以移下尊駕?我要工作了!”
  韓飛宇側頭笑了笑,站起來道:“好說。小柔,你且有所命,我樂意聽從,對你,我願意‘三從四德’!”
  “韓飛宇!”這麽明顯的挑逗,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猛然站了起來,怒形於色。
  韓飛宇卻於此時笑眯眯地道:“好啦,小柔,你叫我的名字應該溫柔一些,叫得這麽大聲,別人還以為我們在吵架呢。我不打擾你工作了,一會兒再來找你請教專業問題!”說完快步離開我的辦公室。我順手抓起那個文件夾向他扔去,文件夾砸在門上,啪的一聲,又掉落地上。
  巨大的聲響讓我回過神來,我不由得呆住,站在那裏半晌沒有動,天啊,我都做了什麽?我竟然會為了這個渾蛋情緒失控到拿東西去砸人?這種類似於街頭潑婦的行為,竟然發生在我身上,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我這是怎麽啦?
  走到門邊,我慢慢撿起文件夾,拾起飛落的紙,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絕對不會再為這個渾蛋做出任何失控的舉動了。
  我打電話告訴寧楓,貸款的事已經辦妥了,並再次表示了我的感謝。
  寧楓笑道:“朋友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不好意思呢,還委屈你做了一回我的女朋友!權宜之計,你不要介意啊!”
  我暗暗感謝寧楓的大度和體貼,那天他話語中點到為止,為了避免我的尷尬,今天又不著痕跡地把這件事帶過。我想,如果不是我心裏已經有了陳定嘉,我是無法不對他動心的。
  既然有他為我搭好台階,我自然樂得下來,當友情升華,卻又與愛情無關的時候,很多事情,都已經可以心照不宣了。
  嘭嘭嘭!門被緩慢而有節奏地敲響,我從文件堆裏抬起頭來,叫道:“請進!”
  門口探進一顆頭來,又是韓飛宇那張臉,以及臉上讓人厭惡的笑。他拉開門,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滿麵春風。
  我裝作若無其事,問道:“韓總監,你有什麽事嗎?”
  韓飛宇笑嗬嗬地道:“當然,無事不登三寶殿,小柔身為研發部總監和總經理助理,日理萬機,我再不識趣,也該知道你時間寶貴。”
  “過獎了,沒有你說的那麽誇張。”我淡淡地道,“請說重點!”
  “行!”韓飛宇一笑,拿出一張紙,上麵亂七八糟地畫著一些符號,寫著一些數字,他用食指和中指夾著那張紙遞給我,說道,“請江總監指教,看看我分析得對不對!”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了怔,這張紙上,竟然寫著“美瑞”的配方分解數據,他分解了“美瑞”的配方?他隻是一個營銷總監,怎麽會知道“美瑞”的配方呢?而且,還能分解出來。我問道:“你從哪裏拿來的?”也許他從研發部技師手中得到的,但是,哪個技師會把配方泄露出去呢?這是機密,即使是公司內部的人,也不能泄露,隻有研發部的人才能知道。
  韓飛宇搖搖頭,一臉失望地看著我,道:“小柔,在你眼裏,我真的這麽一無是處?”
  “這是你分解的?”我吃驚地看著他。
  他攤開手聳聳肩,說道:“小柔,在你的辦公室,你似乎該善待一下客人,你準備讓我一直站著,而你,就坐著來向我提問嗎?”
  我瞟了他一眼,分明是借題發揮,他什麽時候需要我請他坐才坐了,我指指辦公桌前的椅子,加重語氣,沒好氣地道:“韓總監,不好意思,怠慢你了,請坐!”
  韓飛宇這才拉開椅子,坐下來笑嘻嘻地道:“這才對了,小柔,你知道嗎?你不發脾氣的時候特別迷人!你不適合向女強人方向發展,你更應該好好享受生活!”
  “多謝韓總監誇獎,也多謝你的建議,”我不動聲色地道,“請叫我江總監,還有,請說重點!”
  “稱呼問題,你沒必要這麽較真吧?我都已經叫習慣了,一時無法改口。”韓飛宇一改嬉笑的態度,正顏說道,“如果你現在有時間,我們分析一下,我不如你這樣專業,何況我也不知道真正的配方,我的分析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要指正。下一步,我就要著手更改配方比例的事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眼中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對於他能分解配方,而且還非常專業,這讓我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也許以前我想錯了,我以為他隻懂營銷那一塊,對研發這一塊不會有什麽研究,現在看來,他的專業知識,相比陳定嘉,應該不差多少,或者,更專業也說不定。
  他為什麽會懂得這麽多?他既然懂得這麽多,為什麽會屈居於一個小小的營銷總監的位置?
  也許是我的目光中表現了太多疑惑而使目光有些迷茫,韓飛宇一笑,用手指放在我麵前輕輕搖了搖,用一種近乎呢喃一樣的夢幻般的蠱惑人心的聲音道:“小柔,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會想入非非的!”
  我臉上有些發熱,白他一眼,站起來對他道:“我們去會議室討論吧!”
  “沒問題!”韓飛宇輕輕一笑,站了起來。
  我們在會議室裏討論,韓飛宇在這方麵果然專業,至少,他和我討論的時候,並沒有顯示出什麽不懂和迷惑,我故意用了兩個專業上的難題來問他,他居然也能回答得上來。使我這個專業的人和他比起來,也沒有多少優勢。
  我不知道他對這一塊的研究到底有多深入,但我再不敢以專業的挑剔眼光來看他了,而且我一貫公私分明,對他有惡感是一回事,對待工作是另一回事。在討論的過程中,我並沒有因此而有所藏私。
  韓飛宇也沒有再言辭挑逗,我們在白紙上把配方再一次分解,然後記錄下來。
  討論到一半,我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自己本來就很專業,為什麽要來找我?”
  “跟你比起來,我還是多有不如的,再說你掌握著‘美瑞’的配方,我要更改比例,除了你,誰還能幫我?”韓飛宇一邊飛快地在紙上寫著,一邊順口回答我。
  他的側臉看起來棱角分明,尤其是現在不再一臉輕佻的時候。鍾欣說得不錯,他果然不隻是個花花公子,也許隻是他習慣用那種輕佻的方式來處理工作中的那些事,我不能接受他的方式,所以一再和他起衝突,但似乎,我也沒必要因為不能接受他的方式而對他這樣反感。
  想到這裏,我搖搖頭笑笑。
  “你笑什麽?”
  “哦,沒什麽,”我回過神來,“我們繼續!”
  韓飛宇不斷出入我的辦公室,他來得太勤,我幾乎沒有辦法做別的事情,但是他每次理由都很正當,為了“美瑞”配方的事,我在高管會議上應承過會給他一切協助,自然不能拒絕他。
  晚上,我和陳定嘉一起去吃晚飯,在車裏,陳定嘉遲疑著道:“那個,韓飛宇,今天,你都是和他在一起?”
  “嗯,”我應道,“是啊,在討論‘美瑞’配方比例更改的事!”
  “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陳定嘉突然悻悻地說了句。
  我一怔,看向他,不由得輕輕一笑,說道:“你在吃醋啊?”
  陳定嘉放慢了車速,伸手攬住我的肩,看著我,聲音低沉喑啞:“雅柔,我不能離開你。看著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心裏特別難受,何況,瞎子也可以看得出來韓飛宇對你的心思!”
  我把頭倚靠在他的肩上,微笑道:“他呀,對公司任何一個女性職員都是一樣的心思,你放心啦,我還不至於這樣沒理性,明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還去上當。”我側過頭看著他的眼睛,“再說,你應該知道,我愛你!”
  陳定嘉腳下一用力,車頓時刹住,他左手解開安全帶,右手手臂一緊,已將我緊緊擁住,他的吻,瘋狂地落在我的臉上,唇上。
  我身上的安全帶還沒解開,我們隔著安全帶緊緊擁抱在一起熱吻。
  我在他的熱情裏險些因缺氧而窒息,心卻因此更加溫柔如水。之後,我們含情脈脈地對視,這一刻,實在不知今夕是何夕!
  陳定嘉看著我,沙啞著聲音說:“雅柔,答應我,離韓飛宇遠點。”
  我輕輕笑道:“他是營銷總監,是你的左膀右臂,你不怕我得罪了他,把他氣走了?”
  “他的營銷能力,的確比王翼強要強多了,但是,他明知道我們的關係,還想過來插一腳,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裏。”陳定嘉歎了口氣,說道,“唉,你說的對,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現在還不能得罪他。”
  看他這麽懊喪,我笑著安慰他:“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他占不到我的便宜,你放心!”
  他在我唇上輕輕一吻,說道:“雅柔,委屈你了!”
  “好啦,你放心,我沒事的。”我笑道,“你再不開車,路都被你堵了。你當心交警開拖車來。”
  “我才不怕!”陳定嘉也笑了,他鬆開手回到駕駛位去,再次係上安全帶,發動了車子。我看著他的側影,一絲笑意情不自禁地泛上嘴角,心中充滿了甜蜜和溫馨。
  然而,電光石火間,我突然想到一個人,那個在海外修金融和企管雙碩士的女子,他們再過不久,就要舉行婚禮了。可是,他在我的麵前,從來沒提過這件事,是他已經處理好了,還是,他在我麵前逃避這個問題?

  第二十章 終需麵對
  我聽陳定嘉的話,把研發部大部分的工作都交給馮焯去處理。這樣,即使我不在研發部,馮焯也能獨當一麵,當是我培養的一個可以替代我的人。
  這陣我確實覺得精力不足以應付逐日漸多的事情,作為陳定嘉的助理,協助他打理公司的一切事宜,這本來就不是一份輕鬆的工作,研發部又是舉足輕重的部門,我不想到時疲於奔命,吃力無成績。
  這個話題被韓飛宇提出來的時候,我認為他是輕視我,但陳定嘉提出來,我卻覺得他是在關心我。愛與不愛,原來有這樣大的區別。
  韓飛宇在我的協助下,把改過配方比例的“美瑞”投入生產。雖然隻是一條生產線,雖然配方比例改動並不大,奇怪的是,他竟然真的拿來了幾個訂單。這幾個訂單讓所有人吃驚,也讓所有人欣喜,包括陳定嘉和我。
  同時,他也沒有落下“麥琪”的營銷任務,兩個產品帶來的訂單,足以讓公司起死回生。事實上,它們也確實讓公司起死回生了。
  和韓飛宇的打賭,無疑是我輸了,我雖然和他已經不再起衝突,而且因為在研發過程中的交流,我已經不再厭惡他。但在例行的高管會議上,我還是遵守承諾辭去了研發部總監的職務。在我的建議下,馮焯升任研發部總監。
  對於馮焯的升任,我很放心,我知道他對陳定嘉,是發自內心的感激,這份感激,將使他對陳定嘉忠心耿耿,對公司的事情全力以赴。
  我隻專任陳定嘉的助理,卸去了研發部這一大塊,我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把助理工作做得更加好。
  我和陳定嘉工作緊密相關,生活更是密不可分,近一年來我們同進同出,成雙成對。
  一個女人,工作順利,愛情圓滿,實在別無所求了。
  然而,就在我以為愛情與事業我都有所收獲,充滿幸福和憧憬的時候,我一直不願意去想一直逃避的問題終於以不可阻擋的態勢出現在我的麵前。
  陳定嘉的未婚妻要回來了。
  那個在海外攻讀金融和企管雙碩士的女子,學成歸來。和她同時回來的,還有陳定嘉的父母。
  這明顯影響了我們的情緒,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陳定嘉將如何麵對。不過這對陳定嘉好像沒有什麽影響,他一直柔聲安慰我,叫我不要多想,他說趁著父母也回來,正好和那個未婚妻艾琳娜解除婚約,他要和我結婚。
  他的承諾使我心情略略放鬆,該麵對的終究是要麵對,有陳定嘉的愛,我又怕什麽呢?
  公司因為“美瑞”與“麥琪”迎來的訂單,一切都步入了正軌。這點上,韓飛宇功不可沒,不過,他並不居功,還是一副毫不在乎吊兒郎當的樣子,照樣與公司的女性職員玩曖昧。
  我有我的甜蜜愛情,我有我的幸福快樂,自然沒有時間關注他了。
  周五下午四點,陳定嘉的父母和未婚妻從悉尼回來,陳定嘉帶著我一起到機場去接機。
  我不想去的,但是陳定嘉一定要我去,他說趁他父母回來之時,要我先給他們留個好印象,讓他們心裏先有個底。到時他再提出解除婚約,才能得到父母的支持。
  我想著醜媳婦終究要見公婆,陳定嘉說得也有道理,於是答應了。為此,我還特別去做了SPA,並刻意打扮了一番。但顯然,SPA並沒有使我放鬆,我還是很緊張。
  陳定嘉握著我的手,衝我笑笑,柔聲道:“別怕,雅柔,我父母都是很親切的人,他們會喜歡你的!何況,你這麽好,這麽優秀!”
  我笑了笑,那笑容是那麽無力,那麽未知,陳定嘉的安慰,並不能使我放鬆,因為我太在乎這份愛情,所以,我很怕失去。我怕他的父母不喜歡我;我怕他的未婚妻以另一種優勢使我連自尊也不能存留;我怕我們的感情出現變數;我怕因為我,而讓陳定嘉難做……
  愛到深處,就會計較得失,情到濃時,就會害怕別離。
  而我,現在,心中這樣沒有底氣,正是因為我太在乎。
  車一路飛馳,到了白雲機場,我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陳定嘉一邊握著我的手要我別緊張,一邊盯著出口,我不認識他的父母,也沒見過他未婚妻的照片,隻好憑著想象,目光在人群中搜尋。我想,三個人在一起,其中有個年輕女子的應該就不會錯了。
  正想著,陳定嘉拉了我一把,說道:“來了。”說著當先向左側迎去,順著他去的方向,我看到了他的父母和那個叫艾琳娜的女子。
  他的父親六十歲左右,臉色紅潤,他的母親五十多歲,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看起來還非常年輕。兩人的衣著都很考究,行動舉止,既有商人的精明利落,也有身為富人的孤高自傲。
  我的目光落在陳定嘉母親旁邊那個女子身上,她正挽著陳定嘉母親的手臂,神態親密,兩人好像母女。她眉目精致,長得很漂亮,而且還有一種讓人不可忽視的高貴氣質。
  她見到陳定嘉,頓時眉開眼笑,在陳母耳邊輕輕說了句,陳母目光慈祥地望住兒子,接著,臉色沉了下來,冷冷地落在我與他握著的手上。我感覺手好似被烙鐵燙到,忙放了手。她瞟了我一眼,目光像刀般鋒銳,從這目光中,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陳定嘉已經過去,母子兩人擁抱在一起。接著,陳定嘉又和陳父擁抱,然後,轉向艾琳娜伸出了手,他隻是想和她握手,但艾琳娜撲入了他的懷中,並且在他的臉上印上了一個吻。
  我呆呆地看著他們親密地擁抱在一起,腦海中一片空白,我沒有權利置喙,她是他的未婚妻,而且近兩年沒見了。
  陳定嘉有些尷尬,鬆開艾琳娜,去接陳父手中的行李箱,這時,三個人都看著陳定嘉身後的我。
  艾琳娜對陳定嘉溫柔一笑,問道:“嘉,這位小姐是誰,你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我保持微笑道:“伯父,伯母,我是陳總的助理,我叫江雅柔!”
  “哦,是你的助理啊?”陳母早已恢複了滿麵慈祥,看著陳定嘉,責備道,“接機這樣的小事,你一個人來就好了,還麻煩江小姐做什麽?”
  陳定嘉道:“媽……”
  陳母不等他開口,說道:“我們都累壞了,人啊,年紀一大就不中用,這一路多虧娜娜照顧我們,你還不謝謝娜娜?”
  陳定嘉隻好對艾琳娜道謝。
  艾琳娜嫣然一笑:“別客氣!”對著陳母,她笑得溫婉得體,“伯母,看你說的,你年紀才不大呢。再說,你怎麽跟我這麽客氣呀,我孝順你們是應該的!”
  陳母眉開眼笑,說道:“娜娜就是體貼。走吧,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
  艾琳娜挽著陳母的胳膊,笑道:“來,伯母,我們先上車吧!”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她微笑著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暗含著打量,還有幾分銳利的味道。顯然,不但陳母看出來我和陳定嘉不止是老總與助理的關係,這個漂亮精明的女子,一樣知道我們的關係非同一般。
  陳母走到車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來,對我非常慈祥地微笑道:“哦,對了,江小姐,要是你不介意,跟我們一起吃頓便飯吧。”
  她的邀請雖客氣無比,其實語氣裏已經拒人於千裏之外了,我再笨,也聽得出她話裏的意思,我不想讓陳定嘉為難,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拿我的熱臉去貼他們的冷板凳,於是我也客氣地道:“謝謝伯母,不用了,陳總和你們久別重聚,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還要回公司去!”
  陳母非常“惋惜”地道:“哦,這樣啊,那就下次吧!”她轉頭看向陳定嘉,“定嘉啊,你給江小姐叫輛車!”
  漂亮,真漂亮,這樣幾句話,就客氣又不失禮數地將我打發走,她用她的行動,非常明確地告訴我,她對我沒有好感,她不會接受我。
  陳定嘉正把行李放上後備箱,聽了陳母的話,他抬起頭來道:“媽,叫雅柔一起去吧,公司多虧雅柔幫我,她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
  陳母微笑道:“傻孩子,媽當然看得出江小姐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而且她還非常有責任心,要回公司去處理事情,我怎麽好強留呢?”
  “媽……”陳定嘉還想說什麽,我微笑道:“陳總,你和伯父伯母一起去吃飯吧,我還要做幾份單,銀行那邊的貸款利息也要預算出來,我就先回去了!”
  陳定嘉小聲道:“雅柔……”
  我伸手攔了一輛車,衝著陳父陳母道:“伯父伯母,再見!”又對艾琳娜點了點頭,然後上了車。陳定嘉看著我,向我的方向走了幾步,見車開動,就停了下來。
  我從他的眼裏看到挽留,這就夠了,他的媽媽對艾琳娜非常好,至少暫時是不會接受我的,我今天即使跟著一起去,也不過討個沒趣,說不定,還會讓她對我更加反感。我隻能先離開,回到公司去,等陳定嘉的電話。
  TAXI向前馳去,樓層店鋪不住向後倒退,我的心沉得比車速還快。
  陳父陳母的態度,比我想象中還要生硬,而艾琳娜,她比我想象中更加優秀,更加漂亮。我不知道在這場感情爭逐之中,我有沒有勝算。我愛陳定嘉,那麽那麽地愛,可現在,這份愛,卻讓我感覺無望。
  我靠在後座上,感覺全身乏力,連一動也不想動。
  沒想到,當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以為可以鬆一口氣,去享受愛情的甜蜜的時候,才發現,那份愛情卻不是我可以把握的。
  女人一旦愛了,就成了弱者,患得患失,誠惶誠恐,一如我現在的心情。
  回到公司,我直接回了辦公室,我的辦公室已不在研發部,自從辭去了研發部總監職位之後,那個辦公室就讓給了馮焯。我的辦公室搬到陳定嘉辦公室不遠處的一個單間。
  坐在桌前,我看不進報表,也看不進任何數據,眼前總是回想著陳父陳母以及艾琳娜的神色,想象著現在,陳定嘉和他們在一起,他為他們拉開椅子,為他們布菜,對著艾琳娜溫柔地笑……
  這些想象讓我無法靜下心來,尤其是艾琳娜那充滿自信又嫵媚的笑,那笑意箭一樣直插進我的心中,讓我感覺隱隱作痛,而且,她有來自陳定嘉父母的支持。
  我雙手撐住額頭,這思緒都已經亂成了一團麻,我再無法理清,任它們在我的腦海中交織,纏繞,穿插,回環……
  有人在敲門。
  我抬起頭來。
  韓飛宇高大的身形倚著門框,一手插在西褲袋裏,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門,見我看向他,他停了手,一臉落寞地看著我,說:“喂,都下班了還不走?我們去喝酒吧!”
  自不久前他和我共同更改配方後,我們的關係已經得到了改善,對他的才華,我是欣賞的,也許他對我,也產生了欣賞。不過這種欣賞,畢竟和朋友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唯一不同的是,我們雖然不是朋友,但也不再爭吵。我問道:“為什麽?”
  他一隻手撐著門,對著我聳聳肩:“我失戀了!”
  我笑著搖搖頭,不以為然地道:“你不是天天失戀嗎?”
  他非常無辜地道:“小柔你怎麽這麽說我?我韓飛宇有那麽差嗎?”
  我笑了笑,雖然明知道他隻是隨便找了個借口,還是站起來道:“好吧,正好我也想去喝酒,走,一起去。”
  上了他的藍鳥,他側頭問我:“去哪兒?”
  “你決定吧!”我不感興趣地把頭仰靠在坐椅上。
  “你受打擊了?”
  “沒有,有點累!”
  他一笑,不再問,發動了車子。
  我把頭側向窗子,看著車窗外,我不想說話,不想想任何事情,也不想理會任何事情。
  韓飛宇把車停在一個酒吧門口,說道:“到啦。”
  我解開安全帶,下了車,時間還早,酒吧裏沒有什麽人,我們找了張桌子,叫了酒,邊聊天邊喝。
  喝酒的時候,我一直看手機,陳定嘉並沒有給我電話,連條短信也沒有。
  這是我第一次和韓飛宇一起喝酒,如果不是心情很低落,我是不會想到來喝酒的,如果換成以前的我,也不會和韓飛宇一起喝酒。
  人的想法往往會因為某件事而改變,就像我對韓飛宇的態度。
  晚上十點多鍾,韓飛宇把我送回了家。
  當然,他隻把我送到樓下,我自己上了樓,我固然想借酒澆愁,但到底存了幾分理性,並沒有喝醉。而這麽久以來,因為公務的應酬和情緒的排遣,我也常到酒吧喝酒,酒量已不同以往了。
  韓飛宇問我:“不請我上去坐坐?”
  我笑了笑:“改天吧,今天我有點累!”
  “理解,”他笑了笑,“再見!”
  “再見!”
  進屋後,我沒有開燈。
  我以為我可以擺脫四壁清冷的孤寂,我以為陳定嘉的愛可以解救我的愛情荒原,但這樣的時候,卻不容我不悲觀了。
  十一點多鍾,陳定嘉才給了我電話,他在電話裏說:“親愛的,對不起,今天委屈你了!”
  我捧著電話,眼睛濕濕的,口中卻道:“沒事!”
  他說:“我們吃完飯後,我就陪父母回家了。”遲疑了一下,他又道,“還有,琳娜!”
  艾琳娜現在和他的父母一起住在了他的家,想到這裏,我心裏一陣陣發酸,我問他:“你在哪裏?”
  “我在家!”他柔聲道,“雅柔,你早點睡,明天一早,我就會回公司。”
  “嗯!”我說,“你也早點睡!”
  明明等了他一晚上的電話,當他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我卻什麽也沒說。我在擔心,我想知道他父母的態度,我想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我還想知道艾琳娜的情況,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他隻要我早點休息。
  他不會不知道我想知道什麽,他也不會不知道我在等他的電話。
  放下電話,我呆了片刻,這個時候是睡不著的,我開了電腦,瀏覽網頁,但是那些紛繁的頁麵不過更增加我的煩躁。最後,我把所有頁麵都關掉,開了QQ。
  好友框裏有頭像在跳動,我點開來一看,是一些留言,有大學同學的,也有朋友們的,不過是一些問候和閑話。
  我一一回了,這時,又有頭像跳動起來,不關風月點來一個禮品圖,一張笑嗬嗬的臉,說道:“初熏,生日快樂!”
  我怔了怔,今天並不是我的生日呀。
  哦,對了,當時注冊QQ的時候,我隨意輸了一組生日數字,其實到我的生日,還有三個月呢。
  這個二十六歲的生日,竟然正是愛情遭遇暗流的時候,於我,不知道該喜該憂。
  我回道:“謝謝!”
  不關風月說:“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上線了呢?怎麽,和朋友在一起過生日?”
  倒是和人一起,和韓飛宇一起,可他不是我希望陪著我的人。我苦笑了笑,說道:“是啊。你有心了,還記得我的生日呀!”
  “我QQ上設了生日提示。”他道,“好幾天不見你了,是忙於工作,還是享受生活呀?”
  “兩者都有吧!”我發過去一個笑臉。
  “看來你的日子過得挺滋潤,”他說,“你都到廣州這麽久,我們還沒見過麵,什麽時候見一見,我請你吃飯!”
  “找機會吧!”我敲過去一排字,“其實這樣也挺好!”
  他發過來一個笑臉,說道:“倒也是,朋友貴在相知,但求彼此神交,見不見無所謂。”
  他倒體貼,而且,和我想的一樣。其實見一見他無所謂,我們不是網戀,隻是網絡上的朋友,不會見光死,也許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能讓我們的友情更加深厚呢。
  不過現在,我沒有心情。過段時候再說吧。
  他說:“你不快樂!”
  我吃了一驚,難道我的情緒連網絡另一端的他也感覺到了嗎?“何以見得?”我問。
  “感覺。”他說,“初熏,我們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點了點頭,是的,我不快樂,對朋友,這又有什麽好隱瞞的呢?反正,隔著網絡,我不知道他是誰。我說:“你說對了,我不快樂。不過,我會處理的。我有點累了,再見!”然後,我關掉對話框,下線。

  第二十一章 患得患失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無睡意,我想借助數羊來達到睡覺的目的,但一連數到五萬多隻,仍然毫無睡意,我不得不作罷。
  我惱恨自己沒出息,其實我還沒有輸,不是嗎?現在,我不是還有陳定嘉的愛嗎?他不說,隻是他不想讓我擔心,我又何必把自己整得這樣魂不守舍的?
  這樣折騰了很久,到天亮的時候終於再撐不住,睡了,以至於鬧鍾都沒能把我鬧醒。
  猛然驚醒的時候,已經八點五十分,我從床上彈起來,飛速洗漱,隻有十分鍾時間了,就算我再怎麽快,也免不了要遲到。
  對著鏡子,我看到一張憔悴的臉,大大的黑眼圈,這是昨晚沒睡好的結果。
  這樣子,可叫我怎麽見人啊?我趕緊打開化妝盒,想用粉底掩蓋一下,但那黑眼圈這樣明顯,粉底也掩不住。
  時間來不及了,我抓起包,趕緊出門。
  當我匆匆走進公司的時候,已經九點二十多分,遲到了二十多分鍾,這在我進入公司以來還是第一次,雖然沒人會說我,但我仍然感覺一陣心虛。
  上了八樓,我準備直接去我的辦公室,路過陳定嘉辦公室時,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辦公室裏有人。不過不是一個人,而是四個人,陳定嘉、陳父、陳母、艾琳娜都在。
  小金悄悄對我說道:“雅柔姐,好像是陳董來了。”
  “陳董?”我不解道。
  “就是陳總的父親啊!”小金解釋。
  我點了點頭,我昨天就見過他們了。但我自然不會跟小金說,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回我的辦公室去。
  剛到辦公室,小金就打電話過來,她說:“雅柔姐,陳總剛剛叫我通知所有高管十點鍾在會議室開會。”
  我應道:“好的!”
  這個開會,可能不那麽簡單,至少,不同於以往的那些會議,不是因為公司產品或者營銷問題,也不是訂單和銷量問題,而是因為陳父陳母和艾琳娜三人的到來可能引起的人事變動吧。
  我在辦公桌前坐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向會議室走去。人力資源總監、顧廠長、財務總監等都已到了。主位上會議室裏坐著陳定嘉,跟平時會議有所區別的是,多了陳父、陳母和艾琳娜。
  我看見隻剩下兩個相鄰的空位,於是坐了下來,這時小金過來給大家送上了咖啡。
  看看表,還差兩分到九點四十。台上陳定嘉沉默著,大家都沒有說話,偶爾有人把目光看向我旁邊的空位。又過了五分鍾,才見韓飛宇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大家習慣了他的散漫,見怪不怪。陳父沒有表情,陳母略皺了下眉。韓飛宇並不朝別人看,就在那唯一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陳定嘉咳嗽了一下,說道:“各位都到齊了,今天召集大家開會,是有件事情要宣布。首先,我向大家介紹一下。”他指著陳父三人一一介紹說,“這位是我父親,他是宏圖公司的董事長。這位是我母親,這位是艾琳娜小姐,她們都是宏圖的董事會成員,哦,畢總監、方總監、顧廠長,你們是公司的元老了,我就不用多介紹了。”然後,他又指著我們一一向他父母介紹。
  除了人力資源總監、顧廠長、財務總監外,其他高管都是這半年來換的新人。所以他一一介紹,被介紹的人都站起來點點頭,而陳父三人也一一向他們點頭微笑致意。
  當介紹到韓飛宇的時候,陳定嘉說道:“這位是營銷部的總監,韓飛宇,他是營銷天才,再難推銷的產品,在他手中也能起死回生!”
  韓飛宇並沒有站起,他看著陳父三人,還是一貫的玩世不恭的笑意,說道:“陳董和兩位董事回來得真是時候,現在公司形勢大好,我們也算幸不辱命了!”任誰都可以聽得出來韓飛宇話語中的譏諷,確實,宏圖在最艱難的時候,我們一起走過來了,現在宏圖步入了正軌,他們回來得豈非“真是時候”?
  不過,韓飛宇一向就這態度,所以,大家也沒覺得驚異。然而這陣跟韓飛宇走得近些,我不由得留意了一下,在他的眼底,分明有一些恨意和挑釁,雖然他掩飾得很好,還是讓我看出了一些端倪。
  我看向陳父,麵對這樣不客氣的一番話,他會怎麽應對?
  陳父微微一笑,並沒有半點不快,反而讚許地說道:“年輕人不錯啊,有能力,有個性!”
  韓飛宇笑道:“陳董過獎了,你不說我年輕識淺,狂妄自大就好了!”
  陳父嗬嗬一笑,很親切地道:“怎麽會,年輕人有闖勁才更好!”
  陳定嘉再介紹我,他道:“這位是我的特別助理江雅柔,前任研發部總監,專業出色,工作認真,我多虧有她的協助,才能管理好公司。”
  我站起來衝陳父陳母點了點頭,不卑不亢地說道:“陳總過獎了,這是我的分內之事!”
  陳父點了點頭,說道:“看得出來,江小姐很能幹!”
  陳定嘉看著我微笑。
  陳母和艾琳娜的目光也一齊落在我臉上,陳母的目光是冷淡和疏離,而艾琳娜的目光是打量,以及雖然隱藏著卻仍然顯露的犀利。我隻裝作沒看見。
  陳定嘉說道:“我給大家宣布一件事,艾琳娜小姐剛從悉尼拿到金融和企管雙碩士學位,作為公司的董事,她準備把她的所學在宏圖施展。大家歡迎!”
  大家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我心裏卻咯噔一下,看向陳定嘉,他並沒有看我,而是把目光落在他母親臉上,陳母的微笑非常明顯地說明,那是她的意思。昨天他們一起吃飯,一起回家,就已經把這個決定作了,今天馬上進行宣布,速度可真夠快的。
  以後,艾琳娜以陳定嘉名正言順的未婚妻的身份出現在公司中,她還是公司的董事,我呢?我該如何自處?
  我再次看向陳定嘉,他也在看我,眼神中有一些安撫的味道。他什麽意思?叫我放心,他會辦妥?還是叫我先接受,等待時機?又或是別的什麽?
  我看不透,然而,我已經感覺事情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簡單。隻是現在,除了被動地接受,我還能怎麽樣呢?
  韓飛宇問道:“艾董事,悉尼的風光不錯吧,我想去那邊留學,也混個博士玩玩,不過,不知道有沒有學校肯接收!這方麵你有熟人嗎?”
  我雖然心中煩亂,卻也忍不住暗笑,這家夥,隨時隨地玩曖昧的毛病又犯了。在這樣的場合,他竟然毫無顧忌,旁若無人地對總經理的漂亮未婚妻套近乎。
  艾琳娜微微一笑,道:“悉尼是個很美麗的城市,以韓總監的能力,自然不怕沒有學校願意接收!”
  她輕描淡寫地既回答了韓飛宇的問題,又恰到好處地把自己抽身出來,既圓滑又不讓人感覺難堪,就這一點,她已經顯現了精明強幹、八麵玲瓏的一麵。
  韓飛宇淡淡一笑,端起麵前的咖啡啜了一口,說道:“我非常想知道,美麗的艾董事以雙碩士的身份來宏圖大展宏圖,是準備接手營銷這一塊呢,還是準備接手研發這一塊呢?”
  看來韓飛宇不但對陳父陳母沒有好感,對艾琳娜也沒有什麽好印象,語氣中充滿揶揄。
  艾琳娜淺笑道:“韓總監笑話了,營銷這一塊,有韓總監掌舵,研發那一塊,有馮總監坐鎮,我又怎麽會來班門弄斧?至於我接手哪一塊嘛……”她嫣然一笑,聲音雖不大,分量卻極重,“於公,我是公司的董事,於私,我是你們陳總的未婚妻,我自然應該協助定嘉管理公司了。如果定嘉沒有意見,我可以做他的助理。希望大家支持我!”
  果然來了,想不到她下手比我想象中還快,而且,她以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以這麽名正言順的身份為武器,首先就立於不敗之地。
  刷刷刷!眾人的目光都看向我,誰都感覺得到,艾琳娜是衝著我來的。我麵無表情地坐在這裏,這個時候,即使她再明顯地衝著我來,我又有什麽資格置喙?
  “不行!”陳定嘉不假思索地道。
  陳母看了兒子一眼,那一眼裏,有責備和不滿,但畢竟在高管會議,她還是顧及著兒子的顏麵,沒有說話。
  “嘉,你怕我能力不夠嗎?”艾琳娜微笑。
  陳定嘉道:“當然不是,以你雙碩士的身份,做我的助理,未免大材小用了。我覺得,這次公司應該因人設崗,這樣吧,設一個副總經理職位,你身為公司的董事,又從海外學成歸來,副總經理的職位再合適不過了。你看怎麽樣?”
  陳父點了點頭,說道:“這樣安排比較妥當,如果大家沒有意見,我們就在董事會上宣布,琳娜以副總經理的身份進入宏圖!”
  艾琳娜始終麵帶微笑,得體又優雅,她道:“我聽從公司的安排!”
  陳定嘉鬆了口氣,向我看來,我避開他的目光。這時候,我心裏亂得很,雖然他維護了我,然而,我卻感覺不到欣喜,隻有無盡的迷茫。
  啪啪啪!突然一陣非常不合時宜的鼓掌聲響起。
  這聲音來自我的身側,不用問,自然又是韓飛宇。韓飛宇哈哈一笑,說道:“歡迎美女艾董事榮任宏圖的副總經理,在艾董事的領導下,宏圖必定大展宏圖了。”
  與會眾人表情各異,不知道是該附和韓飛宇鼓掌,還是不該附和。韓飛宇的這番話自然沒有什麽不妥,但語氣卻很怪異,他又一向以玩世不恭的姿態出現,也難怪眾人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本來心裏鬱悶得很,韓飛宇這樣一鬧,我的心情倒開朗了一些,第一次覺得,他的胡鬧有時倒也挺可愛的。
  會議結束,公司多了個副總經理,大家收拾了桌麵的文件離去,我也收拾了準備走,艾琳娜叫住我:“江小姐!”
  我抬眼看她,不卑不亢地道:“艾副總有什麽吩咐?”陳父陳母和陳定嘉三雙眼睛都看著我們這邊,陳定嘉眼裏的關切顯露出來,陳父的眼神卻是深藏不露,陳母麵無表情。
  “江小姐言重了,我初來公司,以後的工作,還要請江小姐多多支持!”艾琳娜笑靨如花。
  我勉強一笑,說道:“我會的!”
  “江小姐臉色不好,不會是生病了吧?”艾琳娜看著我,滿臉關切地問。
  真會惺惺作態,我正要回答,韓飛宇在我身邊笑道:“艾副總,你可真是個好上司,才剛剛上任,就這麽關心下屬。實在讓人太感動了!”
  艾琳娜微笑道:“應該的,大家在一起工作,理應互相關心嘛!”
  韓飛宇轉頭看我:“小柔,我要去你那兒拿份文件,你現在有空嗎?”
  我點頭:“你現在去拿吧,我找給你。”衝著艾琳娜點點頭,我走出辦公室,韓飛宇笑容滿麵地對艾琳娜道:“美女副總,希望有時間可以賞臉一起喝咖啡!再見!”
  不知道陳父陳母看著一臉玩世不恭的韓飛宇是什麽表情,但這個時候,我已經自顧不暇,又哪裏有興趣回頭看他們一眼?
  回到我的辦公室,我對一直跟進來的韓飛宇輕聲道:“謝謝!”
  韓飛宇道:“你說什麽?為什麽要謝我?我不懂哎!”
  我看了他一眼,問道:“你要什麽文件?”
  韓飛宇笑嘻嘻地湊近我,說道:“小柔,昨晚沒睡好?你看你的黑眼圈都趕上熊貓的了,晚上別喝那麽多咖啡,也別看恐怖片!”
  我看著他,他口氣雖然玩世不恭,眼神裏並沒有什麽輕佻,倒有一些隱隱約約的關心,我笑了笑,道:“謝謝,我知道了。”
  韓飛宇在我辦公桌前的會客椅上坐下,很舒服地向後仰靠,感歎道:“這裏很不錯,聞不到硝煙的味兒!”
  想到先前他的表現,我忍不住道:“你這態度,就不怕陳董對你反感?”
  “我什麽態度了?”他斜眼看著我。
  “你別的什麽態度倒不要緊,但你明目張膽地挑逗他們的未來兒媳,隻怕玩得有些過了!”想起他先前的樣子,我不由得莞爾一笑。
  “還明目張膽?我明修棧道行不行?”韓飛宇滿不在乎地道,“未來而已,還不是他們兒媳呢,就算是又怎麽樣?我韓飛宇的人生態度是看見美女,不追白不追。至於那個什麽陳董,”他的目光突然一閃,頓時深不可測,又緩緩說道,“我一向就是這個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因為他而改變!他不配!”
  他不配?我怔了怔,韓飛宇何出此言啊?
  韓飛宇很快笑道:“沒有任何人配!嗯,這話太絕對,我收回,也許有兩個人是配的。”
  我笑笑,說道:“這麽機密的事,你也告訴我?”
  “當然,”韓飛宇笑,“因為其中有一個,就是你。另一個,是我媽!”
  我疑惑地看著他,這個人一向說話就這樣,我不會天真地以為他會為我做什麽改變,我也不會真信他的話,以為我於他如此之重,可以趕上他媽在他心中的分量。
  我一笑,說道:“你還真會哄人開心!”
  他並不解釋,轉移了話題,說道:“我想把上個月的營銷報表調出來看一下。”
  我奇怪地道:“你那裏不是有原始的單嗎?”
  他看著我,無辜地道:“小柔,你這是對我下逐客令了?”
  我搖頭笑笑,不管怎麽說,他總是幫過我,我打開電腦,把上個月營銷報表調了出來,說:“要不我給你打印一份?”
  “好的,那我就更省事了!”
  我把報表打印了一份給他,他拿了要走,到了門邊,又回過頭來說:“小柔,中午一起出去吃飯吧?”
  我搖搖頭:“不了,我另約了人!”
  他笑了笑,那笑意裏又有了幾分輕佻,說道:“那我隻好去約那個美女副總了!”
  我撲哧一笑,道:“那祝你成功!”
  他頭也不回地衝我打了個響指,推門出去了。
  我把報表資料整理了一下,然後坐在桌前發呆,艾琳娜來者不善,而要命的是,在她麵前,我明顯感覺到自己似乎在充當不光彩的角色,而無法理直氣壯。怪我,愛上陳定嘉的時候,明知道他有未婚妻,我沒有及早抽身而退。
  唉,那樣一個夜晚,那樣的時候,誰還能想到第三個人?愛情本來就是毫無理性的,被愛衝昏頭腦的時候,一切都不成問題,可現實卻給我當頭一棒。
  看著艾琳娜以他未婚妻的身份高姿態地出現,我根本不知道該如果麵對。
  我閉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我像一個從天堂跌入地獄的人,不過兩天時間,我就從甜蜜的愛情中不得不抽身出來,麵對現實,麵對他那個幾乎完美的未婚妻。
  愛情何其折磨人!我以為我和他,是在對的時候遇上對的人,卻原來不是。他們欠缺的,隻是一紙婚書,而我,我算什麽?
  門被推開,門口站著艾琳娜,她敲了敲門,對著我,自信而優雅地微笑。
  “艾副總,你有事?”
  艾琳娜微笑著走過來,高跟鞋敲得木製地板嗵嗵地響,很張揚,也很盛氣淩人。她在我桌前坐下,隔著一張桌子,仍然微笑著打量我。
  “艾副總,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迎著她的目光,冷靜地問。
  她笑道:“江小姐真漂亮!”
  “謝謝!”我不失禮數地回答。
  她嫣然一笑,道:“江小姐,我剛進公司,對公司的情況不太熟悉,我想請你幫忙,給我提供一些資料,可以嗎?”
  作為一個副總,她的要求很合理,我點頭道:“當然。請問你需要哪些方麵的資料?”
  “公司營運、財務狀況、人事架構!”
  “好的,請問你什麽時候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她優雅地笑道,“我希望盡快了解公司的情況,以便能很快融入進去,做好我這個角色。”
  她要公司的營運和人事架構,這自然沒有問題,但財務狀況卻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給的,這一塊比較敏感,我需要問一下陳定嘉的意見。但是,我還是很禮貌地道:“那我盡快準備好送給你。”
  “那謝謝你了!”她站起身來,“我下午過來拿,有問題嗎?”
  “好的。”我應道。
  她轉身向門外走,到了門邊,她回頭笑道:“江小姐,你果然精明能幹,而且,又這樣漂亮溫柔,我在想,哪個男子會有這麽好的福氣娶到你!”
  我笑了笑沒應聲。
  她已經轉身,留給我一個高傲的背影。

  第二十二章 滿地跌落的自尊
  我打了陳定嘉辦公室的座機,沒有人接聽。我又撥了小金的電話,問道:“小金,陳總不在辦公室嗎?”
  小金道:“哦,雅柔姐,陳總剛剛還在,但艾副總過來找他,兩人一起出去了。”
  他們一起出去了?我怔了一下。小金道:“雅柔姐,等陳總回來,我打電話告訴你!”
  “謝謝!”我慢慢掛了電話。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看他們同進同出,我心裏不是不泛酸水的,但是,我隻能給陳定嘉時間,看他怎麽處理這件事了。
  發了半晌呆,我開始著手整理艾琳娜所要的人事架構和公司營運的資料,財務狀況隻好先放在一邊。
  一個小時後,小金打電話告訴我,陳定嘉已經回來了。
  我撥了電話過去,陳定嘉接了,他問我:“雅柔,你有事嗎?”
  “嗯,”我道,“剛剛艾琳娜到我這兒來了。”
  “啊?”他吃了一驚,“她都說什麽了?雅柔,如果她有什麽言語過分的,你現在先不要和她起衝突,你給我時間,我會和她解除婚約的,你相信我!”
  他聲音裏的緊張讓我心中一暖,我柔聲道:“沒有,她並沒有說什麽,她來是為公事!”
  “公事?什麽公事?”陳定嘉疑惑地問。
  我把艾琳娜的來意說了,然後道:“她要的資料我這裏都已經準備好了,至於是不是全都給他,我得有你的指示!”
  陳定嘉沉吟了一下,說道:“財務那一塊的資料,你也給她吧,不過,你不要給得那麽詳細,隻要能讓她看不出破綻就行。雅柔,艾琳娜是公司的董事,宏圖公司,她占有很大分量的股份。你知道嗎?當初的這個婚約,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被父母逼著訂下來的,完全是一樁建立在利益上的婚約,我對她沒有感情!”
  我輕輕嗯了一聲,在生意場上,很多時候在乎的都是利益,都是雙贏,感情可能是最不被重視的那一塊。我不知道,連婚姻和愛情都可以被當成交易,這樣的生活到底有什麽意義。在這點上,我能理解陳定嘉的心情。
  陳定嘉繼續道:“雅柔,艾琳娜有管理能力,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如果讓她知道公司的所有狀況,我就被她控製了命脈,這很冒險!”
  我輕舒了口氣,陳定嘉對我說這番話,是完完全全地信任我,把底都交給我了。早知道艾琳娜與他的訂婚不是那麽簡單,原來不過是一樁利益交易,可是,利益交易就不會出現意外嗎?看向陳定嘉的時候,艾琳娜的眼底,分明是有愛意的。
  我說:“我知道了。”
  陳定嘉柔聲道:“雅柔,這幾天可能要委屈一下你,我媽媽對艾琳娜非常好,她隻認定了這一個兒媳,我還需要多做她的工作。你相信我,我會處理好的。”
  “我理解你!”我輕聲道,“你自己也注意身體!”
  “我會的。”陳定嘉道,“中午一起吃飯,好不好?”
  我點點頭:“好!”
  “那下班後我們在樓下見!”
  我按陳定嘉的意思,整理了一套清晰卻並不完全真實的資料出來,陳定嘉對艾琳娜的設防,說明他並沒有把她當自己人。
  何況一會兒,我們還將共進午餐。在感情上,我離陳定嘉終究是近一些的。這對我目前的處境和心情來說,都是一種安慰。
  下班後,我先下了樓,在大堂等待,我不知道陳定嘉什麽時候下來,不過,隻要他下來,就可以看到我。
  十五分鍾後,我還沒看到陳定嘉,而大堂裏已經空蕩蕩的,連總台孫倩蘭也去吃飯了。
  我坐在會客沙發上,不時拿出手機看時間。他不會是被什麽事絆住了吧?還是忙得忘記了下班?
  正準備給他打個電話,這時,電梯門開了,有人走了出來,那個偉岸的身影,不是陳定嘉還有誰?我微笑著迎了過去,可是,我很快就呆住,站在那裏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電梯裏走出來的人的確是陳定嘉,但是,電梯裏不止他一個人,艾琳娜也在,這讓我措手不及,我雖然不是反應遲鈍的人,但麵對此時此景,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艾琳娜微笑著說道:“江小姐還沒下班?”
  我綻開一個笑臉,但連我自己也知道,這笑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我道:“嗯,有點事!”
  艾琳娜笑逐顏開地道:“莫非你在等人?”
  我向陳定嘉瞟了一眼,他給我使了個眼色,又一臉無奈地看著我,這表情我自然明白。他本來是要和我一起去吃飯的,但是艾琳娜先一步截住了他,他隻能失約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道:“嗯,是啊!”
  “但是,上麵都已經沒有人了啊?”艾琳娜表示著她的疑惑,又非常大度地道,“我和定嘉正準備去吃飯呢,要不,我們一起去吧?”
  麵對她的步步進逼,我節節敗退。而她,卻笑靨如花,占盡了上風,還表現得非常優雅自如,非常有風度。
  我搖頭道:“不了,你們去吧!”
  這時,電梯又下來了,我們都以為樓上不會有人,不由得有些意外,都把目光移了過去。
  電梯門開了,一個人悠閑地踱了出來,一見我們三人,他就笑了,說道:“喲,群英會呀?”然後走到我的身邊,非常自然地伸手攬住我,神態親密地說,“親愛的,讓你久等了。”
  艾琳娜沒料到是這個結果,她意外地道:“呀,江小姐,你等的是韓總監?”
  “不然你以為等的是誰呢?”韓飛宇笑得瀟灑自若,側目看她。我暗暗感激,韓飛宇是聰明的,他一出電梯,看到這情況,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所以不動聲色地為我解了圍。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幫我,也許是因為他對陳父陳母沒有什麽好感,兼而便對陳母喜歡的艾琳娜也沒有好感吧。
  陳定嘉目光盯著韓飛宇,臉色有些陰沉,我知道他心中惱怒,但是,這個時候,我再顧及他的感受,也不能丟掉我的自尊,我隻能接受韓飛宇的“英雄救美”了。
  韓飛宇根本不看他,隻含笑看我。
  “啊,嗬嗬,”艾琳娜露出笑容,說道,“兩位也去吃飯?”
  她這句話問出口,我差點笑出來,這個一直表現優雅自如的女子,突然會問出這樣一句不高明的話,顯見得她在錯愕之下急於想挽回自己的失態,卻失敗了。
  韓飛宇笑道:“自然,吃飯是大事嘛!”
  艾琳娜尷尬地笑道:“是啊,我們也正要去吃飯呢!”
  “那不打擾兩位的雅興了!”韓飛宇衝她一笑,攬著我大搖大擺地向外走,他手臂的溫度隔著衣服透過來,有一種妥帖的安然。
  出門之後,我看似硬挺的背脊終於承受不住似的彎了彎,這樣的交鋒,我始終處於被動地位,陳定嘉即使愛我,也無法在他未婚妻麵前表現得太明顯,甚至不能站出來維護我。如果不是韓飛宇,我剛剛就真是顏麵掃地,連自尊也一起輸掉了。
  在這點上,我是感激韓飛宇的,他盡管時時表現出輕佻的一麵,但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維護了我幾次。
  我能體會陳定嘉的難處,但是身處這樣尷尬的位置,又有誰真正地體會我的難堪和無奈呢?
  韓飛宇打開車門,衝我微笑:“我們去哪裏吃飯?”
  我漠然地說道:“你決定吧!”
  他一笑,把我讓進車裏,繞到駕駛位去開車,這時,陳定嘉和艾琳娜也並肩走了出來,艾琳娜挽著他的手臂,神態很親密。從後視鏡裏,我看見陳定嘉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韓飛宇的車,滿眼的恨意。
  他誤會了吧,以為韓飛宇乘虛而入,可是,他隻知道恨韓飛宇,為什麽就沒想想剛剛這樣的境地,如果不是韓飛宇,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的在乎雖然讓我感覺甜蜜,卻也讓我感覺心酸,和他交往已經幾個月,他不止一次對我說會處理好這件事,不會讓我受委屈,可是到今天,迎接我的卻是這樣的局麵。甚至還要看著他當著我的麵,與他未婚妻表現出來的“和諧”。
  我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當我麵對這一刻的時候,我無法控製自己當沒看見,那種心酸和難堪,那種無奈和屈辱,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表達的。
  我隻是個小女人,我無法喜怒不形於色,我也無法表現得這麽大度,把這一切隻當是一場戲。即使是戲,也有假戲真做的時候,我賭不起。
  韓飛宇顯然也看見了陳定嘉冒火的目光,他衝我笑了笑,說道:“快走吧,我快要被某個人的目光燒化了!”
  我雖然在極度傷感之中,仍然被他的話逗笑,雖然那笑容那樣軟弱無力。我說:“你先前說會去約這個美女副總吃飯,看來,你並沒有成功。”
  韓飛宇搖搖頭:“我本來是想的,但是後來覺得她太做作,我不喜歡對著一個經過精細程序化的花瓶吃飯!”
  “誇張了吧?”我笑道,“人家是海歸,金融企管雙碩士,怎麽會是花瓶?”
  “那就是放了水的花瓶了,還不是一樣?”韓飛宇不感興趣地道,“我喜歡美女,是喜歡真性情的美女,而不是那種處處做作的女人。”
  我搖搖頭笑笑,這是什麽理論?
  這時,陳定嘉與艾琳娜也上了車,那個原本我坐的副駕位上,坐著儀態萬方的艾琳娜,韓飛宇把車開往與他們相反的方向。兩車相錯的那一刻,我從艾琳娜眼裏看到銳利和鋒芒,從陳定嘉眼裏看到無奈和安撫。
  兩人的眼神,讓我感覺很迷茫。
  側頭看韓飛宇,我真誠地道:“謝謝你!”
  韓飛宇聳聳肩,說道:“我想那種情況,任何男人遇到,都會挺身而出的。”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到窗外,低低地歎了口氣,我和陳定嘉的事,在公司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韓飛宇自然也清楚。現在,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著看我的笑話,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但是,我怕我自己輸不起。自從何傑離去後,我在感情方麵變得敏感又脆弱。
  “不要歎氣,也不要懊惱。你沒有錯,錯隻錯在,你愛錯了人。”韓飛宇的聲音冷靜清晰地傳來。
  我一怔,冷下臉色:“你什麽意思?”
  韓飛宇並不看我,語氣淡淡地道:“我知道這時候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我也知道現在,在你的心裏,陳定嘉是天上少有世間無的男人,你愛他,容不得任何人說他的壞話。但是,如果你理性一些,就該知道,有些事情,本來是可以不必發生的,有些委屈,是你不必要承受的。”
  我臉色一沉,冷冷道:“我的事我自己心裏明白,背後說人壞話,未必是君子行為。”
  “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君子!”韓飛宇開著車,淡淡地道,“你的事,你也未必明白,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等於零!”
  “停車,我要下去!”我厲聲道。
  韓飛宇一聲不響地把車停在路邊,我拉開車門下車,韓飛宇搖下車窗玻璃,對著我,一字一句道:“小柔,從今天起,我正式開始追你!”
  “什麽?”我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他不是腦子有毛病吧?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他還嫌我不夠亂,還要再來添一把亂嗎?
  他看著我,鄭重地重複道:“我說,從今天起,我、正、式、開、始、追、你!”
  我怔了兩秒,才從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冷笑道:“你正式開始追的女人,少說也有一個連了,再加上我,你追得過來嗎?”
  他看著我不說話,眼神很深,帶了一些無奈和一縷淡淡的悲傷。
  我也感覺自己態度太過惡劣了,那也難怪我,現在我正情緒不穩,一肚子沒好氣的時候,他竟然冒出來這句話,難道還叫我給他什麽好臉色?
  我看了他一眼,終於還是沒有為自己的惡語道歉,轉身向公司方向走。
  他的車在路邊停了好久,才慢慢開走。
  下午,艾琳娜過來拿資料,我把上午整理好的厚厚的一遝資料給她。她打量了我一眼,嫣然笑道:“江小姐果然高效率,謝謝你了!”
  我淡淡道:“這是我分內之事,艾副總客氣了!”
  她揚了揚手中的那遝紙,問道:“我所要的資料都在這裏了嗎?”
  “是的,如果艾副總還有什麽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她一笑,低頭翻看了一下,用異樣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果然是個盡心盡力的好助理!不過,你給我的財務資料,好像少了些什麽喲!”
  我心裏一動,臉上卻沒有表情,說道:“艾副總言重了,公司都是你和陳總的,我沒有必要在艾副總你要的資料中做什麽手腳,或者不盡不實。這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好處!”
  她銳利的目光看向我,我若無其事地與她對視。
  五秒後,她收回目光,笑道:“你說的是,公司都是我和定嘉的,你的確沒有必要,我是開玩笑的,你別放在心上!”
  她的意思,是再次重申她與陳定嘉的婚約關係。我笑了笑,沒說話。
  她拿著資料,轉身離去了。門合上,我死死地盯著她離去的方向,手死命地掐著桌麵,直抓得手指關節發白,指尖也痛得麻木。
  這樣幾天下來,我和陳定嘉見麵越來越少,我們的交流,全靠電話和短信,而陳定嘉也越來越忙,要忙工作,忙應酬,忙著陪他的父母,也許,還要陪艾琳娜。
  陳定嘉不止一次要我忍耐,要我耐心等待,為了以後,我選擇忍,然而,艾琳娜每天數次在我麵前的示威,陳父並不明顯的態度和陳母的冷淡疏離,讓我越來越不自信起來。
  這中間在公司我也與陳父陳母碰到過,陳母眼中的輕視每每讓我心如寒冰。而陳父,他雖然表麵對我客氣,我仍然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對我的輕視。
  這種來自陳定嘉父母的壓力,讓我的心情也沉在穀底。
  周三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鍾欣打電話過來。
  我們一般是下班後聯係,在上班時聯係我,這不太像鍾欣的風格。我疑惑地接起。
  鍾欣道:“雅柔,下班後有什麽安排?”
  “我……”我遲疑了一下,以前下班後,我和陳定嘉兩情相悅,一下班就在一起,密不可分,但是現在,他必須分身出來給他的未婚妻艾琳娜,而我,又恢複從前獨對四壁,冷靜孤寂的日子了。我道,“沒有安排。”
  她道:“那就好,下班後陪我去醫院吧!”
  “啊?”我驚異,“你去醫院做什麽?”
  似乎猜到我在想什麽,她道:“不是我,是寧楓,我們一起去看看他!”
  “他怎麽啦?他沒事吧?鍾欣,他,他要不要緊?”我心中一跳,忐忑不安地問道。自從上次貸款過後,我這邊太忙,本想閑一些和他聚聚,但艾琳娜的回國,讓我無暇顧及其他,一個月來,我們隻聚了一次,平時的短信和電話也並不密,再說,他那點到為止的表白雖然不影響我們的朋友關係,我卻因此覺得不適合和他保持太近的距離,怕到時兩人都尷尬。前天他還給我短信了呢,他遇到了什麽事呢?我一點也不知道。
  鍾欣的聲音有些怪異:“你,你好像很緊張啊?”
  我一怔,的確,我的反應好像激烈了一些,但我真的有些擔心,我急道:“哎呀,鍾欣,你這時還和我開玩笑,他到底怎麽啦?”
  鍾欣輕輕一笑,說道:“真是關心則亂啊,看你急成這樣。晚上一見你不就知道了嗎?”
  是啊,她的聲音裏並沒有什麽擔心,看來寧楓並沒有什麽大問題,我這陣反應特別遲鈍,連原本應該有的冷靜理性和基本的判斷都不複存在了。
  鍾欣奇怪:“你怎麽了?”
  “哦,沒,沒什麽。”我掩飾道,“晚上哪裏見?寧楓他到底怎麽了?”

  第二十三章 天堂地獄相距僅一秒
  寧楓遇到了車禍,為了躲對麵酒後駕駛的司機直撞來的車子,他的車滑出了路麵。不過當時車速不是很快,他的安全帶綁得很緊,隻是人被震暈了,受了些皮外傷,並不礙事。不過還要進行全身檢查。
  鍾欣因為工作的特殊性,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個消息。
  鍾欣來接我,我們來到醫院,找到寧楓的病房。進去的時候,他正從床上坐起,抬頭見我們,他笑道:“喲,鍾欣,你消息真夠靈通的。怎麽,這樣一場小小的車禍,也在你大記者關注的範圍內嗎?你還驚動雅柔,成心要我心裏不安是吧?”
  鍾欣白他一眼,說道:“小小的車禍我是不關心,但誰叫你是我朋友呢?雅柔可不是我驚動的,你別把什麽都算在我身上啊!”說完鍾欣走過去把花插在桌上的空瓶子裏,我也把手中提的補品放在桌上。
  我見他身上手上橫七豎八纏了好幾道紗布,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傷的地方這麽多,你還笑得這麽開心,不疼啊?”
  寧楓動了動手臂,衝我一笑:“沒事,皮外傷。”但他很快皺起了眉,可能弄疼哪裏了。
  “哎,小心啊!”我一急,抓住他的手道,“別亂動,好好休息一下吧。你這樣動來動去,傷口會裂開的。”
  撲哧,鍾欣輕輕一笑,我這才反應過來,我還抓著寧楓的手呢。其實這本來也沒什麽,但鍾欣一笑,我就不好意思了,慌忙放開來,但這一放,又太急了些,顯得太著痕跡。
  鍾欣的目光在我和寧楓兩人身上轉了一圈,眼睛裏滿是笑意,我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起來,白了她一眼:“你笑什麽?”
  鍾欣若無其事地道:“沒笑什麽,為寧楓高興嘛,雖然他裹得像個粽子似的,但沒傷筋動骨,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寧楓笑道:“對對對,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啊是啊,”鍾欣笑吟吟地道,“你必有後福,以後一定事業順利,愛情如意!”
  在鍾欣的笑語中,我暫時忘了那段讓我迷茫而無奈的感情。不管明天該如何麵對,今晚,讓我享受一下友情的滋潤,把一切煩惱都拋開吧。
  和鍾欣八點鍾離開醫院,在車上,鍾欣一邊開車一邊不時地看著我笑一笑,我被她看得心裏直發毛,在她第N次看我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道:“你沒事吧?幹嗎老這樣看著我?”
  鍾欣抿著嘴直樂,說道:“我發現你和寧楓其實還挺般配的。”
  我白她一眼:“你想到哪裏去啦?我們隻是朋友,寧楓幫了我不少忙,我對他,感激的成分居多!”
  鍾欣輕輕歎息了一聲,說道:“我知道啦,你心裏已經有人,他對你再好,你都感覺不到!”
  我歎了口氣,低下頭道:“我知道!”
  “你知道?”
  “他,他對我說過了。”我吸了口氣,抬頭看著鍾欣。
  鍾欣錯愕了一下,但很快就了然地笑了笑,懇切地道:“雅柔,別怪我多嘴,我覺得你們……真的很合適!那個人,也許並不適合你!”
  她在說陳定嘉,我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的話,我的目光落在車窗外,但什麽也沒有進入眼簾,很多事情湧上心頭,像一張網一樣,把我纏得死死的,我掙不脫,也解不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看了看,又滿臉落寞地放回去。
  鍾欣看我一眼,我眼角的餘光看到她臉上的關切,有軟軟的感覺在心底漾開,但是,很多事,即使親密如她,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感情不同於工作,工作中遇到什麽事,我可以向她請教,和她一起探討,但感情的事,總是冷暖自知,不親身經曆身在其中的人,哪裏知道個中的細節?
  沉默之中,我的手機短信提示音突然一響,因為兩人都沒有說話,那一聲也就顯得分外清晰,我拿出手機看,是陳定嘉發來的,他說:“雅柔,爸爸給我介紹了不少業內權威人士,今天會應酬到很晚,我不去你那兒了,你早點睡吧!”
  我猜到會是這結果,現在陳父陳母用他們的方式,讓陳定嘉接受他們的安排,讓他無法與我在一起。事業不一向是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嗎?陳父的方式,陳定嘉是無法拒絕的。
  我盡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但失望的感覺還是如同潮水一樣蔓延開來,迅速湧遍我的全身。
  鍾欣輕聲道:“這條短信,就是你今晚一直在等的?”
  她怎麽知道我在等?我疑惑地看她。
  鍾欣轉動方向盤,說道:“從醫院到現在,你至少已經看過一百次手機了,瞎子也看得出來,你在等他的電話。我就奇怪,你既然一直在等,為什麽不主動一點,撥過去呢?”
  我也想撥過去,然而,這幾天來,我每次撥出電話,那邊要麽關機,要麽無人接聽,即使接聽,也是匆匆掛掉,我相信他是不方便接聽,所以,我隻能等。
  看我的樣子,鍾欣沉默了,過了好久,她才道:“你看過報紙了嗎?”
  我點頭,我當然看過,某報紙的頭版頭條,就是“悉尼海歸學成歸來,未婚夫婦大展宏圖”,還有對於他們的采訪,艾琳娜親口告訴記者,他們的婚期,就在國慶節。國慶節,隻有兩個月了,這兩天的報紙,都是關於這件事的報道,以那樣張揚的姿勢,簡直是鋪天蓋地,我就算消息再閉塞,也能看得到。
  鍾欣也歎了口氣,我目前的尷尬處境,她迅即就理解了,她看著我,關切地問道:“那你準備怎麽辦呢?”
  我搖搖頭,如果知道怎麽辦,我怎麽會這麽迷茫?
  鍾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雅柔,是不是一開始,你就對這份感情很迷茫?不然,為什麽你一直不願意在我麵前提起這件事?”
  我呆了一下,也許鍾欣是對的,一開始,對這份感情我就沒有安全感,我很迷茫,即使在那段最甜蜜的時刻,我一樣沒有因此而感覺到那種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裏的妥帖,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朋友。
  突然,吱的一聲,鍾欣踩了刹車,我被一股猛力帶動,猛地向前一衝,頭差點撞到玻璃上。我用驚嚇的目光看著鍾欣,她看著我搖搖頭:“雅柔,你已經魂不守舍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刹車的時候,鍾欣已經提醒過我,但她的話並沒有進入我的感官,直等現在我才回過神來。
  鍾欣下了車,她說:“去喝一杯吧!”
  原來鍾欣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車開到一間酒吧門前,可笑的是,如鍾欣所說,我真是魂不守舍,懵懂得厲害。
  我也下了車,雖然沒有醉的欲望,但是,也許酒吧的熱鬧和喧騰,可以讓我暫時忘記一些什麽。反正,我即使回去再早,也是一個人在房間裏,數著羊度過漫長的夜。
  陳定嘉越來越忙,艾琳娜到底是金融和企管的雙碩士,她很快就對公司的營運摸得很清楚,除了營銷那一塊由韓飛宇全權負責、財務那一塊她不能全盤了解之外,連研發部的流程,她也能插上手去。
  新產品源源不斷上市,韓飛宇在營銷方麵的天分在這時被充分發揮了出來,正因為這樣,韓飛宇盡管玩世不恭,盡管顯得輕佻散漫,但有驚人業績在那兒,陳定嘉卻越來越器重他。連不太管公司營運的陳父,也多次用親切的聲音向他詢問營銷那一塊的信息,隻是韓飛宇對誰都是一貫的態度,也並沒有因為陳父身份特殊就對他多幾分尊敬。
  自那天韓飛宇說過要正式追我後,我便盡可能地與他保持了距離,也許他看出我對他的疏遠,也許那天的話不過也是玩笑,他又恢複了從前的姿態,每天用甜蜜蜜的話語,把孫倩蘭之流哄得眉開眼笑,那輛漂亮的藍鳥的副駕位上,總有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子。
  他們一起去吃飯,一起去跳舞,去喝咖啡,日子過得忙碌而滋潤。
  因為沒有愛,所以也不會有關注,更不會感覺酸澀,我感覺酸澀的,是陳定嘉和我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
  陳定嘉不來的夜晚,我很少出去,即使鍾欣的電話過來,我也能推就推,我開著電腦,用網絡來填補內心的空虛。
  不關風月常在線上,我知道我不會與他見麵,而他,又是何傑與我共同的朋友,所以我對他感覺非常親切,再加上他是異性,也許會從不同的角度來給我更多的啟示。
  不關風月的關心,至少讓我不再覺得長夜如此孤寂,不再覺得四壁如此清冷。
  公司的營運已經走出了低迷,上市的計劃又將被提上議事日程,這一點艾琳娜特別上心,陳定嘉也在積極籌備著。
  晚上,我正百無聊賴地對著一份外賣皺眉頭,這陣都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加班,我一下班就回到家裏,然後叫上一份外賣,就把自己從夜裏困到早晨。外賣吃得我已經毫無胃口,但是,我不想出去吃飯,一個人在外麵吃飯,還不如叫外賣。
  電視開著,我目光毫無焦點地看著上麵正說著煽情台詞的男女主角。生活不是電視劇,煽情的台詞並不適合隨時隨地說。
  沉寂好久的手機突然響起,我抓起來一看,頓時眉開眼笑,陳定嘉已經一整天沒給我短信了,對於這個電話,我怎麽能忍得住不喜形於色?
  “喂!”
  “親愛的,你在家嗎?”
  “在呀,在看電視!”我悶悶地說。
  “下來吧,我們一起去吃飯!”
  “真的,你今天有空啊?”我有些不信地問,他好幾次說要和我一起去吃飯,卻因為各種原因不得不取消。自上次在電梯處碰上艾琳娜和他一起後,對於他的邀約,我都不敢再抱那樣的希望了。
  “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推掉了應酬,好好陪陪你!”陳定嘉的聲音十分溫柔,“快下來吧,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哦,”我反應過來,高興地說道,“你等等,我馬上下來。”我飛速地換了件衣服,然後對著鏡子看了看,因為剛剛的好消息使我神采飛揚,縱使這陣都沒睡好,似乎臉色也不那麽難看了。
  拿了包,我匆匆下樓。
  電梯口,陳定嘉笑容滿麵地看著我。
  我也笑靨如花地看著他。
  這單獨相處的一刻,這半個月來隻有屈指可數的幾次,對於熱戀中的人來說,自然是遠遠不夠的,因此,每一次我都分外珍惜。
  上車後,陳定嘉並不急於發動車子,他微笑地深情凝視著我,我在他的注視中飛紅了臉,嗔道:“你看什麽?”
  他輕輕一笑,一伸手將我擁住,說道:“親愛的,這些天冷落你了。”
  我心中一暖,盡管我這些天很委屈,很苦悶,但是,他輕輕一句話,就讓我覺得什麽委屈什麽難過都煙消雲散了。他周旋在他父母與艾琳娜之間,他也很為難,我應該多體諒他。我輕聲道:“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難處,我會給你時間處理的!”
  陳定嘉在我頰上輕輕一吻,柔聲道:“雅柔,謝謝你的理解!”
  我伏在他的胸前,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感受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時間仿佛靜止,真願這一刻就是永恒。
  然而,現實總是很無奈,我不會忘記報紙上鋪天蓋地的新聞,頭版頭條上那些張揚的文字,每一個字都是刺向我心口的劍。我抬起頭看他,盡管克製了心中的難受,語氣卻仍然有些酸楚地道:“國慶很快就要到了,你,你準備怎麽辦?”
  陳定嘉的下巴抵住我的頭,微笑著卻神色鄭重地道:“我會處理好的,你放心,我不會和她結婚,我不愛她,我不會出賣我的感情!”
  “可是,隻有一個月時間了啊!而且,報紙上天天都有你們的消息!”我不無擔心地說。
  “我知道,”陳定嘉說道,“報紙上那些消息是艾琳娜散布的,那不是我的意思。她想借媒體來達到和我結婚的目的,但是,我不會妥協的,我真的不愛她,我愛的人是你呀。雅柔,你要相信我,我在努力說服我父母。”
  “如果,如果伯父伯母不同意呢?”多麽悲哀,我以為愛情就是兩個人的事,原來,愛情從來不止是兩個人的事。
  “那我就直接向艾琳娜攤牌!”
  我看向他,從他眼裏看到堅定,也看到承諾。我願意相信,他絕對會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交代,我願意等。
  陳定嘉輕輕扶正我的肩,幫我綁好安全帶,溫柔笑道:“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我們去吃中餐吧!你想吃什麽菜?”
  我點了點頭,說道:“你安排吧!”隻要和他在一起,吃什麽對我來說,都是美味佳肴。
  他自己也綁好安全帶,對我一笑,發動了車子。他一邊開車一邊對我說:“我知道有一家湘菜館味道還不錯。你是湖北人,湖北和湖南的口味比較接近,那一家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說:“也好,好久沒吃過家鄉口味了。”
  他笑道:“就是所處地段有些偏,我也是無意中和客戶吃飯發現的。我就想著什麽時候帶你過去吃,但一直等到今天才有時間!”
  我溫柔一笑,難為他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那家湘菜館地段是有些偏,陳定嘉開著車左轉右轉,花了半個小時才到目的地,餐館門前停有幾輛車子,看來的確生意還行。
  陳定嘉給我開了車門,攬著我的腰說:“親愛的,你會喜歡這兒的!”
  我微笑卻有些幽怨地道:“當然,吃了這麽久的外賣,現在什麽菜我都能吃出滋味來。”我們走進去。
  他憐惜地在我耳邊輕聲道:“雅柔,委屈你了!”
  我側目看他,心中又軟了,說道:“隻要你心中有我,委屈一些也隻是暫時的,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真餓了,我們進去吧!”
  這餐館規模不是很大,但裏麵很幹淨,陳定嘉帶我到二樓的包間坐下,把菜單遞到我麵前讓我點菜,我點了個鯪魚燴芽白、貴妃醋雞缽。
  陳定嘉柔聲道:“你吃得太少啦,今天我們吃久一點,多點兩個菜。”
  “夠吃就好了。”
  “當然不行,這麽久沒有陪你,我也想多陪你一會兒嘛,”陳定嘉溫柔地道,“再說,你還沒點到他們的特色菜呢。”
  他的柔情讓我心中更是溫暖,其實和他在一起,吃什麽都無所謂的,我更願意享受的是和他兩個人,沒有人打擾,吃一頓溫暖而幸福的晚餐。即使隻是煮麵條,我也會樂在其中。不過他的盛情難卻,我把菜單遞給他,說道:“那你來點!”
  他把菜單拿過去,點了個幹鍋臘味河蚌,之後又點了個霸王別姬。
  霸王別姬?我一怔,怎麽還有這種菜名?
  這菜名讓我心裏很不舒服,但是這隻是一種無由來的感覺而已,也許是因為太在意,所以,對任何細節都留心了些。一道菜而已,我真是想多啦。
  服務生拿了菜單下去,一會兒就送來茉莉花茶。陳定嘉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感歎道:“這茶真香,我們都是無可奈何被西化了的人,其實我更喜歡喝茶,吃中餐。但是……”他握住我的手,目光柔柔地凝視著我,“喝茶吃中餐,要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才能吃出那種感覺,喝出那種味道。雅柔,以後我會盡量推掉應酬,陪你一起吃飯的!”
  我也凝視著他,在這樣的目光中,我有什麽理由不相信他,有什麽理由不理解他?
  菜很快上來了,看來上菜快也是這家餐館的特色,的確,快節奏的生活讓人們惜時如金,這樣的特色會迎合很多人的心意。
  陳定嘉拿起筷子,說道:“吃吧,你嚐嚐看,我推薦的是不是不錯?”
  我笑著把筷子伸向鯪魚,陳定嘉夾了一片河蚌,放進我的碗裏說:“這是他們的特色菜,是用湖南臘味和鮮河蚌一起做的,香鮮可口,你嚐嚐!”
  我微笑點頭,正要夾起,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停下手看向他,他的笑容僵了一僵,收回筷子,有些懊惱地道:“又是誰啊?真不讓人清靜!雅柔,你等等!”說著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又看了我一眼,遲疑了一下,站起來走到一邊去接聽。
  以前他接電話是不避我的,這小小的轉變,他可能沒有覺察,我的心卻已經沉了下去。
  一會兒,他匆匆回來,滿麵歉意地道:“雅柔,真對不起,我有點事要先走了!”
  我心中一沉,雖然知道極有可能就是這種結果,但他沒開口之前我還不願相信,他一開口,就讓我從天堂又跌到了地獄,我們相聚的時刻已經這麽少,然而,連這麽一點時間,原來也不是屬於我的。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家裏煮麵條,至少,我們不會把半個小時的時間浪費在路上。
  我以為是個溫馨而美好的夜晚,原來,卻不過是一個美麗的泡泡。我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個霸王別姬上,這樣不巧的巧合,這樣讓我心中難安的菜名,難道我隻不過是虞姬,最後終是要與他別離的嗎?
  陳定嘉握住我的手,內疚地說道:“雅柔,你自己吃吧,原諒我,我晚點會去你那裏!”
  我拿了包,麵色平靜地站起來,說道:“我跟你一起走吧!”
  他吃驚地道:“你還一口都沒吃呢!”
  我緩緩搖搖頭:“我不餓,再說,你不在,我也吃不下!”
  他擁住我的肩,低聲道:“對不起!”
  “沒關係,”我說,“走吧!”
  他有些為難地道:“雅柔,我……”
  我看了他一眼,從他眼中,我看到一些躲閃與狼狽,我頓時了然,原來,那個電話,是艾琳娜打來的。我吸了口氣,仍然平靜地道:“不方便帶我是吧?那我和你一起下去,我叫TAXI吧!”
  見我決意要走,他沒有再勸,我們默然無聲地下了樓。到樓下,他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於沒有說,隻是道:“小心一點,我晚點去看你。”然後開車離去。
  我看著那輛帕薩特慢慢遠去,隻剩下兩盞車燈還能看見,到最後,連車燈也和車流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路燈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長,我鬆開手,緊握的包啪地掉在地上,我緩緩地蹲下,捂住臉,淚水不受控製地順著指縫流下來。

  第二十四章 愛到深處人卑微
  我沒有回家,這一刻,心情是苦悶而絕望的,看著自己的愛人轉身去赴另一個女人的約,哪個女人能平靜麵對?
  如果我理性一些,我早該抽身而退,在艾琳娜回來的時候。可是,我卻對陳定嘉抱著希望,我給他時間。可是,一天又一天過去,現在,離他們的婚期隻有一個月時間了,陳定嘉所謂的會處理好的,還是毫無消息。我到底在中間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這一份感情,堅持得這樣辛苦,可是,他是我愛著的人啊,不到最後那一刻,我又怎麽舍得放棄?
  我難道能不相信他的話,在這個時候,我都不肯給他時間嗎?可是,當他離去的那一刻,我雖然表現得若無其事,其實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不知道艾琳娜在電話裏對他說了什麽,讓他這樣棄我而去。
  我也知道,目前艾琳娜有名正言順的身份,我即使再難受,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我讓TAXI停在一家酒吧前,既然出來了,就再放縱一回,去醉一場吧,管他酒入愁腸,會化成什麽呢?
  豪華的吧台前,看著麵前琥珀色的酒液,我眼神沒有焦點,酒入口中,連味蕾也已經麻木,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幾杯,但它們顯然無法讓我醉。
  我端起杯子,突然旁邊伸過來一個杯子與我相碰,我迷離的目光看向他,那人眉目英俊,看起來很麵熟,我不感興趣地移開目光,喝了口酒。
  他也喝了口酒,湊近我說:“怎麽一個人過來借酒澆愁?其實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完全沒有必要苛求自己!”
  我皺了皺眉,含糊不清地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他用迷倒眾生的笑容道:“我不會管你,我隻是提醒你。你難道不覺得,像你這麽漂亮迷人的單身女子一個人喝醉了是很危險的嗎?”
  一股惱怒沒由來地冒上來,我怒道:“韓飛宇,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我醉不醉關你什麽事?危險不危險,又關你什麽事?”
  他展顏一笑:“不錯,你還能認得出我來,看來你還沒醉到一塌糊塗嘛。好啦,當我失言,幹杯!”他把手中的杯子靠向我的杯,輕輕一碰,然後喝了下去。
  我白他一眼,也把杯中的酒喝幹。
  一杯又一杯,他一直陪著我,我最後的記憶,隻有滿眼的燈紅酒綠和眼前滿天飛舞的星星。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頭很痛,似乎要裂開一般地疼痛難忍。
  睜開眼睛,強烈的光線刺入眼眸,好像利箭,我又趕緊閉上。腦子慢慢恢複正常運轉,我記起來了,我在酒吧喝酒,然後我喝醉了。那麽現在,我在哪兒?
  我四處打量,這是一間寬大的臥室,寬大而豪華的落地窗,外麵陽光正好,窗簾雖然拉上,光線仍然透了進來。
  我在床上,床很寬,很暖。整個房間給我的感覺,就像在一場繁華的夢中,是酒店嗎?我眨了眨眼睛,確定這不是酒店的床。
  那這是哪兒?
  我模糊的思緒中恍惚記起:最後,我似乎遇見韓飛宇。
  韓飛宇?啊,他?他不會……
  我驚恐萬狀地從床上跳起來,趕緊低頭打量,還好,衣服還好好地穿在身上,除了睡覺的折皺,並沒有動過的痕跡,韓飛宇,這個花花公子倒沒有乘人之危。
  這時門開了,韓飛宇顯然看見我一臉慌張的樣子,似笑非笑地嘲諷道:“怎麽,現在知道怕危險了?你放心,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我要對你那樣,總得要你自己願意才可以啊。”
  兔子不吃窩邊草?這是他說的話嗎?那孫倩蘭之流,在他眼中是什麽?
  不過他既然沒有侵犯我,而且畢竟是他收留了我一個晚上,對於他的幫助,我沒必要以鬥嘴來回報他。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溜了一圈,說道:“還站著做什麽?我買好早餐了,洗洗來吃吧!”
  我按了按太陽穴,突然想起一件事,脫口叫道:“糟了!”陳定嘉說過昨天晚上會到我那兒的,但是我昨晚沒有回去。
  “怎麽了?”
  我反應過來,忙道:“沒,沒事!”
  他探詢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追問,隻道:“要遲到了,快點吧!”
  在韓飛宇家豪華的洗手間牆麵鏡子上,我看到自己無神的目光和毫無光澤的臉,以及臉上非常明顯的黑眼圈。
  這段日子,我真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花了十幾分鍾來化妝,黑眼圈還是掩蓋不住。走出來的時候,韓飛宇看了我好幾眼,才指著麵前的煎蛋牛奶道:“早餐!”
  吃完早點,自然是坐了韓飛宇的順風車去公司,見我一臉魂不守舍,韓飛宇幾度看我,不過什麽也沒說。
  車在宏圖大樓前停車位停下,韓飛宇對我道:“你這樣子工作,不怕把小數點點錯?”
  我歎了口氣:“我總不能不來上班!”
  “你可以請幾天假休息一下!”
  “不!”我搖頭,“如果閑下來,我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韓飛宇毫無同情心地笑道:“我早告訴過你,退一步海闊天空,一片森林都在那兒,也未必就見得隻有一棵好樹,比如我,這棵樹也不錯吧?”
  我看他一眼,不知道該責備還是一笑置之。我白他一眼:“你覺得取笑我很有意思嗎?”
  他的目光非常無辜:“你覺得我是在取笑你嗎?”
  我不想和他爭執,說道:“好啦,咱們別談這個話題了,我有點頭疼!”
  “酒喝多了肯定頭疼了!”他看我一眼,“沒事學什麽借酒澆愁啊!你以為酒好喝的,傷了自己的身,還傷了自己的胃!”
  沒想到我一句話又惹來他一番說教,我說道:“好啦,謝謝你,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走吧,一直坐在車裏多悶啊,進去吧!”
  韓飛宇笑了笑,正要開車門,隻見對麵陳定嘉的帕薩特開過來,隔著三輛車位,也停好了車,副駕位上,坐著艾琳娜。韓飛宇眯著眼睛看著那輛車,又看我,而我,早就呆在那裏,不知道作何反應了。
  陳定嘉停好車,又過來給艾琳娜打開車門,艾琳娜笑臉如花,陳定嘉也是麵帶微笑。然後,艾琳娜挽著陳定嘉的手臂,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向大堂。
  韓飛宇突然打開車門,下了車,靠在車身上,朗聲笑道:“兩位早啊!”
  陳定嘉和艾琳娜沒料到車裏有人,都錯愕地回過頭來,見是韓飛宇,陳定嘉微笑道:“飛宇,你也挺早啊!”
  艾琳娜一臉幸福地道:“韓總監,怎麽,你一個人啊?”
  韓飛宇哈哈一笑,說道:“兩位這麽恩愛,真是讓我眼睛刺痛啊,看來我有必要也去找個女朋友,享受一下同樣的甜蜜!”
  艾琳娜甜蜜地笑道:“那你加快速度吧,到時我們可以一起舉行婚禮!”
  韓飛宇看向陳定嘉:“陳總,恭喜你們,到你們結婚的好日子,我一定會奉上一份厚禮!”
  陳定嘉哈哈一笑,道:“那先謝了!”
  聽到這裏,我再也聽不下去,原來昨天他從餐廳離去後,一直與艾琳娜在一起,甚至剛才,韓飛宇提到他們的婚期的時候,他連眉間眼底,也沒有半分勉強,那麽昨天他對我說的那番話,隻是為了安慰我嗎?
  看到下車的我,陳定嘉呆了一呆,艾琳娜用異樣的目光看了韓飛宇一眼,笑吟吟地道:“韓總監,你的動作不是也挺快嗎?我看,你們非常有希望和我們一起舉行婚禮!”
  韓飛宇聳聳肩笑道:“希望吧,哈哈!”
  “那祝福你們!”艾琳娜毫無誠意卻十分優雅地笑了笑,對陳定嘉道,“嘉,我們進去吧!”
  陳定嘉嗯了一下,兩個人向大堂走去,走了兩步,他又回頭看了我一眼。那時,我正呆呆地看著他,他不敢正視似的忙移開目光,匆匆進去了。
  韓飛宇努努嘴:“我們也進去吧!”
  很多公司都有規定,不許發展OFFICE戀愛,看來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像我這樣,我發現感情已經影響了工作。我一直以為自己能夠公私分明,但何時又公私分明了?
  如果不是因為愛他,我怎麽會留在這裏,怎麽會加班加點研製新產品,怎麽會去賣力跑貸款,怎麽會不遺餘力地幫他減輕工作中的壓力,盡心盡力做很多超出助理工作範圍的事情?
  因為有個人的感情摻雜在其中,所以,隻要能幫到他的,我都會盡全力做到最好。即使加班,我也毫無怨言。然而現在,也正是因為這份感情,讓我上班時精神恍惚。
  我不敢把算好的數字拿給陳定嘉簽字,我怕真如韓飛宇所說,因心情影響,點錯了小數點或者算錯數。我準備再算一遍確定無誤後再拿給他。就在我埋頭在計算器上敲擊的時候,門被敲響。抬起頭來,隻見艾琳娜站在門口,見我抬頭,她才微笑著走了進來。
  我停下工作看著她道:“艾副總有什麽事嗎?”
  她在我的辦公室裏打量了一下,繞到我的桌前,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江小姐,你這兩天臉色很差哦!”
  “哦,是嗎?”我下意識去撫臉,其實她不說我也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的臉色能好嗎?
  艾琳娜伸出手,變魔術般遞給我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大眼閃動,微笑地道:“對於保養麵部嘛,我是沒有什麽心得,不過我剛買了款麵霜,效果還不錯,你可以試試。我想,如果一個月後我們共同舉行婚禮,你到時就可以光彩照人地出現了。”
  我瞟了一眼,雅詩蘭黛的品牌,那天在化妝品專櫃看過,這一款的要一千九百多。她什麽意思?向我示威?向我賣好?還是警告我,叫我知難而退?
  我放下筆,拿起麵霜盒還給她:“艾副總真大方,好意心領了。我們小人物是用不起這樣的名牌的,謝謝你,還是你自己用吧!”
  她推開我的手,非常氣派地說道:“跟我你就不用客氣了,作為公司的副總,關心下屬是應該的,而且我覺得,這款麵霜比較適合你,”她湊近我,唇邊有一抹若有若無的誚笑,“是抗衰老的。”
  我心裏像被塞了隻蒼蠅,臉上卻依然保持微笑說道:“那多謝你的關心了,我對自己目前的狀態還比較滿意。暫時不需要它。”
  “你還是留著吧,我怎麽覺得你比較需要呢?”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麵霜,轉過身,一縷淡淡的香奈兒香水味進入我的鼻端,她已姿態優雅地昂首走出了辦公室。
  我對著她離去的方向呆了好久,才拿起筆,繼續統計數據。思緒剛剛聚攏,桌麵上的座機又突兀地響起,我隻好放下筆接電話。
  剛接起,陳定嘉的聲音就響在耳邊:“雅柔,你和韓飛宇是怎麽回事?”
  我一怔,他什麽意思?我沒有問他,他和艾琳娜為什麽會一起來上班,他倒開始質問我和韓飛宇的關係了。
  我冷下聲音:“你覺得我們是怎麽回事?”
  他的聲音也帶了些慍怒:“你們昨天晚上在一起?”
  他的聲音讓我心中一陣反感,我冷冷道:“你和艾琳娜昨天晚上也在一起!”
  他怔了怔,放低語調,說道:“雅柔,對不起,昨晚我本來是要去你那兒的,但後來,我喝多了……”
  早上我還在為自己昨晚沒有留在家裏等他自責,原來他壓根就沒有去我那兒,心中一陣酸澀,又有一種被欺騙的薄怒,我打斷他的話,淡淡地道:“昨天晚上我也喝多了!”
  “你,你們……”陳定嘉欲言又止的樣子,這讓我更加反感,他是在以自己的心來度別人的行為嗎?
  我說的是實話,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我和韓飛宇什麽也沒發生,但是,我說出來他會信嗎?
  我不想解釋,就像我不想聽他的解釋一樣,我說:“我要開始工作了!”然後掛了電話。這是我第一次掛他電話。
  當我拿著核對過後的單給陳定嘉簽字的時候,他正在辦公桌前埋頭算著什麽,眉頭微微皺起,仿佛什麽問題困擾著他。
  多少次,我都被他這神色牽扯,希望撫平他眉宇間的為難。不過兩個月時間,我卻迷茫地站在這裏,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什麽角色。
  如果他不肯給我們的感情一個定位,他不願意給我們的感情一個交代,我又能怎麽樣呢?問他?求他?離開他?委屈自己繼續與他保持交往?
  我不知道,我也無法想象。
  現在才發現其實我很脆弱,脆弱到不敢麵對可能有的結果。
  我的愛情好像身在汪洋中的一葉小舟,完全不受自己掌控,那隻看不見的手,操控在陳定嘉手中,他知道我的為難,他也知道我的痛苦,然而他給我的答案是要我給他時間,要我等,繼續等,等到他們的婚期已經近在一個月之內。
  我走過去,默然將文件遞到他麵前。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目光迅速籠罩上一層痛苦之色:“雅柔!”
  這一聲,這樣滄桑,這樣動情,這樣無奈,這樣痛楚,我的心被擊中,某個地方有隱隱的痛,我再也無法保持麵上的冷清,但我控製著自己,輕聲道:“這份文件你簽一下吧,下午我要去惠通銀行結算貸款餘額。現在已經到了最後期限,銀行那邊打電話來催了幾次了。”
  他接過文件,低頭簽字,然後拿給我,我伸手去接,他卻握住我的手,焦灼喑啞地喚:“雅柔,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委屈,很難過,是我沒有處理好,讓你為難了。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但是,你不要對我這麽冷漠,不要離開我!”
  我剛剛築起的心的堤壩在他這樣一番話裏,迅速潰不成軍,鼻子一酸,眼睛澀澀的,原來他知道我的委屈知道我的難過,可是,他既然愛我,為什麽就忍心讓我委屈忍心讓我難過?
  他要我給他時間,我已經給了他這麽久的時間;他要我為他著想,我處處為他著想,不哭,不鬧,也不逼他;他要我忍耐,我就忍耐,麵對艾琳娜的咄咄逼人,麵對她的故意炫耀,麵對她的居高臨下,我處處忍耐。
  可是,我也是個人,我的感覺還沒有麻木,我還能忍多久?還能等多久?難道忍到他與她舉行婚禮,忍到我從女朋友的身份變成情人的身份?
  我為他著想,誰又為我著想?這一份感情,我撐得這樣辛苦,我在暗夜裏傷心落淚,借酒澆愁,他又在哪裏?
  我隻是個小女人,我沒有那麽偉大,我隻希望失意的時候有人陪,我隻希望有人嗬護有人愛。我付出全部的愛,可是我又能得到什麽?
  淚水終於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他慌了手腳,忙站起來,從紙巾盒裏抽出紙巾,一隻手扶住我的肩,一隻手來幫我擦淚。
  我肩膀抖得厲害,全身像風雨飄搖中的一片葉,淚水擦也擦不幹。
  陳定嘉一把將我擁入懷裏,痛苦而無奈地道:“雅柔,對不起,你,你別哭了,這樣,這樣不好!”
  伏在他溫暖的懷中,心情稍微安定了些,我別無所求,不管他窮也好富也好,我愛的是他這個人,我隻求可以與他生活在一起,可是,他的懷抱,可以給我幸福嗎?
  嘭嘭嘭!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我和陳定嘉慌忙分開,門口,透過模糊的淚眼,我看見艾琳娜高挑而傲然的身影。

  第二十五章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艾琳娜並沒有表現出滿麵憤怒,也沒有什麽意外的表情,她的臉色非常平靜,甚至還似笑非笑,好像自己是個局外人,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地道:“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陳定嘉尷尬地道:“琳娜……”
  艾琳娜走過來,在我們麵前三步遠處停了下來,上上下下打量我幾眼,又看陳定嘉,笑靨如花:“嘉,你怎麽把江小姐惹哭了?讓女人哭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啊!”
  “嗯,哈……”陳定嘉在艾琳娜的目光注視中避開了目光,似乎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他的神色,就像一隻被逮住的偷腥的貓。
  看到他的樣子,我心中暗暗失望,也不想再看。我把文件放進文件夾,說道:“陳總,我先走了!”走出去的時候,我沒有看艾琳娜,我知道她對於我和陳定嘉的關係,其實早就心知肚明,既然已經說開,我沒必要再在她麵前掩飾。
  在外麵辦公室裏,小金驚愕地看著我紅腫的眼睛,似乎想問什麽,但張了張嘴,什麽也沒問出來。
  回到辦公室,我伏在桌上淚流滿麵,我該怎麽辦?選擇離開,我不甘心,選擇留下,又是這樣的局麵。本來是甜美的愛情,為什麽現在就成了一塊雞肋?
  門突然被推開,陳定嘉衝進來,我透過淚眼和他對望,過了半晌,他慢慢走過來,默默地將我擁進懷裏,任我的眼淚浸濕他的衣服。我們相擁著,以一種悲傷的姿勢,好久,他才道:“雅柔,我保證,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你不要擔心,你給我時間好嗎?”
  我抬起淚眼,問道:“你這樣衝過來,不怕艾琳娜和你翻臉?”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歎息道:“如果失去你,我的人生就沒有意義了。我還管她翻臉不翻臉?遲早我都是要和她翻臉的!”
  我點頭,既然這麽久都等了,這最後的一個月,我又有什麽不能等,再心酸再難堪,也就這一個月時間。
  我沒有問他昨天和艾琳娜發生過什麽,隻要他能夠回到我的身邊,我願意不去想那些讓我心傷心痛的事情。
  他也沒再問我和韓飛宇昨天發生過什麽,我們都在逃避,用一種大度寬容來逃避,用一種膽怯的包容來逃避。那成了我們心中最柔軟也最不可碰觸的角落,除了逃避,我們無法麵對。
  或者如張愛玲所說,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見我情緒已經平複,他扶我坐下來,柔聲道:“雅柔,我跟你說過,現在艾琳娜不隻是和我有婚約這樣簡單,她有太多的股份,我要想到一個穩妥的辦法才能和她攤牌,在這之前,我就算違心地做出什麽,你也要體諒我!”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對我說?”我抬眼看他,從他目光中看到一絲狼狽。
  他扶住我的肩,低沉地道:“雅柔,我不想瞞你,今天晚上,我和她要一起出席一個酒會,這是為了公司的需要,到時有些什麽逢場作戲的舉動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所說的那些逢場作戲的舉動,自然是在麵對媒體,或者麵對外界客戶時和艾琳娜的親密。我既然答應給他時間,這些,我又能計較得過來嗎?
  心是痛的,我就像生生地把自己的心撕裂開來,但是,我還要藏著掖著,即使在他的麵前,我也得表現出那種絕望的大度。
  見我不出聲,他扶著我的肩的手微微用力搖了搖,看著我的臉說:“雅柔,如果你不願意,我就不去了!我推掉這次酒會,這樣的應酬,我本來就不喜歡!”
  我搖搖頭,無力地道:“算了,你去吧!”
  他臉色頓時放鬆下來,在我頰上輕輕一吻,說道:“親愛的,那你要開心點。我出去工作了,今天晚上,我去你那裏!”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慢慢跌坐在坐椅上,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隻有一片空茫,無邊無際的空茫。
  晚上,我回到四壁清冷的家。
  同樣的家,有陳定嘉的時候,充滿了溫馨甜蜜,沒有他,就感覺孤寂冷清。原來不管什麽樣的環境對人影響都不大,影響大的是人的心。
  對著電腦,我把心裏的煩悶化為文字敲出來,發送到不關風月的對話框裏。這些天,我發現我開始依賴他,雖然沒有告訴他我和陳定嘉的關係給我的困擾,但是我的心情,我所有的煩惱,我都願意和他分享。他的安慰可以讓我的心靈得到暫時的安寧。
  也許我不是在他那裏求到心的安寧,而是,我壓抑太久的心情需要傾訴,而他,一個不會與我見麵、一個相隔著網絡的人,給了我這樣的安全感和傾訴欲。
  消息發送過去,他的頭像馬上亮了,他說:“初熏,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但是,不管遇到什麽事,你要快樂!”
  這段時間,他好像都在線。我問他:“為什麽你這陣上線這麽頻繁?”
  他回答:“我在家休息,這一陣沒有什麽事。”
  我不知道他從事什麽工作,網絡有網絡的交往規則,現實中的事,越少提起越好。網友最好是保持那種單純的精神交往,這樣,彼此都不會有負擔。
  我說:“風月,你有沒有遭遇過感情的困擾,如果遭遇困擾,你一般會選擇什麽樣的方式來解決?”
  過了好久,他才敲出一段文字:“初熏,愛情是簡單卻又讓人難以把握的事情,感情的困擾,誰都遭遇過,如果,任何困擾都有好的解決方式,愛情就不會讓人那麽痛苦了。”
  “能談一談你的感情困擾嗎?”我想了想,又敲道,“我很殘忍,是不是?每個人的困擾都在內心深處,隻想把它們藏得越深越好,我卻要你將它們掀開。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
  “我不知道困擾是不是可以分享的,但是,我能感覺,現在,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也許說出來,會讓我們彼此都好過些!”
  隔著網絡,我不知道他的臉,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憂傷。
  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那我就再殘忍一回。
  他敲過來一大段文字:“愛情是最無厘頭的,它完全不講道理,你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來,也不知道它以什麽樣的方式來。我愛上了一個女子,但是是在錯的時候。所以,我隻能壓抑自己的感情,在遠遠的地方感受她的喜樂悲歡。她很能幹,但是,並不是能幹的人就能得到生活的豐厚回報,有些時候,看到她的無助和無奈,我雖然表麵上隻是安慰她一下而已,但卻希望盡我所能幫助她。我們不是戀人,隻是朋友,我隻能用朋友的身份守望她。她有愛著的人,我隻能祝福她,希望她能幸福!”
  不關風月愛上的是一個有夫之婦嗎?錯的時候遇上對的人。上天總是和人們開著玩笑,愛情的來到,多半是不合時宜的。所以,雖然在我印象中一直灑脫的不關風月,在遭遇感情的死角時,一樣充滿了無奈。
  我說:“風月,你已經用你的方式處理了你的困擾,你是偉大的,你的祝福她一定可以感受到,也一定會很感激你。我呢,我的困擾和你的不一樣。我不知道是該放棄一段感情,還是該繼續下去。不管如何取舍,我的心都很痛。”
  不關風月說:“聽從你內心的聲音吧!如果那個男人值得你去愛去追求,就不要放棄。但是有時候,並不是所有的得到都是幸福。”
  我歎了口氣,不無憂傷又不無絕望地道:“現在,他和他的未婚妻在參加酒會,我,我在等他。風月,你能體會嗎?我一個人在屋子裏,一邊想象著他和她怎樣在酒會上默契恩愛,一邊在內心裏自我安慰。我很傻,是不是?”
  不關風月沉默,過了很久,他才發過來一排字:“初熏,愛情是最折磨人的東西,你要保重自己!”他沒有對我的感情作任何評價,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來定位這段感情,何況他隻是個局外人呢?
  陳定嘉又一次失約,晚上他沒有來,我一個人好像困獸,赤著腳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他答應我晚上會來的,他因為什麽事不能來?他被誰纏住了?他和誰在一起?
  任我怎樣壓製自己,我仍然被這些問題困擾著。
  愛情什麽時候成了這樣一杯苦酒,我品出了滿嘴苦澀,卻隻能把淚往心裏咽。
  不,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在淩晨一點這個時候,應酬應該已經結束了,盡管經過了幾次遲疑,我還是撥通了陳定嘉的手機。
  我緊張地聽著電話,等待著他來接聽,但是我的心卻是惶恐的,我不知道他會給我什麽答案,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再次承受他告訴我,他今天不能來的答案!
  電話通了,對麵卻一直沒有人接聽。
  我固執地等待,如果他不接,我就一直打下去。
  在電話快要斷掉的時候,終於通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道:“喂!”
  優雅而動人的聲音,我能想象到拿著電話的她的萬種風情,艾琳娜,艾琳娜,為什麽陳定嘉的電話是艾琳娜接聽的?
  我拿著電話的手直顫抖,那小小的電話頓時重如千斤,我的心像有一把小刀,在一下一下地捅,捅到破,捅到碎,捅到鮮血淋漓,捅到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艾琳娜的聲音緩緩傳來:“即使你不出聲,我也知道你是誰。江小姐,我想我們有必要找個機會談談了。明天上午十點上島咖啡廳,我們見見吧!當然,如果你覺得沒必要,你可以不來。但是我想,這件事由我們兩個來解決,比依賴陳定嘉,似乎更可靠一些。你覺得呢?”
  “他,他在哪裏?”我吸了口氣,終於開口。其實我不問,也知道他們在一起,但是,我不死心,我希望知道更確切的答案。
  艾琳娜輕輕一笑,聲音仍然保持著優雅,那是一種從容的自信,也是一種內斂的張揚:“江小姐,你覺得他會在哪裏?”
  我無聲地掛了電話,這個電話,讓我仿佛經曆了一場廝殺般全身脫力,我跌坐在沙發上,手機從手中滑落,掉在沙發上,輕輕一彈,又落在地板上,發出當的一聲響。
  艾琳娜說的對,其實這場感情的角逐裏,陳定嘉身處在我們之中,我沒法逼他給我答案,我也沒有辦法相信一個月內他真能解決這件事。
  不然,他就不會這邊柔聲安慰我,那邊卻與艾琳娜出雙入對。
  而且,艾琳娜已經對我下了戰書,我除了接受,怎麽能退縮?我又哪裏有退路呢?
  十點,我到了上島咖啡廳。
  艾琳娜在西角的座位上衝我揮了揮手,我走過去坐下,服務生過來,我要了杯卡布奇諾。
  艾琳娜輕輕攪動著麵前的咖啡,經過精心描繪的眉眼間透出來的,還是那種精致的優雅。她抬眼看看我,對我微微一笑,那笑容是胸有成竹的,也是居高臨下的。
  她一直用她的優雅來掩飾自己的真正想法,現在終於也沉不住氣了?既然她約見我,說明她還沒能把陳定嘉抓在掌心裏,所以想在我這兒另找一個突破口,讓我知難而退。
  我也看著她,臉色平靜,盡管我的心情並不平靜。
  她等杯中的漣漪慢慢散開,才端起來輕啜了一口,然後抬眼看著我,緩緩開口:“我不希望浪費更多的時間在這場角逐之中,而陳定嘉,我是不會放棄的,江小姐,你開個價吧。”
  我不由得笑了,我以為她會用什麽方法來讓我知難而退,原來,也不過是有錢人常使的方式。她以為有錢能使鬼推磨嗎?我還沒那麽缺錢,而且,我隻求生活無憂,不是個斂財狂。
  “你覺得很好笑?”艾琳娜看著我,臉色不見慍怒,也不見羞惱,隻淡淡地問。
  “你不覺得很好笑嗎,艾副總?你以為所有的感情,都是可以用錢來衡量的嗎?”我不無嘲諷地說。既然已經撕破了麵皮,我也不需要藏著掖著,即使因為這樣,我會馬上成為失業一族,但為了捍衛自己的感情,付出這些是值得的。
  艾琳娜也笑了起來,她嫵媚地瞟了我一眼,輕言細語:“江小姐,你覺得不可以嗎?其實所有的感情都是有價的,如果有人認為無價,隻不過是別人給的價太低!”
  “那你以為,我那麽缺錢,那麽愛錢嗎?”
  她輕輕搖頭,緩緩開口:“我知道你不缺錢,我也知道你不愛錢。我要你開價,不是用錢收買你,隻是不想你到最後一無所有。”
  “你的好心我領了,即使最後一無所有,那也是我的選擇!”我淡淡地道。
  即使我輸,我也要輸得有自尊,她的錢,是對我感情的一種侮辱。
  “你的意思是,我們沒得談?”艾琳娜看向我的目光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那種胸有成竹的感覺反倒更加強烈。
  “是的,艾副總,我承認在各方麵的條件,我都不如你,但是,我有追求自己感情的權利!”
  “當然,”她笑了,“但是,江小姐,你很不識時務,和我爭,你根本沒有勝算啊!”
  “我明白!”我毫不退縮地道,“我可以選擇離開公司,但是,我不會選擇出賣自己的感情!”
  她搖搖頭:“你錯了,江小姐,我一向公私分明,我沒有要你離開公司的意思。”她把目光投到我的臉上,唇邊泛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再說,江小姐,如果你離開公司,你不是機會更少了嗎?平心而論,你是個很優秀的助理,我不會因為你愛上我的未婚夫,就用這種幼稚的手段來對待你。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在工作上,我們是上下級關係;在感情上,我們不過是同時愛上了一個男人的兩個女人而已,你自己也要區分開來!”
  她有這麽大方嗎?她不趕我走,倒給我們這麽多相處的機會?我狐疑地看著她。
  她再笑,嫵媚風情:“江小姐,還有二十多天,我們就要舉行婚禮,你的堅持實在讓我肅然起敬!”
  我不理會她唇邊的嘲諷,淡然道:“隻要你們還沒有舉行婚禮,我就有理由繼續堅持。”
  “我不反對你的堅持,笑到最後的人,才是最終勝利者。”她笑著舉起咖啡杯,說道,“江小姐,昨天晚上我和陳定嘉約好明天去拍婚紗照,你覺得他會去嗎?”
  我一怔,他們都要去拍婚紗照了?他一邊要我給他時間,一邊有條不紊地和艾琳娜籌備著婚禮細節,我到底該不該信他?
  艾琳娜放下杯子,站起來道:“江小姐,我先失陪了,我們十一點還要去參加景泰的聯誼酒會呢!”
  一陣淡淡的香奈兒香水味從我身邊飄過,她步履優雅,風姿綽約,處處彰顯著她的優勢。
  我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我非常清楚,艾琳娜說的都是真的,陳定嘉的行程小金一清二楚,我來赴約的時候路過他辦公室,就聽見她正電話提醒陳定嘉今天的酒會時間,隻是當時我不知道,和他同去的是艾琳娜。
  其實我該想到的,隻是我內心一直逃避,不願意相信而已。

  第二十六章 變化措手不及
  慢慢把一杯咖啡喝完,我還是不知道身在何處,在麵對艾琳娜的時候,我不想示弱,但我的心,實在脆弱得很。
  在愛情的爭逐之中,隻有擁有愛的人,才能理直氣壯,充滿底氣,可是,我現在那麽不確定,我以為我擁有的是整個世界,張開手,卻發現手心裏什麽也沒有。叫我如何可以以為自己擁有愛而傲視一切,又叫我如何可以覺得自己是充滿勝算的那個?
  走出咖啡廳,外麵仍然是車如流水,刺眼的陽光罩在頭頂,似乎要曬幹人們內心的陰霾。可陰霾存於心中,即使太陽再強烈十倍,又哪裏可以驅除?
  我獨自走在街道上,腳步虛浮。
  從咖啡廳到辦公樓並不遠,我卻覺得前路一片茫然。我緊緊抓著手中的包,仿佛那個包能給我一些力量讓我支撐下去。
  走到辦公樓下,正看見陳定嘉與艾琳娜並肩走出來,陳定嘉似乎正和艾琳娜說到一個什麽開心的話題,兩個人都是笑逐顏開,和諧親密地向他的帕薩特走去。
  我離他們還有些距離,但艾琳娜顯然看見我了,她衝我笑了笑,笑意裏明顯的勝利意味兒,不過她還是充分展示了自己的風度,並沒有因為見到我在遠處,就故意與陳定嘉做出什麽親密的舉動來向我示威或炫耀。
  陳定嘉沒有看見我,他們上了車,帕薩特在停車位緩緩倒出,畫了半個弧,開走了。
  我目送著車開遠,這一刻,我的思維已經罷工,有艾琳娜之前的明示,我早有了心理準備。他們都能在一起過夜,何況現在隻不過是親密同行。
  我更清楚自己的劣勢,我的心已經越來越沉,我並不絕望,但也無法樂觀。也正因為我如此,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不至於讓我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
  站在原地發了陣呆,等心情平複些,我走進大堂。
  電梯還在五樓,正一路向下,我按了鍵,靜靜地等。
  電梯下到一樓,打開來,韓飛宇走了出來。見到我,他怔了一下,奇怪地道:“你生病了?臉色這麽蒼白!”
  我沒有在意他的措辭,也沒有看他,像行屍走肉一般進了電梯,韓飛宇探究地看著我,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電梯門緩緩關上,他的身影在我眼前漸小,最後,連他的臉、他探究的眼也被電梯門隔在外麵。
  我捂住臉緩緩蹲下,我以為自己會淚流滿麵,但沒有,除了滿身滿心的疲憊,我連一滴淚也沒有。
  到了八樓,我站起身來,從容地從包裏拿出一麵小鏡子,鏡子裏我的臉色的確很差,但這不會影響我了。
  我決定讓自己在堅持與放棄中作一個選擇,也讓陳定嘉在我與艾琳娜之間作一個選擇。這份感情,既然堅持如此疲累,如此未知,我又有什麽理由繼續堅持?
  我給陳定嘉一次機會,如果今天,他會去找我,我願意再等一個月,等到在他承諾給我的期限裏,是否會為我們的感情做一個交代。
  如果今天他沒來,那麽,我給自己一個機會,讓我自己能從這樣的疲累中脫身出來。
  縱使感情易放難收,但既然愛得這樣痛苦無望,那也隻能揮劍斬情絲了。
  回到辦公室,我開始著手工作中的事。雖然我不知道我還能在宏圖待多久,但在職一天,就得努力工作一天,這是我的原則。
  中午,陳定嘉和艾琳娜沒有回來。
  我若無其事地去吃午餐,下午仍然埋頭繼續工作。
  其間韓飛宇到我辦公室來取一份資料,他難得正經地問我:“你到底怎麽回事?受什麽打擊了?犯得上這樣拚命工作嗎?”
  他說的對,我確實受打擊了,我被愛情這柄看不見的利劍傷得體無完膚,我已經準備抽身而退,準備識時務了。
  這不是因為與艾琳娜先前一番交談後我的知難而退,恰恰是因為我痛定思痛後的壯士斷腕的決心。
  我把他要的資料拿給他,輕輕地道:“沒有,昨晚沒睡好,精神比較差!”
  他看看我,見從我臉上看不出什麽,也不便多問,揚了揚手中的資料,說道:“怎麽少了月度報表?”
  我怔了怔,果然少給了他一張,我默然轉身,又從電腦裏調出來,打印了一份給他。
  他說:“謝了!”
  我淡然:“這些資料你那裏都有,為什麽還要從我這裏拿?”
  他聳聳肩,笑道:“你這裏最完整,而且分門別類,有條有理。當然是從你這兒拿更加省事了!再說,我可以借這個機會多看你幾眼!”
  不理會他似真似假的玩笑,我沉默著低下頭,繼續整理我桌麵上的資料。
  我的平靜沉默讓他再度驚訝,他語氣裏帶了七分調侃三分憐惜地說:“小柔你沒救了,如果你再這樣下去,你會變成行屍走肉的。”
  我說道:“不會的,你放心!”今天過後,我要麽在陳定嘉的愛裏幸福無邊,要麽離開這個傷心地,他不會看到我行屍走肉的樣子。
  可是多悲哀,我的快樂不由得我做主,而是牽係在陳定嘉手上,在他的一念之間。
  整個下午,我都沒有去陳定嘉的辦公室,有一份急簽的文件,我拿到小金那裏,叫小金拿去簽好後拿給我。
  下班的時候,陳定嘉的電話打到我手機上:“雅柔?我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你,你在哪裏?”
  “我一直在辦公室!”我淡淡地道。
  “哦,這樣,我來看你。”
  “不,不用了。已經下班了,我有點事,要先走!”我確實已經收拾好了桌麵,準備下班了。
  “雅柔,你怎麽了?”陳定嘉從我的聲音裏聽出異常,關切地問。
  “沒什麽,我很好!”我說,“我約了朋友見麵,先掛了,再見!”
  我非常果斷地掛了電話,然後走入電梯,下樓。
  我約了鍾欣一起去看寧楓,本來我可以下班後就去,但一是我心情不夠好,二是我沒有單獨和寧楓相處的心理準備。
  他已經出院,在家裏休息。
  拆去身上的繃帶,換去了病號服,他又恢複了灑脫帥氣。對我們的到來他很高興,笑逐顏開地把我們迎進屋去。
  單身男人的房間,竟然並不淩亂,看寧楓已經生龍活虎,我和鍾欣也不客氣,在沙發上坐下,任他拿飲料拿水果來招呼我們。然後我們邊看電視,邊東南西北地閑聊。
  心情很輕鬆,我久久壓抑在心中的那份煩悶,在不知不覺中消退不少。我慶幸當愛情進入死角的時候,我還有友情的滋潤。
  上天對我還不算太薄,不是嗎?
  在寧楓處待到九點,我謝絕鍾欣要開車繞過好幾條街道送我回去的好意,叫了輛TAXI。在TAXI上回想著一天發生的事,我覺得自己是真的可以試著忘記一些事情了。
  回家後我先洗了個澡,穿著那件真絲吊帶睡衣,赤著腳走在地板上。地板上涼涼的,那份涼氣直沁入心底,我的心倒也並不如何煩躁。
  開了電腦,不關風月仍在線,我點開對話框,想告訴他我的決定,或者他會給我一些啟示。敲了幾個字,突然感覺到我這陣對他的依賴,我似乎習慣了把自己的喜怒哀樂都透過網絡告訴他。經過分享的快樂是不是成了兩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當我告訴他後,便覺得完成了一件大事。
  這一發現讓我嚇了一大跳,我對著對話框發了幾秒鍾的呆,狠了狠心,關掉了,然後關了QQ,毫無目的地點開網頁看新聞。
  我不知道陳定嘉會不會來,也許不會吧,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在意了。如果他不來,我正好可以救贖我自己。
  可是為什麽,我還是會不斷地看手機,不斷地期盼著會有他的電話或短信進來?
  我恨自己這樣當斷不斷,恨自己拖泥帶水,可是,我真的愛他啊,我曾經那麽希望用我的柔情撫平他眉間的滄桑,那麽希望用我微薄的力量幫他渡過難關。在艾琳娜出現之前,他也給過我柔情蜜意,給過我溫情縷縷。
  不要再想了,不是說過隻給自己這一次機會嗎?
  我努力讓自己的思緒沉澱到電視上的肥皂劇裏去,讓我體會一下別人的心情,也在別人的故事裏喜怒哀樂一把。
  十一點,陳定嘉來了。
  開門看見他的那一刻,我有些發呆,心中有什麽東西沉了下去,又有什麽東西升騰而起。
  他輕輕地將我擁進懷裏,衣服上香奈兒的香水味刺得我眼睛酸澀,艾琳娜用的,就是那款香水。但是我什麽也沒有說,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夜晚,可以與他靜靜地待在一起,不是我一直期望的嗎?
  我隻有一顆小小的心,他來了,心便滿了。
  我們在沙發上坐下,陳定嘉笑容滿麵地湊在我的耳邊,輕聲而溫柔地道:“親愛的,我有禮物送給你!”
  “什麽禮物?”我微笑。
  “閉上眼睛!我數到三你再睜開!”他含情脈脈地看我。
  我閉上眼睛,聽著他略略帶點得意的聲音:“一、二、三!”
  睜開眼睛,眼前有一簇亮光,他手掌托著一個精美的首飾盒,裏麵是一條漂亮的鑽石項鏈。他柔聲問道:“喜歡嗎?”
  我心中有些失望,這是他第一次送我禮物,可他為什麽要送我禮物呢?為了補償,還是為了安撫?又或是因為感覺我先前的冷淡,覺得要失去我了,所以才用這種方式讓我開心,讓我回到他身邊?
  我不願想太多,微笑點了點頭。
  他輕輕地拿出來,溫柔地幫我戴好,左看右看,滿意地道:“真漂亮。雅柔,你皮膚好,這條項鏈很配你。”然後在我的頰上親吻了一下。
  我輕聲道:“謝謝你,嘉!”
  “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他賣起了關子。
  “什麽好消息?”我好奇地問。
  他伸手攬住我的肩,讓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才道:“公司現在發展狀況非常好,我們可以考慮開個分公司,武漢那邊有家化妝品公司我們有意向把它收購過來,所以下周我們去那邊考察一下。這次出差,有兩周時間,就我跟你。我們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二人世界,而且,我們還可以抽空去你家拜會一下你的父母。你說,這是不是好消息?”
  “真的?”我喜形於色,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可比那條鑽石項鏈讓我感興趣多了,我不敢相信地再次重複,“就我跟你?”
  “是啊,這是我特意安排的。”陳定嘉見我這麽開心,他也興致很高,“這些天忙應酬冷落了你,這半個月時間,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那,你不在這邊,公司怎麽辦?你們的婚期已經近了,你,你怎麽辦?”我疑惑。
  “公司的事我會安排妥當的,至於婚期,那自然是延期了,延期之後,我有更多的時間從容處理這件事。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陳定嘉深情地凝視著我,溫柔地道。
  我看著他的臉,眼眶慢慢濕潤,這一刻,除了充盈在心底的幸福,所有的委屈失落悲觀憂傷全都無影無蹤。因為愛,我患得患失,把自己整得疲憊不堪,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庸人自擾,我完全沒有必要這樣。他這樣的苦心,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我的心從來沒有這樣的安定,在他的懷抱裏,我覺得我已經擁有了整個世界。
  出差的時間定在下周一,周五的時候,我就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小金那邊也訂好了機票,我們說好,周一早上,不用來公司,我們直接坐飛機去武漢。
  考察不需要這麽長時間,顯然陳定嘉這樣安排,是為了給我們營造充分的二人世界,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回襄樊去見我的父母。我偷笑著想,這算不算假公濟私呢?就算是吧,我們為自己的愛情“假公濟私”這一回。
  周一,我提著個小小的行李包去機場,來得太早,陳定嘉還沒到,我在候機室外等待。半個小時後,我終於看見了那輛熟悉的帕薩特。
  不是去出差嗎?他怎麽開著自己的車來了?我有些奇怪,車在停車位停好,門開了,陳定嘉走了下來,我正要迎過去問他,這時,右邊的副駕位車門也開了,艾琳娜儀態萬方地下了車。
  我怔住,走了兩步就再也邁不開步,不是說好我們兩個人嗎?怎麽又多了個艾琳娜?難道,二人世界變成了三人行?陳定嘉是什麽意思?
  艾琳娜首先看到了我,她衝我笑了笑,然後和陳定嘉並肩向我走來。
  我站在那裏目光盯著陳定嘉,他們已經走到我麵前。艾琳娜左右看了看,微笑問道:“怎麽韓總監還沒來?”
  韓飛宇?難道還有他嗎?
  我疑惑地看向陳定嘉,陳定嘉沒有看我,他看了一眼我的提包,然後也像艾琳娜一樣,目光在人群裏搜尋。
  我不知道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我隻看著他們,什麽也沒說。
  陳定嘉說:“可能是堵車了!”
  原來韓飛宇真的會來,陳定嘉為什麽事先不告訴我,並不隻是我們兩人,而是四人行?他告訴我,至少可以讓我先有個心理準備,但是,他什麽也不說,就讓我這樣措手不及地迎接這一切,讓我身在一片雲山霧罩中不明所以。
  如果這不是公共場合,如果不是有艾琳娜在他身邊,我一定會忍不住質問他,但是現在,我隻能把這一切都吞進肚子裏。
  艾琳娜笑得親切極了,但那種居高臨下的優勢也表現得明顯極了,她道:“江小姐,這次去武漢那邊考察,可要多多辛苦你們了。我想,以江小姐的精明能幹,一定能交給公司一份滿意的答卷!”
  她的意思,好像她並不去?難道她這麽大方,來送我們嗎?
  這時,一輛出租車開過來,從搖下的車窗裏,我看到韓飛宇的臉。
  韓飛宇下車,從後備箱裏拿出個小小的行李箱,對陳定嘉和艾琳娜笑道:“怎麽,兩位這麽有雅興,還來送我們上飛機?”
  他說什麽?我猛然把目光移向陳定嘉,他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證實了韓飛宇的話,這一趟出差,不是我與他去,而是我與韓飛宇去。
  可是之前,他明明告訴我,是我與他的兩人世界,我們一起去武漢,然後去拜訪我父母。他居然騙我,用偷梁換柱的手段來把我蒙在鼓裏。可笑我,還滿心憧憬,滿心希望,滿心幸福地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期待著與他共同度過美好的兩周時間。
  他明明白白告訴我,我會不接受嗎?為什麽要使用這種手段?他何苦讓我前一刻還身在天堂,後一刻,卻讓我跌入地獄?
  昨天,他還問我衣物收拾好了沒有,告訴我武漢那邊這兩天可能會下雨,卻沒有一字半句說,那個和我一起出差的,不是他。
  他一邊把我哄得心花怒放,一邊和艾琳娜配合無間。
  在他眼裏,我是什麽?
  我心中的悲怒,早已從眼裏傳遞過去,可是,他若無其事地與韓飛宇說笑,根本無視我的目光。
  倒是艾琳娜,異常體貼地道:“江小姐,這一陣你臉色一直不好,那邊氣候變化大,你可要注意身體呀!”她的這番“體貼”,自然不是出於真心,不過是用不著痕跡的方式,來向我炫耀她的勝利。可是,卻讓你惱不得也恨不得,就像一拳打在空氣裏,連個著力點也沒有。
  陳定嘉說:“時間差不多了,飛宇,你們進去吧,祝你們一路順利!”
  艾琳娜挽住陳定嘉的手臂,笑道:“我們就不送你們上機了,華氏今天舉行十五周年慶典,我們得早點過去。”
  “再見!”韓飛宇拖起行李箱,陳定嘉再看了我一眼,和艾琳娜上了車,車子倒出停車位,然後絕塵而去。
  一種感情到了極致,表情往往會大相徑庭,我傻子一般盯著遠去的車影,心中連惱怒也不會了。
  韓飛宇拉了拉還站在那裏的我說:“走吧,要登機了!”見我不動,他搖頭說道,“既然愛得這麽痛苦,又何必再愛呢?”
  我瞪了他一眼,拖了行李,走進安檢。
  不管我心裏對陳定嘉有多少怨恨,有多少不滿,但是現在,我是為了工作出差,我無法拋下行李,去質問他為什麽這麽對我。工作和私情,我必須分開。然而我的心很痛很痛,痛到我連呼吸也困難,但是,我仍然堅持昂起頭向前走,每走一步,我都感覺有看不見的碎片撒落下來,那是我破碎的心。
  陳定嘉,你連解釋也不給我嗎?
  我該拿你怎麽辦?我該拿這份感情怎麽辦?

  第二十七章 輕浮掩飾下的真麵目
  從飛機起飛直到降落,我一直默默無語,我覺得我已經傻了,在麵對陳定嘉和艾琳娜的那一刻,我就傻了,我不知道如何思想,不知道如何應對,也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韓飛宇跑前跑後,安排著所有事情,把我安頓好後,他便出了酒店。我洗了個澡,躺在酒店的床上,不知道身在何處。
  上飛機前的那一幕不斷在我眼前回放,陳定嘉的臉,艾琳娜的臉,韓飛宇的臉,還有他們的笑,若無其事的笑,得意收斂的笑,高深莫測的笑……
  隻有我是個傻子,在一切安排好的情節裏,我懵懂無知,像一個被人牽線的木偶。
  我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陳定嘉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他說要補償我,要和我一起在武漢那片天地裏享受二人世界,可是,最後他不過是把我一人送走,自己卻和艾琳娜去參加華氏的慶典,他怕我攪局?怕我壞他好事?原來我的隱忍與理解,換來的不過是這樣的結局,那麽在他心裏,我到底排在什麽位置?
  他送我項鏈,對我甜言蜜語,可是,一轉了頭,他卻擁著艾琳娜,出現在報紙的頭版頭條。這能讓我相信,這一切都是艾琳娜的手段,這一切,都是艾琳娜布的局嗎?
  我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我實在無法調整此時自己的心情,疲憊和困倦攫住我。那種從心底裏生出的疲憊,讓全身都軟得沒有半分力氣。
  可是我又睡不著,從認識他開始,點點滴滴的小事全湧上心頭,像放電影似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盤旋,糾纏……
  叮咚——
  門鈴響。
  我掙紮著起身,晃晃悠悠地去開門,韓飛宇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想必剛從外麵回來。看見我穿著睡衣,他呆了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轉身進屋。
  他關上門,也隨我進來,一邊走,一邊不無嘲諷地道:“沒想到這樣的天氣,你居然會在酒店裏睡大覺。難道一場戀愛,會讓你的情商也變得這麽低嗎?”
  “情商低又怎麽了?我一向情商低!”我負氣地說。這個時候,我沒有心情來回應他一貫的調侃。
  他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準備花多長時間來讓你的傷愈合?”
  我在沙發上坐下來,淡淡地道:“我的事不需要你來管!”
  他在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冷下臉色道:“我並沒有管你的事,你願意幽怨,你願意像個棄婦,我又能說什麽?”
  我愕了一愕,他從來都不對我這樣說話,要麽嬉皮笑臉,要麽玩世不恭,什麽時候會變得這樣冷峻。但這神色也激怒了我,我不客氣地道:“既然知道你不能說什麽,你就閉嘴。”
  他臉色頓時鐵青,惱道:“對你的私生活,我不會置喙一詞的,我過來找你,是談工作的事。如果你現在沒有心情,我可以換個時間!”
  我的態度是有些過分,但是他這樣的表情,卻讓我無法軟下口氣,我道:“那你出去吧,我換衣服了去你那裏再談!”
  他站起來就向外走,走了一半,又回過頭來道:“江助理,我寧願看你張牙舞爪的樣子,也不想看你一臉幽怨。你在恨我嗎?你以為是我破壞了你們原本應該有的一個浪漫的出差機會嗎?”
  他不叫我小柔而叫我江助理的時候,臉色再也不見半點輕佻,好像換了個人似的。而且他的話一針見血,我承認我是有些惱他的,雖然我明知道那並不關他的事。那不過是我煩悶的心中難平的怨氣而產生的一種毫無由來的遷怒。
  也許,他也隻是臨時接到出差的通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李代桃僵。
  我側了臉,雖然不肯道歉,語氣卻軟了,道:“你別妄自揣測,我承認我沒有調整好心情,但是我也不會無理取鬧!你先去吧,我很快過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開門出去了。
  我換去睡衣,到他的房門前敲門。
  他把門打開,靠在門框上看著我,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眼底有幾分探究,似乎在懷疑,此時的我是不是能夠把心神放到工作中。
  我淡淡地道:“你準備站在門口,和我談你的收獲嗎?”
  他讓開身子,道:“進去談吧!”
  他把一些文件在茶幾上攤開,說道:“這是我剛拿回來的資料,你看看,明天上午,我們需要去現場考察一下。”他看了我一眼,“這個需要你親自去跑,我對這塊完全不熟悉。”
  我坐在沙發上,把文件拿來看,聽了他的話,抬頭看他一眼,他連研發那塊也那麽熟,對別的會很陌生嗎?但是他似乎並不想把他的優勢全都展現出來,我也沒有必要點明,隻是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家叫飛翔的化妝品公司是因為沒有資金周轉,又沒有訂單,所以不得不考慮另想他途。他們本來準備宣布破產,但那樣一來,他們的資產會被封存,最後將一無所得。而宏圖的介入,算是恰到好處,被並購總比破產好。
  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飛翔公司值不值得我們並購,如果購來的隻是一個死公司,白白地投入資金和人力,也沒有什麽起色,那就是決策失誤。做生意最大的目的便是利潤,有利可圖一切好說,無利可圖誰會做那吃力沒回報的事?
  這些資料是今天韓飛宇一到,就先與飛翔的相關負責人接洽上了,然後拿來的。我們需要先從資料上分析並購的可行性,然後去核實資料上所顯示的數據是否真實。
  其實這一塊工作,交給我和韓飛宇是不太適合的。
  我還勉強,畢竟是總經理助理,對公司的營運狀況很熟悉,也了解公司的動向和底牌。但韓飛宇負責的畢竟是營銷方麵,飛翔失利的原因固然也有營銷方麵的失利,但那不是我們現在要考慮的首要問題。
  原本,陳定嘉是最適合的出差人選。
  我歎了口氣,思緒又繞回了原點,這讓我對自己很不滿意。我不得不再次強迫自己不要往那方麵想,陳定嘉即使真的為了避嫌或是別的什麽原因不與我一起出差,但也應該不會拿公司的利益來開玩笑。
  從工作的角度來分析,韓飛宇為什麽會得陳定嘉如此信任如此看重呢?
  我看向韓飛宇,他正低頭看資料,手中的筆畫出一條淺淺的波浪線,把一個數據標了出來。他的神色中不見半點輕佻,渾身都散發出成熟穩重敏銳的氣質。
  我一怔,這個人是韓飛宇嗎?
  我認識的韓飛宇輕浮不羈,固然聰敏,卻不堪擔當重任,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型的,即使他做出營銷的驚人業績,我仍然對他沒有什麽好感,無法把他和他的業績聯係在一起。
  但現在,他什麽也不用說,什麽也不用做,從他的眼神,從他的臉色,從他的坐姿,從他略略皺起的眉峰,就讓我推翻了從前對他的感覺。
  我探究似的看著他,其實那晚坐錯車,他就是這樣,沉穩卻不古板,敏銳卻也風趣,那晚我對他是很有好感的。但他在宏圖,為什麽會表現出那樣的一麵?
  我百思不得其解,隻盯著他發呆。
  片刻後,他又標出一個數字,並畫了重重的一個圈,然後頭也不抬地道:“你看夠了沒有?數清了我有幾根眉毛嗎?”
  他的話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不由得有些尷尬,隻好掩飾地笑笑,說道:“從來沒看到過你這樣認真工作,有點好奇。”
  “哦?”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向資料,“難道你覺得我的業績,都是喝酒喝出來、追女人追來的嗎?”
  他倒坦率,知道他在公司裏給我們的形象就是如此。我又想起鍾欣的話來,鍾欣說:“以他的條件,沒必要對你們公司內部的女性職員玩曖昧,除非他饑不擇食。”他自然不可能饑不擇食,到底哪個形象才是他真實的形象?如果現在是,那他在宏圖,為什麽要表現出那一麵?
  我不怕打擊他,老實地道:“當時確實是這麽認為的,現在不這麽認為了。”
  他的筆還停留在紙上,眼睛也沒離開那些數據,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別人怎麽看我無所謂,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就行了。”
  “你想要什麽?”我脫口而出,話出口後又有點後悔,即使現在我和他已經不陌生,但我怎麽能問這樣的問題?但話出口已收不回,我隻好訕訕地笑了笑。
  他放下筆看著我,目光閃亮,裏麵似乎包含了很多信息,他身子前傾,湊近我一些,用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道:“我想要的,以後我會告訴你,現在,還不到時候!”
  我不由自主地往後靠了一下,拉開與他的空間距離,我揣摩著他的話,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輕輕一笑,說道:“很好,小柔,現在的你,才是我認識的你。記住,不要為了一個不值得愛的男人牽腸掛肚。”
  “你又來了!”我皺皺眉。
  他淡然:“我不信你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隻是你一向習慣自欺欺人罷了。這半個月的時間正好可以給你冷靜一下,空間的距離,未必不是好事!”
  我沒出聲,以前他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我氣得下車而去,但這些天的遭遇使我的心倦了,他的話已經不會讓我憤怒。
  我心灰意懶地道:“工作吧,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深遠,我隻當沒看到,低下頭拿了資料過來研究。他搖了搖頭,筆尖再次在資料上劃動。
  我們一起就資料討論了一下,然後分工合作。這一忙碌,時間過得很快,等到整理出一個初步方案,已經好幾個小時過去了。
  資料上沒有多少漏洞,明天隻看飛翔提供的資料是否屬實,然後看他們開出來的價碼我們這邊是否能接受。這些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很煩瑣。不過有半個月的時間,也足夠了。
  韓飛宇扔下筆,伸了個懶腰,說道:“真餓啊,從上飛機到現在,我已經連續八個小時沒吃東西了,一起去吃個飯吧?”
  我笑了笑,無可無不可地道:“也行啊,反正飯是要吃的!”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他對待工作竟然有這樣的熱情?看來我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不過作為朋友,這樣的了解也足夠了。
  聽了我的話,他馬上接口:“小柔,武漢這邊我不熟,至於吃什麽,到哪裏去吃,就由你來安排好不好?”
  “好!”我簡短地答。
  他站起來道:“那走吧,我太餓了,現在我可以吃得下一頭牛!”
  我回去拿了手提包,和韓飛宇一起走出酒店。
  我們找了一家鄂菜館,吃地道的湖北菜。韓飛宇一邊吃,一邊誇道:“湖北菜雖然沒有排在八大菜係中,但還是很有特色的,味道還真不錯,鮮香醇厚,既不像川菜的麻,又不像湘菜的辣,更沒有蘇菜的甜,而是介於之間,吸取這幾大菜係的特色,別有一番滋味!”
  我笑道:“你對菜係還真了解!”
  他不在意地笑笑,道:“去的地方多,所以了解得多了些,人家久病可以成名醫,我嘛,是久吃成名嘴!”
  我笑了笑,看著對麵笑容綻開、健談風趣的韓飛宇,思緒又開起了小差。本來這個陪我吃晚飯,和我聊天談笑的人,是陳定嘉,現在,他在做什麽?陪艾琳娜吃晚飯?和她出席酒會?又或者,兩人正幸福地籌備著婚禮?
  我給小金打過電話,訂機票的時候,她是按艾琳娜的指示為我和韓飛宇訂的。她還告訴我,當時陳定嘉就站在旁邊;她還告訴我,在訂票之前,陳定嘉的辦公室中傳來他與艾琳娜的爭執。那麽最後,是陳定嘉妥協了。
  可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卻要我措手不及地麵對臨時換人的一幕?從他不斷對艾琳娜的妥協中,我已經清楚地知道,陳定嘉不會解除婚約,也不會推遲與艾琳娜的婚期。
  也許我們麵臨的問題,不在他父母的反對,也不在艾琳娜的手段,而在於他自己的內心。他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名譽、地位、金錢……
  至於愛情排在第幾位,隻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我還在廣州,看著他日日周旋在名流之間,看著他與艾琳娜出雙入對,看著報紙上不斷出現的他與艾琳娜的親密照片,也許我會崩潰。或者這段時間的出差,於我是好事呢。我在遠遠的地方,可以眼不見心不煩。
  可我真能眼不見心不煩嗎?為何我麵對著香氣四溢的美味,卻味同嚼蠟?
  韓飛宇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生意場上他舉重若輕,言談舉止敏銳深沉,飛翔那邊還試圖掩蓋的一些問題,但在韓飛宇不動聲色間,便使他們無所遁形。
  在公司的時候,連接電話的小妹他也會玩曖昧,但在武漢,那麽多漂亮的女孩子出現在他麵前,他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如同看一段木頭。
  飛翔公司有個市場部經理,是浙江女子,有典型江南女子的溫婉,皮膚光滑,明眸善睞,長得非常漂亮。或者飛翔想憑借她來走走韓飛宇的空子,這女經理獨自來找韓飛宇好幾次,但韓飛宇並不和她單獨出去。麵對那麽漂亮又風情萬種的女子,他的眼底一片深不見底,毫無迷戀欣賞之意。
  我跟著韓飛宇,竟然完全成了配角,他比我專業得多,也比我敏銳得多。到最後,飛翔那邊的負責人在對韓飛宇的心悅誠服中,再也沒用虛假資料來糊弄我們。
  韓飛宇充分彰顯了他的能力,我再次懷疑,即使是陳定嘉親自來到,也未必能取得這樣的效果,而他辦到了。他有這樣的能力,為什麽就肯屈居於一個小小的營銷總監的位置?
  不過,現在我的心裏一直迷亂,根本沒有心情去細想這個問題。
  陳定嘉,他都這樣對我了,我何苦還為了他的事業牽腸掛肚?
  到第八天,局麵已經完全由我們控製了。
  這幾天裏,陳定嘉天天打來電話,除了問工作,就是訴說對我的思念。當聽著他溫柔惆悵的聲音,我很心酸。關於那天的事,我在等待他給我一個解釋,他還欠我一個解釋。可是,他一個字也沒有提。
  晚上,在酒吧裏,對麵的韓飛宇一臉輕鬆地道:“終於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小柔,這段時間你夠辛苦的了,現在有兩天空閑,你準備做什麽?”
  我把杯中的酒喝了,低下頭道:“我要去處理一些私事!”
  “行啊!”他笑,“這些天你也帶我去了不少地方,我想兩天時間,我應該不至於會把自己弄丟掉。那明天晚上你會回來嗎?我們一起吃飯?”
  我搖搖頭,聲音低迷:“我不知道!”
  一大早,我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束起頭發,坐車去龍泉山公墓。何傑就長眠在這裏,鮮活的笑臉,隻能在照片上看到,除了冰涼的石碑,我感受不到一點他的溫度。
  這些天忙於工作,讓我抽不開身,但我時時想著要過來看看。
  當我站在碑前,輕輕撫去上麵的灰塵,凝望著何傑微笑的照片的時候,那麽久以來一直被我壓抑在心中的傷痛頓時洶湧澎湃,它們奔騰而出,我淚流滿麵,哭倒在何傑麵前。
  我輕輕撫著他的眉,撫著他的臉,撫著他的眼,指尖冰涼。他還是那樣溫情含笑地看著我,隻是,他不會再在我的耳邊輕聲喚我“小柔”,不會再牽著我的手走在馬路上,不會把我擁進他溫暖的懷裏,也不會再理我……
  他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管我怎樣傷痛,怎樣不舍,怎樣留戀,怎樣悲慟,他回給我的,是無盡的沉默,然而,即使如此,在麵對他的時候,我還是感覺一種從身到心的放鬆,這種心情,即使是和陳定嘉情深似海的時候,我都沒有過。
  我看著何傑照片上的眼,這雙眼睛和陳定嘉的眼睛慢慢重合,如果不是陳定嘉有與何傑相似的一雙眼,我會愛上他嗎?
  當初那麽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他,到底是因為我想在他身上尋到何傑的影子,還是因為他自身?
  我可能永遠也無法求到答案,即使我的內心,也無法給出正確的答案。
  我絮絮叨叨地告訴何傑自他走後我所遭遇的事情,告訴他我與陳定嘉的感情,告訴他我現在的處境,告訴他我的彷徨和無奈……
  我想,他在另一個世界裏,一定也在靜靜聆聽我的訴說。
  何傑,你為什麽那麽早離開我?
  何傑,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該拿現在這份感情怎麽辦?

  第二十八章 身心難諧
  夜色逐漸籠罩,墓園裏已經沒有來拜祭的人了。墓園管理人員過來催了我三次,我不得不離開何傑,走出墓園。
  一天下來,我粒米未進,滴水沒沾,走起路來腳下虛晃晃的,似乎身子飄了起來。我搖搖晃晃地招了一輛TAXI,回酒店去。司機見我麵色青白,不時從後視鏡中看我,好像防我暴起發難一般。
  我想他是把我當成暗夜的遊魂了,這麽晚從公墓裏出來,又臉色蒼白,雙頰發青,唇角發烏的女子,也難怪他會懷疑。
  我不理他探詢的眼神,把頭靠在後座上,這樣我感覺舒服了些。
  到酒店門前下了車,付錢後司機急急忙忙把車開走了,我唇邊泛出一絲疲憊的笑,隻是這笑卻不知道是自憐還是自歎了。
  上樓後,我在房間門口找鑰匙,但手伸進包裏掏了幾次,也沒摸到,就在我準備把包裏的東西都掏出來翻找的時候,韓飛宇房間的門開了。
  他吃驚地看著我,一個箭步衝到我麵前,擔憂而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怎麽把自己整成了這副樣子?你早上出門,一直到現在才回來,去了哪裏了?”
  我輕輕推開他的手,繼續翻找鑰匙,韓飛宇一把抓住我的手,說道:“你跟我來!”
  我有點回不過神來,被他拖進了他的房間。一進門,就看見茶幾上擺著一個心形蛋糕,桌上有四菜一湯,一個麒麟鱖魚,一個香茅雞翅,一個精武鴨頸,一個子薑滑藕片,還有一個猴頭菇陰米湯。
  這都是鄂菜,而且都是我喜歡吃的菜,他竟然把這樣一桌菜搬到酒店的房間裏,而且旁邊還有紅酒和果盤。
  我看了好幾眼,又看向韓飛宇,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連禮物也沒準備!”
  韓飛宇拉我到桌前坐下,耐心地把蠟燭一根根點燃了,看著我說:“你許個願吧!”
  我意外地看他,勉強笑道:“你的生日,應該你許願啊!”
  韓飛宇憐惜地打量了我一眼,歎了口氣道:“你現在的日子怎麽過得這麽忘我了呢?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是我的!”
  我呆了呆,我的生日?好像確實是這段時間,今天是幾號?我皺著眉想了想,這段時間的生活真是一團糟,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日子足以說明我過得有多混沌。
  我疑惑地看向韓飛宇:“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要知道你的生日很簡單,”韓飛宇輕描淡寫地道,“我隻需要去一趟人事行政部,誰的生日調不出來?”
  我還要問,他把食指豎在唇邊,輕輕一噓,用夢幻般的聲音低柔地說道:“小柔,不要問十萬個為什麽。你先許願,吹蠟燭,然後我們吃晚飯!好不好?”
  他一片盛情,我除了按他說的辦,還能說不好嗎?
  吹滅蠟燭的那一刻,心中竟然有小小的感動。原來何傑去後,還有一個人會這樣為我過生日,會叫我最愛吃的家鄉菜,陪我一起吃晚飯。
  可是,那個人,卻不是陳定嘉。
  我搖搖頭,想搖掉關於陳定嘉的記憶。不要想他,不要想他,既然生活這樣累,就讓我放鬆一回。
  菜已經有些冷了,不過天氣這麽暖,並不影響味道。何況,麵對韓飛宇的這番盛情,即使再難吃,我也能很開心地吃下去。
  飯後,酒店的服務生過來收走了碗筷,房間裏又恢複了幹淨清爽。
  我在沙發上坐著,默然無聲地看著韓飛宇,他走到我麵前看著我,歉意地道:“對不住,我沒買生日禮物,等你下一次生日,我一起補上!”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說道:“謝謝你,你讓我過了一個愉快又難忘的生日。在我自己都忘了我生日的時候,你竟然為我記著!”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凝視著我,鄭重地道:“小柔,你還記得嗎?前段時間我對你說的話!”
  “什麽話?”我心中一跳,卻裝傻。
  那天,他說了一句話,他一字字對我說:“從今天起,我、正、式、開、始、追、你!”我沒有那麽健忘,隻是我寧願當是他的玩笑。但他舊話重提,顯然不是玩笑。
  韓飛宇低聲道:“我不信你已經忘記了!”
  我不自然地笑道:“那天我們說了很多話……我,我真的不知道你指的哪一句!”
  “小柔!”他輕聲呢喃,眼底一片柔情。
  在他的呼喚中,我神誌有片刻的迷茫,也許是紅酒的原因,他這樣軟軟而深情地呼喚,讓我心中某處迅即柔軟。我輕輕應道:“嗯!”
  他的臉緩緩湊近,在我唇邊印上輕輕一吻。
  我想讓開,心念一起,隻動了一動,他溫潤的唇已與我的唇接觸,這一接觸,就像點燃了他身體的某一根弦,他頓時狂熱起來,一伸手將我緊緊攬進懷裏,那個吻力度也大起來。
  我伸出手推他,但哪裏推得開。
  他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我幾乎手足癱軟,但殘存的理智讓我保持了最後的理性,我用盡全身力氣,猛然推開了他。
  因為用力太大,他在猝不及防下被我推倒在地。
  我撫著額站起身來,頭很疼,是我無意中的動作讓他產生了錯覺嗎?天啊,我這是怎麽了?看著還跌坐在地上沒有起身的韓飛宇,我囁嚅道:“對不起,我,我不能……”然後,我腳步慌亂地急匆匆地向外走。
  到了門口,聽見他輕輕歎了口氣,那一聲歎息那樣沉重,那樣無奈,我的心重重一震,開門的手有些發軟,但我還是打開了門。
  這時,他輕輕地道:“對不起,我,我喝多了!”
  我知道這不怪他,他眼底的情愫告訴我,他對我,並沒有玩弄的心思,他是認真的。而那一刻,如果不是我也意亂情迷,是不會給他這樣的錯覺的。
  我甚至並不討厭他的吻,隻是道德的底線束縛著我,我不能在與陳定嘉糾纏之中再與他曖昧不清。
  女人的身體和心是一體的,在沒和陳定嘉分手之前,我的身體無法接受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
  回到我的房門前,我發現我兩手空空,竟忘了把包拿出來,鑰匙在包裏。沒有鑰匙,我無法進房。
  我徘徊在過道中,現在,我實在沒有勇氣再出現在韓飛宇麵前,拒絕他,需要太大的決心,而且,我不能肯定,我能繼續保持這樣的理性。
  徘徊的時間過久,有服務生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忙,我趕緊點頭,說丟了鑰匙進不了門。服務生去拿來備用鑰匙,幫我把門打開,我終於回到了房間。
  坐在房間的沙發上,回想剛才的一幕,真像做夢。對韓飛宇,我心中是有些歉疚的。但是,我不能接受他,我慶幸自己在最後保持了理智。
  先前不覺得累,坐了一會兒,一天的疲憊侵襲過來,我打了個哈欠,去洗了個澡,上床睡了。
  陳定嘉沒來電話,奇怪的是,我沒有像以前沒等到他電話時那樣整夜失眠。
  第二天,我睡到九點才起床,在房間裏轉了好幾圈,卻不知道應該做什麽。
  這個時候韓飛宇起床了沒有?平時他都起得很早,雖然這兩天工作暫告一段落,但他應該不至於還在睡。
  想來他也和我一樣,覺得這樣的見麵會讓彼此尷尬,所以,也在房間沒出來吧?
  這樣也好,現在,我還沒有想好我該用什麽心態來和他見麵,就當我是在逃避吧,能逃避一時就逃避一時。
  我開了電視,調到一個娛樂頻道上,那明眸善睞的女主持人正妙語連珠,我盯著她微笑的臉,思緒卻跑到九霄雲外了。
  叮咚!門鈴聲打斷我的神不守舍。
  在這裏,除了韓飛宇和服務生,不會有誰來敲門,而這個時候也不是打掃衛生的時候。是韓飛宇嗎?
  我遲疑了一下,我以為他為了避免尷尬不會來找我,看來我想錯了。
  換去睡衣,我才去開門,門打開,門外站的卻不是韓飛宇,我怔了怔,看著那個捧了一大束花站在門口等我簽收的花店小弟,我不解地問道:“你找誰?”
  “您是江小姐吧?這是一位韓先生送給您的,請您簽收!”
  那是一大束藍色妖姬,漂亮得張揚的色彩,卻不會讓人感覺霸氣,幾枝香水百合點綴其間,更添風韻。這花,很美。
  我簽收了,捧著花關了門,進房後,從花裏發現了一張卡片。
  卡片上隻有兩句話:“情到深處人孤獨,為誰風露立中宵!”
  這是韓飛宇的筆跡。
  我拈著小小的卡片,看著上麵的字,不由得有些發呆。
  情到深處人孤獨,為誰風露立中宵?
  我亦不知,我的孤獨是因為誰,我又為誰風露立中宵。
  手機在包裏,包還在韓飛宇的房間。換了平時,我不會讓手機離身的,因為要等陳定嘉的電話。但是,陳定嘉的電話來得那樣不規則,也來得那樣稀少,我也在等待中習慣了失望,並沒有那麽迫切地想接到他的電話了。
  找了個空瓶,放好水,把花插進去,淡淡的清香在房間裏蔓延。我坐在沙發上,用兩根手指捏著那張卡片,卡片很薄,有一股淡淡的夢幻般的香氣,不知道是花香,還是特製的卡片所獨有的香氣。我在心裏默念著那兩句話,隻覺得越是揣摩越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到最後,對著那些龍飛鳳舞的字,我不由得癡了。
  我們隻花了十二天時間,就完成了出差任務,韓飛宇征求我的意見,是現在回去,還是玩兩天再回去。我想回家看看父母,所以對他說如果他願意先回去可以先走,我要過兩天再走。
  韓飛宇眯著眼睛看我,提醒我:“還有十天,陳定嘉和艾琳娜就要舉行婚禮了!”
  我身子一顫,手中拿著的水杯差點掉在地上,我緊緊抓住,杯中的水卻灑落了下來,還好杯中隻是溫水,我沒有被燙到。
  我們出差用掉了十多天,還有十天就到他們的婚期了。這些天天天忙於工作,我竟然忘記了。現在韓飛宇一提醒,我的心又開始尖銳地痛。但是,我又能怎麽樣呢?
  這幾天,韓飛宇天天給我送花,他用他的方式讓我淡忘陳定嘉,我沒有拒絕他的柔情,但我也沒有離他很近,我們保持著親密卻疏遠的關係。那天酒後發生的一切再也沒有發生。
  韓飛宇的親密有禮、灑脫大度讓我的心裏沒有負擔。如果是在廣州,韓飛宇的這一麵,我是沒有機會看到的。
  我以為他永遠不會在我麵前提陳定嘉這個名字,可是在這時候,他卻又把這個名字翻出來,把我刻意想忽略的那個話題攤放在我的麵前,讓我必須正視。
  我緊緊捏著水杯,沉默半晌,才下定決心地道:“我過兩天再走!”
  我已經知道了陳定嘉的選擇,即使早回廣州兩天,也不能改變什麽。
  離家快一年了,現在出差到了湖北,而且有充足的時間,我無法說服我自己為了一份渺茫的感情過家門而不入。
  如果陳定嘉在乎我,他根本不需要我擔心,我回去的時候,就是他和艾琳娜解除婚約的時候;如果在他的心中,我不是最重要的,不要說我提前兩天回去,就算我天天守在他的身邊,那又有什麽用?
  韓飛宇臉色一鬆,似乎我這個決定讓他如釋重負,他笑逐顏開地道:“你想去哪裏?不如你給我當向導,帶我好好遊遊武漢吧!”
  我推辭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可能不能當你的向導了。”
  他笑道:“沒關係,那我隨便逛逛,早聽說湖北風景秀麗,既然來了,自然不能錯過。你忙你的吧,這兩天,也該放鬆一下了。嗯,時間還早,要不要出去喝杯咖啡?”
  “不了,”我笑了笑,說道,“兩天後我們在機場見吧,我明天退房!”我想這兩天陪著父母,到時直接去機場,不準備再繞回酒店了。
  韓飛宇微笑著站起來:“好!那你早點休息,我也回房了。”他走近我,在我臉頰上輕輕一吻,柔聲道,“晚安!”
  我輕聲道:“晚安!”
  韓飛宇出去了,我默然坐了半晌,開始收拾行李。
  看著地板上那個小小的包,心中突然湧上一些漂泊的感情,一個小包,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哪裏才有我棲息的港灣?有人說,有愛情的地方,就是女人的歸宿,現在,我卻還是一隻候鳥。
  第二天一早,我拖著小小的行李包,坐車回襄樊,我沒有給爸媽打電話,到時,給他們一個驚喜吧。
  隻是,媽媽一直希望我開心起來,而我現在,卻是從一片心的荒漠走向另一片荒漠。不過,這兩天就算是裝,我也不要讓媽媽以為我還活在以前的悲痛裏沒走出來,我不能再讓他們為我擔心了。
  看著熟悉的樓層,爸媽的麵容仿佛就在眼前,我情不自禁眼眶潮濕,那是一種被親情填得滿滿的幸福,是一種從身到心的放鬆的溫暖。回到家裏,有爸媽的關愛,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微不足道。爸媽,我回來了!
  我按響門鈴。
  開門的會是爸爸,還是媽媽?
  我充滿期待充滿幸福地看著房門。
  門開了,一張帥氣俊朗的臉出現在我的麵前,他微笑:“小柔,歡迎回家!”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忙伸手捂住嘴,把那聲驚呼壓在口中,我退出一步,看了看門牌,沒有錯呀,這是我的家。我瞪著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怎麽也沒想到,出來開門的,會是他,韓飛宇,昨天晚上他還在酒店裏,怎麽會比我更早出現在我的家裏?
  韓飛宇笑得神秘而開懷,說道:“你沒想到吧?我到得可比你早多了!”
  我正要再問,屋裏傳來媽媽的聲音:“小宇,是不是雅柔回來了?”
  “小宇”?叫得這麽親熱,我怎麽不知道我們家什麽時候有這麽個親戚?
  韓飛宇回頭笑道:“是的,伯母,小柔到家了!”
  我繞過韓飛宇走了進去,爸爸在客廳坐著,茶幾上擺放著圍棋。爸爸很愛下棋,顯然我的到來打斷了他和韓飛宇的對弈。
  媽媽在廚房裏忙碌,我叫道:“爸!”
  爸爸道:“嗯,回來了,先坐會兒吧,你媽快把飯做好了。”
  媽媽從廚房走出來,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她拉著我上上下下打量,滿意地道:“瘦是瘦了些,不過,精神還不錯。雅柔呀,你坐吧,媽還有兩個菜就好!”說著又進了廚房。
  韓飛宇關了門,微笑著過來在爸爸對麵的小沙發上坐下,爸爸道:“飛宇,來來,我們繼續!”
  我有點搞不清狀況,先去洗漱了一下,回來後,爸爸和韓飛宇還在下棋,顯然爸爸是棋逢對手了,我對圍棋不感興趣,不過奇怪,韓飛宇竟然還會這一手。
  我看看目光緊盯棋盤、皺眉沉思的爸爸,搖了搖頭,韓飛宇回過頭來衝我一笑,我心中有很多疑問,卻不好當著爸爸的麵來問,隻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到廚房去給媽媽幫忙。
  媽媽見我進來,直往外攆我:“出去坐吧,媽很快就好了,這裏不要你幫忙!”
  我帶點撒嬌意味地叫道:“媽!”
  媽媽笑道:“你都二十六歲的人了,怎麽還這麽黏媽媽?去去,去客廳和小宇聊聊,我一會兒就來啦。”
  “他什麽時候來的?”想到他既然能弄到我的生日,自然也能弄到我家的地址,在人事行政部那裏,我身份證上的資料清清楚楚,現在我隻奇怪,他怎麽會在我之前出現在爸媽麵前。
  “你說小宇啊?”媽媽邊炒菜邊道,“昨天晚上啊,他說你有點事耽誤了,要今天才能到,他先來了!”
  “他,他對你們說了什麽?”這韓飛宇,竟然跑到我們家誑我爸媽了,我惱他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不由得皺起眉頭。
  媽媽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呀,都這時候了還瞞著爸媽做什麽?讓我們為你白擔心。小宇這孩子不錯!”
  媽媽誤解我的意思了,如果她知道我和韓飛宇其實沒什麽,不知道會有多失望。也不知道這韓飛宇對他們說了什麽,竟然讓他們都對他這麽滿意。我不想讓媽媽再為我擔心,隻好咧開嘴笑了笑,那笑容連我自己也覺得勉強,不過媽媽的目光盯著鍋裏,倒沒發現。
  被媽媽趕出廚房,我隻好再回客廳坐著。
  韓飛宇有點得意地看向我,我回報他一個狠狠的白眼。
  韓飛宇,他添什麽亂啊?這鬧劇,該叫我怎麽收場?

  第二十九章 盡君一日歡
  在家裏待了兩天,有韓飛宇的存在,爸媽的笑容特別開懷,他們以為我找到了一個好歸宿。
  在爸媽眼裏,韓飛宇長得英俊,又有思想又能幹,對長輩有禮,對我也細心溫柔,他們為我找到這樣一個優秀的男朋友而高興。那份欣慰讓我又感動又難受。
  但他們哪裏知道,我愛的人,遠在廣州,與另一個女子正準備結婚。麵前的這個男人,不過是比同事關係要密切一點的朋友罷了。
  可是,我什麽都不能說,還得順應爸媽的話,對他客客氣氣。
  當韓飛宇當著他們的麵對我體貼周到,在飯桌上為我夾我愛吃的菜,擁著我的肩一起走出門的時候,我心裏都怪怪的,臉上假笑笑得多了,連肌肉都差點抽筋。
  但是我不能叫爸媽失望,隻好配合著他演戲。
  還好兩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離開家的時候,韓飛宇像個十足的孝子,比我這個做女兒的還要孝順,對爸媽親熱極了,爸媽對他都挺滿意。
  媽媽把我拖到一邊,一再叮囑我對韓飛宇好些,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我嘴上笑著,心裏卻暗暗叫苦,恨不能把那個“罪魁禍首”一腳踹開。
  在去機場的車上,我板著臉看著窗外,不想理他。
  韓飛宇倒是怡然自得,他一點不在乎我的臉色,我們就這樣別別扭扭地上了飛機,又下了飛機。
  白雲機場,韓飛宇對背向他準備攔TAXI的我說:“小柔,你的氣還沒消啊?”他神色很無辜地道,“其實我也沒做錯什麽啊,我隻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去看望了你的父母,而且,我沒有給過他們任何暗示,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我沒好氣:“你是沒有給過他們任何暗示,但你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暗示!”
  韓飛宇被我氣哼哼的樣子逗得哈哈笑了起來,湊近一些,他低聲道:“小柔,你現在更關心的,似乎是我讓你父母產生誤解,可是你沒有想過,因為我的出現,你的父母很開心。讓父母開心,總不會是什麽壞事。你說是不是?”
  我不得不承認事實如此,但是,我還是無法接受他的這種方式,即使他什麽也沒做,但他的出現使我的父母產生錯覺,我覺得是我欺騙了他們。
  韓飛宇慢吞吞地說道:“而且,你現在更應該關注的,不應該是陳定嘉和艾琳娜的婚期嗎?”
  我心中一跳,我並不是忘了這件事,隻是把它存在心裏,不敢觸碰,現在,隻有八天了,八天後,陳定嘉與艾琳娜就會舉行婚禮。
  韓飛宇把手中拿著的一份報紙遞給我,說道:“喏,你看,麗都大酒店,連酒店都選好了。”
  我拿過來,那些媒體還真盡職盡責,報道得非常詳細。他們的婚禮都籌備好了,請帖也發過了。可是陳定嘉在電話裏,對我什麽也沒有透露過。
  韓飛宇伸手來拿,可我心情波濤起伏,不知不覺間捏得緊緊的,他隻微微用力,就將報紙扯裂了。他搖搖頭,攬著我因為心情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肩,用蠱惑的聲音道:“其實你可以選擇與我走得近些,那樣,可以促使陳定嘉在你和艾琳娜之間作出抉擇。即使他,嗯,即使他沒有選擇你,你至少不會輸得很慘。”
  我無聲地低下了頭,也許韓飛宇說得有道理,陳定嘉如果在乎我,看見我與韓飛宇走得那麽近,他至少會緊張我。如果他最終選擇了艾琳娜,那麽至少我保留了可憐的自尊。
  我無力地側了頭,正靠在韓飛宇的肩膀上。這個肩膀不屬於我,但是,我倦了,即使隻是暫借的,也能讓我感覺片刻的溫暖。
  我們從武漢回來後的幾天裏,開了幾次大型會議,公司高管都有參加,針對是否並購武漢飛翔公司的事情,大家意見不一。
  我刻意不去想他們的婚期,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就事論事。
  陳定嘉希望早點統一意見,但是,第三次會議照樣還是在爭執與討論之中結束。我與韓飛宇是直接參與核算飛翔公司賬目和充分了解過情況的人,按說我們最有發言權。但是,最終的決定權,還在陳父、陳定嘉、艾琳娜等人手上。我知道是這種情況,再加上心情不佳,便也盡可能地保持著沉默。
  這次會議中,情緒低落的我卻於無意中發現一向玩世不恭的韓飛宇在看向陳定嘉父親陳董的時候,目光中有一些不易覺察的恨意。
  這一留意,我頓時想起,當初陳父陳母第一次參與會議時,韓飛宇故意當著他們的麵說的那些話。
  我不知道韓飛宇與陳父之間有什麽恩怨,這不是我所關心的範疇,雖然我的心中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對。隻是,這想法稍縱即逝,我已經自顧不暇,無法再分神去想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了。
  這幾天韓飛宇每天都張揚地給我送花,無一例外,全是玫瑰。藍色妖姬、路易十四、白雪公主、綠色風暴,這些顏色各異的玫瑰每天填充著我的辦公室。
  他用這麽張揚的方式告訴所有人,他在追我。
  我明白,他叫我與他演一場戲,而他,並不是在演戲。
  我不想假戲真做,我也不能給他任何承諾,我的心,已經被填得滿滿的,即使痛苦絕望,即使傷心難過,仍然是因為另一個男人。我不可能空出哪怕一點小小的空間來容下他。
  有時韓飛宇來送花的時候會遇到陳定嘉,陳定嘉深沉的目光中透出陰沉的味道,但韓飛宇毫不在乎。
  因為有他的鮮花,公司裏看我的異樣目光少了些,在這點上,我還是感激韓飛宇的。但實情怎樣,卻隻有我們幾個當事人心知肚明。
  我和韓飛宇“越走越近”,陳定嘉在緊張籌備婚禮之餘,終於注意到了我的“反常”,他不斷給我打電話,我掛掉,他又打,我仍然掛掉。
  隻有四天了,既然終是無言的結局,他又何必如此糾纏不休?
  這樣僵持了兩天之後,第三天下班時,我正走出大門準備攔TAXI,陳定嘉從後麵過來,他陰沉著臉,霸道地攬住我的腰,也不管我是否願意,擁著我往他的車走去。
  他充滿霸氣的神色讓我嚇了一跳,要知道這可是在公司門前,雖然沒有多少人出入,但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難道他就不怕別人說東道西嗎?
  我叫道:“放開,有人看見了!”
  陳定嘉低啞地說道:“我不管,讓他們看去吧!”
  “可是你明天就要結婚了!”
  “那又怎麽樣?”
  他這種不顧一切的態度讓我心中一暖,原來他還是在乎我的。可是,他卻不會因為這份在乎而最終選擇我。
  他把我塞進車裏,給我綁好安全帶,然後大步走到駕座上坐下,我冷眼旁觀,任由他做著這一切,一句話也沒有說,他也一句話沒說,發動車子,退出停車位,開車。
  這麽久以來,我不是不負氣的,我的體諒和理解,換不來他的承諾和交代,所以那些委屈全都積澱在心底。現在,當他一聲不響地要帶走我,盡管有可能是為了向我道歉,有可能是要補償我,但是,我心中已經清楚了他的選擇,我更加清楚他不會因為在乎我而影響到明天的婚禮。那麽那樣的補償和道歉又有什麽意義?所以,那份委屈和心酸不但沒有減少,反倒都洶湧出來了。
  我看著他的側臉,說道:“我累了,我要回家!”
  陳定嘉悶著聲音嗯了一聲,還是不看我。我把目光投向窗外,看著飛逝而過的樓群,也許是這段時間的分離,這一刻,我不知道怎麽麵對他,更不知道如何開口,我想他也是。
  車子一直到樓下,我解開安全帶下車,進電梯,上樓……
  陳定嘉跟在我的身後,我沒有阻止他,我們需要好好談談,自出差那天開始,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單獨在一起。
  打開房門,我沒有回頭,我知道陳定嘉已經跟在身後並關上了門。現在不怕有人看見,也不怕影響不好,有什麽話,他可以對我說了。
  我回頭看他,才發現他已經近在咫尺,這麽近的距離,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變青的胡楂,以及眼中的掙紮和蒼涼。
  我本來想罵他,想譴責他對我的欺騙,可是,當我看到他的臉,看到他的眼,看到他眼中的掙紮和痛苦時,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伸出手,緩緩地抱住我,痛苦地喚道:“雅柔……”
  那一聲真是柔腸百結,哀痛滄桑,我心中一酸,這幾天來築起的心的堤壩迅速垮塌。
  我還保持著挺直脖子站立的姿勢,任由他抱著,想到他把我和韓飛宇派到武漢,自己卻在這邊籌備婚禮;他不知道我的生日;當我痛苦孤單的時候,他卻擁著艾琳娜……我的心好像有銳物撞擊,疼痛難忍,我啞聲道:“你到底要做什麽?明天你不是就要和艾琳娜舉行婚禮了嗎?你何苦還來糾纏我?”
  “原諒我,雅柔……”他的手環住我的腰,呼吸噴在我的脖子時,聲音就響在耳邊,他痛切地道,“雅柔,不要怪我,我也不想,可是,可是我是有苦衷的,艾琳娜以抽掉股份要挾我如期舉行婚禮,如果我推遲婚期或取消婚約,她就會抽掉股份,雅柔你知道,要是她抽掉了股份,我辛辛苦苦經營的公司就麵臨解體……”
  我心中一寒,覺得連呼吸也困難了,艾琳娜說過,我是永遠鬥不過她的。是啊,她擁有那樣多的籌碼,而我,我隻有陳定嘉的感情而已。而感情於他,也許是最微不足道的。
  陳定嘉,我知道你的苦衷,可是,你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再冠冕堂皇的理由,終究隻有一個結果。
  我的聲音像石頭,硬邦邦地扔出去:“我理解你的苦衷啊,我並沒有為難你啊!你和她籌備婚禮,你和她出雙入對,你決定和她結婚,我一直一直都尊重你的選擇,一直一直為你的苦衷讓路!你,你還要我怎麽樣呢?”
  “雅柔,別這樣對我,我愛的是你,我怎麽能放下你和她結婚?這樣無愛的婚姻,我卻不得不接受。雅柔,我愛你,我不想放棄你,可是我又不得不放棄,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陳定嘉不放手,他緊緊地抱住我,伏在我的頸中,有溫熱的濕濕的東西滑進我的脖子裏。
  他的淚讓我的心一陣緊縮,痛到骨髓。可是,即使如此,我們要麵對的,還是一樣要麵對;要承受的,還是一樣要承受啊。
  我閉上眼睛,一種淒涼的感覺湧上心頭,眼淚再也忍不住,從麵頰滾滾而落。
  他的痛苦那麽強烈,強烈到我不能忽視,我曾經也身受這樣的痛苦。雖然明知道我和他沒有結果,可是,愛情是盲目的,也是並不理性的。它不由我自己做主,我無法像抽絲剝繭一般把我心中對他的愛剔除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那樣絕望的憂傷,那樣悲慟的無奈,那樣的悲哀和痛楚從內心深處湧出,迅速蔓延進每一寸肌膚,每一點血液,每一口呼吸。
  那種深深的痛使我無法放手,但是,不放手又能怎麽樣?
  他放不下他的公司,他不能麵對公司的解體。而我,難道就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因為選擇了我,而變得一無所有嗎?
  我早知道他不會為感情義無反顧,我也早想過,即使他最終選擇了我,他還是會後悔的。這樣勉強來的愛情,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幸福可言。我和他,畢竟緣盡了……
  陳定嘉幹裂的唇落在我的頸上,焦灼而狂熱,我身體裏沉睡的某根神經被喚醒,那種熟悉的氣息,那樣溫柔的愛撫,如此真切地重現。
  我僵硬的身子慢慢變軟,在他灼熱的吻中,我淚流滿麵,任由他抱起我向臥室走去……
  我恨自己當斷不斷,可是我的身體還是無法抗拒地在他的身下綻放。
  我對自己說:就放縱這一回,當是為這段感情做一個徹底的了斷!從此以後,便退步抽身,揮劍斷情絲吧。
  我們像兩尾瀕臨死亡的魚,在愛情的荒漠裏幹渴而恐慌地尋找一滴可以活命的甘露,那樣絕望,那樣悲傷,那樣不顧一切地抵死掙紮。似乎想通過這樣一種方式,讓彼此的痕跡永遠存留在身上,即使不能相守,也能回憶!
  拚將一生休,盡君一日歡!
  不管我怎樣的悲觀絕望,怎樣希望時間就此停頓,但是,陳定嘉的婚期還是一天天近了。他要結婚了,他終於還是要結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
  每過一天,我的痛苦就更添加了一些,絕望就更濃鬱了一些。這些,不是韓飛宇的玫瑰可以撫平的。
  總經理與副總經理的婚事,即使並不張揚,也是公司的大事,熱鬧非凡。我再灑脫,也無法麵對。
  我隻能在家裏想象著麗都大酒店門前的觥籌交錯、笑語歡顏。不由得想起《紅樓夢》中的一幕,林黛玉病在床上,身邊隻有一個丫鬟,一片愁雲慘霧;大堂裏,卻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達官顯宦雲集,一片熱鬧歡騰,賈寶玉和薛寶釵正拜堂成親。
  我沒有黛玉這樣慘,但這一刻,我更深刻地體會黛玉泣血叫出的“寶玉,你好……”幾個字後的無盡之意。
  我閉上眼睛,眼角已經濕了,一顆顆淚滑落下來,滲到枕頭裏,冰涼一片。
  時間過得很慢,一秒一秒,像被人束縛了手腳。我度秒如年,在每一秒的流逝之中忍受著心裏的巨大落差。
  如果說之前我與陳定嘉的愛情讓人痛苦,那麽現在,已經完全絕望。
  我有我的愛情底線,再相愛,當他已結婚,我就隻能轉身,我雖然無法做到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但我能用我的行為保留我最後的自尊。
  就在我感慨之時,韓飛宇打來電話:“小柔,你在哪兒?”
  “在家!”我簡短無力地道。
  “你不準備過來了?”
  今天,陳定嘉是新郎,他是伴郎,這個時候,賓客應該都到了,他在忙碌招待賓客的時候,竟然給我打來電話,即使他的問題讓我反感,心裏還是有一些安慰的。
  “你覺得我需要過去嗎?”我淡淡地問。
  “當然,你太需要過來了!”韓飛宇說著,嘈雜的聲音成為他話音的背景,他說,“小柔,你不過輸掉了愛情而已,如果你不來,你永遠都無法走出來。隻有勇敢地麵對,才能迅速地痊愈。你在逃避什麽?”
  我在逃避那個人,那雙眼;我在逃避不要置身在別人的幸福裏反襯我的孑然孤單。這些,他會不知道嗎?
  “小柔,有些事,麵對也許是一種比逃避更好的處理方式。你自己考慮吧!”
  我本來想做一隻鴕鳥,把頭埋在沙裏求得片刻的安寧和平靜,可是我不能。
  韓飛宇說的對,我是應該出現在他們的婚禮上。和陳宇嘉從相識到相知,從相知到相戀,到今日,看著他與別的女人舉行婚禮,這才是一個完整的過程,走完這個過程,這才是我這段感情最終的落幕時間。
  隻有看過他和別的女人的幸福,我才能深深記住,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那樣,不管在什麽時候,我都能守著自己愛情的底線,和我的自尊!
  下床,穿衣,洗臉,化妝……
  每一個動作,我都做得艱難無比。我的手發軟,全身乏力,但是我仍然堅持把這一切都做完。然後,我攔了輛TAXI,去麗都大酒店。
  我的心是忐忑而彷徨的,我緊緊抓著手提包,不知不覺間滲出的汗水使手心濕漉漉的。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在眼前,那些恩愛甜美,那些濃情蜜意,那些幸福溫馨,仿佛就在昨天,可是現在,我卻去參加他與另一個女人的婚禮,叫我情何以堪?
  TAXI駛到麗都大酒店對麵,我讓司機先停一停。
  那裏真熱鬧啊,衣冠楚楚的客人一撥一撥地來,大紅的“囍”字刺人眼眸,彰顯著處處的喜氣。
  門前,陳定嘉穿著禮服,胸前口袋裏插著襟花,神采奕奕,艾琳娜身穿白色婚紗,那是克裏斯汀?迪奧的最新款,高貴典雅,如夢如幻。她站在那裏,正用自己優雅的微笑和來賓打招呼,不時看一眼陳定嘉,兩人都是滿麵春風。
  這是多麽和諧的一幕啊,透過車窗,我死死盯著陳定嘉,無法相信那樣發自內心的微笑不是因為其中有愛。
  是誰說過,男人可以把愛放在很多女人身上,而女人隻會把愛放在一個男人身上。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在遠處痛入骨髓,而他,卻笑得這樣開懷。
  心裏好像有銳物剜刺,很痛很痛。我蹙著眉,壓細了呼吸,即使這樣,疼痛也沒有因此而稍減。
  TAXI司機見我久久不動,提醒道:“小姐,你是來參加婚禮的吧,你如果要下車,我把車開到停車場去!這裏不能久停,會被抄牌的!”
  我回過神來,再看了一眼那對新人,還有那紅紅的“囍”字,以及絡繹不絕的賓客,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口氣如同一柄柄鋒銳的小刀,順著呼吸插在我的五髒六腑,那裏正汩汩地湧出血來,頃刻,成為一片汪洋。我閉上眼睛,緩緩道:“開車吧!”

  第三十章 脆弱的偽裝
  我請了病假在家裏休息,我是真的病了,心裏空蕩蕩的,腦海中也是一片空白,我常常對著一個地方發呆。麵對這個留有陳定嘉氣息的房子,每一處,都讓我想起和他在這個房間裏發生的點點滴滴。
  想到他第一次醉酒,我把他扶回來,就在那一天,我決定放棄景天的優厚條件,留在宏圖和他共渡難關。
  留下後,我付出了十倍的精力和時間,盡可能地做好每一件事,隻為能夠幫到他,隻為不想看到他焦頭爛額的樣子和緊鎖的眉峰。
  因為韓飛宇刻意表現的曖昧,他第二次醉酒,敲開我的門,在這個房間裏,我們意亂情迷,互相擁有了彼此。自此,我們工作默契,生活甜美。
  然而那甜美竟然是如此短暫,很快,艾琳娜從悉尼回來,他的父母喜歡這個準兒媳,刻意安排他開始忙於各種應酬,當然,很多應酬是和艾琳娜一起。然後,他們的親密照片上了報紙的頭版頭條,而我,卻慢慢從他身邊淡出……
  他會抽空來我這裏,然而,感覺卻已經不同。他在兩個女人之間的搖擺讓我不滿,但是,因為那份愛,我卻一直選擇理解,選擇給他時間。
  是的,我給他時間,所以,他和艾琳娜舉行了婚禮,而我,除了獨自在我孤寂的空間裏療傷,還能怎麽樣呢?
  我把冰箱裏塞得滿滿的,隻要能不出去,我盡可能不出去。在家的時候,我將窗簾全拉上,赤著腳,頭發蓬亂如草,臉色蒼白如鬼。
  我不與外界接觸,日日夜夜遊蕩於網絡。
  鍾欣與寧楓的電話常常打來,我用了電話錄音,手機關機。聽著他們關切的聲音,心裏會湧上一些溫暖,但是,我的心早如數九寒天,沉在深深的水底,那一些溫暖,無法讓我走出我已層層緊裹的心網。
  淩晨的時候,我也會開機查看短信,然後給他們回複,一條一條地回,把心中的酸澀掩飾得滴水不漏。
  我不要朋友們為我擔心,我隻是想給自己一點空間,在這片空間裏,當我心的傷口結痂後,我會去迎接新的生活。
  我進聊天室,一個又一個房間換著進進出出,漫無目的。
  不關風月晚上都在,情緒最低迷的時候,和他聊天才是唯一可以緩解心中煩悶的方式。而他的感情,和我又是多麽相似,他愛的那個女孩子,仍然離他遠遠的,卻咫尺天涯,觸手難及。
  同樣遭遇感情的困擾,我們互相安慰,又互相依賴,但我們都守著一個底線,誰也不提見麵。也許這才是我們願意把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說出來的原因,反正下了線,我們就是陌生人,即使有一天對麵相逢,也不知道和我無所不談的人就是他。
  好在有他,不然,我的日子更加“暗無天日”。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去了幾天,有一天我正睡在床上迷迷糊糊,被一陣門鈴聲吵醒。我揉著眼睛,打著哈欠,下床去開門。
  會是誰呢?
  這門鈴已經沉寂了幾天了,我不出去,用零食和冰箱裏現存的東西充饑解渴,抄煤氣電表的,都不應該是這段時間。
  也許是鍾欣吧,可是這段時間,她正忙著下期雜誌的校樣印刷事宜,應該是不會有時間來看我的。
  陳定嘉嗎?哈哈,他正擁著他新婚的嬌妻,忙碌地參加各個酒會和各種活動呢。
  我拉開門,一道刺目的日光讓我眼睛忙不迭地閉上,然後有驚叫聲傳入耳膜:“小柔?你是小柔嗎?”日夜顛倒的生活使我人不人,鬼不鬼,對著鏡子,我自己也認不出自己,來人一定嚇了一大跳。
  我用手擋著光,那光刺得我眼睛痛,頭也很痛,我沒好氣地道:“你是誰?瞎叫什麽?”
  “你過的是什麽生活?連我也不認識了?”
  我透過手指的縫隙看過去,在沉沉的陰影裏我看到了他的臉,原來是韓飛宇,難怪聲音這麽熟。我讓開門,轉身走進房裏,邊走邊道:“順手關門,這些天我眼睛痛,怕光。”
  韓飛宇把門關上,因為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門一關,房間頓時暗了下來。
  我不理他,直接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道:“你隨便找個地方坐吧!”
  韓飛宇看著我,一臉的不可置信:“這些日子你就是這樣過來的?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
  “成什麽樣子了?”我嗤之以鼻,裝作毫不在乎地道,“隻是眼睛有點痛,拉上窗簾而已!”
  韓飛宇大步過去刷刷刷地把窗簾全拉開,陽光突然毫無預兆地全都傾瀉進來,那樣強烈的光線讓我驚跳起來,我尖聲叫道:“你幹什麽?”
  他走到我麵前,扶著我的肩,輕輕搖了搖,痛心地道:“你犯得上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嗎?你以為陳定嘉是真心愛你,你以為他隻是因為一時為難不想公司解體才會選擇艾琳娜的嗎?你醒醒吧,人家早就準備把你踢開和艾琳娜比翼齊飛了。”
  “你胡說!”我被他的這番話轟懵了,大叫道,“你胡說,他不是這樣的人,你別想詆毀他!”
  “我詆毀他?”韓飛宇瞪著我,“你以為那次出差是他在艾琳娜的逼迫下才臨時換我的嗎?我告訴你,早在之前,他就跟我說過,他知道我喜歡你,他願意為我們創造機會。他是要用你穩住我,因為他要依賴我的營銷手腕。而你,他有了艾琳娜,艾琳娜在各方麵都不比你差,而且還有公司的一半股份,他這樣現實的人,怎麽會為了所謂的愛情,就拋開那一切選擇你?何況,你知道他對你是真的有愛情的嗎?從始至終,他對你就不過是利用而已,不然,你會這麽死心塌地為他?你會連跑貸款這樣的事也攬在身上?你一直以為我在詆毀他,你就沒腦子嗎?”
  “你胡說!你胡說!”我捂住耳朵大叫,“你出去,我不要聽,我一個字也不要聽!”
  他臉上有一層慍怒,拉開我的手,大聲道:“你還準備繼續這樣自欺欺人下去嗎?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笨的女人,你到底是死心眼,還是蠢到了家?那個人有什麽好?值得你為他這樣子?你看你現在,還像個人嗎?頭發蓬亂,臉色無光,半夜出去,人家還以為是幽靈呢。”
  “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喜歡,你想怎麽樣?你出去,出去,出去——”我衝他大叫,抓起沙發上的抱枕、雜誌、玩具沙皮狗……所有我能拿起的東西全向他扔去。
  他一邊接著我扔去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邊目光冒火地瞪著我。見我情緒失控,歇斯底裏的樣子,他猛然上前一步,飛快地伸出手來。
  啪的一聲,我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臉上熱辣辣的,我愕然地看著他,他打我,他居然打我?
  不過這一巴掌倒讓我安靜下來,我捂住臉呆呆地震驚地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如果你愛不起,那就趁早放下,如果你放不下又愛不起,你遲早會人格分裂!”他看了我一眼,轉過身向門口走去,到了門邊停下來看著我,目光中有一種隱忍的痛,還有毫不掩飾的關心,聲音低啞地道,“你好好想想,不管怎樣,別折磨自己!”
  門砰地關上了,將他的背影隔絕在門外,我全身脫力地癱坐在沙發上,淚水無聲地湧了出來,我請病假,陳定嘉連一個短信關心也沒有,可我還在癡癡地等。
  我不是等他回心轉意回到我的身邊,隻是等一份心理安慰。
  我很傻,傻到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一份虛無的感情上。
  我怎麽會不知道我在自欺欺人?我怎麽會不知道和艾琳娜比起來,我根本毫無勝算?我怎麽會不知道我的愛情最後成這樣的慘淡的結局隻因為陳定嘉沒有投入更多的愛?我怎麽會不知道我現在這樣毫無用處,隻是讓自己更加痛苦?
  可是,感情一旦陷進去,能瀟灑地抽身而去,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嗎?
  我知道韓飛宇關心我,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我也知道,他願意用他的愛來拯救我,但是,愛情無可替代。即使我有自己的愛情底線,不容許我以一種尷尬的身份把一份感情繼續,可我也無法因為他的好就接受他。
  我把臉伏在手心,這一刻不需要偽裝,所有的脆弱都侵襲過來,我肩膀抽動,淚水順著指縫往下流,一片冰涼,似乎想將所有的委屈痛苦無奈傷感心碎全哭出來。
  這樣痛快淋漓地哭過一場後,感覺舒服多了,心中久久積聚的鬱悒也消散不少,至少,我沒有再拉上窗簾。麵對著透窗進來的陽光,麵對著窗外空曠高遠的天,我去洗了個臉,回到客廳裏,又有電話打進來。
  電話錄音自動啟動,鍾欣關切的聲音響起:“雅柔,你一直不接電話,也不回我電話,你還好嗎?剛剛我打電話到你公司,聽說你請了病假,生病了怎麽不告訴我?晚上我過來看你!”
  這是她今天打進來的第三個電話了,我看著電話,仿佛看著她,心中一片溫暖。
  是誰說過,愛情總是傷人,總是讓人流淚;而友情,是為了療傷而存在?
  我的心境,鍾欣是了解的,她知道我對陳定嘉的感情,所以,我的遭遇,她也是能體會的,甚至我的感受,她也是清楚的。陳定嘉與艾琳娜的大幅結婚照,早就已經出現在報紙的頭條,而那樣熱鬧的婚禮,身為媒體從業人員,怎麽會不知道?
  但是,鍾欣在短信和電話留言中,從不提及。
  我知道,不是她不關心我,而恰恰是因為關心,所以,她用她的方式為我維護著自尊,她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我的傷口。
  有時候,不問是最深刻的理解,也是最妥帖的安慰。
  我拿起電話,回撥過去,鍾欣叫道:“雅柔,你還好嗎?”
  “還好!”因為日夜顛倒和剛剛歇斯底裏的一場哭泣,我的聲音有些喑啞。
  鍾欣關切道:“雅柔,你沒事吧?”
  我唇邊泛出一絲淡淡的自嘲的笑,盡管這笑隻有我自己知道,我輕聲道:“一點小感冒而已,沒事!”換了一個小時前,我可能無法這麽平靜,現在真的心情平靜了。我說,“好久不見了,晚上我們聚一聚吧!”遲疑了一下,“叫上寧楓一起!”
  寧楓的電話一次次打進來,我知道他關心我,但之前,我一直不知道用什麽方式來麵對這份關心,縱使他從未因為這份感情給過我什麽壓力,甚至不動聲色地為我解除尷尬,處處為我著想。
  現在心情平靜,我自然能夠麵對了,我不知道是因為韓飛宇的那一記耳光,還是因為那場痛快淋漓的哭泣。
  任何痛苦,到一個極端,就不會再增加了。
  我愛過了痛過了,笑過了哭過了,這場感情,也該到此為止了。
  我們約好晚上在藍色月光酒吧見,臨出門時,為了掩飾臉上的蒼白,我刻意化了淡妝,對著鏡子,我凝視著自己,歲月成塵,這哪裏還是半年前我那張甜蜜幸福的笑臉呢?
  愛情是刻刀,在我的臉上雕琢了歲月的痕跡,我二十六歲的眼中,已隱現滄桑。但滄桑的背後,有一種心灰意懶的平靜,靜到連我自己也覺得陌生。
  是愛情讓我成長,還是愛情讓我蒼老?
  我撫了撫臉,酒吧的燈光,不至於讓他們看出我臉色的灰暗。
  鍾欣已經到了,我們在吧台右側盆栽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來,剛剛落座,寧楓也走了進來,鍾欣衝他揚揚手,他看見了我們。當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時候,盡管還隔著一段距離,我仍然感覺到那一份心中石頭落地般的釋然。他對我的關心,竟然到如此程度。
  我心中苦笑,煙火男女,總是在愛與不愛間糾纏不清。低頭喝了一口雞尾酒,卻品不出味道,味蕾竟然麻木了。
  我喝酒,看別人跳舞,看滿場的人影晃動,心情空得像曠野,找不到邊。
  見我肯出來,寧楓和鍾欣有了幾分放心。
  酒雖然喝得不少,但我仍然很清醒,我在他們的目光裏談笑風生,好像無事人一樣,但我知道,我也不過能騙騙自己,對於了解和關心自己的朋友,什麽心緒可以逃得過他們的目光?
  十一點,回家。
  鍾欣陪我喝了很多,無法開車,把車停在酒吧的停車場,但也謝絕寧楓要送她和我的提議,自己坐上了TAXI。
  寧楓送我。
  在車上,我迷蒙的醉眼看著車窗外朦朧的燈光,覺得那些燈光又近又遠。也許此時,在寧楓感覺中,我亦如那燈光,離他又近又遠。
  寧楓把車開得很慢,他柔聲道:“雅柔,把頭靠在靠背上會舒服一些,你喝了太多酒!”
  我看著他,他的臉在我的眼中有些迷離,我癡笑著喃喃道:“我沒醉!”
  他憐惜地看著我,輕聲道:“嗯,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也許吧!”我笑著,笑得沒心沒肺。
  我沒醉,讓我仍然清醒,看著這個關心我的人,他好看的側影和臉部英俊的弧線,讓我有些發呆,其實人與人之間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他不能成為我愛的人,不過是因為他出現在我生活中太遲了。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嗎?太俗太應景的詞,總讓我感覺到一種油滑。可是在看著寧楓側影的時候,我卻一陣心酸,如果我愛的是他,也許,我的感情不會這樣絕望,我不會這樣受傷!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因此,我必須承受我的選擇,即使進退維穀,左右為難。
  寧楓把車停在樓下,我坐在副駕上看著他,輕聲道:“謝謝你!”
  他寬厚一笑,伸手過來探我的額頭,不太放心地道:“你還好吧?”
  “我沒事!”當他的手與我的額頭相觸,我能感覺到一種妥帖的溫暖。我多眷念這樣一份溫暖,可是,他不是屬於我的,我不能再傷害寧楓,所以,我隻能把它當成朋友之間最正常的身體接觸。
  寧楓為我開了車門,說:“小心些!”
  我笑了笑,大大咧咧地在他肩上一拍,裝作粗線條地說道:“我沒事,真沒事,你放心吧。嗯,我上去了,以後有空,請你上樓喝咖啡,今天喝多了,我怕錯把鹽當成糖,就免了!”
  寧楓擔心地看著我。我衝他揚揚手,腳步不穩地走向電梯。
  在轉角處,我回過頭,隻見他仍然站在車前沒動,目送著我。我心中一酸,回過頭,快步走到電梯前。對不起,寧楓,我承受不了你的柔情,隻能用一種逃避的方式,使自己心裏好過些。我很自私,可是,我無法不自私。
  我盡力不去想那個站在車前的身影,狠狠心走進了電梯。
  門口,我掏出鑰匙開門,手在包裏掏了好幾次,也沒掏到鑰匙,這時,門突然開了。
  我大驚失色,難道有小偷光顧?如果是這樣,那可麻煩了,這個時候,我一個人勢單力孤,又與他正麵相遇。想到這裏,酒意頓時化成冷汗,細細密密地滲了出來。
  就在我還沒想到對策的時候,一個沙啞的聲音說:“你才回來?我等你好久了!”燈亮了,一個人背著光麵對著我,身影沉沉。
  我呆了呆,剛剛的緊張到現在的意外,我的神色一定非常古怪,但我現在,哪裏還顧及到這些,我早被麵前這個人的出現給驚得呆住了。
  陳定嘉!
  是了,以前我們在一起,為了方便,我配了把鑰匙給他。這段時間,我心緒不穩,頭腦一片混亂,都忘了這回事了。
  他看著我,眼睛裏有明顯的血絲,臉色並不見新婚的春風得意,相反有幾絲憔悴和疲憊。我不知道他等了我多久,也不知道他的疲憊是因為什麽,我隻是疑惑,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家裏陪著他新婚的妻子,到我這兒來幹什麽?

  第三十一章 愛情的底線
  我呆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從他身邊過去,在玄關處換了拖鞋。陳定嘉瞪大眼睛看著我,吃驚地問道:“你喝酒了?”
  我挑起眉頭,語音卻淡淡的:“那有什麽好奇怪的?難不成你以為我的生活就該中規中矩、按部就班?”
  我的無所謂讓他臉色變了變,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生氣地道:“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我一怔,一股莫名的怒氣頓時湧了上來,他在說我嗎?他在說我?在他與別的女人舉行婚禮過後,出現在我的麵前指責我?他以為我什麽也不在乎,什麽都能承受?他憑什麽當什麽也沒發生地指責我?我看著他的手,冷冷地慍怒地道:“放開!”
  他愕然看著我,顯然沒搞清楚狀況,不知道我的怒氣來自哪裏。我變色道:“陳總,你已經結婚了,就該和我劃清界限,別再和我糾纏不清!”
  陳定嘉頓時訕訕地放開手,小聲地懇求似的叫道:“雅柔!”
  我本來冷著臉,在他的輕聲呼喚裏,卻不由得心中一軟。多少次,他就這樣叫我,讓我在他輕柔的呼喚中意亂情迷,讓我在他深情的呼喚裏忘記一切不愉快。但是,今時已非往日,我轉過身去。即使我再心軟,但這個時候,我也要控製自己。
  我不想做小三,從兩情相悅淪為一個情人的身份,我不能接受,我的底線不容許我這樣做。所以,有再多的愛,有再多的痛苦,我也不能讓自己去飲鴆止渴。
  陳定嘉站在我的身後,啞聲道:“雅柔,我知道你生氣,你恨我,可是你要理解我,我不想公司解體,我心裏愛的是你,我不能沒有你呀!”
  我的心突然感覺一陣悲哀,他以為我隻是在耍小性子,以為我在等他的懇求和解釋,以為他的出現,我必然會欣喜若狂嗎?在他結婚之前,或許我會,但是現在,我不會了。
  那一場哭泣之後,我已經下定了決心,給這段感情做個了斷,韓飛宇說的對,如果愛不起,那就趁早放下。
  現在,我已經愛他不起,我沒有太多的青春和淚水,也沒有太多的自尊和忍讓來供我揮霍。愛情固然美好,但現在於我,也不過是一朵罌粟花,我知道這條路如果走出一步,我就無法回頭。我寧願痛徹心扉,也不願讓自己在愛麵前如此卑微、失去自我。我還不想萬劫不複。
  除了放下,我的確已沒有別的選擇。可笑這麽久的交往,陳定嘉並不了解我,他以為隻要他來道歉,隻要他來放下身段哄我幾句,我心中的怨氣就會煙消雲散,因為以前一直都是這樣。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
  當他和艾琳娜舉行婚禮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以後,即使我的愛不變,我們仍然沒有以後。
  可是,明知道我該這樣下定決心,心裏仍然小刀剜刺一般的痛。我背對著他,說:“現在你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你走吧,我想安靜一下!”
  “雅柔,別這麽對我,別離開我。我聽說你請了病假,就知道你心裏不好過,可我的心裏又何嚐好過?可是那麽多的應酬,那麽多的瑣事一直牽絆著我,我找不到機會來看你。我一直在想著你呀!”
  我淚流滿麵,我知道他溫柔,他體貼,也知道他的心中不是沒有我,但是,那又如何呢?再多的理由,再多的溫柔,也無法改變一個現實,現在,他是別人的老公,我與他,再也不可能了。
  “雅柔,我知道我作了最笨的選擇,我不會讓自己一錯再錯,我會和艾琳娜離婚,你給我時間,最多兩年,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雅柔,你給我一次機會!”
  我用兩個月的時間換來這樣痛苦而無奈的結局,他又要我給他兩年時間,這份愛情,值得我再等待兩年嗎?兩年之後,怎麽知道我迎來的,不是更加痛心的局麵?
  我已經心力交瘁,還能在未來的兩年裏繼續用我千瘡百孔的心迎接那可能更加慘淡的結局嗎?更重要的是,這兩年裏,我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情人?小蜜?第三者?
  愛情,什麽時候竟然淪落到了這樣不堪的地步?
  即使我為了愛情可以不顧一切,但是,情人與小三這樣的字眼,叫我情何以堪?
  可是,叫我真放下,又怎麽放得下?
  感覺到我被他的話軟化,情緒已不再那麽對立,陳定嘉靠近我,繼續溫情地道:“雅柔,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他的右手,放在我的肩上,輕輕用力,便將我攬進懷裏,左手伸出,細心而輕柔地為我拭去臉上的淚。他的手與我的肌膚接觸,還是那樣熟悉的感覺,還是那樣妥帖的溫暖,可是,我的心為什麽這樣痛?
  我的淚水無可遏止,他的神色充滿痛苦自責,他緊緊擁著我,下巴抵在我的頭頂,喃喃道:“對不起,雅柔,對不起,我讓你這樣痛苦。是我懦弱,是我沒用,雅柔,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說,我知道我無論說什麽,在現實麵前都是那麽蒼白無力,我一次次地對現實妥協,我最不想傷害的人是你,可是,我卻傷得你這麽深,唉,雅柔……”
  他的痛苦是我的痛苦,他的無奈也是我的無奈,我伏在他的懷裏,全身無力,心中的悲哀感覺卻是鋪天蓋地。這樣溫暖的懷抱,從此再也不屬於我,再也不屬於我了。
  他的吻,輕輕落在我的頰上,像燃著火星,迅速將我身體深處隱藏的星星之火點燃,我回應著他,心卻如汪洋中的一葉小舟,找不到歸依,找不到岸。洶湧的淚水順著臉頰流進嘴裏,鹹鹹的苦澀的味道,就像我們的愛情,再也感受不到甘美,隻剩滿心的苦澀和滿心的痛苦絕望。
  他將我輕輕放倒在沙發上,他的吻逐漸深入,順了我的唇,滑向下,向下,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肩頭……
  身上一陣涼意,我迷離地看去,恍惚中看見他已解開我的衣,他的手,正在點燃我的身體。那陣涼意讓我最後的理性突然回複,我尖聲叫道:“不!”猛然伸出手,重重地把他推開。
  在猝不及防中,他被我推得跌倒在地上,我跳起來拉起衣服,流著淚衝他叫:“陳定嘉,我們已經沒有以後,再也沒有以後了,你不明白嗎?”
  沒有想到我會這樣決絕地推開他,他驚愕地望著我,呆了片刻才站了起來,他看著我,想伸手挽住我,又縮回,焦灼而痛苦地叫道:“雅柔……”
  “你走吧,我承認我愛你,我承認我無法忘記你,但是我無法再堅持這段感情,我不想做你的情人,我已經決定,會努力忘了你重新開始。你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糾纏在你的生活之中讓彼此都痛苦了。”我淚流滿麵,這幾句話,仿佛耗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雅柔……”
  “走啊!”我突然爆發,衝著他大叫,“你走啊,我求求你,你就當是放感情一條生路吧!放過我,你讓我重新開始!”
  他呆若木雞,用那麽滄桑那麽絕望那麽痛苦那麽悲慟的眼神望住我,我的心中一片陰霾,鋪天蓋地的傷,鋪天蓋地的痛,鋪天蓋地的絕望已經讓我心灰意懶。我不再看他,隻是沙啞著聲音道:“把鑰匙留下來吧,以後你……不用來了……”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已經痛得無法呼吸,但是,我不能因此而給自己任何希望,這樣絕望的希望,不如沒有。
  有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近,我不回頭,也不看他,終於,我聽到一聲沉重的歎息,這一聲歎息綿長深遠,幽恨層層,我的心,又何嚐不是如此?可是,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什麽呢?
  腳步聲又一步一步遠去,到了門邊,門輕輕開了,又輕輕關了。
  我回過頭,茶幾上放著那把備用鑰匙,房間裏空蕩蕩的,他走了。
  我癱軟在沙發上,靈魂仿佛在體外,他的離去,也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心才慢慢平靜,從沙發上坐起,卻了無睡意,我關了燈,當黑暗把我包圍的時候,我覺得我又一次把自己裹進了殼裏,可是,在殼裏沒有讓我感覺安全,相反,那種孤單的心緒更加明顯。
  我站起來走到窗前,從兩扇窗簾的空隙裏看著外麵的夜色,窗外仍然見到廣州城夜色中的繁華,而我,不過是一顆小小的塵埃。我曾經期待有一片溫暖的燈光是屬於我的,可是,我所擁有的燈光,不過是一片孤寂清冷的昏黃。
  那種昏暗的黃,除了讓人感覺孤寂,還是孤寂,並沒有半絲溫暖。
  我的目光無意中看向樓下,這一眼,差點讓我驚呼出來,我用手捂住嘴,也捂住那聲到了嘴邊的驚呼。我的目光盯著某一處,十二樓的樓層雖然高,我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樓下的停車場,那輛馬自達旁邊,站著一個男人,他保持著一種姿勢,有一點紅紅的光亮在他指間,他在吸煙。
  天啊,他站了多久?我翻出手機看時間,一點五十四分,已經過去近三個小時,他就一直站在樓下,還沒有離開。
  我看不到他的臉色,可是,我可以想象到他吸進去的縷縷悵惘,吐出來的絲絲無奈。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身影,他偶爾也抬頭,但他看不到我,我們隔著空間的距離,像兩尊雕像,彼此凝望,目光不能相接,心也遠如天涯。
  好久好久,我才用顫抖的手指撥打了他的電話,樓下,他拿出手機,接通。
  “雅柔,你還沒睡?”他的關切還是那麽溫柔直入人心。
  “嗯,喝了太多酒,頭有點疼,睡不著,你呢?你在哪裏?”我心中一酸,聲音有些啞,不過,在我刻意壓低的聲線裏,他無法覺察。
  他抬頭看了一眼我的窗口,我身在黑暗之中,他自然看不到我,他似乎放了心,朗朗的笑聲傳入我的耳中:“我在家,正在看書呢。你切片檸檬泡杯茶喝,可以解酒。”這聲音這樣若無其事,如果我不是正看著他,我也無法想象他仍然在我的樓下。而他,為了不讓我有心理負擔,是不會說他在哪裏的。
  我輕聲道:“謝謝,我沒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後,我們永遠是好朋友!你,也早點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
  掛了電話,我緊緊攥著手機,遠遠看著他指間燃燒的煙頭,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
  十幾分鍾後,他再次看了一眼我黑沉沉的窗,把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踩滅,坐進了車裏,車倒出停車位,轉了個彎,緩緩開走了。
  寧楓,愛情讓人如此痛苦,也許隻有友情才能天長地久。所以,我選擇,與你永遠保持最純潔的朋友關係。我想,你明白我的心的。
  我的假期結束了,再次回到公司,真有兩世為人的感覺。
  我申請調到研發部門從事研發工作,不再做陳定嘉的助理。因為我是在高管會議上提出來,當著艾琳娜的麵,陳定嘉隻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我的請求。我自然無意和馮焯爭什麽總監位置,所以,我和馮焯,還是上下級關係,隻是,換了個位。
  身為一個研發技師,是不需要再參加高管會議的,我隻專注研發工作,輕閑了很多。韓飛宇仍然把玫瑰花送到我的辦公室,我不反對,也不興奮,臉色平靜。這不過是因為心灰意懶,即使有豔麗的玫瑰花,也無法讓我的心情明媚起來。
  我低頭做事,偶爾也能從衛生間裏聽到一些無聊長舌職員關於我的閑話,那時,我總是若無其事地走出來,把她們驚訝慌亂的眼神甩在身後。
  我什麽也不在乎了,除了認真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我不再關心任何事,包括陳定嘉與艾琳娜新婚燕爾的幸福,包括他們出雙入對的親密。
  以前我以為心底最酸的感覺是吃醋,身處這個境地,我才知道,並不是吃醋,而是,根本沒有資格吃醋。
  現在,我連吃醋的資格也沒有啊,所以,我隻能讓自己習慣,讓自己漠然,然後,在沉沉的暗夜,睜著眼睛到天亮。
  我謝絕韓飛宇的邀約,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家,然後,上網,與不關風月聊天,或者與鍾欣、寧楓打電話或發短信,日子過得簡單,簡單得如同例行公事。
  下班後我沒有回家,攔了輛TAXI想去看望鍾欣,但到中途,我卻下了車。
  這些天,我的生活越來越沒有規律,思維也越來越沒有邏輯了,總是想起一件事就去做,但到中途又作罷。我過得懵懂而迷茫,不過,這樣也好,什麽事都不用想。
  獨自走在馬路邊的綠化樹下,我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毫無目的地向前走,腳步閑散。
  媽媽的電話這時打了過來,問我什麽時候和韓飛宇把婚禮辦了。
  我這才知道,自上次從武漢回來後,韓飛宇每周都會給爸媽打個電話,保持著聯係,媽媽不知道真相,以為我和韓飛宇的關係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我苦笑,雖然我不想讓她擔心,但是現在,我對任何男人都沒有感覺。雖然韓飛宇對我的愛或許是真的,他對我的用心我也感受得出來,然而,就像麵對寧楓的感情一樣,我無法接受。我對韓飛宇沒有反感,但也上升不到可以與他步入婚姻殿堂的地步,至少現在不能。
  陳定嘉結婚後,我的心已經空了。當初何傑走後,那種剜心挖肺的痛我經曆過一次,心靈的空間後來因為陳定嘉而慢慢充實,可是現在,它又空了。盡管那麽大的一片空間需要有一個什麽人來填補,可是,我卻想不到,誰可以填補,或者說,我在抗拒,不想再找個人來填補了。
  我的心已經麻木,再次感情的打擊,足以讓它沉入地底,難以翻身,大痛之後有大悟,我已經不會愛了。
  媽媽似乎感覺到我情緒的低落,問我是不是和韓飛宇鬧了矛盾,問我會不會回家過年,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媽媽擔心地道:“小柔,你到底怎麽了?”
  我強打精神笑道:“媽,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媽媽說:“飛宇是個好孩子,我看他對你也不錯,小柔,你別老使小性子,兩個人要互相體諒!”
  我苦笑,說道:“媽,我知道的,你放心吧。過年我會回來陪你們。我和韓飛宇,真的沒事!”是的,我們沒事,根本沒有交往,哪裏有事?哪裏會出現什麽問題?可是這些話,我怎麽能說出來傷媽媽的心呢?
  掛了電話,我輕輕搖頭,生活中有好多東西,我們都承載不起,愛情的痛苦,親情的厚重,友情的深沉……
  我們就在這些感情中掙紮浮沉,一天又一天,苦樂悲歡,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說過年回去陪爸爸媽媽,倒不是敷衍之辭,我已經準備辭職了,這個地方總歸是傷心地,我已經沒有留下的必要,而且,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價值所在了。
  媽媽的電話正好讓我下定了決心,明天我就提交辭呈,早點回家去,陪在爸爸媽媽身邊,他們年紀大了,我應該多花些時間在他們身上,年後再決定去哪個城市尋求發展。
  轉過街角,一個裝修豪華的咖啡廳透明的落地窗前,我看見韓飛宇和一個人相對而坐。那個人五十多歲,方臉,眼睛不大,但卻很深沉。
  這個人很麵熟,我似乎見過,我站在樹下,遠遠看著那個身影,已經混沌的腦子在有意識的驅使下,終於慢慢回複清明。
  那個人,我的確是見過的,他是景天公司的法人代表韓弘揚!
  天啊,他是景天公司的韓弘揚?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們,腦子裏一片混亂,他們為什麽會在一起?選擇這樣一個地方,顯然是為了不會被熟人看見,他們有什麽秘密?
  難道韓弘揚想花高薪把韓飛宇挖走嗎?景天公司對宏圖公司的第二次挖人行動開始了?如果是真的,我呢?我該怎麽辦?

  第三十二章 驚人秘密
  我一直站在樹後,看著韓飛宇和景天公司的老總一起走出來,兩個人的神態很親密,不像是剛剛認識。韓弘揚上了車,車子開走了,韓飛宇也上了車,不過把車開向相反的方向,向我這邊而來。
  我一時拿不定主意是站出來問他是怎麽回事,還是當做沒看見。
  這時,車已經離我很近了,我下意識地想退後一步,車卻在我麵前停了下來,韓飛宇搖下車窗,伸出頭來對我道:“上車!”
  原來他早已看見了我。
  我猶豫了一下,拉開車門上車。
  他發動了車子,我卻沉默,不知道該不該問,也許是我多心呢。他雖然身為宏圖的營銷部總監,但是也有自己的交際圈子,有和別人交往的權利,沒有誰規定公司人員不能與競爭對手交往,再說,我又以什麽資格以什麽理由來懷疑他呢?
  韓飛宇不看我,他一邊開車,一邊緩緩地道:“你想說什麽就說吧,別悶著!”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問,把話題岔了開去,問道:“你每周都給我爸媽打電話?”
  “嗯,”他道,“我很羨慕你,有這樣溫暖的家庭,有這樣開明的父母!在你家那兩天,是我過得最快樂最輕鬆的日子。”他的聲音很低,好像對我說,又好像是自言自語。
  我側過頭看他,日光透過車窗照進來,給他的臉上罩上一層淡淡的光暈,他的聲音沒由來地讓我有些感動,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因為他的神色,因為他語氣中的那份認真。
  我輕輕歎了口氣,我慶幸有愛我的爸媽,讓我不論在什麽時候,心中都有一片溫暖的港灣。回家陪陪他們的願望更加強烈。
  與陳定嘉,已經是過去式,每見麵一次,不過多增一份心冷,也許,我連當麵提交辭呈都不必,網絡那麽發達,電話也那麽方便。我所需要做的,隻是訂一張明天下午飛往武漢的機票。
  我再次看向韓飛宇,他也看我,目光深幽如湖,臉色是一片了然。片刻後,他洞若觀火地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和景天公司的老總是什麽關係,我們為什麽會走到一起?”
  這個男人太敏銳,而且,他對我似乎並不避忌。我突然不想探究這件事,轉頭看向窗外,淡淡說道:“你有你的朋友圈子,沒有人可以過問,不是嗎?”
  他尖銳地道:“你在逃避,因為你在害怕,是不是?”
  我一怔,這似乎不是他的風格。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聲音,這樣的咄咄逼人,即使幾天前他一巴掌打醒我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
  我掙紮地道:“不,我隻是,隻是不想這麽好奇。我……我又有什麽好害怕的?我……我已經決定辭職了。”
  “是嗎?這樣也好。”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那樣亮閃閃的,閃得我心中更是發虛。他突然展顏一笑:“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韓總的關係嗎?”
  感覺自己在他麵前無所遁形,但我不想處處被動,於是漠然道:“我不是宏圖的總經理,我也不是你的誰!就算我想知道,我又以什麽資格來問你?”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頭看向前麵的路,緩緩開口,似乎漫不經心,吐出來的話卻差點讓我驚跳起來,他一字一字地道:“你想知道的,我都不會對你隱瞞,我告訴你吧,韓、總、是、我、的、舅、舅!”
  舅舅?我目瞪口呆,這太不可思議了,韓弘揚是韓飛宇的舅舅?這怎麽可能呢?如果真是,那韓飛宇為什麽不在景天高就,卻到宏圖來?而且,是在宏圖已瀕臨倒閉的時候,用他的營銷手段,使宏圖起死回生。他是想證明什麽,還是想得到什麽?
  “從你的眼神裏,我看到你的擔憂,你,還在擔心陳定嘉嗎?”韓飛宇冷眼旁觀,語氣很淡。
  我又怔住,我是在擔心他嗎?是的,我是在擔心,我擔心韓飛宇對他不利,我擔心景天的第二次挖人計劃又要大規模開始,可是,我為什麽要擔心?是因為心中有愛嗎?
  而韓飛宇,他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他與韓弘揚的關係讓我迷惑了。
  這是怎麽回事?
  我不想深問,如果他方便說,他就會把一切都告訴我,不然,我問了也沒用。再說,他對宏圖,簡直可以說是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的,因為他的營銷關係,宏圖的產品上市後一直銷量很好,訂單源源不絕。且不說現在宏圖前景大好,韓飛宇功不可沒,就算他真有什麽意圖,我又如何自處,這中間的細節,我不知道或許更好。
  紅燈亮了,韓飛宇停了車,側身看著我,說道:“小柔,你的臉色好多了,不過,眼神卻黯多了。”
  我瞟了他一眼,他今天是專為揭我心中的傷疤而來的嗎?
  韓飛宇並不理會我不滿的眼神,卻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故事?他今天可真是反常,我無所謂地說:“隨便你!”
  他緩緩道:“有個年輕女孩到某家公司去工作,她精明幹練,做事麻利,很快身處要職,本來她的職業生涯可以因此而前景大好的,但是不幸的是,她在一次酒會中認識了一個男人,並愛上了他。那男人是公司董事長的兒子,也在公司身居要職。兩個人的感情迅速升溫,男人也是山盟海誓,準備和女孩結婚。但男人的父母卻不同意,理由是,女孩沒有家庭背景,還是外地人,他們需要的是個門當戶對的兒媳婦。之後,他們給男人找了個結婚對象,他們生意合作夥伴的女兒,並給男人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他和女孩結婚,就要放棄公司繼承人的身份;如果他想繼承公司,就要和女孩分手。那個時候,女孩已經懷孕了。”他看向我,低啞地說,“你猜,結果怎麽樣?”
  他的臉色很陰沉,那是一種我從不曾見過的陌生的表情,我不知道他講這個故事想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於是順口問道:“結果怎麽樣?”
  韓飛宇聲音很淡,淡到透出一陣寒意:“男人選擇了那樁婚姻交易!以安胎的名義騙女孩去醫院墮胎。”
  “那個男人還是人嗎?”我喃喃自語,女孩的遭遇與我多麽相似,所不同的是,男人是被父母所迫,而我,沒有懷孕。我心中湧出一種感同身受的悲哀,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是否在事業與愛情的選擇中,男人永遠隻會放棄愛情而選擇事業,而不管他的行為會傷害女人有多深?
  “是的,他不是人!”韓飛宇的話音中透出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聲音寒冷如冰,臉色卻沉靜如同岩石。
  我不知道怎麽說,我也不知道這個故事與他有什麽關係,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心中那種深深的恨意和深深的痛。也許,這並不是一個故事,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那個男人是誰?那個女孩又是誰?與我有關嗎?
  韓飛宇沉默著,我也沉默著,空氣似乎一時變得有些凝滯。
  兩分鍾後,韓飛宇突然展顏一笑,這一笑,如同春風解凍,剛剛的寒意和痛楚,已經從他的眼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若無其事地說道:“講這個故事,隻是想告訴你,當一個男人放棄一段感情的時候,多半是不想回頭的。”他看著我,目光深情而溫柔,聲音裏麵柔情似水,“小柔,不要再折磨自己。走出一段感情,沒有你想象的這麽難。你的快樂,也不應該隻牽係在一個男人手上。”
  我輕輕道:“謝謝,我會調整的!”
  這時綠燈亮了,韓飛宇把車拐到右邊的路麵上,車子平穩地行駛,幾分鍾後,我突然發現他已把車開到一片住宅區,有路牌從車窗掠過:海珠區濱江路。
  我疑惑地看他:“你帶我到這裏來做什麽?”
  “帶你去見一個人!”韓飛宇笑了笑。
  “見誰?”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說著已經把車停在小區的停車場。
  “到底見誰?”我不想被蒙在鼓裏。
  他突然湊過來,在我頰上蜻蜓點水般地一吻,笑容滿麵地道:“你放心,我不會把你賣了的,來,下車!”
  這個吻不帶一絲輕佻,隻有一些淡淡的溫暖。這個男人常常表現出一些讓我陌生的東西,縱使有些出位,不按常理出牌,卻不會讓我生出反感。
  下了車,他把我帶到一幢樓前,即使我沒在這裏住過,也知道這裏是高檔住宅樓,裏麵住的都是有錢人。
  韓飛宇在一間公寓門前按響了門鈴,有個年輕女子過來開門,我疑惑地看向韓飛宇,這女子是誰?
  韓飛宇正看我,一臉高深莫測的笑。那個年輕女子很恭敬地道:“韓先生回來了!”
  韓飛宇笑笑,道:“嗯!”
  房間裏裝修得很漂亮也很典雅,沒有暴發戶般的奢華,且極有品位。一個五十多歲衣著精致的女人從房裏出來,韓飛宇叫道:“媽!”
  她衝韓飛宇溫和一笑,把目光移到我身上來。
  韓飛宇介紹道:“媽,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小柔。小柔,這是我媽!”
  沒料到韓飛宇帶我來見的人竟然是他的母親,我雖然意外,還是很禮貌地叫道:“伯母您好!”
  韓母微笑著拉住我的手,慈祥地笑道:“你就是小柔?來,陪阿姨坐會兒!”
  我不由自主地陪她坐在沙發上,我覺得就像曾經麵對我爸媽對韓飛宇身份的誤會一樣,我又陷入了這樣尷尬的境地,可是,在韓母溫婉的聲音和親切的問候裏,我竟然無法開口解釋。
  年輕的保姆在廚房裏準備晚餐,韓飛宇坐在對麵含笑看著我們,電視裏在播放著連續劇,窗戶開著,有微風吹過,窗簾輕輕飄揚……
  這樣一幕,太溫馨,太溫暖,也太親切,於我,卻好像在做夢。
  我無法在中途提出離去,在韓母的盛情中留下來吃了晚飯。飯後,和韓飛宇一起出門。韓母送出門來,她似乎對我非常有好感,看向我的目光,像媽媽看著女兒,慈愛而溫情。
  進了電梯,我還有些懵懂,韓飛宇伸出手握住我的,溫情脈脈地道:“小柔,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這裏當成你自己的家!”
  他對我表白過很多次,但這一次,他的表情很鄭重,他是想給我承諾,讓我明白他對我的心意。我低下頭,如果愛情隻是表白與接受的關係,人生哪裏會有那麽多痛苦和憂傷?
  抽回手,我輕聲道:“謝謝你,可是,我不能……”
  “你還愛著他?”我的拒絕讓他一改從前的凡事不在意的風格,他伸手扳過我的雙肩,直視著我的眼睛,不確定地問。
  我搖了搖頭:“我已經放下了!”
  “那為什麽?”
  我能感受到他手上傳來的力道,也能感受到他心情的激蕩。我歎了口氣,凝視著他,誠懇地說道:“對不起,你知道的,感情不是用一個人替換另一個人的過程。我現在,無法接受任何人!”
  他鬆了口氣,展顏一笑,看著我的眼神亮晶晶的,自信地道:“這隻是暫時的,小柔,你很快就會接受我!”
  他的自信和俊朗,使他本身散發出一股讓人不可忽視的魅力,然而,我現在隻有一顆破碎的心,傷口沒有痊愈,他的魅力於我,沒有吸引力。我無力地笑了笑,不與他在這個話題上繼續,隻是緩緩地說道:“你先前講的那個故事,是多久前的事?”
  很多我不了解的線,突然在腦海中清晰起來,雖然知道這個時候問不太合適,但我還是問了出來。
  他看著我,緩緩放開扶住我雙肩的手,甕聲甕氣道:“三十多年前。”
  “你就是那個差點被墮掉的孩子?”我殘忍地問。
  他飛快地看向我,目光炯炯:“你怎麽知道的?”
  我不答,又道:“那個選擇了事業拋棄愛人的人,是陳定嘉的父親,對嗎?”想起會議中他看向陳父的目光中雖然掩飾卻仍然顯露的恨意,想起他和景天公司老總的關係,想起他對我講的那個故事,想起他在公司內的濫情與輕佻,想起他出差時的冷靜與敏銳,想起他在修改“美瑞”配方比例時的專業與熟稔,很多以前不明白的東西在我的腦海中成形,我不等他回答,繼續大膽地猜測,“而你,你和陳定嘉,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被自己的猜測驚呆了,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這是怎樣錯綜複雜的關係?他們之間,又有著怎樣的糾纏,怎樣的結?
  不會的,如果是這樣,那太不可思議了,我在想些什麽?連這麽荒誕的話也能脫口而出。
  韓飛宇看著我,他的目光更加深了,深得我無法看透,我在他的注視中心虛地低下頭,這樣胡言亂語,換成任何人都會生氣,我不安地道:“對不起,我這陣子思緒混亂!”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想吐出心中的所有鬱結,一字字道:“你都猜對了,我是陳定嘉同父異母的兄弟!”
  我目瞪口呆,瞪著他忘了說話,怎麽會,怎麽會?腦子裏亂成了一團麻,我完全無法消化這個信息,盡管我曾經這麽猜測。
  韓飛宇說:“你在奇怪為什麽我會到宏圖,你在奇怪我到底想做什麽,是不是?”
  電梯到了一樓,門開了,他當先走出電梯,說:“我送你回家,路上再告訴你!”
  夜色籠罩,華燈初上,靜謐的夜晚,這樣震驚的消息,讓我完全無法消化,可是,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早猜到韓飛宇去宏圖的意圖,不是這麽單純,他果然大有所圖。他一直用輕佻浮躁來掩藏自己,而他所懂得的東西,雖然他一直掩飾,但在修改配方和在武漢的那段時間,讓我明白他比我知道的多得多,一個區區的銷售總監,於他,實在是屈才。
  他不可能委屈自己幫助宏圖渡過難關,而他所圖的,又是什麽?
  他為我打開副駕位的車門,我坐了上去,以為他會繞過去開車,但他卻沒有走,而是拉好安全帶,輕輕替我綁好,這才繞過去開車。
  這細節溫暖了我的眼睛,但也僅僅隻是溫暖而已。
  車開動,韓飛宇看著我,微笑道:“你還記得之前,我們去武漢考察的那家叫飛翔的公司嗎?”
  “記得!”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提到這家公司,“宏圖不是有意向並購飛翔,而且已經提上議程了嗎?”
  “是的,但是,現在,飛翔並不屬於宏圖,它成了景天公司的產業!”
  “你……”我吃驚地問道,“你既然身在宏圖,為什麽要這麽做?”
  韓飛宇開著車,不動聲色地說:“我親自參與了並購飛翔的預算,其實飛翔給的並購條件非常優厚。因為陳定嘉沒有去過,所以,他不敢最終下定決心。生意場上,本來容不得猶豫,這點你也知道。即使我不動手,飛翔也會被別的公司並購。這是陳定嘉的失誤,我並沒有做什麽手腳!”
  之前,陳定嘉正忙於與艾琳娜的婚禮,公司高管開了幾次會議,但陳定嘉都一直沒有拍板定案;後來,我自辭職務,再沒有參加高管會議的資格,對後麵公司的決策我並不了解。
  我知道韓飛宇說的沒錯,他沒有必要騙我。
  我吸了口氣,問道:“你還準備對宏圖做什麽?”
  韓飛宇看著前麵的路,沒有馬上回答我,片刻後,他才低沉地道:“小柔,我早就可以讓宏圖破產倒閉,但是我一直沒有這麽做,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看向他,我知道他有這個能力,隻要他稍稍動點手腳,宏圖是走不到今天的。但是,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一直沒有這麽做。是他顧念兄弟之情,所以對陳定嘉手下留情嗎?
  韓飛宇看著我,一字一句道:“我去宏圖,是想讓宏圖徹底倒閉。但是,後來出了意外!”
  “意外?”
  “是的,在工作的不斷接觸中,我愛上了你。可是,你卻愛上了陳定嘉。我知道你想實現你的人生價值,知道你需要這樣一個平台。我在思索權衡之後,決定幫幫你,所以,我一再延緩了自己的計劃,遲遲沒有對宏圖下手。我在給陳定嘉機會,如果他放棄的是一樁利益婚姻,選擇的是你,我就放過他。可是,我高估了他,始亂終棄,是他們家的傳統。一個連自己的感情也可以出賣的男人,我沒有必要對他手軟。小柔,我會讓陳定嘉和那個我應該叫爸爸的男人看到,他們父子可以為了利益放棄愛情,我就能讓他們因為放棄了愛情而失去所有!”
  他的決定我無法置喙,他的決定我也無從改變,然而,我心中卻是一片迷茫,我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景天公司,扮演的又是什麽角色?”

  第三十三章 愛情太濃心太小
  韓飛宇側頭看著我,我迎著他的目光,與他對視,好久,他才展顏一笑,但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炸彈,炸得我頭暈目眩,“小柔,景天公司是我媽媽的公司!”
  我猛然彈起,要不是安全帶綁著,頭鐵定會撞到擋風玻璃上。難怪景天公司一直把宏圖當成最大的競爭對手,難怪景天的產品每次都針對宏圖,原來是這樣。
  對我的失態,韓飛宇並不意外,他道:“當年,那人把我媽媽騙去墮胎,媽媽在知道真相後保住了我,之後便離開廣州。那人的薄情傷了媽媽的心,她發誓要讓他為此付出代價。生下我之後,媽媽便開始創業,她本來悟性高又好學,加上曾經在公司的幾年曆練,要從商也是熟門熟路。但一個女人獨自創業,中間的苦處,即使她從不說,我也能知道。好在盡管艱辛,她終於也在商界闖開了一條路,創了景天公司。景天雖然是舅舅出任法人代表,董事長卻是我媽媽,公司的整體營運,都由我媽媽統籌。”
  我實在無法把那個和藹可親的婦人和商界女強人聯係在一起,愛情對人的毀滅和成就,往往是無法預估的,陳父的絕情,將韓飛宇的媽媽逼入絕境,可她絕地重生了。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疑惑,畢竟我與陳定嘉的那段感情,韓飛宇是心知肚明的,他就不怕我把這一切告訴陳定嘉,讓他的計劃無法實施嗎?
  韓飛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用低沉的語音緩緩道:“因為我在打賭,我想知道,在你的心中,我到底占了什麽位置!另外,我願意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我希望用我的坦誠來打動你!”
  我勉強笑道:“你太高估我,我不是個守得住秘密的人!”我不敢接他的話題,我無法給他任何回答。
  他不說話,隻是凝視著我,用那麽那麽深的眼神,我在他深情的目光裏再一次落荒而逃,側過頭看向車窗外。好一會兒,他才啞聲道:“小柔,感情是不計較得失的,即使你把一切告訴陳定嘉,我也不會怪你。”
  我歎了口氣,我不能給他任何保證,我也無法清楚我的內心。但是,我不希望他們兩敗俱傷,我真誠地說道:“你的心情我能夠了解,但是,你,你也別做傻事!”
  “你在擔心我會為了要他付出代價而觸犯法律?”他目中有光亮一閃,笑了笑,說道,“小柔,你知道商場的內幕,要對付一個人有很多種方法,我沒必要出此下策。當時我能把宏圖從絕境中拯救出來,我就有本事不花費半絲力氣地讓它再次回到原樣。你放心,我不會這麽傻的!”
  我自然知道他有這個本事,當初,他可以請來安琪公關公司的人主持產品發布會,而且還是公司老總蘇媚親自到場,就顯示了他的非凡能力,那時我隻是奇怪,卻沒想到這背後還另有內情。那時,我又怎麽想得到他身為景天公司董事長的兒子,未來景天的接班人,竟然會委屈自己到宏圖來屈居於一個小小的營銷總監的位置?
  車在我的住處停下,韓飛宇過來為我開車門,我已經解下安全帶,自己開門下來了。韓飛宇半開玩笑半認真:“小柔,你還是這樣,總是不願意給我機會。”
  我搖搖頭笑笑,心很空,也很迷茫,我根本沒有心思細想他的話。
  今天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這讓我已經快停頓的腦子根本無法反應,誰說知道得越多越好,我寧願我什麽也不知道,至少,不用掙紮在他們兩人之間,想如何抉擇。
  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我不必要摻雜其中。但是,我真的能見死不救,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陳定嘉一無所有嗎?但是,如果我告訴了陳定嘉,我又有什麽麵目再見韓飛宇,畢竟,他這樣真心待我。
  陳定嘉是為了不讓公司解體才與艾琳娜結婚,現在,他正麵臨著公司解體的危險而不自知,這是不是諷刺呢?而陳父,當年處心積慮,甚至想殺死自己的孩子來換得他的地位和事業,他會不會想到多年以後,被他拋棄的女子已經擁有了一家資產更勝他的公司,那個差點被他殺死的兒子對他更是充滿了仇視,隨時準備給他致命打擊?
  我靠在電梯裏,腦海中浮現著陳定嘉轉身而去的背影,心一陣一陣抽痛,在這場感情之中,我輸得這麽徹底,可是,為什麽我還是忘不了他?
  我恨自己拖泥帶水,恨自己當斷不斷,這些天所有的事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回放,糾纏輾轉,思緒混亂一片。
  房間裏仍然是四壁清冷,我一個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思前想後,卻無法豁然開朗。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當什麽也不知道嗎,那我於心何忍?做一個告密者嗎,那我情何以堪?
  如果我不曾出現在那個咖啡廳外,如果我沒有看到韓飛宇和韓弘揚在一起,那麽,我就不會這麽為難,也許我該當做什麽也不知道。
  至於陳定嘉,我為他操什麽心呢?這個時候,他正摟著新婚的嬌妻沉睡在夢鄉,我於他,不過是牆上的蚊子血,而我,又何必巴巴地想把自己再變成一朵爭寵的紅玫瑰?
  我不想要一段糾纏不清卻沒有結果的愛戀,我也不想把自己的身份變成見不得光的小三,當愛情成為雞肋的時候,長痛不如短痛。
  是的,我還是按著既定的計劃,打好辭職信,離開宏圖吧。
  站起來開燈,開電腦,在電腦啟動等待的時間裏,我赤著腳走在冰涼的地板上,雖然已經作決定,卻仍然無法平靜,心亂如麻。
  我無法接受寧楓的感情和韓飛宇的愛,也許,暫時的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離開這個傷心地,有了空間的距離,可以讓我冷靜地思考我以後的人生路該如何走,以後的感情該何去何從。
  他們兄弟的爭鬥不是我能把握的,陳定嘉,他自求多福吧。
  我在網上訂了張飛往武漢的機票。
  不關風月的圖像是灰的,他的QQ簽名裏寫著:“愛是痛苦的守望,摻雜著甜蜜和絕望……放棄,不是不愛,而是愛得太深!”
  我對著那段話發了幾秒鍾的呆,他在默默無聲地守望,可守望的那個女子,愛著的又是誰?愛情是不是都這樣充滿了無奈?
  我在對話框裏輸入:“也許,放棄還有第二個原因,那就是因為對一份感情已經絕望!”如陳定嘉於我。
  我和不關風月在網絡互相凝望,交換著彼此的心緒,那種感同身受的悲傷也分外清晰。我明白他的心境,一如他明白我的。
  把這條信息發出後,我又輸入:“我要離開廣州了,後天上午九點二十分的飛機,也許在離開的時候,我們可以見一麵。我的行李包上會別一枝黃玫瑰,如果你能來,也請帶一枝!”
  然後,我下線。
  機場大廳裏,身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我拖著小小的行李箱,獨自離開。這次的離開,除了不關風月,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回到武漢後,我會在電話裏對鍾欣說明,知我如她,定是明白我不過是為了省去別離的一幕,不用麵對別離,或者,心不會那麽酸楚。
  而寧楓,我更不知道該如何和他道別,他的關愛,他不求回報的感情,是我最歉疚的,既然終是在錯的時候遇上,就讓彼此都屈從於命運的捉弄,在對的時候錯過吧。
  至於韓飛宇,他的愛越強烈,我越是想退縮,這個時候,我不想也不敢沾染任何感情。隻能以這種退避三舍的方式,給自己一個休憩的空間和療傷的距離。
  昨天晚上,我到底還是把韓飛宇的身份告訴了陳定嘉,我知道,雖然我告訴了陳定嘉,有些事情仍然已經無可挽回。韓飛宇早就安排好這一切,當他告訴我的時候,他的計劃已經運行到了快見結果的時候,陳定嘉知道與不知道,結果必然都一樣。
  可我仍然選擇告訴他,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一份寬容和憐憫。當那封電子郵件發出後,我的心中感覺一陣輕鬆,也許,點擊發送的那一刻,我才是真正地放下。
  我也沒有欺瞞韓飛宇,在電子郵件裏,我真誠地向他道了歉。我想,韓飛宇能夠理解,我之所以告訴陳定嘉,根本與愛情無關。
  八點五十分,我已經到了機場,在候機室坐下,提包放在坐椅前,提手處,我放了一枝黃玫瑰。黃玫瑰的花語是友情,我與不關風月認識三年,一直相望於網絡,交換彼此的心情,正是一份深沉摯厚的友情。在離開廣州的前一刻,有這樣一個朋友陪在身邊,也足慰我孤寂的心。
  我不確定他是否看到那條留言,我也不確定他是否會過來。
  但是,想到他,心中很溫暖,很安心。
  十幾分鍾過去,我並沒有在機場看見哪個男子手拿一枝黃玫瑰出現,這時,已經通知安檢登機了,還有二十分鍾,飛機就會起飛。
  也許不關風月沒有看到我的留言;也許,他被別的事情牽絆,走不開;又或者,他覺得相見不如不見。看來我與他,終是緣慳一麵。
  也罷,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既然終是無緣相見,那便仍然相望於網絡吧。
  我拖起行李,拿下玫瑰,順手扔進了右手邊的垃圾桶裏,準備登機。
  這時,玻璃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走了進來,襯衫領帶,提著個黑色公文包,一邊走一邊抬腕看表,焦急寫在臉上,寧楓,他怎麽過來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他的目光正在候機室裏搜索,一排,又一排,之後,他的目光掠過我的臉,但很快就移回,落在我的臉上,他也很驚訝,迎過來道:“雅柔?你,你也在這裏?”
  “嗯。你這麽匆忙,是在找人嗎?”
  “哦,是的,我剛從法庭出來,在找一個朋友!”寧楓再看了一眼候機室,然後看向我,疑惑地道,“你出差嗎?怎麽一個人?”
  “我辭職了,要離開廣州……”
  寧楓猛然抬頭,吃驚地看著我,我勉強笑了笑,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寧楓仍然瞪大眼睛看我,他的眼神很複雜,有疑惑,有探詢,有意外,有猜測……之後,他嘴唇顫動,澀聲道:“你,是初熏嗎?”
  我呆了一呆,他叫我什麽?初熏?他叫我初熏,除了不關風月,還有誰知道我叫初熏,還有誰知道我今天要離開呢?我懷疑:“寧楓,你?你是不關風月?”
  “是啊,是我!”寧楓激動地道,“雅柔,我就是不關風月!”他低頭,打開公文包,從裏麵拿出一枝黃玫瑰。
  對著那枝鮮豔的玫瑰,我呆住,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不關風月竟然是寧楓,這麽久的交往,這麽久的隔網相望,這麽久的彼此交流,原來,他就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以前我曾想,被他守望的那個女孩是何等的幸福,有人這樣深情而熾熱地愛著她,為她的喜而喜,為她的悲而悲。現在,當寧楓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那個幸福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我怎麽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是寧楓呢?
  我以為這個世界很大,以為我們是不曾交集的兩個人,所以,從沒有把他和我身邊的人聯係到一起。我沒有接受他的感情,卻一直與他在網絡敞開著心扉,傷心絕望,苦痛悲歡,我習慣通過網絡告訴他,但一旦麵對,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們默然對視。所有的語言在這一刻都是蒼白無力的,所有的話都已不必說出口,我知道他在想什麽,想必,他也知道我在想什麽。
  廣播又在催著乘客上機,寧楓上前一步,凝視著我,啞聲道:“雅柔,你,你真的要走?”
  我無聲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他不會挽留,他一直尊重我的決定,就如他QQ簽名裏說的:“放棄,不是不愛,而是愛得太深!”
  他臉上有一種沉沉的悲傷,看著我的眼神中有著壓抑卻仍然明顯的痛楚,他的痛苦讓我感覺一陣刺痛,他對我的感情,比我想象中還要深得多。
  我心中矛盾掙紮,卻無法理清。當他和不關風月的身影重合,我的震動是巨大的,那天晚上,當看見他在樓下沒走,我的心也曾這樣震動。
  可是愛情是莫名其妙的東西,一段感情結束,並不是另一段感情的開始。
  我拖著行李走進安檢,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我沒有回頭,而是挺直了背脊,承受著他的目光,我以為我可以坦然離去,然而,每一步,卻都步履維艱!
  轉過一個彎,便再看不到他,我遲疑了一下,回過頭來,寬敞的機場大廳,他正站在原地看著我,周圍人來來去去,而他巋然不動。他的目光穿過空間,穿過重重人群,直落在我的身上……
  我的眼眶頓時濕潤,我終究還是做了一個逃兵,不管是韓飛宇的感情,還是寧楓的關切,我都選擇逃避,我已經失去了再愛的能力,等我恢複愛的能力後,再選擇以後的路該怎麽走吧!
  寧楓,對不起,請給我時間,也許,也許幾個月後,我會回來,那時,我一定學會了怎麽再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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