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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膩:朱雀記(六)

(2009-06-19 19:16:31) 下一個

  第六部 梵城 
  第一章 鈴兒釘鐺響
  雨聲漸漸地停了,城市的上空漸漸透進清光。春日裏百花盛開,經清水一沐,愈發鮮豔。葉上殘露於日光下閃閃發亮,街畔青樹於涼風中輕輕搖擺。省城裏的人們按照很多年來的模樣生活著,街邊的小攤販依然在與城管玩遊擊戰,放學的小孩子們舉著小木牌很守規矩地過馬路。  
  在省城外圍一個路口處,氣氛卻十分緊張,農舍外的新黃嫩綠作物都有些瑟瑟發抖。
  這裏沒有農人,沒有汽車經過,安靜的十分異常,在寬闊的道路正中,停著一輛破舊的長途汽車。
  道路兩旁有很多穿著製服的蒙麵人,手裏拿著絕非一般軍警配置的武器,緊緊地包圍著這輛長途汽車。
  前後數公裏的路段已經被封死了。
  雙方對峙著。
  “裏麵的人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馬上釋放人質,舉手投降。”
  喊話的人,是一個麵上微微顯怒的女子,女子紮著馬尾辮,長眉如秀劍,看著很清爽,正是省城六處主任,泰琪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破爛的長途汽車的門被打開了,裏麵那些乘客麵有土色地慢慢走了下來,腿在不停地抖著,迅即有六處的職員勇敢地衝上前去,將這些乘客接了下來。
  “泰主任,已經查過了,目標沒有乘機溜下來。應該還在車子裏麵。”一個隊員前來報告。
  秦琪兒微微皺眉,臉上很平靜,緊握的右拳卻透露了她內心地緊張:“北京的突擊隊最快什麽時候能趕到?”
  “四十二分鍾。”
  “來不及了。”
  泰琪兒歎了一口氣,左手舉起一個小小的顯示屏。顯示屏上頓時出現了六處最機要的一些文件,文件裏麵是這些年來六處設定地危險人物。  
  顯示屏一幻,現出一張臉來,那張臉看著憨中帶著煞勁,穿著藍卡嘰布的中山裝,油膩膩的分頭下麵,高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
  這張照片看來是很多年前拍下來的。
  “確認是這個人嗎?”
  “是的。”隊員確認長途汽車上目標的身份。
  秦琪兒在心底怒罵一聲:“不是早死了嗎?易天行!你騙了多少人!”
  街上已經沒有百姓了,六處的工作效率很高,在短時間內就封閉了這片城區,堵住了這輛長途貨車。
  長途貨車一直開到湖南境內。才被廣布國境之內的六處查到端倪,卻已經來不及設下重重伏擊。
  於是。才有了這樣一個對峙的局麵。  
  一個中年人緩緩從長途汽車上走了下來,穿著一件很普通地夾克,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的黑框眼鏡還架在他地鼻梁上。他吸吸鼻子,深深呼吸著雨後清新的空氣,似乎十分滿意此地的味道。
  他下了車,車旁是寬廣而安靜的街道,圍擊他的人們隻敢遠遠地守在幾百米外。所以空出一大片開闊地來。
  他的腳掌剛剛落到地麵,四周便傳來一片哢哢嚓嚓的聲音,還有什麽儀器充電地聲音……
  “陳叔平,請你立刻投降,政府既往不咎。”
  泰琪兒臉色微白,勇敢地站在最前沿,清聲喊著話。
  六處的人都知道這個陳叔平是誰,幾年前九江的一場大戰,已經成了六處職員暗中討論最多的話題之一。當夜那場大戰,地震連連,死傷無數。月蝕雲變,最後連尋彈都用上了,可六處處長秦童兒還是險些喪命——這樣強大的存在,實在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害怕。
  傳說中,這個陳叔青已經被易副局長親手擊斃了,怎麽……今天他又會活生生地出現在省城裏麵?
  眾人都很緊張,將好膛的重武和一些奇門武器都對準了陳叔平。天 下 書庫
  千萬槍彈所向處,陳叔平手提旅行包,麵色如常,說不出的傲然,沒有一絲表情的五官,訴說著對人類強大力量的輕蔑。
  大戰一觸即發,雨後地街道上一片死寂。
  “鈴鈴……鈴鈴……”  
  從街道的最遠處,一輛自行車悠然自得的騎了過來,騎車地是一個小孩兒,有些微胖,正咪著眼,按著鈴鐺,在雨水打濕的街麵上騎行著。
  “快攔下他!”
  六處的職員喊話,有些惶急,眼看著仙人之間的大戰要爆發,波及這個小孩子可就不好。
  但知道為什麽,那輛自行車就這樣輕鬆地衝破了六處的重重防線,緩緩騎到了大街之上,在離破舊長途汽車約五米處停了下來。
  “嘎吱”一聲,自行車停了,一些泥水濺起,微胖的小孩兒一隻腳踩在了地麵上。
  小孩兒看了一眼正拖著旅行袋的陳叔平。
  他屁股底下的自行車被漆的五彩繽紛,紅綠雜然,看著十分礙眼。
  小孩兒把陳叔平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忽然開口說道:“師公要我問,你來做什麽?”
  陳叔平的臉上不再掛著麵對凡人時不屑一顧的表情,苦臉一笑,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張白布,在右手上搖了搖。
  “噢,有誠意,上來吧。”
  在外麵的六處職員傻了眼,有幾個熱血道門青年便準備學黃繼光。衝前去,以自己地命換這小孩兒的安全。
  但見過這小孩兒的六處職員卻是齊齊鬆了一口氣,心想這小祖宗來了,自己的小命隻怕也是保住了。天下.書庫
  秦琪兒惶急喊道:“易朱。小心些。”
  微胖地小孩兒就是小易朱,他回頭望了一眼泰琪兒,細聲細氣說道:“琪姨,安啦。”
  釘鈴鈴的自行車鈴聲,在空蕩在街道上又一次響起,反複不停。
  五彩的自行車在街道上漸行漸遠,騎車的是個小胖子,坐在後麵,不安抱著小胖子腰的,是那個滿臉緊張的陳狗狗。陳狗狗右手的白布一直在輕輕搖著。
  雨後的歸元寺格外美麗,豎匾洗後。黑黃分明,寺牆內外青樹漸合,靜謐之意十足。
  隨著一連串清脆的鈴聲,自行車在歸元寺正門口停了下來。
  陳叔平雙腳一撐,就從二四自行車上站了起來,微微低頭,手中白布不停搖。嘴裏小聲問道:“易天行在哪兒?”
  “我爹出去玩去了。”天 下.書庫
  “去哪兒了?”
  “不知道。”
  易朱沒好氣白了他一眼,把自行車停在石柱旁邊,便準備領他進去。
  “原來他不在啊。”陳叔平有些尷尬,“我能能不進去?”
  易朱沒有說話,陳叔平知道不進去也不行了。
  斌苦大師領著幾個得力弟子在後圓處迎著,恭謹行禮:“見過仙官。”
  “罷了罷了。”陳叔平隨意說著,仍然有一絲傲意未除。
  進了後圓那道石拱門,行過一汪小湖,踏過湖上小橋。便來到了茅舍之前。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隻留下陳叔平一個人臉滿不安和恐懼地站在茅舍前麵。
  “俺就納悶了,你這狗怕成這樣。還敢來?”
  老祖宗嗡嗡地聲音在後圓裏回蕩著。
  陳叔平一個激零,趕緊討好乞憐般搖搖自己右手的那塊白布,白布在初霽地空氣裏飄浮著,就像那初春柳絮一樣綿軟可憐。
  “白旗?扯臊!俺家不興這套!”
  一隻耀著淡金色光芒的巨手倏然從茅舍裏伸了出來,呼嘯著破風而下,狠狠地拍在陳叔平的頭上!
  一聲巨響之後,陳叔平玩了一招最正宗的狗啃泥,整個腦袋被埋在了土裏。
  他雙手撐著地麵,用力把自己的腦袋從青石板下泥土裏拔了出來,搖了搖腦袋,似乎被拍的有些不清醒,嘿嘿一笑。
  這一笑,老祖宗又是一掌當頭拍下。
  又是一聲巨響,陳叔平的腦袋又被砸進了泥地裏,然後他又像拔蘿卜一樣地拔了出來。
  如是者三。
  等老祖宗第四次落掌地時候,陳叔平終於受不了了,嗷嗷一陣狂叫,一聲純正道家仙氣猛然而出,迅即充斥了整個後圓,天袈裟大陣隱有感應,微微飄浮。
  他懲紅著臉咆哮道:“夠了啊!你這破猴!老子讓你打三下已經給足麵子了,你還想怎麽嘀?”
  啪的又一聲巨響,淡金色的巨掌狠狠將他的身體砸進了土裏,砸成一個驚愕的“人”字形!
  老猴戾乖的聲音從茅舍裏傳了出來:“扯臊!如果不是看著你乖巧,不敢還手,你看我還要打你幾下。”
  陳叔平從地裏辛苦爬了起來,掙紅著臉,滿臉不服。天下/書庫
  “還不服?”老猴的聲音尖了起來,那隻淡金色巨掌又在空中凝結成形。
  “服了!服了!”陳叔平趕緊哀叫道:“別打了,大聖爺給我留點兒麵子。”
  “麵子?”老猴怒了起來:“滾俅!這百多年裏,你天天攛掇些凡人來歸元寺鬧,鬧得俺家睡都睡不安生,你們給俺家的麵子在哪裏?”
  陳叔平求饒道:“大聖爺,這事須怪不得我。這都是天庭上那些老家夥地意思,我下凡不過二十來年。”他眼睛一轉說道:“這上三天如今也毀了,天庭也不會來鬧您了,您就安心養老吧。”
  這話意思恁毒。咒老猴被永遠關在歸元寺裏。
  偏偏老猴有時候是個實誠人,沒聽出這句話地意思來。
  “哼。”寺牆上傳來一聲冷哼,小易朱正在那爬牆玩,去摘青竹編竹馬。
  陳叔平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趕緊對茅舍裏麵說道:“大聖爺,我與令徒私交頗好,您就放過我吧。”
  “過禽獸一窩罷了,私交是俅?……嗯,說到俺那徒兒。”老祖宗聲音又尖了起來,“你跑俺這兒來作甚?將來豈是又要給俺徒兒惹一身膻?”天/下書.庫
  陳叔平可憐兮兮道:“實在沒輒了。必須得找到易天行和他說點兒事。”
  “啥事兒?”
  “易天行去哪兒了?”,,
  “嗯,可能是在天上。”
  陳叔平眼珠一翻白。險些暈倒過去,急促說道:“現在去不得。”
  “怎麽了?”老祖宗地聲音也急了起來。
  “我前些天被天庭強行召回……”陳叔平安靜了下來,脫下上衣,露出裏麵全部是恐怖傷痕的身體,“我沒有去,所以傷成這樣。”
  “強行召回?難道是天雷?”老祖宗嘻嘻笑道:“你這狗也是蠢貨,召你回去就回唄。在這人間窩著有甚樂趣。”天/下書/庫
  陳叔平冷哼一聲道:“又不是我自家主子召我,我憑啥回去?”
  他那點兒在人間享福的小私心誰不知道?不過也懶得戳破他。
  “這和我爹上不上天有什麽關係?”
  小易朱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撐著下頜,天真地看著半裸的陳叔平。
  陳叔平被他看得不自在,說道:“我嚐試與我家主子聯係,結果發現,我家主子不知道去哪了。”book. waptx.co m
  “你的意思是說……天庭可能有亂?”老祖宗冷冷的聲音傳了出來。
  “正是。”陳叔平恭謹應道:“所以我趕緊來找易天行,就是告誡他,此時上天庭。非常不合適。”
  茅舍裏沉默半晌,忽然傳出來老祖宗囂張的笑聲:“哈哈哈哈……很合適,很合適啊。”
  忽然間笑聲一頓。老祖宗冷冷逼問道:“你這狗,在俺這兒賣好又是什麽意思?俺徒兒不在歸元寺,你怎可能知?說!”天 下/書庫
  “說吧。”小易朱煞有興趣地看著陳叔平。
  陳叔平尷尬地笑了笑,半晌後才說道:“這個……萬一……我那主子有什麽……這個……將來……天上,我還要請大聖爺多多照看啊。”
  原來這狗存的是這狡猾心思。
  老猴總可能永遠被關在人間,隻要他回了天上,以他的人脈和實力,護住一隻在人間貪玩的小狗還是冒有問題地。
  老祖宗冷哼了兩聲,沒有說話。
  陳叔平知道大聖爺雖然沒有明許,但也有所鬆動,大喜伏地而拜,道:“大聖爺,我這就去天上把易天行追回來。”
  “不用了。他比你精明多了。”
  老猴陰陰的聲音從茅舍裏傳了出來。  
  易天行在天上飛著,眼前所見,是一片雲海,雲海上方是一輪紅日,分外耀眼。
  “先生,您還需要點兒別地嗎?”一個美麗的空姐輕聲問道。
  易天行舉了舉杯中的紅酒,聳聳肩:“不用了,謝謝。”
  他確實是在天上飛,隻不過是坐在波音飛機的商務艙裏,隔著舷窗欣賞著高天之上的美景,而沒有坐著金棍直抵天際。
  坐在飛機上,他還在回味著數天之前那場熱熱鬧鬧的婚禮。
  五彩的自行車,看著晃眼,小易朱當花童,雌雄莫辯。
  莫殺當伴娘,林棲衡和他地三個兒子也從台灣趕了過來,秦家三個人也都來了,趙大居士最近身體不太好,所以隻送了一幅字畫,而人沒有到場。天下^書庫
  婚禮很隆重,花錢很多,鵬飛的一幹轉入正行的江湖兒女很熱鬧,很興奮。周小美手底下那個也叫琪兒的姑娘很悲傷。
  至於省府市府的一幹 PNPC,對不起,易天行實在沒有心思去記他們的名字。
  蕾蕾那天很漂亮,穿著婚紗後,真正烘托出來了聖潔純淨的味道,臉上的那一抹紅暈,相映之下,更顯嬌羞。Book .waptx.c om
  易天行那天很緊張,穿著一身合體的西服,卻總覺著自己地袖子有些短,自己的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一整天都隻是傻嗬嗬的笑。
  給鄒老師和胖主任磕完頭後,這小兩口便算是喜結良緣了。
  隻是當夜深之時,一家三口,又在歸元寺後圓補辦了一個小型地婚宴。參加這次婚宴的人,都是最親近的那幾個,葉相,莫殺,斌苦。
  一對新人,在茅舍前麵給老猴磕了三個響頭。天下書-庫
  老猴很安慰啊。
  第二天,武當山的道士和各寺廟的和尚都來送禮,禮多人不怪,易天行自然要好好接待,而且武當山這次送來的又是火烷布,讓鄒蕾蕾高興的狠,心想以後莫殺就不怕老傷風化了。
  隻是熱鬧完後,小易朱說了一句話,讓易天行和鄒蕾蕾生了好幾天的悶氣。
  小易朱說:“沒聽說過結婚的時候又請和尚又請道士的。這禿驢牛鼻子滿地走……媽,爹,你們又不是給我祝滿月,咱家又沒死人,讓他們來幹嘛?”
  就為了這句話,家裏鬧了三天,葉相僧打了小易朱十次。
  啜了一口紅酒,易天行從回憶裏醒了過來,看著窗外雲海紅日,唇角泛起一絲溫暖的笑意。天下*書庫
  人人都以為他要上天,他卻坐著飛機上天。
  他要去做什麽,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第二章 異國之行
  細雨淒迷中,飛機緩緩降落在了三落市。
  易天行穿著一件風衣,唰的一聲打開黑雨傘,順利地通過安檢,在機場門口要了一輛出租車,順利地進入市區。
  這是他第一次出國,所以感覺上還是有些新奇刺激。旅遊小冊子一直說這座城市應該有很多陽光,但易天行坐在出租車裏,隔著雨點打濕的車窗玻玻,看著窗外充滿異國情調的建築,卻怎麽也感覺不到陽光的氣息,反而覺得自己是不是來到了傳說中的倫敦。
  出租車司機是個老黑,嗡聲嗡氣地用英文問了一句什麽。
  易天行愣了愣,然後微微一笑,把自己的腦子調成了英文對話的狀態,告訴了對方自己入住的酒店。
  訂的酒店叫霍什麽金,反正在山頂,聽說挺豪華的。
  出租車開的很快,在時有起伏的街道上奮勇前行,沒用多長的時間,便來到了酒店門前。
  易天行下車,老黑司機從車尾箱中幫他把行李拿了下來,易天行撓撓頭,用英文問道:“剛費一般是給多少?”
  老黑張著大嘴哈哈一笑:“這問題應該問你自己才對。”
  易天行笑了笑,遞了張鈔票過去,說道:“不用找了。”
  老黑司機接過鈔票看了一眼,彈了彈,嘴裏吹了聲口哨,興奮道:“中國人現在果然有錢了。”
  已經有門童上來接過行李,易天行正準備往酒店裏走。忽然聽見這句話,回頭好奇道:“您能看出來我是中國人?”
  “當然。”老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中國人身上有氣味……嗯嗯,不是臭味兒。反正就是有中國人地味兒。”
  “也許吧。”易天行聳聳肩,走進了酒店。
  在酒店裏住了下來,易天行在洗手間裏洗了把臉,對著那麵鏡子端詳著自己的麵容。鏡子裏出現了一張略顯清瘦的臉,眉毛如劍,唇薄鼻直,卻與他原來的模樣有些一樣,至於具體在哪裏不一樣,卻又一時說不出來。
  他皺皺眉,輕輕撫摸著自己地下頜。輕聲自言自語道:“看來變化外形,果然是很難的神通。”
  洗漱完畢後。他在床上盤腿打座冥思,將自己的境界調看到最和諧的感覺,然後起身,從行李中取出一些現金塞進風衣的口袋,然後走出門去。
  他喜歡用現金,直到今天仍然沒有從暴發戶的感覺中脫離出來。
  此次美國之行,除了極親近的那幾個人。沒有誰知道。他沒有通知六處,對於秦家也保密,因為他這次來美國,主要是要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而這種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走出酒店門口,加州的陽光終於灑了下來,讓略有些離鄉無措地易天行感覺溫暖少許。
  往下望去,三落市沐浴在陽光裏。閃閃光亮。
  他這次來美國是冒充遊客,拿的是香港護照,雖然聽說美國政府對入境地人。有他們的一套識別方法,而且像易天行這樣單身而奇怪的人,一定是對方的關注目標,但易天行心想,自己隻要老老實實的,對方應該不會注意到自己。  
  除非……美國方麵知道是自己來了。
  雖然易天行是個很謙虛,很低調的人,但他知道,這幾年裏自己出頭露麵少,也展示過很多次實力,在各國的情報裏麵,關於自己地描述一定會相當的細致。
  所以他開始在舊金山旅遊。
  沒有導遊帶領,憑著自己腦子裏生記住的舊金山旅遊手冊,易天行走在街上看著藝人們的表演,微笑著投上幾枚硬幣,去小咖啡廳喝一杯香濃的咖啡,然後苦著臉要一杯白水,去莊嚴典雅的聖瑪麗大教堂玩了玩,隻是對著十字架上的那可憐裸者,他沒有興趣拜。
  既然容易被人認出來是中國人,那麽唐人街也一定是要去的。
  一入唐人街口,便能嗅到一股很奇異的味道,嗯,就像先前那老黑司機講地一樣,不是什麽異味,隻是就知道這是中國味道了。天下‘書庫
  事後易天行總結,這大概是鹵肉蛋炒飯揚州炒飯叉燒中藥茶水的混合味兒。
  在唐人街裏走了走,發現和走在省城任意一個街道上都沒有太大區別,所以易天行覺得沒有太大意思,折轉回去,還是來到先前聽街頭藝人唱歌的地方。
  這裏就是舊金山漁人碼頭地三十九號街。
  易天行半蹲在海邊,薩克斯風的聲音從他身後的街道上緩緩飄來,他雙眼靜靜看著麵前的碧海,沉默無語。
  “嘿,兄弟,你在這兒杵著,會嚇到螃蟹的。”
  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家夥,那家夥長的很胖,穿著T恤短褲,一副知天樂命的模樣,看著易天行臉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那個胖子自己嘀咕了一下,伸出大手伸到易天行麵前:
  “這是我打招呼的方式,我叫喬。”
  易天行笑了笑,碰見這樣熱情的人,總是容易讓人的心情變得好一些,伸手輕輕握了握:“我叫鄒易。”天下/書庫
  “周易?”胖子喬感興趣地盯了他一眼,“我聽說過,好象是中國人算命的照西。”
  易天行哈哈一笑說道:“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給你算一命。”
  “要錢嗎?”胖子喬做出心疼鈔票的表情。
  “你免費。”易天行笑著說道,接著問:“你打招呼地方式很特別。”
  “不是特別。”胖子喬示意他去看自己提的東西。他提著一根繩子。繩子的末端垂在海水裏麵,易天行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這是在做什麽。
  胖子喬嘿嘿一笑,朝著他搖了搖胖胖的食指。然後將繩子從海水裏拉了起來,那下麵懸著一個籃子。 
  易天行好奇地往籃子裏看去,才發現籃子裏有幾塊雞骨頭……骨頭上還爬著幾隻大螃蟹。天下*書庫
  胖子喬指著前麵地海灣,說道:“這片海灣裏盛產這種叫Dungiress的螃蟹,重量有個一兩斤,” 小聲對易天行說道:“不要讓這些螃蟹聽見了,這些螃蟹和德國人一樣笨,你隻要有一個筐,往裏麵丟寫雞骨頭活著豬內髒,然後沉到海裏去,十幾分鍾之後,把籃子拉上來,這些螃蟹就會成為你我的盤中餐。”
  “原來是這樣。”易天行挑挑眉毛。表示欣賞。
  “周……易,中國人?”胖子喬把螃蟹收進塑料袋裏,站起身來。
  易天行隨之起身:“是的,來美國旅遊。”
  “噢,來美國旅遊的人都是愚蠢的人,除了能看見水泥和玉米之外,想看別的都要花很多錢。”
  “嗯。我也這樣認為。”
  易天行笑了,心想這話有道理,所以自己這次來除了花錢之外,還得順手拿點兒什麽東西走。
  與偶然相逢的胖子喬握手告別之後,易天行便回了酒店,要了客房服務,就在屋裏吃了些東西,吭哧吭哧嚼完之後,便又開始入定冥思。
  他的準備工作做的很細致。因為他知道今天晚要麵對地,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類力量。
  雖然這種力量在如今他地眼裏已經不再是那麽的強大不可擋,但畢竟能少些麻煩。便少些麻煩。
  約摸半夜時分,易天行輕輕推開窗子,看著窗下三落市的夜景,看著遠處黑夜中的海,看著海上那座非常著名的橋,微微閉目,雙指如蘭花一綻,道訣疾出。
  下一刻,他的身體迅即淡化在了夜色之中,不知去向了何處。
  “易天行不在酒店裏。”
  舊金山中國領事館的一間房間裏,一個中年秘書模樣地男人正在向上級匯報。
  那位上級一驚,道:“他到哪裏去了?從下飛機開始,我們就有人盯著他,雖然他化了妝,但……天啦,他不會專門跑到美國來闖禍吧?”
  他馬拿起一個電話,準備拔打,想了想,一皺眉還是把電話放了下來,不知道是怕人監聽還是什麽。他對那個中年秘書說道:“這件事情嚴格保密,一方麵,不能讓美國人知道他來了,另一方麵,也不能讓易天行知道我們知道他來了。”
  這話說的像繞口令一樣,但那個秘書聽的明明白白,點頭,接著眼睛一轉問道:“您說易天行到美國來幹什麽?”
  “幹什麽?”那人皺眉道:“他能幹什麽好事兒……如果是以前也就算了,畢竟隻要美國人不活著抓住他,我們大可以什麽都不認,但現在兩國關係正在逐步緩和中,再過幾天,首長就要來訪問,如果這個時候,中間鬧出什麽問題來,我們真的無法交待。”
  “美國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的身份?”
  “哼。”那個領導冷笑道:“美國人又不是蠢貨,對於易天行這種重要人物,怎麽可能不長年監視?隻過易天行這次喬裝入境,希望能瞞一陣子。”
  畢竟,他們也不希望易天行被美國人跟著。
  隻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知道易天行來美國的消息。
  “要不要向上麵通報?”
  “易天行現在兼著宗教事務局副局長的位子,我們通報了又有什麽用?上級根本管不住他。”
  “那六處那邊?”天.下/書庫
  “六處前些天在新墨西哥出了點兒事情,正和美國這邊僵持著,還是不要煩他了。”
  “我們先看看易天行到底想做什麽。”
  兩個人站在木桌旁,齊聲歎了一口氣,在暗中乞討易天行來美國真的隻是來玩,希望他玩好了就趕快回去。
  很明顯,他們低估了事態的嚴重性。
  夜風之中,易天行地黑色風衣被吹的獵獵作響,他雙眸裏金瞳一閃,目光投往遠處。
  他此時正站在內華達州的一處山脈之頂,遠遠俯視著腳下那一大片略有燈火地平地。這個地方夾在山穀之中,十分偏僻,卻恰好是一塊平地,十分適合作軍備之用。
  遠處天邊不知是哪座城市透來的些微暗光。
  整片天穹無比安靜,繁星輕輕眨眼,像在偷窺著人間的景象。天^下書庫
  易天行站在陡峭的峰頂,雙手將風衣領子豎了起來,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臉頰,雙眸仔細看著山腳下的那個基地,將基地裏的每一個哨點和道路走向深深地刻在腦海之中。
  一點點緊張夾雜著興奮,迅即占據了他的全身,他輕輕嗬了口氣,渾身輕輕一向,肌肉鬆馳了下來,心跳也緩了下來,氣息也遮蔽了起來。
  馬上要和世界上最強大的軍事力量做遊戲,他必須把狀態調整到最佳。
  出國之前,他最初選擇的目標是新墨西哥州,因為在那裏的半山腰有個洛斯阿拉莫斯的地方,是美國國家實驗室。
  但在閱讀了大量的資料後,他轉移了目標,轉向內華達的這個基地。
  因為這個基地最近做了次英國三叉戟核鈈觸發引爆試驗。雖然是幫盟友做的實驗,但想來,這個戒備森嚴的基地裏,應該還有不少現成貨才是。
  既然是偷,便得偷現成的新鮮蛋糕,偷回白麵牛奶和配方,那太麻煩。

  第三章 中國來的荷米斯
  下午還沐浴著加州的陽光,晚上就在內華達的山上吹西北風,易天行的美國之行確實比一般的旅行者要辛苦許多。
  山下的基地裏非常安靜,停機坪上零散停著幾架飛機,知為何沒有被移入機庫。
  易天行是個軍盲,但也能看出來那幾架飛機是目前最先進的型號,後掠的機翼被塗成那種黑糊糊的顏色,看著倒是挺嚇人的。
  淡淡天火芒從他的食指上吐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揉在自己柔軟的眼瞳之上,金火一灼之後,他的雙眼中景象為之一變。
  他所站的山頭其實光禿禿的,除了岩石還是岩石,沒有樹木遮身。為了安全,隔著內華達基地還有十幾公裏遠。此時即便隔著十幾公裏,基地裏的每一處房子,每一處輕微的改變都全落在了他的眼中。
  他的眼膜上似被鍍上了一層奇怪的光澤,清清楚楚地攝入了基地裏的一舉一動。
  可以看清楚有很多荷槍實彈的士兵正在巡邏著,可以看到三層樓高的指揮塔上有個高鼻子軍官正在喝咖啡,可以看到一個漂亮的金發 日正在輕輕咬著圓珠筆的頭子,白白的牙看著讓人羨慕啊。
  可就是看不見他想要的東西在哪裏。
  像那種重要的東西,一定會保存在基地中最安全的地方,但由於是需要運載工具的東西,肯定也不會放在特別難取出來地墳。
  易天行淡金色的目光掃遍了基地所有角落。
  在國內的時候。他查過很多六處的資料,知道六處前些日子偷偷摸進新墨西哥州地那個國家實驗室,雙方大鬧一場,和美國人到現在還在打嘴皮仗。而偷出來的那些資料也很少,根本沒法子告訴自己,到底那東西在哪裏。
  一切隻能靠自己去闖了!
  男人,就應該對自己狠一點。  
  他豎起衣領,逆著夜風,化身為一道虛至不可見的淡淡黑影,從黃岩嶙峋的山峰上向著夜色中的基地飄了過去。
  如果一個修行者能輕鬆摸進美軍基地的話,那估計天庭已經派了很多人來這裏觀光,但從以往數年與天界來人的戰鬥中發現,天界中人。對於現世人類的武器並不十分了解。這個認知讓易天行覺得,摸進美軍基地。一定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但事實並不如他想像的那樣,當他傻呼呼地站在黑暗地軍火庫大門前,免有些傻眼。
  夜色中依然有飛機引擎的轟鳴聲,借著聲音地掩護,易天行消失在夜色裏,隱藏在了一處黑暗中。
  先前看到的那個咬圓珠筆的金發美女從指揮塔裏走了出來,捋了捋頭發。在基地裏行走,易天行腳尖一點地,如幽靈般跟了上去。
  如今的他,對於時間的感悟力遠遠不是普通人類所能想像,在一秒鍾的時間內,他可以做足夠多的動作,移動足夠長地距離,所以在人類的肉眼上根本無法成像。
  這也就意味著,隻要他保持著高速的移動。那麽在人類的眼中,他……是隱形人。
  雖然這樣有點兒累,但比起在槍林彈雨裏硬衝。易天行寧肯選擇這種。
  金發美女上了一輛吉普車,易天行輕飄飄地跟著吉普車漸行漸遠。
  半小時之後,吉普車在一幢樓房前停了下來,易天行微微皺眉。
  金發美女原來是回家,易天行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易天行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先前雖然隻是極短的路程,但他一直在空間裏進行著高速的移動,著實累的夠嗆,和陳狗狗打架也不過這麽累了。
  目光在這女生的房間裏一掃,易天行眼睛一亮,眼光一下鑽進了房間一處保險櫃,迅速在保險櫃裏地文件紙上掃了一遍。
  浴室裏的水聲停了。
  易天行一皺眉,腳尖一點,整個人便輕飄飄地飄了起來,悄無聲息地飛到天花板的一個角落裏,手掌輕輕粘著天花板,像隻蝙蝠一樣隱在那處。  
  那個女軍官從浴室走了出來,很自然地用大毛巾擦拭著濕漉漉地頭發,全身赤裸著,未著片縷,微濕的柔軟胸脯驕傲地挺立著——她當然自然,因為她一個人居住,裸著也是理所當然——但貼在牆上的易天行就不自然了,眼睛瞪的老大,嘴唇微張,活像一個沒有看過A片的處男。
  “hit me baby,ome more time……噢,,,浴後全裸的女軍官輕輕哼著小曲,然後隨著一聲極媚的高音,迅即昏倒在易天行的懷裏。
  香玉滿懷,小易又不是柳下惠,於是他輕輕將這腰肢柔軟,動人心魄的裸女放在床上……啪的一聲,關了燈,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唰的一聲,扯過一張床單,將這女人全身上下裹成阿拉伯婦女,易天行才鬆了一口氣,隻過手指離開這個女軍官滑膩肌膚之時,不知怎的,心裏有點兒不舍得。
  在黑暗中看不見這女子柔媚五官,易天行定下心來,輕輕掐了個道訣,指尖點在女軍官的眉宇之間。
  “逐水如清,疾疾如律令!”
  易天行輕聲喝道,一道真元順著指尖進入女軍官的眉心。霎時間,女軍官醒了過來,隻是兩眼朦朧,似乎神智未醒。
  上清雷訣一運。易天行地黑黑雙眸頓時變得幽深起來,像磁鐵一樣吸引住了女軍官的眼神。
  他微微笑道:“原來你叫瑪莉。”
  不知道過了多久,易天行微微閉目,女軍官軟軟癱在了床上。
  易天行皺眉想了想,把女軍官身上的被單拉得淩亂了一些,就像是睡後的痕跡,又把床頭前地電視機打開了,布置了一個看電視看睡著的假像。
  “睡一覺就沒事了,拿墨水湖裏的魚兒做過試驗,沒什麽後遺症。”
  易天行微笑著望著沉睡中的女軍官輕聲說道。手放在唇上來了個飛吻,然後從房間中突然消失。
  內華達的山穀起風了。
  基地旁的大片草地被吹起了一些枝須。微微迷著那些來回巡邏士兵的眼。  
  可此處是美國最重要的軍事基地,自然沒有人敢放鬆警惕。
  而易天行,已經隨著那陣風潛入了基地,按照從女軍官“瑪莉”腦中探知的全部信息,易天行整個身體隱在風裏,用最快的速度,進入了地庫。
  這或許隻是人類一眨眼地時間。而易天行強催道訣,以菩提心提速,瞬息間掠過大片水泥地麵,右手金戒一軟,進入地庫的門鑰,然後拉開門,然後遁身進入,
  這麽多地動作,這麽大的聲響,卻因為高速到了可思議的程度。從而逃脫了警戒人員的雙眼。
  已經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了。易天行敢耽擱,下意識用黑風衣的立領遮著自己的臉,像個幽靈一樣在冗長而幽暗地地下通道裏前行。腦中牢牢記住的路線圖指揮著他在間容緩之際轉彎,躲避,就像一場颶風中的小樹葉般,與看個地下通道融在一處,緩緩飄到了目的地。
  這一路之上不知有多少攝像頭,卻沒有一個攝像頭能拍攝下來易天行的身影,頂多隻是覺得地道內昏暗的光線微微彎折了一下。
  一路之上,有許多類型各異的大門,大門上有著世界上最麻煩的各種鎖具。  
  好在易天行手上有金戒,柔軟的,能流動地,能變形的,萬能的,無敵地金戒啊……像流水一樣滲進鎖具的鑰孔,貪婪地吻吮著鎖具裏的每一處肌膚,扭動著金黃的身軀,迎合著鎖具的形狀,熨貼的,小鳥依人的……緊緊依附在鑰孔裏,化作最完美的鑰鑰。
  目的地到了。
  易天行傻眼了。
  兩扇不知道有多厚的鋼門惡狠狠地杵在他的麵前,緊閉著的大門散著著幽幽的光澤,一股壓迫感撲麵而來。讓易天行傻眼的事實是,這最後的一扇鋼門……冒有鑰匙孔。
  這門是輸密碼加掌紋識別的。
  先前那個美麗的女軍官瑪麗,很明顯沒有足夠的級別,所以她的腦海記憶中,並沒有密碼這種事情的存在,而掌紋……易天行的手掌明顯和美國軍方高將將領的毛掌是有很大區別的。
  沒有鑰鑰孔,自然金戒也不能發揮那種變態作用。
  看著沉重的鋼門,易天行微微皺眉,以他目前的境界,就算生砸,估計多砸兩下也能把這門砸穿,問題是,他是作小偷的,不是來做強盜的。  
  當非蒙麵強盜的後果,有可能是世界大戰,這個責任,他這個假仙人也承擔不起。
  他的身形漸漸在空氣中煥散開來,雙目緊閉,雙掌合什,輕輕運著經文,一道極微弱的光芒籠住他的全身。
  下一刻,他斂去了自己全身的氣息,甚至閉住了呼吸,用皮膚呼吸著地道中略嫌潮濕的空氣。
  整個人窩在地下武庫大門右上方,空氣通道旁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裏。
  淡淡光澤從他的身上散了出來,鍍在他的黑色風衣上,風衣的顏色漸漸變化。變成和四周極為接近地顏色,他的身體也和四周管道融為了一體。
  沒有溫度,沒有一絲起伏,肉眼極難看到他。如果用儀器監測,那更是察不到他的存在。
  他決定在這裏守門待人。
  這一守,便是整整一夜,漫長的一夜。
  桃花源中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這美國戒備最森嚴地地下武庫中是不知有光,無論夏冬。
  不知道在管道旁隱蔽了多久,終於有人來了。易天行將眼睛微微睜開一道小細縫 像隻獵隼般盯著那個人的動作。  來人穿著格子西服,配著裏麵的白襯衫。像是軍人,但胸前掛著張卡。端著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看著那作派倒挺像電影裏那個拉肚子的可憐家夥。
  易天行緩緩弓起身子,三台七星鬥法在體內自在運行著,雙眼寒芒漸露,整個人一觸即發。
  “嗒嗒嗒……”很複雜的密碼按完,還有著困意的那個格子西服打了個嗬欠,將手掌按上鋼門旁的掌紋識別儀。
  沒有絲毫聲音。兩扇沉重的大門悄無聲息地緩緩張開,倒把作勢欲撲的易天行嚇了一跳。
  大門打開之後,穿格子西服地工作人員端著咖啡杯,夾著文件夾,右手晃著鑰匙因便走了進去。
  紙杯裏像醬汁一樣的咖啡輕輕搖晃了一下,但他沒有注意,很無聊地回頭按了一個按鈕,關上了大門,然後坐到了電腦桌前。開始玩單機遊戲,打發時間。
  便在那一瞬間,易天行已經潛了進來。選擇了一個暗處隱藏著。
  武庫內除了大量地箱子和泡沫包裝之外,便隻有一張電腦桌。
  空蕩蕩的地下倉庫裏,回響著鼠標點擊的聲音,紙牌勝利後撒牌花的聲音。
  易天行忽然很同情那個格子西服,年複一年,日複一日重複著這種無聊的工作。  
  中途的時候,格子西服接了一個電話,不知道電話那頭是誰,但格子西服的語氣很慎重,最後格子西服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個問題:
  “邁克,貝庫裏現在晚上都沒有值班地人,需要安排一下。”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麽,格子西服嗬嗬笑了起來,牙齒上露著黃色的漬跡,一看就是咖啡喝多了的那種人。
  “那倒也是,估計荷米斯也不可能想到來我這裏偷東西。”
  掛完電話,他忽然停了笑聲,手掌按在話筒上發了發呆,忽然看著空曠的武庫連著罵了數十遍以 字開頭的四字母英單詞。
  “F……我管理著能毀滅人類的武器,卻隻能用咖啡來毀滅自己的身體!”
  他咒罵著,又坐了下來,又開始移動大靈巧的右手食指點著屏幕上的那些小紙牌。  
  隱在暗處地易天行不可自主地聳了聳肩,荷米斯是希臘神話裏的小偷之神,號稱除了人心能偷到,什麽都能偷到……過好象,目前自己比荷米斯的膽子要大一些。
  小偷之神?哼哼,老子是火神。
  他心裏很興奮,這種潛身於世界上最森嚴地地方,這種對於階層的侮辱感,讓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爽——感覺自己這種身手不做職業特工,實在是有些可惜。
  不知過了多久,格子西服喝了!杯咖啡之後,終於夾著文件夾走了。
  不知道武庫裏麵有沒有攝像鏡頭,易天行不敢貿然現出身來,淡淡送出一道神識,迅即在巨大的地下空間裏掃了一道,確認了幾個方位之後,才放下心,大咧咧地從一架不知道名字的大鐵家夥身下爬了出來。
  他雙手叉腰,看著這個巨大的空間。
  這知道深入地下多少米的武器庫,高約摸有數十米,麵積比十個足球場似乎還要大些,看著無比空曠和宏大。
  他的身體在這個空間裏,顯得特別渺小。
  卻是來及感歎什麽,他雙眼在倉庫中緩緩掃過,從那些彈頭盒子上的型號編碼上掃過。
  縱使膽大如他,手指也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這裏麵每一個起眼的盒子都藏著一個潘朵拉,這裏所有的盒子如果一起出事,那這個地球可能要毀掉一大半。
  易天行微微咪眼,從黑色風衣的內裏掏出著名的米奇牌小書包,斜挎在肩,然後開始以風一樣的速度往書包裏塞著那些照東。
  他的速度必須快,這樣才會在攝像鏡頭裏留下痕跡。
  一邊搬著貨,他一邊讚歎道:“真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呀,好東西,都是好東西。”
  “什麽?當年配大力神的氫彈頭,這裏也有?我的命真好……”
  他不要那些運載工具,隻要彈頭。
  不然如果多偷幾個州際尋彈,估計他的米奇牌小書包再能裝,也會被撐得帳開。
  黑夜如漆,地庫如墳,小易如鼠,辛勤而努力地搬運著。
  吱吱吱吱。
  攝像鏡頭裏看到任何痕跡,隻是能拍下來地庫中不時漂浮的灰塵和不知何處卷起的小風。

  第四章 沙漠中的城市
  安靜的地下核武庫中,又響起了鑰鑰串輕輕搖蕩的聲音,此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穿著格子西服的那位可憐人慢悠悠地走了進來,手裏端著咖啡,腋下夾著文件夾,似乎這身打扮千年未曾變過。
  在他進門的那一刹那,有幾絲清風自他的身畔飄過。
  手指按上按鈕,電腦開始啟動,嘟嘟正常的聲音在安靜的地下武庫裏回蕩,格子西服似乎有些享受這種聲音,趁著電腦啟動前的那刹,他拿著文件夾開始做例行的巡視。
  巡視一向都很馬虎,隻是走過場罷了。
  肉眼掃過,又調出自動攝像記錄,電腦沒有提示異常,所以他也很放心。
  調出紙牌遊戲,微鼓著雙眼盯著閃光的熒光屏,看著熒光屏上那些牌張飛來飛去,格子西服全神貫注,好不容易贏了一局,不由露著牙齒笑了起來,昨個兒說過,這家夥牙齒顏色不大好看,像泡久了茶的茶缸。
  他左手端起咖啡紙杯,輕輕喝了一口,然後將紙杯輕輕放在桌上。
  放得很輕,紙杯與全塑桌麵的接觸基本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隨著紙杯杯底與桌麵的一觸……
  嘩嘩啦啦!一連串簌簌拉拉,什麽東西粉碎後的聲音在地下武庫裏響了起來。  
  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細。就像是響在每個人的耳邊上有無數隻螞蟻在磨自己地腿,又像是被分解延長成十分鍾的一聲雷響,又像是美國國家圖書館的書本被五十億個頑童不停地翻著。
  嘩嘩……
  啦啦……
  格子西服顫抖的手指離開了咖啡紙杯,他地屁股顫抖著離開了座椅。腦袋慢慢從電腦顯示器下探了出來。
  瞪成金魚泡一樣的雙眼驟然失神,他腿一軟,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倒在電腦桌前,昏了過去。
  空曠的地下武庫中,一個人昏倒在電腦桌旁,在他的身前,巨大的空間裏,無數各式材料的箱子片片粉碎。
  無數的箱子已經碎成了粉末,緩緩飄在空中。被大燈一照,就像是百老匯舞台上人工撒下的漫天雪花。隻不過,這地下武庫的空間太大,這些木屑紙粉太多,顯得更為壯觀,甚至比大自然的落雪,顯得更驚心動魄。
  雪花之下,破損地無數箱子內。空空如野。
  淒厲的警報聲,在內華達美軍秘密基地裏響起。
  無數電波循著各種秘密地專屬線路,專播著一個異常恐怖的消息,線路的那頭,直通華盛頓,直通美國最緊要的那些地方。
  美國防空防天司令部第一個做出反應,將戰備等級提高到“D”,恐怖的“D”,防空防天司令部夏延山地下指揮中心、科羅拉多州、加利弗尼亞州和佛羅裏達州所有的防空防天軍事基地全部進入戰備狀態。
  東海岸某處。太陽剛剛升起不久,美國第三艦隊全體緊急出動,遊戈在西海岸廣闊的海洋上。巨大地航母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普通士兵聳著肩,表示著對緊急演習的不滿。拿著小旗兒的艦上人員,有氣無力地揮著小旗兒,指揮著無數架飛機飛上高空,進行著未知的攔截。
  世界各地的美軍基地都接到了一個秘密的通知,安全等級提高到了“BB饋??
  所有知道內情,不知道內情的人,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驚慌和亢奮之中。  
  而在華盛頓那間白色地住宅內,一個下巴有點兒長的美國中年男人把電話重重地摔下,臉上懲的通紅,爆著粗口:“你們這群狗屎!阿肯色州地人從來不會把自己家的黃金喂狗!”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年輕的女生,驚訝道:“父親,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切爾西,你先出去一下。”長下巴的中年男人勉強掙出一絲笑容,“我們這裏有些小事情。”
  叫切爾西的女生聳聳眉頭:“剛事情?隻要不是那個婊子的問題就行。”
  “當然不是,親愛的。”長下巴中年男人有些著急,揮揮手,“隻是最高法官家裏丟了個古董天秤。”
  “總統閣下,我建議將本土安全警戒等級提到最高。”
  “同意。”這位一年來被萊氏貴妃整的焦頭爛額的美國總統快要崩潰了,哀歎道:“注意保密,以免引起恐慌。”
  美國的保密工作一向做的咋嘀,總統閣下深受其害。
  易天行此時已經飛回了酒店,臉色煞白,累的夠嗆,畢竟保持長時間的高速移動,縱使是仙人也不可能一點真元損耗都沒有。
  他並不知道此時的美國已經鬧翻了天,因為在他的計算裏,核武失竊的事情,至少還需要兩個工作日才能被人查出來。
  他無法預料到地下核武庫中,先前下了一場木粉構成的大雪。
  這就是沒經驗的後果。為了保證不在攝像頭下留下痕跡,他一直保持著高速的移動,以強悍的境界強行延緩時間,但這樣一來,當他打開箱子的時候,也就隻花了很少的時間。
  簡單一點說:如果一個人用零點零一秒的時間打開一個箱子,那麽手指附在上麵。加速減速就需要比正常時間狀態中更大地力,箱子本身材料所受的衝力更是是大到不可想像。
  易天行境界夠了,身體夠結實了,所以能夠承受這種不同時間階的衝力。
  而箱子能。
  所以當他離開地下武庫後久。飽經折磨的箱子們同時爆裂開來,從材料地最深處嗤啦粉碎。
  但易天行不知道這些,他已經感到了很難得的疲憊,一股從心底深處升起的倦意迅即占據了他的全身,他掙紮著去浴室胡亂衝了一下,然後躺到床上,雙腿絞著柔軟的被子就這樣沉沉睡去。   
  長年的冥想苦修已經讓他的身體適應了隨時隨地的修行,睡眠也是修行的一種,在睡夢中呼吸吐納異常天然隨性。所以效果尤其好。
  一覺醒來,窗外紅日映海麵。正是暮色蒼茫。
  他打了個嗬欠,伸了個懶腰,感覺著自己的真元已經恢複地差不多了,不由微微一笑。由於時間緊張,他不能再貪圖享受,於是自手掌裏噴出一道極高溫的火苗往自己地臉上嘴裏燒去。
  嗤嗤啦啦一陣燒灼,臉上牙上附著的垢物被燒的一幹二淨。
  雖然知道此時自己的臉上絕對比一般女生要幹淨許多。但易天行總覺得有些不舒服,總覺得幹幹的,不如用濕毛巾舒服。
  這或許就是心理作用。
  站在房門處,他微微閉眼,右手二指一絞,捏了個道訣,淡淡光芒從他的掌上滲了出來。
  受此呼應,房間裏四處滲出些淡金色的小字,在空中反複盤旋著。細細去看,原來是:“星鬥燦爛,光芒如真”八字。
  金色小字回到他地掌中。正宗道家氣息一現即隱,他先前布置在房間裏的禁製也被銷除。
  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在前台讓酒店給自己租了一輛車,易天行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風衣的裏麵小口袋,唇角綻出一絲微笑,走了出去。
  酒店方麵幫他租了一輛卡迪拉克,樣子看著挺笨,裏麵空間還算不錯,易天行與司機閑聊了幾句,便開始閉目假寐。
  神識下意識地往街上探去,他發現了一些異常。
  街上出現了很多奇怪的人,雖然這些人的目光並是盯著自己,但看得出來,這些人非常的緊張,似乎正在不停地尋找什麽。
  易天行微微皺眉,心想難道這麽快就被人發現了?
  “先生,我們去哪裏?五百公裏以內,我們按照正常計價。”
  “聽說大峽穀的風景不錯。”
  “科羅拉多那邊確實有美國最漂亮的景色,不過先生一人出行,旅途會顯得孤單一些。”
  易天行笑了:“路上會有熱鬧的地方。”
  司機也會意地笑了:“對,路上經過拉斯韋加斯,男人都會願意去那個地方看看天堂,體驗地獄。”
  黑色的卡迪拉克無聲地離開三落市,後麵有車子跟了上來,但看那車的行進路線,似乎有些猶豫,這個目標是不是值得去跟。  
  易天行靠在軟軟地座椅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遠方美國西海岸的上空有很多像獵鷹一樣的飛機在遊戈著,阻住了他飛回去的可能。
  他雖然自信,但也不想莽撞地與美國人的密集對空炮火相抗。
  此時他才霏點兒後悔,當時在內華達偷了東西之後就應該馬兼程回去,相信對方不會這麽快反應過來,不過當時他確實已經很累了,長途跨越遼闊的太平洋,確實是一件極其冒險的跋涉。
  沙漠裏突兀現出一座繁華的城市。
  這裏在數百年前是荒涼的沙漠中草場,如果沒有修胡佛水壩,估計到現在還是個牧場,上麵放著牛鼻,老牛仔抽著土煙,揮著長鞭,當然,如果沒有前著名流氓頭子想到在這兒裏開賭場,估計這裏頂多算是美國西部比較出名的旅遊點。
  但現在一切都一樣了,拉斯韋加斯已經成為了世界上最出名的賭城,吸引了世界上無數的遊客。除了賭博這種人類最古老的愛好之外,這座繁華的不夜城最吸引人的,自然是不怎麽被人注意的美食、購物,還有那些上空表演。
  易天行坐車進入了城市,下榻在了Bally,他沒有讓司機離開,給了筆小費,便讓他等著自己,這是營造出一種,他隨時還準備回三藩的假象。Bally最出名的就是那些美人兒們的上空秀,而易天行所扮演的角色不可避免地會去欣賞一下那些渾圓的美麗曲線,不知道這算不算”假公濟私”一那的,不知道不,,,,,,,,,,,,拉斯韋加斯有很多賣貴貨的地方,易天行恰好現在是一個有很多鈔票的遊客,所以他在城裏逛了幾個小時,在愷撒宮給老猴買了幾件衣裳,順路用神識探了一下身後的動靜。
  果然,還是有幾個人在遠遠地跟著自己,雖然不大明白美國方麵是怎麽疑心到自己身上,但看著對方似乎對自己這個目標不是很重視,易天行稍微放下些心來。
  改名周易,用的香港護照,這些在強大的美國國家機器麵前隻能遮掩少許。
  想來再過不久,對方就應該能查出自己的真正身份,那自己的嫌疑也會越來越大。
  問題是,自己這個時候不能走,一走,便是做賊心虛也。
  隨意找到一家賭場,險些被賭場外噴水的彩燈雕塑晃花了眼,易天行走了進去,在漂亮的洋妹妹手上拿了杯酒,然後找了張台子坐了下來。  
  “先生,請坐好下注。”
  易天行愣了愣,在風衣口袋裏掏了又掏,掏出一大把美鈔來,放在桌上。
  荷官傻眼了,還是挺和藹地喚來一個女服務生,微笑望著易天行:“需要我們幫您換成籌碼嗎?”
  “噢。”易天行這才明白過來,尷尬地笑了笑:“麻煩了。”
  “一共是八萬四千六百美元。”女服務生將零頭推回易天行麵前,說道。
  “全換了。”易天行微笑著望著他。
  後麵,美國的特工們也坐在不遠處盯著易天行。
  易天行知道自己的角色扮演正式開始。
  俺叫易天行,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之一,俺閑著沒事兒跑美國來了。
  美國剛好丟了一批好家業,美國政府請問您老人家來做啥?
  俺老人家說:俺是來賭錢賺錢貼補家用嘀,怎嘀?不行咩?

  第五章 最佳男主角
  淺藍色的賭桌,看著並不礙眼,反而有些清淡,易天行很喜歡這種色彩,隨意將籌碼放在自己麵前的那個圓圈裏,然後輕輕啜了一口酒。
  莊家開始發牌,易天行麵前兩張翻開的,一張三,一張七。
  莊家也是兩張牌,一張麵向下扣著,一張麵向上……赫然是個黑A!
  旁邊廖廖無幾的幾個賭客都發出一張歎息。
  易天行笑著說道:“繼續發牌。”
  一張牌貼著桌麵發到了易天行手裏,他很隨便地翻開了,是個小三。
  莊家沒有繼續要牌,那說明他手裏的兩張牌相加至少是十七以上。
  易天行撓撓頭,說道:“這時候可以喊加倍嗎?”
  莊家看了他一眼,沉著應道:“可以。”
  “那加倍。”易天行微笑著,加了幾張籌碼上去,“請繼續。”
  這個時候易天行手裏的牌是十三點,如果他不要的話,那就真是個十三點。
  又是一張小二。
  現在他的牌麵是十五點。
  易天行的手指輕輕撫著酒杯下麵的玻理柱,輕聲道:“請繼續。”
  莊家看了他一眼,皺皺眉,發了張牌過來。
  易天行直接掀開牌麵,又是一張小二。
  賭桌旁邊傳出幾聲輕呼。
  他已經要了這麽多張牌了,牌麵卻還是隻有十七點。依概率來說,下一張是個大牌的機率很大,但是……莊家明顯已經超過了十七點,如果不要。那肯定是輸地,如果要了,很容易帳死,這個時候就看他敢不敢搏了。
  易天行有意思地挑挑眉毛,露出滿口白牙笑道:“請繼續。”
  第六張牌緩緩落入易天行的手掌上,他俯在桌沿,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看了看,表情上有些緊張,忽然間如釋重負地放下紙牌,問著荷官:“這時候還能加注嗎?”
  荷官搖搖頭。
  易天行聳聳肩:“可惜了。”翻出那張紙牌。是個五點,這樣他的六張牌麵加相就是二十點。贏麵極大。
  荷官的表情有些難看,任誰發現自己地對手瞎要,居然能用六張牌要成二十點,估計心情都很惱火。
  荷官表情有些發黑,嗡聲嗡氣道:“還要嗎?”言語間隱約透露出一絲絕望之中的期望。
  旁邊圍過來的賭客們發出一聲哄笑,這荷官也太可愛了,居然這時候還指望那個東方人繼續要牌。
  “要。”
  易天行微笑滿麵應道。他身邊的那些賭客卻是傻了眼,有些心好地還輕聲勸著:“夠大了,不用要了。”
  易天行禮貌的一一回應,雙眼緊緊盯著荷官。
  荷官聳聳肩,似乎很高興地發了張牌給易天行。
  易天行看都沒看,口裏嘟噥著:“反正是來玩的。”
  牌翻出來是個A,嗯,玩法中,A可以算做十一點也可以算成一點。易天行手中的牌加起來就是二十一點。
  荷官的臉這下真的黑了,他手中的牌是二十點,如果易天行帳死地話。他應該穩贏。
  對麵的東方人是怎麽知道最後一張牌是A?他又怎麽知道自己手上是二十點?!  
  易天行笑咪咪地把籌碼往自己懷裏撈,那模樣看著要多貪就有多貪。
  其實賭錢地過程敘述起來很乏味,小易自己賭的也很乏味。(這素騙錢,這素赤裸裸的騙錢!——毛劍樂樂語)
  易天行的金瞳之眼能透視,上清雷訣能控神,放諸賭場那是大殺四方無所不利,上下求索全是籌碼。
  隨著賭局的進行,易天行身前的籌碼越壘越高,嘴巴張的越來越大,裏麵地白牙越來越亮,而與之相反,荷官的臉越來越黑,來接待他的人員檔次也是越來越高,他身邊圍著的看稀奇的賭徒也是越來越多。
  圍在他椅後的人群竊竊私語,都在猜測他是專程來美國鬧場子的澳門高手。
  在不遠處盯著他的美國特工的麵部表情更是好玩,陰睛不定,不時對別在衣領上地小型麥克嘀咕些什麽。
  一個很有禮貌,但長的很有意大利氣質配合愛爾蘭風範,總而言之,讓人一眼瞧上去就知道是黑手黨的家夥走了過來,俯在易天行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麽。
  易天行微微側頭,想了想,跟著這個家夥上了二樓,二樓上麵是貴賓房,玩地比較大,賭場也比較容易操控。
  他上去了,盯著他的美國特工傻了眼,對視一眼後,一個人問道:“怎麽辦?要不要跟上去。”
  “首先要確認這個周易是不是易天行。”
  “總部的分析結果馬上就要到了。”
  過了一會兒時間,衣領子裏的那個小東西發出聲音。
  兩個美國特工臉上表情一緊張:“目標確認,就是中國的易天行。”
  “接下來怎麽辦?”
  “先上去,和這賭場的人說一聲,不要讓他們惹惱了易天行,不然這些黑手黨的人不知道怎麽死。”
  在賭場保安處,兩名特工出示了證件,召來了賭場的經理。
  “管今天那個中國人在你這裏贏了些什麽,不準動手。”特工惡狠狠地威脅道。
  “出什麽事了?”賭場經理夾著根大雪茄。驕傲道:“我們賭場是路其亞開的,你們不要忘記。”
  特工比他更驕傲:“我是直接奉比爾地命令,你最好明白這一點。”
  “哪個比爾?”
  “美國隻有兩個比爾,我說的自然不是最有錢的那個。”  
  賭場的經理臉一下就黃了。喃喃道:“可是那個中國人太不懂規矩,贏得太很了。”
  “不管。”特工擺擺手,“他想贏多少就贏多少,不要惹惱他,要把他逼急了。” 
  正說著,賭場地工作人員跑了過來,嚷道:“經理,那個東方人贏完錢要走了。”
  “什麽?聖喬治也輸了?”
  聖喬治是這家賭場倚為靠山的賭術高手,在這個世界上也可以排進前十名。
  工作人員嚎道:“是啊,大老板急了。喊我們馬上把那個中國人扔到沙漠上去喂狼。”
  “嗯?”兩名美國特工雙眼一白,陰陽怪氣地嗯了一聲。
  經理冷汗流了下來。罵著那個不長眼的工作人員:“瞎說什麽?對待客人應該講究公平公正公開。”
  兩名特工跟著走了出前,嘴裏嘀咕著:“如果你們能把那個中國人扔去喂狼,我們無比歡迎,問題是你們沒有那個實力。”
  易天行喜滋滋地走下樓來,身後一個女服生費力地扛著一個大盤子,盤子裏碼的全是籌碼。
  沒有走大廳,怕太嚇著世人。他和女服務生找到換籌碼的地方,換成了鈔票。
  賭場方麵問他用不用打在卡裏,他說自己喜歡現金的油墨味道。
  這個古怪的要求害得賭場方麵又是一通忙亂。
  在賭場喝了兩杯香檳,賭場方麵終於把現金籌好了,裝了幾個大箱包,恭恭敬敬地把他送了卡迪拉克。
  易天行坐上了汽車還在納悶:“怎麽這賭場的人怎麽好說話?”
  眼角餘光瞄見一直跟著自己的那兩個美國特工在賭場經理的陪同下走了出來,稍稍明白了是什麽原因。想了一想,一絲詭異地微笑浮上他的麵孔,他開了車門。走了下去,徑直走到目瞪口呆地美國特工麵前。
  “二位一直跟著我是什麽意思。”  
  “保護您的安全。”其中一位美國特工的反應很快。
  “我很討厭被人跟著。”易天行很無恥,很囂張地回了一句。他此時要刻意表現出囂張來,這樣才能洗脫自己在那件事情上的嫌疑,沒有人會認為偷了核彈的大盜還敢大搖大擺地在賭城贏錢,麵對著美國的暴力機關還能這麽囂張。
  美國特工攤了攤手。
  “怎麽認出我來的?”易天行很感興趣地挑挑眉毛,“我用地是香港護照啊。”
  二位特工同時攤手:“您這是在侮辱我們國家的智商。”
  易天行一攤手:“那您二位這麽光明正大跟著我,豈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低聲咒罵道:“到底有什麽事兒?是不是你們美國政府不愛看我在這兒掙錢?明說,明說大家都方便。”
  特工笑了:“您玩您的,我們跟我們的,我們是小蝦米,至於有什麽事兒,自然得高級人士來和您說。”
  “那成。”易天行上了卡迪拉克,拉下車窗對車外吼道:“多兩個保鏢,我高興著呢。”
  車上的司機轉過頭來,滿臉的崇拜:“周易先生,您果然是個大人物。”
  易天行問道:“嗯?怎麽說來著?”
  “美國特工給您當保鏢,在拉斯韋加斯的賭場隨便撈幾千萬還能安全出門,這種待遇,就算是歐洲的那些小國王也輪不上啊。”
  “靠,發現你們這些美國地司機才是真牛,頭一個老黑一眼就認出我是中國人,你又是怎麽認出那是兩個特工來的?”
  “咱們這國家,特工統一都穿黑西服。耳朵那別個白色耳塞,弄得跟一聽力不好的老頭兒差不多,誰看不出來?”
  “牛!牽到拉斯韋加斯還是牛!”易天行豎起了大拇哥。
  易天行開始在拉斯韋加斯掃貨,出入各個賭場。雖然在每個賭場他比較講究分寸,從來不贏上九位數地錢,但累積起來,這一下午加一夜,也算是讓拉斯韋加斯的眾多老板們痛苦了很久。
  鈔票已經堆滿了,塞滿了整個卡迪拉克後廂。
  易天行熱淚盈眶,善財童子的名號果然不是白取的亞,這一晚上,估摸著夠全家人用上幾十年了,就算老猴天天蒙塔榭喝著。阿瑪尼穿著,就算易朱一個學期轉六次學……咱家從此愁錢花。也再用老指望著莫殺一個小姑娘賺錢養家了。
  男人有了自尊,感覺真好。  
  幾張新鮮地鈔票從轎車的後縫飄了出來,在賭城的夜風中飄到了一個輸成光棍的家夥身邊,這家夥拾起幾張鈔票,望著夜空痛哭道:“謝謝主給我回家路費,賭博害死人啊。”
  滿車鈔票裝著,太引人注目。也太瘋狂,易天行想了想,終於找了個銀行存了進去,然後轉到了六處的一個帳號上。
  可敢轉到自己人的帳上,這些黑手黨為了鈔票什麽都敢做,但估計還暫敢和俺們偉大的黨國硬拚。
  黑手黨們早就已經恨的牙齒癢癢了,奈何易天行的屁股後麵總是跟著兩個美國正牌特工,一時間,眾人也鬧不明白易天行的來頭。
  易天行地名氣很響。但那局限在世界各國的尖端機構裏,一般地世俗人不可能知道。
  夜深正是好眠時。
  易天行回到了Bally酒店,舒服地倒在了床上。摸了摸自己的右邊口袋,,,陳三星老爺子送的編織袋被蕾蕾親手改造成了米奇牌小書包,又被老祖宗煉了幾道,現在愈發的厲害了。易天行摸著胸口那處,知道自己藏著足以殺死……億萬人的武器,膽大如他,也是有些暗自惴然。
  鈔票本來可以放進小書包裏,但他不會這麽做,他不會讓美國方麵找到一絲懷疑的證據。
  那麽多核彈是怎麽神知鬼不覺地運出基地去的?估計美國方麵也還是一頭霧水,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有一個可以容納三千世界地小包包,那自己肯定會馬上被各種高端武器瞄準。
  想到此節,他不由皺起眉來,這個空間袋太厲害,陳三星老爺子祖居臥牛山,這法寶又是天上哪位神仙傳下來的呢    
  便這樣想著,他沉沉睡去。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易天行馬上醒了過來,雙眼中寒芒一閃,桌上的時鍾指著淩晨三點鍾,這一覺基本沒怎麽睡。
  拉開門,露出那位美國特工的臉。
  “又怎麽了?”易天行睡眼腥鬆,一臉不耐。
  那名美國特工往旁邊一撤,露出中間一個過道,把手一比劃:“我們頭來了。”對門外請道:“局長,這位就是易天行先生。”  
  一個滿頭花白頭發的老頭兒拄著拐杖走了進來。
  易天行在電視上見過這人, CIA的局長,好萊塢大片裏的頭號大反派。
  花白頭發老頭打量了一下房間,伸出手到易天行麵前,很誠懇地說道:“我叫喬治J特納特,易先生可以稱呼我為喬治。”
  易天行請這老頭坐下,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剛剛在賭場裏贏了一個叫聖喬治的可憐家夥,這又得對上另一個滿肚子壞水地喬治。
  他給喬治局長倒了杯白水,好奇道:“我以為來找我的應該是FBI才對。”
  喬治局長歎了口氣:“出事出在我們的管轄範圍,你又有官方地身份,所以隻有我來找你了。”
  “別扯了。”易天行擺擺手,“老子贏點兒錢。頂多也就是商務罪案調查科來找我麻煩。”
  “商務罪案調查科是什麽部門?”喬治局長問一直站在他們身後的美國特工。
  美國特工趕佝著身子說道:“好象沒有這個科。”
  “弄混了。”易天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香港電視劇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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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吧。”易天行靜靜看著喬治局長,他知道這個老頭其實掌握著很恐怖地力量,“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既然我贏錢的時候你們給了我麵子。隻要與我祖國的利益沒有牽連,我能幫你們的,盡量幫。”
  這小子,真他媽地陰。
  喬治局長來之前對於易天行的身份,能力自然做了最充分的評估,對於他牽涉內華達基地一事的嫌疑也做出了評估。
  但易天行這當頭一句話,卻讓喬治的判斷在刹那間產生了一些搖擺。
  喬治局長咪著眼,眼光淡淡地從易天行臉上掃過:“易先生,其實不瞞您說,最近我國出現了一些事情。您也在我們的懷疑對象之中。”
  說完這句話後,房間裏陷入了沉默。  
  易天行摸了摸自己的發際。微微閉眼,半晌後靜靜說道:“看來貴國的意思是,我來作某個替罪祟?”
  “您多慮了。”喬治局長微笑道:“我們這個國家一向是很包容的國家,在我們的領土上生活著很多……”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生活著許多對故土仍然存有感情地強力人士,而我先前說的那件事情,與這些強力人士或許有一定有關聯。”
  “今天。您在賭城開心地時候,整個美國已經動員了起來,我們目前已經掌控了三千餘名有嫌疑人員。”喬治局長望著易天行的眼睛,“而您,也是其中的一個。”
  “等級比較高,由中央情報局局長親自帶隊來抓我,我應該感到榮幸才是。”易天行反盯著喬治的雙眼,兩道寒光似欲噬人。
  喬治往後靠在圈椅上,搖搖頭道:“對於您過往的事跡。我們非常清楚,我今天敢單人來麵對您,自然就表明了態度。我們需要弄清一些事情,並不會在事情清楚之前就對您顯示出敵對。”
  “既然你很了解我,就應該知道我的性格,我不會在受威脅的情況下與人閑話家常,中國地六處做不到,我相信你們CIA也做不到。”
  易天行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不過酒店裏沒丫環也沒有莫殺,美國人也不懂這套。
  喬治局長微微低下身體:“易先生,或者,我稱呼你為易局長,我想知道,你來美國做什麽?”
  易天行眉尖皺的很憤火,旋即深呼吸,壓下自己的怒氣,直到自己在內心深處都很滿意自己的演技了,才往後一靠,慵懶道:“這和你們有什麽關係嗎?”
  喬治局長輕輕合上雙掌,認真說道:“我們能控製三千人,也能控製一個人,我們是想表明我們美國政府的態度,讓全世界有資格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知道,我們是很認真的。”
  易天行嗤之以鼻:“要說英文繞口令,你直接和我說出了什麽事兒,剛才就說了,要我幫你們做事兒,你們的態度必須好一點。”
  喬治局長看著他,灰色的眼瞳裏閃過一絲詫異,似乎有些拿準易天行心裏真實地想法。
  經過一個白天加半個夜晚的分析,以及對基地錄像的研究,已經初步確認是超能力者地所作所為。
  而最近出現在美國本土的超能力者,最強大的那個,自然是易天行。
  雖然推盤演算沒有辦法推出,易天行為什麽會瘋狂到潛入美國來偷竊核彈,但CIA的主要注意力還是盯著他的,這才有了喬治局長的到訪。  
  “我們要搜房間。”
  “我拒絕。”
  “在事情沒有結束之前,請您要離開美國。”
  “我依然拒絕。”
  易天行唇角綻出一絲冷笑,靜靜望著喬治局長:“我不理會你們美國人的事情,不過別來招惹我,然我會把你們的事情變成我的事情。”
  喬治望著他,雙眼微眯,越來鬧明白他到底和這件事情有沒有關係了。
  房內的氣氛有些緊張……
  但易天行很放鬆,一個渾厚的聲音在他的內心深處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在他耳中響起,讓他有些飄飄然。
  “本年度最佳男主角,授予易天行。”

  第六章 手心花
  酒店房間中,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易天行盯著喬治局長的雙眼,冷冷道:“我累了,請你們離開。”
  喬治皺皺眉,雙手攏在身前,食指不停地互相糾著:“要洗脫您的嫌疑,這就需要您的配合。”
  “哈哈哈哈。”易天行笑了起來,“還是那句老話,跟我沒關係的事情,我一向是懶得配合的。”
  “要低估我們美國政府的能力。”喬治局長有些憤怒,不知道是不是裝出來的。
  易天行安靜了下來,雙眼微眯,看著對方不停繞著花兒的雙手食指,緩緩說道:“你們可以試一下。”
  麵對著中情局局長,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估計也隻有他做的出來。
  他從來會低估美國國家機器的能力,神識緩緩鋪灑開去,已經能感覺到賭城這家Bally,,王酒店上下已經全部塞滿了奇怪的人,數十道若有若無奇異的氣息正對著台己,,,他微微皺眉,唇角卻是微微拱起,笑了起來——他更不會低估自己的能力,誰能留得下來自己?先前一番作態,隻是不想這件事情波及到國家層麵,想因為自己而惹出太大的亂子。
  兩個人正你盯著我,我盯著你。  
  身後那個美國特工懷裏地電話響了。電話的響聲打破了房間裏詭異的氣氛。那名特工接著電話說了幾句什麽,然後小心翼翼地佝下身來,附到喬治局長耳邊說了幾句。
  喬治眉頭皺了一下。他進入這個房間之前專門把自己的電話關了,就是怕那些中國人通過外交途徑來說些什麽廢話。在這一點上麵,他與總統閣下是有充分地統一認識。
  他看了一眼那個特工,輕聲說道:“就說找不到我。”
  電話的那頭不知道是誰,不知道是與中國交好的國會議員還是別的什麽重要政界人物。
  易天行聽得清楚,微微笑了一下。
  正在這時,他塞在床下的行李裏有什麽東西響了起來。
  房門外的特工趕緊衝了進來,用手中的槍械對準了易天行。
  易天行一皺眉,發現這些特工大尋常,身上都有些不屬於凡人能有的氣息,他冷冷道:“喬治局長。這是什麽意思?”
  喬治笑了笑:“麵對著你,大家自然會緊張一些。”
  易天行打開行李。從裏麵拿出一個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很熟悉的語言——中文。
  “易局長,我們在酒店外麵,被人攔住了,無法進來。”
  易天行頗感興趣地問道:“請問您是誰?”
  “我們是舊金山領事館的工作人員,領事就在旁邊,需要通話嗎?”
  易天行笑了笑。心想國家地動作也是很快啊,想了想說道:“暫時不用了,我被中央情報局的一批人圍在這裏。”他看了一眼喬治局長,冷笑道:“都是一群混不吝,你們這些文人來了也沒用。”
  電話那頭傳來中國駐舊金山領事憤怒地聲音:“易局長,你稍微等一會兒,我們正在通過外交途徑表示抗議。”
  易天行眉尖一挑,心想這事兒動靜可就大了,電話裏又傳來下一句話。
  “大使閣下正在往賭城方麵趕。”領事馬上壓低了聲音。“您這次私人旅行受到了極大的幹擾,我們表示歉意。”
  這是定調,私人旅行。與國家無關。
  但是在當前這種狀況下,私人旅行的性質就變了,成為一個外交事故。
  易天行依言將電話遞了過去。
  喬治局長皺眉拿起電話,離自己的耳朵約有十厘米遠,聽著話筒裏傳出來的憤怒的聲音,隱約是些什麽抗議,憤怒,憤慨,嚴重……之類的字眼。  
  “你們到底要做什麽?”易天行取出香煙,拈了一根塞進嘴裏,但他沒有用打火機地習慣,在美國人麵前自然也不方便使用天火神通,所以一時知怎麽辦好。
  喬治局長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個閃閃發亮的打火機,嗒的一聲打著了,送到易天行麵前。
  易天行微微低頭,將嘴裏的煙卷點燃,美美地吸了一口,順手把打火機從他手裏拿了過來,看了一看,讚歎道:“白金的,美國的公務員也很腐敗啊。”
  “送給我怎麽樣?”他把打火機塞進口袋裏,然後才問道。
  喬治很生氣,不知道是因為對方搶了自己打火機,還是因為這件事情被扯到了外交方麵,讓自己很被動。
  他看著易天行,一字一句說道:“不要離開國境,這是我們最後的底線。”
  說完這句話,他就往厚外走去。
  在他的身後,易天行的手指輕輕拈著煙卷,眼中寒芒漸起。
  房間裏一陣風起,四周貼著牆壁地家具忽然震動了一下,燈光忽然昏暗了起來。
  喬治局長忽然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些微麻,下意識裏轉頭看去,隻見本來坐在沙發上的易天行如同一道幽靈般飄了過來,倏地一聲,便貼住了自己的後背。
  易天行兩根冰涼的手指輕輕放在他的頸動脈上,淡淡道:“不要和我談底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直陪同他們談話地那名美國特工忽然對著衣領處喊道:“占級!”
  聲音很急促卻惶急,中情局局長被挾作人質,這些特工仍然顯驚慌,果然是訓練有素。
  隨著這一聲喊。碰的一聲脆響,埋伏在酒店對麵的狙擊手開槍了。
  玻理上驟然出現一個圓潤至極的小洞,一道灰灰地軌跡破開空氣,嘶嘶往易天行的太陽穴擊來。
  這種畫麵,一般的普通人類自然是看到的,但易天行能夠看到,他甚至還來得及轉頭,欣賞一下彈頭在空中高速旋轉,摩擦空氣所帶來的詭異畫麵。
  一道道細白的氣絲包裹著高速旋轉的彈頭,那是被帶動的空氣。
  彈頭在空中仿佛靜止著。又像是高速攝像機拍攝下來的畫麵。 海 
  空氣的阻力似乎顯得特別大,而那枚彈頭所挾地能量也是不可小覷。
  易天行甚至還在那幾萬分之一秒內皺了皺眉。
  他可以躲開。可以做出很多種選擇,但為了某種原因,他選擇了伸手去擋。  
  酒店房間裏的一切事物都靜止了。
  被風卷起地紙屑停留在空中,像是被魔術師控製著。
  易天行扔在地下的煙頭濺出的火星停留在煙頭四周,無法散去,似細微的火樹。
  美國特工喊出 字後的嘴巴依然張著,嘴唇邊的肌肉保持著僵硬。裏麵的牙齒反著光。
  他手中喬治局長額頭地一滴汗珠正在眉尖欲滴,卻是沒有滴下。
  一切都靜止了。
  隻有那枚破空而來的彈頭,和正在緩緩舉起手掌的易天行。
  在靜止的環境中,這一切都顯得那樣的詭異。
  易天行平平舉起了手掌,彈頭恐怖地割裂開空氣,帶著高速旋轉攜著的氣絲,擊在了他的手掌上!
  手掌正中緩緩向下陷去,正是彈頭擊中的部位,然後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後。便不再下陷,而是微微彈起。
  彈頭遇到了強大地阻力,旋轉著。與掌麵摩擦著,掌心先是一白,卻又變紅。
  這隻是無數分之一秒裏發生的事情。
  彈頭往他的手掌裏鑽去,卻鑽不進去,被自身強大地力量與掌麵相抵,竟然漸漸變扁!
  旋轉也漸漸緩了下來,能看見扁彈頭旋轉的模樣!
  這不是一般的彈頭,彈頭四周漸漸散開,散開無數片細小的金屬葉子,露出裏麵的玄機來,就像一朵……殺人的花!
  易天行悶哼一聲,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一種被拉伸了無數倍的嗡嗡悶響從他的拳頭裏響了起來。
  嗒的一聲輕響,房裏的大鍾秒針跳過了一格。
  一切回複正常。
  易天行靜靜地站在房間內,收回手掌,放到喬治局長的眼前。  
  在空中飛舞的紙屑落到地麵,煙頭旁的火星也終於可憐地綻了開來,綻在了紙屑上。
  美國特工的嘴終於閉上了。
  喬治局長的那滴汗珠終於從他的眉梢滴了下來。
  滴到了地毯之上。
  一股糊味彌漫在房間裏。
  “轟隆隆”幾聲巨響,酒店房間的兩邊牆壁被某種機械生生砸開,從裏麵如虎狼一般衝出來許多蒙麵,穿著厚厚防彈背心的美國特種兵,在特種兵還有幾個帶著奇異氣息的人物。
  哢哢響起,無數槍管對準了易天行,那幾個帶著奇異氣息的人物也開始微微皺眉,嘴裏不知道念著什麽。
  易天行冷哼一聲,雙瞳金芒一閃,一道上清雷訣頓時散布室內,那幾個很明顯是異能者的角色頓時感覺腦中如遭雷擊,嗬嗬叫著半跪了下去。
  對於身周的槍管,易天行視若無睹,緩緩攤開自己的手掌,對著喬治局長靜靜道:“你認為我還有必要接受你們的底線?”
  在他地手掌正中,赫然躺著一枚被壓扁了的彈頭。和無數片被融成流質的金屬。
  所有人都撤了出去,房間裏隻留下易天行與喬治局長兩個人。
  喬治沉默著,不知道是餘悸未消,還是在盤算什麽。
  易天行冷冷說道:“我已經展示了自己的實力。你應該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我要離開這個國家隨時都可以做到,我不用和你說這麽多廢話。”
  “抓我為人質,沒有什麽幫助。”喬治說道。
  易天行鬆開壓著他頸動脈地手指,微笑道:“我行走人世,不需要這些下作的法子。”
  喬治望著他的眼睛:“我還是堅持我的要求,在事情沒有清楚之前,請不要離開本國。”
  易天行怒了:“F……什麽狗娘養的屁事兒?”接著吼道:“你們攔得住我嗎?”
  “你可以試試。”喬治局長盯著他,“天上有三百顆衛星在看著你。”
  “威脅我?”易天行火極反笑。  
  “可以這樣說。”喬治鬆了鬆領帶。大口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拾起拐杖。往厚外走去。
  喬治上了防彈汽車,看著酒店門口那幾個正在大發雷霆的中國人,皺眉問著秘書:“那幾個就是中國領事館的人?”
  “是的,先前被我們攔住了。”秘書回答道:“我們要控製那個易天行,恐怕有難度。”
  “不是有難度,是根本沒可能。”喬治眼睛裏閃出一絲疲憊,“傳下去。不要攔那些中國領事館的人,這件事情如果鬧得太大,惹出外交風波,我們很難遮掩。”
  他拿出一個小塑料筒,放鼻子裏吸了吸,一股清涼的薄荷味兒傳遍了車內。
  “局長,易天行地嫌疑能排除嗎?”
  “不能。”喬治冷冷道:“三千多個人,沒有人的嫌疑能夠排除,如果我有這個能力。我會把這三千多個人全部殺了。”
  秘書歎道:“問題是這個易天行在中國地官階不小。”
  “不是官階的問題。”喬治的眼中閃爍著老年人特有的“智慧,,“易天行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足夠的財富和社會地位。他沒必要冒險來偷我們的寶貝兒。”
  “那他來做什麽?”
  “難道真地是賭錢尋求刺激?”喬治揉著有些發痛的太陽穴。
  秘書愣了愣,沒有說話,心裏卻在想著,以易天行的能力,估計偷核彈比起賭錢來說,會更覺得刺激些。
  “接下來去哪裏?”
  “直接坐飛機去西雅圖,那裏有幾個俄羅斯東正教的家夥,他們冒充從業者,正在參觀微軟總部,已經被我們控製住了。”
  “嗯,俄羅斯人的嫌疑也不小。”
  拉特沃夫鎮上有幾個歐洲來的血族,您用用親自去見。” 
  “那種邪惡的生物,嗯,他們下手的可能也很大……請教區方麵直接處理,不要留下痕跡。”
  “還有一群日本來的忍者正潛伏在一家汽車工廠裏麵。”
  “日本人一直想搞核彈,嫌疑也不小。”  
  喬治局長已經陷入暴走狀態了,所謂草木皆兵,便如是也。
  Bally酒店地客房服務很不錯,易天行的房間被國家暴力機關拆了個稀爛,馬上就有相關的服務人員帶著滿臉驚恐和不安給他換了個房間。

如果是一般地人惹出這麽大動靜,估計酒店方麵一定會非常有禮貌地請客人退房。但易天行不是一般人,昨天一天在賭城持續風光,今天和中情局的人直接打了一通也沒見誰來逮他,酒店方麵更加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易天行坐躺在圓形的沙發上,雙眼微閉。盤算著自己先前地表演,不知道能打消對方多少疑心,盤算的結果還是不錯,於是他微笑著睜開雙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掌心此時已經沒有留下什麽痕跡,但實際上剛才那枚奇怪的彈頭在自己手掌中爆炸時,還是給他造成了一些傷害。
  好在如今他地境界已經不似當初,複原能力十分恐怖。
  當然,最關鍵的是:他的身體真的是太結實了。
  領事館的人踏著急促的腳步走進房間,看到易天行安然無恙,大家齊齊舒了口氣。
  一個人拿出某種儀器小心翼翼地在房間裏察探著,確認沒有人偷聽後,才輕聲說道:“可以開始了。”
  領事正準備說話,易天行皺眉搖了搖頭。手掌微微一招,一道淡淡的氣息從掌心滲了出來。結成了一個小結界,籠住了房間裏的數人。
  領事雖然聽說過六處這個部門,也聽說過國內有很多奇人異士,但初次得見,仍然是有些目瞪口呆,好在能做領事的人都是很有組織紀律性的人,他壓低了聲音對易天行說道:“易局長。我們會通過外交途徑向美方提出抗議,然後想辦法坐外交郵件專班回國。”
  他為難道:“如果實在不行,估計我們隻好通過某些地下組織進行偷渡了。”
  “啊?”易天行傻了眼。
  領事閣下難掩興奮:“雖然不知道美國人丟了什麽,但易局長親自出馬,肯定收獲不小,雖然易局長……修為驚人,但還是要小心,這些美國人什麽事兒都做得出來。”
  易天行哭笑不得:“拜托,你不會也以為我偷了美國人啥東西吧?”  
  說這句話地時候。他悄悄將視聽結界張開了一個小縫,這些對話,自然就傳到了美國方麵的監視儀器中。
  領事閣下愣了愣。問道:“美國昨天晚上鬧翻了天,據華盛頓地消息,白宮一直到這個時候還謝絕所有訪客,所有國家都在猜測發生了什麽……難道……”他帶著狐疑望著易天行:“難道這件事情,易局長知情。”
  易天行歎著氣搖了搖頭:“我這局長是個閑職,但想著來美國旅遊總是不方便,所以才用了個別名……隻是來玩玩,誰知道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忽然壓低聲音問道:“領事同誌,美國人到底丟了什麽東西?”
  領事為難道:“這個……既然易局長沒有接觸這個計劃,那……”
  “明白明白,國家機密嘛。”易天行微笑道,接著麵色一靜道:“真想知道美國出了什麽事兒讓他們如此緊張,如果我知道了,一定要想辦法去看看熱鬧。”
  “美國方麵現在限製您出境,這個事情怎麽解決?”一聽說易天行與此事無關,領事館的人鬆了一口氣,內心卻隱隱有些失望。
  “不用解決。”易天行微笑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攔下我來。”
  飛機的轟鳴聲也掩不住喬治局長的咆哮。
  “全麵監控,別讓那些中國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們聽見沒有?那個叫易天行的要去看熱鬧!萬一看熱鬧的途中,他手癢了怎麽辦?”
  幾天後,易天行坐著卡迪拉克橫穿了整個美國,帶著身後不計其數地美國特工,帶著頭頂數十公裏遠的很多衛星,施施然進了紐約城。
  紐約城外,烏雲滿天,一個長長的木板台子直直伸向海洋深處,海浪緩緩撲了過來。
  易天行坐在台子上,看著身邊的桶,皺眉說道:“這裏應該沒有螃蟹吧?”
  他身邊坐著一個大胖子,在有些冷的天氣裏還隻穿著短褲和T恤,正是在三落市易天行遇見的那個胖子喬,不知道為什麽,他此時又出現在了紐約市的海邊。
  “我準備釣個哥斯拉起來。”胖子喬笑嗬嗬說道。
  易天行想了想問道:“你到底是美國的特工還是什麽人?”
  “你到底是小偷還是賭神?”胖子喬反問道。
  易天行認真說道:“我是賭神高進。”
  胖子喬伸過手來:“認識一下,我來自梵蒂崗。”  
  易天行笑了笑:“你們盯我盯的夠緊地。”
  “我的父親邀請您去作客。”胖子喬說道。
  易天行挑挑眉毛:“我本來就準備去看一下,這是我在人間的最後一次旅行,總要多看些地方。”
  “美國人在天上地麵上看著你,雖然你很有能力,但你怎麽去?”胖子喬指著天空,“那上麵地衛星都是有激光的。”
  易天行看著眼前不停拍打著木台的海浪,靜靜道:“我準備橫渡大西洋。”
  演戲結束了,他該走了。  
  去趟歐洲,看看油畫,去親親那個教皇的手背,再到比較大的城市度度蜜月,然後便要準備離開。
  人世間的事兒,本來都是小事兒。
  他不怎麽在乎。

  第七章 過海
  海水撲打著長台,泛著白花混著腥味兒的海風包裹著長台頂端的兩個人。
  易天行蹲在台邊,看著不停翻滾的海水,眉頭微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胖子喬很感興趣地看了他一眼:“父親說過,到了你這種境界的人,應該是無情無欲才對,可怎麽看著,你也像是一個多愁善感的東方詩人。”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微笑著說道:“人類有很多種修行的法子,可能……我用的法子和別的人不太一樣。”
  確實不一樣,從九四年到如今,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他已經從一個空有蠻力的少年變成了如今的模樣,拔劍四顧心茫然,噫噫呀呀,人生真是……無聊啊。
  胖子喬皺眉道:“真的弄不明白,你為什麽要來美國。”
  “這是一次短程旅行。”易天行認真說道:“我從小生在中國,長在中國,我馬上要去一個地方,還知道自己能不能回來,所以想多看一眼這個世界,多體驗一下,將來如果被困在某種神秘的地方,或者在臨死的一霎那,也能多些回憶的內容。”
  “原來如此。”胖子喬知道自己與他的境界相差太遠,所以雖然不大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麽,但仍然習慣性地表示讚同。
  “如果說天地之間是我們的家圓,我們何必要離開?”胖子喬繼續問道:“對於某些屬於我們的地方,我們應該保持著敬畏之心。不去接觸,甚至,不要去猜想那裏是什麽模樣。”
  易天行笑著搖搖頭:“中國古時候有個姓李地詩人曾經作過一篇好文章,裏麵開篇就吼: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逆旅就是旅館的意思。你說說,如果老在旅館裏住著自然好,但問題是有人總來搗亂,而且我對別的五星旅館也有好奇心……我與你們的想法一樣,我對於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上地任何人或事,都沒有敬畏感。”  
  他鄭重地點點頭:“眾生青等,上帝和螞蟻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胖子喬的臉色有些難看。
  “你的父親究竟是誰?”易天行微微一笑,轉了話題。
  胖子喬嗬嗬笑了起來:“我姓保羅。”
  “噢,買噶得!”易天行嘖嘖歎道:“原來在書上看過,羅馬曾經出過一個女教皇。還曾經在馬上生過一個孩子……想不到如今都二十世紀了,梵蒂岡還喜歡玩這套。”
  胖子喬苦著臉道:“這和我沒什麽關係。他要生我下來,我總不能說硬撐著呆我媽的肚子裏。”
  易天行站起身來,腥腥的海風拍打著他的臉頰,讓他精神為之一振:“我要走了。”他回頭望著胖子喬:“後麵那些美國人看見我們在一起,你會不會有麻煩?”
  “我父親在美國有一定的影響力。”胖子喬微笑說道。
  易天行拱手一禮,然後跳入了海中,激起一個極細微的水花。倏然間消失在黑藍色的海水中,片刻不見蹤影。  
  海風一亂,從紐約城後某處升起數架直升飛機,直接飛到海麵之上,然後循著某種軌跡,往著海洋深處追去。
  警笛大作,無數的特工和軍人從長台後地堤岸上湧了過來,衝到了長台之上,帶頭的人士火吼道:“馬上給我找到他。”
  胖子喬微微笑道:“蛟龍入海。你們怎麽找?”
  那個人盯著胖子喬問道:“主教大人,你們到底談了些什麽?”
  胖子喬輕聲道:“我誠懇地詢問了他為什麽來美國地原因。”
  “然後呢?”
  “他隻是一個遊客。”胖子喬微笑道:“到了他這種境界的人,怎麽可能對世俗的事物還感興趣?”
  那個人歎息道:“可是誰能保證呢?”
  “我以父之名保證。”胖子喬誠懇說道。  
  易天行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躍入海中。然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找到他的蹤跡。
  美國國境之內對那三千個異能者的控製仍然在進行,其間自然爆發了多場小型的衝突,很多異能者死在了美國軍方的合力攻擊之下,而美國政府也為此付出了很多代價。
  餘波不曾平息,內華達秘密基地地核彈失竊事件沒有得到最後解決,美國人的神經便一刻也不能放輕鬆,至於其間構織了多少冤案,挖出了多少間諜,這都不為人知了。
  美國政府麵對著國會的秘密質詢,更是無法麵對,於是……隻好降溫消毒。
  事情仍然在發展著,知道會發展成什麽模樣,至於這件事情對於美國的外交政策會有什麽樣的影響,更是短時間內無法看出。
  因為他們不知道失竊的核彈究竟去了哪裏。
  是在薩達姆手裏,是在本大叔手裏,是在金小太陽手裏,還是在霍大伯手裏?
  (知道日後小布同誌堅稱薩達姆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與這次事件有沒有關係,明明人家沒有,非要說人家有,按理說,沒道理用這麽弊腳的借口去搶石油。估計中情局調查核彈失竊事件,當時已經排除了其餘的目標,就認準老薩了。,  
  閑話少敘,正是花開兩朵,單表一枝。話說這日正是金片送爽時節,西班牙西部沿海正是最美麗的季節,朵朵金黃樹在矮矮地山丘上隨海風輕拂,海畔崖下的黑色礁石溫柔地泡在水中。巴雷斯角是西班牙這段海域最大的進水灣,海水青靜,一點兒都沒有凶戾之氣。
  幾個孩童在礁石外圍那些少地可憐地淺沙灘處遊泳,水花四濺,笑聲伴著夕陽,直上天際。 忽然海浪裏麵出現一個小黑點,飄浮在水麵上一動不動。黑點漂得近了些,孩童們看清了是一具“屍體”,嚇得大叫了起來,幾個水性好的孩子壯著膽子遊了過去。將那具浮屍拉上岸來,心裏存著還可能救活的念頭。
  將那人拉上岸。孩子們去摸他頸子,發現還有脈搏,趕緊去喊大人,隻留下一個小家夥在那守著。
  小家夥有些怕,嘴唇微白,看著那個渾身濕漉漉的人,十分害怕。
  “啊!”的一聲尖叫。小家夥嚇得跑開了。
  那人緩緩睜開眼睛,睫毛上帶著的沙子籟籟落下,他坐起身來,坐在軟綿綿的沙灘上,打了個嗬欠,嘴巴張得老大,砸巴了一下嘴,咕噥道:“睡了一覺,這是到哪兒了?”
  這人自然是易天行。在大西洋底與美國的軍艦潛艇飛機玩了好幾天的捉迷藏,輕而易舉地擺脫了對方,又在海底和大烏賊打了幾架。與鯨魚一起玩了半天,覺得有些累,懶怠潛水遊泳,於是睡了一覺。
  被海水帶著,就這樣衝上了海灘,歐洲的海灘。
  他站起身來,拍拍身上地沙子,一道火元從體內緩緩滲出,恰到好處地蒸幹了水份。他望著自己的身體皺了皺眉,身上地衣服上全部是鹽漬,看上去十分肮髒。  
  他四處望了望,發現遠處有一個城市,於是捏了一個道訣,片刻間消失在沙灘上。
  過了一會兒,孩童們領著大人們來了,看著空無一人的沙灘,孩子們呆在了遠地,有人喊道:“法比奧呢?剛才喊他看著的。”
  那個叫法比奧的小孩子怯生生地從礁石後麵露出頭來:“那個人飛走了。”
  海底數萬裏的潛水經曆對易天行的修行帶來了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幫助,身周全是充盈地海水,單一的環境讓他對道術的體悟更進一程,道家講究修身治心,講究的是人與外在環境的互動,而在充滿了高壓的深層海水中遊泳,毫無疑問,讓易天行對真元的操控有了更進一步的體驗。
  他此時所處的城市叫做拉科魯尼亞,除了知道這裏有個足球隊,貝貝托曾經在這兒離西甲冠軍一步之遙外,易天行對此地一無所知。
  不過此處隻是過路,他在城市中一家服裝店裏拿了一身衣裳,留下幾張美元,便離開了這座城市。
  行李早就丟了,電話也早就被泡在了黑暗不見底地海水之中。
  他也不想和誰聯係,隻是保持著平靜的麵容,行走在歐洲的大地上,沿著西班牙北部沿海,進入了法國境內。  
  他這次去美國,以至來歐洲似乎都沒有一個明確地目的,而偷取核彈更是容易給人類社會帶來極大的震蕩,但他卻顧不得那麽多了,從骨子裏說,他是一個很自私很冷淡的人,他的情感隻會贈予身周的人,卻像葉相僧一樣有對大眾的嗬護欲。
  馬上就要上天,他需要人類最強大的武器,因為他深深知道,雖然自己的修行與其他修道人不一樣,境界的進階異常迅速,但與天界最頂尖的那些神佛相較,自己仍然十分渺小,而如果仍然呆在人間,對於自己的境界提高,似乎也是很難的事情。
  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難上加難。
  在圖盧茲城外,那個山腰的古堡中,他與胖子喬再次見麵。易天行迎頭第一句話:“時常見麵,會美疲勞的。”
  胖子喬回應道:“像我這種無美可審的對象,疲勞是一種好處。”
  胖子說話比較有意思,易天行比較喜歡。
  “我都能猜到會來歐洲,美國人也一樣會猜到。”坐在汽車上,胖子喬提醒他。  
  易天行有些累,腦子的最深處,壓力有些大,這些壓力是來自於現世的這些國家,宗教,而是來自於未知的天界。
  他皺皺眉頭:“猜到又怎麽樣?如果他們有足夠的把握消滅我,那在美國國境之內就應該動手了。”
  淡而無味的話語裏透出了強大的信心和不屑一顧,胖子喬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以你的實力,確實應該有這個自信,所以我很奇怪,你為什麽會接受我父親的邀請,去梵蒂岡做客。”
  “兩個原因。”易天行豎起兩根手指:“首先,我曾經答應過我妻子,我們要在威尼斯度蜜月,我的身份特殊,如果和你父親搞好關係,我怕這次蜜月會不停地和你們教廷的人打打殺殺。其次……,
  他望向車窗外蜿蜒起伏的山脈,麵上毫無表情:“我已經這麽厲害了,馬上就要上天,再不到梵蒂岡轉轉,讀者會有很大意見的。”   
  “你父親邀請我來有什麽意圖?”汽車在法國的山間行駛著,漸漸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了幾輛奇怪的車子,說奇怪,是因為這些汽車遠遠地綴著易天行所在的汽車,有些明目張膽,易天行皺眉問道:“這些人的手腳還挺快。”
  “因為我不像你一樣,我很容易被人盯梢。”胖喬治解釋道。
  他接著回答易天行的第一個問題:“父親請你去羅馬,也是基於兩個原因。一是因為閣下您在香港所做的神聖事業,還霏消滅了當年逃往東方的第五代血族,這種功績已經得到了裁判所的認可,所以教宗陛下會親自給您授勳。”  
  易天行不易察覺地皺皺眉,有些厭惡。
  “二來,我是父親的秘密特使,我們需要和您進行某些方麵的交流。這是世俗層麵上的談判,而是神聖的外交。”

  第八章 梵蒂岡
 “外交這種事情找我好象有些大合適。”易天行扭頭對胖子喬說道當 你知道我一向不大喜歡管這些閑事兒。”   
  胖子喬攤手道:“可是我們缺乏一個與你們直接交流的機會。東方的修道者與我們這些主的仆人在天性上就有某種衝突。”
  “一個講究侍奉,一個講究學習,效果不知道誰更好,不過你說天性有衝突,這倒是真的。”
  “閣下在中國修行者界中的地位,自然不用多說。”胖子喬微笑道:“所以知道您來美國了,我們決定抓住這個機會與您談一談。”
  “談什麽呢?”易天行眉毛一挑,很感興趣地問道:“難道是神聖同盟?在這個世界上我並沒有發現需要我們兩家合作起來對付的人。”
  藍旗亞豪華轎車在山間的公路上行走著,純黑的車體與幽藍的車窗相襯,帶來一股視覺上厚重的質感。後方,有幾輛別的汽車尾隨著,卻沒有膽量前來攔截。
  易天行與胖子喬在藍旗亞車廂裏密謀著什麽。
  “拜托,這種涉及陰謀、權力、外交等級之類的事情,我很不拿手的。”易天行捧著手上的厚厚文件,喘著粗氣。
  胖子喬為難道:“閣下其實表個態就可以了,對於建交的事情有什麽想法?”  
  易天行想了想,搖了搖頭,安慰他道:“這些都是政府的事兒。一來我不大想管,二來我管地太多,政府方麵臉上也不好看。”
  胖子喬有些失望,強打精神說道:“這些都好說。”他心裏想著。隻要自己的父親與這位東方人建立起私人友誼,那麽後來的事情就比較簡單了。
  易天行扭頭看了一眼後麵那些不遠不近跟著的汽車,皺眉說道:“這裏是歐洲,他們美國人還不放手?”
  “說不定是國外情報及反間諜局地人。”胖子喬分析道:“你和我走在一起,就算美國人現在不懷疑你,但一定都在猜梵蒂岡和貴國之間是是在發生什麽事情。”
  “國外情報及後間諜局?”易天行重複了一遍,想起來了:“著名的情報界歐洲病夫,法國人的機構。”
  胖子喬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易天行好奇道:“怎麽了?”
  “我母親是法國人。”
  “噢,報歉。”
  “離摩納哥不遠了吧?”
  胖子喬應了聲。對於他忽然提出這個問題感到有些不解。  
  易天行解釋道:“手癢了,想去賭兩把。”
  胖子喬皺眉。心想這位還真是個賭鬼,如此愛好運氣遊戲的人,怎麽可能擁有如此高的境界。
  易天行的目光掃過身後跟蹤的車輛,微微歎了口氣,很多事情一旦牽扯到政治方麵,就會顯得異常無趣了。為了消除眾人的猜疑,他必須把賭徒的身份扮演下去。
  在他的堅持下。藍旗亞緩緩從山腰地公路上駛下去,逆著海風,進入了那個著名的旅遊城市。
  藍旗亞緩緩在賭場外麵停了下來,沒有發出一絲聲息,像鬼魅一樣。
  易天行與胖子喬走下車來,馬上有人迎了上來。
  易天行地眼光在賭場周邊掃了一眼,發現停著一溜好車,馬賽地,勞斯萊斯。賓利……自己坐的藍旗亞也就顯得不怎麽打眼了。
  賭場方的接待人員看清楚了易天行的麵容,由愣了一愣。想來短短兩三天的時間,暗地裏都有聯係的各國賭場已經把易天行列入了不受歡迎的名單之中。
  易天行理會這些。當對方根本不存在,抬步而入,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隨意找了個桌子坐著,他微微眯眼,開始賭錢。  
  胖子喬百無聊賴地坐在他身邊,心裏有些詫異,此時來賭錢,易天行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如果是在演戲給後麵地法國特工看,這戲未免演的也太假了些。
  易天行表麵上是在賭錢,實際上是在休息調息,在平伏內心的情緒波動。
  內心深處,他隱隱有感覺,自己的情緒似乎已經離這個人間越來越遠了,看事情越來越淡漠了——微微惶恐漸生,就像五年前在高陽小縣城裏,在那夾竹桃花滿天開的下午,自己曾經擔心過的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易天行輕聲說道:“我出去一會兒,你在這裏等我。”
  不等胖子喬說話,他已經往賭場外麵走去,行路無風,背影堅毅,令胖子喬一時不敢跟上前去。
  摩納哥的賭場是世界上最豪華的地方,比拉斯韋加斯又是另一種味道。如果拉斯韋加斯像是美國西部圈地的暴發戶,而摩納哥則是真正有點兒歐洲千年傳承地貴族氣息。
  賭場外是一片人工圓林,易天行的美學原理學的不好,認不出來是哪種風格地,隻知道挺漂亮,與蘇州那塊兒的細中見美大異其趣。
  緩步走在圓林之中,他下意識裏要掏煙來抽,摸了摸口袋才發現行李早扔了,如今身上除了在拉科魯尼亞小店拿的衣服,便隻剩下上衣口袋裏那個小書包。  
  他苦笑了一下,目光透過圓林裏的高蔓往天上望去。
  天邊有一輪淡淡的月芽兒正在暮色裏顯得嬌俏的身影,太陽還沒下山,她就急著出來了,像是在召喚著誰。
  “實在不明白,你來歐洲做什麽。”青蔓深處。行來一佳人,佳人全身著黑,白沿為帽,遮住了她的眼鼻。隻露出那柔美地唇部曲線。
  “沒什麽,本來準備到美國玩一趟就回家的,但有人請我過來玩,所以就順便過來玩一趟。”易天行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她,想了想,撓了撓頭,又想了想,終於還是開口說道:
  “我結婚了。”
  秦梓兒將自己的帽子取下來,放到背後。如黑瀑般的長發輕輕鋪灑在她地肩上,露出那張全不似人間能有的美麗容顏。 
  她似笑非笑望著易天行。輕聲說道:“這是堅定你自己的決心,還是堅定我的決心?”
  易天行笑了:“或許……隻是通報一下。”他頓了頓又道:“畢竟我是把你當作朋友的。”
  秦梓兒微微一笑,麗光四射:“當初的時候,你可是見著我便生氣。”  
  “那是因為當時……你經常做讓我生氣的事情。”易天行接口道,忽然感興趣道:“我本來以為你會來見我。”
  他忽然注意到泰梓兒的打扮,眉頭一皺,聲音提高了兩度:“你做修女了?”
  秦梓兒看著他的模樣。知為何心裏覺得有些安慰,甜甜笑了起來:“對於你我這種層次來說,以什麽樣的身份生存有什麽關係嗎?”
  易天行攤攤手,說不出什麽話來。二人向圓林深處走去,淡青色地蔓藤隱住了他們的身影。
  “最近這一年在歐洲幹嘛呢?”
  “你在省城幹嘛呢?”...
  “是不是準備走了?居然這時候還有閑情來歐洲旅遊。”
  “度蜜月啊,怎麽?是不是心裏酸地狠?”   
  “噢,你可以再試著多說兩遍。”
  “你在歐洲,到底學到了什麽?那些洋人的水平好象不咋嘀啊。”易天行歎道。
  “一片很有趣的土地,這裏的一些人擁有和我們不一樣的能力。”秦梓兒微笑道:“如果你有時間。可以嚐試著接觸一下。”
  易天行搖搖頭,苦笑道:“我沒有時間了。”
  胖子喬在汽車裏讚歎道:“沒有想到歐洲還有這樣一位漂亮的東方嬤嬤。”
  易天行白了他一眼,心想怎麽從胖子的嘴裏說出來。泰梓兒就像是個老太太一樣,想了一想,他冷冷道:“別去打擾她……我在這個世界旅行後,得出一個結論,目前看來,至少我是很強地。”
  “她也很強。”  
  第二天清晨,汽車緩緩駛入羅馬城。
  汽車刻意沿著老城區轉了一因,以方便易天行這位東方來的旅客欣賞沿途風景。
  古鬥獸場的殘坦在晨光下依然保留著幾千年前的雄威,古老的建築,並平坦的磚地,給這座古老的城市蒙上了一層別樣的味道。
  易天行微微眯眼,安靜地看著,沒有說什麽。
  這些都是人類的文明,人類自己地文明,是需要尊重的東西。
  汽車進入了羅馬西北角,梵蒂岡就座落在這裏。
  汽車停了下來,易天行隨著胖子喬踏上了聖彼得廣場,諸人的腳步踏在廣場上,恰好踩在聖彼得教堂地陰影上。
  胖子喬恭敬地與不時迎麵撞上的教士們行著禮。
  一片安靜中,偶有幾個小鴿子在廣場上覓食,遠處傳來些人聲,穿著各色衣服的教士們半低著頭,在各個建築間緩緩行走。  
  此處便是人間一靜地。
  梵蒂岡是教皇國,地方特別小,人口特別少,但地位特別特殊。
  畢竟這裏居住著教皇,居住著紅衣主教團,而在這個世界上,教徒的人數和虔誠度是沒有多少人敢於挑戰的。
  上午的時候,在那座白色房子裏。易天行接受了宗教裁判事務所地表彰,領了一個勳章後,他隨手將勳章扔進了衣服口袋裏。
  易天行不是基督教徒,但他也不是很在乎宗教之間的分別。這個世界上既然有菩薩,那麽一定就有耶和華,此論可推可證。所以他還是比較小心,不會太不給對方麵子,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教皇給足了自己麵子,那自己也要給對方麵子。在他看來,自己肯來接受勳章,已經是給足了麵子。
  但那些教士顯然不這麽看,對於他這樣無禮的舉動似乎有些憤慨。吃午飯的時候,餐桌上一片沉默。沒有人願意與他說話。胖子喬地地位明顯不夠,沒有資格在這張餐桌上用餐,所以易天行吃的是食不知味,十分惱火。
  易天行也懶得和這些主教們說話,因為一想到宗教裁判事務所這個名字,他就有些火大。
  用完午膳,走出門外。他指著遠處一個二層樓房的陽台,對胖子喬說道:“知道那個房子嗎?”  
  胖子喬尷尬地笑了笑:“閣下應該清楚。”
  “是啊,伽利略那時候就被關在那兒,關了老多年。”易天行皺眉道:“始終覺得基督教太凶了。”
  凶這個形容詞用的比較有意思。
  胖子喬微笑道:“任何事物都是在變化當中,宗教也是如此。但教皇陛下身為基督在人間的代理人,自然要保有一定的權威。”他望著易天行說道:“當年下令囚禁伽利略的,就是那一任的教皇,其實是伽利略的好友,如果不是有這樣一層關係。伽利略根本沒有可能出版那本書,教皇也就會事後才會後悔……或許,梵蒂岡根本不用為這件事情道歉。”
  易天行聳聳肩:“也許吧。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這麽陰差陽錯。”
  一個安靜地房間,白色的幔紗拖在窗邊,屋內顯得有些陰暗,床上是厚厚地軟墊,高高的枕頭堆在漆金的床頭,枕頭上斜臥著一個麵容疲憊的老人。
  胖子喬輕步走上前去,握住老人平放在床邊的手,輕輕在手背上吻了一下:“陛下,易局長來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易天行卻聽得清楚。聽見對方用易局長這種官方稱呼,他心裏微微一動,戒備了起來。  
  他們緩緩走上前去,站在床邊,對著床上的那位老人誠懇地行了一禮。

 這一禮,敬地不是對方教皇的身份,而是對老年人的尊敬。坊間一直傳說,這位沐浴在至高榮耀中的教皇陛下,自從那次遇刺之後身體便不大好了,但易天行今天親眼見著,才知道對方的身體衰弱到了何種程度。
  但就是這樣一個虛弱的老者,卻是這個人間最尊貴的人物之一。
  這不是梵蒂岡本身或是教皇的名稱便能造成的影響,而是他所采取地政策決定的。
  身為一個東歐共產主義國家出身的教皇,在他地任內,各個教派之間達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解,不論是新教的國家還是東正教,從七八年以後,都對這位教皇表示了足夠的尊崇。而基督教的人數,信仰基督的國家在這個世界上占據著強悍的地位,這也就造就了這位教皇獨特的地位。
  保羅二世,不論他出現在世界上哪個國家,在那個古怪的汽車周圍,必然會擁擠著萬千信眾。
  信仰的力量或許沒有實質的威力,但具體到一個龐大的人數上,就顯得異常可怕。
  易天行沒有去親吻他的手背,因為保羅二世的手正在輕微的發抖,正是帕金森症的典型症狀。  
  他按照東方的禮節行了一禮,然後在教皇的示意下搬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胖子喬將厚重的窗簾拉了起來,整個房間陷入陰暗之中,然後輕輕退了出去。
  保羅二世開始說話,聲音有些虛弱,有些發抖。
  “閣下與邪惡的鬥爭,深受我們的讚賞與感激。”
  易天行低首一禮,沒有回答。
  “此次請閣下來。是有一件事情和一句話想與閣下研究。”
  易天行微笑道:“如果是建交地事情,恐怕我做不了主。”
  保羅二世微微一笑,額上的皺紋裏似乎都帶著老年人獨有的氣息:“身為主的仆人,我最大地願望。就是希望主的榮光能灑遍世間的每一個角落。您說的那件事情,我知道是不能急的,隻是希望東方與西方之間能夠有足夠通暢的渠道進行交流,了解我們之間的差異,在互相尊重的基礎,互相接受。”
  易天行微笑道:“建立渠道,這是很應該的。”
  “咳咳……”說了這麽長一段話,教皇咳了起來,不知為何,卻沒有醫護人員進來。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保羅二世微笑道:“我吩咐地,我希望我們之間的談話。要有別地人能夠聽到。”   
  易天行皺皺眉,說道:“魯莽了。”他走上前去,用手握住了教皇枯燥的手背,一道淡淡的道元往教皇的體內送了過去。,
  保羅二世微笑著,並阻攔。
  但卻好象沒有什麽效果,易天行皺眉將手收了回來。
  保羅二世微笑著說道:“我隻有幾年的壽命了,或者說。其實我早就應該回歸主的懷抱,而我強行留在了人間,所以一切的人間醫藥,甚至神聖地力量,對於我的疾病都沒有什麽幫助。”
  易天行傻了眼,心想這位大人物怎麽也死賴在人間不走?
  “您要跟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易天行斟酌著,不知道對方這樣鄭重地把自己喊到梵蒂岡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兩年前,閣下本來就應該回到您來的地方。”保羅二世的雙眼有些黯淡。似乎長時間的談話有些吃力,“那時,我就感應到了你的存在。算來。這段時間,也就是您即將離開的日子,所以請您前來有句話想說。”
  “請講。”易天行恭敬道。  
  “如果您在那個世界發現了什麽,請盡量阻止那個世界的事情延展到我們這個世界上來。”
  易天行微微低頭,想了很久,試圖理清這句話地真正含義。
  傳說中,教皇擁有神啟的力量,可以直接與天界對話。
  不知道是不是在某次對話之中,教皇發現了什麽古怪。因為從這句話來看,保羅二世很明顯知道些什麽事情,所以才留在人間,但如果要問他那個世界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估計對方也不會說。
  易天行看著保羅二世滿是皺紋的臉,從他地神情中知道,他是絕對不會再細說下去。
  想了很久。
  易天行終於點點頭:“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當然要分清楚。”他微笑著對這位病重的老人說道:“陛下,在見麵之前,我一直在想你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噢,那現在你認為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普通的老人。”
  保羅二世微笑著:“我是一個普通的仆人。”   
  易天行又想了想,斟酌著說道:“我與您至少在兩件事情上的看法是一致的,就衝著這一點,我想東西方之間會保持著和平。”
  和平,這就是承諾,也是教皇請他來梵蒂岡的一個重要目的。
  “哪兩件事情?”保羅二世有些感興趣。
  易天行笑著說道:“一件是剛才說的兩個世界應該互不幹涉,還有一件就是……反對墮胎。”
  保羅二世微笑說道:“我是一個保守的老人。”他忽然抬起顫巍巍的右手,指著易天行的左胸口,微笑道:“而閣下,卻是一個很大膽的強者。”
  陰暗的房間裏,易天行微微一驚。  
  床上的教皇果然不是一般人,雖然自己根本看不出來他有什麽能力,但對方可以輕易地發現……自己左胸裝著核彈的小書包。
  他微微一笑,行了一禮,拍拍自己的胸口:“維護世界和平。”
  保羅二世笑了起來,輕聲說道:“你要謹慎,什麽話都不可告訴人,隻要去把身體給祭司察看,又因為你潔淨了,獻上摩西所吩咐的禮物,對眾人作證據。”
  “馬可福音。”易天行微笑說道,明白他的意思。

  第九章 真言之口
  你要謹慎,什麽話都可告訴人,隻要去把身體給祭司察看,又因為你潔淨了,獻上摩西所吩咐的禮物,對眾人作證據。——〈馬可福音》某一節
  這話說複雜就複雜,如果一個神學家來給你加注釋,估計夠你研究半輩子;但這話說簡單也簡單,至少在易天行這種騷人的大腦中,保羅二世講的這句話應該這樣理解。
  “偷核彈兒這事兒,你可千別甭跟其他人說,不然會惹出大麻煩。你隻需要來我這兒一趟,讓我看看,然後我給你作保票,在這件事情上你是幹淨的……我是誰?我是教皇啊,我說你幹淨,你當然就幹淨,記得給我送點兒禮,就把你在美國贏的錢分教廷一點兒,這就是你去美國的證據啊,和偷彈頭沒關係,隻是搶錢。”
  嗯,很無恥的解讀。
  但易天行就是這麽解讀的,雖然老人家說不定還隱著什麽別的意思。
  廣場上的鴿子沒有人喂食,梵蒂岡一共才千把人,喂自己吃飽都很困難,鴿子隻好自謀食路。  
  走在廣場上,易天行負著雙手慢悠悠地走著,四處的教士看見他就遠遠地站立,不肯上前。
  “閣下讓他們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損害。”胖子喬嗬嗬笑著對易天行說道。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忽然生出些憐憫來。這個樂天地胖子似乎並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沒有多少天好活了,至於教皇為什麽會有私生子,這肯定又是另外一個繁複的故事,他不打算探究八卦——不過保羅二世與自己的談話。似乎還有一層潛在地用意。
  待教皇奔赴天堂之後,教皇或許希望自己的血脈能夠擁有易天行這樣強大的友人。
  很奇怪,人與人之間的緣法真是很奇怪,易天行初到美國便見著這人,到如今也不過是兩麵三天的交情,易天行卻覺得這個胖子喬可以交往一下。
  “剛國寡民,侈談尊嚴。”易天行笑他,想看看他會怎麽反應。
  “梵蒂岡是主權國家,而且是神聖教體。”胖子喬認真說道。
  “嗯,一九二九年的時候。如果不是當時的教皇同意給墨索裏尼長臉,你們現在能有這個國家嗎?”易天行沒好氣說道。擺擺手,自聖彼得教堂巨大的陰影下走過,踏出梵蒂岡城外。
  以後的一兩天裏,國內派來的助手與羅馬大使館地人都到了,開始與胖子喬進行某些方麵的談判。
  易天行與保羅二世已經定好了基調,那麽談判也就隻是執著於某些細節上,本來胖子喬沒有足夠地資曆參與到談判當中。但易天行授意自己這麵的人強烈要求談判的對象是胖子喬,梵蒂岡方麵也隻好推著其實並不是很願意的胖子喬上了談判桌。
  這是胖子喬在教廷內樹立業績的一個好機會,易天行給了他機會,就看他能不能抓住。
  保羅二世雖然再露麵,但肯定通過某種途徑知道了易天行的表現,喊人帶話向他表示感謝,請他在羅馬城裏多玩兩天。
  玩是自然要玩的,易天行坐著掛著梵蒂岡牌照地汽車,大搖大擺地開往了羅馬機場。
  飛機在停機坪上滑行的聲音很大。易天行等得很心焦,貴賓室裏的空調溫度很低,他的心裏很暖和。
  入口處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左顧右盼。易天行微微一笑,迎上去一把將那個女孩子抱在了懷裏,貪婪地吸吮著女孩子脖頸處的氣息,享受著懷裏溫柔的觸感。
  “老婆你終於來了。”
  鄒蕾蕾曠課來到了羅馬城,但易天行卻忽然之間抽不出時間陪他玩。
  因為雙方的談判出了一點小問題,而且對方點名要與易天行單獨談判。
  易天行滿腔怒火對胖子喬吼道:“我要陪媳婦兒去劃船,那人誰啊?這麽大麵子,居然點名要我談判!”他把拳頭捏的嘎崩嘎崩脆響,陰陰說道:“就連你老爸也沒他架子大。”
  胖子喬皺眉道:“我爸真沒他麵子大,當年選教皇升白煙地時候,就是他選的我爸,要知道我爸可是個波蘭人,你可以想到他在教廷裏的地位。”
  “誰啊?”易天行瞪大了眼睛。
  “一個很普通地紅衣教士,不過活了很多年。”
  走在聖彼得廣場上,胖子喬將他領到一個老的不能再老的紅衣教士麵前,然後低下膝蓋恭敬地親吻這位紅衣教士的手背。
  一個幽靜的小房間。
  “我叫利果斐。”蒼老的紅衣教士看著易天行,帶著居高臨下的口吻,“我關心這些世俗的談判,那是教宗大人需要操心的事情,我隻是好奇,想看看你長的什麽模樣。”
  易天行有些惱火,但敬老愛幼在他的心裏早就紮了根,撓著腦袋問道:“你誰啊?”
  叫利果斐的教士坐了下來,看了一盤海鮮燒烤吭哧吭哧地吃著:“我說出來你又不知道。”他擦了擦自己的嘴,悠悠歎道:“想當年我在遠方傳教,那時節……嘖嘖。”
  易天行糊塗了,譏諷道:“動輒想當年,還以為自己真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
  紅衣主教利果斐認真看著他的雙眼:“真有一千多年了,想當年我跟著大聖混地時候。你還沒生。”
  這位果然……活了很多年。
  “出什麽事了?”
  鄒蕾蕾沒有住進大使館,而在機場邊的希爾頓酒店住了下來,她看著狼狽進門的易天行,關心問道。
  易天行極為痛苦地擺擺手:“這世界之大。真是無奇有,今天下午什麽事兒都沒做,就聽著某教廷高層人士深情回憶《我和大聖相遇的日子》……真是奇了怪了,離中國幾萬公裏遠,居然也能遇見師傅地老相識。”

 “他讓你做什麽?” 海 
  “沒什麽,隻是年紀大了,想找人聊天。”
  外交加了神聖二字,自然世俗政權很難插手。但東西方最強大的兩股神秘力量的接觸,對於歐洲大陸上那些人們來說,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射在意大利。
  一位樞機主教走過聖彼得廣場。似乎有些鼻塞,從懷裏取出紙巾使勁兒在鼻子上擦了兩下。然後扔到垃圾箱裏。
  兩個小時後,垃圾箱被羅馬市政府的清潔車運走。
  兩個小時四十一分鍾後,一隻老鼠出現在市郊的垃圾處理場中,悉悉索索地在垃圾中刨食,兩個眼睛忽然閃過一道紅光,一口撲了上去,咬住了一張紙。然後如同喝醉般,歪歪扭扭地往地下水道中跑去。
  血光一現。
  一個長相俊美,臉色慘白的西方貴族緩緩鬆開手掌,掌心是一團模糊的血肉。他輕輕看了一眼紙條,然後紙條在他的眼前變枯變黑,消散在風中。
  “弗拉德,你回歐洲後,便進入我地家族,在香港的時候。你是以智慧著稱地人,請判斷一下教廷與那位東方人進行接觸有什麽目的?”
  在他的身前,坐著一位中年血族。正是在香港被易天行整的很淒慘的弗拉德。
  弗拉德望著那位貴族模樣的年青人,認真說道:“族長,不要去惹那人。”
  那位族長皺眉想了許久,終於開口道:“我尊重你的意見,過好象Malkaian王家看那個東方人不順眼,一些跡象顯示,他們似乎準備動用血池。”
  “那是一群瘋子。”弗拉德謙卑說道:“我們等著給他們收屍。”
  年青地族長微笑道:“你順路把那個血池拿過來。”
  “是。”
  羅馬是一個很出名的城市,很多電影都是在這兒拍的。
  最出名的,最能打動戀愛中男女的,自然是那部〈羅馬假日 。在這部影片的最後,記者喬問公主:“公主殿下,在這次歐洲之行中,哪個城市給你留下的印象最美好?”奧黛麗赫本沒怎麽想,漂亮的眼睛會說話:“羅馬,當然是羅馬。”
  羅馬,當然是羅馬。
  重複代表著肯定,度蜜月沒有比這個國度更合適的地方,這裏上演過太多地浪漫故事。
  通往三聖山的石階,西班牙廣場邊的噴泉,台伯河畔地小店,競技場的柱子。
  易天行牽著鄒蕾蕾的手在這些地方緩步行走著,並沒有太多的說話,唇角微翹,享受著每一秒的細微美好。
  陽光從天上灑了下來,耀在羅馬城中。
  蕾蕾戴著一頂小帽,看著雅趣可愛。
  清光其上,頓生聖潔之感。
  “噫,手沒洗幹淨啊。”
  易天行在那家著名的花店買了一枝花,輕輕別到蕾蕾的帽簷上,餘光瞥見她的手指甲裏有一點點泥。
  “在裏麵,洗不掉。”蕾蕾癟著嘴,氣鼓鼓的,“都怪你。”
  易天行納悶,心想這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按你以前說的,我和小易朱去了趟江蘇灘安。”蕾蕾輕聲說著。
  易天行眉頭一皺,問道:“有什麽發現沒有?”
  “沒有。”鄒蕾蕾搖搖頭。“吳承恩的墓裏沒有人,查了些資料,好象研究他地學者至今也不能判定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存在過。”
  易天行陷入沉思之中,他一直懷疑西遊記的作者有問題。至少和天界有什麽關係,不然自己在武當山上忽然想起西遊記裏的段子,這個事情根本說不通。
  前一年裏,他和老猴把西遊記研究了一個透,最後老猴就給了兩字評語:“放屁。”然後又給了四字評語:“熟人放屁。”
  確實應該是老猴的熟人,然有些事情,射陽山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
  “還順利吧?”他從沉思中醒了過來,問道。
  鄒蕾蕾百般無奈地瞪了他一眼:“半夜挖墓,如果讓國家文物管理部門知道了,那就慘了。有什麽順利可言?”
  易天行嘿嘿笑著把她摟進懷裏,在她光亮地額頭上使勁叭嗒了一口:“辛苦。”
  試想一下。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一個長的如此純美的姑娘家領著一個清美可愛的小孩子,在山林間偷偷掘開前人墳墓,確實……是一個很難想像的畫麵。
  “陳叔平在省城。”鄒蕾蕾告訴他。
  “噢?天上出事了?”這是易天行的第一直覺,果然很準確。
  “聽說二郎神又不見了。”
  “啊呸!”
  男生女生牽小手,慢悠悠走,一直走到萬神廟附近。
  這裏有一座科斯梅迪聖母教堂。在羅馬假日這部電影出來之前,這個教堂一點兒名氣也沒有。教堂臨街走廊上,有一個鑲入牆壁裏的圓盤石雕麵具,在電影中,格利高利派克飾演的記者喬對安妮公主說,這是真言之口,如果誰在撒謊,它就會把誰的手咬掉。
  電影風行全球,這個真言之口。也就成了來羅馬旅遊的遊人必去地經典景點,無論什麽時候,遊客們都排著長隊。成千上萬隻各種膚色的手在真言之口裏摸來摸去,那張大嘴已經磨得無比光滑。
  易天行皺眉道:“隊伍太長了,我們要排了吧。”
  鄒蕾蕾卻不依,抓著他地手撒嬌:“要嘛要嘛。”
  蕾蕾姑娘極少撒嬌,偶爾撒一次,易天行半邊身子都酥了,隻好嗬嗬傻笑著去排隊。一直排到暮日落山,夜色漸至,才輪到這對小夫妻。
  “這隻是古時候河神的大理石麵具,後來教堂為了擋牆上的水管,才鑲在了這牆上 根本不存在誰說謊話,就會被人咬的問題。” 
  易天行對身邊的蕾蕾姑娘講解著,卻遲遲不肯把手伸進那個石雕麵具的大嘴裏。
  蕾蕾瞪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伸進去。”  
  “切!”易天行傲然道:“伸就伸,反正我在你麵前又從來沒有說過謊話。”
  他緩緩將自己的右手掌伸進了麵具地大嘴裏。
  鄒蕾蕾笑嘻嘻望著他:“那我開始問了。”
  “問吧。”
  “你愛我嗎?”
  “愛。”
  “最愛我嗎?”
  “是。”
  “隻愛我嗎?”
  猶豫了約摸五十分之一秒,易天行腦海裏飄過一柄靈氣十足的小仙劍,嗖嗖的;飄過一個全身黑色衣裳的女子清麗麵容,糊糊的;飄過一絲連衣黑帽邊的白色絲帶,嗤嗤的。
  “當然!”他吼道。
  夜色已至羅馬城,月光輕微一搖,易天行臉色一變,一滴汗珠從額角滴下,一聲大叫從他的口中迸發了出來。
  “啊!被咬住了。”他的手在石麵具地大嘴裏拚命拔著,卻怎麽也拔不出來。
  鄒蕾蕾慌了,一時來及細想什麽,衝上前去,幫著他使勁兒地拔。
  隻有街上走過的行人,或許對這一套小把戲看的太多了,微笑著看著這對胡鬧地情侶。
  “嘻嘻,騙你的。”易天行把她攬進懷裏。安慰她。
  這是情侶間必玩地小把戲,奈何鄒蕾蕾性情疏朗,卻想不到此處。
  易天行正準備把手拉出來,麵上的微笑卻忽然凝結不動。
  今天的月色有些奇怪。銀中帶著絲絲血紅。
  石麵具後麵是水管,水管直通著地下,沒有人知道,此時這條水管裏流淌著的是鮮紅地水,就像是血水一般。
  “怎麽了?”鄒蕾蕾輕輕砸了他肩頭一下,看著他有些古怪,關心問道。
  “沒什麽。”易天行感覺自己的手已經被那張大嘴咬住,一股古怪的吸噬力量正試圖從他的體內吸取真元,他轉過頭,望著蕾蕾微笑道:“一點兒小麻煩。”
  一股陰沉黑暗的力量從麵具的大嘴裏傳了出來。他抬頭看著天上,銀月如昨。遠處有些鳥兒飛著,正是聖彼得廣場,血族沒有足夠的力量和膽量進入教廷的範圍,不知道這個麵具石像有什麽古怪。
  “真言之口說真言,真是應景。”易天行微笑著,接著瞳中金光一閃,緩緩啟唇。佛宗至光明六字真言咒從他的唇中輕聲念出:“唵嘛呢叭昧哞。”
  每一字出,他身上的氣息便為之一變,尤其是倒數第二個昧字,更是念地斷金斬玉,鏗鏘有力。
  昧字,解餓鬼饑渴之苦。
  真言念畢,一道沛然莫禦的火元從他地身體內暴漲而出,天地間受此幹擾,風停燥意起。西班牙廣場上的噴泉倏地一聲停了,驚了無數遊客。
  易天行悶哼一聲,一道火元順著自己的右手。往那個真言之口的麵具大嘴裏灌了進去,遁水管而去,知殺向何處。
  一股幹燥卻很純淨的氣息罩在教堂四周。
  千裏之外,一處水池裏血水蕩漾,看著十分惡心,池旁,很多血族正在閉目作法。
  忽然血水中一道正宗的聖潔光芒閃過,高溫蒸騰之下,血池裏的血水頓時被灼地幹幹淨淨。天`下書庫
  血池之旁,是Malkaian家族。這個家族是一個被吸血鬼社會排斥的族群。他們的血液受到了詛咒,而他們的神誌也經常會變得錯亂、瘋狂。瘋狂會令人強大,但他們今天遇見了一個過於強大的存在。
  看見密族至高血池被那個東方修道者生生蒸幹,吸血鬼們咒罵著,痛嚎著,麵上露出驚怖的神色,種種尖叫回蕩在密室之中。
  “稍等。”易天行溫和說了一聲,瞳中金色漸褪。
  嗤的一聲響,真言之口蓋著的水管被生生融成鐵坨,他抽手而回,衣衫一振,便在聖母教堂外失去了蹤影。
  片刻之後,他又回到了聖母教堂外麵。
  “沒事兒吧?”
  “沒事兒。”
  易天行牽起蕾蕾溫軟的小手,消失在羅馬地夜色中,他要領著妻子去威尼斯劃剛朵拉。
  威尼斯城一處僻靜的河道,細身的船兒在水麵上輕輕蕩漾,易天行用鈔票將這艘小船買了下來。
  二人沒有說話,隻是任這艘船在威尼斯地河麵上飄著,隨意去向何方。
  易天行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手卻緊緊握著鄒蕾蕾的手。
  月光灑在水麵上,又反射到河道上的小拱橋,襯著兩岸高低不一的居,別有一份安靜美感。
  似乎先前在教堂處的一戰,沒有發生過一般。
  月色之中,有翼自天而降,挾著呼呼的風聲落在了二人的船頭,翼色赤紅,豔壓銀月。
  東歐某處山林間,智慧的弗拉德領著自己家族的吸血鬼趕到了Malkaian家族秘密駐地,他是奉了族長的命令,來搶奪血池。
  在他看來,這個家族既然惹上了易天行,那麽自然現在是死傷慘重。
  但當他走進秘室的時候,發現了滿地的蝙蝠屍體,這才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易天行的心狠手辣。
  斷肢飛毛間,秘室內沒有一絲血漬,血族家族的至高法器血池也被某種恐怖的高溫融成了一塊奇形怪狀的無用石頭。  
  弗拉德知道自己什麽便宜也占到,又想到那個佛學易的手段,不由一時失神,喃喃罵道:…頂你個肺。”

  第十章 上天
  月下船頭微微一沉,水聲漸作。
  正倚在易天行懷裏的蕾蕾馬上坐起身來,麵上嬌羞一閃即逝,伸手把那個長著一對翅膀的小家夥拎了過來,熟門熟路地伸手到他腋下按了一按。  
  嗤的一聲,一雙紅紅的羽翼倏然消失在小家夥的體內。
  小易朱望著滿臉嚴肅的易天行,嘿嘿笑道:“易天行,旅途還愉快吧?”
  “愉快,如果你能把保鏢這個工作做好。”
  易朱閃著黑黑的大眼睛,無比委屈道:“在天上被尋彈追,所以來晚了些。”
  鄒蕾蕾替小家夥說話,輕輕拍著易天行的肩:“小孩子總是貪玩的。”
  小易朱看樣子在天上玩累了,趴在船頭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可愛的像小豬一樣的呼嚕聲響了起來。
  夜色下的威尼斯一片安靜。
  易天行靠在船頭,蕾蕾靠在他懷裏,手掌互相緊握著。
  “其實……我一直都在等你留我。”易天行雙眼平靜地望著隨著水波上下的月兒。  
  蕾蕾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其實你知道嗎?我一直在刻意割裂你的那片生活,和我的那片生活……至於說留你,你自己會考慮,我不想幹擾你的心思。”
  “為什麽要割裂?”
  “很簡單,我不能把自己的生活重心全放在你身上。”蕾蕾略有些傷心。“我會感覺不到自己地存在的。”
  “對不起。”易天行溫和望著她,“我知道這些年讓你有些煩。”
  “別說這些了。”蕾蕾大咧咧道:“說了也是白說,你呀,注定就不是一個當婦男的材料。”
  “這麽精楚我?”易天行笑咪咪問道。
  她微笑說道:“我清楚你的性格。如果不是有迫切地原因,你肯定願意賴在省城。”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嗯,師傅總是要想辦法救出來,我這些年和師傅一起試過四次,那個天袈裟大陣硬是破不了,雖然現在已有殘缺,但是陣眼裏佛祖留下來地萬丈佛光太過強大。”
  他忽然皺眉道:“除此之外,我上天還有一個原因。我對於天界有某種程度的好奇……普賢菩薩坐化了,須彌山知道現在是什麽模樣。大勢至那家夥太陰毒了,而觀音菩薩又不知道存的什麽心思。”
  他挑挑眉頭:“最關鍵的是。明明知道在你我的頭頂上有著懷好意的人天天盯著你我,如果要讓我裝聾作啞。當作什麽事兒都沒有,這不是我的性格。”   
  “你呀。”鄒蕾蕾歎息道:“有時候覺得你挺隨波逐流的,從縣城離開去讀書,這後麵的四五年裏,其實你一直都是被事情推著在走,但事到臨頭,你卻會很快地拿定主意……在人間裝傻裝愣。可以擺脫煩惱,因為有師傅,有歸元寺可以保護你,但是去了天上,一切就隻能靠你自己了。”
  易天行嗬嗬一笑,摟著妻子的手略緊了緊,抗議道:“我什麽時候裝傻充愣過?”
  鄒蕾蕾嘻嘻笑著,用手指去摸他地臉頰,手指在他的五官上輕輕劃弄著。輕聲說道:“你呀,每當你要裝傻地時候,就喜歡撓頭。當你準備了一肚子壞水的時候,就喜歡撓鼻子……心情好的時候,就喜歡挑唇角,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挑眉頭,對什麽事情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呢?就喜歡顧左右而言它。”
  蕾蕾纖細的指尖輕輕劃到他的唇邊,輕聲說道:“當你拿定主意要做什麽事情地時候,就會咧著嘴笑,露出裏麵的滿口白牙來。”
  易天行的臉上有些癢,輕輕握住蕾蕾的手指,咧嘴一笑,露出裏麵滿口白牙來:“時間早了,我們回酒店吧。”
  先前,蕾蕾連說了三個你呀,話語間知隱藏了多少未盡之意。
  這些年裏,易天行的一些小動作,都被她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易天行很感動,胸窩裏暖暖的。  
  蕾蕾看了一眼正趴在船頭,小屁股蹶的老高,沉沉睡去的易朱,低聲道:“真的不帶他去嗎?”
  “盡孩子家家地,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少參合。”易天行想了想,回答道,他有自己的考慮,雖然易朱和自己在一起,戰力會提升到一種很恐怖地水準上,但他身為人父,畢竟狠不下心來。
  蕾蕾擔憂道:“上天之後,那麽多神仙菩薩,你打不過他們怎麽辦?”
  “逃唄。”
  “如果逃不了呢?”
  “那就拚命唄。”易天行笑眯眯說道:“論起拚命的狠勁兒,我還是有的。”想了想,他寬慰著蕾蕾:“其實你不用太擔心,天上那些仙官並不如傳說中講的那麽厲害。”
  蕾蕾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又沒有去過,憑什麽講的如此篤定。
  易天行看出她的疑慮,麵色平靜說道:“這幾年我一直在做準備,說天界已經有幾百年沒有修行人上去過了。對於我來說天界是陌生的,但同時,天界對於我這種修行者,也是全然陌生的。我是一般的修行人,這個認識讓我的信心足了許多。”
  “五年前,我麵對著人間的上三天都非常吃力;四年前,在九江我麵對著被師傅打的隻剩兩層功力的陳叔平,也隻能很慘地勉強打了平手;然後過了一年,在台灣邊上那個小海島上。我就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心可以把陳叔平幹掉。”易天行笑了笑:“修法修成我這樣地,確實不多見,進步的太快了點,有時候連我都很難適應境界的提高速度。”   
  “現在呢?”
  易天行微笑道:“一年前我能一棍子把大勢至菩薩砸傷。如今雖然還不是他的對手,但不至於連一戰之力也沒有。”,,
  蕾蕾微笑著給他打氣:“是啊,像你這樣天賦異稟,晉級如此迅速地妖怪,這天下再也找出第二個來了。”
  “對。”易天行笑著搖了搖食指。
  二人相視一眼,點點頭,嗬嗬笑了起來。
  第一個修道如此順利,境界提升如此之快的大妖怪,這個時候還被關在歸元寺裏。
  又過了幾天,梵蒂岡與這邊的協議已經秘密簽署了。隻需要一些年頭來逐步實施,涉及到某些舊事認定。還有與某處的關係,這個實施的過程,不可能在幾年之內搞定。
  反正與易天行沒關係,易天行隻是來度蜜月的,雖說順路偷了點兒東西,煉了點兒東西。
  世俗事畢,易天行在羅馬機場與胖子喬道別。領著一家人回到了省城。  
  省城天時正熱,冰糕攤子撐著大黑傘,攤販們都沒有什麽氣力呦喝,但生意總歸還是不錯。建築工地上的工人們還是施著工,鵬飛建築已經成為省城內最大的建築公司,很多工期很趕,好在這家公司的待遇還不錯,各項降溫措施比較到位。
  暑熱滿地,街道兩旁偶見黃狗黑狗臥於樹蔭之下...吐舌驅暑。涎流一地。歸元寺內外種樹無數,陰影滿天,阻著陽光。所以氣溫顯得低些。
  但易天行走進歸元寺的時候,陳叔平仍然表現出了懼熱地特性,正拿著一塊大白帕子停地擦著臉上的汗,汗水打濕了白帕,在上麵留下黃色雜然地漬跡,時不時還會習慣性地伸出長長紅紅的舌頭喘兩下。
  “你跟我來一下。”易天行對陳叔平勾了勾手指。
  眾人知道他要問陳叔平一些事情,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不知道那兩個人去了哪裏,一直呆到傍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陳叔平頭上鼓著一個大包,像是被什麽砸出來似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也是衣衫破爛,偶有鮮血流出,滿臉戾橫不服,眼睛裏泛著凶橫的綠光。
  易天行身上沒有什麽破損,回頭瞪了他一眼,他頓時老實了一些,眼中的綠光漸漸散了。
  “這是怎麽回事?”鄒蕾蕾問著自己的丈夫。  
  易天行扼扼手腕,輕描淡寫道:“臨走之前,給自己增加一點兒信心。”
  他回頭似笑非笑看著陳叔平:“你說你在天庭地近身戰力能排進前十,如果你是吹牛的話,我會感覺安全許多。”
  陳叔平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著自己臉上的血漬,看著有些惡心,蕾蕾下意識地苦臉皺眉。
  陳叔平冷冷看著易天行:“天界很大,既然你不聽我勸要上去,那就自求保著小命吧。”
  易天行眉間微微寒意透出:“要我命者,當拿命來。”
  他在歸元寺後圓裏又呆了十幾天,具體做了些什麽,沒有人知道。
  墨水湖畔小書店裏的氣氛有些怪異。一張長桌擺在廳裏,桌上擱著兩個火鍋,置了些青蔬酒水。桌旁眾人沉默著,有人在刻意說笑,回應的人卻不是很多。
  易天行挾了一筷子鴨腸到蕾蕾麵前的味碟裏麵,皺皺眉:“又不是葬禮,幹嘛這個樣子?”
  蕾蕾勉強笑了笑,招呼眾人吃飯。
  眾人食不知味的吃完飯後,莫殺和鄒蕾蕾把碗筷收進了廚房,莫殺準備洗碗,蕾蕾向她使了個眼色,她便明白了,隨著小師母走了出來。  
  飯桌已經撤下去,書店廳裏空空的。易天行坐在家裏唯一地那把太師椅上,手裏捧著個細巧的紫砂壺在啜,看著就像古時候的大地主。
  莫殺一甩手,將掌上地水珠全部蒸幹。拉著易朱走到易天行地麵前,跪了下去。
  “祝師傅一路順風。”
  “祝父親馬到成功。”
  “起來吧。”易天行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至於心裏到底緊不緊張,別的人也看不出來。
  莫殺和易朱依言起身,老老實實地找凳子坐下。
  易天行開始做演講。
  “我走之後,有幾件事情你們要做好。”他轉頭看了一眼蕾蕾和一直沉默著的葉相僧,“你們二位得多辛苦些了。”
  他眼睛平靜望著莫殺:“第一件事情就是,莫殺你年紀大了,必須得找男朋友,準備結婚。”
  莫殺柔順的紅發無由飄動。她愕然抬首,準備說些什麽。被易天行揮手止住。  
  他接著望向正傻乎乎坐著的易朱,臉上忽然露出溫和的笑容:“你啊,現在沒以前胖了,記得要保持體重。”加重語氣道:“聽你媽和葉相師傅的話!不然看我回來怎麽收拾你!”
  他又對蕾蕾叮囑道:“別太寵他。”
  蕾蕾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
  “還有就是師傅他老人家。”易天行微微眯眼,知道在想些什麽,“知道這次上天的結局如何,萬一我沒辦法找到救師傅出來的法子……嗯。師傅已經被前關五百年,後關五百年……很可憐的,天天呆在茅舍裏又出不來,人年紀大了容易無聊,你們得找些法子讓他過地舒服快活些。”
  葉相僧用清澈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把後圓整治一下,弄個投影儀,讓師傅天天有電影兒看。過你們得記住了,師傅這人打架本事一流,所以像超人、蝙蝠俠那種電影他是會看睡著地。給他弄些愛情片看,估計他興趣大些。”他接著小意叮囑道: 關鍵鑰還是你們得多去後圓陪他聊天嘮磕,這才是他最喜歡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小易朱委屈道:“俺去成不?”
  “不成。”易天行看了他一眼。淡淡卻又堅定地打息小家夥的念頭。
  “好了,就到這裏吧。”
  易天行站起身來,結束了演講。  
  書店後圓天井裏的那棵大樹見證過易天行與鄒蕾蕾大多數的甜蜜和親熱,此時又要見證二人的分離。
  易天行輕輕撫摸著她光滑地臉頰,柔聲道:“如果三年內我沒回來,你就改……”
  鄒蕾蕾踮起腳尖,用柔軟香甜的吻堵住了他未完的話語,接著卻是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哎喲。”易天行摟著她的腰,雙眼含笑望著她,“沒把牙咬崩吧?”
  蕾蕾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嗔道:“連個印記都留不下來,氣死了。”
  “嘿嘿。”易天行摸著後腦勺傻笑,“這也不能怪我。”
  蕾蕾忽然甜甜一笑,手指上的金戒忽然變成了一把金光閃閃的金剪刀。
  易天行被嚇得善,抖著聲音道:“天界雖然聽說美女多,但你也沒必要斬草除根。”
  “想哪兒去了?”蕾蕾臉上紅暈一閃即逝,睜著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興趣大作,“你這輩子沒有剪過頭發吧?要不要試一下?”
  “噫?好象可行,我一直沒有想到過,金棍隨意變形,那就應該是理論鋒剪,應該什麽都能剪斷才對。”  
  嚓嚓地剪發聲在後院的大樹下悉悉響起,不知道過了多久,鄒蕾蕾捧著他的腦袋,前後端詳著,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走進裏厚,取出上次新婚時武當山掌教真人送來地天衲布做的衣衫,給易天行換上,然後想了想,將自己手上的金剪也揣進了他地懷裏。
  “鵬飛工貿的事情,你和莫殺說,不想管就別管了。斌苦那邊,你不要太過信任,小心為妙。”易天行牽著蕾蕾的雙手,看著她的眼睛,“其實,你是我們這家人裏麵處事最鎮定的人,如果有什麽大事,你拿主意,他們都會聽你的。”
  “知道了。”
  她,輕輕靠在,他的懷裏。
  待眾人睡後,易天行才出門,隻是不知道今夜這個小書店裏誰能真正的睡著,除了沒心沒肺的那個小家夥。
  月光月光,灑在地上。
  樹下那僧人緩緩轉過身來,易天行微微一笑,上前幾步,二人來了個重重地擁抱。
  “保重,我能來時,我便來。”葉相僧滿臉凝重道。
  “切莫來……你每次出現在我身來,都會帶來很多麻煩。”易天行滿臉慎重道。  
  二人相視微微一笑,複又擁抱,然後分開。
  歸元寺的殿宇在月光下錯落有致地排列著,隱約可見是一麵大袈裟的模樣。
  月夜下,殿宇上空靈氣一現,天袈裟之影微微拂動,一個光影倏然進入後圓。
  風息時,易天行跪在茅舍麵前。
  “給我看。”老祖宗略顯陰鬱的聲音從茅舍裏傳了出來。
  易天行低首,麵無表情,雙手在空中一振,幻出無數虛影,兩枚金戒頓時化作兩柄金棍,在他的掌心呼嘯旋轉。
  “融了他!”
  老祖宗尖嘯道。  
  易天行眉頭微微抖動,似乎正在與某種力量進行著抗衡,刹那間,他便將自己的真元全數散發出來,境界提至了能力的頂端,體內那顆將綻未綻的金邊青菩提猛然綻發。
  一道虛渺卻有若實質的三昧真火從他的雙眼間噴了出來,鮮紅色照遍了庭落。
  天袈裟大陣感應到了易天行的境界,緩緩飄了起來,鎮壓著他的神通。
  火苗所向,正是他手中兩截金棍並在一處的連接處。
  嗤的一聲輕響,金棍中間竟似被這三昧真火烤的發軟了。
  這是什麽樣的火焰?竟然能有如此高溫?
  易天行跪在青石板上的身軀忽然顫抖起來,雙臂肌肉全數崩緊,想要將兩截已經被大神通分開的金棍融作一根。
  “啊!”易天行一聲狂嘯,隻見兩截金棍正中一片火花猛然炸開,直衝高天而去,頓時照亮了省城的夜晚。
  茅舍裏也傳出來了老祖宗的一聲尖嘯!  
  一雙泛著淡淡金光的巨掌無由從天而生,橫橫拍打在易天行的雙掌上。
  一股沛然莫禦,驚天動地的神通直直灌入易天行的掌心體內。
  飄在寺院上方的天袈裟猛然一掙,然後緩緩飄下。
  火花已然消失,兩截金棍間隻冒著淡淡幾絡青煙。
  吱呀一聲,老猴推開茅舍,傲然站在門外,在古舊袈裟裏的身軀並不強橫,與萬古變的月光一映,卻顯得是那樣的威勢無比。
  “師傅,我走了。”易天行收回已經連成一體的金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靜靜說道。
  “早點兒回來。”
  老猴看著跪在青石板上的弟子,說了這麽一句家常話。
  有雲自易天行腳下而生,似霧似氣,白流湍然,躍躍欲動。
  雲勢一起,後圓青石板上再無人蹤。
  極高極遠處,有一疾速飛行的人影正往高天飛去。  
  正是:好雲頻借力,送我上青天。

  第十一章 奔月
  粘稠的空氣擊打在易天行的臉上,身上,將他穿著的那件道袍式樣的衣服擊的呼呼作響。他飛行的速度太快了,過片刻,便飛過了對流層,根本沒有感覺到氣流的運動,腳下的雲朵產生著強大的推動力,把他往天上推去。
  又是一眨眼,平流層也過了,最冷的那一層稀薄空氣也飛過了,零下八十度的大氣溫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片刻後,他已經飛入了離地麵一百公裏以上的空間,空氣已經稀薄到完全足以呼吸,他體內菩提心一蓬,道道火元從那枚菩提心中送出,運往他的四肢各處,補充著他的能量。隻是此時再用口鼻呼吸,也不再用皮膚呼吸,這種感覺讓他感覺稍稍有些異樣。
  易天行微微眯眼往腳下望去,隻見自己身後很遙遠地地方,還殘留著自己飛行留下的白色尾跡。
  遠處,大地的輪廓已經清楚地顯現了出來,渾圓的線條,幽藍的色彩,灰蒙蒙的大氣層……輪廓的背後是那無盡無限的宇宙空間,一片永恒的黑暗。
  就像是一個藍色的巨球漂浮在黑暗而永遠靜止的水中。
  很美麗地景色,很讓人心悸的感覺。
  千萬年來。人間的凡人們都無緣接受這種感動,除了這個世紀升天的宇航員能夠親眼看到,也就隻有他這種神仙層次地存在有此福緣。
  便隻想得一想,腳下的雲團仍然在不停加速。四周稀薄的空氣裏充斥著被陽光照耀形成的電離子,越往上去,溫度愈來愈高。
  太陽在黑暗的宇宙遠處散發著光毫,給這個小小的星係補充著能量。  
  易天行微微眯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昂首向天,享受著一千度高溫的環境,享受著太陽光毫無阻礙的直射,不停吸納著那些與自己體內真元性質極為相似的能量。
  他腳下的雲漸漸淡了。
  他腳下地地球漸漸顯出整個身體來了,幽藍的。安靜地漂浮在自己的腳下。
  遠處,有一個半片幽暗。半片光亮的人類飛行器安靜地飛入黑暗的空間裏。
  易天行此時正飛在地球光亮一麵與黑暗一麵交接的地方,腳下仍然沒有減速,過片刻便超越了所有的近地衛星。他下意識地扭頭往下望去,隻見腳下一片虛空,地球已經現出了她的整個麵貌。
  身體地肌膚已經感覺到太多空氣粒子的摩擦,隻感覺著側方灼目的太陽光線。
  身後是無盡的黑暗,黑暗的宇宙幕布下散散灑著些繁星。看上去十分美麗清晰。
  他已經身在太空。
  出了電離層之後,他腳下的雲團便漸漸沒有顏色,道力吸噬也無法借力而行,身體漸漸在真空之中緩了下來。
  易天行靜靜漂浮在太空裏,扭轉身子,回首對著那個藍色的星球,看著星球上山脈河流大海沙漠,看著黑暗中某些國家城市裏的微弱燈光……他微微側側頭,皺皺眉。似乎在想些什麽,然後張了張嘴說了句話。  
  他一張嘴才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微微一笑。
  他說的是兩個字:“漂亮。”
  欣賞完畢。體內菩提心微微一振,天火被擠成無數小地片段,源源不斷地送往他的腳掌之下。
  哧的一聲,天火苗從他地腳下噴了出來,強大的加速度讓他的身子猛然一抖,然後直直如箭,朝著宇宙中的某處進發。
  太空之中,道袍不飄動,淡淡包裹著他的身體,飄然若仙。
  在很遙遠的地方,月球散著光芒,上麵的月海和環形山隱約能見,正在召喚著他。
  遠地衛星也被高速行進中的他甩在了身後,和人類的世界真的告別了。
  上天的道路有千萬條,但易天行知道的隻有這一條,其它的道路似乎在這最近的數百年裏都失效了。他的腦中牢牢記著美國宇航局相關的資料,此時在浩翰的宇宙空間裏飛行,完全吻合著當年阿波羅的行進路線,隻是起飛的時間地點與飛行的速度都不一樣,所以進行了很大的調整。
  他飛的太快了,腳下噴的天火不停地加速,片刻間,已經成了宇宙空間裏快速航行的一顆小行星,如果他此時還會流汗,會蒸發的話,可能會變成一顆小慧星。
  沒有任何聲音,身邊沒有任何物體,身後的地球越來越小,前方遙遠處的月球卻沒感覺增大。  
  一種前後無著的孤獨感占據著他的心房,舉目四顧,無邊的黑暗中,無數的星球泛著光,遠處的繁星浩如煙海,遠處那顆太陽看起來也並怎麽宏偉明亮。
  一片寂寞。
  或者人類的修真之所以要斷情絕性,便是要學會忍受修道途中的孤獨和寂寞。
  但易天行不是人類的修真,他的雙手緊緊貼在自己的大腿上,雙目貪婪地欣賞著宇宙裏的美景,嘴裏輕輕哼著無聲的歌曲。
  “I beleie I can fly……,”不知道要飛多久,於是他幹脆沉下心來。一麵小心翼翼地噴著天火,一麵在腦中盤算著自己的計劃,麵色有些陰沉,隻是在星暉與黑暗交雜地宇宙裏。這種表情有些多餘。
  飛行在太空之中,有種空蕩蕩的感覺,這種感覺更多地是加在心房上的。  
  沒有什麽對照物,太陽,月亮,與地麵上的太不一樣,所以對於時間地感覺也有些模糊。
  易天行知道自己飛了多久,隻是覺得飛的很無聊,遠處亙古變的星辰再美麗也有了審美疲勞,偶爾從幾萬公裏外掠過的小星塵才會引發他的興趣。但他又沒有時間去抓一個來玩。
  好在修成菩提心後,在省西山穀與大勢至一戰。境界又有了質的飛躍,斌苦那幾滴甘露在這一年多的修行裏發揮了作用,易天行體內的火元似乎無窮無盡,沒有能源枯竭之虞。
  易天行一邊飛著,一邊快要睡著也,眼皮子有些沉重,迷迷糊糊想著。自己似乎很適合帶領(或者代表)人類去宇宙的深處開疆辟土。
  枯燥的飛行仍然在繼續。
  也許過了很久很久,或許隻是離開地球幾個小時而已。
  易天行雙手仍然貼緊著自己地大腿,以最快的速度飛行著,下意識裏抬頭看了一眼。
  一個圓圓地,反射著光亮的,顯得有些黃的荒涼的星球在並遙遠的地方,懸浮在黑暗之中。
  微笑浮上他的唇角,腳下的天火倏地收回體內,感應著月球處隱隱傳來地引力。調速著自己飛行的軌跡,靠了過去。
  途中天火再出,推動著他向月球飛去。  
  月亮越來越近了。那輪在人間看上去像個玉盤一樣的家夥,終於在易天行的眼前露出了真容。
  月球,就像一個被粗糙匠人打磨的並不光滑的圓石。
  在月球的表麵,有些高高的環形山和暗區清晰可見,以易天行的目力,甚至有看見大片原地上地微小丘陵。
  ...
他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姿式,從月球的上空掠過,畫了一道圓美的弧線,倏地一聲,飛入了月球的背麵。
  一會兒時間之後,月球背後某處地麵,傳來一陣震波。
  月震向來級數很低,這次月震的級數相較而言高了許多,月球正對地球這麵還放著某個國家的探波儀,馬上將這次震動記錄了下來,傳回了地球。地球上的科學家們就此次月震研究了許久,得出了許多結論,同時對於借此對月球內部結構多了些計算的資料。
  “計算失誤!”
  易天行全身被埋在月球上的灰塵裏,深深地砸了進去,月球灰還在他的身體上空飄浮著,像是一朵小型灰團。
  此地是月球背麵的東海,月球正中央的一片大平原。  
  月球的這一月永遠是背對著地球,所以人類永遠無法直接觀測到,易天行選擇此處著陸,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隻是數學確實是他最差的一門學科,初始速度沒有算好,所以摔的比較狼狽。
  好在月球的引力小,他的身子骨結實,站起身來,拍拍身上道袍的灰,便像個沒事兒人一樣。
  菩提心仍然在源源斷地供給他身體能量,而他也習慣了不從外界的空氣中吸取氧分,此時站在月球背麵,真空的環境裏,也還比較適應。
  四周極黑,看來月亮此時正運行到了地球的背後,易天行金瞳一閃,頓時將四周的環境攝入眼中。
  所謂平原,仍是荒漠,淺淺一層灰覆蓋在地麵上,一片寂寞,顯得十分荒涼。
  易天行盤膝坐下,開始打坐冥思,恢複自己的真元,調整自己的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雙眼,瞳中金光一閃,緩緩站起身來,一道神識灑了開去,淡淡揮拳,拳出無風,卻無由帶動了月麵上的灰礫輕輕滾動。
  緊接著,他地身體化為一道灰色的輕煙。向著這個荒涼的月球某處疾奔而去,月球引力低,所以他飛的格外迅捷。  
  緊接著,他又狂奔而回。向著月球上另一個方向奔去。
  緊接著,他再狂奔而回,向著月球另一個方向奔去。
  緊接著,他傻傻地回到原地,嘴唇開合了幾下,雖然沒有聲音,但很明顯可以看出他說地是:“北在哪裏?”
  在九江與陳叔平神識互通,與斌苦嘀咕一年,前些天又和陳叔平促膝談心,他知道去往天界的通道。其中有一條便是隱藏在月球北極的一個深深的環形山中,應該是皮爾裏環形山。
  在那個環形山脈上方。終年可見陽光,溫度平均在五十度左右,十分適合。而很奇妙的,在那個環形山底,永遠見不到陽光,更不可能被地球上的人類觀測到。  
  可問題是:
  北在哪裏?
  易天行的探月之行遇見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他找到北了。
  太陽從月平麵下緩緩升了起來。刺眼的陽光照耀在易天行的身體上,他微微眯眼,搭起涼蓬去看那處於我們星係之間地恒星。
  陽光照耀在月球背麵,氣溫快速升高,易天行不再需要火元抗寒,感覺十分舒服,體內的煩悶之意也漸漸消褪了些,微微一笑,有些後悔當初對星座學不怎麽感興趣。
  他腳尖輕輕踩上月麵上地一塊石頭。身體拔高而起,直上高空,扭轉頭往地球的方向望去。
  隻見一個微藍泛著白光的天體。正遠遠地掛在月青麵上方不遠處,離月麵顯得特別近,感覺也不是很遠,似乎觸手可及。
  那就是地球,正露出發光的那一麵。 
  易天行金瞳再閃,強悍的目力辯識著遙遠藍色星球上的大陸形狀,勉強認出一個大洲的海岸線,確定了地球上地南北極,隻是很遺憾,中國的部分被隱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省城的燈火是在哪一處。  
  不知道家裏人怎麽樣了。
  隻過分開一會兒,但與人間完全不一樣的孤單淒清環境,讓他站在月亮上,開始思念地球。
  依靠觀測到的地球南北方向,易天行校正了自己狂奔的方向,沉著臉,直接朝月球的北極奔去,問題在於,誰說地球上的南北極方向就是月球上的南北極方向?
  但易天行知道自己跑對方位了,因為和神識裏陳叔平地地圖記憶很相似,而且最關鍵的是……在他靈台深處,隱約可察前方某處有一股絕對並非人間能有,但也絕對不是天然形成的能量源泉。
  向著那處能量源泉奔跑著。
  陽光愈來愈烈,溫度愈來愈高。
  易天行心裏充滿著緊張興奮,還有一絲絲地期盼。
  天界究竟是什麽樣子?和傳說中的天界是不是一個模樣?  
  每一步踏出,便有數公裏之遙,片刻間,易天行來到一個環形山口,不知道這是不是皮爾裏環形山,毫無蔽擋的陽光照射在環形山口上,耀耀閃光,而往下一看,卻是黑暗至極的無底深淵,不知有多少米深。
  一股若有若無的能量從環形山底傳了出來。
  易天行雙手結了個定心手印,麵色漸趨平靜,整肅了一下身上的道袍,對著環形山底拱手一禮:“俺來也。”說完這句話,他便輕身一縱,往環形山底跳了下去。
  初始還有光亮在山壁之上,漸趨黑暗不可見物。
  易天行的金瞳自然能看見那些粗糙的岩壁,但他沒有心情照看四周,隻是沉默著,注視著腳下最深的那個黑點。
  不知道下降了多久。
  轟隆一聲,易天行雙腳著地,震起滿地灰塵。
  這聲音落入易天行耳裏,卻是讓他吃一驚,月球上空氣稀薄的等於沒有,所以聲波無法傳遞,此處卻傳來聲音,難道這裏有空氣?  
  金瞳一閃,發現黑暗的環境中彌漫著某種氣狀物體,比空氣要凝厚一些,卻比白雲要透明一些,說不出的古怪。
  黑暗中傳來一個老人的咳嗽聲音。
  易天行心頭一緊,眉尖微皺,緩緩握緊了拳頭。
  “仙家,你領命下凡,卻滯於人間不歸,時辰已過,稍後自去天宮功曹處領罰去吧。”
  易天行眼中寒光漸盛,料到自己破漏百出的計劃連實行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天界的人識破了。
  一個小光點從黑暗裏亮了起來,如同熒火一般。
  易天行下意識往頭頂望去,卻又是一驚,上麵是一片黑暗,看到出口。
  這個小光點很奇怪,散發著的毫光漸漸彌漫,卻是很有效地控製著範圍,在光圈之外,便是全然黑暗,全沒有光線外泄的情況。
  易天行沉聲對著那個小光點說道:“領罰?在下可曾做錯了什麽?”
  “噫?”小光點處的聲音忽然激動起來,光點迅疾擴大,馬上照亮了整個環形山底部。
  隻見原本黑暗的山坑之底,竟是一片青石平地,石地之上有一個木桌,桌上放著幾張黃舊紙卷,一方硯台筆墨,桌旁正有一個穿著如雲大袍的老者。  
  老者雙眼緊閉,似是能視物,麵上肌肉抽搐,無比激動:“莫非是犬仙官來了?”
  易天行一愣,這才知道這位天界的看門人以為自己是陳叔平上天複命,趕緊微笑道:“這位仙人,您可是識錯人了。”
  盲眼老仙人哈哈大笑了起來:“莫非小友乃是人間修真,來赴天界?”
  易天行拱手一禮道:“正是。”
  盲眼老仙人無比欣喜,欣慰歎道:“終於有一個了,終於有一個了。”手指哆哆嗦嗦去摸桌上的毛筆,又去研墨,忙的個不亦樂乎。
  易天行有些糊塗,心想這位怎麽如此開心?
  “幾百年了,我道門終於又有弟子得成大道,真是老懷安慰。”
  盲眼老仙人用手輕捋頜下銀須,卻沾了些墨汁,看著有些滑稽。
  易天行微微皺眉,卻不敢多生事端,一禮道:“請仙人多加指教。”  
  此處終年不見陽光,也不得大放光明,以免被科技日益發達的人類探測到,或許,這便是天界為什麽選擇一位盲眼仙人守在此處的原因,
  這位盲眼仙人乃是天庭接引人間成大道者的接待人員,隻是這數百年來,人間戰亂紛爭,繁華繞心,再也極難有人類能夠憑借自身之力修道成仙——等於這位老仙人便在這個月球下藏著的接待處空等了數百年,常年的孤清無聊,除了天上強橫仙官下凡時要經過此處,再也無人來過。
  然而像陳叔平這樣有後台的仙官下凡,盲眼仙人隻得拱手相送,從無任何機會執行自己的職務,已然無聊至死。
  不料今日,終於有個人間修真得成大道,這怎不叫盲眼老仙人喜出望外?  
  隻聽得“啪!”的一聲,老仙人肅容現於麵,將毛筆重重地擱在硯台上,一板一眼道:
  “姓名,性別,籍貫,門派,年齡,有無介紹人,速速道來!”

  第十二章 深藍之上
  “俺家本住在蘇州的城邊,家中有厚又有田……”
  這當然隻是易天行的內心獨白,在幽靜的月球環形山底部,他沒有調笑以減緊張的心情,老老實實回答道:“鄒易,男,十堰,武當……一百四十二歲,介紹人無。”
  一百四十二歲,是他估算的人類修真可以修煉到自己現在境界的年數,胡謅的一個。  
  “原來是真武大帝門下弟子。”盲眼老仙人幽幽道:“難怪身上有景霄大雷琅書大成之息。”
  易天行微微一笑,自躍入這個環形山中,他便已經暗運道訣,將景霄大雷琅書功法運遍全身,果然糊弄了過去。眼前這位盲眼老仙人不知是何等人物,易天行暗用心經品觀,發現對方境界也不過爾爾,與自己相差甚多,怎的天界卻派這樣一人守在緊要入口處。
  盲眼老仙人一麵說著,他麵前木桌上的硯墨卻自動轉了起來,墨塊在硯台海裏研著,微微聲音,讓人感覺十分滑潤,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擱在硯台上的毛筆也自己豎了起來!
  毛筆宛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握著,平空來到硯台之上,微微點頭蘸了些墨汁,一本厚紙也被掀開了新的一頁,毛筆柔軟的毫尖開始在那頁紙上寫著字。
  這跡像看著真有點兒神奇。
  易天行雖然自忖自己憑借道力外運,可以握住比這根毛筆重上數萬倍的東西……但看那盲眼老仙人似乎並未動用什麽仙訣。這些筆墨紙硯便乖乖地聽話,按著他的想法在運轉。  
  黑色的毫尖在紙麵上柔柔地寫著,沒有人握著筆杆,看著很詭異。不過片刻,紙上便錄下易天行報上的諸項事由。
  盲眼老仙人輕輕搓了搓手,四麵八方包圍著二人地黑暗中倏地飛出一個盒子,根本看不清是從哪裏飛出來的,老仙人小心翼翼地將紙吹了吹,然後慎重放到盒子裏。
  盒子又飛回了黑暗之中。
  “好了,可以進去了。”
  易天行微微挑動眉梢,心想這天界的戶籍管理製度也太散漫了些,但他此時自然不會多說話,滿臉平靜地一拱手。便隨盲眼老仙人往裏走去。
  隨著他們的移動,照亮環形山底約摸兩米方圓的小光點也隨之移動。
  不過走了十幾步。光源便照亮了前方環形山的石壁,石壁粗礪,應該是天然形成。
  “還未請教老仙人仙號。”易天行很隨意問道,心裏存在和這位盲眼仙人套套瓷,爭取將來進出天界方便的想法。  
  盲眼老仙人皺眉想了想:“盡仙名諱,還是不用提了。”接著從身旁的黑暗中平空抓出一枚玉符,玉符在黑暗中幽幽發光。老仙人叮囑道:“下麵通道,直通南天門,隻是路途頗遠,而且路會有天光洗身,仙友切記,切莫以自身功法與天光相抗,隻須靜氣凝身,意遊體外,便可順天光直達天門。”
  他接著說道:“到南天門後。會有值日功曹並相關人員查核仙友身份,然後登入仙籍,分發住所及相關配套設施。”
  易天行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到南天門對著四大天王,雖然打架估計不怕什麽,但被人瞧出自己身份來,那就不大好了。
  “老仙人,您一直呆在此處迎接人間修真,數百年間隻怕也會寂寞吧。”
  盲眼老仙人嗬嗬笑道:“仙友既成大道,當知寂寞本是外魔,既然登入仙籍,自然不懼此象,數百年彈指即過,過是幾場大夢罷了。”
  易天行微笑一禮,走向岩壁。
  果出其所料,當他走近岩壁時,岩壁緩緩開了一道縫,石縫愈來愈寬,形成一道全無人工雕琢氣息的洞口。
  洞中一片漆黑,易天行回首向盲眼仙人行了一禮,恭敬道:“晚輩這便去了,日後來看望老人家。”
  盲眼仙人微笑道:“入得仙界,再出來便難了。”  
  這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易天行麵色平靜,心裏略微有些緊張,雖然他現在的境界應該比天庭裏大多數地神仙還要更加強大,這從他與大勢至菩薩與陳叔平的數度交手中就可以看出來,但麵對一個全然未知新鮮地世界,他仍然如平凡人一樣,心下惴惴。
  他深吸一口氣,踏入了岩壁裂開的石縫中。
  後腳一觸地麵,身後的石縫緩緩合上。
  回頭一看,盲眼老仙人正在緩緩揮手與他告別,他也笑了笑,揮了揮手。
  石壁漸漸合攏,中間看不到任何細微的裂縫,盲眼老仙人歎了一口氣,忽然間唇角微擅,似乎想到了什麽,驚訝歎道:“哎呀,這位仙友似乎是肉身成聖……這個……這個……難怪竟看不出來他境界到了何等地步!”
  他本以為這位真武上帝門下弟子過是個境界普通,始窺天道的普通仙者,但此時想到某些往事,卻是無比震賅。
  肉身成聖者,天庭這千萬年來,也不過出了兩位,這兩位均是在天庭上留下濃墨華彩的一筆,雖然都是天庭的恥辱,但眾多仙官卻是記憶猶新。
  一位乃是當年海邊一頑石,後來化身猴形,被招安為天庭養馬仙倌,後來地齊天大聖,曾經大鬧天宮,棍打十萬天兵天將,挑丹爐,砸殿匾。嚇煞玉帝慘呼佛祖救我。  
  一位乃是大仙女與楊君所生之子,大仙女慘被玉帝打壓於山中,其子終於於澗中覓得寶劍,劈開桃山。救出大仙女,鬧得天庭不善,逼得玉帝隻得分封灌縣由他胡鬧。
  此二位,均是天庭史上最強戰將。
  那先前進去那位,又會是何等樣人物?
  盲眼老仙人歎了口氣,又坐到了書桌之前。
  啪呐的一聲響指,光點湮滅,月球皮爾裏環形山底黑暗重臨,回複數百年間地寂寞。 
  岩壁的背後是一個長長的甬道,地上天花板上包括兩邊的石壁都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做成地。連一點放射微光都沒有,全部是絕對的黑暗。
  易天行金瞳一閃。眼中本身便有光源,頓時將甬道內的一切看地清清楚,沒有水,沒有泥土,有的隻是光滑幹淨的四壁和彌漫其間那種奇怪地氣體,較空氣更凝滯,較煙霧更透明。
  他緩緩向前走去。腳掌踏在那些奇怪材質的地板上,每前一步,境界便提一層,心境便寧一絲,信心便多一分。
  對於天界的害怕,隻是每一種智慧生物對於未知的害怕——或許真地接觸到了未知的事物,我們才會訝然歎道:“原來就是這樣啊。”
  易天行此時地心理活動便是這樣,離天界一步步近了,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走的也越來越快。甬道的前端有一個向下的石階,彎曲向下。  
  緩緩向下走著,約摸走了一兩公裏的地方。易天行終於看見了天界的門。
  洞中一片幹燥,前方有兩個奇形怪狀的石雕,雕像並不宏大,中間是一個半圓形地石拱門。
  石拱門中間飄漾著各式泛著流彩,卻顯得很清靜的氣霧。
...
看見石拱門後麵是什麽。
  易天行微微眯眼,走上前去,輕輕伸出食指點到那些不停流動的氣霧上。
  指尖所觸之處十分柔軟,微微向下陷去,卻馬上彈了回來,感覺似乎是由奇怪氣霧組成的一道膜……膜後隱隱有著很強大的力量傳來。
  易天行皺了皺眉,想了想,又盤膝坐下,開始冥思調整。
  如果換作別的人,可能會搶先一步就衝進去,但他這人平時看著散漫怠懶,但臨著重要關頭,卻是十分小心,隻到確認自己已經調息到了最佳的狀態,他才緩緩站起身來,脫下自己身上火烷布織成的道袍。
  道袍上密密的小眼穿著青色絲線,這些絲線是歸元寺後圓鐵蓮抽絲而成地。鐵蓮十分堅韌,當年易天行使出全身力氣才能掙斷一根,之所以鐵蓮會有如此功效,全是因為常在湖水之中,受老祖宗某些分泌物的滋潤。
  而縫的工作,是蕾蕾用金針一針一眼縫好地。  
  道袍很結實,可以耐天火,鐵蓮也很結實……但都沒有易天行自己的肉體強悍,他不知道那層光膜之後是什麽力量,或許就是盲眼老仙所說的天光,他愛惜自己的衣物和蕾蕾的心意,所以敢冒險。
  他脫下衣服,放入了陳三星送的空間袋裏,想了一想,將手上的金戒也褪了下來,連著那枚盲眼老仙人給的玉符塞了進去,然後皺眉,似乎十分為難,張開嘴,便把小小的小書包一口吞了進去!
  以他目前肉體的強橫程度,防火效能,空間袋放在他的肚子裏,估計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一種選擇。
  指尖再觸光膜,仍然是有彈性往外彈開,易天行微微皺眉,像按電梯一樣,使勁往裏麵按去。
  噗的一聲,就汽球被戳破一樣,他的食指頓時戳進了光膜裏,馬上能感覺到已經進入光膜裏的那截手指感覺到一絲涼意,還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
  易天行瞳孔微縮,此時有兩個選擇,把自己的手指拉回來,還有一個就是順著這股強大的吸力進去。
  這不用多想,易天行唇角泛起充滿自信的一笑。腳尖緩緩離開地麵,放棄了與那股強大吸力地對抗。  
  嗤的一聲,他整個人都被吸入了那個光膜之中,很奇怪的是。光膜上沒有留下任何破口,仍然是不停流動著。
  易天行被吸進了光膜裏!
  他強睜著雙眼,瞳孔微縮,盯著遠方那個小光點。
  光膜之後,是比宇宙還要黑暗的空間,隻在極遙遠地地方,有一個隱約可見的小光點,也正是那個小光點正在散發著堪比天地之威的吸噬力量,似乎是要把他吸到那裏去。
  易天行依盲眼仙人的吩咐,沒有用自己的神通與這吸力對抗。安靜地在幽暗的空間裏,順著那個吸力不停前進著。
  如果按著人類世界的物理規則。那個方向應該正是月球的正中,也就是遙遙指著地球的方向。
  強大的吸力作用在他赤裸地身體上,讓他身上的汗毛都微微豎立了起來,滿頭短發也豎了起來,看著就像是一個肉形毛筆。  
  光來了。
  純正地淡色光芒從那個光點射了過來,倏然間穿透了他的全身,讓他微微一震。
  易天行悶哼一聲。感覺有無數的細微粒子正穿過自己的肉體,然後疾速向後射去。這些粒子似光非光,卻能從自己的身體裏穿過去,要命的是,這些粒子似乎有質量,可以與自己的肉體接觸,與中微子那種變態還不大一樣。
  這就慘了,原來天光是這麽慘地懲罰。
  無數的粒子,彌漫在那個通洞中。通洞之外是無邊無際的絕對黑暗。
  這些粒子穿過他的身體,總會和他強悍肉體裏的某些組成碰撞,雖然每一粒粒子的碰撞是那般的輕微。但此時的空間通道裏天光柱直射著易天行飛行的身體,知道有幾萬幾億幾億億個微粒正停衝刷著他地肉體,就像是無數把小鐵刷子一樣,刷著他的身體。
  粒子的分布很均勻,所以沒有影響易天行飛行地姿式,但那種癢痛感卻清晰地傳入了他的神識裏。
  他悶哼一聲,感覺身體上每一個毛孔都是被洗涮著,如果換作任何其它人的肉體,隻怕此時已經是血肉模糊,可見白骨。  
  縱然他是金剛壞之身,此時也有些受不了,每一平方毫米都傳來很細微的又痛又癢的感覺,讓他神識微蕩。 
  他不知道,一般的人間修真者能夠得到天庭召喚來到這個通道時,已經是靈體的存在,這些天光是用來洗涮靈體裏殘存的汙垢……像他這種肉身成聖的家夥,自古到今也沒幾個。
  而他此時的境界也還比不上師傅他老人家,所以受苦是難免的。
  易天行又一聲悶哼,即使是他勉強用坐禪三昧經遮蔽了五識,卻依然難以抵抗痛癢感不停地往自己的腦子裏鑽去。
  這種感覺很難受,就像一個大老爺們兒被人縛在床上,然後旁邊!個赤裸美姬拿著羽毛在你全身刷。
  你癢,卻撓不到。
  你帳,卻沒辦法。
  光點越來越近,易天行所受的苦楚也越來越盛,他終於受不了了,把心一橫,把盲眼老仙人的叮囑拋諸腦後,體內菩提心微微一抖,一聲冷哼,將天火從體內散了出來,從他的眉間噴出,形成一道紅豔豔的天火屏障,擋在自己赤裸的身體前。  
  充斥在空間通道裏的微小光粒終於碰見了阻礙,十分不耐煩地擊打著天火屏障,如同太陽風一樣,將易天行眉間噴出的天火屏吹的猛然向後搖擺,火苗一直拖到易天行的身後,就像拖曳著一個長長的尾巴。
  易天行這個時候在通道裏,就像一個被太陽吸引著前行的慧星!
  好在稠密而異常高溫的天火終於幫易天行擋住了大部分微粒的衝刷,他感覺舒服多了。
  不知道飛了多久,前麵那個小光點越來越近,吸力卻反而弱了一點點。易天行已經能夠透過身前的天火,看清楚那個所謂光點,原來就是一片幽藍地物質,卻不知道是什麽。不知道那片深藍之上,等待他的是什麽。
  在這個時候,一直順利的天界之行,終於發生了小小偏差。
  在那道光的微粒衝刷下,易天行眉宇上噴出地天火愈來愈亮,似乎這種都是極可怕的物質之間產生了什麽樣的反應。
  易天行身前的光粒越聚越多,天火的顏色也越來越深。  
  幽藍的那處已經隱約可見了,易天行卻覺得自己所受到的阻力越來越大。
  頭頂的光團漸漸發出嗤嗤的響聲。
  沒有任何思想準備,轟的火團一蓬,他頭頂地天火與微粒越積越多。終於到了某種臨界點,猛然爆炸了開來。
  一連串震蕩波在直直的空間通道內...
回蕩著。瞬息間震地空間有些扭曲。
  強大的能量,頓時將易天行赤裸的身體震的偏離了空間通道。
  很幸運的是,發生爆炸的時候,離天界的位置已經很近了,易天行狂嚎一聲,身如遊龍一遁,強行一扭。生生鑽進了那片蔚藍色地物質之中,隻是強大的爆炸威力,讓他的運行軌跡發生了小小的偏差。
  水花四濺。
  沒錯,是水,是純淨而沒有味道的水。四麵八方都是這種水包圍著。易天行收了自己的天火,遊在這宛如藍色水晶一般的水下世界中。  
  原來……通道的出口是一汪不知深淺,不知置於何地之上的藍藍水中。
  他有些惘然地遊動著,向著水麵之上地天光處遊去。
  方向已經偏了,那這片水麵之上。肯定不是天庭的南天門,那會是哪裏呢?
  帶著一絲興奮和好奇,易天行沿著水底的礁石向前方遊去。前方海底漸淺,估計離岸越來越近。
  “嘩!”地一聲。
  易天行從水底冒出頭來,水花從他的臉上流下,他張大了眼睛,看著頭頂四周的景色。
  原來這是一汪碧湖,湖麵並不是很大,湖心卻是極深,所以泛著幽幽的藍色。湖水極為清澈,似乎從來沒有受過汙染,先前他脫身而出的震動也沒有令湖水變渾,證明湖底根本沒有一絲淤泥。
  岸邊是隨意砌著,卻巧合天意的石塊,石塊之上,是一些在人間沒有見過的樹木,樹葉嫩素,迎風搖擺……更遠處,隱見高山雪頭,空氣裏一片清冽,十分幹淨。
  抬頭往上看去,隻見厚厚的雲層遮著天空,卻讓人感覺不到壓抑,白色的雲卷動著,微微飄浮著,天空裏沒有太陽,卻有萬丈毫光溫柔地從雲層裏均勻地灑下來,照亮了這個世界的每一處角落。  
  “真是人間仙境啊。”易天行癡癡地站在半人深的湖水中,看著四周美景喟歎道。
  馬上他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自嘲道:“傻子,這本來就是仙境。”
  “你是誰?”湖邊傳來一個怯生生的女子聲音,聲音很好聽,很蘿莉。
  易天行馬上變成真的傻子,癡呆十足地轉過身去,這才發現湖岸邊上有一個女子正站在水中,全身赤裸,隻拿著一件濕透了的衣裳護在胸前,看著十分柔弱可憐。
  他剛才光顧著欣賞天界美景,心神激蕩,一時沒有放出神識去探,所以沒有注意到有人存在。
  那個女子約摸十六七歲年齡,粉肩滑嫩露在外麵,一件濕透了的小肚兜勉強護在胸前,卻擋不住內裏春光外泄,隱見小桃突於豐雪之上。
  易天行終於將目光抬上來了一些,看清了那女子的麵容,微濕秀發披肩,長的很漂亮……嗯,就是那種除了漂亮說不出別的形容詞的漂亮。
  “仙女兒?”
  易天行渾身一陣惡寒,斷然想到自己的天界之行一開始,便落入了世界上最最俗的那種套路——一到異世界,便能看見美人出浴。  
  他睜著驚恐萬分的大眼睛,心想莫非自己的命運,便是要來天界打造一個……大大的後宮咩?

  第十三章 睡美人
  “你是誰?”那個美麗的仙女玉肩微抖,看著就像無辜的小祟羔一樣,有若片水般的眼瞳裏含著淚水,十分可憐。
  易天行這才想到自己還是全身赤裸著,在人間的時候,他裸慣了,所以一時沒注意到這個細節,但想來仙女姐姐忽然看見一個全裸的大男人,估計受嚇不淺。
  但他忽然想到,您能裸,咱憑啥就不能裸咧?  
  他瞳中微光一閃,心經品觀之法掃過那位半裸仙女的身體,微微皺眉,這位仙女看著柔弱,但境界著實低,竟似乎比陳叔平還要強些。
  天哪有這麽厲害的仙女?
  也隻能怪自己孤陋寡聞了。
  他趟著湖水,向岸邊走去,離那個仙女越來越近,那仙女見他走了過來,嚇得更是不輕,渾身抖動著。
  “不要過來!”
  仙女柔弱的臉頰上有兩行清淚緩緩流下,如此楚楚,誰不憐惜?
  易天行為難地笑了笑,解釋道:“這位妹妹,在下誤闖此湖,還請原諒則個。”自然而然的,他一入天界便開始學古人說話。
  那仙女妹妹忽然抬頭偷看了他兩眼,臉上紅暈一現即逝,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說道:“煩請仙官轉身少許。”
  易天行醒悟了過來,一拍腦袋,便轉過了身子。  
  湖水很清,易天行站在水中轉過身來。把自己的光屁股亮給了仙女妹妹。
  他地唇角泛起一絲微笑,似乎猜忖到了什麽。
  果出其所料,湖水忽然一震,水流裏一股勁力從他的背後殺了過來!
  那道隱在水中的暗勁。乃是最正宗的仙訣!
  易天行腳掌一踏湖底淨石,輕喝一聲,身體破水而出,在空中急旋,灑出滿天水花,而他地人也借此旋轉之力,如同一個陀螺一樣,猛然向那個半裸的仙女撲去。
  仙女柔弱,此時的臉上卻是顯出了驚愕的神色,似乎想到易天行的境界足以避開自己的偷襲。
  但旋即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狠意。雙手在胸前一召仙訣,一股淡淡的氣息從湖麵上攏了過來。集在她的胸前。
  她這一施法,一直護在胸前的濕內衣自然落入水中,一片白晃晃地春光蕩漾著,落入易天行的眼中。
  電光火石地一刻。  
  兩個人同時在湖麵上消失,卻在下一刻卻又同時出現在湖麵上,重重地摔入淺水灘裏。
  出現之時,易天行已經像一個八爪章魚一般纏住了全身赤裸的仙女。手摟著對方的背,用自己的胸膛壓住對方的柔軟,雙腿絞著對方的大腿。
  他如今的境界已經足以在須臾時刻內做出足夠快地反應,更何況這位仙女的暗算他早已料到,以有心對無心,自然占了上風,以極快的速度,以強悍的力量生生製住了這個看似柔弱,下手卻毫不留情的仙女。
  重重地摔在淺灘上。此時易天行與那位仙女都沒有穿衣裳,赤裸著糾纏在一起,畫麵看著十分香豔。而易天行感覺身上壓著的那有若凝脂般的柔軟滑膩身體,也是有些爽。
  他懷中的仙女眼若丹鳳,輕輕一眨,瞳中卻是發出一道淡黃色的光芒來。
  易天行不知道這道光有何厲害,不敢怠慢,一低頭,便重重地砸在仙女脆弱地下頜。
  一聲痛呼,仙女妹妹眼中淚珠直下,口中卻是喚出一道仙訣,召出一柄小劍,自天而降,狠狠劈了下來!  
  易天行此時正抱著滿懷軟玉,舒服的很,心裏卻是想著要看看這天界的人物到底修煉到何等地步,眉頭一皺,便沒有讓開,任由那柄由天而降地小仙劍劈在自己的後背上!
  一聲悶響,非金玉之聲從他的背上響起。
  那柄小仙劍砍在他的金剛之身上,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反而仙劍上的靈氣卻全然震散,仙劍慘然無力落入湖水之中。
  仙女妹妹哪料得這廝竟然如此厲害,眼中露出驚怖神色,喃喃道:“你究竟是誰?”
  一連串動作,易天行已經明了懷中這個赤裸著的仙女看著柔弱,其實心誌堅毅,一刻也沒有停止殺了自己的念頭,不由微微一笑,解釋道:“這位仙女妹妹,我隻是偶然來此洗澡,何必動刀動槍的?”
  那仙女渾身赤裸被他壓著,身子骨早已酥了一半,心頭早已羞死,再聽著這年景男子在自己的耳邊輕聲說話,更是說不出的心慌,結結巴巴說道:“你快起來。”
  易天行臉上微笑著,反正他臉皮很厚,看不出來有沒有別的意味,雙手還是牢牢地摟著仙女,手指下意識地在對方背上滑了一滑,又惹得那妹妹身體微抖。
  仙女嚶嚀一聲,臉上紅暈再現,接著卻是戚容大盛,眼淚汪汪的。
  “我的身子都讓你看去了,還摟了抱了……仙女哭泣道:“叫我以後怎麽見人啊。”   
  按照傳統的故事脈絡,易天行這個時候應該說,我來負責,你嫁給我好了,然後找個機會把對方正法,再找個機會流露出愁容,說自己家中有個母老虎,偏這母老虎無過無錯,與自己情深意重……自然,仙女妹妹便會忍辱負重,黯然悄悄遠去,於十月之後誕下一麟兒,養到十八歲。再囑附孩兒去人間與自己親生父親相會。
  靠,世界上哪這麽多傳統戲劇。
  易天行眼睛睜的比牛鈴還大,咳嗽兩聲說道:“看都看了,妹妹莫要慌張。待俺起身再說。”
  事情似乎正在向和平地方向發展。
  易天行的手指離開那光滑的後背約一毫米,他對仙女的壓製也約微鬆了一分。
  他地頭側向一邊,免得看見仙女妹妹嬌嫩的胸部,所以他沒有看見仙女妹妹眼中閃過的一道寒光。 
  但他本來就沒有被偷襲的準備,因為……他準備偷襲!
  易天行霍然回首,一張嘴,一個金色的光點從他的嘴裏噴了出來,在極短的距離內迅疾懲大,變成一根小金棍迎頭敲下!
  一聲悶響響起,仙女身子一軟。便癱倒在了淺水灘中。
  她的雙手正結著一個繁複的仙訣,淡淡氣息裏隱著的強大能量十分可怕。但她根本沒有來得及出手。便被易天行一棍子敲昏了,那些氣息漸漸地散了去,沒入湖水之中。
  這位不知姓名地仙女徹底昏了,額上一道深紅的印子,看樣子被打地不輕。
  易天行初至天界,不想犯下命案,惹來天界將官的追殺。所以下手有分寸。
  他一把扛起光溜溜的仙女,往岸上走去,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腳掌踏清波,嘴裏咕噥著:“色誘對我不管用。我在人間經常看見自己女徒的裸體,偏生還不能有半絲遐想,早就煉的心如鋼鐵了……敲悶棍這種事情,我是經常做的。”
湖岸外不遠處,是一處宮殿。宮殿並不高大雄偉,但飛簷立柱相映,曲線柔和。看著十分清麗。
  宮殿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的,約摸有七八米高,整體色彩偏著桂色,一些白色地紗幔在宮殿內外十數重門上隨著清風飄拂著,宛如夢境一般。
  易天行微微眯眼,發現這個宮殿裏一個人也沒有,放下心來,扛著肩上的裸女往宮殿裏走。
  穿過層層紗幔,來到了宮殿深處,那裏地上鋪著木板,木板上並未著漆,透著絲天然的清香味道。木地板上是一大片軟墊,墊子似乎是絲綢之類的物事織成的,坐在上麵十分舒服。
  殿內很清淨,擱著一個矮矮的茶幾,矮幾上放著些女生常用的妝盒之類。
  在殿角隱隱有清香傳來,原來是一株月桂花。
  易天行像摔沙袋一樣,把那個仙女兒扔到軟墊上,喘了幾口粗氣,寧神靜氣,讓自己再去想方才肩頭上的柔軟觸感。
  宮中一個人也沒有,也有什麽聲音,十分寂清,隻有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輕輕飄拂著重重白色紗幔,置身其間,真是有些飄然之感。
  易天行甫至天界,便糊裏糊塗鬧了一出,心境有些跳動,所以此時並不急著去查探天界外麵地模樣,反而是在這個知名的宮殿裏呆了下來。
  金戒這個時候已經重新套在了指頭上,他想喚空間袋出來,卻發現陳三星送的編織袋沒有金戒地功能。
  他隻好伸進一個指頭到嘴裏,使勁兒摳著喉嚨,就像喝醉酒後那樣,想把袋子吐出來。摳了半天,一股惡心湧上心頭,他哇的一聲,終於將小書包吐到了手掌裏。
  看了看,取下矮幾上的水瓶,走到宮殿行廊外,倒了些水,把小書包洗幹淨,然後取出那身火烷布做的道袍,認認真真地穿好,想了想,把盲眼仙人給的玉符也係在了脖子裏。
  回到殿內榻上,他看著像純白的小祟羔一樣人事醒躺在墊子上的仙女,微微皺眉,去旁邊的衣櫃翻了件衣服給她蓋上。
  那件衣裳極大,上麵煥著五彩,流絲如雲,輕輕蓋住了仙女赤裸的身體。
  易天行想了想,緩緩把手向仙女的身上摸去。
  他對天界仙人的身體構造很感興趣。
  不是因為別的。從那個空間通道裏經受了天光粒子的洗涮後,他認為天界的仙人應該是靈體一樣的存在,但先前與這位仙女的糾纏,讓他真實地感受到了對方的鮮嫩肉體,所以推翻了這個結論。他很好奇,這些仙人的身體是什麽做的?
  金棍敲在仙女的額頭上,雖然隻用了一點力量,但居然隻留下一道紅印,這個認知讓易天行有些驚訝,看來居住在天界仙人的身體比凡人果然還是要結實一些。
  將來不知道要在天界和什麽樣的仙人打架,先了解對方一點,自然把握也就更多一點。
  手掌不斷隔著絲緞衣裳撫摸著仙女的身體,能清晰地感覺到掌下的溫暖柔軟……間或觸到更加柔軟的部位,令易天行心頭一蕩。
  此時仙女正在昏迷中,易天行不用掩飾,露出自己的本性來。
  他的本性……很羞澀,很好奇,滿臉通紅。
  手指緩緩在那絲綢衣服下起伏有致的肉體上滑動著,一股暖昧的氣氛開始在安靜的宮殿裏彌漫。
  易天行咳了兩聲,天人交戰終於結束,在進行了一場觸及靈魂最深處的自我反省後,他終於依依不舍地把手掌從那迷人的身體上收了回來。
  天界仙人的身體組成是一種類似於人類的物質,隻不過略微強悍一些……該柔軟的地方還是柔軟,該有彈性的地方還是……很有彈性的。
  身體檢查似乎並不需要這麽長的時間,易天行占人家姑娘家的便宜,真是無恥。
  “起來吧,別裝睡了。”
  易天行歎了口氣,先前手指離開仙女身體的一刹那,一直鎖定對方的神識微微一顫,明顯感覺對方的神識動了一動,似乎放鬆了下來。
  仙女緩緩睜開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柔唇淡眉,看著十分美麗,這種美麗是一股天然從骨子裏滲出來的清麗,任誰都不能忽視這種美感。
  易天行在人間閱美無數,這個閱自然是很單純的閱,而非”曰”,他生平所見,當以泰梓兒最清麗,以蕾蕾媽最純美。
  但今天看見這個仙女之後,才知道世上果然有美到極致的妙人兒。

  第十四章 寒宮夜話
  那仙女揪住五彩霓裳拉至脖子,可憐兮兮地半坐在地板上,往後退了一段距離,一雙修長圓潤的腿露在了衣服外麵。
  便是保持著這個容易引發人獸欲的姿式很久之後,易天行仍然是麵無表情,愣愣地看著她。
  “你究竟是誰?”仙女知道麵前這人心誌堅毅,足以抵禦女色誘惑,便不再裝出楚楚模樣,寒聲問道。先前易天行一棍敲昏了她,讓她知道這個人的力量遠在自己之上,所以她並不準備與對方再戰一場。
  易天行撓撓腦袋,想了想:“能能麻煩妹妹先告訴我,您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那個仙女似乎十分訝異,她這些年來在宮中經常會遇見前來挑釁生事的登徒子,但從來沒有遇見過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仙人。
  易天行瞪大了眼睛,心想您很有名氣嗎?
  他忽然有所悟於心,瞳孔微縮,掃過宮殿裏的每一處角落,聞著淡淡桂花香,感覺著宮殿裏的淒清感覺,心裏湧起一絲不安:莫非此地便是廣寒宮?
  他扭頭望向如白玉橫陳於地的仙子……眼角忽然跳動一下。
  “難道她就是二師叔的夢情兒?”
  “此處乃是廣寒宮,難道閣下知?”
  仙女妹妹……。應該是仙女嬸嬸冷冷說道。
  “果然是嫦娥,難怪境界不低。”易天行有些慌,想到剛才自己的手指頭似乎占了她身體不少便宜,這可是有逆倫常地事情。再說先前打了這美麗仙女一悶棍,似乎有些對不起二師叔,想到此截,年素人色心頓死,趕緊退後數步。
  微風拂麵,他清醒了過來,才有餘暇想到自己可憐的耳朵和家中那位,由好生後怕,有生以來第一次暗誦阿彌陀佛之名。
  “夢情兒是什麽意思?你二師叔又是誰?”那位仙女微微側頭,露出了小女孩兒一樣的可愛神情。眉尖微微蹙著,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如果易天行不是很清楚嫦娥在廣寒宮已經呆了多少年。那他或許真會以為對方隻是個十六七歲,不大懂事的小姑娘。
  他咳了兩聲,臉上堆起恭敬地神情:“夢情兒,是人間的話,指的是夢中情人兒。”
  嫦娥姑娘恍然大悟,忽然間盯著易天行的臉,緩緩說道:“人間的話?你是從人間回來的仙官嗎?怎麽會誤闖我廣寒宮月海?”
  易天行忽然一皺眉。這才想起來先前自己隻是在心裏想的,嫦娥怎麽能知道自己心裏的想法?一念及此,他輕掐午紋,在自己體內結了道上清雷訣,護住自己的識海,避免他人窺探。
  嫦娥果然是在用某種奇妙的仙訣窺探他地思想,此時查探受阻,才將神識收了回來,淡淡問道:“先前的問題。仙將還未回答。”
  在天庭之上,近身戰力如易天行先前表現出地強悍程度的,也隻有職司護土重責的仙將了。易天行微微皺眉。知道該說些什麽,畢竟他潛入天界是為了某些事情,麵對著這嫦娥,他根本不會有一絲半點的信任。
  可她已經聽見二師叔三字,天庭的有心人追察下來,定能想到是自己,難道……要殺了她滅口?
  這般想著,易天行的眼中寒意漸起,刻意地沒有去看那美麗的月中仙子。
  便在此時,傳說中地月宮仙子嫦娥幽幽歎了一口氣,美麗的臉上現出一絲落寞:“也不用說了,先前見著那棍兒,自然知道你是大聖的傳人。”
  她望向易天行,忽然察覺自己衣衫不整,恨恨地瞪上他一眼,略有些不自在站起身來,卻當著易天行的麵把那件如流雲飛卷的霓裳穿上,衣角袂影亂飛,下麵隱有春光,害得年青的易心頭大呼吃消。
  “拜見……”易天行在斟酌著該怎麽稱呼對方,既然對方已經點出自己來路,此時再下辣手,未免太不念自己門派與這女子的舊情,隻怕自己的師傅大人也會同意自己這麽幹。
  “叫我月兒吧。”
  嫦娥嬸嬸輕輕一轉,大大的裙擺像五彩地雲朵一樣散了開來,偶爾露出那如玉筍般的小腿,香豔至極。
  易天行此時心裏的感覺很奇怪,明明知道麵前這位已經在廣寒宮裏呆了很多年,但看著她嫩嫩地臉頰和那純然無害的神情,總覺得她是一個小姑娘——所以他很快接受了月兒這個稱呼,月兒妹妹和嫦娥嬸嬸相比,肯定是前者讓他更加舒服一些。
  雲兒散開複又落下,月兒姑娘坐在地板上,裙子鋪灑在她的四周,就像是花瓣圍著花蕊。
  “你師傅在須彌山還好嗎?”她輕聲問道,“許多年不曾見過他了。”
  易天行聽著對方似乎有點兒長輩問話的意思,恭恭敬敬說道:“師傅一直安好,仙子掛念,晚輩感激。”看來,天庭裏果然仍然有不少人不知道師傅又被佛祖鎮壓在下界的事情,他心頭微動,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嫦娥眉角不期然透出一些黯然,幽幽道:“想不到我多年不曾踏出廣寒宮一步,大聖的徒兒也已經是天庭仙將了。”
  易天行微微皺眉,清聲回道:“姑娘可能誤會了。晚輩隻是在人間接著鬥戰勝佛的傳承,今日甫至仙界,還不是什麽仙將。”
  嫦娥亦是一皺眉道:“聽聞人界已經有許多年不曾有人修成仙體,你初至仙界。不去南天門登入仙籍,為何跑到我這廣寒宮來?”
  她忽然想到先前在月海裏與這年素孟浪子地身體接觸,由又羞又惱,再一想著這尾浪子趁著自己昏迷,那顫抖的手指頭在自己的身體上緩緩移動的感覺,她不由輕咬銀牙,恨上眉梢。
  易天行再皺眉,知道應該將這漂亮地不像話的仙女兒的心思轉到別的地方去,略斟酌少許,便將自己如何從月球環形山底。進入空間通道,然後如何發生爆炸。將自己炸到這邊來的事情講了一遍。 
  嫦娥姑娘三皺眉:“那條天路之光純淨柔和,不至於會弈出如此大的動靜。”她忽然嫣然一笑,半低著身子向前爬了幾步,伸手捏了捏易天行的胳膊。
  “從剛開始一直在調戲老子。”靠牆喝稀飯看鍾的易天行在心裏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嫦娥有所悟於心,歎道:“大聖的徒兒果然非凡,居然也是肉身成聖,或許這就是問題所在。”
  易天行訥悶道:“我那師傅以前上天難道也要和天光打上一架。”
  “自然必。那時候天路有無數條,從人間上天是很容易的事情,不過數百年前,不知為何,這些道路漸漸都被封住了,目前隻留下月宮一條路,還有斬龍台前地雲霧。”嫦娥眉尖微蹙,極為好看,“還未請教如何稱呼。”
  “我叫鄒易。”易天行正在想那斬龍台前的雲霧是什麽東西。聽見她發問,誠懇應道:“此次上天,用地是真武上帝的名號。還請月兒姑娘幫忙隱瞞一二。”
  “為什麽?”嫦娥有些納悶。
  易天行慨然歎道:“我那師傅當年在天庭得罪不少人,掃過不少人麵子,若我以真實身份上天,知道會惹來多少麻煩,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嫦娥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她此時玉手恰恰掩在紅唇之上,看著天然一股風流,遙向易天行遁去。
  易天行心裏一咯噔,心想這位嬸嬸咋看著真就像個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一樣,和傳說中的冰山美人有很大的差距,一不留神,便喃喃出口:“月兒姑娘與傳說中的模樣真不大一樣。”
  “傳說中,我是什麽樣子的?”嫦娥好奇問道。
  易天行想了想,把偷吃長生藥地傳說講給她聽,偷偷注意著她的反應,以判斷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麽樣的性格——畢竟在月海岸邊,這個仙女對自己下手極為狠辣。
  故事講完之後,嫦娥幽幽一歎道:“還是這個老故事啊。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景天夜夜心……哼哼!”她冷笑著,言語間不盡落寞之色。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還有一傳說,是逢蒙當時要搶你丈夫的老藥,用刀劍威逼與你,你迫不得已,才毅然服下那藥,升入月宮之中。不知道這兩種傳說哪個是真的?”
  嫦娥略略有些失神,半晌後才輕聲說道:“真真假假又有何幹?那些人說了上千年了,難道我還要一一去分辯?”
  “那些人?”
  嫦娥苦笑一聲:“我孤居廣寒宮,偶爾會往淩霄寶殿為玉帝王母助舞,那些天庭裏的……”她忽然住了嘴,眼睛裏閃過一絲怒意,“那些家夥求……之不得,就編些汙言穢語在人間壞我名節!”
  易天行眉梢一挑,對這話的真實性不置可否,緩緩說道:“先前在月海之中,對月兒姑娘孟浪了,還請原諒。”
  嫦娥這些年不知拒絕了多少人的求愛,但大家均列仙班,所以之間除了編些汙言穢語外,也沒有什麽真正的騷擾。今天在月海之中見著一個赤身裸體地易天行,以為是天庭裏的那位仙將終於忍耐不住,前來羞辱自己,所以她才會又羞又火,對著易天行痛下殺手。
  “我不知原由,便下殺手。也是魯莽了些。”
  嫦娥斂然一禮,十分端莊。
  “您這些年孤居廣寒宮,想來一定受了不少騷擾。”易天行不知怎的,有些同情麵前這個美麗地仙女。一想到自己那位傳說中色豬二師叔,再想到嫦娥號稱天界第一美人兒,自然,在天庭裏一定是被性騷擾的主要對象。
  嫦娥嫣然一笑,卻又馬上掩住小嘴,輕聲道:“自從你那二師叔被封了淨壇使者,你師傅雖然久居須彌山,但天庭眾人看他的麵子,或者是你那二師叔矯你師傅之命,警告了天庭眾人。所以這廣寒宮還是清淨了些日子。”
  易天行微微皺眉,心想那你剛才為何認為我是來騷擾你的仙將?
  正想著。嫦娥麵容一苦,幽幽道:“後來大聖數百年不來天庭,眾仙將對他地話也不怎麽放在心上了,好在二郎神也偶有照顧,眾仙也不敢太過放肆……哪料得年來二郎神君不知去了何處,或許是去凡間遊耍,所以最近這些時日。那些仙將又蠢蠢欲動起來,這兩個月裏,我已經不知趕了多少人出宮去,真是煩不勝煩。”
  一個絕世美女對著你款款訴苦,實在是一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但易天行上天自有要務,所以略略有些耐起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隻是溫和笑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那晚輩這便出宮去,免得招來物議是非。”
  嫦娥明眸流轉,她一個“弱:女子。能在廣寒宮守身千載,自然有顆晶瑩剔透心,略一琢磨便看出易天行心頭的焦急,微微笑道:“鄒仙人這便是欲往何處去?”
  易天行啞然無語。
  “你可知這廣寒宮外通往何處?”嫦娥微微笑道:“由此處往西便是南天門,一應仙人上天,皆須在那處錄入仙籍,接受盤查,若要進入仙界,那便是唯一道路。”
  易天行微微皺眉,從這仙女的話中聽出了一絲要脅的味道。
  “你上天來是做什麽的呢?”嫦娥輕輕站起身來,悠然一轉身,裙擺輕揚。
  “廣寒宮的玉兔去哪裏了?”易天行轉守為攻。
  嫦娥果然麵色一黯:“受不得寂寞,知去何處山上了。”
  “吳剛呢?”
  嫦娥微微一笑,笑容裏多了分自嘲:“寡婦門前是非多,他是個老實人,所以我讓他去東海投靠一個故人去了。”她回首望著易天行:“不要對我猜忌太多,我隻是一個過於寂寞的老寡婦而已。”
  她搖頭歎道:“很多年沒有人來陪我說說話了,廣寒宮孤懸南天門外,本就淒清,偶爾來的,又是那些麵目可憎,其心不善的男子。”
  很長地一片沉默後。
  易天行微一頜首,輕聲說道:“我陪你一夜。” 
  他心想南天門外,此時一定有人看守,留此一夜或許更加安全。但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卻似乎是為了陪這個寂寞的女子。
  “謝謝。”嫦娥輕可聞地回答中仍然流露出一絲欣喜。
  這一層的天界沒有太陽月亮星辰,自然也就沒有晝夜之分。隻是到了某個確定的時辰,從上方流雲層中灑下的萬丈白色毫光會顯得黯淡一些,勉強算是人間的黑夜。
  廣寒宮裏,嫦娥輕輕擊掌,殿外的白色紗幔頓時收了回去,接著垂下來一溜青青竹片織成的簾成,懸在了宮殿地四周,頓時遮住了本來就有些黯淡的天光,殿宇內顯得十分昏暗。
  她摸索著取來一盞燈,擱在矮幾之上。
  易天行湊了過去,打了個響指,指尖頓時冒出一段火苗來,閃著紅黃之光。
  嫦娥哧的一笑,說道:“用那個。”接著便把燈上的皮罩子取了下來,頓時廣寒宮被在了一片淡淡寒光裏,原來那燈上是一顆大大的夜明珠,正在散發著冷色調的光毫。
  二人盤膝對坐,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說說現在的人間是什麽樣子吧。”
  “人間啊……”易天行環顧四周,看著不染纖塵卻格外廖落的宮殿。歎息道:“或許比這裏髒亂許多,但……也比這裏鮮活許多。”
  “天界……本來就是逾加冷清了。”嫦娥幽幽歎道:“百年前,天庭每逢王母生辰或是節日,玉帝便會差女史來讓我前去獻舞。隻是後來……”
  “後來怎麽了?”易天行覺得有些奇怪,難道天庭正在削減經費,所以取消了大型娛樂活動?
  嫦娥苦笑道:“三清閉關日久,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是在哪重天上。而玉帝……”她欲言又止:“……玉帝現如今沉醉佛法,說歌舞乃是外魔,看不得。”
  這個八卦爆地可是驚天動地,易天行張大了嘴巴,驚呼道:“玉皇大帝修佛?靠,這豈不是修女也瘋狂!”
  “論是仙是凡,都是打發時間地可憐人。”嫦娥歎息道:“玉帝亦是如此。佛道二家向來交好,他修佛雖然似乎大為不妥。但如今三清不在,諸仙也就由得他去了。”
  事情似乎有些複雜,易天行在心裏想著,似乎不同的天界裏都在發生著一些事情,那些遠古存在的,高高在上地強大的人物,都脫離了他們本來應該存在的世界。
  天界。似乎正一天比一天冷清。
  易天行忽然想到在月球北極那個環形山下枯守的盲眼仙人,想到在南天門外廣寒宮裏枯坐的嫦娥,深覺天界太過寂清。
  夜明珠的光毫輕柔地撒在殿內。
  易天行明顯從她的眼中看到一絲淒楚的孤獨,心頭不知為何一陣惘然,生出很多同情來。
  一夜長談,嫦娥對他的來意一句不問,十分知情識趣,還有意無意地將天界的諸多禁忌,還有地域分布都透露給了易天行。而她對易天行講地人間新鮮事物也十分感興趣。睜著大眼睛聽著。
  很快的,一夜就過去了,二人卻絲毫沒有倦意。
  遠處有公雞打鳴。嫦娥一招手,殿外地竹簾升了起來,天光重入,映在二人身上。
  易天行笑道:“天庭居然養雞?”
  嫦娥笑道:“這有什麽稀奇的?昴日星官手下那些人就是專門做這件事情的。”她忽然起身一禮:“許多年來未曾有人上界,所以南天門也已經成了虛設之職,但畢竟還是有仙官看守,此時正是進去的好時候,你去吧。”
  一禮畢,天上最美麗的仙女頜首誠懇道:“謝謝你陪我說話。”
  易天行亦是一禮,默然無語,轉身向廣寒宮外走去。
  在宮門處,他忽然回首問道:“既然宮中寂清,何不下凡?”
  嫦娥苦笑道:“三界有別,天庭有嚴令,我又是眾人關注之人,哪這麽容易下去?”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中暗自盤算,拱手而別,不知後會可是有期。
  出得廣寒宮,站在月海湖畔的地上,易天行微微閉目,暗誦道訣,隻見湖上淡淡水煙迅疾圍攏過來,依附在他的雙腿之下,就像是裹了一層厚厚地棉花糖。
  嫦娥沒有出來,站在殿內掀簾倚柱一看,微微一驚:“這筋鬥雲與大聖的,卻又是另一個模樣。”
  易天行心念一動,腳下雲氣團微微一震,倏然間把他托離地麵,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直奔西麵而去。
  人在高空之上,離頭頂那層奇怪的卷雲愈發近了,那些雲裏透著些古怪,易天行不敢往裏麵鑽,頭往下一看,便看見自己身下原來是一處山穀,廣寒宮就在那山穀旁,山穀中間是一汪碧湖,想來就是自己從那個湖裏鑽了出來。
  湖名月海,果然是兩頭尖,中間微曲,像極了一眉彎月的形狀。
  他站在雲團之上,不過片刻便來到了傳說中的南天門外。
  “好大一個牌坊。”易天行冷冷說道。
  南天門在遠方繚繞的雲霧中漸漸顯出真實模樣,那處石門高聳,白玉為梁,直入雲中,看著宏大無比,氣勢壓人,讓人無來由的不爽。

  第十五章 闖天門
  南天門近在眼前,便至眼前,橫匾上那三個紅底黑字顯得格外煞眼。
  一座無比高大的石牌坊倏然出現在易天行飛行軌跡之前,約摸有數十米高,看上去十分宏大。這石牌坊不知是什麽材料做成的,渾身泛著白光,像是某種堅硬的玉石整塊雕砌而成,這樣宏偉的牌坊,很明顯不像是人力造成。
  在牌坊的四周盡是一片不知是什麽物質構成的煙霧,而在南天門下是一條平滑空間的通路,可見裏麵青青風景——看來進天界的通路,必須要從這南天門下經過。
  易天行毫不減速,雙腿上像棉花糖一樣粘著的雲絲疾速轉動起來,帶著他便往南天門裏衝。
  按嫦娥所說,最近幾百年下界沒有什麽人物修成正果,得列仙班,所以此處的防守應該很鬆懈。更何況此時天界晨光始至,天雞正鳴,想來正是一天裏南天門防守最輕鬆的時候,所以易天行仗著霸道的速度,便要往裏麵直衝。
  哪料得剛剛要衝進那雲霧繚繞的天門時,卻有異變發生。
  南天門上的樓閣之下,突兀出現兩個滿身盡帶黃金甲的仙將,渾身散著光毫,身形無比龐大,竟生生堵住了門下的去路。
  原來昨天升天路上那次爆炸,驚動了南天門的這幹仙吏,雖然知這次爆炸的原因,但眾仙官還是一大早便來引九重天上仙氣修補天路。
  這是百餘年來難得的一件熱鬧事。於是往常隻在值班房裏打瞌睡地四大天王也出來了倆。
  今日來的,正是北方多聞天王和西方廣目天王。
  所以說易天行運氣好,來得不巧,相當的巧。
  易天行哪料得這事兒。他腳下乃是老猴親傳變形筋鬥雲,一躍便是數萬裏,縱使他如今修為不到那層境界,卻也是足以笑傲天界,速度太快,若勉強停下倒是可以,但卻要讓這兩天王驗明正身,又不知要惹來多少麻煩。
  雖然不喜歡在這種突然的情況下與天庭地仙將打了照麵,但在電光火石間,他還是馬上拿定了主意。蠻橫勁起,也不減速。深吸一口氣,以手掩麵,蠻講理地便一頭撞了過去!
  兩位天王一前一後站在南天門下,正在打著哈欠,便覺得眼前忽然一道亮光閃過。
  易天行眼前,天王胸前的金甲也愈來愈近。
  “鐺!”的一聲巨響!
  一道強大的氣流在南天門下炸開,直炸的白雲亂飄。南天門下一片風聲疾吼!
  多聞天王悶哼一聲,身上的黃金甲在重擊之下頓時顯出內裏真正的青色來,手指一捺,護身寶傘猛然打開,護住自己全身。
  奈何易天行銅皮鐵骨,金剛之身,這速度又是太快,挾的衝量太強,硬生生地搶在寶傘打開之前撞在他的身上!
  多聞天王劇震而飛。又恰好撞在身後的廣目天王身上。廣目天王卻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麽事情,毫無準備,一聲慘嚎。被撞出了數裏地去!
  而多聞天王則是被震起了數百丈高,不知東南西北,一陣糊塗。
  撞擊地另一方,易天行腦中微微一昏,撞的斜斜飛向上空,卻是在刹那間醒過神來,怪叫一聲,腳掌在南天門地石牌坊上狠命一蹬,化為一道白流,殺進去了天門裏麵!
  過了須臾,多聞天王右手拿著寶傘嫋嫋然從天上飄了下來,姿式極為優美,隻是一邊飄還一邊晃著腦袋痛罵,看著有些雅。
  “這些廢物,說過修複天路要小心一些,這又炸了一次,險些讓我受傷!”
  被撞的更慘的廣目天王遠遠地以右手赤索龍為引飛了回來,飛的有些歪歪扭扭,怒吒道:“你撞我作甚?”
  多聞天王解釋道:“剛才好象是天路又爆了,能量太強,所以撞著我,然後我再撞著你。”這廝被撞擊後,腦子還是有些糊塗,所以說話也有些不利索。
  廣目天王冷哼一聲,倏地一聲,將右手那條正不停扭曲著的紅色須龍收回腕間,化為一道赤索,冷笑道:“今天能給那些家夥好臉……”
  忽然間他住了嘴,瞪大了雙眼,看著多聞天王胸前那塊巨大的素色甲胄,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喃喃道:“好象……不是天路。”
  多聞天王納悶,搖了搖還有些發昏地腦袋,心想這位兄弟是是也和自己一樣昏了?順著廣目天王的眼光往自己胸前看去,卻是嚇了一跳,將手中的寶傘也跌落在了雲霧裏。
  隻見他那件素色巨胄上赫然印著一個模糊的人形,隻是在腦袋處看不大清楚,但很明顯……這絕對是被一個人撞上去留下的痕跡,而絕不可能是天路爆炸的結果。
  剛才好象有人怪叫了一聲。
  “誰!”
  兩位天王目中寒光大盛,掃向南天門四周。
  多聞天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寶胄,乃是天庭寶物,最抗衝擊,這是什麽樣的偷入者,竟然能夠以自身的身體,將這甲胄撞出如此深地印子來?
  這得需要多大的力量?或者說,這是多麽可怕的速度?還要說,這得說多麽可怕地身體強度!這是多麽可怕地境界!
  多聞天王忽然感到一絲寒意,論來襲者是誰。竟然如此霸道,那一定是自己兄弟惹不起的,身為天界守門人,便有若人界裏的宰相門人。最需要做的不是嚴防死守,而是察言觀色,遇襲後第一個想地不是應該去報告“老爺”,而是想著對方的身份,惹得起的人就惹,惹不起的人,千萬別惹。
  便是多想了幾秒鍾,他便想岔了,忽然想到一個已經幾百年沒有見過的狠角色,愣在原地。
  廣目天王忽然望向眼前的南天門石牌坊。望著那堅白玉做成的牌坊上深深的一個腳印,訥訥道:“這是哪路仙家?竟然能用肉身在上麵踏出腳印來。”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之後,多聞天王更是害怕。從古到今的仙人,玩法寶的有,玩仙訣地有,但玩肉體力量玩到這種極致的,似乎隻有自己先前想到地那位。
  “馬上去報!”廣目天王眼中恨色未消,撫著自己還在作痛的胸口。
  多聞天王忽覺胸口一悶。駭了一跳,硬生生將撞擊出的鮮血咽了回去,小意地看了廣目天王一眼,忽然間覺得這個兄弟似乎有些傻勁兒犯了。
  廣目天王被他幽怨的眼神給徹底鎮了,看了看四周沒人,走上前去將手背覆在他額上:“我說,是給撞傻了吧?”
  “你才傻了!”多聞天王怒吼道,湊到他耳朵邊上嘀咕了幾句。
  “扯蛋!這事兒天庭別的仙人清楚,你我兄弟難道不知道?”廣目天王擺擺手。提醒道:“那猴子第二次被佛祖鎮到下界的時候,咱兄弟四個連著喝了三天三夜酒來慶祝,天袈裟大陣裏有佛祖無上神通光芒鎮壓。猴子怎麽可能回天界?”
  多聞天王見他不信自己的推斷急了,急聲說道:“你忘了我妹子是誰?”
  “吉祥天女啊。”廣目天王詫異道,心想此時說這些不相幹地作什麽?
  多聞天王冷笑道:“所以我在上麵有人,知道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什麽事?”廣目天王餘光裏瞥著南天門上那個深深的腳印,隨口說道,心裏卻想著修補這堅玉又得多少預算,待抓住那個膽大包天的仙人後,又應該用何種刑罰逼他吐銀子出來。
  “天袈裟大陣已經鬆動了。”多聞天王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冰蠶衲已經離陣,據說那猴子隨時都有可能逃出來。”
  廣目天王被這消息嚇了一跳,心想難道咱兄弟四人以後又要受苦?
  他哆哆嗦嗦了半天,手腕上那條赤索龍一時醒來一時睡去,龍頭都有些不耐煩了,嚷道:“主人,你想說啥?”
  廣目天王眼中暴光一炸,火喝道:“今天聽著的別四處說去,不然我生煉了你!”
  赤索龍哀啾一聲,自沉睡去了。
  廣目天王看著多聞天王:“你確定嗎?”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那你確定剛才進去的就是那猴子嗎?”廣目天目存著最後一絲希望。
  多聞天王搖搖頭,此時才顧得上將自己的寶傘收了回來:“這敢確定,過我不否認否決以及否定。”
  “猴子如果脫困而出,應該會留在南天門打趣我們一番才對。”
  “您饒了我吧。”多聞天王恨鐵不成鋼,“那猴子如果脫困而出,肯定第一個要從九重天上往須彌山走,去尋佛祖晦氣,你我這種小蝦米,他怎麽能看進眼裏。”
  “那這件事情我們上報還是不上報?”
  “第二次下界和天庭沒什麽關係,估計他隻是借路去須彌山報仇。”多聞天王深思熟慮,一揮手,“報上去,你我又要罰俸,還是不報了。”
  “那這修複天門的銀子從哪兒來?”廣目天王為難道。
  南天門此時搖搖欲墜,一個深深的腳印像刻上去一下,在堅白玉上十分醒目。
  多聞天王冷笑一聲:“再說吧。不過此事你我兄弟也不能大意,萬一不是那猴子怎麽辦?”
  他左手毫光大作,一直安靜蹲在他左手上地銀鼠倏地一聲活了過來 吱吱叫了兩聲。靈黠無比。 
  “去!”多聞天王一聲令下,神銀鼠吱吱相應,迅疾化為一道銀光,往天界裏飛去,正好沿著易天行飛行地方向。
  不知道後來南天門是怎麽修好的,不過當易天行已經在天界鬧地沸沸騰騰之後,廣目天王才開始後悔,開始埋怨多聞天王。但是隻到最了,他也沒弄明白,多聞天王說的“上麵有人”……到底是什麽人哩?
  易天行是一個有多重性格地無趣家夥。有時候會比較陰險,但有時候又像他的老婆一樣。比較神經大條,甚至可以與單細胞生物相提並論。
  衝過南天門的防線,他畫著一條白線,沿著這層天界奇怪雲層的下緣往天界裏飛去,在高空上呲牙咧嘴了半天,終於將臉上的疼痛消了,卻也把南天門那事兒給忘了。
  史上像他這樣橫衝直撞殺進南天門的。除了他師傅,也就他這一個了吧?
  偏生他還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的嚴重後果,此時仍是慢悠悠地在天上飛著,時不時伸手輕輕撈一把頭頂的雲彩。
  那些雲層有古怪,這從他在廣寒宮時便感覺到了,裏麵隱藏著一種未知的,非仙訣佛門所能築的天然能量。
  各式曲籍中,關於天界地記載有許多種,三十三天。九重天,二十四天……老猴地理不大好,沒有教清楚易天行。所以易天行隻好自己慢慢摸索。
  他此次上天不想多惹是非,隻想能盡快找到師公被困之處,救他出來,再返回省城救出師傅。
  當然,如果有可能,這一路上偷些寶貝,把天庭的道仙打兩頓出出惡氣也是好地,畢竟這些天上的道仙為了迎合淨土之意,在人間組了上三天,不知害了多少凡人,壞了多少性命。
  最可恨的,自然是西方淨土那些和尚,一想到西藏上白骨可見的普賢菩薩慘象,易天行心裏便寒冷無比,再想到梅嶺上的馬生和尚,他對大勢至菩薩真是恨到了骨頭裏——隻是他並沒有去淨土鬧事的計劃。
  他如今的境界早已在一般仙人之上,得石猴授棍法,得普賢菩薩親手灌頂,與大勢至菩薩一戰而悟三昧真火。
  此等際遇,不是那些碌碌仙將能有地。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敢殺入淨土,一來沒有勇氣單挑大勢至菩薩,二來挑完大勢至還有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太可怕了。
  天界之行最迫切的任務,就是找到師公老人家,安全返回人間,到那時老猴出來了,易朱長大了,自己更強了,葉相睡醒了……易天行冷哼一聲,目中光芒暴懲,待那時且看俺一家牛人與你西方淨土一脈好生周旋周旋!
  “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這是普賢菩薩於雪峰之頂坐化時對葉相僧說的話,侍立在旁的易天行牢記於心,
  “淨土,大勢至……總有一日我會看你們如何了局。”
  他雙目微眯,在高天雲下飛翔著,雙目陰冷。
  天界,是一個沒有坑和隕石的……無聊國度。
  這裏的上空,是那片古怪的雲層,下方是和人間相似的土地,隻是這片土地非常單調,隻有各種顏色的花,知名目地灌木,或粗或細或長或矮的青青樹木,遠處有籠罩在雲霧中的山峰,山峰裏有流水如銀帶,微微閃光,溪畔有石,或圓或方。
  很美麗地世界,卻依然單調。
  因為易天行的神識感覺不到有太多生命的氣息,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惱火和不安,偶爾能夠看見幾個活物,也是些仙氣盈身的白鶴和水裏漂亮至極的錦鯉。
  總之,這裏的一切都是高貴的,是潔淨的,沒有任何汙垢,沒有任何難看的東西。
  山中沒有樹皮剝落的死樹,草中沒有難看的篦草,地下沒有田鼠在啃噬植物的須根,土裏沒有醜陋的蚯蚓拱著濕土,更沒有人間最強悍的小強。
  或許初看這些,會覺得天界有種純淨之美,但略看了會兒,易天行便皺起了眉頭,很適應此間的安靜與潔淨。
  任何事物到了極至,都會具有很有破壞力的效果。
  比如絕對的安靜,絕對的炎熱,絕對的寒冷,絕對的肮髒,甚至是絕對的熱情。
  在易天行的詞典裏,今天又多收錄了一個絕對不能接受的詞語:絕對的幹淨。
  他飄浮在空中,向著遠方隱隱看見的仙山飛去。

  第十六章 銀鼠
  天界很大,大到一般的地球人很難想像,易天行估摸自己現在的速度應該很快,但飛了這麽久卻依然在安靜的天界上方飄浮,先前遠方隱隱能見的仙山始終沒有接近。
  他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像這樣空曠廣闊的空間,天庭玉帝應該極難進行有效的管理才對。
  此處的空氣比地球上的天氣透亮許多,也比地球要稠密許多,所以阻力不小,幸虧他是個銅臉皮,才能承受這樣的高速飛行。
  又飛了一會兒功夫,終於離那座仙山近了,銀帶般的山溪清晰地出現在易天行的眼中,山中茂密的森林和彌漫山野的清新味道,讓他的感覺稍好了些,近林則喜,因為樹木勉強也算是個活物。
  溪旁那些或圓或方的石頭似乎是很隨意地擱在邊上,但看上去並不顯得雜亂,反而透著份美感。
  易天行收了雲訣,雙腿上纏著的雲朵棉花糖倏地一聲散在了空氣中,他輕輕一轉,飄飄然落在了溪邊。
  溪邊無人。
  溪邊有仙。
  有三個銀眉長袍的仙人正坐在圓石上,圍著一塊大方石停地指指點點,知道是在做什麽。
  易天行早已從袋中取出那塊玉佩係在了脖子上,隔著數百丈遠,便以心經品觀之法將神識往那三個仙人身上度去。神識一觸對方身體,便感覺遇到了一層阻礙。
  正在下棋的仙人回首看了易天行一眼。皺皺眉,似乎覺得這位仙官一照麵便來窺探己等境界,太不禮貌,過卻也隻是看了一眼。並沒有做什麽。
  易天行微微一笑,將神識收了回來,先前一觸便讓他放下心來,這幾位看來不是戰鬥型地,體內仙氣純然,卻很穩定,似乎沒有什麽跳躍的波動,應該不會是些一見麵就打的仙蠻子。
  他輕輕拾步,踏上溪畔石階,為了表示禮貌。一步一步往上走著。
  負手於後,緩緩看了看四周林間風景。聽著樹上鳥兒啾啾鳴叫,感覺雖然有些寂清,但真的有了幾分仙境之意。走到溪旁那些或圓或方地石頭邊上,他並沒有貿然打擾這些仙人的對奕,而是悄無聲息地站在石坪之側,將眼光往坪上望去。
  石坪之上是或黑或白的二色棋子,棋子是石頭打磨而成。泛著淡淡啞光,看著十分雅致。
  對坐的是兩位仙人,一位蹙眉苦思,一位搖扇微微得意,看來勝負之局已定。
  易天行站的地方,是在那位觀棋局的仙人身邊。
  很奇怪,這三位仙人似乎並不太在意易天行的到來,沒有人問他是誰,沒有人問他是從哪裏來的。甚至,沒有誰看他一眼。
  這種被視而不見的感覺,如果換作尋常人可能會有些惱火。易天行卻是微微一笑。仍是負手於後,安靜地觀看。
  山間的青樹被風吹地緩緩飄著,發出索索的聲音,卻讓人覺得更加安靜。林畔地溪水緩緩流淌,遇石則繞,遇潭則靜,似乎千萬年來沒有改變過流淌的姿式。
  不知過了多久,一局棋畢,三位仙人才把注意力從棋局上收回來,齊齊起身,對易天行唱了個喏。
  易天行回禮,微笑道:“三位仙人有禮。”
  “這位仙友……”先前觀局的那位仙人瞳中忽然閃過一道素色的光線,這線條極細,在他的眼瞳上從上至下掃過。
  易天行頓時感覺一道神識在自己的身上掃過,但他有了廣寒宮裏的經曆,早就用坐禪三味經將自己地神識牢牢護住。
  “噫。”那位仙人愕然而止,驚訝道:“這位大仙洞府何處?”
  下棋輸了的那位仙人嗬嗬一笑道:“太陰星君在天界交遊廣闊,也不知道這位仙友是誰?”
  原來那位察看易天行的,便是太陰星君,他搖搖頭,看著易天行,又是恭敬一禮。他既然探不出對方境界,那對方境界一定在自己之上。
  易天行還了一禮,微笑請教道:“見著三位仙人落子無聲,心頭動了。”
  三位仙人微微一笑,將手一領,也不察問易天行究竟是誰,便請他入座。
  易天行老實不客氣,一屁股坐在石頭上,他的圍棋下的極差,但能背的棋譜極多,先前在旁觀看良久,早已看出這些仙人上界太久,會的隻是些古譜,雖然每一步淡然清麗,卻少了些殺伐之氣,而且限於譜局之梏,並無多少新意。
  他故作為難道:“隻是三位仙人下棋路數與我卻有些不同。”
  “無妨無妨。”三位仙人連聲說道。
  天界太大,仙人們如今連串門這種事情都很少做,這三位在這山上不知道下了多少盤棋,雖然興致不減,但數百年過,偶爾看見一個陌生麵孔來參加,自然是異常開心。
  易天行想了想,覺得還是沒把握,微微一笑道:“我先為三位默個譜,請指點一下。”
  三仙輕捋銀須,微微點頭,覺得這位雖然境界不低,但態度還是挺好。
  滿坪黑白子斑駁雜然,易天行輕輕將最後一個子放在棋盤上,旁邊一直凝神觀看的三位仙人僵立於一旁。
  “這……這如何使得?戾氣太重。”太陰神君喃喃道,他浸淫棋道千載。講究的便是於棋坪之上和心正氣,雖然仍有勝負之念,卻也想不到這區區棋子也能染層層血殺之意。
  易天行擺地是當年日本最強戰的第一期,由一代棋聖吳清源執黑中盤勝高川秀格。在此局中,吳清源極為新奇且霸道的下出大雪崩內拐地新手,以此流傳後世。
  這三位愛好下棋地仙人上界日久,根本不知下界凡人將這區區黑白二子研究到何等地步,不由微微皺眉。
  古今棋例不同,讓子不同,所以黑方的勝勢顯得更為凶猛。
  三位仙人對易天行行了一禮,歎道:“仙友棋力高明,非我三人能敵,隻是……”斟酌少許。太陰神君歎道:“隻是這局中殺氣太重,勝負心太重。卻非淨意之道。”
  易天行站起身來,行了一禮:“本是遊戲,若不執著勝負,那何必玩它?不如丟入溪中,任其沉於清淨水底,安靜度這天界時日。”
  沉默少許。
  三位仙人嗬嗬笑了起來:“仙友言之有理,奈何我等三人早已習慣如此生活。拋舍不開。”太陰神君微笑看著易天行道:“仙友擺此棋譜,足以令我三人再品數年時光,感激不盡。”
  “實不相瞞。”易天行微微一笑,拱手道:“冒昧打擾,乃有事相求。”
  “何事請講?”
  “敢請教……”
  仙山孤懸天界一方,與其它洞府知相隔幾千幾萬裏,今日忽然仙山輕搖,一道有若彩虹般的大結界將山峰小溪全數保護了起來,結界之內。不時有強烈地波動傳出,好在結界柔和,化作了輕柔的力量。卻也震的山腳溪水輕蕩,蕩上草地,濕了一大片。
  不知過了多久,結界撤了開去。
  易天行垂頭喪氣地從山穀裏走了出來,他身上沒有什麽破爛的地方,看著肉身也十分完好,但表情十分黯淡。他回頭對內裏一拱手,誠懇道:“三位仙人用送了。”
  說完這話,身上仙袍全被撕成破破爛爛的三位仙官才緩緩走了出來,樣子看著有些狼狽,表情卻是十分淡然,對易天行說道:“仙友大道已成,隻是運用尚不純熟,隻需時日,定能更上層雲。”
  太陰神君在一旁咳了兩聲,說道:“隻是仙友四處尋訪,要以切磋來提高境界,卻是不易。這天界無比浩大,若無緊要事,諸仙均在各自洞府歇息,像我們這三個貪玩的仙家並不太多。”
  易天行誠懇謝過,與三仙告別。
  直到離開那座仙山後很遠,他才吸附空中雲絲盤於雙腿,一運道訣,破空而去,臉上黯淡的表情全然消失,浮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天界果然很好玩,那些仙人天真爛漫,根本對他沒有什麽猜忌之心,以為他是哪處洞府裏閑地無聊的散仙,四處尋友玩耍。
  先前在山穀中,易天行用自己學自上三天及武當山地道訣與對方進行了一場小小的“較量。”,在這次較量中,他沒有倚仗自己強蠻的肉體力量,也沒有使用任何佛法火術,隻是以道訣對仙訣,小小試探幾下,便自行敗下陣來。他並是真的打贏那三位仙人,隻是想看一下天界裏的青常實力是什麽樣的,所以很滿意這次行動。
  在尋找到師公之前,他要想辦法適應天界的戰鬥方式。
  看著易天行遠去,那三位仙人又退回山穀,隻是臉上都露出了震駭地表情。
  “那位仙友不知是哪位門下,竟然仙力如此充沛。”太陰神君感歎道。
  另兩位也是同時歎口氣:“你我還是趕緊回山療傷吧。”大袍一揮,化為數道光線,投往天際遠處。
  天界極為遼闊,若按物理眼光望去,四方皆青,就像是一塊青板,上麵的奇怪雲層離地麵足以幾千丈高,但是和一望無垠的大地相襯,仍然顯得特別矮。所以飛行其間感覺有些壓抑。
  易天行微眯著眼,心想太陰神君說的確實不錯,天界太大,要四處尋訪仙人切磋。真是可遇而可求地一件事情。仙人與凡人的境界確實不大一樣,或許經過千百年來的修行,對許多事情都看的淡了,所以先前太陰神君三位對易天行根本也沒有多少好奇,甚至問都懶得細問一下。 
  但正因為如此,易天行才愈發疑惑,若修成阿彌陀佛境界,又怎麽可能為了箐權奪利此等俗事,謀害佛祖?
  他在天界上方不停飛行著,把速度降了下來。手中搭著涼蓬,查探著四麵八方數萬公裏內地動靜。
  仍然是一片死寂。
  他微微皺眉。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這一界地仙人似乎都睡覺去了,等自己完成自己的第一項任務後,那不知道得等多少天。
  “是不是應該執行自計劃了?”他在心裏問著自己,B<蘋??閌且?フ夷承┲?來聳履誶櫚娜舜蛺絞??叵侶洌?道醇虻ァF涫蹈叢櫻?遼偎?恢?撈焱ダ鎘興?親約耗芄恍爬檔模?嫖浯蟮勰頃戈鼓芩惆踩?唬?
  正在邊飛邊想著,他忽然眉頭一皺,眼中寒光乍現,右手在湍急的空氣中隨意一招,金棍驟然一閃出現在他手裏!
  “鋥!”的一聲響,他右手斜拿的金棍猛然一抖!
  棍底倏然變長變尖……直直延展數百丈去,從高空之上直刺下方地麵!
  就像熱刀切黃油一樣。鋒利至極的棍尖無聲無息地刺入大地,隻傳出極輕微唰地一聲。
  易天行腳底雲絲一亂,在高空之上定住身形。
  “收!”他麵無表情地輕喝一聲。從天空直刺地麵,足有數百丈長,看著十分恐怖的金棍嗤地一聲,化為一道金芒收了回來。
  他微眯著眼,看著細如金刺的棍尖。
  金刺棍尖正穿在一隻銀鼠的尾巴上,那隻可憐的銀鼠吱吱哀鳴,不停地想逃脫,奈何尾巴被金棍穿過,怎也脫了身,反掙破了些傷口,流了一滴銀白色的血液來。
  易天行金瞳一閃,發現這個一直跟蹤著自己的小家夥竟然體內沒有骨骼經脈,竟是渾然一體的銀色物質。
  他皺眉伸手,便想將這隻小銀鼠從棍尖取下來。
  不料手指離那銀鼠還有幾寸時,小銀鼠忽然安靜了下來,用小小毛茸茸地手掌摸了摸自己被金棍穿過的尾巴,小眼瞳中閃過一絲哀傷之意,似乎有些依依不舍。
  易天行愣了愣,哪知這小銀鼠竟是猛地吱吱一聲,身子強自一掙,竟生生將尾巴掙斷,而自己化身為一道銀光疾飛而走!
  “好家夥!”易天行讚了一聲,腳下雲絲一轉,身子也化作一道光芒追蹤而去。
  不過片刻,這一鼠一人已橫穿了大半片天空。
  易天行悶哼一聲,上清雷訣疾出,片片雪花自那個銀鼠飛遁的空間上落了下來,銀鼠微微一僵,易天行身形一虛,下一刻便來到它身後,伸掌一抓,牢牢將它捏在了手掌裏。
  手掌包著那個小銀老鼠,隻有那個小小的鼠頭露在虎口外麵,不停哀鳴著,似乎在求饒。
  “銀鼠?”易天行皺皺眉,自言自語道:“看來多聞天王知道天界進來人了。”
  他忽然微微一笑,對銀毛鼠說道:“你來跟蹤我,我自然是不能放你回去,雖然不知道你主子為什麽沒有來抓我,但我能放你走。”
  銀毛鼠忽然安靜了下來,似乎預料到了自己的悲慘結局。
  “跟著我吧。”易天行眯眼說道:“挺可愛的小家夥,比仙人可愛些,舍不得殺你,將來帶你下界陪小家夥玩。”
  銀毛鼠聽說自己不用死,精神一振,吱吱叫喚個不停。
  易天行微微一笑,鬆開手掌,托住小銀鼠,小銀鼠在他手掌上不停急速跑著,卻並不跑出掌麵的範圍,顯得十分亢奮,漸漸化為一道看不清的虛影。
  忽然,銀光一綻,迅疾化為流銀往地麵疾墜!
  易天行臉上卻沒有意外的表情,他早就知道這些仙將地貼身靈物不是這麽好收服的,嘻嘻一笑,又將自己的金棍豎了起來。
  鋥地一聲!金棍驟然變長,刷的一下刺入了堅硬的天界土地裏。
  易天行緩緩飄下,棍子也越變越短,他微微蹲下,隻見金棍尖正擦著那銀鼠的銀中透紅的小毛耳朵刺入岩石中,小銀鼠渾身瑟瑟發抖,似乎十分害怕。
  “別玩七擒孟獲那套路,沒意思。”易天行半蹲著,用手指頭輕輕拔了拔小銀鼠的腦袋,“也別裝死,下次如果你再逃,我就直接釘在你的腦袋上。”
  小銀鼠吭哧刨地,馬上翻身而起,跑到易天行的腳邊,不停用小腦袋去蹭他小腿,表示親熱,表示臣服。
  易天行抓這小靈獸,是知道多聞天王向來喜好用這小東西打探小道消息,自己在天界孤身作戰,若能收服這樣一個極好的偵察兵,確實不錯。
  令銀鼠在前領路,他飄飄然上天,四處去尋仙人打架去也。

  第十七章 斬帝君
一月之後。 海 
  天界一處幽靜的洞府,府門外一道仙正站在那處,道仙發上眉上皆是冰霜,看著有些可憐,卻還是執禮甚謹,攜著僮兒在送客。
  “仙友慢走,若有閑時,再來敘舊。”
  誰料得,這一拱手,身上絲般的仙袍竟嗤嗤啦啦幾聲響全部碎了!仙袖一碎,露出裏麵如玉的肌膚,像少女般的肌膚,配上皓首銀發,看著十分滑稽。
  ——不知道這位道仙中了什麽法術,似乎是極寒之類,看來仙袍在剛才已經被凍脆,所以一拱手便帶來此等慘像。
  被這道仙送的那位年青人,唇角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謝仙君指教。”
  道仙趕緊領著僮兒回洞府去也,不停嗬著熱氣暖手。
  年青人便是易天行,這一個月裏他在天界裏四處遊走,拜訪名山諸仙,誠心誠意地請求對方與自己共印修行。
  出乎他的意料,這些天界的仙人們一不藏私,二不忌憚,三不記仇,倒真有些高風亮節。
  隻是天界太大,一月修行,也不過尋著十幾處仙山,但十幾場切磋下來,易天行的法術運用更加純熟,對於天界的戰鬥方式也逐步適應——所謂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便是如此。
  唯一遺憾的便是,這些仙山上居住地仙人都是以仙訣為主。少見那等以仙力取勝的仙將,而且仙人們以為他隻是精修大道的求道者,所以最厲害的法寶都是一應未用,讓他感覺有些不過癮。
  最關鍵地是。這些仙人似乎對於天界、須彌山、淨土間的秘密一無所知。易天行曾經在玄靈元君仙府中旁敲側擊問了一下,說到千年之前唐僧師徒取經的後事,哪知玄靈元君也是一無所知。
  本來他想通過自己的遊曆,找到師公下落的蛛絲馬跡,料這個想法卻是落了空。
  想到此節,易天行臉上麵容愈發的寒湛,不過在天界遊曆日久,他臉上的表情本就愈來愈少,整個人隻是看著多了絲清冷。
  “吱吱。”
  他腳下穿來一陣叫聲,低頭看去。那隻已經陪伴他一個月的小銀鼠正不停地抓耳撓腮,似乎極為著急。
  易天行在天界的飛行速度被刻意控製著。以防止出現什麽意外情況而來及反應,所以小銀鼠可以跟上他的速度,化作一道銀光,在他地前麵行走,憑借著靈敏的聽覺和直覺來發現問題。
  小銀鼠此時吱吱叫著,明顯是發現了什麽問題。
  這一月裏,易天行天天和這小家夥在一起。他並不像多聞天王天天把小銀鼠逮在手裏,放他自由地在外麵飛跑。
  自由,乃是萬物生靈天生最愛,便是如此一來,靈鼠感恩,小易喜它可愛,二人間倒有了幾分感情。
  易天行不知道小銀鼠地示警是什麽意思,他的目力極強,金瞳一閃往前方看去。隻見遠方影影綽綽出現一大片雲霧,以他的目力,竟然也看清楚這些雲霧裏隱藏著的是什麽。
  他在高空之上頓住身形。悶哼一聲,體內菩提心微微一振,強行推著神識往數千公裏外渡去,忽然間一皺眉,領著小銀鼠從空中飄往地上。
  天界雖然無比遼闊,卻依然有邊界。在一個月裏,易天行發現的仙山漸漸多了起來,最初三四天隻見著太陰神君那座仙山,最近這十天裏,卻是接著和好幾個仙人“切磋”,這個發現,讓他知道自己似乎正在往天界的中心走去。
  幾千公裏外那片雲霧淡淡揚揚,神識能察,似乎是一個無比龐大的建築群,隱見宮簷處處,石獸座座。
  易天行緩緩降到地麵上,微微皺眉,不敢貿貿然衝進去,若不出所料,那處便是天庭寶殿地建築群,裏麵不知隱著多少厲害的仙人。
  隔著數千公裏,易天行麵色平靜站在一個布滿青草的小土丘上,麵上沒有一絲表情,淡青色的道袍在他的身體四周緩緩飄浮著,頗有脫塵之意。
  “去。”
  他輕輕啟唇說了一個字,一直乖巧蹲在他腳下的小銀鼠迅疾化為一道銀流,鑽入細密的青青草叢中,消失不見。
  易天行盤膝坐了下來,雙手的中指繞過食指,輕輕觸著,體內真元送至那處,結了個紫薇訣,遙遙用神識跟著小銀鼠的前進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他微微皺眉,雙手平攤於膝上,掌心向上,一道若有若無地氣息泛著淡淡銀光從掌心裏噴了出來,噴到他身前數丈遠處,化作漫天銀粒,那些銀粒漸漸地在空中聚攏起來,變成一麵泛著銀光的鏡子。
  鏡子可以透光,看著十分神奇,煥煥然。
  這麵銀鏡上漸漸流動起來,構成一副畫麵,裏麵的畫麵停變化著,像是在一處大型宮殿地地下道裏行走,時不時鏡頭穿過蠻是膩脂粉的水流,或是堆作一團的衣物。
  原來這是小銀鼠進入那片雲霧中的建築群所看到的畫麵,通過萬裏神識傳到了易天行的麵前。
  有點兒偷拍的意思。
  易天行雙手仍然是平攤在膝上,微微皺眉側頭,目光看著前方的銀屏,看著上麵不停變動的畫麵。
  宮殿四周的城池果然很大,銀鼠此時進入地建築群還沒有進入大殿範圍。隻是外側以五極排列的一座附殿,應該是正西方那座殿宇。
  隨著銀鼠的小豆眼,易天行也能清晰地看到這座殿宇的每一個角落,隻是小銀鼠太小。貼地而行,所以視角有些受限製,看著地畫麵有些失真。
  小銀鼠在這座西方宮殿裏悄悄爬著,一路隱蔽身形,沒有被那些宮女們發現,然後從一個假山的背後繞了過去,準備再往裏鑽。 
  但無巧成書,數千公裏外的易天行微一皺眉,發現銀屏中有一個小房間裏隱隱透著古怪,從門腳下望去。可以見見兩個人的腳,一雙腳上穿著華麗的織履。一雙腳上穿著蹺頭圓梆的戰靴。
  純屬好奇,易天行神識一渡,讓小銀鼠察探一二。
  小銀鼠擺著小腦袋東張西望一會兒,然後猛然縱身跳了上窗台,伸出濕濕的舌頭輕輕舔了舔窗紙,小心翼翼地將豆大的眼睛從那個孔裏往裏望去。
  幾乎同時,易天行也借助它的雙眼看清楚了屋內對話的二人。
  厚中是一男一女。仙氣盈身,女子麵貌無比美麗,鳳眼朱唇,別有一分動人心魄處。而那男子渾身戰意盎然,眉宇間隱隱帶著絲煞意。
  易天行本以為能看見啥白晝宣淫地刺激戲碼,不料接下來聽見的事情著實把他刺激地不善,讓他殺心大動!
  “斷龍台上次天雷召他,他居然躲到歸元寺去了。”那個女子生的極為美麗,丹鳳眼裏卻有著股讓人看著很不舒服的漠然之意。“玄聖帝君,你這次下界,殺了他。”
  那名男子是天庭的得力仙將。安天玄聖大帝:崔英。
  崔英微微皺眉道:“他雖然本體是個畜生,但咬人的本事不差……更何況,他的人……”
  “哼!”那女子嗤笑道:“我那表哥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打狗還需要看他的臉色嗎?”
  在數千公裏外偷窺地易天行心頭一動,知道這二人在商議下界捕殺陳叔平,而這女子稱二郎神為表哥,看來……...
是玉帝的女兒!
  “哮天犬在人間另有重任。”崔英煞然道:“我下界之後,他的任務交給誰做?”
  那知道排名第幾的公主冷冷說道:“須彌山羅漢佛性已經在梅嶺上散開,人界的道門也叛了,那條狗也膽敢滯留人界不回,此事不好調動天庭戰力,你四十年前曾經下凡,最為熟悉其間道路……”她忽然幽幽道:”若你不去,淨土那方麵不好交待。”
  崔英道:“又要等十幾年,公主殿下,這……”好好的在天上當仙人,脫了肉身重新在人間修煉,又要耗去十幾年的時間,他自然不是太願意。
  “用十幾年,此次你下界不通天路,直接由斬龍台下去。”
  崔英聲音一抖:“公主,斬龍台直接躍入人界,會神思全失,極難保全性命。”
  “何必慌張?”公主似乎很不滿意他的驚慌,“自然會有保護你的法子。”
  “是。”崔英點頭應下。
  “此次下界,下官有哪些事情要做?”
  “很簡單。”公主一揮衣袖,眼中漸漸氤起一片寒寒地光芒,“將敢於逆天的那些昆侖中人盡數殺掉。”
  “歸元寺那麵……
  “確認那個死猴子出來。”公主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畏懼,“若有異動,馬上回報天庭。”
  “是。”崔英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猶疑道:“隻是如今朱雀神君與那童子都在人界,本將一人,隻怕……”
  “童子?”公主忽然很詭異地笑了笑:“你去吧,他此時應該在天界才對。”
  要將人界昆侖中人盡數殺掉?這指的自然是上三天,當初上三天地祖師爺便是得仙人之授,才能一統人界道門,但發展到如今這一代,泰臨川一家四人,卻逆了天 。難怪天庭震怒,發出如此血腥的命令!
  如今地人界雖然力量很大,但如果麵臨著一個正宗仙將的暗殺,隻怕除了泰梓兒有一戰之力外。其餘的人都將死於非命!
  想到此節,遠在數千公裏外的易天行不由寒意上心頭,殺機大作!
  “明日直接去吧。”西方宮殿裏地公主淡淡說道:“何事該與人言便與人言,須得明白。”
  崔英點頭應下,心裏明鏡似的,玉帝與西方淨土交好,所以在下界撲殺須彌山眾,這事兒在天庭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自己和哮天犬這些“殺手”……如果這事情讓天庭群仙知曉了,隻怕又會惹出大波瀾。
  他正準備對公主表示忠心。心想是不是能有福緣去沾一下公主如玉手背的天香體息,忽然間圓目一睜。霍然轉首,厲聲喝道:“誰!”
  正悄無聲息趴在窗台上的小銀鼠忽然哀嚎一聲,似乎受到了什麽無形力量的襲擊,一道淡銀色的血液從眼睛裏滲了出來。
  數千公裏外,易天行隻覺銀屏一亂,知道被人發現了,強行運起道訣。悶哼一聲,用坐禪三昧經催動菩提心,神識大盛,淩空遙遙一抓,厲喝道:“回來!”
  小銀鼠像是被灌入了某種真元,精神一振,擺脫了無形力量的困縛,吱吱尖叫一聲,化為一道銀流從那個西方宮殿裏破空逃了出來!
  “是多聞天王的銀鼠。”崔英隱隱有些不安。生怕先前和公主商量的事情在天庭傳地到處都是。
  “殺了它。”公主緩緩將玉手收回袖內,隱隱看見她的手裏拿著一個小巧地法器,看來先前銀鼠受襲便是她造成的。她接著說道:“若多聞相護……殺了他。”
  淡淡然的說話。談笑間決定他人生死。
  崔英帝君領命而去,身子一搖便來到了宮殿之外,站在高高的天空上,眼中暴光一閃,便盯住了銀鼠逃遁的方向。

四周有仙吏飄然上天,詢問帝君何事,他冷冷地沒有答話,隻是吩咐諸仙守住了己位置,而他卻是將胸口一拍。

 隻見一道金光閃過,滿身盔甲耀著仙光籠罩住了他的身上。
  嘶嘶馬鳴起,一匹四蹄有雪的黃彪馬突然出現在他地身上,蹄踏虛空,看上去無比威猛。
  因為想到可能呆會兒要與多聞天王正麵衝突,他將全副行頭穿在了上身上,崔英帝君一抖馬韁,隻聞一聲馬嘶,一人一騎踏空而去,空留一陣殘留仙氣波動。
  諸仙吏躬首相送,不知帝君此去何方。
  一人一馬化為一道金流,直直綴著前方不停飛奔的小銀鼠,小銀鼠速度極快,崔英帝君乘著仙馬卻也不能馬上追上。
  他的心中略感惶急,心想公主與自己商議之事若經過多聞天王那個大嘴巴一傳,隻怕天庭又將震蕩。
  眼中寒光漸盛,他打定了殺人滅口的主意。
  不知為何,奔出數千公裏去,那隻小銀鼠卻停了下來,趴在一片素青的草丘上東嗅西聞,細小的前肢不停地扒著,顯得十分焦急。
  一聲馬嘶,崔英帝君浮於草丘上空,眼中光芒暴懲,定住了小銀鼠的身形,清叱一聲,手中的那根镔鐵棍猛然砸下……隻見草丘之上勁風大作,此棍威不可言,小銀鼠身體極小,若被掃中,隻怕馬上便是骨折肉碎的下場。
  小銀鼠半蹲於地,可憐兮兮地看著從自己頭上落下地棒頭,卻是被帝君眼中玄光籠著,無法逃開。
  崔英帝君稍覺心安,卻忽然感覺有些怪異,因為自己身上的黃驃仙馬忽然間扭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往身下望去。
  隻看見一根比自己手中的镔鐵棍更可怕地金棍從草丘地深處猛然懲起!便在須臾間已經在深深地刺入了黃驃馬的腹中!
  他來不及逃避,來不及思考。因為馬腹下方那根金棍地懲勢竟似與意念一樣迅速!
  冰涼的棍尖在電光火石間穿過馬腹,從他的小腹裏穿了進去,然後再從他的後背穿了出來,看著無比血腥!
  感覺到自己體內地金棍是誰的武器。崔英帝君無比恐懼,啊的一聲狂嚎,一道純正的仙氣包住了自己的身體,也封住了體內那金棍創傷的傷口,止住了恐怖的內出血。
  “死!”他瀕死之際,全身仙力盡出,厲嚎一聲,镔鐵棍脫手而出,如同離弦之箭般深深地插入草丘之中,硬生生轟出一個小洞。不知道有多深!
  “死。”草丘深處傳來一聲幽幽的聲音。
  插在崔英帝君內的金棍猛然懲大!
  金棍驟然變成一根有五百丈狙細的金色扁柱……崔英帝君連臨死地哀嚎都發不出一聲,仙體頓時被撐到一個無比恐怖的地步。被金棍帳成薄薄地一層平均分布在柱麵上!
  啪的一聲輕響,仙體受不住這無比的撐帳之力,碎成無數耀著光的碎片,散落在草丘周圍千丈方圓的地麵上。草丘也被金棍懲出了一個五百丈大小的黑洞,露出裏麵的新鮮泥土來。
  滿天血雨,耀著仙光緩緩飄下。
  血雨之中,草丘坑裏飛出一人。正是易天行。
  他尖叫一聲,化灰影而去,金光再閃,惡狠狠地砸在正不停滾動地某個物事上。
  “碰!”
  掌裂西瓜的聲音。
  崔英帝君頭顱全碎,靈神全散,再也無法生還。
  隻見淡淡光片落在地麵,漸漸滲入土中。
  偷襲成功的易天行持金棍而立,站在天界壓力無比的雲層之下,雙眼微眯。
  崔英要下界殺人。他知曉此事,定然要殺掉對方。
  雖然不知道那處斬龍台是什麽樣的地方,竟然可以讓仙人保全修為下界。而不需要像陳叔平一樣等上十八年,但他心想著,若能在天界鬧的厲害一些,那個公主代表的與淨土交好一方,對人界也會放鬆一些。
  所以先前銀鼠遁回之時,他便潛身於草丘之下,用行者法門強行遮住自己的氣息,然後一舉以金棍偷襲成功。
  一個月裏,他與仙人切磋無數,卻都是點到即止,今日偷襲帝君,生斬對方,易天行寒寒雙目裏終於露出了自信的神情。
  此時地金箍棒在他的手裏,時而為金針,時而為金刺,變化無端,十分精巧,甚至老猴也沒有他玩的細致。
  那是因為……老猴地力量太強,所以扛著金棍便可以四處砸人,不需要太過考究,怎樣都是一砸,何必管方式方法。
  而易天行不成,他身為老猴的徒弟,力量雖也驚人,卻總是比上師傅的氣勢能耐,所以他要金棍之上下足功夫。在他的眼中,金棍最強的殺傷力不在於它本身的堅硬材質,而在於……金棍變形時隨意念而動的迅疾。
  金棍變形,老猴隻是用來藏在耳朵裏,卻根本沒有想過變形本身也是可以殺神弑仙。
  這是易天行的獨家秘方。
  隻是今天有些事情太過蹊巧,銀鼠初入天庭寶殿範圍,便能聽見公主與崔英之間的密謀,這種隻在電視劇上能看見的情節讓他感到有些古怪,喃喃自言自語道:
  “運氣怎麽這麽好?居然第一次偷窺就能找到大惡人。”
  忽然間體內菩提心感應到了什麽,輕輕振動起來,他霍然仰首,望向上空的奇怪雲層,喝道:“是誰?”
  雲層上一張淡淡模糊的臉漸漸消失,那張臉頰上表情慈悲莫名,隱有奇怪笑意。

  第十八章 寶傘
  易天行眯著眼看著上方兩千丈高的灰灰雲層,金瞳一閃,追尋著雲層中每一絲細微的變化,奈何那處雲湍如流,卻是絲絲縷縷,不見那張臉頰。
  他知道有某位大能正用無上神通注視著自己,皺皺眉,卻也並怎麽害怕,一月天界之行,他的自信心早已澎湃到了極點。
  這種自信還來自於別的方麵,他一直未曾與人講過,直到後日普陀山一行,才坦露與人知。
  將目光從那仿佛萬年未曾變化過的灰色雲層上收了回來,瞳子裏的金芒漸漸褪去,先前被金棍驟懲撞出數公裏去的小銀鼠終於不再害怕他的眼芒,哧哧作響,化為一道銀流奔回他的身邊。
  小銀鼠的眼角還在不停地滲著淡銀色的液體,不停用細細地上肢抹著自己的眼角,看著十分頹然——易天行知道正在流的淡銀液體是它的本命真元,由有些心痛,不知道那個公主拿的是什麽仙器,竟然能夠將速度如此快的小銀鼠傷了。
  他將小銀鼠從草丘上捧起來,緩緩運起坐禪三昧經,段段經文從他的口中誦出,一字一句飄進小銀鼠的茸茸耳朵裏,小銀鼠漸漸安靜了下來,趴在了他的掌心中。
  再運道訣,正是泰梓兒在人間傳於他,讓他去修複肖勁鬆傷勢的那套道訣,淡淡道息籠住了小銀鼠的全身。
  易天行並不知道這一套道訣在天界究竟有沒有用處,隻是存著姑且一試地想法。料小銀鼠竟似十分受用,緩緩睡去,精神也顯得好了許多。
  他微微一笑,腳在草丘上輕輕一踩。絲絲水氣凝而成雲,迅疾包裹住了他的雙腿,帶著他飛上天空,斜斜掠向遠方。
  崔英帝君的死亡,自然驚動了天界諸仙諸司,隻是他的死亡顯得比較奇怪,而且某位公主暗中傳下話來,此事另有人處理,不需淩霄寶殿相關職司處理,所以對於此次四百多年來天庭唯一地一件命案調查是在暗中進行的。
  縱是如此。一直遊蕩在廣闊天界中的易天行仍然感覺到了一股隱隱的壓力。
  因為暗處,天界組織了一個隊伍。開始四處尋找真凶的下落。應該有些人知道易天行上界了,這個事情並不是很難打探,但同樣是這些人基於不一樣的原因,沒有把真凶的身份泄露出去,而是暗中進行著針對他的剿殺。
  安靜了數百年的天界氣氛顯得凝重了起來,兩千丈高的天界空間裏,時常能夠看見道道流光劃破天空。平添一分緊張。
  那些光線都是高速巡查著地仙將仙兵。
  易天行毫無畏懼,殺死崔英之後,他還記著那位公主說的話,天庭應該準備另外派些人手下界,他想找到這些人……盡數殺了!
  幾天地時間裏,四處有追兵攔截,他根本無法去尋找斬龍台的方位,隻是憑著直覺相信應該在那龐大的宮殿群裏能找到線索。而眼下危機四伏,他隻好暗中潛伏在天界的山林中。淺澤中,草丘底,躲避著天上那些尋找自己行蹤的仙將們。
  他金棍在手。天火未出,便已經暗殺了一名赫赫戰功在外的帝君大人——這個事實讓公主派出搜查他的仙將們暗底裏有些惴惴不安。
  知道他身份地幾個極重要的仙將開始思忖與易天行一派作對的後果,而不知道他身份的仙將們卻開始害怕自己也像崔英一樣被他暗中殺害,所以小心翼翼地在高天飄浮著,離地麵卻不敢太過靠近。
  饒是如此,如此密織的搜索,也是天界數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景像,一些長久孤居仙山的仙人們終於感覺到了空中的不尋常,幾下交流後,才知道天界出了椿命案。
  仙人們結著水鏡,開著寶壺,進行了一次遠距離多人電視會議,終於推斷出,犯了這事兒的,就是前一個月裏四處找仙人打架地年青仙人。
  “那位年青仙人態度和藹,如何能是奪命歹徒?”
  “況且一入天界,當體天道,惜福惜命,又怎會如此暴戾奪人性命?”
  “兄錯矣,那廝四處遊走,與人尋釁,明顯心內暴戾之氣十足。”
  無數聲歎息聲響起,眾仙於自己洞府清修,再管此事。
  天界無比遼闊,諸仙分居各地,對於淩霄寶殿的命令,雖然從無違逆,但淩霄寶殿卻也極少動用他們的力量,畢竟修成仙體,縱使表麵淡然,誰內心裏也都狂傲不二,宣地多了,惹得這些仙人煩了,總是件麻煩事兒。
  但這些仙人也不會給淩霄寶殿造成任何麻煩,天界之中物產豐富,這物產卻並非走獸肥魚之類,而是美酒鮮果,稍施仙訣,仙人自有其供給,不論何種需求,都可隨意化來。這要求少了,自然紛爭也就少了,不存在搶劫之類的事情。
  天界有句俗話說的好:成仙了,還要求啥?
  便安安穩穩地住在仙山妙境之中,體悟大道,或弈或飲,不亦樂乎,飄飄然知今夕何歲,噫籲兮! 
  “這天界啊,就像是按需分配,極大富足的共產主義社會。”易天行趴在草叢裏,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挺無聊的,這些瓜仙人蔑得追求。”
  他說話的對象是那個正在啃著青青草根,不停磨牙的小銀鼠。
  小銀鼠極輕地叫了兩聲。也不知道它聽明白沒有。
  易天行並不指望它能聽懂自己地現代語言,隻是他已經在這半人深的草叢裏呆了小半天了,著實有些無聊,才會想著與小銀鼠聊天。
  在他頭頂上。不時有流光劃過,每一道光,便是一雙監視的眼睛。
  天界不知道動了多少人手,尤其是前幾天,每當雲層毫光黯淡之後,總感覺天上被這些流光畫成了達利的抽像畫兒,讓易天行根本不敢冒頭。
  好在那些仙將們似乎也不敢落到地麵上來細細察看。
  忽然間,正用兩隻細肢揪著青草根跳鋼管舞地小銀鼠忽然靜了下來。
  一隻紅火的鳥喙從草叢中伸了出來,這是一隻在草地裏閑逛的鳥兒,鳥身雪白。身形頗高,與仙鶴相似。卻又不是完全一樣。
  天界禽鳥或許靈性比地球上要足許多,這隻白鳥伸喙去草間瞎玩,不料卻碰著了易天行的鼻尖,易天行微微一驚,趴著動,那白鳥卻也僵立原地。
  一人一鳥傻愣愣地對視著,真正的大眼瞪小眼。
  易天行眼中金瞳一現。運起上清雷訣往那白鳥眼中望去,白鳥輕啾一聲,身子癱軟無力倒了下來,卻險些將看熱鬧的小銀鼠壓著了。
  就是這樣小小的動靜,卻似乎驚動了天上追殺易天行的仙將。
  隻見一道流光由天而降,落在草澤外麵數百米處,那仙將鼻高額寬,看著悍勁十足,壯著膽子拔草前進。看來不過數刻,便會發現易天行的蹤跡。
  易天行趴在地上,微微眯眼。心想自己是藏入地下還是如何做。
  但如果藏進軟軟的草地之下,對方肯定會發現那隻癱軟地白鳥,肯定會招來更多的仙將搜索此地。
  便這般想著,那名仙將無風自動,踏草無痕,便往這邊飛了過來。<
易天行眼中寒色一起,手中召了一個道訣,體內菩提心輕輕微顫,將天火逼成片段壓到了第二指節內。
  那名仙將愈來愈近了。
  嗤!
  一聲極微弱卻極恐怖地聲音響起,一道金芒並著一道天火刀同時殺了出去!
  草澤之中爆出一蓬極弱的光芒,接著血花一濺,卻馬上在空中就被高溫蒸幹。
  一道銀光向遠方遁去,易天行沉著臉從草澤裏鑽了出來,腳下雲起,隨那道鑽進了數百公裏外一處偏僻安靜的山林。
  素青草澤之中,那名仙將已然斃命。
  大大的白鳥終於醒過神來,清鳴一聲,飛向高空見。
  易天行在天界的遊擊戰已經進行到了第四天,在這四天裏,有幾次險險就被大批的天兵天將包圍,卻總在極關鍵的時候,被他找到了豁口,殺了出去。
  他地速度奇快,境界又高,手中金棍又趁手,加上天火已經修煉到三昧真火的神通,用來暗殺突圍,真是無往不利。
  數日間,他已經暗殺了七名仙將。
  非己欲為,實不能避——在人界濫殺屬於欺負弱小,在天界打遊擊戰卻讓他沒有任何心理上的陰影。
  天界諸仙並不知曉此事,但負責追殺他的天兵天將們卻知曉了此人的厲害。或許是因為恐懼而帶來的瀆職,當易天行在水中林中潛伏了兩三天後,天穹之上的搜索漸漸顯得有些鬆散了。
  久而無著,任何辦案警都會顯得懈怠一些,這一點不論是人間還是天界,都是共通的道理。
  滿天淨光耀山林,旁有奇石臥清溪。易天行從清澈的溪水裏冒出頭來,吐了幾口水,很愜意地任由清涼溪水在自己地頭上流淌著,四肢肌膚感受著每一處溪水的按拂,非常舒服。
  追殺他的人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了,易天行準備休養一日之後便去找找斬龍台。如果能將斬龍台毀了,那是最好地結果。在這一層地天界辦完事後,他便要著手往上去,去到雲層之上。去尋找全新的世界,去尋找師公的下落。
  如果在人間,此時應該是暮時,滿天紅雲映山,分外美麗。可惜在天界沒有這樣的景象,易天行站在一株參天大樹之巔,微微眯眼往遠方望去。
  四周已經沒有追殺自己地仙將,反常的安靜讓他感覺有些不妥。
  “吱吱。”銀鼠叫了兩聲,卻沒有什麽焦急神色,反而顯得似乎在猶豫什麽。
  他頭頂一千丈高的天空裏。忽然綻開了一朵小光團,光團其實極暗, 但他神識一動,抬頭便瞧見了,不由警惕起來。
  正準備遁去,那朵小光團卻在他的眼簾裏清晰了起來,原來卻是一柄耀著金光仙氣的傘……小銀鼠安靜地蹲在他的腳下樹枝上,抬頭那著那柄緩緩飄落的寶傘。
  寶傘明顯是向著他飄來的,看來對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行蹤。此時再躲已無必要。
  易天行微微皺眉,做好了下手的準備。
  寶傘在空中一搖一搖,就像地球上地降落傘一樣,傘下有位仙官,隔的太遠,看不清他臉上是什麽麵情。
  隨著輕輕搖晃,那傘在天空中緩緩飄落下來,先是消失,然後驟然出現在離地麵很近地地麵。方向很明確,就是對著在易天行身邊默然無語的小銀鼠。
  寶傘落於樹枝之上,微微毫光大放。刷的一聲。傘收人現,多聞天王冷冷看著易天行:“那日便是你闖天門。”
  “不錯。”易天行雙臂一振,道袍無風而動。
  “請。”
  “請。”
  兩人很幹脆。
  多聞天王手中寶傘乃是天庭奇兵,易天行眸中寒光一盛,金棍倏然出現在手中,朝著對方便砸了過去,金棍化為道道棍影,鋪天蓋地而去,沒給對方留下任何的空間。
  便在棍影將落之時,滿臉慎重的多聞天王啪的一聲,將手中的寶傘打開。
  傘麵如荷葉,猛然張開,傘麵知道是什麽材料做成,竟然猛然放起光芒,一道熾白地光線從傘上猛地照向了易天行!
  易天行隻覺眼中忽然一白,感覺微微刺痛,悶哼一聲,閉上眼睛,金棍倏然變長,在自己身周一公裏的範圍內橫打。
  多聞天王感覺那金棍威勢,不敢硬接,身形一飄,趕緊退出一公裏外一棵大樹之上。
  緊跟著他的,卻還有一道灰影!
  易天行神識鎖住他的身形,早已追了過來,仗著奇快的速度,在多聞天王尚未住腳之時,已是一棒砸下。耀著金光的棒尖帶動著天界裏的空氣,嘶嘶作響,好恐怖!
  多聞天王臉上一陣青白之色,悶哼一聲,強行移體至半空之中,險險躲過這一棒,他看著下方易天行似乎毫為意將棒勢止住,這才知道對方根本沒有用全力,說收便收。
  他猛叱一聲,將手中寶傘脫手而出,直撲易天行。
  寶傘在空中緩緩打開,光耀宇間,一片熾白之光籠罩天界大地,就有如此地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太陽。
  易天行下意識一抬左臂遮住自己雙眼,體內菩提心輕振,將右手藏在身後,手指上燃著淡淡天火苗,準備趁機近身給對方一個火拳。
  不料那寶傘在空中並不急著落下,反而急速旋轉起來,看著十分詭異,傘尖挾風呼呼作響。
  易天行眉尖一挑,左臂單舉金棍,喝道:“長!”
  金棍依言暴懲,棍頭與他的意念同一時間內到達寶傘之麵……狠狠地砸了上去!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多聞天王被慘慘震退數公裏,唇角滲出血絲來。
  而那寶傘不知何物,竟隻是凹陷進去一小塊,沒有被金棍砸碎。
  ——反而寶傘借著這碰撞地巨力,錚錚數聲厲響,一直隱在傘麵裏的傘骨被激的脫體飛出,化為數十柄玄黑無光地利劍向著易天行飛了過來!
  數十柄黑劍在天空中擺成一個圓陣,死死封住了易天行的去路。
  忽然間天界空氣一陣紋動,數十柄黑劍齊刷刷地衝了下來,劍尖耀光,看著十分可怕!
  易天行悶哼一聲,收棍於身旁,而那些約有小臂長短的黑劍群也殺了過來——他揮棍而舞,身周樹枝大動,青葉四飛,好不漂亮。
  金光籠住了他的全身,隻聽得一陣劈劈啪啪的驟雨之聲響起,來襲的小黑劍被盡數擋了出去,竟是一個未漏。
  但那些小黑劍宛若有靈性,不等多聞天王指揮,便在半空之中折而返回,畫了一道圓柔的弧線,仍是朝易天行斬去!
  傘骨為劍,果然牛貝。

  第十九章 燒火棍
  約摸兩千丈高的雲層下,無數的小黑劍密密麻麻,有如螞蝗一般排列成很詭異的陣式,以高淩下,俯衝,挾著破風之聲,往那片金棍之光裏殺去。
  有如暴雨打空甕,咚咚響聲大作,似乎中間毫無停歇。
  黑劍被全數砸碎震飛,但每一塊黝黑無法的碎劍在空中卻迅而化作更加細小的利刃,卷風而回。嗤嗤作響,有如牛毛,看上去攝人心魄,無比恐怖!
  變化成更細小的黑劍飛行的速度更快,終於有幾絲突破了易天行的防守。
  一聲輕響,易天行被一柄約摸手指長短的小黑芒斬在腰上,隻覺道袍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好在他的身體恐怖,沒有受傷,但也被巨大的力量斬的往下一震,支撐他雙腳的大樹根本承受不了這麽強悍的力量,喀啦數聲,斷作數截,露出裏麵的新鮮木茬子來!
  易天行一聲尖叫,右手隱著的天火全數送上了金棍,金棍渾體一亮,急速升溫,棍周的空氣被高溫烘烤著開始緩緩變形。
  噗噗悶聲響起。
  金光再閃。
  無數小黑劍與天火金棍一觸,迅疾被天火貫通,畢竟不是金箍棒此等上古仙器,材質禁住易天行天火高溫……微微一軟,黑劍刃身材料失去靈性,終於潰不成軍,慘慘落在地上。
  而這些有如黑牛毛般的小黑劍灑在地上,仍自不停振動著。擊打著地麵,似乎想要飛起來,但看著更像是在嗡嗡哀鳴。
  易天行麵上仍然毫無表情,看不到一絲激動或是稍許有些跳躍地神情。隻是靜靜地腳尖一點,保持著舉金棍向天的囂張姿式,整個人向著天空豎移數百丈,片刻之內,殺到了多聞天王的身前。
  多聞天聞先前被他一棒震傷,唇角仍然流血止,此時見他奇快無比地殺了過來,冷哼一聲,手中結了個仙訣,集四方之靈氣。沿著已被激出傘骨的傘柄處灌了進去,寶傘渾體上下。仙氣大盛!
  嘩地一聲!
  一柄仙氣流蕩其上的大寶傘猛然在易天行的頭頂上打開!
  傘麵迅即遮住了高處雲層裏透下來的光毫,形成一個巨大的影子,像是怪獸的嘴一般,將易天行吞了進去。
  易天行人在陰影之中,稍一眯眼,正欲踏雲而出,便感覺身周的空氣變得奇怪了起來。
  寶傘輕搖。天界裏的這方空氣也隨之輕搖,一道無形的波動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傳到他地頭頂。
  易天行不及閃避,便感覺身周一暗!
  再聽得嘩的一聲關傘地聲音……易天行身邊一片漆黑,一片安靜!
  高天之上,多聞天王麵色紅潤如飲醇酒,微微搖晃,似乎隨時便會墜下雲頭。
  他雙手耀著淡光,運足了全身仙力,左手握著傘柄。右手捏著傘麵的下緣。
  傘已經收攏,失了傘骨的寶傘看上去更像是一塊破布織的囊袋。
  傘麵裏時有一處突出,就像是怪獸的肢足……直直突出數百丈去。但這寶傘確實是件寶物,傘麵知是什麽仙布,竟然無比柔韌,這樣大的形差竟然也沒有破開。
  長長的突起忽然平伏,然後某一處再突出,如此不停地突著……就像有個小老鼠不停地在裏麵拱。
  寶傘裏收地,是易天行,此時正在裏麵拱的,自然也是他。
  先前寶傘一開,易天行馬上被傘收了進去,隻覺自己身周全是無盡黑暗,不知這傘有什麽神妙,竟能將自己這個大活人關了進去。
  他卻並惶急,悶哼一聲,金瞳一閃,將這巨傘內的構造看的清清楚,手中棍兒挽了個圈,然後驟然變長,直直刺了出去!
  誰知道結果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金棍化作尖刺,誰料竟刺破這傘麵,反而將傘麵撐了起來。
  一片黑暗之中,易天行撓撓腦袋,心想這玩意兒有點兒邪門。
  想了許久,他暴喝一聲,在傘內的空間裏跳了起來,一通金棍橫打,隻聽得傘下一陣亂響,不知打折了多少東西。
  在外麵。
  多聞天王看著自己手上的寶傘不停抖動,似乎隨時便要解體,無比緊張,雙手緊緊握著原處,不停地將仙元灌了進去,妄圖阻住易天行蠻講理的搞法。
  金棍太強,易天行瞎打一通,傘麵雖然還沒有打破,但傘內景青立杆已經被砸成了粉末,傘麵也顯得有些薄,在多聞天王的手中一鼓一鼓,一扭一扭!
  ——看著就像被蟲子蛀空了地老絲瓜一樣可憐。
  “放老子出去,不然我毀了你這寶貝!”易天行的聲音從傘布裏囂張無比地傳了出來。
  一滴汗從多聞天王的額角滴下,卻猶自威脅道:“你若出得來,何必要我放你?” 海 
  便是這句話撩動了易天行地性子,他吐了兩口唾沫在手掌上,體內菩提心一振,將天火全數從手掌上逼了出去,紅火如赤龍,纏著雙手中的金棍蜿蜒而上,看著虯勁蒼然,火舌亂吐,十分詭異。
  他輕哼一聲,舉棍斜劈,卷著三昧真紅的金棍擊打在傘麵之上。
  先前金棍如何擊打,那傘麵仍然能以柔克剛,但此次棍尖一觸傘麵,卻是發出一聲極輕的嗤嗤響聲。一股焦味頓時燃起,多聞天王寶傘之上驟然出現一道大豁口,露出外麵地湛湛天光來。
  易天行一聲歡叫,化形飛出。在半空中一擰腰身,金棍如風而至
  多聞天王見著自己寶物被毀,正自心痛震駭,哪料到對方出手如此之快,如此絕然,悶哼一聲,將自己手中的寶傘像布袋一樣地甩了起來,袋影重重,便有若人間內家功夫裏的布棍之法,柔中帶剛。一刹那間裹住了易天行劈天而至的棍頭。
  嘶啦一聲!布袋纏住棍頭,一股強力在兩件寶物接觸間爆發了出來。空氣中劈劈啪啪一陣令人心悸地脆響,似乎連空氣都快被這股強力震酥了。
  易天行哈哈一笑,右手腕一抖,竟將金棍脫手放開!
  金棍被寶傘布麵纏著,正在受力,忽然另一端被鬆開,迅即彈了起來。本來握在他手掌裏的棍頭,猛然彈起,朝著多聞天王的額頭敲去。
  多聞天王怪叫一聲,雙手一鬆傘布,避著金棍狼狽退後。
  易天行動作卻是如鬼魅一般迅疾,附身而上,雙拳重重地錘上了他的胸膛!
  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吐了出來。
  電光火石間,易天行已經收拳,右手一招從空中撈住棒兒。狠狠打下!
  這幾下鶻起兔落,連綿而至,縱使是四大天王之首的北方多聞亦是無法躲開。他眼中閃過一道金光。一失神間,聽著啪啪數聲!
  金棍狠狠擊打在多聞天王的盔甲之上。他感覺自己四肢關節處似乎在同一時間被萬鈞重擊!
  悶哼一聲,多聞天王慘慘飛速墮下,直震得地麵上一陣搖晃。
  身上的盔甲在刹那間顯出素色本體,禁不住金棍之威,散作無數碎片,灑在他的身旁。
  易天行得利不饒人,尖叫一聲,棍尖驟然變長,在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線條盡處,棍身倏爾變扁,化作寒寒金刀,便要斬上多聞天王脖頸!
  時間仿佛凝結在這一點上。
  站在高空之上的易天行,手中握著那把巨大地難以想像,似乎足以劈開天地的金刀,而刀尖就恰好斬在多聞天王地側頸處……刀尖紋絲不動,但其間夾雜著的寒意,與這巨金刀本身挾著的威勢,仍然讓多聞天王不寒而栗,微微作抖。
  “此人家世囂張,偷入天界便殺了崔英帝君,今日怕是要死在他手上了。”
  多聞天王體內劇痛,鮮血停湧出嘴唇,心中已經絕望,卻發現金刀遲遲沒有斬下。
  易天行微微眯眼,握著刀柄的右手無比穩定,全無一絲顫動,他忽然輕動手指,隻是微微動了一絲,而在幾百丈下的地麵上,金刀麵已經挪開了一尺左右。
  刀麵緩緩移開,露出多聞天王的臉頰和他的脖頸。
  他地脖子上,此時正蹲著一隻銀白色的小老鼠,小老鼠兩隻小小的前肢捂著自己的眼睛,似乎不忍看見什麽,模樣十分可愛。
  先前金刀若真地斬了下去,隻怕這隻銀鼠與多聞天王會同時斃命於此。
  易天行看著腳下遙遠地麵上的一人一鼠,微微皺皺眉,也不再多說什麽,手指一彈,金刀化為一道金光收了回來,變成一枚金戒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撣撣身上灰塵,他微微一笑,便欲離去,看在與小銀鼠一月相處的份上,他饒了多聞天王一命。
  蹲在多聞天王脖子上的小銀鼠放下前肢,微微偏轉腦袋,看了看天上的新主人,吱吱輕輕叫了兩聲。
  多聞天王坐了起來,輕輕將銀鼠擱在左手上,出聲問道:“你要去哪裏?”
  易天行微微側頭,想了想:“我要去須彌山逛逛。”
  “須彌山在上界,天路遙遠。”多聞天王瞳孔微縮,看著高天之上他地右手金戒,問道:“你先前用的,是不是那棒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點點頭。
  多聞天王苦笑道:“原來來的是大聖。卻是大聖地傳人。”他忽然寒聲問道:“你來天界究竟意欲何為?不過數日,你便殺了數名仙將,想大聖當年鬧上天宮,卻也不似你這般噬血。”
  “我那師傅。當年不知將多少天兵天將砸成肉粉,所謂師徒一條……不過噬血二字,我卻是要退還。”易天行霍然轉首,冷冷道:“天庭有人要殺我,難道要我束手待縛?” 
  “你若殺崔英帝君於前,天庭又如何會通緝你?”
  “哼哼……前後因果,又豈是表麵上看見的那般……你呢?難道你也是奉命前來殺我?”
  “我……我隻是擔憂這鼠兒生死。”多聞天王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上乖乖趴著的銀鼠。
  易天行飄在空中,看著地麵上的他,微微皺眉:“天王,你可知曉斬龍台處地秘密?”
  “那是數百年前。將罪仙貶入凡塵的通道。”
  “能告訴我在哪裏嗎?”他笑了一下,沒對這個問題抱太大期望。
  果不出其所然。多聞天王冷冷道:“恕難奉告。”
  多聞天王沉默許久:“冬五為什麽要殺你?”
  “原來是五公主。”易天行微微笑道,發現多聞稱呼公主似乎頗為不敬,也多說,“至於她為什麽要殺我,這裏麵的原因你真要聽?”
  多聞天王想了想,終於忍住了自己天性裏愛打探小道消息的欲望,搖搖頭道:“既然扯上大聖。估計是什麽小事,你最好要告訴我。”
  “五公主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不是人。”
  這個笑話很冷,天上地下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你叫什麽名字?”
  “易天行。”
  “人間即將多事,為何不回人間?”多聞天王問道。
  易天行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後應道:“事有緩急,待我將天界事了了,自然回去,這天界沒甚意思。”
  “若你遇著五公主,煩請你手下留情。”多聞天王說道:“她隻不過是按著玉帝的心意在做事。”
  這位天王看來對於天界皇家並沒有太大好感。但不知怎的,卻似乎有些疼惜五公主。
  易天行想了想,搖搖頭:“再說吧。第一我不見得能打得贏她那邊的人,第二,如果能打得贏,說不定到時候局勢危險,我想留手也沒法再留。”
  多聞天王心想這廝畢竟現在是天庭通緝之人,自己與他說這些已經有些越界了,於是淡然住嘴,一振手臂,將手掌裏安靜坐著的銀鼠扔上天去。
  易天行略感詫異,接過銀鼠。
  “估計這鼠兒知道五公主的什麽事情。”多聞天王皺眉道:“你帶著它吧,希望你能保它安全。”
  “自然。”易天行微笑道:“它知道些你不想知道地事情,跟著你,你或許也會有些不方便。”
  多聞天王狡黠地一笑,點點頭。
  易天行哈哈一笑,攜著銀鼠,灑然而去。
  多聞天王忽然一皺眉,隱約想到對易天行極不利的事情,但旋又想到對方乃是老猴傳人,應該可以輕鬆應對,所以沒有多言,隻是手掌輕輕一拂,將散落身旁地素色盔甲碎片攏入掌中,接著心疼地看了兩眼手中破了個大口子的寶傘,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抹了抹嘴唇,便拖著重傷的肉身往南天門方向蹣跚走去。
  由這一層的天界往上界去,要經過極東方的一條天路。
  易天行卻是往西而去,銀鼠化為銀光跟隨著他,似乎對於他欺騙自己的舊主人感到有些不解。
  道袍飄飄,銀絲連連,一人一鼠在兩千丈雲層下疾速飛馳著,就像是流星耀過天際,一隱一現。
  在天界上麵繞了幾個大彎子,易天行悄無聲息地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離那個西向宮殿群約有一千公裏處,飄落於地,他看了一眼腳下地銀鼠,微一皺眉,不大舍得讓這可愛的小東西再去行險。
  想了想,他默念道訣,輕掐食指午紋,給自己結了個紫薇訣,護住自己那一點心神,再用神識輕撼體內青金相雜的菩提心,借著反震之力,將神識散了出去。
  得菩提心之淨,神識輕縹無息,似乎與四周的環境融為了一體。
  神識鋪灑的範圍很廣,足有數百公裏之遠。
  做完這所有的準備工作,他在地上輕輕一踩,天界空氣裏的濕氣純時被吸攏過來,化為絲絲縷縷的纖細雲流裹住他的雙腿。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不停流轉著地雲團便帶著他的身體,貼著地麵約兩寸高,往西麵那個宏大莊嚴的宮殿群遁去。
  那處宮殿群極為宏大,雖然大體被遮掩在層層雲霧之後,但依然能從高天之上探出地簷上螭吻獸頭,以及內裏隱隱傳出的大量純淨氣息感覺到此間的強大。
  層層霧氣之上,高簷隱現,竟似乎要觸到兩千丈高的天穹奇雲。

  第二十章 摘星樓
  離那片宮殿群約有三百公裏遠,易天行停了下來,盤膝坐下,穩定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掌中的金棍,棍身渾圓,光滑無比,摸上去有一種沉重不可敵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信心十足。
  三年前,在西藏雪峰之上,普賢菩薩親自為他灌頂,築就菩提心,成就菩薩位,那時他的境界便已經超出人間的範疇。更何況準備天界之行,他悶聲悶氣地在省城裏又練了三年,如今看來,苦修果然有效,至少這些天裏,在天界還沒有找到足以威脅自己的人物。
  如今的易天行,應該算是尊小菩薩了,隻是他這菩薩位來的有些古怪,而且肉身實在過於強悍,近戰能力又太強,不可與佛國裏那些小菩薩一概而論——算是一個修行怪胎——就像他那個由道入佛的師傅一樣。
  “如是種種正觀除惱覺……”易天行輕聲念著坐禪三昧經裏的一段經文,體內菩提心漸漸旋轉起來,淡淡的純紅火元絲繞著菩提心旋轉。
  手掌帶著天火擦拭著金棍,高溫的火焰在手掌與金棍接觸之時,嗤嗤啦啦將棍身上染著的血漬汙跡全部燒成青煙,棍身愈亮。
  他擦的很仔細,態度很嚴肅,就像是古代的劍客正在擦拭自己至死方離手的寶劍。
  不知過了多久。
  他忽而抬頭,發現頭頂高處雲層裏的天光漸漸黯淡下來。馬上站起身,拍拍屁股上沾著地景草根,嘀咕了句:“連枯黃草屑都沒有,這天界恁沒勁。”
  天界似乎有某種自我淨化的能力。這能力讓易天行痛心疾首,所以他從空間袋裏取出一片珍藏的薄荷味口香糖,塞進嘴裏嚼著,嚼的吭哧吭哧地,無比解恨。
  借著黯淡天光掩護,仗著三百公裏神識探路,易天行一麵飛近那片宮殿群,一麵小心翼翼地控製著神識的範圍,他必須小心一些,誰也不知道那個玉帝的五女兒手有什麽寶貝。
  此時他的境界還遠遠不如老猴。老猴手握金棍時。金棍本身的神通全被一身驚天動地的功力壓著,所以看上去隻是根很普通的黑色鐵棒。而在易天行的手裏。金棍卻掙著露出自己的光芒,洵爛無比。
  但他並怎麽害怕天界諸仙的法寶,就像北天王地寶傘,破開似乎也挺簡單。之所以會這樣,這全是因為如今他仗以倚身的兩樣神通,一樣乃是金棍,能破天下剛強。一樣乃是天火,能融天下柔弱。
  火龍纏金棍,乃史上最強燒火棍,隻要不遇見那些天界老不死地法寶,想來應該是最強悍的神器。
  地麵上的雲霧撲麵而來。
  一入霧中,須臾便重見清淨世界,那層霧竟隻有薄薄的一層。
  無數幢古式建築猛然在霧層後出現,就仿佛被某種力量推向了易天行的眼。這些建築古色古香,似乎是木質。但卻修的如此宏大,看上去給人的觀感無比壓抑。
  在建築群地正中間,是一片空曠無人的廣場。廣場的北麵,青色的大石塊鋪就了一個高高的天梯,直直伸向建築群裏最宏大的那一幢宮殿正門。
  每一塊石頭約有兩人高,成四方之形,色澤微素,感覺無比厚實。
  這石梯不知是由多少塊青石組成,直上霧氣之中,通向那座宮殿——宮殿下寬上窄,看著便像是座古式高樓。
  那樓上寫著兩個隸字:“摘星。”
  易天行心想,天界根本無星可摘,這招牌可謂狗屁之極,順著樓體往上看去,隻見樓頂已近高雲,極高處隱見長簷,隱隱可聞那處鈴鐺輕響。
  他身形一虛,瞬息間消失在霧層邊上,沿著建築群高速奔馳起來,化作了一道風,不時掠過樣式各異的偏殿。
  這些偏殿至少也有一兩百丈高,要想望向殿頂,便需要仰首,但與正中間那個龐大無比的宮殿比起來,又顯得矮小了許多。
  天光已暗,易天行依著廊柱而行,中間碰見幾個宮女,輕輕鬆鬆地便避開了。老祖宗師傅說的對,天上仙人也分很多種,這些雜役地水準,甚至比起泰琪兒都遠遠不如。
  不知道是不是五公主手下的得力仙將都被派到廣闊的天界緝拿自己,這處綿延數百公裏地宮殿群竟是無比冷清,沒有一個實力強悍一點的仙人。
  很自在地站在摘星樓下當遊客,易天行忽然後悔起來,在廣寒宮裏,忘了問嫦娥嬸嬸,這斬龍台究竟是在何處。
  進了一間偏室,正在睡眠中的一名男性仙吏躲在床上。
  易天行像個鬼魂一樣飄到床邊,手指綻著淡淡的金光,輕輕點向那個男性仙吏的眉間。
  微光從指尖與眉心處閃了起來。
  易天行眼中金瞳一閃,強催上清雷訣,將神識探入對方識海。
  高近雲天的摘星樓下有一個五角小樓,樓簷若蘭花綻開,建築格外清麗。
  樓橋下飄過一個身影,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衝天而起,然後在三層樓處極怪異地一扭,整個人便由極動轉而極靜 飄到了小樓的長廊之中。
  一扇緊閉的木門出現在易天行的眼前,他微微皺眉,知道這天界的檔案室肯定不像六處的大樓那麽好進,而且這裏也沒有一個叫泰梓兒地姑娘給自己留後門。
  金瞳一閃。一道金紅光線從他的眼瞳裏從左至右推過,刹那間,便將這木門上的禁製看的一清二楚,禁製地仙訣雖然繁複。卻也攔不住易天行的神通。
  隻是此時“夜”深人靜,如果觸碰了禁製,驚動了其它人,可就不好了,蠻力是不可以選擇的手段。
  如果是慣偷,肯定會說:“當門被封死了的時候,請走窗戶。”
  易天行飄到窗戶前,發現窗戶也是被某種仙訣禁製住了。
  他嗬嗬一笑,自言自語道:“當窗戶被封死了的時候,讓自己開扇窗戶。”
  右手輕輕一搖。金戒頓時變作了一把金刀,刀鋒在青石牆壁上畫下。就像是在切豆腐一樣順利,甚至連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切了個洞,易天行鑽身而入,看著滿屋的卷冊,微微皺了皺眉,右手平舉,淡淡氣息吐了出去。
  一冊書卷無風自動。似乎能夠隨著來看的人的心意,緩緩從書櫃上飛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掌上。
  左手捧書,右手握刀,易天行十分謹慎,書頁如同被風吹過一般翻滾著,他卻將上麵的內容牢牢記了下來。
  他越看越是臉色不豫,怒意漸漸充滿了他地眼瞳,低聲歎息道:“怎麽這麽賤呢?”
  書上麵記載的是天庭這些年來派往人界地人員。以及他們在下界做了些什麽。
  包括最初傳昆侖門人仙訣,後又斬殺上三天首任祖師,還記錄著人類修士在他們的指揮之下。是如何在中國的大小寺廟裏狙殺著須彌山的羅漢轉世肉身。
  字跡是很漂亮的隸書,語氣是很淡漠的春片筆法。
  “初始四千八百四十二年,崔英帝君下界,斬長眉羅漢;初始四千九百一十二年,蔣雄帝君下界,斬持經羅漢……”
  一字一語,絕無絲毫傾向,隻是平實記述。
  但易天行卻是眉尖漸皺,心頭憤火不安——天庭帝君下界,隻為淨土與須彌山之爭,卻不知害了多少人類的修士與凡人性命——而在這小冊子上,對於這些死去修士地姓名,竟然一字未提!
  一想到臥牛山上陳三星兩位老爺子,修成人間最強道力,卻因為天界一紙令,便赴省城文殊院,事後黯然二十餘年,誰知天庭竟對這些事情似乎毫不在意。此等冷漠,叫易天行好生不爽!
  全是因為淨土須彌山之爭,這關天庭有個屁的鳥事!這天庭的掌權者,咋就這麽賤哩?
  離開五角小樓,菩提心便是一振,五識皆明,氣息全隱。他站在龐大的宮殿群裏,淡淡的陰影遮住他的身形,不虞被人發現。
  抬頭望向那個高聳近天的摘星樓,他微微皺眉,感覺裏麵似乎有什麽事情正需要自己去做——直覺這種事情向來不是巧合,易天行霍然抬首,雙目寒光大盛,往天望去。
  隻見天上雲層微微一流動,馬上恢複平靜,看不出有誰來過的痕跡。
  他眯眼看著雲層,一絲譏諷的笑容浮上唇角,心裏想著:“您老玩這招不膩味嗎?”
  呸地一聲,他將嘴裏已經嚼成渣子的口香糖吐到地上,粘粘的一坨白色軟物看著十分惡心,與這宮殿純淨宏美地景像大不相襯。
  然後他很粗魯地對著天上兩千丈高處的雲層比一個中指。
  接著身形一淡,如同一陣風般吹過摘星樓前那片空曠的青石廣場,灌入樓中。
  摘星樓無星可摘,摘星樓沒有樓梯。
  這是易天行先後發現的兩個狗屁事實,抬頭看著樓內直通天穹的那個大天井,天井旁全是些小房間,一層接一層地往上堆著,知道堆了多少層。
  樓內空間極大,層樓又多,高層的房間看著就像米粒一般大小,整個建築顯得特別陰森,就像是一個大大的白蟻巢穴。
  不知道為什麽。摘星樓裏與外麵地宮殿群一樣,除了些沒什麽神通的下階仙吏宮女外,再也沒有強大的氣息波動傳出。
  似乎是一片安全地帶。
  易天行站在那個大大的天井下,仰頭望去。差點兒把腦袋望掉了,才看見天井地盡頭,那處是不停湍急流動著的雲層。
  他扭了扭脖子,安靜了下來,知道想了些什麽,腳掌輕輕蹬地,身子便破空飛起,一陣空氣的波動輕輕吹拂著摘星樓裏的樓層,而他的人已經飛到了頂端。
  輕輕落在頂樓處,環顧四周。沒有一人。
  隻有頭頂伸手可觸的雲層,那雲層不停流動著。表麵上看著卻十分平靜,想來裏麵深處一定是非常凶險。
  如此厚厚的雲層懸在他的頭頂,讓他感覺有些異樣,緩緩收回眼光,望向腳下——腳下天界潔淨無比的土地顯得十分遙遠,一些古樹奇山,都變成了視野裏的小點。
  易天行忽然說道:“你喊我進來。總得告訴我,接下來去哪兒吧?”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卻抬頭望著那片雲層,似乎知道可以從那裏找到答案。
  沒有人回答他,隻是一片寂靜。
  他挑挑眉梢,聳聳肩:“既然裝啞巴,那我從南天門下界去了,拜拜了您咧。”
  雖然不明白他是在和誰說話,但這小子要脅人向來是幹脆地狠。咧字一出口,他便一轉身,往深深的天井裏蹦了下去!
  就像一塊石頭一樣。不停地加速,眼看著便要觸到地麵了,嗅著迎麵撲來地勁風,易天行一點也不緊張,這招跳台他在人間玩過很多次,現在再也不會砸出大坑來。
  離地麵還有四米左右,他捏了個道家合離訣,強行將自己的身體正了過來,雙腳向上,輕輕一振菩提心,正欲一道天火噴出,卻發現自己靈台深處……緩緩被一絲精神波動輕輕觸了一下。
  確實是一絲,比頭發絲還要紅還要輕柔的精神力量,與他的靈識微微觸碰。
  這絲精神力量絕對談上強大,甚至可以說十分弱小,可是出現的時機卻非常不巧!
  ——當那絲精神力與他的靈識相觸時,正是他舍了道訣,開始振動菩提心的時候,便是在那幾萬分之一秒地刹那時光裏,景色夾金的菩提心正有懲勢,便被那絲精神力輕輕一拂。
  就像是汽車的引擎剛剛發動,卻被人在尾氣管裏塞了坨泥巴。
  出手的人的時機掌握的太絕妙了,已入化境!
  易天行悶哼一聲,強行提升菩提心,收回正逼至膝蓋處的天火,頓時將那絲精神力燒的一幹二淨。
  但這樣一來,他的下墜卻沒了天火反推,也來不及結起雲絲,隻好……生生地跺在了石板地!
  這摘星樓有兩千丈高,無比恐怖地高度,自然帶來了此時易天行無比恐怖的速度!此時再無緩衝,他雙腳著地,悶哼一聲,感覺腳下傳來奇大無比的反震力。
  他地脛骨在這刹那間似乎猛然又被強化了,在腿內耀著金光。
  一道巨大的轟鳴聲,在摘星樓的天井底響了起來,直震的兩旁木欄碎作幾截。勁氣餘波在樓內直蕩而上,直到摘星樓的一半高度時,才消止了下來。
  地麵上空無一人,易天行著地處被硬生生踩出了一個黑洞,洞中幽深無比,不知其底。
  一聲低沉的吼聲在黑暗中緩緩響起,吼聲中帶著無比驕傲和尊嚴,吼聲極為低沉,與黑暗的環境一道織成了很詭異的氛圍。
  吼聲連綿不絕,嗡嗡作響,接著又是一聲吼聲響起,這吼聲聽著卻無比邪惡,無比寒冷。
  一道金色的氣息驅趕走了黑暗,耀亮了易天行四周的環境。
  挾著無比的高溫,那道金色氣息直接噴到了易天行的身上!
  在氣息及體前一刻,易天行隻來得及將懷中的空間袋塞進了嘴裏,然後便感覺自己渾身上下被罩在了無比強悍、無比熾熱、無比純淨的狂戾氣息之中!
  是龍息!
  麵對著暴戾的金黃色的龍息,易天行反應的很快,猛地舉起右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似乎很滿意蕾蕾給自己剃的發型。
  高溫的龍息對他構成什麽傷害,就連他身上的道袍都沒有被燒爛,反而讓他覺得很舒適,所以他準備進行一下龍息浴。
  但此地乃險境,他馬上醒過神來,止住了自己無時無刻在往外冒的古怪念頭,輕輕撫摸鬢角的右手放了下來。
  在放下來的途中,一根金棍突兀出現在他的手掌裏,無風而落,碰的一聲,惡狠狠地敲在金黃色龍息後麵的黑暗中。
  似乎是敲到了一個很堅硬的物體。
  一聲極哀怨的龍吟響起來,黑暗之中光芒大作。
  在易天行的身前,一條金黃色的巨龍正盤旋在空中,龍頭離他很近,可以清晰地看到龍須和那張比自己身體還要大些的巨嘴。
  還有龍頭上那根角,已經被打斷了,正在流著血。
  另一方,又是一聲極憤怒的龍吟響起,那是一條黑龍,渾身上下散發著寒光,嘴裏噴出的龍息瞬息間將空中的水分凝結成冰晶,叮叮叮叮落在地板上。
  一金一黑兩條巨龍,在地下的空間裏盤旋著,龍爪猙獰,龍頭威嚴,渾身的龍鱗閃閃發光,看上去無比威勢。
  在兩條龍的下方,是一方小池,池中沒有水,卻充斥著高速旋轉的氣流,氣流裏黃白之色夾雜。
  在池旁,站著一位衣著華貴的美麗女子。
  這是一幅極具視覺衝擊力的畫麵,咆哮的兩條巨龍在夜空中停翻騰,巨龍之下,一個看上去十分柔弱的麗人俏然而立。

  第二十一章 五公主
  飛龍在天,暗室氣蕩。
  這是易天行第一次看見龍這種生物,但他並不顯得慌張或是興奮,隻是靜靜站在那個水池外五丈遠處,雙手輕握,長揖及地,對著池畔麗人十分恭謹道:“拜見五公主。”
  黑暗地室中驟然響起一聲極狂戾的龍吟,聲音裏夾雜著很邪惡的感覺——一道龐大的力量破空飛來,正是那條黑龍,龍首狂張,一道夾著冰屑的龍息,向著易天行鋪天蓋地罩了過來!
  此時易天行雙手合攏,正在向著那個麗人行禮,麵色平靜,發絲不亂,一道金光自手指間閃過,金棍交由左手。
  朝龍吟處橫打!
  本來他在行禮,眼光都沒有變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卻倏忽間出了手。
  誰也想到他的出手是這樣的自然,是這樣的狠絕!
  啪的一聲巨響,金棍狠狠地砸在那條黑龍的身子上!
  隻聽得悶哼響起,黑龍身上鱗片被這棍打的四處橫飛,濺到四周的室壁上,鐺鐺作響,就像槍關槍的子彈擊入了硬石之中,由此可見這龍鱗是多麽堅硬。
  饒是如此,黑龍仍然被這毫無預兆的一棍敲的受傷不輕,怒嚎著,扭著龍身,滴著泛著寒腥味的龍血,像閃電一樣縮了回去。在那麗人的頭頂處不停怒嚎痛吟著!
  龍乃驕傲地生物,驟遇強者,卻仍然不甘心失敗,不過片刻之後。於麗人頭頂盤旋的兩條巨龍,同時有如離弦之箭般猛地飛了過來,在空中畫出一道恐怖的殘影,挾著無比巨大的力量,直衝易天行地頭顱!
  易天行悶哼一聲,右手金芒一懲,棍尖驟然變細變長,化為一道光影,猛地插進了那條金龍猛張欲噬的嘴裏!龍血狂噴!
  他左手平舉,一道淡淡金光構成掌形的大手印。在黑暗之中青空而生,狠狠拍在黑龍虯顱之上!
  嗡的一聲輕響。黑龍似乎被這一掌拍暈了,龍嘴一張,一道龍息噴出,龍身卻搖搖晃晃地被拍了回去。而那道邪寒的龍息也在同時籠住了易天行的全身,在刹那間將他封在了一個耀著黑光的極寒冰塊裏,看著十分詭異。
  看著冰塊裏無法動彈的易天行,站在金龍之下的麗人眉梢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準備出手。
  輕輕的碎裂聲響起。
  那塊黑冰被易天行地蠻力震成了無數塊小冰塊,咣咣響著砸在地上。
  他很輕易地從這邪寒龍息中脫身,眼中光芒暴懲,喝道:“大!”隨著這簡單的一個字,插在金龍嘴裏地金棍猛然變大變長,頓時將那條龍撐成了一個可笑至極的大直筒子。
  池旁麗人眉梢一寒,雙手在袖中知使了什麽法寶,一道氣息纏上了正在變大的金棍,竟生生止住了金棍的變大之勢!
  易天行斷然想到對方會有這手。略一思琢,便明白了金棍受自己控製,但變形卻可以被足夠強大的意念力壓製。隻是金棍認主。如果對方有如此強大的意念力,那一定是天界老死的水平,很明顯,麵前這位五公主地境界沒有到這一步,那她在袖中一定有著什麽樣的法寶。
  易天行最瞧不起使用法寶的仙人,一向以為那是外物,如果自身境界足夠,法寶又能有什麽用?
  兩股強大的精神力,在密室裏對抗著,金龍嘴中插著根金棍,龍血橫流,看著十分淒慘,奈何五公主境界隻能勉強保著它一條性命,卻無法阻止金棍在它的嘴中肆虐。
  巨龍慘吟連連,麗人眉頭微蹙,清袖微動。
  眼看著對方已經支持不住,可能會使用最厲害的那招,易天行卻是微微一笑,鋥地一聲收回金棍,接著舉手拍掉身上的冰渣子,對著那麗人又行了一禮,唇角含笑,瞳色如秋水,靜靜盯著那麗人籠在袖中的手:“五公主……準備出手?”
  硬拚境界,是最後的選擇,易天行不想打這種占了太大便宜地仗。
  脫困而出的金龍流著血涎,與猶自昏沉的黑龍會在一處,低聲哀鳴,不停顫飛著。
  五公主緩緩將自己秀氣地玉手自華袖中取出,指若蔥管,十處淡朱點綴其尖,分外美麗。
  手中並沒有什麽氣息懾人的法寶,想來是默認了易天行的威脅。
  沉默不過彈指間,她柔唇輕啟,淡淡問道:“摘星樓乃此天界樞核所在,你乃天庭通緝之人,竟然膽大包天,闖入此處,倒也頗為豪氣。”
  她說的很清淡,似乎並不怎麽將易天行的潛入放在心上,而先前又空出手,表示自己無敵意,兩廂比較,顯得有些怪異。
  易天行麵無表情,清聲說道:“摘星樓中空無一人,既然無人嗬止,我自然要進來參觀一二,隻是料不到竟然誤打誤撞,發現了公主還有……”他掃了一眼那個黃白仙氣混流的小池子,眉頭微皺,………可能的斬龍台。”
  “嗬嗬嗬嗬……”五公主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笑聲裏卻有幾絲抑之不住的恨意,“請自入便是賊,你果然改了賊性子。”
  “聽這意思,我前世與公主還認識?”易天行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我對前世沒有什麽記憶了,也算重新做人,公主不必多講。隻是好奇。公主為什麽對我如此恨之入骨?”
  “你如何知曉此地?”五公主長眉如娥,眸中一片晶潤。
  易天行皺皺眉:“有人喚我進來,我便進來了。”他看看四周黑暗的石壁,忽然問道:“公主。這摘星樓中地仙將往何處去了?即便是在天界撒網逮我,也不麽於在如此重要之地,一個強人也留下。 
  五公主淡淡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在有智慧的人看來,是很無趣地弱智想法,而我……一向以為你是有小智慧的,所以想到你會自己跑到最危險的地方來。”
  她自然沒有把所有話說明,天界萬千仙將仙兵,雖然確實有許多在各處捉拿易天行。但之所以今天摘星樓竟然一個強者也沒有,那完全是因為她先前已經開啟了斬龍台。而這在天界本來就是犯禁之事,所以事先她便通過淩霄寶殿將那些天界仙將中的最強者,召喚至了更高一層的空間裏。
  另有一些她得力的手下,卻因為西方淨土的某件秘事離開了——想到此處,五公主忽然瞳中寒光一現,冷冷道:“你先前說,有人讓你進來?那人是誰?”
  易天行抬頭。看了一眼極高處那個發著黯淡光芒的小洞口,笑著說道:“管她是誰,反正我挺聽她的話的。”
  五公主心中生起一聲歎息,暗自猜忖著,之所以摘星樓今日會出現這種無兵防守地情況,全是因為西方淨土那邊某位大能的要求。
  若易天行口中說地“他”,與自己想的是一個人,那此事便會顯得異常複雜,而那人究竟想些什麽。更值得深思。
  易天行見她沉默,咳了一聲,說道:“五公主。煩請讓開一些。”
  五公主眼中忽然一柔,流光漸媚,輕聲道:“幫你進來那位大能,可是淨土阿羅漢?”
  “不知道她是誰?我也不管她是誰。”易天行笑了笑,輕步走上前去,片刻間便來到那個氣霧池子的周邊。
  一金一黑兩條巨龍見他靠近,不由低聲咆哮起來,作勢欲飛。
  如蘭花漸綻,五公主將自己雙手輕輕擱於身前,淡淡散指,兩條巨龍頓時安靜下來。
  “你不知道那人是誰,你便貿然闖進摘星樓,便不怕這是個埋伏嗎?”五公主嫣然一笑,動人心魄。
  “不怕。”易天行蠻不在乎回答道:“師傅說過,俺在天上有親戚,估計是俺哪家親戚幫忙吧,不然俺哪有這麽大膽子,在這一層天界裏衝來衝去的。”
  五公主眉眼一轉,輕聲細語道:“你在天界向來藉藉無名,哪裏來的親戚。”
  “那可不一定,師傅總不可能騙我。”易天行微笑看著她,“另外,公主你用嚐試惑心術了,這招好象沒什麽作用。”
  五公主冷哼一聲,說道:“你剛才讓我讓開一些,你想做什麽?”
  “噢,看來這不起眼的小池子就是斬龍台,你要派人下凡去找我親戚朋友的,我當然得把它毀了。”易天行說地輕描淡寫,“公主生的貌美如花,呆會兒一不注意,石塊飛濺,損了公主的玉顏,不說我擔不擔得起,隻是愛美之人,也不舍得。”
  五公主乃城府極深之人,也被他目中無人的態度激得火起,寒聲道:“我不理你背後有何人物,但你過在人間修行數年,便想橫行天界,在天庭裏殺人謀命,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是狂妄,實在是這一層天界沒碰見什麽厲害的。”易天行撓撓頭。
  “似你這般行事,縱使有人在暗處庇佑你,你終是逃不過天罰。”
  “何為天罰?”易天行冷冷道:“你是天庭與淨土交好那派的代言人,那些事情你應該比我清楚,你可見過誰被天罰?你瞞著天界眾仙,暗自遣下帝君仙將,私往人界殺人,擾亂三界秩序,可有誰來罰你?”
  五公主微笑道:“確實無人罰我,這豈不是說明我做的事情都是正確地?”
  易天行雙眼一寒:“無恥之尤。”
  一抹霜意塗上五公主秀眉。她緩緩道:“很多在你看來是錯誤的事情,或許對於三界地秩序穩定,對於億萬生靈來說,才是正確的。你從來隻看到事物地表麵,而看不到事情地真相。”
  “世上從來就沒有真相。”易天行說了一句哲學教授喜歡說的話。
  “如果你不是來找尋真相,你為什麽會上天界?”
  “我上天的目的很簡單,我想活的舒服一些,不想被你們這些天上的家夥成天來煩。”
  “既然如此……”
  五公主眼波流轉,輕柔道:“不如,你就在天界留著,我祈父皇予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見易天行想開口,輕揮玉手止住,續道:“自然。你的親朋好友,也會接到天上來。試想想,長生不老,有多少歲月可以慢慢體味,豈是很好?隻要你不再夾雜到須彌山之事中,一切都好商量。”
  易天行想了想,然後笑了起來:“或許你是一個成功的領導者,但很可惜。你不是一個優秀地說客。”
  “怎麽講?”五公主眉頭微蹙。
  “我並想管須彌山和淨土之間的事情。”易天行正色道:“我是一個得過且過地小人,佛祖不見了,關我鳥事。”
  五公主微微頜首而笑,表示讚許。
  “但……”易天行話頭一轉,冷冷道:“我是一個很在乎自己生活的人。葉相僧是我的兄弟,老猴是我師傅,如果僅僅是為了心中正義,或許我會為了普賢菩薩之死而悲而怒,卻不見得有勇氣來到這個虛無飄渺的天界。可是。葉相和師傅已經不再是我頭腦中虛擬的人物,已經成為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甚至可以說。他們本身就是我的生活中地一麵。”
  “我在乎自己的生活,在乎自己要過舒心的生活。”他微微一笑,笑容裏浮出一絲決然,“可是我的生活,一部分被關著,所以我要想法子救他。一部分被淨王和你們天庭追殺著,所以我要想法子護他。你說說,除了與你們為敵,我還有什麽選擇?”
  黑暗的密室中沉默許久。
  “我已遣下數將往人間辦事。”五公主輕聲說道,沒有一絲威脅的意味,卻讓易天行感覺到很大的壓力,“如果你執意胡來,人間會有許多人,因為你的狂妄而付出生命的代價。”
  “你很糊塗。”易天行冷冷地、毫不客氣地批駁著這個天潢貴胄的麗人,“以前下界的帝君,也隻敢傳人類修士仙訣,借上三天之手去撲殺須彌山羅漢,也隻敢去歸元寺對我師傅進行小小地騷擾。我明白你們的想法,隻是想確認一下,我的師傅是不是在歸元寺後圓,是不是沒有出來。”
  “很明顯,你們在害怕,你們在恐懼,你們在心憂萬一我的師傅脫困而出,這天庭又將再遭劫難。”易天行盯著她的雙眼,“就是因為你們持續百年的小心翼翼的試探,才讓我清楚地判斷出你手中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對付老猴,所以,不管你派多少人下界,仍然進不了省城,奈何不了我這一家人!”
  信心十足的話語在密室中回蕩著,兩條金黑巨龍有些不安地扭動著脖頸,輕輕開合著龍爪。
  “哈哈哈哈……”五公主清聲笑了起來,“天界之強大,又豈是你能想像?莫非你認為一個猴子,就能護住天底下的所有人?”
  “護不了。”易天行挑挑眉毛笑了,“隻求護住在省城裏的那些人就成。”
  “那其它的人呢?”五公主冷冷道:“昆侖派的那些人類修士,人間京城裏的那些凡夫俗子,隻要背叛了天庭的人,都將會受到天界的懲罰,而你……隻要你答應不再插手此事,我便可以喚回下界的仙將。如果因為你的頑固化,而造成了那些凡人的死亡,心裏能安?”
  “能。”易天行冷冷地打斷她的說話,“但我是那些酸儒,我不會因此自責,我更不會因此就認為我才是殺害他們的凶手。”
  他冷冷地盯著五公主的眼睛,“我隻會把這些帳全部記在某些人的身上,然後用我的牙,將那些人一口一口地生生咬死,咬斷她的脖子。”……他的眼睛滑向五公主白皙的脖頸處……“露出裏麵血糊糊的氣管!然後我用勁兒咬著,把你喉嚨裏的那些腔腸拖出來!在這幹淨的令人煩悶的天界上四處遊行,用你的血去寫一篇布滿天界土地的大中堂!”
  欲噬恐怖的神情,讓易天行的五官十分可怕,微眯的雙眼裏寒光大作。
  五公主被他這可怕的眼光盯著,下意識裏捂著自己的咽喉,怒道:“你以為你有這樣的能力?”
  易天行用右手在自己臉上一抹,便把剛才那恐怖的表情給抹青了,笑嘻嘻說:“五年前,我還在和人間的小混混兒鬥氣,前些天,我已經一棍戳破了天界帝君的菊花,或許我現在沒有與天庭抗衡的能力,但說不定五年之後,我就有了。”
  “不要太高估自己。”
  “不是高估,我隻是按照曆史的螺旋上升規律判斷的……”易天行按馬哲原理回答道:“我師傅能鬧次天宮,看這架式,我將來恐怕也得鬧一次,而且還得鬧得更凶才符合規律。”
  五公主怒極反笑:“在你能鬧之前,當心自己小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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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死啊。”易天行愁眉不展,“現在才回憶起,當初在歸元寺後圓和師傅的一番對話,當時我還怕得罪了吉祥天的小公子,師傅就說了,打不贏就跑,反正也沒人能打得死你。”
  他雙眼炯炯有神:“生就了一個打不死的肉身,你說我有什麽法子呢?”
  聽見他說到吉祥天的小公子,五公主臉出現一絲莫名的表情,轉而譏誚道:“你以為你能和猴子相提並論?不要忘了,昆侖的人類修士都可以用仙劍斬傷你。”
  這說的,自然是當年在省城東邊沙場中,易天行與陳三星梁四牛伏擊清靜天二長老的事情。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公主要學會用運動的眼光來看待事物。”
  論起鬥嘴,這位五公主似乎真不是易天行的對手,他也懶怠再在言語上欺負對方,道:“五公主請稍讓一下,待我將這斬龍台砸了,再與你親切交談。”
  五公主冷冷道:“我若不讓開,莫非你還敢殺了我不成?”
  易天行一怔,然後憨憨一笑,說了一句讓五公主異常吃驚的話——“殺你還需要更多的理由嗎?”
  易天行忽然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來了什麽,驚道:“身處險地,為啥我還要和你這個大惡人費這多話?”
  接著他用行動做出了解釋。
  佛偈在密室之中緩緩響起,他滿臉肅然,嘴唇卻沒有動,不知道這聲音是如何發出的,隨著佛偈在密室中的遊蕩,一股純然莫名的氣息漸漸升起。
  氣息包圍之中,他雙瞳中金色一閃,一個純紅的圓形火團出現在他的手掌心上,緩緩離開掌麵,像著五公主和那兩條巨龍飄去。
  飄的很緩慢,火團似乎沒有什麽溫度。
  但場間能明顯感覺到這團火裏所蘊含著的能量。
  易天行一席長談,便隻是為了強振菩提心,將自己體內的天火全然提了出來,然後以無上經文的隔阻,生生將這些天火壓縮成了一個小火球。
  如此小的體積,卻容納了他體內大部分的火元,一旦爆炸,將會是何等樣的威勢?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最猛的!
  ——這是易天行的戰鬥方式。

  第二十二章 華氏911
  易天行與猴子一樣,雖然是最正宗的門派出身,走的卻都不是正宗修行路子,一己肉身便自成天地,體內真元源源絕,似乎沒有被用光的那一刻。
  但實際上,在同的境界層次時,他所能使用的神通,仍然有一定的上限,就像那根金棍,可以無限輕,卻不能無限重,有一個上限在那裏。
  此時往斬龍台氣池飄過去的小火球,顏色是那種很鮮的純火,表麵光滑,隱有火絲遊動,看著就像美麗的飾物,奇巧的玩意兒,感覺不到什麽厲害。
  但實際上已經容納了易天行體內大半的火元,蘊含著極為強大的能量。
  五公主眉梢一挑,細長的手指輕輕彈著袖中飄出的一件法寶,每當指頭彈在上麵時,便會發出咚咚的清脆響聲,隨著響聲,先前被易天行整治的淒慘的黑金二龍開始掙紮著、咆哮著、在空中狂舞了起來,帶動著密室裏的空氣一片激蕩。
  火球緩緩地飄了過去,易天行麵色平靜,神識全數放在控製之上。
  在五公主的細長手指上輕輕脆響的法寶,是一金色的小三弦界,琴弦泛著幽光,琴台卻是金光閃閃。這三弦古琴極小,恰恰在她的手掌之中。
  仙琴每一脆響,在她上空飛舞的兩條巨龍便是神威一振,而遍布龍身的龍鱗卻漸漸淡了下來,露出裏麵渾然仙氣的龍身!
  在她上方飛舞地兩條龍。受仙琴之聲所召,猛然一昂龍首,噴出兩道內裏隱含仙塵的龍息,一道龍息極冷極寒。一道龍息極熾極烈,猛地噴向了正緩緩飄來的小小天火球!
  若這兩道龍息是噴向易天行的,那肯定是一點作用也沒有,因為他地肉身太過強悍。
  而此時,仙琴的清脆響聲,通過他的耳朵傳入他的體內,讓他的心髒無來由地隨著琴聲猛地一跳,心神略有煥散,那粒小小天火球,在空中也漸漸顫抖了起來。
  這柄仙界顯然是凡物。先前二人談話半晌,易天行借此灌注天火於小球之中。而五公主也借此將仙識盡數度入仙琴之中。
  一旦交手,各不留情。
  龍息一觸天火球,很奇異地沒有發生爆炸,而像是形成一道漩渦狀的氣流,很溫柔地將天火球托在了半空之中,柔軟有如情人的手,撫摸著火球。安撫著。
  見著天火球沒有爆炸,五公主的娥眉漸舒,一直有些緊張的表情緩和了下來。
  此時的密室裏,是很詭異地景象,兩條巨龍龍息如訴,停往外噴著,在龍息的正中央,小小地天火球正慢慢地旋轉,保持著一種很微妙的平衡——若這龍息的氣漩稍有輕微移動。那蘊含著易天行大部分火元壓縮而成的天火球,便會爆出驚人的威力!
  有如雙龍吐珠,那珠子乃是火珠。恐怖的,隨時可能爆炸的火珠。
  另一方,易天行此時正閉著雙眼,臉上表情一片平靜,似乎被五公主地仙界聲所感染了,晉入一種安樂無求的境界,實際上卻是在心中運起行者法門,與仙琴之力對抗著。
  而五公主操控仙琴,很明顯也是耗去了她的絕大部分神思,無暇他顧。
  所以此時的密室之中,看似安靜,實際上卻是危險至極。若五公主能多出一分神思,便可以趁著易天行失神之際,另作打算。而易天行若仍留有餘力,便可以以神識遙控天火焚城。
  而最險的,仍然是在雙龍與火珠之間,不論哪一方麵的力量稍有差池,便隻會落個毀滅的結果。
  一片安靜,易天行眉頭輕皺。
  一滴汗珠從五公主的額上滴了下來。
  “講和?”五公主輕輕皺眉,感覺到龍息輕托著的天火球威力太過巨大,一旦爆炸,斬龍台定將保。
  正在此時,密室裏傳來一聲當地脆響。
  先前易天行一棍打退黑龍,堅硬的龍鱗鑽進了密室的石壁之中,而此時在易天行與五公主地神識對抗中,密室石壁漸酥,龍鱗片終於落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清響。
  便是這聲清響,五公主略略一驚。
  易天行抓住了這個機會!佛法治心,他的心神絕對比道家仙人要穩定!
  “自性蓮花法性身,右手說法左持蓮。化身遍滿千萬境,天衣寶飾妙莊嚴。”
  他盤膝坐於半空之中,五年未曾用過的蓮花童子手印重現!道道精妙微光籠罩他的全身,身下若有金蓮綻開,無上佛息集於身後,化為隱隱光圈。
  光圈照耀裏,他眼中金瞳異光一閃!瞬息間擺脫了仙琴界聲的束縛。
  密室裏金光一閃!一道殺氣隨著一枝金棍一往直前地刺了過去! 
  噗哧一聲輕響,非常輕,非常地溫柔。
  五公主滿臉驚愕,隱有一絲悲傷,眼神裏滿是不可思議和駭然,緩緩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胸前。
  在她的胸前,一枝比手指還要細的金刺,正穿過了她手中的仙琴幽弦,狠狠地紮進胸脯之中,鮮血緩緩地流了下來!
  五公主抬起頭來,看著在身前十幾丈外飄浮著的易天行,輕輕搖了搖頭。唇角滲出一絲鮮血,眼中是百思不得其解地眼神。
  她從開始到現在,都認為易天行隻是來毀斬龍台,斷然想不到。對方……竟然敢真的殺自己!
  她自認很了解易天行的性格,而自己生為天之嬌女,在天庭裏地位如此尊貴,對方怎麽敢殺自己?難道他就不怕天庭的可怕報複?
  正因為想不到,所以當金刺刺入她地身體的時候,她才會顯得那樣的愕然和驚恐。
  五公主不該拿易天行在人間的家人朋友來要脅他——這是易天行的逆鱗,誰也觸碰不得,即便是你是天之嬌女,玉帝的女兒!
  鮮血緩緩從她的胸膛裏流了出來,沿著那根細細的金刺向下滴著。
  飛翔於她頭底的兩條巨龍火嚎著。扭動著龍首。
  五公主淡唇微抖,無聲問道:“為什麽?”
  她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掌控凡人的生死,而根本不會想到,在事件平緩發展地途中,死亡卻降臨到了自己的身上,這個認識讓她身體發寒,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鋥地一聲脆響,金芒疾收而回。易天行冷冷地看著那個胸前一灘血漬的麗人,麵無表情。
  一團淡淡雲霧開始在他的腳下聚集。
  五主公咯了兩聲,鮮血從她的唇裏濺了出來,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寒冽,本來正在不停顫抖的手指輕輕按上仙琴幽弦。
  琴聲大亂!
  龍息隨之大亂,本來在暴戾龍息間扭動的天火小球,猛然懲了開來!
  一股極高溫極可怕地力量,充斥著密室之中。
  易天行知道五公主是想與自己同歸於盡,卻沒有什麽表情。將雙腳在地上一跺,腿上雲團驟然一散,一股強大的反推力。瞬息間,將他拋往高空,遙遙向著那個小小的洞口飛去。
  仙琴肅殺之音追殺而至,易天行悶哼一聲,心神一亂,逃離的動作緩了下來。
  便在此時,兩條巨龍也追了上來,一左一右,死死纏住了他的雙腿,龍首一張,猛地向他的身體咬了下去!
  易天行怪叫一聲,手中金棍橫打直劈,啪啪兩聲將兩條巨龍,震了開去,腳下天火一噴,瞬息間又提起速度。
  眼角餘光裏,瞥見地麵上的五公主正緩緩撫胸,眼神裏一片清冽。
  那粒斬龍台雲池上的天火球沒有了龍息的輕托,旋轉之勢更急,迅速帳大,竟變成了一顆發著紅色亮光地小太陽!小太陽的表麵,各種深淺的紅色不停流淌著,就像是岩漿一樣噴湧著!一股高溫氣息在地底深處爆發!
  易天行自然清楚地知道,當自己體內大部分天火被壓縮成小球後,一旦爆炸,會有什麽樣地後果,所以一旦脫開雙龍的糾纏,什麽也不及細想,也不及確認五公主的生死,怪叫連連中,腳下筋鬥雲起,掌下天火苗出,以最快的速度向上方逃去。
  他速度太快,馬上化作了一道素煙,嗖地一聲,便從地下不知道多深的斬龍台邊,竄出了地麵,卻不敢停下來,破空而飛,彈指間便從摘星樓的樓底,沿著那個大大的天井,唰的一下飛到了摘星樓頂,險些撞上了上方的雲層。
  不知為何,他將自己隨身的金棍在摘星樓頂胡亂一扔,緊接著又化為一道青煙,倏忽間逃出幾百裏地去!
  便在他逃亡的過程中,摘星樓地底不知深淺的密室裏龍吟陣陣,氣息狂亂,忽然間整個世界平靜了下來。
  不過平靜了數千分之一秒。
  大地猛烈震動,一股強大的震源從地底深處擴散開來,卻很怪異地沒有向四方擴散,隻是朝著頭頂的摘星樓猛襲!
  木片像雨點一樣被氣浪震飛,黑屑四濺,摘星樓外宮殿群裏的普通仙吏們都驚恐地叫嚷著奔了出來。
  氣浪越來越烈,一道流火猛地從地底下噴出,沿著摘星樓的天井往上噴去。從樓底地空洞噴出,如金如赤,高溫無比,直接燒灼在上空雲層之上。嗤嗤作響,竟似將雲也要燒融了!
  此時近兩千丈高的摘星樓,就像是一個天地之初被渾然之力築成的噴火器!
  天火流噴了數十秒,摘星樓終於承受住這種威力,從由及外都燃燒了起來,看著就像一個熊熊燃燒的寶塔,一片通徹透明。 
  咯咯響聲緩緩由樓頂響起,木結構地摘星樓再也承擔不住本重,由頂樓緩緩向下坍塌,坍塌的速度越來越快!
  受到擠壓的木片。像子彈一樣往外濺飛,生生地砸碎了摘星樓外宮殿群上的瓦片。當當響聲十分恐怖。
  整個宮殿群裏都是仙吏們驚恐的嚎叫聲。
  終於……高達兩千丈的摘星樓終於完全垮了,猛然墜落在地麵,激起了數百丈高的煙塵,就像是核彈爆炸後的蘑菇雲一樣。
  煙塵久久未曾散去,天界一片瘡夷。
  正感到身體虛弱的易天行勉強飄浮在半空之中,扭頭望去,眼睛微眯。心中也自震駭,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扔下的天火球竟然造成了這麽嚴重地後果。
  地底深處的五公主被自己金棍透胸,又經曆如此劇烈地爆炸,應該已然香消玉隕了。
  正這般想著,他微眯著地雙眼裏忽然閃過一絲異色。
  數百公裏之外,摘星樓倒塌激起的滿天煙塵中,忽然閃過數聲極為憤怒的龍吼……龍吼聲中,兩道金色和黑色的光芒從地底飛了出來!兩團光芒像是太極團案一樣。不停流動著,互相依偎著。
  而在光團的正中央,正是五公主那張重傷之後。慘白的臉頰!
  天火球爆炸威力太大,兩條巨龍脫去肉身,化為瞬間即逝的龍魂勉強護住五公主,從地底逃了出來!
  這一層天界上空地雲層忽然流動起來,就像是有人在雲層裏麵停地攪動,雲流無比湍急,在原本摘星樓矗立的地方上空,雲層忽然形成了一道極大的漩渦。
  易天行沉著臉,雖然知道發出天火球後,自己的火元所餘不多,正是最虛弱的時候,卻也不肯放五公主離去。
  一應事由,人間的一切陰謀,全是這位五姑娘在背後設計,易天行必須讓她死去。
  但正在此時,雲層裏的漩渦越來越急,漩心處露出深不見底的黑暗空間,知那條黑暗通道是通向何處。
  一道無色的天光,猛然從那個黑暗通洞裏射了下來,罩住了五公主地全身。
  五公主身體一抖,似乎被灌入了某種力量,緩緩舒醒過來,望著正在極遠處飄浮著的易天行,十分艱難說道:“你今日重傷我,你會承受天庭無休無止的追殺。”
  這是威脅嗎?
  先前包裹著五公主地兩道龍魂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曆史使命,低沉的龍息不分先後的同時響起,然後金光猛然一濃,黑息猛然一漆,便逐漸散去,不知蹤影。
  天光正在接著五公主的身體,緩緩向那個通道遁去。
  “斬!”
  易天行的雙眼閃過一絲狠煞勁兒,十隻手指平攤於胸前,掐午紋,結了個極為繁複的訣印!
  一道神識遙遙向著天光處襲去!
  神識一觸天火,便飄然而散,根本形不成任何威脅。
  天光罩中的五公主,麵上全然是聖潔之意,毫無表情,淡淡道:“易天行,你就等著永無寧日吧。”
  易天行眉頭微皺,全當沒有聽見她的說話,整個身體飄浮在半空中,左足踏前,踩在雲絲之上,右手往後一領,比了個舉火燎天的姿勢,然後虛虛一比,猛然向身前斬下!
  無風無勁,一記空斬,似乎隻是為了出出悶氣。
  五公主胸上的創口仍然在不停流著血,顯得極為虛弱,但對於易天行這個姿式分外警惕。
  破風聲起!
  一道眩 至極的金光由天而降!
  金光正是先前易天行扔在摘星頂外的金棍。此時隨著易天行空手一斬,在高天之上,迅即化作了一把無息而至的金刀!
  金刀劈開天地,斬開煙塵,猛地砍進了天光柱中!
  嗤啦無數聲碎響被連綿在了一處,聽著無比恐怖。
  刀尖終於斬進了天光,在滿臉絕望的五公主身上斜斜劈過!
  一道鮮血由天而降,灑在滿是碎礫的宮殿群中,鮮血觸即地化為淡淡光點,湮沒不見。
  天光乍亮,迅即將淌著鮮血的五公主收入黑暗通道之中。
  雲層裏的漩渦倏然停止,回複平靜。
  隻剩下兩千丈下的地麵上一片狼籍。易天行收刀,沉著臉,往東方天路處疾奔而去,在身後留下一道雲絲殘影。
  許久後的空中,緩緩飄下數條幽暗絲線,正是五公主仙琴被斬後的殘弦.

  第二十三章 逃亡的恐怖分子
  像一塊飛過天際的隕石,易天行保持著大體筆直,略帶弧線的行進軌跡,往照方天路趕去。
  他的臉色蒼白,雲絲如繭裹著他的雙腿,腿有些發抖,看上去十分虛弱。
  先前那粒天火球壓縮了他體內大部分的火元,雖然濃縮的必然是精華,最後造成的殺傷力也遠遠超乎他自己的想象,很明顯,五公主應該沒命,但他為此付出的代價也是很大。
  至少他此時的速度已經遠遠不如自己巔峰時期。
  高天之上,易天行眉頭緊鎖,在想著很多問題,一方麵是很擔心人界的現狀,斬龍台雖然毀了,但不知道玉帝的五姑娘究竟送了幾個仙將下凡,也不知道那個斬龍台是不是能夠讓這些仙將保持著全部的戰力,如果他們毫發無損地下了界,那人間此時恐怕正陷入一場大戰之中。
  另一方麵,他也有隱隱的恐懼——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和五公主一場廝殺,最後竟然生生地燒毀了摘星樓,兩千丈高樓一朝垮塌,天界震動,隻怕那些厲害的,隱藏在幕後的天宮牛人,再也無法不出手——麵對著如此險局,想著那些傳說中的老不死,易天行說怕,那是欺騙幼兒圓小朋友。
  他斬殺五公主,靠的是血性蠻勁兒和邪火,邪火一褪,後懼漸生。
  眼看公主死了,眼看高樓垮了。
  除了老猴之外。還有誰曾經鬧出過這麽大的事來?
  一滴火汗從他地眉梢滴下,他輕招右手,接在掌心裏,嗤的一聲。火苗濺起。
  火光中,他憂心忡忡,知道自己眼下一定已經成了天宮通緝名單上列在最前麵的那個名字,知道自己一定已經是天界最出名的恐怖分子。
  此時擺在他麵前地,有兩條路,一條便是仍然向著不知道多少重的天界攀登,直至找到自己的師公。一條便是馬上經南天門返回地球,著手進行對天界墮凡諸人的戰爭。
  略一思琢,他便拿定了主意,如今的自己已經是殺害玉帝五公主的凶手。如果返回地球,隻怕這些天庭的牛人們也會追去地球。反而會讓人間平空多了很多麻煩。他咬咬牙,決定去上一層的天界——趕緊去找到一直在冥冥中庇護著自己——或者說是在一直利用自己的那位大人物。
  想到自己變成了眾人追殺的逃犯,飛翔在高空中地易天行唇角由泛起一絲苦笑。在人間,他並不是一個好勇鬥狠、一味暴戾的人物,但來到天界,四處皆是險像環伏,強大地壓力。逐漸讓他露出了陰戾決殺的本性來,竟然麵對著至尊至貴的天庭五公主,也敢痛下殺手。
  心性總是隨著環境而變,隻是知道這種淡漠會帶來什麽樣的結果。
  想到五公主被天光收入雲中前說的那句話,他有些擔心:“無處可躲?”這個疑問悄悄占據了他的心神,以他的速度,加上他地行者法門遮蔽五識氣息,有誰能輕鬆攔下自己?
  一道天光,忽然從雲層中射了出來。
  很奇怪。兩千丈高空上的奇怪雲層散發的毫光,一向是均勻地鋪灑,很少見到這樣像手電筒一樣的天光柱。
  易天行心裏咯噔一聲。想到最後接五公主身體上界的天光,心忖會不會是什麽老不死來殺自己?一想到此節,他強行一振菩提心,噴出道道天火,身體疾疾加速,避著那道天光,往東麵急飛。
  他的脖子上忽然感覺涼了一下,低頭望去,發現在月球環形山下,盲眼老仙人發給自己的玉佩,似乎受到那道天光的感應,與天光一應一合地開始微微發光。
  難道這是天界對於仙人的管理芯片?他暗罵了自己一聲豬頭,一把扯掉玉佩,隨手扔向遙遠地地麵。
  玉佩泛著光,消失在大地草場中。
  但易天行發現自己的胸前仍然發著淡淡的瑩光,不由愣了,那片瑩光正是玉佩大小。
  似乎感應到了這片瑩光地氣息,頭頂上雲層裏的天光倏地加速,不過瞬息間,便來到了易天行的頭頂,一道清清渺渺的天光,打了下來!
  易天行悶哼一聲,喚出金棍,便準備打架,不料這道天光竟似沒有絲毫殺傷力,隻是緊緊地跟著他!
  天光的根源深在雲層之中,根本不知是由誰操控,但光點飛行的速度卻是無比迅速,論易天行如何變化行進軌跡,忽快忽慢,也無法擺脫光柱的跟蹤。
  高天雲層之下,隻見著一個年青人道袍飄飄,疾飛而掠,而頭頂上一道天光,離不棄,鍥而不舍地照在他的頭頂,天光如柱,由雲層直照大地,恰好將他籠在其間,讓他的臉頰都浮了一絲青渺之光。
  青色光柱穿過他的身體,映在大地上,恰好映出了易天行的身軀影子。 
  隨著易天行在高空的疾飛,雲層中的天光也緊緊綴著,映在地麵上的黑影也不斷變化著軌跡,穿過仙山老林,湖泊草地,如妖似魅!
  不知被那道天光綴了多久。
  易天行使盡渾身解數,卻也是無法擺脫,畢竟那上方不知道多厚的雲層連綿一體,天光隨時可以打出來,已經不能用速度來形容,他縱使再快,也快過光。
  他怒吼一聲,腳踏雲團,在高空之上猛地停住了身形!
  那頭頂的天光柱也倏然而止,淡青色地光芒籠罩在他的頭頂!
  易天行微眯著眼。知道這肯定是天庭用來跟蹤犯事仙人的手段,隻要有這青色天光柱定位,那麽天兵天將要來捉拿自己,便是有了指路明燈。簡單的狠,他隻是不大明白,為什麽最開始自己暗殺仙將帝君時,天庭沒有拿出這個手段來。
  他雖然不明白,但其實事情很簡單。最初地小型戰鬥,隻是發生在他與五公主嫡係間的爭鬥,並沒有動搖整個天界的秩序,所以以五公主之尊,也無法啟用天界最強大的防禦係統——天光定位。
  而當他殺了五公主,毀了摘星樓。這已經觸動了天庭的底線,不論是不是五公主一派的仙人。都會想方設法,除掉他這個膽大妄為的家夥。
  易天行悶哼一聲,化為一道流火,由兩千丈的高空急衝而下,金棍一揮,迅即化為一道金芒分開地麵湖水,碧藍的湖水無由向兩邊齊唰唰分開。露出湖底的圓礫。
  他鑽到湖底,道訣一收,湖水由兩邊自然浸了過來,迅即回複一麵靜泊,遮住了他地身體。
  借著湖水的遮掩,他一彈食指,由指甲下噴出一道熾白色地天火,天火苗旁湖水汩汩冒著氣泡,被高溫蒸發。扯開道袍的口子。他使勁用燃著天火的指腹,用力地擦拭自己胸口的淡淡瑩光——這瑩光是環形山下老盲仙給的玉佩留下,很明顯。天光追蹤自己,靠的就是這點點瑩光,如果能將這瑩光抹去,自然天光無法再追蹤他。
  但很讓人吐血的是,這點點瑩光看著淡然,但卻與他地皮膚粘的十分緊,而且十分耐高溫。
  他拚命地用指頭擦拭著,胸口處被生生擦出一抹鮮紅來,但瑩光也隻是更淡了一些。天火嗤嗤燒灼著瑩光,不知還有多久才能將這個要命的印跡擦掉。
  他躲藏的地方,是天界靠東麵的一處偏僻地,湖泊靜湛,碧波不興,清風徐來,實是美景。
  湖水透亮,隱見底下極深處,有一人影。
  湖水之上,那道該死的青色天光柱依然穩定地照著湖麵,青光透過湖水,堅定地指向易天行——這個被天界追殺的恐怖分子。
  易天行盤了個散蓮花座,一麵用天火灼去自己胸口的瑩光印跡,一麵也是在暗自調理著,已經能感覺到湖水之上,天界的空氣中遙遙傳來數波極為強大地氣息。
  追殺自己的牛人應該已經快到了。
  時我待……但,似乎急也沒用。
  一聲悶哼自湖底響起,易天行的胸口被生生擦出血來,血水一入池中並彌散,反而是極高地溫度將湖水蒸的沸騰,他手指上的天火苗也變得藍色,裏外夾攻,終於將那淡淡瑩光抹了去!
  易天行暗鬆一口氣,心裏罵著,這天界的東西果然很古怪,一個玉佩,便讓自己惱火了半天。
  湖水上方仍然是一片安靜,似乎安全。
  而那道青色的天光柱似乎感應不到追蹤的對象,漸漸煥散開來,在湖水上方的空氣中。
  先前不停了著氣泡的湖水也安靜了下來,忽然平靜的水麵被一個物體拱出了一個道水波,首先出水麵的是濕漉漉的一頭亂發,然後是一張平靜的臉,青常的五官裏卻隱著幾絲堅毅。
  易天行悄無聲息地從湖中爬了起來,胸口處的傷口已經變成了一道淡灰色的印子,他的身體複原能力果然厲害。在水底盤膝少許,體內真元也恢複了些許,隻是感覺到腹內金蓮青菩提依然有些黯淡無光,還沒有回複本原。
  清風吹過,湖麵上被吹出魚鱗般的細小水紋。湖畔青樹在風中輕搖,發著籟籟的聲音,偶有兩片弱葉被吹入湖中,隨著水波輕輕一上一小的蕩著。
  好清靜的天界。
  易天行渾身濕淋淋地站在湖畔地石頭上,腦袋低垂。知道在想什麽,眼睛裏閃著令人心寒的光芒。
  不知道他為什麽沒有動用天火將自己身上的湖水蒸幹,反而小心翼翼地自懷裏取出空間袋,張開嘴。很困難地吞下肚去。
  說小心翼翼,是因為他的每一個細微地動作,每一抬肘,每一回手,都顯得格外謹慎,似乎隨時準備出手。
  拍拍自己的肚子,確認了空間袋的安全,一絲微笑浮上易天行的麵龐,喃喃自言自語道:“來的真快啊。”
  右手一招,一根帶著無窮煞氣的金棍赫然重現他的掌中。
  他霍然抬首。冷冷望著天空,精光暴射。
  當他入湖之時。天上隻有那道該死的天光追蹤著他。
  入湖不過片刻,出湖之時,天上那道素色天光已經散了,但此時天上卻顯得黯淡了許多,不知是被什麽遮住了雲層裏散出來的光毫。
  易天行冷冷望著天上,微眯著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甚至眼神中還透著一絲輕蔑和傲氣。
  但實際上,他的心裏正在不停地打鼓,正在不停地頌著觀音禮讚,自己地聲音在他的腦子裏不停響著。
  “觀音姐姐,快來救人啊!”
  小湖周圍數百公裏地範圍內,飄著無數朵彩雲,朵朵彩雲間,隱見兵戈戰旗,隱聞戰鼓如雷轟然傳來。數千戰鼓齊聲一敲,聲動大地,湖水激蕩。
  彩雲一散。露出裏麵的天兵天將來!
  天上飄著的仙兵仙將不多,大概就十來萬個吧。
  ——諸仙將沉臉守護,各居天空一角,像螞蝗群守在四麵八方,阻住了易天行可能的逃命之途,也將這兩千丈的天界空間裏塞地滿滿的,將雲層中散下來的毫光擋住了!
  ——天地間,一片陰沉!
  十萬天兵天將!
  “我操!”
  看著天上地彩雲朵朵,看著彩雲之上仙氣盈體的天兵天將們,易天行腿有些發抖,踩在石上的雙腳有些發軟。
  萬萬料到天庭竟然拿出對付猴子的待遇來對付自己!
  “老子又沒有學師傅掀你家房頂!”
  能出動這麽大陣仗的,自然隻有玉帝那老兒,易天行在心底裏腹誹著那位天庭名譽上的最高領導人,卻渾然忘了自己生生毀了這一層天界最浩大的建築——摘星樓,更不可饒恕的是,生生斬了玉帝的五姑娘!
  易天行知道今天逃是逃不掉了,隻有大殺一場,憤憤然吐了口唾沫到手掌上,握緊了金棍,準備開始秋後蚱蜢地蹦跳。
  眼中金瞳一閃,頓時將身周數千公裏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四麵八方都有天兵天將圍著,不知道這些天將由何處來,竟是來得如此迅速。
  先論那些天兵天將有何厲害,隻是十萬人頭,就已經讓人心悸,烏壓壓地不知道在天上圍了多少層。
  天將陣勢中,隻有兩個小小地缺口,似乎可以利用一下,但易天行卻是心頭一涼。
  果不出其所然,天空中那兩道缺口裏,各自飛出兩隊人馬,堵在了那處。
  這兩隊人馬極少。
  一隊是個毛雷公模樣的仙將,額上很醜陋的突起,身後展著一雙肉翅,眼泛青光,隔著數百公裏遠,也能感覺這位仙將體內蓬勃無盡的仙力,很明顯是個異常厲害的角色,在這仙將之後,也隨著幾位親侍官員。
  易天行微眯著眼,暗中在猜這仙將身份,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雷震子?
  眼光一轉,看見另一隊人馬,易天行卻是在心頭哀歎一聲,立馬認出對方身份來。
  那另一隊人馬極少,就是兩爺倆兒,縱有彩雲遮目,也太好認了。
  當爹的手裏托著個塔,麵相無比威嚴,三尺胡須迎風而飄,看著像個大明星在跑堂,當兒子的踩著個火輪,模樣長的俊俏無比,就像是人間正流行,穿溜冰鞋上菜的丫頭。
  “家傳的活路啊。”
  易天行心頭十分緊張,所以刻意要讓自己輕鬆些,不停腹誹著,奈何這爺倆名氣太大,縱使他心中將對方貶成“跑堂世家”,也止住道道寒意往心頭湧去。
  這二位都來了,今兒個自己還能跑掉嗎?
  仙氣飄渺,天庭降魔大元帥,三壇海會大神齊聚於此!
  縱使易天行此時回複巔峰,也不見得能在這二位麵前討得好去,更何況一場惡戰之後,他還遠遠沒有恢複過來。
  李靖與哪吒,中國神話裏,最著名的一對父子。
  一千三百年前,易天行的師傅老猴,便曾經與對方較量過。
  時光流轉,今日輪著小易。

  第二十四章 無題
  一個白胡子的仙人,從萬千彩雲最深處,輕輕揮開雲朵,緩緩飄到了小湖的正上方,他看整衣襟,清清喉嚨,正聲對著湖邊的易天行揖了一揖,道:“天旨到,下界妖仙易天行,接?。”
  易天行傻不愣登地站在湖邊,湖風拂麵,讓他略清醒了一些,但仍然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怎麽做才合規矩,所以下意識裏拱了拱手。
  見他不跪,那位白胡子仙人臉上露出很奇怪的神情,似乎有些驚訝,似乎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下界妖仙易天行,經南天門入籍,擅闖天界,膽大妄為,殺害崔英帝君於前,暗戮七位仙將於後,更於三時之前,毀天界摘仙樓,冒犯五公主,罪不可赦!下令即時自縛上天庭請罪。”
  請罪?自縛?靠!把玉帝的五姑娘幹了,還能請什麽罪?就算不殺自己,估計也要找個孤獨的地方幽禁一輩子。
  易天行在心裏憤憤想著,眼中餘光卻瞧著那白胡子仙人從天上慢慢地飄了下來,他的眼角一抖,立馬想出了個主意。
  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麽,白胡子仙人愁眉苦臉地飄到湖水之上,對著他擺了擺手:“別想著拉我當人質。”
  說完這句話,他拋了一根黃色的繩子到易天行腳下,這繩子裏夾織著金絲,繩上有股清冽的仙器,看模樣也是個法寶。
  易天行一窒,朝空打了個哈哈:“老仙官未免也太小瞧了我。”
  白胡子仙人眉頭都皺到了一起:“反正我離你離的近。你要拿我當人質,我也打不過你。”
  這話中另有深意,易天行一愣,心想難道是大靠山讓這位送上門來當人質?
  白胡子仙人下一句話。打息了易天行最美妙地幻想,他苦著臉道:“抓我當人質也沒用……要知道今天前來宣旨,眾人知曉了你的出處,淩霄寶殿裏那些仙君兩邊都得罪起,所以早早就躲了開去。玉帝把我從洞府裏抓了出來,就是想著,如果你拿我當人質,也沒用處。”
  “為什麽?”易天行無由火起,哪有像這老頭兒一樣自憐自艾的候選人質。
  白胡子仙人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歎道:“因為我與你師傅有舊。你就算把我殺了,玉帝也不會覺得可惜。”
  易天行一拍腦門。知道這老家夥是誰了,哈哈大笑道:“太白星君,混了這麽多年,你還是沒混出個名堂來啊。”
  “是啊是啊。”太白星君還以苦笑:“易小友,我勸你還是乖乖就擒吧,上得淩霄寶殿,你師傅還有些故舊在那處。為你求求情,玉帝又懼你師傅,應該不會太難為你。”
  “扯蛋!”易天行罵道:“休想唬弄我,我師傅那些故舊都是些狗肉朋友,也沒見著幾個真心的,不然怎麽我被十萬天兵天將圍著,也不見那些星宿來幫把手?”
  “你得罪了玉帝,誰敢來幫你?”
  “既然如此,我自縛上淩霄寶殿。難道他們就會幫我?”易天行冷笑道,右手緩緩摸上插在身旁地金棍。
  太白星君被他這個動作唬了一大跳,連連拱手:“易小友。此間十萬天兵天將,縱使是令師隻怕也會好生頭痛,還是算了吧。”
  易天行微微側頭,看著太白星君頜下輕輕飄拂的白胡子,不知怎的就想到省城歸元寺裏斌苦那個老禿驢來,一想到斌苦,無來由地精神一振,不知從何處來的信心迅即充滿了他的胸臆。
  老子也是有靠山的,老子要是行了,靠山自然會出手。
  見他如此,太白星君自然知道一場大戰再所難免,將手一招,將地上的捆仙索收回袖中,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揮仙袂,駕著雲朵緩緩飛回了滿天的五彩雲中。
  易天行微微低頭,耳尖微抖,聽著高天之上驟然再次響起的戰鼓聲,體內戰意大作!
  易天行拄棍而立,仰首看著滿天的金甲兵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難為他此時在如此軍威之下,還能穩穩地站著。
  如果是兩軍對戰,易天行或許會勇往直前,或許會安坐大帳,運籌帷幄。
  但眼下地局勢是數萬名天兵天將,在圍剿自己一個人,雖然實力看著挺懸殊,但對方大隊人馬也確實不好施展,古今中外無數戰例裏,頂多有那麽兩三個,是用人戰爭的海洋去淹沒逆天地強者。
  而在那兩三個僅有的戰例中,逆天強者總是能借著繁複的局麵,借機遁走。
  易天行自問沒逆天那勁兒,但卻有趁亂逃脫的信心。
  咚咚戰鼓悶響自天空中的四麵八方響起,聲波往遙遠的大地上傳來,湖水開始不安。緊接著便是,如斷金裂玉般的懸金之聲,再接著,便是天空中十萬天兵天將地齊聲一喝。
  天兵天將眾喝一聲,有如在空中響了一聲炸雷!
  炸雷嫋嫋然在天界廣曠無垠的空間裏散蕩開去,漸至不可聞,然後便是一陣極密集的嗡嗡聲響起。 
  易天行定睛一看,隻見自己頭頂的天空中,四麵八方,有無數的陰影正向自己紮了過來!
  隻等這些細絲一般的陰影畫破了數十公裏的長空,他才看明白,原來全部是耀著寒光的箭矢!
  直到此時,天兵天將們開弓時的一震之聲,才隨著箭勢傳了過來。嗡地一聲!
  箭杆是黑色地,箭頭卻是淡淡金屬光澤,看著極為鋒利,數千利箭齊齊紮向湖畔的易天行。有如天上忽降大雨,讓人避無可避。
  易天行看著愈來愈近地箭矢,眉頭微皺,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最終仍然是輕挽右手,隻見得他右手爆出一團金芒,正是金棍被他舞著高速旋轉,恰恰護住了他的全身。
  “釘釘釘釘!……”無數地清脆響聲,從他的身周傳出,聲波太過密集。震的湖上的空氣都有些震蕩。
  一襲箭雨畢,有些紮到了湖畔的青石中。有的紮進了湖水裏,直沒湖底,悄無聲音,而湖邊的青樹更是慘被這陣箭雨射成了粉末一般的木渣,慘慘然鋪在了地上,黃黃的一灘,中間插著無數枝箭矢。就像是某種變態的植物,看著異常恐怖。
  金芒一收,易天行冷然而立,毫發無傷——沒有一枝箭能夠穿過金棍地防禦,全部被激飛開去,落在他的身周,
  但這些天兵天將地腕力果然不是一般人類所能比較,每一箭便似有龍象之力,縱使易天行蠻力驚人。也不由微微皺眉,輕輕扼腕,似乎手腕被震傷了。
  五彩雲端。明黃色的戰旗又是一變,旗指東南。
  受戰旗調令,站在東南方向彩雲上的天兵天將又是一陣密集的箭雨射了過來。
  易天行安然站在湖畔,直待箭雨像烏雲一樣遮蓋了湖麵的上空,才微微一笑,捏了個道訣,忽然消失在了湖畔!
  他選擇的時機十分巧妙,先是硬撐一襲箭雨,讓對方認為箭矢有效,緊接著趁第二波箭雨遮住了湖畔景象,擋住了那些仙力高強將領的目光,才借機遁入了湖水之中。
  雙腳天火狂噴,就像是馬力強勁地推動器,推著易天行的身體就像是一道肉箭般,猛然向湖底深處紮去,泛起一道筆直的氣泡。不過片刻,便觸到了湖底的泥土。他悶哼一聲,金棍於前開路,蠻不講理地一通亂砸,硬生生將湖底砸出一個大洞來,毫不猶豫,便往洞裏鑽去!
  金棍不停地挖著,砸著,而他也順著金棍砸出來的洞穴往裏鑽著,就像是一個恐怖的打隧道機器。
  不過片刻,靜湖之中水波大動,泥石俱上,清水漸渾,遮住了高天之上仙將眾的目光。
  隻留下無數箭矢生生地插在湖畔,這湖畔就像忽然間長出了無數的金屬胡子,看著又是滑稽,又是令人心寒。
  大地上,易天行的蹤跡消失了,但五彩雲頭地天兵天將們卻是麵不改色,似乎早有預料。
  那個額上有個肉瘤的強悍仙將滿臉凶勁,長長的頭發看著十分凶惡,一雙奇形怪狀地肉翅在他的身後不停撲扇著——長成這副醜模樣的,除了雷震子也沒旁的人了。
  雷震子遙遙對著那邊廂的李靖父子行禮道:“元帥,請。”
  李靖眉若春山,微須脫塵,莊嚴無儔,聽著雷震子這句話,卻沒有什麽表情,右手托著的那方玉石小塔隱隱發光。
  出手的卻不是他,而是他身旁那清美不似須眉的三壇海會大神。
  哪吒看了一眼雷震子,眼神卻很複雜,自身後家將懷中取出一個木匣,一掀木匣,隻見一陣風動,匣中氣息大動,緊接著一個黃渾渾的物事,如同朝日初升般,猛然從匣中蹦了出來,躍到了半空之中,大放光芒!
  這物事光芒太盛,雖然不是直射,仍然逼得四方雲中的天兵天將們都紛紛側目。
  過了少許,這物事在空中急速旋轉著,身周的光芒也弱了下來,直到最終定住身形,才能看清楚,原來是一麵看著極為普通的黃銅鏡。
  黃銅鏡麵粗糙,對鏡梳妝怕是行,然而在斂去光芒後,鏡麵卻是突然射出一道光柱!
  光柱猛地照在了地麵之上,先是直射入湖水之中,被泥水攪渾的湖水竟也擋不住光柱地入透,將湖中景致看的清清楚楚!
  緊接著。這麵黃鏡無翅而飛,在天界的空中嗚咽作響,直往東麵飛去,而那道光柱也是沿著小湖往東麵照去。不過刹那間,便在大地上映出一副圖畫來。
  與此同時,黃銅鏡上也現出一副圖畫,正是地底不知多少米深處,易天行正仗著金光於前,奮勇辟土而行!
  不知這鏡子是何寶物,竟能將深深地底之下的景象,清清楚楚地顯現出來。
  雷震子麵色一喜,哇哇一叫,領著數萬天兵。便往易天行遁行之處攔去。
  而李靖父子卻是對視一眼,唇角同時閃出微微苦笑。 
  “有這照妖鏡。大聖這徒兒隻怕是逃脫了。”
  哪吒一聲歎息,清俊柔媚地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與父親領著另一拔天兵遁鏡而去,仍然與雷震子保持著一個圓型陣,牢牢地將正在地底速行的易天行包圍在陣中。
  而易天行隻知奮勇前行,拚命逃跑,全然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天界至寶——照妖鏡收入鏡中!
  也不怪他,射陽山人沒寫過,老猴也沒提醒過,誰會知道照妖鏡還有雷達這個附帶功能。
  一聲轟鳴,金棍猛然砸碎一塊攔路巨石,一道輕煙自地下破土而出,直直穿向天空。
  煙頭止處,易天行一口呸出中裏泥土,暗自得意。心想自己想到土行孫這招,天兵天將隻能在空中守著,誰還能守著地下?
  忽然感覺不對勁。正欲放出神識去探,卻愕然發現,並不需要,僅憑肉眼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身在半空之中,身周依然是那些金甲閃閃的天兵天將,五彩雲朵繚繞四周,似乎從未變化過。
  似乎自己在地下遁了這久,竟是又回到了湖畔?
  易天行微眯著眼,手中緊握著金棍,四處打量著,怎麽也想不到對方是怎麽跟了上來。
  見他惶惑,圍住他的十萬天兵天將中,已有那幾個不識他家門淵源的無知之輩嘲笑連連。
  易天行大怒,喝道:“誰在發笑?”
  西南方一名黑臉仙將冷冷道:“無知罪仙,還不快快束手就擒,便是某家笑話你這渾人,又待如何?”
  雷震子輕輕扇著肉翅,寒聲道:“易天行,今日你插翅也難逃,還是降了吧,何必再動幹戈?”
  易天行卻是理也不理他,冷冷盯著先前說話那名仙將:“你是笑我逃,還是笑我逃的姿式難看?”
  那黑臉仙將一愣,罵咧咧道:“無知小兒,某家笑你無能!”
  雷震子麵色一變,知道這姓易的乃是姓孫的徒兒,如果性情也相似,那就惱火了,遙遙對著易天行喚道:“易天行,何必再作口舌之爭,快快降了。”
  易天行忽然笑了笑,朝雷震子作了個鬼臉:“你這醜雷公,說到罵人你肯定不是我對手,但你應是有眼力之人,當知道,勸降這等伎倆用在我這門派上,卻是毫無效果。”
  雷震子微眯著眼,額上的肉瘤顯得十分獰惡:“大聖當年……”他忽然住口不語,轉而道:“你一個小小晚輩,難道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易天行飄浮在空中,手指輕輕摩娑著金棍,側著頭,想了想,抬起頭來很認真地說道:“我師傅當年在三星洞裏學藝十年,便能橫掃你們。我如今在省城學藝五年,也想試下能不能半掃。”
  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鼻孔微張,雙眼緊閉,十分享受。這動作,在十萬天兵天將環峙之中,顯得十分無禮霸氣。
  “閃開!”哪吒靈目一閃,朝著西南方數十公裏外地那位黑臉仙將火喝道。
  但已經遲了!
  一道金芒閃過!
  易天行手裏的金棍暴懲,棍尖迅即化作金刺,一往無前地狠狠紮向那名黑臉仙將地身體!
  隔著很遙遠的距離,金棍尖仍然在一息之間,到了仙將的身前。
  黑臉仙將狂嚎一聲,手中仙劍直直劈下!——卻隻來得及斬到金棍身上,發出了當的一聲脆響,仙劍便碎成碎片。
  噗的一聲,金棍狠狠刺進了黑麵仙將的身體,濺起一串血花!
  一直盯著易天行的雷震子厲嘯一聲,手中金錘脫手而出,直追易天行麵門,這仙家兵器果然厲害,隔著老遠,便能感覺其間殺氣。
  而易天行地身形卻在這一刻淡了,迅速消失在空氣之中。
  瞬移!
  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了黑麵仙將的身前,滿臉陰沉地當頭一掌砸下!
  掌砸顱頂,天火苗被強大的掌勢壓的如火劍四射!
  沒有任何反應,黑麵仙將帶著一臉恐懼和瞳中的驚愕,全身被天火掌擊的粉碎,無數碎肉帶著焦糊味四處散開!
  空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十萬天兵天將噤若寒蟬,誰也料不到在這樣悲慘的境地下,易天行仍然有勇氣搶先出手,而且生生斬殺了一名仙將!隻是因為這個仙將在口頭上汙辱了他一句!
  易天行不是單純的發泄,他這雷霆一擊是為了立威。但這一棍一掌一移,耗去了他太多地真元和精神,臉色慘白,毫無生氣。
  他扭轉著蒼白的臉頰,在空中萬千人中,找到哪吒的位置,心中略有些意外。
  想不到最能捕捉自己心意地,竟然是這位已經在神話裏奠定了自己地位的漂亮公子哥。

  第二十五章 血戰
  “有這照妖鏡。大聖這徒兒隻怕是逃脫了。”
  易天行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胸膛,微微眯眼,仍然在權衡著眼下的局勢 在胸膛裏,他吞下的空間袋中,還暗中藏著兩樣法寶還沒有使用。
  隻是天界如此之高如此遼闊,隱在幕後的老不死如此之多,這天空中的十萬天兵天將看著煞人,卻肯定不會是自己天界之行將會遇見的最大困難。
  不知為何,一直戰到此時,他也沒有想過動用空間袋裏的核彈,或許,他是想把這玩意兒留給最王八蛋的人用。
  天庭的這些家夥頂多算是走狗,卻不是狼首。
  而且他有信心在動用核彈的情況下,也能逃出去。
  空中五彩雲朵緩緩飄著,似乎在隨風而動,但十萬天兵天將卻依然陣勢不亂,牢牢將易天行圍在正中。
  雷震子浮在高空之上,眼中凶戾之色大作,厲聲道:“妖人!受死吧。”
  他身後一位仙尉飛上前來,取出一麵方布小旗,在空中揮了揮。
  隨著戰旗揮動,廝殺之聲轟然而起,直徹天穹,天空中的十萬天兵天將極迅速地分成五隊,分層凜然而待。
  西南方的那一隊因為黑麵仙將已死,所以緩緩退後,而正西方的那隊卻踏雲而前,手持利矛長槍,攜著無敵的鋒寒,猛然加速,向易天行的所在殺了過來!
  天界的戰爭方式,與人間地戰爭方式自然有很大的區別。無數的天兵天將像是被激怒了的鳥群一樣,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無數地仙兵殺向易天行的身體。
  甫至易天行身周一裏左右的空域,天兵天將的陣勢又是一分!從中湧出數百戰將。手持重武器,往易天行撲了過來,而在這一線猛將之後,又是一排天兵撲了過來,一層接一層,就像是永無止盡的狂浪一般!
  很巧妙的安排,畢竟上萬名天兵不可能人人都能殺到易天行的身邊,而這樣類似於機群分層的轟炸,才最能發揮人多勢眾的好處。
  看著滿天飛舞的天兵,易天行雙手持棍。眉頭緊鎖。
  很沒有新鮮感地一道金光閃過。
  最有勇氣,衝的最快。最傻地……第一個到達易天行身邊的天將隻來得及露了一下猙獰的笑容,露出嘴裏上下合計六顆牙齒,然後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易天行鼻子裏悶哼一聲,腋下夾著金棍,輕輕一掃,棍頭實打實地砸在這位天將的胸膛之上,骨碎胸裂。被砸的像顆破石頭一樣,呼嘯著往後退去,退勢又生生砸在後麵追殺過來的幾名天兵身上。
  去勢太快,那天將殘破身軀與幾名天兵一觸,數聲脆響,翹起的盔甲殘片全部戳進天兵身體,接著實實在在地撞了上去。
  血肉橫飛,數個人形血囊就此暴碎。
  死亡,就是這麽簡單。
  易天行尖叫一聲。持棍周身舞動,一片金光狂舞,牢牢護住他地身周。但凡有衝到近處的天兵天將,都被這弑神之棍砸地飛了出去,速度驚人,有的斜斜被砸飛到高空,有的被狠狠砸向地麵。
  砰砰響聲大作,看著就像是易天行正在不停地發射著導彈,將這清靜無比的天界,鬧的熱鬧不堪。
  被砸飛的天兵天將就像導彈一樣,劃破了粘稠的空氣,攜著白煙,往四麵八方飛去!
  嗤嗤……!
  轟!
  大地上被砸出了密密麻麻的無數坑洞,每一個洞裏都躺著一個血肉模糊地天兵。
  但……即便如此悍勇,竟也止不住那些天兵們如波濤一般向著那片金光湧去!
  易天行臉色陰沉,揮著金棍的手微微顫抖,怎麽也想不到這些天兵竟然如此悍不畏死。
  他一斜身,舉棍橫打,正好擊打在一名天兵的肩上,那天兵哀嚎一聲,半片身子被砸成粉碎,猛然疾飛,不知被砸出了幾百公裏。
  金棍不停,天兵圍攻之勢亦是不停。此時易天行身周就像是一團金光護身雲團,而那些密密麻麻,向金光殺去地天兵就像是脆弱的小鳥,被金光絞碎著,震飛著。
  場麵無比慘烈。
  而天兵們仍然一波接一波地湧了過來,將易天行四周的空域全部占滿了,黑壓壓的一片。
  無數的血團在空中爆開,易天行渾身上下全是粘稠的血水和刺鼻的腥氣,火烷布做成的道袍上麵不知掛著什麽樣的內髒,一絡一絡的,顏色十分惡心。
  他的表情已經有些麻木了,隻知道下意識裏揮著金棍,將靠近自己的人一棍砸了出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每次輕輕的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一片雲彩,卻已帶走一個生命。
  攻擊仍然在枯燥而令人窒息的進行著,無數的悶響在大地上方的空中回響著,滿天的血雨不停地下著。
  這是易天行這一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殺人最多的一次。 
  或許對方不是人,是來奪自己性命的天兵,但仍然是一條生命。
  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在毀去許多鮮活的生命,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一絲表情,幾絡漸涸的血漬像蚯蚓一樣爬在他的側頰上,抖都沒有抖一下。
  ——但他的心頭已經有些反感此等讓人麻木,讓人莫名淒清的感覺。
  不是畏懼,隻是厭了膩了惡心了,惡心於自己的麻木。惡心於生命地脆弱。
  心神隨著思慮而動,他的手腕仍然靈活地轉動著,但金棍的威勢已經漸漸減小了些,金芒所能罩住的區域也在漸漸縮小。
  便趁著金芒縮小地一刹那。天兵們的攻勢驟然猛烈起來,數百名天兵飛到易天行的身周四方,手持長兵攻了進去,也許易天行真元將盡,竟無力將這些密密麻麻的敵人砸出去。
  不過彈指,如鳥群般的天兵眾便將易天行圍在了正中。
  一直閃耀著煞人光芒的金棍,終於在這一刻被遮去了光彩,高空之上再也見不到閃光和像導彈一樣被砸飛的屍首,剩下的——隻是一個大球。
  一個大人球。
  無數的天兵天將攏在一處,堆成了一個巨大的球。球中全是勁氣蕩漾,烏烏地一大團。竟似將天界上端雲層的毫光也遮住了,懸在高空之中。
  易天行這個時候應該是被壓在巨球地正中央,也不知生死如何。
  雷震子手提雙錘,雙眼閃著青光,盯著天空中不停飛進飛出天兵天將的“大球”,似乎是想確認易天行的生死。
  遠處攔在東方的李靖,哪吒父子二人麵沒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倒是站在這父子二人身後的巨靈神一臉焦急。
  大球緩慢地在空中移動著,不時有天兵被震出殞命,馬上便會有新血補充進去,球體沒有縮小,反而越來越大,人越來越多。
  裏麵的情況大家都看不到,圍在外圍的天兵天將太多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過了一刹那。
  忽然有淡淡地光芒從空中那個數千人堆成的人球裏滲了出來,沿著那些天兵天將的身體。扭曲著光線,幻成各種奇彩妙色,滲了出來。
  無數光線清漫。千人圓陣裏柔光彌灑,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散著精光的圓寶石,看著十分美麗。
  便在此時,有一個極細微的震動聲從最深處響了起來,然後聲音離外麵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
  到最外圍的時候,這聲音已經變成了龍吼地怒一般,無比驚人!
  是棍嘯之聲。
  天界所有的聲音似乎都被這棍嘯聲吞噬了,四周顯得無比安靜。
  棍嘯之聲集於一點,被壓縮到了極點,然後……猛地炸開!
  無數聲的慘叫似乎同時響起,滿天血雨驟大,成瓢潑之勢!
  無數地殘缺屍身從那個點裏被強大的力量拋射出去,慘慘然飛往天界的四麵八方。
  好慘烈地景象。
  便隻一刹,原本堆滿了天兵天將的天空,被突然掃光,露出一片碧色清靜地。
  在那片清空之中。
  易天行傲然而立,他的眼中,異常憤怒,手中金棍變作極駭人的大樹粗細,在他的身周舞著。
  金棍,橫掃,千軍!
  旋即又有一隊天兵天將攻了上來,易天行沉著臉腳下天火一噴,迅即提速,飛得更高了一些,臨近了雲層,讓對方無法再形成四麵八方的合圍之勢。
  但十萬天兵天將各有駐守方位,遠遠看著,就是用人命堵他,讓他找不到逃出去的通路。
  “雷震子,你這個死人妖!”
  易天行朝著腳下數百公裏外的雷震子怒罵道:“陳叔平操你媽的!有種和老子單挑,找這些家夥來送死,老子一金棍把你媽多戳個屁眼,再給你生個妹子當老婆!”
  這話有點兒複雜,但無數天兵天將都能聽明白,這應該是世界上最惡毒最髒的話了。
  雷震子滿臉鐵素,他的臉本來就有些偏藍色,此時一青,看上去更為恐怖,很明顯,已經被易天行的連番髒話給激怒了。
  他一揮令旗,天兵的攻勢頓時止住。雙方形成對峙之勢。
  易天行隻怕已經殺了千餘人,渾身是血,眼中寒寒冒著光,早已憤怒不堪。說話也是格外下流肮髒:“你他媽地,當將軍的讓手下來送死,有種來和老子單挑!”

雷震子陰沉著臉抬頭看了他一眼,身後的雙翅輕輕一扇,天地間大風忽起,飛沙走石,好不驚人。

他冷冷道:“兵者,詭道也,隻要能擒下你,死人又算什麽?眾將士為天庭效命。豈懼生死?兵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易天行此時也從狂怒中清醒了過來。鮮血從他的身上往下淌著,沿著他地腿流到腳下,然後滴入空中。
  他輕踩雲團,冷冷道:“兵不畏死,奈何你這大將畏死。”
  不等雷震子接話,他又續道:“你明知道我的境界不如你,卻讓這些可憐仙丘二來送死。隻為耗我真元,如此作法,豈不令天界眾將士心寒?”
  挑拔離間計似乎一點兒作用也沒有,五彩雲中的天兵天將們麵色肅然,似乎這些話沒有進入自己的耳朵。
  一陣沉默之後,易天行忽然哈哈怪聲笑了起來:“雷震子,果然不來與我單挑?”
  雷震子輕輕努了努自己的尖嘴,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身後翅膀輕輕一扇。然後合了起來,天地間的風勢頓時消減了許多,靜靜道:“你乃甕中之鱉。我何必與你單打獨鬥?”
  “私生子果然比較懦弱。”易天行站在雲層下方數米處,居高臨下,異常輕蔑地說道。
  他自幼博覽群書,總覺得某些傳說中隱隱有些細節很好玩,常有些怪異荒涎不經的想法,今日身陷險境,便拿雷震子試一試,卻見了效。
  雷震子麵色一變,泛藍的臉有些不好看了,快要變成泛綠。
  “我不是私生子!”
  雷震子怒嚎道,身旁勁風大起,將親隨都吹的遠去。
  易天行心頭一懍,暗忖莫非自己猜中了,這雷震子的出身果然有些問題?不然對方為何會幼稚地像幼兒圓小朋友一樣來回答這種問題?一念及此,他趕緊逼問:“你就是私生子。”
  “我不是私生子。”
  “你就是!”
  “我不是!”
  “你生下來的時候,老爸還被關在朝歌,你媽怎麽生出你來地?說!”易天行雙眼如電,狠狠盯著雷震子,小心翼翼地在目光中鍍了一絲上清雷訣,不停逼問。
  被這問題亂了心神,雷震子臉上一陣惘然,口中喃喃道:“我是文王在古墓旁收的義子,不是……是……不是私生子。”
  “蠢貨!”易天行可不敢讓對方清醒過來,劈頭劈腦罵道:“姬昌在你前頭生了九十九個,家產都分不利落,如果你是揀的,怎麽會讓你湊成一百個整數,你當你是金胎?還有你那師傅,故意蒙你去吃一杏兒,你才成了如今這毛嘴醜陋模樣,這又是為何?還不是怕你父親兄長看出來,你與他們長的不一樣!”
  “你媽偷漢子!你爸戴綠帽子!你是個私生子!”
  本來這純屬一通胡說,但看著雷震子激動不安的模樣,易天行好生快意,肆無忌憚地笑出聲來,看來雷震子的身世果然有隱情啊。
  “你個死人妖隻會唆使手下送死,就不敢和老子我打一架!”
  “你娘的,老子在省城當流氓頭子地時候,打架鬧事也都是衝在前麵,把鵬飛工貿的小弟們護在後麵,你連老子這個流氓都不如,還當什麽天庭大將!”
  “陳叔平是一條狗,你連陳叔平都不如,他至少還敢和老子單挑,難道你就隻敢去舔玉帝的靴子?”
  “娘稀皮的……”
  “胡鬧台……”
  無數罵人的話從易天行的嘴裏噴湧而出,如墨汁般黑,如下水般臭,花樣百出,尖酸刻薄,剜心掏肺。
  天兵天將們終於忍不住了。
  易天行也不回頭,手中金棍卟地一敲,震死幾個偷偷遁入身邊的仙將,薄薄的嘴皮子一開,罵人的話又接著噴了出來。
  在遠處東方守著去路地李靖父子微微皺眉,輕聲說了幾句什麽,然後緩緩搖頭,略有鄙夷之色,似乎想不到大聖的親傳弟子,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無賴角色。
  易天行卻不管這些,在人間地時候,他從來不罵人,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罵人。不罵人是因為他那時候可以隨便打人。
  到天界了,好象不夠人打了,至少要先罵上一通再說。
  罵歸罵,但他的眼神卻是異常寧靜,不知道是在思考什麽,身上的血水也都已經幹了,那件道袍已經多了些破爛的地方,被冷血一浸,像漿洗過一般,硬縐縐的。
  “有這照妖鏡。大聖這徒兒隻怕是逃脫了。”
  “夠了!”雷震子一聲暴喝。
  易天行眼中閃過一絲喜意,馬上回複平常。
  “你以為激我出戰,便有機會傷我,然後趁機逃命嗎?”雷震子冷冷的望著他,出乎易天行的意料,麵上竟然看不出來多少激動之色,“你大錯特錯,你既然激起了我的怒火,那我自然會讓你承擔這份怒火。”
  易天行先前眼中的喜意是刻意裝出來的,此時見著對方如此冷靜,反而唇角綻出一絲微笑來,不知道他想了什麽後著。

  第二十六章 踩紅綾
  易天行輕輕飄了下來,離雷震子約摸有數公裏遠,飄浮在空中,靜靜說道:“我隻是不想再殺那些天兵天將,我與他們無怨無仇,何必下此辣手,如果我所猜不錯,你應該是小五那邊的人,既然你有信心殺我,那何不來個痛快的。”
  聽到小五二字,五彩雲中的有些天將,還有李氏父子二人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此話不假。”雷震子輕輕扇著翅膀,大風起兮兵甲亂,天兵天將們駕著彩雲退了遠去,給這兩位強者留下作戰的空間。
  “本將代天執法,擊殺有罪之人,主持正義。要戰,便戰。”雷震子冷冷望著易天行,“隻是你早已真元將盡,隻剩一個虛殼,你要怪我欺負你。”
  易天行麵色如常,心中卻是一驚,料不到對方察看出自己的真實狀況,微微一笑,在心裏像老太婆一樣的咕噥著,為自己接下來的戰鬥打氣加油。
  “我是天庭第九近身戰將!我是老九,我不是臭老九……”
  這是他對自己實力的最低定位,因為上天之前的他,已經能夠很輕易地擊倒陳叔平。
  而陳狗狗自吹,在天庭的近身戰將中,排名第十。
  他手握金棍,瞳內金異之色大作,望著飄在數公裏之外的雷震子冷冷道:“我天生金剛體,一旦近戰。你拿什麽跟我鬥?”
  “肉身成聖,是隻有你們師徒。”
  “七位肉身成聖,除了二郎神之外,我看其他那幾位都是假地。”易天行譏屑道:“除了海會大神神通了得。但他是蓮藕身,作不得數。”易天行拍馬屁,懲自家士氣,一舉兩得。
  在正東方嚴陣以待的哪吒聽得此言,不由微微一愣。
  說戰便戰,強者之間的戰鬥總是開始的很快,結束地也很快。
  一道青光,一道紅光,驟然劃破了天界的上空,就像是兩顆流星一般突兀地出現。然後沿著命運的軌跡,猛烈地撞到了一處!
  高速的衝撞之中。易天行眼中金瞳一閃,狂吼一聲,持棍豎劈。
  很拙劣的對戰方法,似乎隻有蠻力一途。
  雷震子輕拍肉翅,隻見二人身周的空氣急速流轉起來,就像是刮起了十二極台風,易天行被這劇風一刮。半空中無從借力,竟被刮的生生轉過身來,背對著他!
  好可怕的風力!
  雷震子獰喝一聲,手中金錘照著易天行的後腦便砸了過去!
  易天行身子背對著雷震子,金棍卻妙到毫巔地從自己的腋下穿了過去!恰恰一棍頭砸在金錘之上。
  轟地一聲巨響,金錘之上驟然出現一個圓坑!
  風聲激蕩,二人被震的分開數百米。
  雷震子悶哼一聲,喉頭一甜,心中十分驚詫。心想自己乃肉身成聖,這小子是什麽材料做地?竟如此之大的力量。
  而易天行更慘,雷震子的金錘乃是召雲喚電的無上法器。與金棍一觸,他隻覺一道極其強大的電流瞬息間穿透了自己的身體!
  雖然電流帶來的高溫根本對他形不成任何傷害,但卻讓他地肉身頓感一陣麻木,身形行動稍稍遲緩了一瞬。
  便是這一瞬,高天之上狂風大作,雷震子扇著翅膀,化作一道光殺到他的背後,又是一錘猛烈地錘下。
  金錘破風而至,高天雲上驟然一亂,引動天地元氣感應,數道閃電從雲中泄露出來,追著錘影,向易天行的後背襲去。
  電弧大作,看著十分魅異。
  易天行背對著雷震子,所以雷震子看不見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狡黠之意。
  坐禪三昧經在體內強行運著,青蓮菩提驟然一振,一道真元被易天行生生地榨了出來,卻沒有運至四肢骸體,而是催動著自己強行扭著了身子,麵對著雷震子威猛無比的驚天一錘!
  金錘連著如兒臂般狙細的電弧擊向他的麵門!
  易天行怪聲尖叫,一陣波動從他的嘴裏傳了出來,轟的一聲,一道天火流被他從嘴裏逼了出來,像一柄熾烈地火劍一般,直直殺向雷震子的麵門。
  熱息一灼,雷震子的頭發馬上變得枯幹起來!
  他悶哼一聲,手中雙錘蠻不講理地在自己身前橫橫一撞,一記驚天響聲大作,雙錘之聲,電弧如蛇,連貫著匯聚著,在極短地時間內便形成了一道嗤嗤作響、泛著幽藍之光的電弧圈。
  電弧與天火一觸,很奇妙的沒有發出什麽聲響,而是各自湮去。但無聲無息間,卻似乎有股隱形的威力爆發出來,易天行與雷震子都悶哼一聲,被震的遠遠掠開。
  便在各自掠開的那一瞬,他們二人似乎都能看見對方臉上眉梢的輕微抖動,距離隔得太近了。
  不約而同的,兩個人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陰險狡詐的神情。
  雷震子身子斜掠向後飛著,雙足便拖在了前麵,他眼中凶光一現,雙翅猛然一揮,一道恐怖至極的颶風刹那間生成,撲向前,裹住了正斜斜向東麵去的易天行,強大的風力裹著易天行在空中翻了幾個筋鬥。
  在同一時,兩絲極為黯淡的金光一閃即逝,沒有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麽。 
  雷震子見機會難得。額上肉瘤猛然發亮,口中輕吐仙訣,猛地在空中頓住身形,極迅速的一腳踏下!
  他腳下乃是千丈虛空。不知踏向何處,仔細瞧去,才發現他地腳踝之上,用細線拴著一個小巧的戰鼓,這一腳正狠狠地蹬在了戰鼓之上。
  鼓聲起,人心顫,天地動,風雲蕩。
  正慘慘往後掠去的易天行,忽然感覺自己胸膛裏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似乎時刻有可能蹦出自己地咽喉。接著便感覺身旁的颶風倏然間消失無蹤,還來不及高興。便發現數道閃電無由從天而降,哢哢嚓嚓,猛地劈在了自己的身上!
  又是幾聲雷動。
  隨著雷震子蹬動腳踝係著的戰鼓,易天行身周猛然爆出無數聲雷響,天雷密密麻麻在他的身周炸開,氣流激蕩,聲勢驚人。
  易天行一聲慘嚎。渾身冒著青煙,身旁的空間都似乎焦了,他的人也被這電雷之威生生劈地向地麵墮落!
  穿破千丈長空,他斜斜向下墮去,雙眼緊閉,不知是生是死。
  雷震子唇角露出一絲陰沉的笑容,卻不敢大意,雙翅一扇,便欲追下去。給他最後致命的一擊。
  翅膀輕扇,他忽然皺眉。
  千丈之下的易天行,忽然睜眼。露出一絲戲謔笑意,身子在快要接觸到厚厚大地上,強行一扭,雙手道訣疾出,用紫薇訣護住自己已然搖搖欲墜地心神,滿天雲絲被他迅速吸攏,吸附在他的雙腿之下。
  嗖!
  一聲利響,眼看著要墮地不醒地易天行,在最危險的關頭,爆發出了強大的能量,雲訣大動,帶動著他的身體,像一道閃電般往東南逃去!
  雷震子猛喝一聲,左右手雙錘一交,錘響天動,無數道閃電無由而生,劈向地麵那個快速逃逸的小黑點。
  雷電之威果然駭人,天界的土地被雷電打的四處翻起,泥土四濺,奈何易天行逃跑之速太快,決心太強,竟似乎比雷電還要更快一些,一記都沒有挨上。
  雷震子再扇翅膀,結果再次皺眉!
  先前他便準備揮翅去捉易天行,不料一扇之下沒有動彈,還以為是自己真元耗損太多地緣故,此時再扇不動,知道有什麽古怪,將雙翅圍至身前一看,他麵色大變,一聲狂嚎,十分憤怒!
  “啊!”
  雷震子怒嚎著,臉上五官扭曲著,腳踝上的雷鼓亂彈著!——隻見他的雙翅翅尖已經被某種尖物生生斬斷!露出裏麵的血肉來,點點鮮血正向下滴著,看著很淒慘。
  正是先前一觸即分時,所亮起的那兩道黯淡的金光。
  那是易天行將金棍化作了極細的金刀,然很小心地隻軟斷了雷震子的一點血肉。
  先前戰鬥之時,甚至麵對著上萬天兵天將之時,易天行都不曾將金棍化為自己最厲害的金刀,就是為了麻痹對方,好給對手致命一擊!
  ——當然,麵對著天庭大將,如果真想給對手致命一擊,反而是不現實地,極有可能被對方識破,而且可能被對方纏住,所以他沒有選擇斬殺雷震子,而隻是斬去雷震子肉翅上最細微的那部分。
  似乎給敵人帶去的傷害很小,但已經足夠了,易天行隻是要逃命,而在這些天兵天將中,能夠跟上自己速度地,便隻有舞動著雙翅的雷震子!
  如果雷震子肉翅傷了,誰還能追上自己?
  易天行像一個火箭一樣,沿著地麵極低處嗤嗤破空狂奔,唇角綻出一絲得意的微笑,旋即一咳,卻從嘴裏咳出一口血來,吐在了土地上,猛然燃燒起來。
  “攔住他!”
  雷震子在高天之狂嚎著,身邊滴下兩行血水,他猶自歪歪扭扭地向東飛去,誓死要將易天行砸於錘下。
  先前發生的事情。隻在電光火石間便完成,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天兵天將們都呆在了五彩雲中,不明白為何雷將軍先前大占優勢。易小妖眼看著就要嗝屁了,怎麽接下來,卻演變成了易天行逃出生天,雷震子傷了雙翅?
  這個世界太奇妙了。
  但被雷震子一喝,天兵天將們終於行動了起來,陣勢隨著戰旗千變萬化,不過刹那間,便堵住了四麵八方地去路,更分出了兩個小隊,由斜刺裏殺出。去攻擊易天行。
  易天行卻似乎毫不驚慌,保持著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往東方狂奔。他飛行的高度很地。一路風雷大作,激的地麵上泥土亂飛,樹木橫倒,山石傾掠,湖水滾蕩!
  兩小隊在前麵出現了,明晃晃地兵刃散著寒光。
  易天行根本不予理會,眉間一皺。體內菩提心一振,兩道天火從他的肩上唰的一聲噴了出來,就像兩道如金如赤的火羽,看上去無比美麗。
  他身子一扭,就像是螺旋前行的彈頭一樣,往攔截處衝了過去。這一扭,肩上的兩道天火翅猛然懲大,旋轉起來,像螺旋漿一般護在他的頭前。
  而這螺旋漿卻不是木頭做的。而是高溫的天火做的。 
  連慘呼聲都聽不到一聲,隻聞一陣嗤嗤啦啦地燒灼之聲響起,攔在他身前的兩小隊天兵頓時被燒成了一片青煙。
  這才是易天行地真正境界。他最拿手的本事:玩火!
  經此一阻,易天行的速度一絲都沒有緩下來,仍然堅定地向東方殺去,不知為什麽,他顯得如此自信,似乎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從那處逃出去。
  雷震子在高空之中狼狽不堪地飛著,一路灑下血雨,心中憤怒至極,但看著易天行逃逸的方向,卻是稍感心安。
  在正東麵負責攔截的,是本次天兵陣中最強大的一方勢力。
  是降魔大元帥及三壇海會大神。
  易天行此時看著威猛不可擋,實際上連番戰鬥,先斬五姑娘,後劈雷震子,又與上萬天兵纏鬥日久,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無論怎麽看,他也不可能衝破李靖與哪吒地封鎖。
  想到此截,雷震子便不再急著追了,滿臉獰色,等著看易天行自投羅網。
  “他來了。”哪吒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靜地盯著前方那道灰龍。
  “他很聰明,我們很難做。”李靖手托寶塔,寶塔湛湛發光,肅然黑麵上露出一絲為難神色。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數息時間,易天行已經殺到了正東方的天兵陣前。
  李家親兵無一動彈,上萬道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易天行帶起的灰龍之上。
  李靖歎了一口氣,旋即正色喝道:“去!”
  他的戰袍中泛起陣陣仙光,仙光度入他掌中托著的寶塔之中,寶塔驟然大放光芒,飄飄渺渺從他的掌上飛了起來,飛到了陣眼之上,正好攔在了灰龍必經之地。
  寶塔散著光毫,光彩奪目,道道清光從塔上的小窗石欄上透出來,塔下真空,卻是沒有一絲光放出,黑幽寂清。
  哪吒仍然是麵無表情,冷冷喝道:“去!”
  隨著這一聲,他身後忽然冒出一段紅綾,像是被抽絲一樣,倏地一聲,直衝天穹而去!
  紅綾色澤鮮亮,知是何材質造成,竟讓睹者有些心神搖晃。
  紅綾綿綿不斷地從他身後往天上飛去,連貫數裏,在空中如蛟龍一般騰挪輕搖,每一搖動,空中便是一陣扭曲!
  跟在哪吒身周的上萬天兵臉上露出駭色,被罡風吹地搖搖欲墜,趕緊在將官的帶領下,駕著五彩雲朵往斜上方去,給這仙家至寶留下施展的空間。
  無數道精光射出,其間蘊含著十分強大地威力。
  寶塔當空照,紅綾飛天舞。
  易天行屁股冒煙。腳掌踏雲,低著頭往東狂飛,隻求能夠擺脫雷震子的追擊,正跑地氣喘籲籲時。忽然發現前方氣息大動,似乎是有什麽很厲害的法寶出現了,不由愕然抬頭。
  霍然抬頭後,便發現前方的空中有一個寶塔正不停變大,塔身中空,十分莊嚴。
  而在寶塔之後空中,有一條鮮紅的緞帶正在飛舞著,像是舞娘地綢帶,又像是新婚夫妻手中的紅線。
  他知道這兩樣寶貝不像表麵上那麽溫柔,心中咯登一聲——飛行的速度卻沒有絲毫減慢。反是微微一笑,收金棍於手指。將雙手緊貼著大腿根,以最流線型的姿式,迅然提速,往著那一塔一綾飛去!
  看著寶塔愈來愈近,似乎都能看見上麵的石欄紋路,已經能看見那紅綾邊上的美麗花邊,更能感受到裏麵的仙家氣息。
  易天行心頭越來越緊。亢奮與緊張同時占據了他的心房,但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這是在搏命,這是在賭博。
  (他地右手從大腿根處離開,悄悄地撫自己的胸口,似乎隨時準備從裏麵按出什麽東西來。,
  嗖地一聲,他化作一道流光,從正東方的寶塔之下穿過!
  便在同時,正溫柔飛舞著的混天綾猛然一直,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巨手拉直了!然後猛如龍首一吐。從高空之上,挾雜著異常可怕的風雷之聲,往地麵上直直殺了下來。
  易天行閉了上雙眼。小腿上的雲絲流轉地愈發激烈!
  混天綾已經殺到了他前方不遠處!綾上所附著仙息無比正宗強大,如果被混天綾縛住,不知易天行可還能掙脫。
  他緩緩將手放在胸口上,微微抖著,不知要不要出手。
  風聲大作,混天綾飛到他的身前,沒有落實,所挾地氣息仍然讓大地上的泥土像爆炸一樣滿天濺起,黑了半片天空!
  易天行皺眉,正欲出手,不料……
  紅豔豔的混天綾離他的身體不過數十米,卻忽然柔順在他身前鋪開!如同在他麵前鋪了一條紅地毯,正好墊在他的腳下!
  易天行靈光一閃,哈哈一笑,一腳踩在紅綾之上,借紅綾巨力,斜斜破空向上空飛去!
  寶塔正懲,而被易天行踩過的紅綾卻忽然昂首一翹!就如靈蛇縮首一般猛地頓住,然後斜斜往上一掠,直襲空中某處! 
  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起大作。
  混天綾就像是巧婦手上的織布一樣,極神奇地倏忽間來到李靖寶塔之前,嗤嗤數聲,繞了幾個圈,將寶塔從頭到尾死死縛住!
  寶塔就像是被戴上了紅蓋頭的新娘子,害羞了起來,本來威勢十足地精光全被混天綾蓋住!正在懲大的寶塔被生生止住了懲勢,咯吱響著,與縛住己身的混天綾比拚著力量!
  借此良機,易天行悶哼一聲,化作一道精光,從哪吒地腳下數百丈的地麵飛了過去,化作了一道黑影,消失在了空曠的穹野裏。
  “怎麽回事!”
  雷震子滿臉陰鶩地飛了過來,此地哪裏還有易天行蹤影,他惡狠狠地盯著李家父子。
  李靖微微皺眉,似乎不知道怎麽回答。
  哪吒三太子卻是根本不將這毛臉雷公放在眼裏,將混天綾收回手上,輕輕撫摸著乾坤圈,冷冷丟下一句:“偶有失手。”
  說完這句話,他一踩風火輪,攜著自己的父親及相關家將,往陳塘關方向去也。
  雷震子跺腳狂怒,卻也不敢攔下這二位,隻好準備日後稟明玉帝,再作打算,他想了想,還是領著數萬天兵,追著易天行的軌跡,往東方去。
  “日後在玉帝處不好交待。”李靖托著掌上寶塔,飄然脫塵,輕聲說道。
  哪吒依然是沒有什麽表情,沉默半晌後忽然說道:“咱老李家用得著向他交待什麽嗎?”
  “隻是你用紅綾縛我寶塔,卻無法解釋,萬一玉帝震怒?”李靖老成持重,考慮的比較多。
  哪吒卻想這些,冷然道:“二哥跟著菩薩,大哥卻被打下了凡塵,你不追究,我卻要去淩霄寶殿問個清楚,那個小五跟著西邊的那群和尚成日裏瞎整……你不憐骨肉,我卻要接大哥回天。”
  李靖明目微合,思忖良久:“答應菩薩的事情已經做完,你大哥追隨佛祖,這是他的造化,如今在人間曆劫,也是他的造化,童子在梅嶺救他一次,我們這次還情便罷,且隨為父歸家,莫再管這些事。”
  哪吒沒有接話,一臉冷霜。
  這二位都以為易天行既然脫了十萬天兵之困,定然一路安全,可以往上界去,一旦去了上界,自然另有大人物接手,卻萬萬料不到,易天行這苦命的童子,在這一層天界裏,還要承受一處苦厄。
  易天行一路咳著血往西去,留下一地火線,極易追蹤。隻到數息之後,他調理完畢,仗著身體蠻橫的複原能力修複好後,才不再咯血。
  駕雲東去,不過數息,便逃出了數萬公裏。
  有些後怕地扭頭望了一眼西邊,易天行暗道僥幸,今日如果不是李家父子放水,說不定真要被這些人將自己壓箱底的本事都逼出來了。
  一想到哪吒英俊如嬌娥的臉上,永遠是那般冷若冰霜,易天行便忍不住瞎想,這位與傳說中的孩兒麵,似乎相差甚遠哩。
  想歸想,他的速度卻不敢慢,若再被天兵圍住,若再來幾個狠手家夥,鬼知道又會是什麽結果。
  化作一道青煙,往東邊飛去。
  忽然間他皺了皺眉,靈台深處感覺一絲悸動,這絲悸動讓他莫名恐懼,不知這恐懼是從何而來。
  下意識抬頭望了望兩千丈上似乎永亙不變的天空,他在心裏像蚊子一樣哼著:“菩薩,有啥話您明說,老這樣,我會智力枯竭而死嘀!”
  似乎為了解釋他的疑惑,為了解釋他靈台深處無由而起的那絲恐懼。
  ——正主兒終於來了!
  打正東方來了個小圈圈,打正西方來了個小煙煙。
  小煙煙是屁股冒煙,拚命逃跑的易天行。
  小圈圈是一個渾體青光,圓圓可愛,似乎老少無害的……金剛琢?
  小圈圈想砸小煙煙,小煙煙不想被小圈圈扁。
  易天行哇哇亂叫幾聲,倏地一聲飛到天上,像隻蒼蠅一樣亂飛,卻不知道該往哪躲!
  “我靠!能不能讓人歇會兒?審美疲勞啦!”
  “再靠!老不死的來欺負小孩子啦!”

  第二十七章 誅仙
  那圈兒散著青色毫光,在高天之上追蹤著易天行。 
  易天行嗤溜狂飛,如一道煙,如一道光,卻根本擺脫不開屁股後麵的金剛琢。他嚇得魂飛膽寒,金棍卻是不敢脫手,傳說中這金剛琢是可以收天下萬兵的寶貝——但老被這樣追著,總不是個了局,以老猴當年的身子骨,挨了一下也要暈過去,他雖然結實,也不敢硬抗。
  金剛琢在空中泛著青光,打著旋,將往東邊去的路全部堵死了,易天行無路可去,隻好狂舞著,閃躲著,眼中閃著亮光,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麽。
  一人一寶的前後追蹤,不過維持了數刻,易天行便感覺到了奇怪。
  金剛琢的運行軌跡很怪異,隻是一昧繞著弧線,依照最迅速的方式移動。速度雖然非常快,但卻沒有發出什麽破空斬風之聲,顯得異常安靜。
  “難道是這寶貝兒自己在動,而不是老不死的在操控?”
  想到以前聽說的,三清現在不知道躲在哪層天裏清修,易天行稍覺心安,確認這金剛琢並沒有大法力之人控製,而是依照自身屬性在戰鬥。
  便是這般想著,易天行眼睛骨碌碌一轉,清喝一聲,右手腕一翻,金棍頓時變作一根金柱,一晃變大變粗,猛地向那個小圈子飛了過去。
  金棍可以無限變化大小,而那金剛琢卻是靈性異常,見著棍頭駭人。便是輕輕一搖,就避開棍勢,仍是安靜如鬼魅般往易天行麵前殺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金剛琢,感覺著那法寶裏蘊含著地強大威力。易天行急了,哇哇亂叫著,將自己右手握著的金棍一搖,金棍頓時軟了起來,變成一道金鞭!
  易天行手持金鞭亂打,在自己身前幻起一陣金光閃閃的屏障。
  哪知那金剛琢安靜著,毫無火氣地,在空中一搖一搖,倏然在東,倏然在西。停消失再複重現,不過數息。便欺近易天行身體!
  金剛琢的飛行沒有一絲聲音,景圈姿式穩定,一絲不動,但看著卻特別嚇人,就像太空漫遊裏那些在黑暗背景上緩緩無聲移動地飛船一樣。
  穩定而安靜,給人的觀感,便是無比的強大。
  易天行左手如蘭花指一綻。知道到了最危險的關頭,麵色平靜,靈台深處卻停念頌著三昧坐禪經。
  腹中金蓮青菩提受經文召喚,開始微微撼動起來,隻是他今日連遭強敵,著實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左手蘭花指上,逼出的天火已不如往時一般熾烈威猛,而是顯得幽幽的。像一朵鮮紅色的火花。
  火花在他的指上,在空中搖搖晃晃,似乎隨時可能熄滅。
  金剛琢也來到了他身前數丈之處。
  易天行悶哼一聲。收回金棍,左手如蓮一綻,道道火蓮離指而去,蓬成一小團可愛的火花,飄著,迎上了金剛琢。
  金剛琢無人控製,全憑靈性攔阻著易天行。而易天行三昧真火構成的天火花,離了手指後,便不再帶有自身地氣息,所以金剛琢似乎沒有躲避的意思。
  嗤嗤響聲大作!天火凝結而成地花朵,恰好迎上了景色的金剛琢,猛烈地燃燒起來。
  天界的空中無由燥意大作,地麵上的湖泊似乎都感受到了這可怕的高溫,開始翻滾了起來,空中的水蒸氣也被迅即蒸起,化為淡淡煙氣往上空飄去。
  空氣中的光線曲折著,昭告著此間地高溫。
  上下四方的天地都被這高溫烘烤著,折磨著,地麵極遠處,隱隱能見仙氣飄飄的白鶴正在狂奔逃命。
  金剛琢一入火中,便像有靈性的生物一樣,愣了一愣。
  天火開始燃燒,開始鍛造,隻見素色的金剛琢在高溫的天火下被烘烤著,顏色漸漸由青轉白,嗤嗤響聲中,靈性似乎也得呆滯了起來。
  見著機會難得,易天行哪肯錯過,狂吼一聲,將金棍變成一臂長短,前粗後細的“巨型棒球棒”,身子在虛空中強行一扭,滑前數丈,一腳屈起,以膝頂天,一腳踏雲,無比堅定。
  一扭腰,一翻腕,一轉頭。
  “砰!”的一聲巨響,被天火裹著的金剛琢傻兮兮地漂在空中,被易天行金棍猛力一擊,迅即化作一道弧線,被遠遠地擊了出去,飛向了正西方知幾千幾萬公裏外,畫著一道火線,掠過天空,看著十分漂亮。
  完美地全壘打。
  易天行哪敢再耽擱,帶著未消餘悸,屁股一扭,便往相反的正東麵跑去,作成一道青煙,竟似比被他擊飛的金剛琢還要快些。
  他在心頭暗道僥幸,這金剛琢乃是天界至寶,太上老君時常把玩地家夥,幸虧今天隻是法寶本身來了,卻不見操控這法寶的牛人。
  隻是可惜了他最後逼出的那朵火蓮,那火蓮中蘊著的是他最厲害的三昧真火,就這般隨金剛琢旅行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收回來。
  不過隻要能逃得一命,也值得,他原本想著是讓金棍與金剛琢同歸於盡也無所謂。 
  想到此節,不由輕輕握緊右手的金棍,唇角泛起一絲逃出生天後的愉悅笑容。
  笑容忽然僵在了他的唇角。
  遠方的天空飛來一絲黑影。
  黑影忽然消失。
  然後又出現在更近一些地空間中。
  再次消失。
  再次出現。
  如是者三,已殺到了易天行的身前!
  好可怕的速度!
  易天行隻覺胸口一涼。唇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可思議地低頭看了一眼。
  隻見,他的胸口上赫然出現一個劍柄,劍柄是古金所作。泛著寒光,卻看不見劍身!
  劍身已經全部沒入了他地胸口中,鮮血正在緩緩地溢出來!
  易天行眼中閃過一絲可怕的神情,緊接著,雙目一閉,輕呼一聲,便頭上腳下,雲絲一散,如同一塊隕石般從千丈之上的高空,猛然往地麵墜落!
  “轟”的一聲巨響。
  被長劍貫穿的易天行身體。猛然墜落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大坑。緊接著嗤的一聲。一道金光閃過,一個大金罩子從坑底升了起來,罩住了這個大坑。
  在金罩子的正中濕地上,易天行緩緩睜開雙眼,眼中沒有一絲表情,非常困難地撐起身體,盤膝結了個散蓮花。
  然後。將右手掌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輕輕握住了那柄噬人奪魄的劍柄上!
  易天行天生金剛之體,這些年來境界提升的異常恐怖,更沒有什麽兵器能輕易傷害到他地肉身,但這柄劍……竟然將他生生貫穿!
  此時的他地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畏懼,心神激蕩下,一口鮮血噴出,將濕地上的水氣燒灼的一幹二淨,照亮了金罩內的天地。
  這柄劍飛行的速度太快了,甚至超過了易天行金瞳觀察的速度。就算是老猴親至,隻怕也避不開這劍,隻是不...知道老猴的身體能不能抗住這把劍。
  易天行地右手微微顫抖著。勉強深呼吸了好幾次,又不停念頌行者法門,照見五蘊皆空,才很艱辛地從驚駭的情緒中擺脫出來。
  顫抖的右手漸漸穩定下來,緊緊地握住了胸口上的劍柄。
  他胸口流出的血,正在劍柄上燃燒。
  劍尖從他的後背骨裏斜斜刺了出來,十分恐怖。
  “啊!”金罩裏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嚎聲!
  易天行五官扭曲著,眉梢亂顫,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苦,緊緊握著那柄劍的劍柄,蠻橫地往外拔!
  劍身一毫一毫地被他用蠻力往體外拉扯著,鮮血停地噴湧。
  飛劍破空而至,刺入他地胸膛裏,他強自扭了一下身體,所以劍尖沒有刺破他的心髒,稍稍偏了一些。
  而當他拔劍之時,能清晰地感覺到冰寒的劍麵在自己體內滑動地感覺,這種感覺異常恐怖難受,心髒跳動著,便與那劍麵依貼。
  一寸寸地拔著,心髒柔軟的肌紋與冰寒的劍麵磨擦。
  痛,剜心般痛!
  易天行的麵色蒼白,瞳中飄渙不停,他這一世享受痛覺的機會極少,不料在這天界,卻感覺到了最可怕的一種痛楚。
  長劍已經拔出了一半,火般的鮮血不停地淌著。
  拔到一半處,劍尖此時正在他的胸內,長劍有靈,似乎在抗拒著易天行的抽出,不停顫抖,力量雖然不大,但也震的易天行手腕微微發麻。
  而這一顫,正在心房旁滑動的劍尖便像芒刺一樣在易天行的體內亂刺!
  一陣錐心的疼痛,亂亂然地從他的胸口傳往四肢,易天行的臉色愈發地蒼白了,身體也開始抖動起來,嘴唇泛著烏紫色,輕輕張著,卻發不出什麽聲音,疼痛已經占據了他的全副心神,隻勉強能看出來,他又在罵娘。
  “鋥”的一聲脆響。
  長劍終於被他生生地從胸膛裏拔了出來!
  那柄長劍仍然在他的手中停顫抖,倏然間劍尖一轉,向著他的咽喉刺了過來!
  易天行的散蓮花再也無法穩定,左手一橫喉前。生生抓住了劍尖,鋒利地劍芒劃破了他的手掌,但可怕的易天行,硬是蠻橫無比地用手掌握住了劍尖。任由劍芒劃破,也沒有放開,鮮血滴滴答答從他的掌上滴了下來。
  胸口一股巨痛占據他地全身,手掌之痛又反傳入胸口,兩相交加,終於讓他忍住狂嚎了起來,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金罩之中翻滾著,與那柄邪劍停地扭打。
  劍勢如風,雖然劍柄在他手中。仍然從不可思議的方位向他的肉身襲去,劍芒絲絲響起。瞬息間劃破了他的右臂。
  易天行劇咳數聲,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重傷,可怕的疼痛,被打擊了的信心,卻無法讓易天行這個蠻子屈服,反而激出了他內心深處已經被壓服了數千年的本性來!
  他雙瞳冰涼。金光如血,冷冷地盯著自己手上停揮動的異劍,身子如遊龍一般在金罩內飛行,與自己地掌中劍進行著搏殺。
  體內的菩提心似乎也感應到了他地危險,片片金蓮緩緩綻放,露出內裏的湛湛青色來,隻是這青蓮之沿的金色不像往常那般不煌純淨,反是帶上了一絲火色——一絲血色,無比狂戾!
  易天行腹內菩提心猛然一收。原本綻開的金青之蓮猛然一閉,將蓮內蘊含著的火元盡數逼了出來!
  一道天火迅從易天行的嘴裏吐了出來,火色正紅。不飄不搖,穩定如鬆,直直噴向正不停彈動的異劍!
  一聲尖嘯響起,在金棍變化而成地金罩內不停回蕩,激得幹燥的地上飛沙走石,沙礫敲打在金罩上,發著清脆的響聲。
  易天行暴怒尖叫道:“老子融了你!”
  隨著天火噴向那柄細長的異劍,異劍飛旋之勢頓時消減了下來,易天行一手緊緊握著劍柄,一手緊緊握著劍尖,嘴中不停噴著天火。
  嗯,如果心情允許的話,可以想像這是易天行正拿著一串烤魷魚,怕燙,正在吹氣涼著。
  異劍逐漸的安靜下來。
  易天行身後出現異像,一道淡淡的火毫從他的四肢肉身每一毛孔裏透了出來,集在了他的背後,形成一道火圓,看著煌不貴氣,佛性十足。
  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裏,雙眼裏沒有一絲表情,隻是不停用天火煉化著那柄異劍。
  那柄劍看著很尋常,沒有什麽殊異之處,但太可怕了!
  且不說它飛行地速度已經近乎光速,也不說它的鋒利竟然可以像切豆腐一樣刺入易天行金剛之體,單說這劍在易天行本命真火的煉化下,竟然足足一柱香時光,都沒有什麽變化,連紅都未紅一下,也可以瞧出這柄劍定非凡物!
  易天行箕坐於地,身上全是燃燒著地鮮血,看著狼狽不堪。
  但他的眼中卻是充滿是堅毅和強抑著的憤怒。
  那柄劍漸漸馴服了下來,不再震動,金罩中終於恢複了平靜。
  易天行狂喝一聲,雙手食指微屈,結了一個蓮花童子印,然後迅疾由劍柄劍尖處往中間一抹。
  鮮血橫流,全部染在了劍上!
  長劍通靈,在這三昧真火中輕輕嗡叫著,似乎不甘心。
  不知過了多久,長劍咯噔一聲,似乎是哀鳴,在火中平靜了下來。
  易天行又是一聲咯,噴出了一口鮮血,卻不敢放手。
  他的目光從這柄劍的劍尖往劍柄處看去,隻見劍芒寒意十足,然後有兩個字映入了他的眼簾。
  易天行目光一寒,終於認出了這柄異劍的來曆。
  隻見劍柄之下,不知是用何方法,竟然生生刻著兩個小篆字。
  “誅仙!”
  天界土地上赫然一個大坑,坑上覆著一個金罩。
  嗤的一聲,金罩被收了起來,一道青煙飄出,金罩頓時變成了一個金匣子。
  易天行站在坑外,手撫著胸口,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可愛的金棍,也不知道自己想的這個法子能能奏效。
  金棍此時是扁粗之形,內裏卻有些古怪,不時有突起從金棍的表麵穿了出來,然後金棍自身猛一變化,就像喜好吞噬的變形蟲一樣,將那突起重新包融進了金棍裏。
  就像裏麵有一個厲害的鬼魂在停地想鑽出來一樣。
  那裏麵是上古誅仙劍,很厲害,很要命的一把劍。
  易天行手撫著胸口,不停咳著,看了半晌,終於確定師傅的定海神針和這誅仙劍是一個等級的東西,而且本身變形的特質也剛好用來做劍匣,可以將這把凶劍封住,這才放下...心來。
  “還能逃嗎?”
  天上有人問道,語氣十分輕蔑囂張。
  易天行沒有回答,臉色平靜,在自己胸口一拍,從嘴裏吐出來那個小書包,從書包裏取出一個白色青花小瓷瓶。
  他擰開瓶口,送到唇邊咕咕喝了進去,喝的滋滋作響,十分貪婪,末了還舔了舔唇邊,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這是易天行給自己天界之行留得兩樣護身法寶之一。
  這是斌苦在省城六處時用過的小瓶子。
  瓶子裏裝的是某位菩薩用的花露水。
  一滴便足以令易天行與大勢至菩薩打幾個回合。
  小易今兒個把整瓶兒全部吞了,得是什麽效果?
  他抬起頭來,對著雷震子和那數萬天兵天將比了個中指,說道:
  “今天我要生撕了你。”
  這句話陰戾狂暴之氣十足,誅仙劍造成的傷害,終於激出了易天行隱藏了許多年的黑暗麵。

  第二十八章 開苞
  楊柳枝和淨水瓶,乃是那位大菩薩的隨身法器,易天行先前喝下去的,正是生肌活骨,兼具美容之效的無上聖水——甘露。
  甘露入唇,迅即化為清流傳至易天行身體的每一處,就像是清涼的小氣泡一樣,在每個細胞裏微微炸開,讓他無比舒爽。
  一日來連番大戰,加上最後通天教主那柄誅仙凶劍貫穿其胸,易天行著實已經快撐不住了,堅逾精鋼的肉身上也出現了些微傷痕,尤其是胸口處,一道深深的傷疤開在那處,隱約能見其中正在跳動的心髒紅肉,十分恐怖。以他的強悍複原能力,竟也沒有辦法馬上修複。
  但這甘露喝下去後,過刹那時光,胸口那處傷口,便開始以肉眼能夠看見的速度,奇異地扭曲起來,破開的肉抖動著,像有生命一樣地生長著,片刻之後,便已複原如常,平鏡一般!
  隻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灰色印跡。
  易天行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體內充盈的真元,以心經自觀,十分滿意這藥水的功能。
  “南天門已關,東天路已閉,玉帝不僅喚出兩樣天庭至寶前來誅你,更廣召將士往此處來,你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如何逃得出去?”雷震子揮動著翅膀,翅尖傷勢已愈,再流血。
  他這般說著。但心底深處卻隱有不安,總覺著地麵上的那個易天行似乎發生了一些什麽變化。
  “當人們以為所有地路都堵死了,其實,仔細想一想。還會有些從來沒有人走過的道路。”
  易天行仰首,如是回答。
  從遙遠的西方天邊,慢悠悠飛過來了一個素色的小鋼圈,鋼圈之上地三昧真火已經自然消失,所以金剛琢重複靈性,異常幽靜地往易天行這邊飛來。
  易天行身旁的金棍開始躁動不安,而金棍裏裹著的那柄上古凶劍嗅到了金剛琢的味道,也開始煩燥起來,在金棍裏前後衝突著,似乎想衝出金棍束縛。與那金剛琢會合。
  金棍很可怕地抖動著,易天行眉頭一皺。放鬆了對金棍的神識控製。
  隻聽得嗤的一聲,金棍破空飛去,直直迎向那個幽靜懸浮著的金剛琢。
  毫無花梢的一棍劈下,金剛琢無人操控,所以不能收人兵器,隻剩下精純的本性可用。
  而金棍裹著誅仙劍,合二神器為一。重重劈在金剛琢上,聲勢自然驚人。
  不知道是不是遠古時,誅仙器與金剛琢的主人那場大鬥留下來地餘怨,誅仙劍竟似比金箍棒還要積極一些。
  兩大法寶觸碰的那一刹那。
  天地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浮在半空地雷震子大驚失色,雙翅一扇,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將自己的頭腦包的嚴嚴實實的。
  一道淡淡的氳塵從兩大法寶處升了起來。
  仍然是一片安靜。
  迅而是一聲極溫柔的清脆響聲。
  眾天兵天將見自己主官表現地如此怯懦,不由好生詫異,心想這樣溫柔的衝撞。又何須如臨大敵?
  思忖甫止,金剛琢在空中開始滴溜溜的轉了起來,而金棍則圍在外圍不停地敲打著。
  清脆的響聲連綿不絕。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當,當,當,Only……”,脆響永無止歇,而且聲波竟成了迭加之勢,一聲高過一聲,到最後無數道聲波合成一束,從高空之上,猛然地爆炸開來!
  轟的一聲巨響,一個肉眼可以看清的力量波動從極高空炸開,如同水波一樣,猛烈蕩開,畫著弧線,激蕩著空氣。
  震波所及之處,天兵天將唉喲慘叫連連,被生生震下五彩雲頭,墮下地麵激起無數灰雲。
  好可怕的衝撞。
  罡風撲麵而來,強大的衝擊波隨後而至,地麵上一片土浪翻滾,樹倒石碎!
  易天行悶哼一聲,雙腳插入地中,穩住自己心神,卻不像雷震子一樣見多識廣,忘了遮蔽五識,隻覺耳中一陣刺痛,用手一摸,才發現有兩絲鮮血,正沿著耳邊流了下來。
  他實在是想不到,金剛琢的聲音竟然有這麽恐怖地威力!
  他眼睛骨碌碌一轉,戾氣大作,右手腕一翻,一道如金如赤的天火流從腕間疾噴而出,卻很奇妙地沒有散開,成了一把渾然瑩動的火劍,火劍之外感受不到高溫,由此可見天火元盡被收納其間,控製十分強悍。
  腳在地上輕輕一踏,雲絲無由自來,托著他向著天上殺去。
  天上地數萬天兵天將正被至高法寶的對衝搞的陣勢大亂,又被他這胡亂一衝,頓時衝出了一道豁口。
  有幾十人攔在了他的身前。
  火劍輕揮,如筆走墨龍,十分靈動。
  隻聞嗤嗤響聲輕輕奏響,在這驚天動地的聲波震蕩裏,十分不引人注意,攔在串天行身前的數十天兵,卻隨著這些嗤嗤輕響,頓時變作了毫無生命氣息的碎肉塊,從天上摔了下來!
  以火為劍,溫度太高,與這些人的身體一觸,便瞬息間將與火劍接觸的部分燒成了一道青煙,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寶劍。
  火劍靈動,護住他的擊身,趁著天兵大亂之際,蠻橫地向雷震子殺了過去。
  雷震子目光自翅中透了出來。看著易天行悍勇的勢頭,不由心頭微微一懍,心道這廝手中沒了那棍兒,怎地還如此霸道?
  很明顯。他沒有看過星球大戰。
  易天行雙眼緊盯著在雲中的雷震子,準備給他必殺的一擊,如果稍後天兵重整陣列,金剛琢在陣外盯著,自己再想逃走,那難度就太大了。
  他的眼中沒有一絲表情,冷冰冰地,在嘈雜的戰場上,沒有一絲離開雷震子。
  間或身周紅光一閃,便有一天兵慘然無聲墮地而亡。
  就像是一個一往直前的殺神。
  火劍破風無血。
  雷震子怒吼一聲。雙翅平平鋪開,在空中猛地揮動起來。隻見兩道小型的龍卷風從他的翅下平空而生,向易天行卷了過來,沿途不知吹翻了多少兵士。
  不惜犧牲自己的手下,看來雷震子已經恐懼了,他看著易天行這樣衝了過來,感受到了威脅。
  大風起兮。
  雷震子雙錘一交,一道響聲傳了出來。隨著這雙錘一擊,錘間生出一道幽藍幽藍的閃電,向易天行劈了過來。
  易天行不躲不避,悶哼一聲,生生挨了這記,他仗著有甘露源源不絕地提供能量,打的是蠻不講理。哢嚓一聲,他隻覺自己半片身子一麻,一道電弧在自己的左肩上燒了起來。映得眼中一片幽藍,由嚇了一跳,心想自己也太不是人了。
  嚇歸嚇。但他小腿上的雲絲急轉,速度卻是一下提了起來。
  雷震子一扇翅膀,往天上遁去,想與他拉開距離,沉著臉,雙腳不停蹬在係在腳踝處地小戰鼓,每一鼓響,便有一道響雷在易天行身邊炸開。
  易天行一抹鼻孔裏被震出來的鮮血,戾橫勁兒大發,腳下天火疾噴。
  連串響雷在他身邊炸開,炸地他的飛行軌跡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但他硬是挺了過來,一聲狂嚎,倏然加速,在空中拐了一個急彎,飄移到了雷震子的身後,手持火劍,猛然劈下!
  另一邊,那三個像小孩子一樣賭氣的仙家至寶,還在不停地老實且愚笨的互砍著,被金棍包裹著的誅仙古劍,漸漸砍出了凶氣,硬生生地斬在金剛琢上,將金剛琢砍的是不停後退,看著十分淒涼。
  終於金剛琢靈性一動,有些受不了兩柄弑神凶器地夾攻,哧溜一聲,化作一道青煙往東邊逃走。
  而金箍棒與誅仙劍都是蠻橫的神器,看著有機可趁,哪裏會客氣,加上易天行此時正在與雷震子搏殺,也沒空理會他們,所以也是嗤的一聲,破空而飛,化作一道金光,前去追殺金剛琢。
  三大法寶一去,天界空中頓時清靜,被聲波震的東搖西倒的天兵天將們終於省過神來,重整陣列。
  而此時易天行已與雷震子交上手了,所以數萬天兵極有默契地在外圍撒開網子,安靜地等待著。
  天界的戰鬥,頗有卑鄙古風,先是人前叫陣,然後大將單挑——隻是若大將挑贏了,末了還是免不了一湧而上的無趣手段。
  空氣中風雷激蕩,雷震子陰沉著那張藍臉在空中翱翔,雙翅每一扇動,便是狂風大作,裹著易天行翻著筋鬥,而他的雙足一踏戰鼓,便有一記響雷在易天行身邊炸開。
  易天行雙眼冷淡,全當身邊的狂風暴雷是假物,靠著自己地強悍肉身硬撐著,腳底天火操控精妙,瞬息間欺近雷震子近身,手腕一翻,火劍化作無數紅光,蓋了過去。
  雷震子悶哼一聲,雙手金錘一交,護在了身前。
  一連串暴響大作,易天行尖叫一聲,將雷震子生生擊退開去,然後遁蹤而上,化作一道青煙,綴著他便是一通生斬。
  空中隻見一道素光,一道紅光,停追逐,偶有接觸。便是風動雷動火動。
  好熱鬧。
  一陣極令人耳酸的尖刺響聲之後,雷震子看著自己手上地寶貝雙錘傻了眼。
  金錘與易天行地火劍在這極短的時間內,不知道接觸了多少下,竟被硬生生的斬出了許多紋路。而有地金塊更是被燒的離了錘體,慘慘然懸在外麵。
  就像是錘子被某種利器切割成了無數瓣花朵。 
  易天行臉色冷然,也多言,身子驟然一虛,瞬息間殺到雷震子的身後,雙手一抱,竟生生將他抱在懷裏!
  一低頭,狠狠地砸到雷震子的後腦上!
  雷震子哪裏碰過這種無賴打法,慘呼一聲,隻覺頭中一陣昏眩。不知身在何方,鼻子裏似乎有某種液體流出。下意識裏反手一錘送出,卻誤打誤撞,正好擊打在易天行剛剛修複好的胸口上。
  那處本來便有傷口,受此重錘,更是爆裂開來,鮮血噴出,燒到雷震子的身上。火勢一起,將他燒的哇哇亂叫。
  易天行胸口極痛,尖嘯一聲,手中火劍噗哧一聲盡數插進了雷震子的胸口!
  火苗從雷震子的前胸穿了出來!
  雷震子看著自己胸口正在噴吐著的天火苗,感覺著自己心中無比恐怖地燒灼痛感,臉色劇變,一片惘然。
  易天行不給他任何機會,陰沉著臉,雙手擰住他背後的翅根。一咬牙,一聲暴喝!
  空中血花一濺!
  斷翅地雷震子慘嚎一聲,從天上頹然墮下。不知是死是活。
  天是陰沉的,因為隻有雲層裏透出的毫光,卻沒有鮮活的紅日。
  大戰之後的大地,並不清淨,滿是斷樹殘枝飛土亂石。
  雷震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數萬天兵在同一時間內安靜了下來,沒有人會想到雷震子會敗的如此快,敗的如此慘,以致於以眾淩寡地機會都沒有創造出來。
  易天行安靜地飄浮在空中,雙眼微眯,在四麵八方的天兵天將臉上掃過。
  被他眼光掃過的天兵天將下意識裏往後飄了一飄。
  “南天門與天路都被封了,自己該怎麽辦?”易天行的眼中沒有什麽表情,自先一刻開始,他的情緒便開始變得淡漠起來,而這,正是他自幼最害怕的一種情緒。
  給他考慮的時間不多,因為天兵天將在側,數萬生靈,便是活纏也能纏死了他。
  而更遙遠的東方,隱隱能看見又有隊伍殺了過來。
  “棍棍,你在哪裏?”易天行微眯著眼,往遠處望去,四周的仙將們見他沒有出手,也不敢去撩拔他。
  不知道金棍與金剛琢互砸去了何處,在這一片天域之中,竟是沒有絲毫跡像。
  正想著,忽然感覺到天際遠處傳來一陣極古怪地波動,波動之中,似乎蘊含著極強大的威力。
  易天行定睛一看,不由瞳孔微縮,嚇得胸口的傷處又開始滲血。
  隻見那處波動之後,易天行眼熟地不能再熟的那根金棍正在拚命地破空往回飛著,一麵飛,金棍的棍頭還忍不住兩邊擺動,似乎有些不甘心。
  但被裹在金棍裏的誅仙劍卻是理會它的想法,停地想要鑽出來,金棍為了裹住這柄凶劍,沒辦法,隻好拚命延伸,也就是順勢往易天行與天兵們的戰場中飛來。
  金棍此時像是在逃命……
  而能追得金棍與誅仙劍逃命的?
  仙氣大作,隱有仙樂飄飄,隻見金棍之後數百公裏處,飄飄然,渺渺然,一片清靜光毫,光毫之中,無數法寶飛舞,正在一領頭的金剛琢的帶領下,往著金棍追了過來。
  易天行嘴唇微抖,認出那數百件法寶裏幾宗眼熟的,隻在書上看過的家什。
  女媧的金葫蘆、老君的玉如意、元始的盤古幡、六根清靜竹、清淨琉玻瓶……
  他嚇得險些從雲頭上摔了下去,難怪連金棍和誅仙劍都要落荒而逃,這天庭真是下了大力氣,居然將這些遠古寶貝都派出來了。
  金剛琢也太無恥,幹過金棍與誅仙,居然去拉了一票兄弟!
  易天行惶惶然往四處望去,卻根本找不到藏身之所,天界如此遼闊,竟無一處可以逃命。
  思琢少許,他把心一狠,一咬牙,眼睛看著頭頂上那奇怪的雲層,下了決心。
  “孩兒們,隨俺來!”
  一聲暴喝,天火從腳下疾湧而出,他的身體劇震著加起速來,便往雲層中殺了進去,天兵們斷然想不到有人敢衝進雲層中送死,所以也沒攔阻。
  金棍看著主人殺進了雲層,也隨之進入。
  等那些像百貨攤一樣的法寶們趕到此處時,雲層已經回複了平靜,隻是中間有一個小漩渦,漩渦的中心是一個小黑點。
  眾法寶在漩渦之下盤桓少許,便嗤的一聲,化作無數流光,各歸洞府去也。

  第二十九章 冰河的奧義
  不知夜入幾更,天界那片奇怪雲層已經恢複了平靜,下方各司官兵在將領的率領下分頭散去,早有醫仙在地裏將斷翅雷震子刨了出來,隻是那廝有進氣無出氣,不知道還能不能救活。
  數萬人在這遼闊的空間裏也不覺著擠,不過數時便撤離幹淨,沒有人再關心先前殺入雲層的那個妖仙下落。
  追緝工作,似乎到此為止。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數千年來,但凡不經天光接引,擅自闖入那個雲層的仙人,沒有一個還能活著出來。
  此時的易天行正身陷險境,在被那些老不死的法寶威懾之下,他選擇了最方便的一條逃跑路徑,自然,也是風險最大的一條。
  進入雲層之後,起初並沒有很奇怪的事情發生,身邊的雲朵微微顫抖,遠離著他的身軀,很輕柔地移動沒有透露出原本應有的凶險,反而讓甫離修羅場的易天行在那一瞬間感到了一絲超離俗世、忘卻一切的輕鬆感。
  雲中四處散著光毫,這些光不是從哪個方向射出來的,而是從這些繚繞的雲氣中自己生成的,很奇妙。易天行雖然不明白這些雲氣發光的原理,但自己身處琉玻境內,不免微微張著嘴,忍不住四處張望。
  雲氣沒有流動,隻是溫柔地飄浮。
  而他,就漂浮在雲氣之中。
  有些忍住好奇。易天行伸手去捉身邊的一絲雲,手指將那雲氣夾在指腹間輕輕拈摩著,感覺有些膩滯,似乎塗滿了自己指腹上地那一道細小的紋路。不由讓他心頭一抖,感覺非常怪異。
  緩緩飄浮著,他勉強維持著向上的姿式,但四麵八方,頭上腳下全是一模一樣的光霧雲朵,實在是很難辯明方向。
  雖然在下層地天界裏,他在五公主的手上毀了斬龍台,但不知道天庭中人究竟有沒有派仙將下去,這個未知讓易天行略感心焦,毫無防備的人間。如果遇上幾個從天而降的仙將,損失一定會很慘重。就算下界的那些仙將不如陳叔平。但也是六處那些人可以應付。
  想到這裏,他勉強睜開雙眼,眨著眼睫,趕走飄到自己柔軟眼仁處的光霧雲,瞳中金光一閃,強行往雲霧深處望去,卻發現以自己的神通。竟也看不出多遠,不知道這雲層究竟有多厚。
  他看了一眼正在自己身邊不停嗡嗡亂抖著的金棍,想到這棍子裏麵還包藏著一把禍劍,不由好生頭痛,略一思忖,騎上了金棍,然後雙手捏出繁複道訣,充沛無比的真元通過菩提心的淨化全數散了出去。
  結雲訣。
  在他身邊像魚像風一樣溫柔遊動地光霧雲絲受到他雲訣的召喚,開始向他靠攏。聚在了他地小腿之。
  易天行皺皺眉,強行定住心神,感覺腿上這些雲有些奇怪。但還是決定冒冒險。
  金棍一震,他雙腿上的筋鬥雲疾速流轉起來,平空生出一股巨力,將他猛地往正上方的空間裏送去。一棍一人,迅即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雲層中。
  飛行的極快,但飛了很久,易天行的身邊還是沒有什麽變化,那些光霧雲絲還是很自在的徜徉著。
  至少已經飛了數萬公裏了,居然還沒有飛出這道雲層!
  他歎了一口氣,想到自己初至月球時便找不著北,今天極其被動的情況下紮入雲層,很顯然,不止是北,連上下都有些搞不清楚了,這雲層有些古怪,自己都感覺不到地麵有什麽重力吸引,自然也就沒有辦法判斷上下。
  略思琢少許,他微微眨眼,右手平舉向前,淡淡一道天火噴出。
  果然起了效果,天火溫度極高,理論上能融世間一切物,雖然當麵對著老不死地法寶時,似乎奏效太慢,但此時用來驅趕這些惱人的雲霧,效果倒是不錯。
  隨著天火的噴出,金棍飛行前方的雲霧被高溫空氣噴拂開來,露出一個空洞。
  易天行眉角一跳,發現正前方是一片茫茫,但下方卻似乎有些怪異。這是一個很奇異的現象,因為他此時的下方應該是指著下層的天界,而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金棍的正下方仿佛是一條河流,一條陰冷無比雲霧組成的河流,這些雲霧比旁邊地光線要黯淡些,所以看上去微微發黑,被天火一耀,便顯了出來。
  易天行滿臉木然地懸停在半空,知道在想些什麽,此時的他已經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在這雲層裏轉了大半天,如果再找不到出去的路,他害怕自己這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個奇異地空間裏。
  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想來這應該與雲層的出路有關。
  從哲學上來說,這個世界上從來不可能存在一個絕對封閉,自成循環的體係——雲層一定有出路——莫非便是這條有些黯淡的河流?
  緩緩向下降落,他身上的火息輕輕噴吐,瞬間震出一片清靜的天空,那條河流看的也更加清晰了。 海 
  那是一條雲河,河中全是湍然高速前行的雲霧,顏色極為陰沉,河的上方是一大片的霜氣,時有光霧被凝結成冰晶,然後墜入河中。
  他皺眉想到,僅僅散發的寒氣便能將這些光霧凍成冰晶,這條雲河的溫度真是低的可怕。
  飛到河畔,感受著撲麵而來的刺骨寒氣。易天行與月球背麵地溫度一相比較,便又皺起了眉頭,這條雲河的溫度,隻怕有零下兩百五十度。他小心翼翼地將金棍伸入河中。散著幽寒之色的雲霧一下子粘住了金棍,金棍頓時抖了起來,似乎是裏麵的誅仙古劍正在散著靈光,抵抗著嚴寒。
  一道白霜迅即沿著金棍向上,到了易天行地虎口處。
  微微刺痛感傳到易天行的身上,他天火微運,便將體內的寒意即數驅除,有些好奇地收回金棍,用手指彈了彈,發現金棍的響聲更清脆了一些。
  在他的腦子裏記得許多數據。在零下二百五十度的低溫下,仍然能保持高強度的金屬。似乎隻有鈦合金。
  金棍不知道是什麽材料,但想來肯定比鈦合金要厲害。
  “這裏要修個超導試驗室,倒是挺好。”
  他撓撓自己的頭,並不怎麽擔心,畢竟自己是玩火起家的,才喝了一罐子普陀山牌甘露水,體內火元無比充盈。這區區零下二百五十度的低溫,還不怎麽放在心上。
  或許,隻有絕對零點,才會讓他畏懼,畢竟在那種程度地絕對環境下,一切事物都會趨於靜止,換句話說,連調皮的電子都會變得像易朱一樣貪睡。
  易天行舉目四望,忽然提棍而飛。沿著這條冰雲河地上空急速飛翔,試圖找出通路,試圖不入寒河。也能順流而出。
  但很久之後,他失望地放棄了努力,隨著這條暗河飛行,仍然是在雲層之中。
  站在冰寒刺骨的雲河之旁,易天行麵臨著選擇,要不就是冒險下河,讓這湍急的低溫氣流帶著自己走,隻是知道會帶著自己到哪裏去,也不知道冰寒雲河之中,隱藏著什麽樣的危險。
  還有一個選擇就是,再去另外的地方尋找出路,但如果找不到的話,自己可能會被困在這裏很長一段時間。
  考慮隻占用了他一秒鍾的時間,現在時間對於他來說比較急迫。
  以一個高台跳水地姿式,他紮進了冰寒的雲河裏,又像是一個魚兒遊進了一團水草之中。
  一股刺骨的惡寒從他的四肢身體處鑽了進來,就像是一道幽幽的冰線迅即占據了他的身體!
  一入寒雲河,光線便消失見,易天行感覺四麵八方湧來一陣極寒,不由打了個哆嗦。
  這是他這一世,因為寒冷而打的第一個哆嗦。
  體內金色素蓮緩緩綻放,一股溫暖的火息被輸送到四肢五骸,迅即驅走了刺骨的寒意,但他地眼睫上卻掛上了一層冰霜,阻住了視線。
  金瞳一閃,冰霜頓然消失,眼前一亮。
  隻見冰寒河中盡是雲霧,遮住了四麵八方的光線,一片黑暗,十分安靜,安靜地令人心寒。
  他握著的金棍也變得無比寒冷,金棍與裏麵裹著地誅仙劍同時安靜了下來,靜靜而乖巧地停留在他的手上,享受著主人身體提供的一絲暖意。
  冰河裏麵沒有冰礫,隻有霧化的寒氣,就像是一條冰冷至極的氣流帶一樣,不知道朝著什麽方向,凶猛地奔行著。
  易天行微閉雙目,放鬆了身體,隻用天火暖住自己全身,任由這條冰寒的氣流帶著自己行走。
  火烷布做成的道袍本來就被雷震子和誅仙劍打的到處破碎,此時再被極低溫一凍,頓時嗤嗤啦啦,便要碎去。
  易天行一愣,旋即想到身上的衣服可是蕾蕾親手一針一線縫的,趕緊左手化龍爪疾出,胡亂抓著,將那些碎片全抓到了手裏,然後塞進嘴裏的小書包中,這才放下心來。
  稍一運動,便感覺嚴寒似乎也不是那麽可怕了,隻是無邊的黑暗和安靜讓他有些不爽,那些流勢奇疾的寒霧,竟然沒有發點兒嗚咽的聲音來做背景音樂,讓這種探險顯得似乎不是那麽刺激。
  小品裏有一句:“你別耍嘴亞!”
  易天行便嚐到了苦果,正在驕驕然心道度寒河若小池時。聲周忽然呼嘯之聲大作,他的身體被帶動著猛地向前傾去,在黑暗之中,迅即脫離那條霧河。墮入到了一個更冷地通道。
  這個通道裏麵充斥著無邊的黑暗,不再有極低溫的冷霧,隻有一些知其名,不見其形的粒子流,但寒冷處更甚先前。
  易天行連連悶哼,感覺自己身上被無數道細微地粒子流傳過,刮的身上生痛生痛的,不知道這些粒子流是蝦米玩意兒,竟然如此厲害。
  下意識伸手在臉頰上一摸,才發現臉上濕濕的。 
  蓬的一聲。臉上濕濕的物體無由自燃,照亮了他的手掌——他的手掌上赫然是正在燃燒著的血液。
  自己流血了?這個認識讓易天行大感驚惶。因為這個黑暗的通道中到處都是這些危險地粒子流,要想避過實在很難,難道自己要眼睜睜的等著血盡而亡?
  當然,他沒有血盡過,也不知道自己血盡後是否能亡,還是會變身死亡騎士,召喚萬千骨馬……
  黑暗而陰寒無比地通道裏。金光大作,易天行一聲清喝,舞動金棍護住自己全身!
  隻聞得密密麻麻的酥聲響起,在這一瞬間,都不知道有多少細微的粒子流撞到了金棍上,好在金棍材質不錯,損壞一時還看不出來。
  但這黑暗通道裏的粒子流愈來愈密,漸漸彌漫了整個空間,如同狂風一樣。從四麵八方卷了過來。
  易天行眉梢一痛,一滴液體流了下來,在他的臉上畫出一道火線。他知道自己又受傷了,金棍的舞動無法阻擋這些該死的小微粒。
  但他仍然保持著冷靜,在這樣危險地關頭,越激動的人,死的越快。
  他馬上放棄了將金棍展開護住全身的念頭,畢竟此時金棍中還包裹著一柄凶劍,如果讓易天行與那柄誅仙凶劍呆在一處,他寧肯在黑暗的通道裏,麵對這些大自然神奇而可怕的力量。
  此時的易天行並不知道,他在天火馴劍的過程中,並不曾真的馴服了誅仙劍,而是當時菩提心大作,佛光湛現,這才弱了誅仙地勢頭。
  誅仙之劍,對佛這種事物,似乎沒有什麽興趣。
  但他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做出了一個很愚蠢的選擇。
  風勢愈來愈急,這些風不是人間的清風,不是十幾級地颶風,而是如刮骨小刀一般鋒利的罡風。
  罡風之中,不知隱含著何等樣的威力,竟然能夠傷害到易天行的肉身。
  也虧得是他在這黑暗通道中,換成另外任何一個仙人,哪怕法力通天,卻沒有他這樣強悍的肉身,早就會被這九天之上的厲寒罡風刮的骨肉分離,魂飛魄散。
  但易天行也不好受,身體上已經被罡風刮出了無數道小口子,鮮血從這些小口子裏滲了出來,鮮紅的血滴像寶石一樣在赤裸的肌膚上泛著光,然後化作一道小火苗。
  就像是點天燈。
  易天行也感覺自己在被野蠻人點天燈,無數的痛楚從身體每一細微處傳入腦中,讓他有些難以忍受,悶哼連連,勉強穩住身形,以金棍開道,往前方未知的地方飛去。
  罡風愈來愈利,他頭頂上那些比鐵蓮還紮實的黑發,被全數吹刮幹淨,露出下麵正在滲血的頭皮來。
  身上也在不停流著血,有的地方皮膚已經被完成割破,裏麵的鮮肉一綻,又迅即被罡風刮走,看著十分血腥。
  神識靈敏至極地在前探路,卻根本無法預判那些罡風的來勢。
  無數聲悶哼響聲,他堅逾精鋼的身體被刮落了幾片血肉。
  疼痛占據了他的大腦,恐懼激發起了他的求生欲望。
  又是一陣大風刮來,易天行慘嚎一聲,胸口處被生生刮出一個大洞,鮮血像不要錢似的順風飛舞老遠,一片火血帶拖在他的身後,將這個黑暗噬人的空間,照亮了一小塊區域。
  “帝波羅,老子又不是哪吒!”
  這是他的心理潛台詞,在麵臨死亡的時候,自然是不會花力氣說出來的。
  不知道在罡風中奮力前行了多久,易天行真元將盡,傷痕累累,有些神智迷糊了,偏生身上的劇痛卻讓他無法這般昏厥,隻好硬生生地忍受著。
  前方出現一大片天幕,淡淡的白,令人昏睡的白,讓易天行看到無限希望的白。
  他的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任何的靈動神色,有的隻是一股子執拗勁兒和蠻橫。
  換作任何人,受了如此重的傷,身受如此強大痛楚的折磨,隻怕都會想到放棄——畢竟死亡,對於修行者來說,從來都不是一個能接受的選擇。
  但易天行不肯放棄,瞳子裏充滿了野獸一般的狂戾,身上的血肉被罡風刮的不停四處飛散,而他依然腳底狂吐著天火,用盡最後一絲真元,向著那道天幕疾飛。
  重入冰河。
  一片嚴寒,卻讓重傷之下的易天行略感溫暖。<
他傻兮兮一笑,然後抱著金棍就暈倒在了冰河之中,任由冰河帶著自己行走。
  冰河疾速流轉,然後將他送往一片雲霧光毫之中。
  就像易天行飛進去處的雲層一樣。
  易天行毫無知覺地在雲中飄浮著,雙眼緊閉,爾後忽然身子一重,便往下方重重摔去。

  第三十章 龜兒子
  一個奇異的世界,山川河流都籠在緩緩飄灑的雪花之中,高天之上是一片純淨的幽黑,看出來是什麽樣的存在。而這個世界最令人瞠目結舌的,莫過於正南方向的那道天幕。
  令人驚恐的,是這片白色天幕的浩然巨大。
  白色天幕往上直入蒼穹,知其頂,往下直入深潭。左右各自延展開去,看不到盡頭,似乎無窮無盡!
  這個世界西方有座雄偉的山峰,但在這巨大的白色天幕的映襯下,就像是一個小土堆,由此可以看出這道天幕的遼闊。
  那道天幕就像人間的瀑布,流動的雲霧像液氮蒸發後造成的效果一樣,打著卷,沉澱著,盤旋著,往天幕的下方滾動,一直滾到天幕下的一處深潭中,那處深潭水色碧青,寒意逼人,但很奇怪,在這樣寒冷的水霧不停灌注下,這個碧潭居然沒霏結冰。
  無比巨大的白色冷霧天幕,無比狹長深遠的碧色幽潭,豎立在這個世界的正南方,就像一道令人心寒的強大屏障。
  這絕對是已知的世界中最雄偉的一處景觀。
  忽然,有一個黑點從那個巨大的白色天幕中飛了出來,速度異常迅帶,帶起後方的一絲雲卷。
  天幕太大,所以隻能看清楚那個黑點與一粒微弱的金光相依偎,這黑點本來是橫橫地飛著,但一出天幕。便受到了地心的引力,倏地一聲往下墜去,卟通一聲,沉入了碧潭之中。
  碧潭之旁。有一塊巨石緩緩移動起來,磨蹭著走到潭水旁邊,然後慢慢地滑入水中,入水地那一刹那,才發現這塊巨石是一個奇大無比的烏龜,龜殼之上滿是青岩覆蓋,所以和一方巨石無異。
  不知過了多久,潭水中一陣微漪輕蕩,巨龜從冰冷的潭水裏浮了起來,龜殼之上趴著一人一棍。想來正是先前墮入湖中的黑點與金光。
  不用多言,這正是在冰河罡風中僥幸逃得一命地易天行。天界的構造果然是神妙至極。他明明是在雲光霧中往下墮去,但這層雲霧竟然是此間清妙世界的一道豎直天幕。
  等於說,此間的空間構造與他來處的空間構造整個兒是向南傾斜了九十度。
  彼處的地麵,便是此處的牆壁。
  往下墮落,便等於是穿牆而出。
  此時他的身上遍體鱗傷,四處都有皮膚綻開,深可見骨。殘留著的肌肉糊著淡淡燃燒著的火血往外翻著,而在他地胸口處,更是已經被罡風刮的破出幾大片裂痕,露出裏麵地內髒,白骨橫生,血肉模糊,髒器微顫,看著令人無比心悸。
  金棍裹著誅仙劍,安靜地躺在他的手中。這隻手因為握著金棍,防護最為困難,所以已被罡風將所有皮肉全部刮走了。露出森森白骨,兀自緊握,十分嚇人。
  巨龜爬到碧潭邊上,有些吃力地爬上岸去,龜嘴微張,似乎是一聲歎息,吐出一大片白霧。
  “居然還沒死,真是令人大感驚訝。”
  聲音很輕,雖說驚訝,但語氣裏卻感覺不出來。說話的,是岸邊的一位男子,正輕輕撫摸著巨龜低垂下去的頭顱,表示安慰。
  這位人物長發披肩,頗有古意,全身黑衣,大感肅殺,黑衣之外乃是貼身金甲,金甲之中正是如蟒玉帶,貴氣十足,在他的頭後,隱隱有一圈渾渾然的清淨之光,這是天仙之光,透露出了這位仙人可怕地實力與地位。
  如果易天行能醒過來,一定能認出自己這位親戚,但他此時昏迷不醒,自然也沒有辦法去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這是真武大帝,就是曾經在武當山上被小易朱燒成廚夫的那位。
  易天行受的傷太重,殘破的身軀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白骨森然,亂肉四懸,看著又是惡心又是淒慘,雙眼緊閉,嘴唇烏青。
  真武大帝身形一虛,便出現在了龜殼之上,雙眉微皺看著他的情形,發現這小子身上的殘肉正在以一種十分緩慢的速度愈合著,隻是如此重的傷,他的真元已盡,回複能力也變得很差,如果等他自己天然回複肉身地本事奏效,是一個很危險的選擇。
  真武大帝一揚手掌,掌上淡淡清光便往易天行身上飄去,清光點點落入易天行殘破肉身,迅即深入白骨,消失不見,反而激起白骨深處的一些無色純正氣息,隻見骨上鮮肉緩緩複生,依附著地一些血管也開始以一種很難想像的方式重新連接起來……
  “好造化啊。”真武大帝讚歎道,自然知道這不是自己一己之力,想不到這廝居然體內藏有這麽多南海甘露,甘露乃是仙家至聖療傷藥,有此幫助,自然易天行性命無虞。
  他忽然輕噫了一下,蹲下身來,看著易天行殘破的胸膛中,被他的心髒遮掩著的一方米白色袋角,眼中青光一現,便伸手去摸。 
  此時易天行的身體正在極快的修複,馬上胸口白骨便要被重生的新肉包住,所以真武大帝想把那個小袋子拿出來。
  “唰!”的一聲。
  一隻白骨手狠狠地抓住了真武大帝的手腕。
  他愕然抬眼去看,隻見易天行雙眼冷冰冰地望著自己。
  “你醒啦?”
  “噢,運氣不錯。看見熟人了。”
  “你運氣真的不錯,生生從冰河罡風裏闖了過來,居然還留下了一條命。”真武大帝讚歎道:“如此肉身,實乃天地造化。命運眷顧。”
  “我從來沒有想過現在我會死,我如果現在死,是不合邏輯地事情。”
  這句話似乎包含著許多意思,易天行閉上了雙眼,顯得十分疲憊,但他抓著真武大帝的右手還是沒有放開。
  “我說小易,你能能先放手?”真武大帝有些厭惡地看著自己手腕上的九陰白骨爪。
  “我說親戚,別偷我東西。”易天行語氣冷冷的,充滿了陰戾之氣,“另外。有人已經下去了。”
  “誰?”
  半天沒有回答,易天行失血過多。終於再次暈厥過去。
  真武大帝黑色袍袖輕輕一拂,一道清光閃過,易天行死死抓著他地右手便輕輕分開,放在了身側。
  他雙眼微眯,看著易天行胸口處漸漸合攏的血肉裏那個小空間袋,臉上露出一絲凝重和驚訝的神色,思琢良久。終於還是沒有將那空間袋取出來,隻是優雅地一聳肩,雙袖一揮,身上金甲微晃,整個人便飄了起來,淩然若仙,在巨龜前浮至半空,領路向極北而去。
  “受了這麽重的傷,得整點兒東西補一補。”真武大帝自言自語道。說的聲音極輕,卻被下方大地上像磐石一般移動的巨龜聽入耳中,不由嚇得渾身打了個哆嗦。
  龜首微微一頜。竟然說出了一句人話:“大帝,蛇湯滋養有奇效。”
  真武大帝踏雲而飛,身周仙光飄渺,輕身道:“那蛇懼寒,還在家裏睡覺。”忽然微微一笑道:“千年王八萬年龜,說的便是你,一萬年的清修,隻取你少許精肉,讓那小子早些治好,你個龜兒子何必這麽小氣?”
  巨龜搖晃著龜頭,模樣憨傻,卻掩不住一絲憤怒:“又是我?蛇要冬眠,難道我們烏龜就不需要?”
  人世間,銀河係旋臂尖兒上,太陽之外的那顆藍色星球靠著大片海洋的陸地中,某個繁華而熱鬧地城市裏。
  正是一年片風勁時,廣州城中四處灌注著夜風,風力極強,從立交橋下穿過,吹得橋下的素色作物向著一麵倒去。華橋醫院地霓虹燈還在閃著,隻是有一個字缺了一個小口子。
  渝都是一家很便宜的川菜館子,就在華僑醫院對門,門臉不大,但菜式做的地道,而且價格便宜。此時入夜,裏麵人聲鼎沸,辣香四溢,在靠著的廁所的小包間裏,有七八個年景男子正在沉著臉吃飯。
  其中一個舉起酒杯,罵了一句:“這廣東的酒真他媽的難喝,什麽狗屁雙蒸,比尿水還難下喉。”
  旁邊一個有些矮,但非常精粗地黑臉漢子瞪了他一眼,譏諷道:“沒錢才喝雙蒸,等以後我們賺了錢,自然是想喝 O就喝 葡。”
  “老在棠東那邊搶,那邊住的人也沒多少錢,要發財要等到啥時候?”頭前那人罵罵咧咧道。
  “冬點兒聲!”黑臉漢子罵道:“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他看了看桌上的眾人,沉聲問道:“吃好了沒有?吃好了就回。”
  眾人哄的應了一聲,趕緊刨著碗裏的飯,夾著盤子裏的豆豉鯪魚,而將青菜芯全拔到了旁邊,又急著將杯子裏的雙蒸酒喝下肚去,顯得十分著急。
  吃完飯後,這一行人便出了渝都飯館,從立交橋底下往員村那邊走,立交橋下風太大,從背後吹過來,讓這些人的後背感到涼嗖嗖的,不約而同地,眾人都將雙臂揣進了袖子裏,佝僂著身子,縮小著被風吹的麵積,看著十分懼寒。
  當的一塊清脆響聲,眾人齊唰唰停了腳步,發現一夥人裏有一個人腰間掉下來了一把刀子,一把亮晃晃地,寒光四射的刀子。
  “揣好了。”黑臉漢子看樣子是這行人的領頭,四處看了看。發現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幫人,才放下心來。
  眾人背著風往員村去,一路上低聲說著些什麽。
  “操,昨兒在植物圓兒。那娘們兒抓包抓地真緊……”
  “寧二,你他媽的太沒用了,居然砍了兩刀才把那女的手砍斷。”
  “流花車站最近管的緊,你們不要去那邊了。”
  夜風大作,寒意逼人,月入雲中,似乎十分厭惡這人世間地卑汙與黑暗。
  這群歹徒住在員村的白馬花圓裏,這個社區比較安靜安全,所以他們選擇在這裏居住,也是為了防人耳目。
  白馬花圓外麵是一幢大廈。裏麵有打斯洛克的地方,這夥人酒足飯飽。便有人提議去打台球,大家商量了一下,去了幾個打球,還有幾個人往右一轉,回家睡覺。
  上了七樓,擰開鑰鑰,數人各自回厚。家裏是狼籍一片,也沒有人收拾。
  客廳的燈忽然閃動了一下。
  幾個本來已經上床,正在翻黃色小說的家夥也發現自己厚裏的燈光先是一暗,然後又亮了起來。如果隻是偶爾一次,也便罷了,但一直連續不停地這樣閃著,終於打擾了他們看小說的興致。
  伴隨著肮髒的罵聲,幾個人聚到了大廳裏,開始痛罵供電局的物業。
  忽然窗外一道極亮的光閃過。過了少許,才有一陣雷聲傳來,“轟!”地一聲。震的玻理窗搖搖欲碎。
  “哎呀媽喲!”這些人常年做壞事,心底裏終歸有些害怕,看著天雷在打,嚇得不輕。
  黑臉漢子最為沉穩,揮手就是兩個耳光扇了過去,罵道:“操你媽地,打個雷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你們是娘們兒啊!”
  他個子有些矮,臉上卻是長著滿臉橫肉,看著戾氣十足,吼道:“老子們殺人放火,什麽沒做過,如果真有報應,早就該被雷劈死了,怕個雞巴毛!”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長空,而這道閃電很長,映在人類的眼中,竟像是閃電的尾巴已經來到員村這幢建築之外十幾米的地方。
  閃電消失的卻很慢,完全不符合物理規則。
  在閃電劈過的軌跡中,隱隱出現兩條不一樣的氣息,一道氣息純黑,在這夜色籠罩地廣州上空,依然黑的如漆刺目,而另一道卻是金黃貴氣無比。
  一黑一黃兩道氣息漸漸合攏,然後旋轉起來,慢慢形成一道太極八卦般的圖像。
  圖中黑黃兩點湛湛發光,似乎在醞釀著最後一擊。
  黑臉此時背對著窗戶,所以他無法看見身後的異象,而他身前的那幾名歹徒卻看得清清楚楚,嚇得渾身顫抖了起來,有膽小的,更是已經癱軟到了地上,身下漸濕。
  黑臉覺得有些怪異,罵道:“還抖?”他忽然也感覺有些怪異,一股寒意上他的心頭,讓他後頸處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強自壓抑住自己毫無來由的害怕,罵罵咧咧地轉過身去,對著天空吼道:“老子信邪,有種你就劈了我!”
  然後他看見了窗外地異象,看見了那一黑一黃兩道如龍般的氣息構成的圖形,看見了那個圖形中小點正在積累著地電力。
  他瞳孔微縮,一聲慘叫,啊的一聲便往室外逃去。
  哢嚓數聲,幾道閃電從遙遠的天際劈了過來,毫無偏差的直直劈進廣州員村白馬花圓二幢七樓的那個單位裏。
  閃電輕而易舉地擊穿了玻玻,瞬間占據了整個房間,數道電流擊中了那幾個砍手黨的歹徒。
  窗外唰的一聲,落起雨來。
  雨如清光,灑拂全市,在夜色裏緩緩墜落著,擊打在素青的樹葉上,滋潤著這座被水泥包裹著的城市,十分溫柔。
  房間中,無數道電弧在持續了兩分鍾的跳躍後,終於安靜了下來,牆上全部是一指深的可怕灼痕,露出裏麵焦黑的磚石與被燒斷的鋼筋。
  但很奇怪的是,房中的幾名人類隻是昏厥在地上,衣服被燒成灰燼落在身邊,但肉體如常,眉毛都沒有焦灼,沒有被燒成焦屍。
  過了許久,這幾個赤裸著身子的人緩緩坐了起來。
  一道幽光從房間裏升起,照亮了這些人的麵門五官與身體。
  他們的眼中沒有一絲表情,看出什麽異常,但感覺就是與先前的那些人一樣了。
  毫無表情的眼神互相注視,似乎他們忽然間失憶,對於同厚而住的對方需要重新認識。很認真地看了許久許久,黑臉的眼神中終於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淡淡開口:
  “邀天之幸,諸位仙友,我們成功了。”
  “這幾個人是很卑汙的人類,他的神識裏藏著太多的邪惡和獸性,應該徹底毀滅。”
  眾人喏了一聲,雙手仙訣一結,眼中青光大作,瞬息間將這具肉身原來主人腦中殘存的一切記憶抹去。
附身在黑臉上的那位仙人,細細端詳著自己的肉身,微微皺眉,似乎對這具肉身非常的不滿意,旋即一絲完全沒有人類味道的微笑浮上他的麵龐。
  “砍手黨?五百年不曾下凡,何時多出這些小雜碎來了?下作,無比下作,一群龜兒子。”

  第三十一章 人間
  站在白馬花圓七樓的窗邊,附身在黑臉上的那位仙人,手按在窗台上  將那些碎玻理扒拉到地上,看著眼前漆黑的夜空,嗅著雨夜裏的氣息,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幾百年了,又重新回到了我們曾經離開的地方。”
  身後那三位仙人也走上前來,眼光都投向了窗外。
  “此次下界,不知收場如何?”
  “知道現在天庭中鬧成什麽樣了。”
  “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適應一下這幾具肉身,然後便開始吧。”站在窗邊那位仙人回過頭來,眼中湛湛發光,“我們這次下界的任務隻有三項,一是確認大聖是是還被關在歸元寺中。二是要將擅自滯留人間的那條黑狗……”
  另外一位仙人苦笑道:“那條狗在天庭上就那麽囂張,又在人間附體修行,比你我這種奪舍之法要來得牢實許多,我們不見得能對付得了它。”
  “用想它。”黑臉仙人歎息道:“來之前,五公主已經查清楚了,黑狗現在正躲在省城裏。”
  其餘三位仙人大驚失色,心想離大聖爺那麽近,五公主還讓自己去殺狗,那豈不是送死?
  黑臉仙人皺皺眉,想了想後說道:“所以我自作主張,殺狗一事,我們放棄。”
  “那日後回天庭如何覆命?”
  黑臉仙人靜靜道:“五公主隻是咽不下這口氣,而且人間的道門居然敢背叛天庭。所以我們隻是來進行懲戒。”頓了頓又道:“我不想送死,所以省城我是不會去地。”
  那三位仙人喏了一聲:“仙長所言甚是。”其中一個忽然問道:“當初天庭派仙吏下界,一般在昆侖降體,為什麽我們會選擇這個大城市?”
  “昆侖已廢。”黑臉仙人冷冷道:“忠於天庭的道門已經被人間的叛徒。勾結那個易天行盡數鏟除,所以我們隻有選擇廣州城,這座城市是人間妖氣最重的地方,你我降臨,可以不會驚動太多人。”
  他口中所說忠於天庭地道門,自然是上三天中的清靜天長老們。
  正在此時,門被人用鑰鑰打開了,幾個人類罵罵咧咧地走了進來,還在咕噥著先前打台球的事情。
  幾個仙人仍然站在窗邊,似乎並在意。
  “老大。你們站這兒幹嘛?”進來的人類就是先前分手去打斯洛克的那幾位,看著自己的老大站在窗邊扮深沉。由嘻嘻笑著走了過來。
  黑臉仙人抬頭掃了這幾個人一眼。
  這幾個人頓時覺得心頭一涼,覺得哪裏不對勁,接著餘光看見厚內狼籍,還有牆壁上的電光灼痕,不由傻了眼,嚷著:“老大,怎麽了?快點兒開燈看看。”
  “不用了。我能看得見。”黑臉仙人歎口氣,輕輕揮了揮手。
  空氣中淡淡氣息凝結,化成風刃,呼嘯著在室內盤旋著。
  幾聲悶哼之後,這幾個人類的身體便被斬成了一塊一塊的肉團,像被拆卸的機器零件一樣,嘩啦啦一響,堆在了地上。
  沒有一絲血跡,似乎風刃在臨體破肉之時。便已經封住了這些殘肉地血管。
  很恐怖的死法。
  黑臉仙人皺皺眉,臉上忽然鼓起一個大包,像是裏麵正有某種力量正在往外湧動著。那個大包在他地額角臉頰上不停流動著,漸漸鑽到了他的脖頸處。
  他悶哼一聲,用仙訣穩住心神,咒罵道:“這臭皮囊太脆弱,根本承受不了我們的力量。”
  其餘仙人也皺皺眉:“那怎麽辦?”
  “先適應一下再作打算。”黑臉仙人接著說道:“你我兄弟雖然被天庭派往人間,但我們執行的是秘密任務。”
  他歎了口氣:“三界自有秩序,你我如此做法,已經是幹了天和,但是五公主執意如此,你我也沒有辦法,隻好盡力留住自己性命。”頓了頓又道:“等你我適應這具肉身,便要往北麵去,已經擬定了幾個必須鏟除的目標。”
  “數百年了,人類的實力已經今非昔比,已經足夠傷害到我們,諸位仙友必須小心。”他閉目凝重道,旋即一睜雙眼,“但是!”
  一道寒光從他的眼瞳中緩緩滲了出來:“必須讓這些卑微地人類修士知道,背叛天庭的下場是什麽。”
  他們的目標,是上三天,是六處,是泰家,是一個叫做臥牛山的小村子。
  武當山金殿前鋪著青磚,大部分是前兩年新修的,然而山中霧多露重,也已經麽了厚厚的景苔。一大清晨,便有負責接待遊客的道士們擺好了案台和中空的紙箱子。 
  紙箱外裹著紅紙,看著喜慶,卻暗含“殺”意,這殺,自然殺的是虔誠信徒、膽小遊客荷包裏地鈔票。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似乎與以往每一天都沒有什麽差別。
  忽然間,金殿正殿中彌漫出一道青光。
  這道素光極淡,若不是修行人,一定不會注意到。但武當內門的諸多道士都感覺到了此間的異常,論是在山坳裏玩絲竹還是在山後頌課地道士們都紛紛抬頭往山巔處望去。
  武當山掌教真人正在自己的靜室裏製作晨光清心符,忽然感覺異常。不由眉尖一皺,飄身而起。
  數刻之後。
  圍到金殿周圍地武當內門道士已經占據了所有的青石板,遊客們也早就被有禮貌地請出了金殿的範圍。
  咯吱一聲,金殿的門被推開了。掌教真人滿臉凝重走了出來,眉梢眼角裏十分沉重,似乎有些煩心之事,壓在他地心頭,讓他不得安樂。
  “諸位師弟,弟子,從今日起,武當封山。”掌教真人沉默少許,沉聲說道。
  眾道士聞言一驚,心想發生了什麽樣的大事?
  “這是大事情。怎麽向外界說明?”一個負責外部事宜的道士愁容不展,雖然不敢問掌教真人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一想到偌大的一個武當山,一個全國知名的旅遊勝地,忽然封山?
  掌教真人回頭看向青光已經漸漸散去的金殿,皺眉道:“就說要大修。”
  “又大修?”那道士瞠目結舌,心想這幾年裏武當山金殿已經知修了多少次了,這理由未免也牽強了些。但當他看到掌教真人下一個動作後,知道這件事情真的非常大條。所以不敢再問。
  掌教真人腰畔劍如龍吟一般輕嘯出鞘,旋即浮於他身前半空,他手中捏著劍訣,踏上寒寒劍刃,右手雙指一並,喝道:“疾!”
  此乃禦劍之術,掌教真人踏著仙劍,化為一道流光,迅即消失在武當山的山穀上方。
  眾道士在懸崖之畔合首稽禮。知道天下肯定要出大事了,不然掌教真人斷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違反六處規則。施展大神通。
  距離武當山約摸數百公裏之外,省城暫時還是一片安靜,此處的片天較別處都顯得清冷一些,雨水不多,風倒不小,吹拂著大街上的紙屑果皮,到處亂滾。
 全國衛生城市地考評活動剛剛過去,考察組剛走,留下無數髒抹布,市府的怨氣。
  墨水湖畔也剛進行完一次大掃除,隻有那間小書店沒有參加,也沒有人敢來管。
  這時候正是中午,應該要吃中飯了,書店裏麵熱氣蒸騰,一個微胖地小孩兒正蹲在鍋邊上,滿臉的委屈和不樂意,他的雙手正放在一個大鍋的旁邊,鍋下沒有柴火也沒有煤氣灶,偏生這大鍋裏卻是米水沸騰,飯香漸溢。
  “想我堂堂神獸,居然被人支使著當夥夫!”
  易朱憤憤然想著,火氣盈胸,手掌上噴出的火苗猛地燃了起來。
  啪的一聲,一根竹棍狠狠地打在他的手腕上。
  旁邊一位僧人滿臉微笑,正捧著一本佛經在頌讀,手上拿著一根竹棍,和聲細語道:“飯糊了就不好吃了。”
  “葉相!”小易朱一蹦三丈高,怒吼道:“甚可忍!甚可忍!你個木器娃!老子和你拚了!”
  葉相僧地麵容較幾年前愈發的清俊可人,童顏清嫩,慈悲卻稍減,看著麵前狂怒的小易朱,輕聲細語道:“我是你師傅,你應當尊重些。”
  “師傅也沒你這麽欺負人的。”
  葉相僧苦笑道:“這是你母親大人的要求,天火狂戾,蕾蕾姑娘覺得讓你天天煮飯,可以幫助你靜心寧氣,也可以讓你的神通更加純熟一些。”
  一聽到蕾蕾媽,小易朱頓時泄了氣,苦命地重新蹲了下去,將雙手貼在大鍋之上,輕輕撫摸著,就像在撫摸可愛的冰爽西瓜。
  當他還是易天行胸口處那抹殷紅的時候,易天行就曾經用火息在臭味滿天的火車上煮方便麵吃。
  如今過去了很多年,小易朱開始用火息給一大家子人煮飯吃,噢,世事輪回,便是如此。
  一輛保時捷停在了小書店地門口,鄰居們早就習慣了這間小書店的與眾不同,這輛跑車也常見,所以沒有多少人投來注視的目光。
  莫殺從車上下來,踩著高跟鞋,長長地微紅秀發很隨意地係在身後,看著十分適意舒服。進了小書店。到了客廳,她四處看了看,然後穿過天井進了廚房。
  她先對葉相僧很恭謹地行了一禮,然後有些同情地看著易朱:“師弟  人做飯。”
  “是啊,師姐。”小易朱眉毛亂抖,鼻孔微張,想扮出委屈的模樣,結果卻顯得有些滑稽,“師姐……”
  他滿懷期待地看著莫殺,心想漂亮師姐最適合接替自己地夥夫生活。
  不料莫殺滿懷歉意地搖搖頭:“師娘不讓。”然後很不好意思地走到灶台旁邊,開始炒菜。
  一會兒之後,伴隨著菜香和微糊的飯香,小書店開始開飯了。
  鄒蕾蕾從外麵走了進來。麵上還是如以往二十年間那般清爽幹淨可人,腋下夾著一個文件袋子。身後跟著……陳叔平。
  陳叔平如今在省城混飯吃,所以在當保鏢。
  蕾蕾進了厚,莫殺走上前來,將她腋下的文件取下,好奇問道:“去哪兒呢?”
  蕾蕾很痛苦地伸了個懶腰:“找工作去了,結果沒有公司肯要。”
  “怎麽回事?”葉相僧正在放木桌上放碗筷,聽見這話很是納悶。“你大學裏的成績應該很好。”
  “該死地六處!”鄒蕾蕾咬牙切齒道:“美其名曰要保護我的安全,天天威脅公司的老板,害得我一個月換了三家,現在再也找不到了。”
  小易朱正坐在板凳上準備伸手去抓鹵豬腳,忽然聽著這話,嘿嘿陰笑著:“娘,要不要我去和他們說一下。”
  “啊呸!”蕾蕾速度極快地拾起筷子,狠狠地在他手腕上重重打了一下:“用筷子,別用手抓!”
  一家人開始吃飯。和尋常人戶沒有什麽區別。
  易天行已經離開人間幾個月了,這一家子人的臉上都沒有表現出某種思念或者擔心,似乎這個家裏。本來就沒有易天行這樣一個人。
  這是一種最好的應對方法,既然擔心沒用,那不如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把自己照顧好了,易天行遠離家鄉,才會更加心安,更加的沒有後顧之憂。
  易天行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絕對不是。
  鄒蕾蕾端起飯碗,想了想,將麵前的一碗上湯素菜推到葉相僧麵前。葉相僧微微一笑,端著這碗青菜和手中的米飯下了桌子,到天井去吃去。
  陳叔平百無聊賴地站在小書店的門口,眼光透過片日樹葉看著上方地太陽,十分想念當年在九江和台北教書的日子。
  蕾蕾看了他一眼,微笑浮上麵頰,招呼道:“來吃飯吧。”
  陳叔平一愣,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主動招呼自己吃飯,不知怎地,心裏頭有些酸楚,囁懦半晌,終於緩緩移了過來,半個屁股坐到了板凳上。
  莫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進廚房拿了一副碗筷,遞到他麵前。
  小易朱正眼都沒有看他,自顧著對著桌上的食物開展著進攻。
  吃了會兒之後,陳叔平忽然放下碗筷,靜靜說道:“我在省城,給你們帶來不少麻煩,那個什麽六處,似乎與你們的關係也變差了。”
  鄒蕾蕾笑了笑:“你當年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現在既然知錯能改,總不能說非要殺了你吧。”
  小易朱插了一句話:“我反對死刑。”
  陳叔平苦笑了一聲:“我家少爺老沒音信,我總留在人間也不是個事兒,將來還是要找機會回去,去找找少爺,我有些擔心。”
  “天庭要殺你。”莫殺很簡潔地指出問題。
  陳叔平皺眉,正此時,葉相僧已經吃完了飯,從天井處走了進來。陳叔平看了葉相僧一眼,恭謹道:“菩薩應該感應到了,昨天夜裏南方的異動。”
  葉相僧臉上一片慈悲,合什道:“南無我佛,莫要再興血光兵災。”
  陳叔平冷冷道:“這些仙家肯定是衝著我來的……”話還沒說完,易朱忽然眨著大眼睛,用手裏的筷子指著他,十分感興趣問道:“我說狗狗,你留在省城,那些仙人肯定不敢過來,那豈不是沒得架打?要不然我陪你到南邊去找那些人怎麽樣?”
  他躍躍欲試,蕾蕾卻在旁邊十分惱火:“雖然你現在不肯讀書了,但也不要天天想著打架好不好?如果你爹回來了,看見你這個樣子,豈不是會氣死?”
  一說到易天行,小書店裏的氣氛就顯得有些怪異了起來。
  “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葉相僧微笑著望向天上,笑容裏隱含著別地意思。
  “大鬧天宮。”莫殺一笑接道。
  “無比帥氣。”易朱很是向往那種天天單挑群毆的生活。
  陳叔平很顯然比這些人要持重一些,半晌後道:“非常艱險。”

  第三十二章 織網
  正說著,小書店外的街道上忽然起了一陣狂風。陳叔平皺起了眉頭,說道:“有人在用道訣遮人耳目,正往這邊來了。”話聲剛落,一道尖利的呼嘯聲從省城西邊直接掠了過來,隨著一道流光,一柄古劍懸停在小書店門口,劍上站著一個麵色凝重的老道。
  鄒蕾蕾好奇地睜著大眼睛:“掌教真人,來吃飯的嗎?”
  聽完武當掌教真人的傳話,屋內眾人陷入沉默之中,莫殺忽然問道:“我師傅現在過的怎麽樣?”
  掌教真人一愣,然後回道:“應該沒事,老道也不是很清楚。”
  話音剛落,忽然書店外麵傳來很大的聲音,一溜子軍車開了過來,圍在了外麵。泰琪兒急匆匆地走進書店,看見武當的掌教真人,不由一愣:“先前那陣道力波動,是您老人家?”
  掌教真人一稽首,應道:“正是,事態緊急,所以未曾來得及通知六處。”
  鄒蕾蕾臉上微有憂色,招呼道:“琪姑娘來得正好,有些事情大家商量一下。”
  小書店的門關上了,這幾個“人”搬著小板凳,挪到天井裏開始開會。
  “一共來了幾個?”搶先問話的是泰琪兒。
  “來了六個,但是天路艱險。到人間的不知道還剩幾個。”掌教真人回答道。
  陳叔平冷冷道:“管他來幾個,咱們管殺不管埋。”
  泰琪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雖然知道麵前這個中年男人地實力深不可測,完全不是自己能夠應付的。但一想到此人與六處間的恩怨情仇,想到那麽多同事都死在他的手上,不由一股怒氣湧上胸膛,恨恨道:“天上地都是一群王八蛋。”
  小易朱正在爬樹,沒有管這些大人們的無聊會議。
  鄒蕾蕾雖然似乎是這些人裏麵最正常的凡人,但因為她的身份特殊,加上大家都知道老猴兒特別疼她,所以她說的話顯得很有分量。
  “再說這些都沒什麽用。”蕾蕾靜靜道:“既然仙人們是下來殺人的,那我們首先要知道對方會來殺誰。”
  她看了一眼陳叔平,皺皺眉頭:“你肯定是一個。”然後看向秦琪兒:“你們六處肯定也是他們的目標。”
  旋即眉梢一挑。想到了山中的那兩位伯伯。
  “分頭行事吧。相信他們不敢進省城。”蕾蕾轉向泰琪兒,“你馬上通知六處。做好準備。”
  仙人的實力不是人類的修行者可以抵抗地,這一點,在九江的那次戰役中已經得到了充分地驗證。想到此節,泰琪兒又恨恨地瞥了一眼陳叔平,才應道:“問題是,六處在全國有這麽多的分支機構,我們根本沒有辦法知道。下來的這幾個仙人,會針對哪個目標進行攻擊。”
  陳叔平忽然淡淡說道:“很簡單,你們六處失去誰,會很心痛,那他們就會攻擊誰。”
  “我們該怎麽做?”泰琪兒根本不看他一眼,雖然知道這個仙人可以在幾秒鍾之內殺掉自己,但在這小書店裏,知道對方不敢囂張,所以把眼睛一轉。直直看向鄒蕾蕾。
  蕾蕾清靜之體,如今整個人的氣息愈發柔和清純,讓人有強烈的信任感。
  “先前不是已經說了嗎?”她微笑道。
  泰琪兒苦笑一聲:“可是怎麽準備?”
  鄒蕾蕾認真地點點頭:“相信我吧。對於這種情況,你的父親,你的姐姐,你地兄長,一定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做過很多次模擬。”
  過後蕾蕾又去打了幾個電話,知道說了些什麽,麵色凝重。
  五公主派下凡的仙人們料到有人會將他們的目的地,透露了出來。
  所以他們麵對的,是一張已經編織好了的網。
  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
  秦琪兒如風而來,如風而去,滿心焦慮,想要去通知六處和理事會這個爆炸性的消息,隻是臨走前狠狠地盯著陳叔平一眼,說道:“你不要離開省城,我不信任你。”
  小書店裏又安靜了下來。
  陳叔平忽然皺眉說道:“我去廣州看看。”
  “四打一,你有信心嗎?”鄒蕾蕾問道。
  “沒有。”陳叔平回答的很幹脆,“如果我躲在省城裏,自然他們不敢來找我,但我可願意做這種縮頭烏龜。”一股強大的自信和蠻橫勁兒回到他地身上,此時的陳叔平,終於有了一絲在九江四中大戰時的高傲味道。
  “怕天雷轟你?”小易朱哧溜一聲從樹上溜了下來,好奇問道。
  “既然這些仙人下來了,估計天上出了什麽問題。換句話說,你那個爹一定把那些仙人鬧得不善,天雷如此繁複,要經斬龍台,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召集地。”
  小易朱偎在鄒蕾蕾身邊,抓著她的衣袖不停撒嬌:“娘,讓俺去吧,讓俺去吧,好久沒有出去玩過了。”
  葉相僧麵色一肅,將他揪了過來:“你隨為師在家念經。”
  莫殺卟哧一笑,道:“你要走了,家裏誰來做飯吃?”
  易朱不依,嚷道:“幹脆你們把鍋子放我屁股上吃火鍋好了!盡欺負人!”
  鄒蕾蕾忽然笑了笑,笑容裏卻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反把眾人搞的愣了愣。
  她一指小易朱地鼻子:“你跟著他去。”
  易朱呆在原地,半天之後才醒過神,哇哇幾聲亂叫,在空地上翻了幾個筋鬥。難以抑止住內心的狂喜:“哇哈哈哈,終於可以出去玩了。”
  去和仙人打仗,這小子居然當作旅遊。
  一直沉默不語的葉相僧忽然抬起眼來,看了一眼鄒蕾蕾,似乎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些什麽。
  蕾蕾回望著他,眼中含著淡淡笑意:“你可能出去,不然易天行會怪我地。” 
  葉相僧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如果出了省城,隻怕會引得大勢至菩薩再次降凡,那才麻煩。
  莫殺忽然說道:“歸元飼?”
  “師傅肯定已經知道這事兒了。隻是他也幫不上什麽忙,不如別去煩他老人家。”鄒蕾蕾輕聲說道:“這些問題。我們自己解決好了。”
  “易天行這死小子自己去玩,把這些事兒都扔給咱們。”蕾蕾站起身來,一根食指細細長長地指著天上,左手叉腰,作豪邁狀,“那咱們就處理的漂漂亮亮的,讓咱們……為了人間而戰吧。”
  如此熱血的話。從這樣清雅的小姑娘嘴裏說出來,真是有一種極具反差魅力的美。
  今兒的小書店太熱鬧了,武當掌教真人,省城六處秦琪兒主任,來了複去,書店外車來劍走,好不熱鬧。蕾蕾正在叮囑小易朱和陳叔平,南下之前,首要去川中接那兩位老爺子進城。便聽見門外又是一陣喧鬧。
  莫殺劍眉一豎,冷冰冰道:“誰在吵?”
  小書店門口又停下一長串汽車,前麵是幾輛小轎車。後麵是幾輛大卡車,卡車上放著各式明清家具,舊式大床,還有些電器,看著像是搬家一樣。
  有人將手一揮,便有無數苦力,開始從車上往下搬東西。
  小書店裏這幾位傻了眼,走出門外,看著這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麵。莫殺冷冷喝道:“誰?”
  從頭前小轎車上下來一個老頭子,被兩個男子扶著,這兩個男子一個穿著西裝,一個穿著毛衣,看樣子就是平素手控生殺之權的厲害人物。
  莫殺沒有見過這老頭兒,覺得很陌生,一揮手便準備上前。
  鄒蕾蕾卻是覺得這老頭兒有點兒麵熟,想了想,忽然啊了一聲,走上前去問道:“古……”她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反而是小易朱皺眉嚷道:“古老頭兒,你怎麽跑省城來了?”
  這自然是高陽縣城裏的那位古老爺子,易天行與鄒蕾蕾地正牌老鄉,當年那位將易天行誘入歸元寺的老狐狸。
  古鏞老爺子嘿嘿奸笑道:“剛易朱長這麽大了?好幾年沒見了。”
  還是九八年地時候,古鏞來省城拜謁老祖宗的時候,與這母子倆見過一麵。
  古老頭兒咳了兩聲,嘿嘿笑道:“蕾蕾姑娘,我最近這段時間能不能在小書店住住?”
  “為什麽?”鄒蕾蕾很詫異,心想這位黑社會大老,不是早已經退出江湖,在高陽江邊的小莊圓裏養老嗎?怎麽忽然跑到省城來了?
  進屋之後,古老頭兒支使著古大、古二兩個孫子與眾人相識,才緩緩說道:“不瞞您說,大家都知道,最近這人間有些不安逸,那些仙人都下來了,雖然我隻是個小人物,但畢竟勉強和諸位算是一夥的,不想個安全地方,在高陽被仙人一腳踩死,這個死法未免也太難看了些。”
  莫殺忽然眼中寒意一現,問道:“你如何知道?”
  仙人下界,在廣州附體,雖然是件大事,但若不到一定修為的人,根本不可能感應到。就連小書店這樣藏龍臥虎之地,也隻有陳叔平、葉相僧與小易朱感應到了。古鏞不過是一個被大聖爺生生造就的修行者,怎麽可能感應到?
  古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算了。”鄒蕾蕾微笑道,每個人都有隱藏的一麵,這個世界似乎充滿了陰謀,不過無所謂,她和易天行在一起生活久了,也被感染上了許多蠻勁兒,管那多地陰謀,隻要蠻力足夠,便足矣。
  小易朱忽然好奇看著古老頭兒:“喂,這老頭兒,聽說當初你要我爹認你當幹爹?”
  古老頭發現這小胖子語氣不善,趕緊擺手解釋道:“權宜之計,權宜之計。”眼珠子骨碌一轉,嘻嘻笑道:“這都是大恩人的意思,與我無關。”
  “大恩人?”
  蕾蕾歎了口氣,解釋道:“就是你那個師公。”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轉身問道:“古老爺子為什麽不去歸元寺住?”
  古老頭嗬嗬一笑,望著在旁邊靜坐的葉相僧笑道:“他師傅,那個斌苦和尚收房租太貴,明顯就是不歡迎我入寺,我沒輒,隻好來打擾你了。”
  “住下吧。”蕾蕾無可奈何,別人來逃難,總沒有往外趕的道理。
  易朱忽然加了一句:“狠得給房租。”
  天下凡人皆緊張,當知道有幾位仙人下凡之後。
  隻有墨水湖畔小書店依舊保持著永亙變的熱鬧,而當古氏一家全搬進來後,書店顯得有些擠了,還好小易朱已經與陳叔平二人借著夜色掩護,往四川方向飛去,這才騰出了足夠的房子。
  眾人入睡後,隻有蕾蕾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天井的大樹下,看著高高的夜空,麵色清寂,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想什麽呢?”葉相僧微笑著來到她的身前,輕拂石台上少許落葉,坐在她地身旁。
  “我在想……”鄒蕾蕾眼中閃過一絲迷惑,輕輕用手捋了捋額邊的發絲,“他這時候在做什麽呢?”
  葉相僧微微一笑,循著她的目光往上望去,望向那極高而遠地夜空,緩緩說道:“我很了解他,或許他做起事來,有些莫名其妙,但其實他心裏早就有了自己的全盤算計,如果有什麽危險,他一定會第一時間離開,你不要太過擔心。”
  鄒蕾蕾輕輕咬著自己的唇瓣,沉默半晌後柔聲道:“從很多年前,在高陽縣城那個小黑屋內裏,我以為他是一隻大紅鳥開始,我就在學習著不去擔心他,因為知道,擔心也是沒有用處的。”

  第三十三章 羽翼
  墨水湖畔,小書店中,天井之內,高樹之下,夜風輕拂,月入雲後。
  葉相僧忽然歎了一口氣:“修佛日久,對於男女之情,我真的是很模糊,但……或許真的是很美妙的事情吧。”
  鄒蕾蕾露齒一笑:“席慕蓉說過,愛情有如佛家的禪,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是錯。你常於青燈之旁手握佛經,對於你而言,這也就是美妙的事情。”
  葉相僧也是一笑,說道:“剛才你和誰打電話呢?”
  “泰童兒,我問他一些事情。”蕾蕾眨了眨眼睛。
  葉相僧滿瞳子的柔和,輕聲說道:“此時才明白,為什麽易天行放心讓你來當這個家。當此艱險時辰,還如此鎮定,真是尋常女子。”
  “他一個人在天上,為了什麽?”蕾蕾幽幽道:“從小他就喜歡做人,他喜歡這個人間,如今他不在,所以我代他做些事情。”
  “有把握嗎?”葉相僧關切問道,他身在省城,又無法出去,自然擔心會死太多人,這人慈悲菩薩心腸,最見不得血光。
  鄒蕾蕾無所謂地挑挑唇角,說道:“一個仙人就像一個原子彈,六處當初和易天行一起攜手在九江對付陳叔平,結果也隻是一個慘勝,何況那時的陳叔平本來就身上有傷。如今這下凡的幾位仙人,不知道水青怎麽樣。”
  “奪舍之法。極不穩定,應該比九江時地陳叔平威脅小些。”
  “那便好。”鄒蕾蕾憂愁之色漸起,“隻是估計還是會死不少人。”小書店能派出去,敢派出去的。實際上也隻有陳叔平和小易朱二人,這天下如此之大,又怎能全盤照顧妥當。
  她望向頭上的夜空:“希望他那裏能趕快把事情做完就好了。”
  以易天行目前的戰力,如果他在人間,估計天庭再派仙人下凡,必須先考量一下是不是夠他吃。
  葉相僧有些放心不下歸元寺,所以趁著夜色走了,雖然古家那些人還在小書店,但莫殺留在這裏足矣。鄒蕾蕾一個人在天井處沉默許久,終於還是進了裏厚。取出易天行留下地一個電話本。
  輕輕翻開電話本,淡黃色的紙箋下隻記著一個電話號碼。
  字跡很娟秀。號碼是:033147233445。
  鄒蕾蕾從衣服口袋裏取出手機,輕輕按著上麵的鍵,輕輕歎息著:“原來在法國啊。”
  “嗤!”的一聲,一卷厚厚的透明膠被撕開,撕成長長的半透明紙,粘乎乎的貼到一個有些黝黑的身體上。透明膠不停地裹著,知裹了多久。將那個黝黑身軀的胸腹處牢牢縛住了許多層。
  手指摸著身上微硬的透明膠紙,昨夜附身在那個黑臉砍手黨身上地仙人歎了一口氣:“這具肉身太弱,不是這裏拱出來,就是那裏拱出來,不這麽包一下,還真是沒辦法出門。”
  先前給他裹透明膠的仙人看著手上剩地小半卷透明膠,讚歎道:“如今人間的這些物事真是不錯,像這膠紙,比龍虎山老道的粘字符紙似乎還好用些。”
  黑臉仙人搖頭歎息道:“這隻是生活用品。天庭這數百年裏隻是偶爾派幾名仙將下凡監視,與人間交流太少,根本不知道人類已經進化到了什麽樣的程度。”
  他走到白馬花圓的玻玻窗外。看著樓下遠處的立交橋,看著街道上正在行駛著的汽車,眉尖大皺:“陳叔平這些年一直沒有回報近況,也不知道人類地修行者與這些技術文明組合在一起後,會形成什麽樣的殺傷力。你們一定要小心些。”
  另一名仙人憂心忡忡:“人類修行者足為懼,關鍵是省城裏的那些人。陳叔平實力在你我之上,還有易天行的家人。”
  “我們去惹他們,想來他們也會主動生事。我們的目標隻是背叛了天庭的那些道門修行者,他們一定也會非常明白。”
  “可是聽說臥牛山中那兩位修士與易天行的關係非常好。”
  “那兩個修士是什麽門派的?”
  “本身並沒有門派,但他們的師傅是南海派地,當年不知為何,深入川中之地,然後留在那裏教了兩個修士法門。據上次察探的消息,清靜天的弟子們被六處誅殺,這兩個人也出了力量。”
  黑臉仙人臉上煞氣大作:“關鍵是那個秦臨川,身為上三天門主,居然依天旨,還暗中誅戳清靜天弟子,實在該死。”
  其實這四位仙人很可憐,從斬龍台下來地奇異旅程中,已經折損了二位仙友,如今隻剩得四人,便要與人間最強悍的力量進行絞殺,確實有些勉為其難。
  當然,如果小書店那邊不出手的話,他們還是很有自信的。
  問題是,他們沒有信心,小書店會不出手。
  四位仙人在適應了自己的肉身後,開始分頭行事,從廣州車站分手,生生震死了幾個不長眼的小偷後,各乘火車,緩緩向著中國的腹地進發。
  乘坐火車,是為了避人耳目。他們確實也做到了這點,本來在廣州城盯著的六處暗梢,在一瞬之間,失去了他們的蹤影。
  京城西山,秋瀑微動。涼風習習,隱有紅葉現於山坳。
  秦童兒站在理事會隱秘房間的門口,十分沉穩道:“中南海地相關保衛工作已經移交警衛團,六處的大批職員已經分散撤離。趙理事長如今正在軍總醫院治病。估計很難隨我們撤離。”
  他的父親,上三天當代門主泰臨川正孤單地坐在會議室的大圓桌前,擺擺手止住了他地匯報,麵容看著有些蒼老:“趙理事長是佛門中人,我們的敵人應該會對他如何。”
  “父親,我們走吧。”
  秦臨川緩緩站起身來,輕輕將自己的布料長袍袖口像相聲演員一樣認真折起,然後抬頭認真看著泰童兒:“你認為,我們這一戰能有幾分勝算?”
   如果對付一個,那有十成勝算。”泰童兒閉目斟酌良久。才慎重回應道:“九江一役,作為六處第一次與仙人的戰鬥。有許多教訓當但也獲取了十分寶貴的相關數據,為今後的鬥爭積累了難得的經驗。我們相信,在理事會的領導之下,我們一定能夠取得此次戰鬥的勝……”
  “嗬嗬……”泰臨川嗬嗬笑著止住他的說話:“此時隻有你我父子二人,何必保持著公文嘴臉。”他揮手讓秦童兒去坐下。
  父子二人隔著長長地會議桌,沉默的坐著。許久之後,泰臨川開口了。
  “從十幾年前,我開始著手,將上三天裏地浩然天從門內脫手,全麵倒向政府,我便已經預料到了今天。”秦臨川肅然道:“我們的首任祖師,驚才絕豔,卻依然願被天庭操控,最終在昆侖山頂兵解而亡。而你或許不知道,那一戰,祖師也讓一名仙人化作亡魂。”
  泰童兒第一次聽見此事。不由微微一驚。
  “所以,人類與仙人之間的差距,遠遠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麽大。”秦臨川冷冷道:“之所以幾年前會有九江事件,一來是因為我們對清靜天動手,必須阻止這個消息傳上去。二來就是我們想弄清楚,仙人究竟有多厲害,也想確認一下易天行的行走方向,雖然最後易天行放走了陳叔平,但我們想達到的後兩個目標已經全部達到.”
  九江一役,六處死傷無數,卻隻是人間對於天界的一次試探。
  “幾百年內地人類,還遠遠沒有可能與天界直接對抗。”秦臨川望著自己兒子的雙眼,輕聲道:“我們有修行的方法,但修行的最終,卻是將人為作了仙。但人類是在斷地進步,除此之外,我們還有科技,這些,卻是仙人們想像到的事情。”
  秦童兒緩緩低下頭:“已經安排好了,隻要那些仙人真的會追蹤您,一定逃不脫性命。”他忽然霍然抬首,眼中精光大作,“父親,隻是此計太險,以我們目前的實力,完全沒有必要。”
  九江一役之後,六處擬定了多種應付仙人的方案,首要處,便是集中攻擊對方相對脆弱的肉身。
  “實力?”泰臨川冷冷地看著他,“什麽實力?國家地實力?軍隊的實力?今次能夠動用那處基地,已經是我們能夠爭取到的最大資源,如果動用大批裝甲部隊,美國地衛星在天上整天盤旋著,會把事態鬧的太大。”
  秦童兒微微眯眼,半晌後忽然說道:“易家那邊?……”他欲言又止,生怕傷害到父親的自尊心。
  秦臨川微微一笑:“易天行上去了,小書店首要是自保,雖然明白為什麽,但好象他們很小心那個叫葉相的僧人安危,那個葉相僧這些年,除了去過一次西藏,一次台灣,便一直呆在省城。這件事情了後,你讓琪兒從側麵打聽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歎了口氣:“易家的實力應該是人間最強大的力量,可惜我們支使不動。”
  秦童兒忽然說道:“易天行的夫人一直和我有聯係。”
  秦臨川搖頭道:“他們人少,這次敵人已經分散。以小書店能夠派出的人手,頂多能夠照顧到兩個地方。而根據武當掌教真人傳來的消息,這次下來的仙人最多可能有六個。”
  “如果梓兒還在就好了。”泰童兒忽然有些想念自己那個已經快要破碎虛空的妹妹,如果她在,那麽以單人戰力論,與這些來犯的仙人,也有得一拚。
  泰臨川皺皺眉頭:“不要讓這些俗事煩擾她。”
  泰童兒微微一愣,覺得父親的行事有些怪異,既然是站在人間的立場上,那麽泰梓兒修道成仙,又有什麽必要呢?
  正想著,泰臨川露出難得一見的溫和笑容:“我還有件事情要交待。”
  “父親請講。”
  “你的婚事應該辦了。”
  泰童兒麵色有異,半晌後緩緩道:“九江之後,她因為違反組織紀律,一直接受調查。兩年前已經轉入閑職,我實在是想讓她牽涉到這些事情裏麵來,她的性情太柔弱了些。”
  秦臨川微微笑道:“或許,你也是心憂她這履曆上的汙點會害了你的前程?”
  秦童兒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神中略略有些憤怒:“像我們這種修行者為政府做事,永遠談不上前程二字,完全隻能靠著自己的定力和對這個國家的一絲感情,卻還要承受著背地裏監視的冷眼,機關內的猜忌,愛委會是改組了,但您以為這六處尷尬的地位就得到了改變?如果當初是您執意讓浩然天成為政府的六處,我何必接這攤子?我如今早就和她周遊名山,逍遙去了,您居然會這樣說我?”
  他是六處的處長,人世間最強悍的修士首領,但在自己的父親麵前,仍然像是一個倔強的、長不大的男孩子。
  泰臨川歎了口氣:“既然不是,那你還猶豫什麽?”
  秦童兒又愣了愣。
  “趕緊娶了她吧。我們泰家為這個社會已經付出了許多,所以我願意讓梓兒夾雜到這些事情裏麵。隻是……這些年就苦了你。這件事情,我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忽然間,很想抱個孫子。”
  泰臨川往會議室外走去,有些蕭索的背影直直投射在地麵上,像極了一把古舊卻依然鋒利的劍。

  第三十四章 臥牛山
  下界的這幾位是通過斬龍台的雙龍雲池脫體而墮,行的是險招,走的是捷徑,六個當中活了四個,百分之六十的成活率,已經創造了天庭數千年來的曆史。
  這幾位仙人並知道隱藏在幕後的五公主,已經被那渾吝的易天行一金刀劈散了,也不知道玉帝的權威,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挑戰。
  他們隻是些中低級的仙將,不可能像三壇海會大神那般瀟灑,更不可能像二郎神那般隻聽調不聽宣,他們隻能老老實實地冒險下界,小心潛伏,以堂堂仙家的身份,做著殺手這種最見得光的齷齪工作。
  南方中國的片天並不肅殺,也沒有金秋之意,用林語堂的話來說,是少了片天的況味。
  並不適合旅行。
  但他們在旅行。
  由廣州出發,沿著南方密織的鐵路線,扮作普通的旅客,很生疏地買著車票,換了臥鋪,十分新奇地打量著四周的一切自動事物,然後等待著目的地。
  四個人分成了三路,一路坐著開往成都的火車,準備在那處轉車後,往臥牛山去。一路沿著鐵軌北行,直接進入京城。
  隻有領頭的黑臉仙人沒有說自己會去哪裏,其他的那三位仙人自然也不會去問。
  去臥牛山的是兩個仙人,在成都下了火車之後。他們有些不適應地擠在人群裏,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廣場上。其中一位是金天蔣雄帝君,正是在天界上被易天行一棍子戳死地崔英帝君的哥們兒,他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邊的那位仙人,暗底裏皺了皺眉頭。
  一行六仙下界,黑臉仙人乃是呂嶽昊天君,還有幾個乃是他的四方行者,都是在天庭裏常見地人物。
  唯有此時跟在自己身邊的這位仙人,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仙府何方,身具何能。想到此處,蔣雄帝君清咳了兩聲,對那位仙人說道:“仙友。我們這便去吧,既然要暗自潛伏。那便不好施展神通,在那……火車之上,我已打聽清楚,稍後,便要用袋中銀票去購買如今的代步工具票契,名為汽車票。”
  他身邊那位仙人微微一笑,然後說道:“帝君自去吧。我另外有些事情要做。”
  蔣雄帝君一驚,輕聲道:“此行乃天庭秘密任務,仙友如何敢自行離去?”
  那位仙人附身在一個年青人身上,眉眼柔弱,黑發裏夾著銀絲,不知道有什麽病,他微微笑道:“隻要完成任務便好,我準備去省城盯著那處。”
  蔣雄帝君把臉一黑,道:“爾敢!”
  那位不知名的仙人冷冷將臉轉過來。眼中瞳子忽然閃過一絲腥紅之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眸子裏的這抹異紅卻沒有引起別人注意。隻是直接投射到了蔣雄帝君的眼睛裏。
  蔣雄驟然覺得心頭一緊,仿佛那抹紅迅疾進入自己的眼中,然後占據了自己的神識,他悶哼一聲,體內仙訣疾運,雙手如散雲般亂掐,想要從這禁製裏脫離出來,但兩股仙力一碰,他卻忽然感覺一陣極不舒服的煩惡湧上胸口,四肢頓時變得無力!
  不知名仙人緩緩斂去瞳中異紅,蔣雄四肢一鬆,知道對方放了自己一馬,不由又是後怕,又是驚駭,這位仙人地實力,應該遠在昊天君之上,怎麽卻反而要甘受昊天君的調派?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疑惑,與他一路旅行地不知名仙人冷冷道:“昊天君做他的事,我隻是監視,他如此膽小,不敢進省城,五公主一定非常不滿意。不過你也不用害怕,你按照他調派的,去臥牛山吧,那兩名南海派修士實力不差,尤其是那個五行土門的陳姓修士,你要小心些。”
  天庭,終究是一個按實力說話的地方,蔣雄帝君發現自己的實力遠遠不如麵前這位,自然低頭應是,隻是暗自揣測,這位難道是五公主的親信?輕聲問道:“仙長何去?”
  那位不知名地仙人冷冷道:“我去省城。”
  “嗯?”蔣雄帝君微感詫異,心道你雖然實力在我之上,但如果要殺進省城,對著大聖爺,那仍然是找死啊,但他不敢直言,隻好請教道:“還未知仙長仙號。”
  那仙人微微一笑道:“我本棲霞殿中人,常騎白毛萬裏遁。”
  蔣雄帝君訝讚道:“原來是張仙師,在下數日來怠慢了,來請寬恕。”
  張仙師淡淡道:“你去吧,我要去省城盯著了。”
  送蔣雄帝君上了開往溫江的班車,張仙師微微皺眉,似乎在盤算著什麽,眸子裏總是有一絲掩之去的怒氣恨意,知道他是恨誰,又為了什麽一定要去省城——看樣子,這位在省城裏一定有什麽揮之不去的仇恨。
  離開西門車站,往西北都江堰方向走了許久,快要到郫縣時,在外圍一個僻靜山穀裏,這位張仙師從懷裏取出一方普通白色毛紙,然後很隨意地撕了幾下,再以手為劍,輕頌仙訣,將淡淡仙氣度了上去。
  “變!”
  隨著一聲清喝,張仙師將度著仙氣的白紙扔到空中,隻見空中清光一現,白紙在風中一搖一擺,便緩緩展開,原來卻是一個紙撕成的驢子形狀。
  清光再現,隨著一聲“餓啊!”的驢子叫聲,紙驢落地則變,成了一頭渾身長著白毛的異形驢子。
  “你有什麽好餓的?”張仙師強自一笑,笑容裏卻有幾分恨恨之意。“驢兒,隨我報仇去,我奈何了易天行,卻要將那賣友求榮地禿驢殺了。不然何解我心頭之恨?”
  張仙師身子一輕,便倒騎了上去,驢足踏塵,不急不徐地向著東邊省城的方向走去。
  踢嗒踢嗒,蹄音陣陣。
  四川有四絕:九寨之奇、峨眉之秀、青城之幽、劍門之險。
  其中前三處如今已經成了旅遊勝地,兩千年的時候,九寨溝地機場也開始在修了,唯獨剩下劍門一處,知為何,始終旅遊開發不起來。後幾年重修雄關,又遭了一次火災。十分倒黴。
  劍門雄奇險峻,離大城市又遠,道路又不方便,所以這可能是旅遊成氣候地原因之一。四處皆是大山環繞,素翠雖然誘人眼目,風景雖然怡人心脾,但身處其間的農夫村婦們。卻是隻感覺得到閉塞與貧困。
  臥牛山,便是在劍門周邊最險的一處深山中,此處山穀僻靜,懸崖環繞,來的人極少,但很奇妙的是,在大片懸崖之下,突兀生成了一片素青緩坡,約有十幾畝地大小。就像是灰岩大鏡中陡然出現一個青青欲滴的小水珠,實在是巧奪造化。
  這處山坡雖小,但也已經被勤勞的川人開墾了許多年。有個別名叫“中心梁子”。隻是改革開放之後,人心思動,原本住在這裏的十來戶人家,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都搬了出去,離開了這個交通極其不便的小青坪。
  如今地臥牛山梁子上,便隻剩了兩家人,一家姓陳,一家姓梁,兩間土屋相鄰而居,屋外是一大片青翠的竹林子,屋前是兩家共用地一口老泉青,也不知道在這半山腰的梁子上,這口井是怎麽打出來的。
  左側邊傳來一陣微微臭味,想來是豬圈。
  土屋前是一方石坪,約摸有個二十多平米,看樣子是一塊整石頭陷在土裏,剛剛露出上麵的石麵,真是很巧的一件事情。
  石坪之上,散散灑著些幹玉米粒兒,一群黃小鴨正在...和一群小紅雞們搶食兒,一個麵容慈祥,生的有些胖的婦女正在維持著秩序,嘴裏不停噓著,臉上卻是笑意盈盈,看樣子十分開心。
  石坪之後地土厚門口,門檻約有到膝蓋那麽高,此時正有一方小桌擱在門檻上,桌上擺著些水煮的嫩花生米,還有被分成兩瓣的皮蛋,還有幾根紅紅誘人的辣椒。
  小菜之旁,是用一個很舊的礦泉水瓶子裝著的包穀白酒,有兩個老漢正在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不時哧呀一下嘴,顯得安樂無比,間或夾兩顆花生米扔進嘴裏,或者拿起筷子,在皮蛋爛融的黃裏蘸上一蘸,再送到嘴裏伸勁兒唆一下。
  一粒花生一口酒,一尖蛋泥半日醉,陽光從大山的那頭斜斜打了過來,照在陳三星和梁四牛二人有些破爛地衣服上,兩個老農微微眯著眼,那叫一個幸福。
  安靜而清貧的生活,被兩道光影打破了。
  陳三星微微眯眼,將左腳拿出高高的門檻,站了起來,走到石坪之旁,站在牢實地竹蒸芭邊,看著大山中的異動。
  一道影子由天而來,色澤正紅,竟似要與這清日爭暉,飛得近了些,才發現來人竟然生著一雙翅膀,翅膀極大,竟有數米之長,比山鷹要大上許多,而且這翅膀並未撲扇,似乎隻是順著氣流往這邊滑了過來。
  而另一道影子卻是沿著絕壁而來,那個黑影渾身上下挾著狠戾的味道,隔著老遠也能感覺到他強橫的實力。黑影在陡峭的絕壁上快速前進,就像是一道煙,根本毫無停滯,比猿猴更要敏捷。
  陳三星瞳孔微縮,一眼便瞧出來,來的這二人,比人類的修士都要強大太多。
  梁四牛也趕緊站起身來,壯實的胸膛裸露著,他輕輕扭了扭腳腕子,就像田徑運動員那樣,準備著打架——這個小山村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架了。
  “忽!”的一聲,易朱收起紅火地雙翅。輕輕巧巧地落在了石坪之上,朝著陳三星埋怨道:“早點兒搬家吧,住這麽老遠。”
  “原來是易小哥兒。”陳三星先是一愣,揉了揉眼睛。確實這個長著翅膀的小胖子是前些年見過一麵的小家夥,由喜上眉梢,招呼著自己的胖堂客,“這是易天行地兒子,就是上次來信裏夾的那張照片裏的。”
  胖堂客有些懾懦不安地走上前來,笑了笑,看來陳大嬸很少見生客。 
  易朱嘻嘻一笑,眉梢聳了兩下:“陳老爺子,你居然記得我啊。”
  “是啊是啊。”陳三星臉上皺紋極深,一笑之後。額上頓成山河,走上前去。輕輕摸摸易朱的腦袋,眼角餘光卻盯著從山底下飛速上升的那個黑影。
  嗯,爬行的姿式,確實很像條狗。
  易朱雖然向來最討厭別人摸自己腦袋表示親熱,但眼前這個人類農民伯伯修士,乃是自己父母特喜歡的人物,所以他隻好苦著臉。梗著脖子,一動不動地供陳三星摸著。
  “到了。”梁四牛站在竹籬笆旁,盯著那個山腳下的黑影,悶聲悶氣提醒道,把腳下的鞋子脫了,便準備去跺一腳。
  “一路的。”小易朱趕緊提醒道。
  陳叔平傲然站在土厚之外地石坪上,不屑與這些人間修士打交道,隻是神識探得這兩個老農民修為深厚,竟是人間最頂尖的人物。免內心深處有些意外,再一想到那年自己潛伏在梅嶺時,也曾見過這個同宗農民修士與那西洋血族親王爭鬥地場景。不免更是疑惑,一個小山村裏的人類修士就能如此強橫?
  小木桌被搬到了石坪上,梁四牛和陳大嬸進廚房弄吃的去了,陳三星一個人在外麵陪客,請了兩聲陳叔青,陳叔青終究礙不過麵子,很勉強地坐了下來,易朱瞪了他一眼。
  “你爸媽怎麽沒來?上次信裏說這兩年應該再來一次。”陳三星溫和看著易朱。
  易朱正空手抓著水煮嫩花生吃,聽著問,趕緊回答道:“爹上天了,娘在省城看家。”
  這句話嚇了陳三星一跳,趕緊道:“剛易已經修成大道?”
  小易朱幹笑兩聲,知怎麽回答,難道說自己老爹是上天去打“大道”?
  陳叔平忍不住冷笑了起來。
  陳三星趕緊招呼道:“這位同宗,隨便吃些吧,廚房裏還在弄。”他自然能看出麵前這個叫陳叔平的人實力深可測,不過他生性淡泊,也不為意。
  陳叔平有些不耐煩,咳了兩聲,對小易朱使了個眼色:“趕緊說正事兒。”
  “噢。”易朱把水淋淋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擦了擦,轉頭對陳三星說道:“老爺子,天上來人殺你了,咱們趕緊撤吧。”
  “啊?”陳三星再淡泊,聽著這消息還是唬了一跳,滿是皺紋的臉上全是不可思議,“啥子事情?老漢我這幾十年好象蔑做啥子傷天害理的事情嘛,啷個回事噢?”
  小易朱犯愁地撓撓頭,心想這位確實也太迂了些,解釋道:“您二位和我爹當初在省城東麵沙場陰了清靜天長老,殺了那兩個長老,而這長老,算是天界仙人在地球上地直屬親信部隊,所以人要來報仇哩。”
  臥牛山上開始收拾家軟,準備隨易朱一起回省城,回頭望著雖然老舊,但依然結實的土屋,陳三星微微囁嚅了一下枯幹的嘴唇,似乎有些舍不得。
  他的胖堂客,看著滿院的黃小鴨小雞,更是舍不得,眼角微濕,扯著衣裳下角不停地揩。
  “我們走了,誰來喂豬啊?”
  梁四牛穿上了易天行送給他的耐克鞋,做好了當遊客的準備,肩上扛著估摸著能有兩百來斤的臘肉,站在易朱的旁邊。
  易朱好奇道:“帶這麽多肉幹嘛?”
  梁四牛嗡聲嗡氣應道:“前年給你家寄了一次,你爹說喜歡吃這個,所以去年我們多醃了一些,用鬆枝兒薰地,味道更好。”
  一直負手站在懸崖邊看著下方的陳叔平,忽然靜靜開口道:“既然不舍得,幹脆別走了。”
  小易朱走到他的身邊,隻有他地三分之二高,也有模有樣地負起雙手,老氣橫秋道:“對,幹脆我們留在這兒殺了他們就結了。”
  山下遙遠的山路上,有一個人正孤獨地行走著,隔著這麽遠,也隻有易朱和陳叔平這兩個非人才能看清楚,那是一個年青人,正在停地撓著身體,似乎身上非常癢,又似乎覺得體內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一樣。
  “我去。”
  陳狗狗和易小鳥同時說道,然後互視一眼,各不相讓,就像在爭食一樣。
  “我要活口,所以我去。”陳叔平這句話很有說服力,緊接著,他的身影一虛,便穿過了竹籬笆,沿著成九十度傾角的陡峭懸崖裸石,往下狂奔而去,化作一道黑影。
  黑影過處,碎石亂飛,生生在懸崖上破開一條筆直的線,線頭處,直衝著那個下界的仙人。
  一道驚天震波從山腳下響起,波勢難歇,震的滿山青樹亂搖,半山腰石坪前的竹籬笆被吹的呼呼作響。

  第三十五章 焚鶴
  這次仙人下界的任務十分隱秘,雖然在廣州員村的奪舍之夜,肯定會驚動留在人間的一些天家高手,但是整個計劃應該是沒有外泄的可能,所以蔣雄帝君斷然想不到,自己剛剛到了臥牛山底下,便遇見了這樣一個恐怖的敵人。
  陳叔平雙腳踩在陡峭的懸崖上,每一落腳,便將灰色岩石踩成碎花,聲勢驚人,不過片刻便來到了蔣雄帝君的身前,一聲狂嘯,右手忽然一懲,兩道白色恐怖的巨齒便陡然出現在蔣雄的頭頂,狠狠咬下!
  蔣雄尖叫一聲,整個人的身體抖動了起來,化作一道青煙向後退去,手掌一揮,一個淡淡光點離掌緣而噴,擊打在陳叔平喚出的犬牙之上。
  轟的一聲巨響,氣波激蕩在山穀之中,震的四處一片狼籍。
  蔣雄滿臉不可思議地靠在岩壁上,五官已經被生生震出血絲來,看著陳叔平,狠狠地一言一語道:“犬仙君,你躲在省城,難道不怕天雷轟你?”
  陳叔平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峻異常,根本不理會他的說話,身子驟然在空中消失,下一刻卻出現在了蔣雄的身邊,蠻不講理的雙拳直轟對方的太陽穴。
  蔣雄知道對方是一定要殺死自己了,悶哼一聲,手上疾捏仙訣,整個人的身體也消失在了空氣裏。
  就這樣,兩位仙人在臥牛山的翠翠山中間。時隱時現,像兩個遊魅一樣追殺著,肉眼根本看不清楚他們地行動方向和姿式,隻能看見無數巨石在山穀中無由爆裂。似乎受到什麽樣的巨力打擊,噗噗連串聲響,石頭像西瓜一樣脆生生地炸開,炸起滿天石礫,遮雲蔽日。
  山穀裏時有灰煙升起,巨響傳出,就是看見裏麵的人影。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出乎意料地迅疾來到。陳叔平冷冷看著腳下不遠處躺著的蔣雄,唇角露出一絲屑,咳了兩聲。生生將自己胸腹間地鮮血咽了下去,寒意十足說道:“就憑你這樣的貨色。居然還敢來人間送死。”
  陳叔平下界與這四位仙人下界用的方法不一樣,他是培植道種,在陳叔青的肉身中潛伏了許多年,然後緩緩釋放自己的能力,所以肉體能夠完全適應。而蔣雄諸仙使用的奪舍之法,卻是太過霸道,雖然能夠保有全部仙力。但肉體力量相較起來,卻顯得過於脆弱了些。
  蔣雄箕坐於地,鼻中而中眼角全是汙血,惡狠很道:“犬仙君,莫非你真想背叛天庭?”
  陳叔平麵色一冷,哼了一聲:“咱們下來的理由都不怎麽光明正大,這和背叛有什麽關係?就算我叛了五公主,叛了玉帝,那又如何?反正你今天也回不去了。”
  蔣雄的眼裏閃過一絲懼意。雖然在天庭裏,自己的身份要比麵前這條黑狗要高上許多,但天庭中人其實心裏都很清楚。這條狗的近身戰力十分可怕,隻是礙是畜生得道,所以一向名份上不去。一想到這狗心中累積了千年地怨氣,蔣雄忽然覺得有些絕望,看著陳叔平那張紋絲不動的臉,心頭漸漸涼了起來。
  仙人之間地戰鬥其實很簡單,看的就是絕對的實力。
  陳叔平的實力比蔣雄強橫,所以蔣雄在他的麵前根本沒有一絲辦法。
  小易朱和兩位農民伯伯站在半山腰的青坪上,看著山穀內的戰鬥,發現戰鬥開始地迅猛,結束的更快。隻是陳叔平似乎在與蔣雄說著什麽,隔得太遠,也聽不清楚。
  小易朱微微眯眼,如碧水般漂亮的眸子裏現出一絲笑意。
  一道天光,穿過了山穀裏還沒有落下的塵霧,打在了陳叔平與蔣雄二人的身上。
  蔣雄喘了幾口氣,左手在胸上重重一拍,勁力四散,勉強將體內四處亂竄的仙氣逼回體內,望著陳叔平恨恨道:“你怎麽知道我要來臥牛?”
  陳叔平譏笑道:“既然五公主看易天行不順眼,難道她沒有告訴你,易天行在天上人間,有很多潛在幕後的幫手?”
  “你想怎麽辦?”蔣雄有些頹然無力地站起身來,看著陳叔平,“你既然在這裏,我的任務自然沒有辦法完成。”
  “怎麽辦?”陳叔平微微抬頭,看著眼前那像刀一樣插在天地間的陡峭懸崖,然後緩緩低首,淡淡道:“一共下來了幾個人?他們到哪裏去了?”
  蔣雄打了個冷噤,寒寒道:“你如果躲在省城,我們自然不會去對付你,你……你為什麽一定要與天庭作對?”
  陳叔平皺皺眉:“我想與天庭作對,隻是我知道現在天上出現了些事情,我這時候回去,是死路一條。既然你們領旨前來殺我,也就不要怪我下狠手,另外便是,我想知道,我家少爺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麽一直沒有他地消息?”
  聽到陳叔平問到這件事情,蔣雄臉上猶豫之後現出一絲懼意,似乎這件事情的背後藏著什麽。
   說!”陳叔平厲聲吼道,嘯聲大作,在山穀裏回蕩,聲波由體及外震的碎石亂飛,煙塵蔽日,狠狠地擊打在蔣雄地身上。 
  一聲悶哼,蔣雄被生生擊進了灰色岩石懸崖中,一個深深的人形坑洞赫然出現,他頹然無力地嵌在裏麵,看著十分淒慘。
  忽然間一道青光,從那石壁上的洞裏滲了出來,分外耀眼。
  陳叔平猛一抬臂,遮住自己雙眼。悶哼一聲,似乎受了些小傷。
  蔣雄右手一召,一柄青色長槍驟然出現在他手中,持槍橫掃。石壁頓時被掃塌了一大片,而他也趁著這個機會,化作一道青煙跑了出來,在臨過陳叔平身邊時,槍尖如芒點,灑了出去,籠住陳叔平的頭頂。
  陳叔平有些輕敵,所以給了對方一點機會,又一聲悶哼,真命法器——那兩排白色森林地巨牙驟然出現。在自己的頭頂與那柄素色長槍硬碰硬地砸上。
  一陣很尖銳刺耳的摩擦聲響起,白色巨牙之上。被槍尖破出數十道深深的痕跡。
  而素色長槍地槍尖也被磨成了一個圓頭。
  一切的一切,隻是發生在那短短的刹那時光裏。
  蔣雄帝君知道自己不是陳叔平的對手,趁著偷襲搶得的時間,腳尖在陳叔平右側身邊的巨石上一踩,整個人的身體便斜斜向上掠去。
  右手一揮,袖口一動,十數張符紙猛地破空帶響而飛。打到了陳叔平的身體上,然後死死黏住,沒有掉落。
  他左手再一招,一張紙撕成的白鶴驟然出現在身前的半空中,渾身青光一綻,白鶴頓時化作了真物。蔣雄帝君不敢耽擱,在空中身形一扭,便一屁股坐上了白鶴。
  白鶴清鳴一聲,細長地雙腳穩定地拖在身後。巨大的白色翼展猛然一扇,山穀裏風勁大作,便托著蔣雄帝君地肉身往山穀上飛去。
  而這邊廂的陳叔平此時身上的黃色符紙。在一瞬間燃燒了起來,火苗中透著慘慘青光,知是何種仙力。隻聽得陳叔平一聲暴喝,聲音中似乎十分痛苦,一道護體仙氣頓時從他的體內暴懲而出,生生將那些黏的緊緊的黃色符紙震成了碎屑。
  陳叔平渾身焦黑,看著在上空飛翔的仙鶴,眼中戾氣漸生,一股黯淡地血紅占據了瞳子。
  他猛地仰首狂嘯,嘯聲經久不歇,打在山穀中,打在空中,震的山穀內的空氣無風自動,如狂浪驚濤一般波動。
  他雙手橫在腰側,一手掐午紋,一手捏遁訣,猛地向著白鶴行進的方向趕去。
  隨著他化身黑影的前行,山穀中兩邊的石壁被他的驚天神通所驚,數十枚圓圓的石塊被猛地從石壁裏被某種巨力拉扯出來,懸浮在半空之中,跟著黑影前行!
  又是一聲厲嘯,陳叔平動了真火,雙手像野獸的爪子一樣猛地向著天上一揮,隻見懸浮在他身周地數十枚圓石,頓時被無名力量震成了剛剛出膛的炮彈,破空而飛,直向遠處空中的那個仙鶴殺了過去!
  圓石破空,努力地向上飛著,去砸那隻仙鶴。
  隻是可惜先前黃色符紙讓他耗去了一些時間,蔣雄帝君此時已經乘著仙鶴上了高空,陳叔青雖然仙力驚人,但生震飛石上天,到末了也成了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自然打不著仙鶴。
  陳狗狗地近身戰力在天庭可以排進前十,而與之相映,他的法術卻是最差勁的那幾個。在人間呆的久了,坐飛機坐習慣了,甚至連飛行的法術也沒有練好,所以他幹看著那隻仙鶴在高天之上越飛越遠,漸成一個小黑點,不由好生無奈,胸膛裏低聲怒吼,分外的不甘心,像極了獸類的咆哮。
  他隻是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將這個蔣雄帝君快打成肉泥的情況,居然還讓對方從自己手上跑掉。
  但他並怎麽擔心,因為他知道,蔣雄今日……插翅難飛。
  蔣雄催動著仙力,讓自己騎下的大仙鶴翅膀扇的更快一些,他此時渾身上下一片青腫,體內仙力激蕩,隨時有可能脫體而出,陳叔青已經用強悍的力量生生將他的內髒震的有些出血了,此時的五官正在不停地淌著,鮮血滴在潔白無比、仿若不是凡塵能有的白色仙鶴上,看著格外恐怖。
  下方山穀裏的強悍仙力還在追蹤著他。那些被陳叔平暴怒震飛地巨石,有幾塊險險都要打到他,嚇得他魂飛膽喪,如果仙鶴被毀。自己落到地麵,不被砸死,也要被暴走的陳叔青咬死。
  好在有驚無險,他飛在白雲之上,稍稍心安了一些,但一想到今天來臥牛山之行,居然被小書店那方事先預判到了。他就知道,在天庭上,一定有小書店的內應……想到此節,他不由大感驚駭。如果此次下界全被對方算計了,那……昊天君。也危險!
  他們勉強坐穩肉身,手中結著淡淡金光仙訣,催動著身下的仙鶴急速往北方奔去,他要去給昊天君報信… 棄至於往省城去地張老仙師,暫且顧不得了。
  仙鶴正急速的飛掠著,破雲而出。
  在白雲之外,有一雙鮮紅巨大的雙翅正在迎接著他們。
  仙鶴受驚。在空中清鳴數聲,四處流轉,卻是逃脫那雙噬人般紅翅的堵截。
  蔣雄看著遠處空中生著一雙鮮紅雙翅的小男孩兒,心涼了半截,嘴唇不停抖動,說話都有些說不清楚:“朱……朱……朱……”
  小易朱身體穩定地浮在高空之中,一雙巨大的紅翅從他的背後伸出,翼展是一道極美麗的弧線,翼上是無數種深淺濃淡的紅構織而成的漂亮羽色。此時雙翅正在他地身後輕輕地上下擺動著,一種絕對靜止裏的規律運動,讓這懸浮在空中地“鳥人”顯得格外詭異神秘。
  小家夥嘟著鮮紅嫩生的雙唇。唇微微一翹,似乎有些不滿意,隔著老遠哼道:“你才是豬。”
  “朱……朱雀陵光神君!”
  蔣雄帝君終於將這可怖的名號完整地說了出來,嚇得險些從仙鶴之上掉了下去。雖然他是帝君,對方是神君,但這一字之差,卻代表了天界可侵犯的等級秩序,更代表了實力上的無比差距。他顫抖著身體,催著身下的仙鶴化作一道白影,往西邊突圍。
  小易朱微微低頭,背後雙翅輕輕一扇,沒有完全扇下,隻是略略動了一點。
  便隻是翅尖輕動,他的身體便驟然變成一道紅光,追了過去。
  他從易天行體內脫體而出時,便是一隻鳥,易天行在省城大學那一年多地時間,易朱便是在省城大學青圓裏自在飛行的仙禽。論起飛翔,沒有哪位仙人能比他更厲害,就算同樣長著雙翅膀的雷震子來了也一樣。
  當然,現在的雷震子翅膀已經被易天行生生揪了,天界飛行競賽隻可能是一種構想,而不再可能有實現的那一天。
  光與影的競逐很快結束,紅火的雙翅像是一團紅雲,在高天之上自在飛行著,完全已經不能再以速度這兩個字來形容。
  紅雲與白鶴一前一後,非常漂亮,像是湖邊魚鷹的勾足舞蹈,美麗中帶著殺氣。
  雙翅一扇,紅雲頓靜分立小易朱背後雙側,堵住了正耷拉著腦袋,十分疲憊的仙鶴。
  小易朱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輕輕飛到仙鶴地前方,看著鶴背上那個滿臉絕望的蔣雄帝君,嘻嘻一笑說道:“你當人間是公共廁所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雙方已經隔得很近了,易朱忽然一扇雙翅,一股巨風無由自翅下而生,吹得麵前的仙鶴搖搖欲墜,蔣雄嚇得趕緊抱住鶴脖子。
  易朱順勢而前,身後紅翅往前一攏,將白色仙鶴連著上麵地仙人整個包了起來!
  像荔枝。
  一片燥熱。
  蔣雄感到四周一片紅暗羽色,神識一探知道自己正被這位神君大人帶著往地麵降落,一想到呆到落到哮天犬那畜生手上要受的折磨,蔣雄滿臉土黃,恐懼之下終於憤起餘勇,將自己體內的仙力全部逼到體緣,想做最後的一搏。
  他忘了易朱的翅膀生在背後,而身體此時也在這片大大的紅羽之中。
  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蔣雄的眉心。
  小易朱張唇,露出滿口白牙,像極了他的父親,然後笑了笑,摳動了扳機。
  砰!一聲清脆的槍聲在紅羽之中響起,繚繚繞繞,久久絕,到末了變成了嗡嗡悶響。
  落到地麵之後,紅羽漸漸散開,露出裏麵被烤的奄奄一息的仙鶴,仙鶴緩緩化作了一張紙鶴,倒在了地上。
  邊沿焦黃的紙鶴之旁,蔣雄帝君正保持著一個古怪的姿式盤腿坐著,似乎到了某種生死關頭,顧不上旁邊的那兩個凶神。
  蔣雄此時雙掌一前一後合一,整整齊齊按在自己的眉心,兩道純正至極的仙氣正迭加壓在眉心上,那處有易朱用手槍打出來的一個透氣小洞,鮮血正從裏往外流著。
  陳叔平皺皺眉頭,看著盤坐於地的蔣雄,轉身對易朱很認真地說道:“這樣,他會爆的。”
  “會爆?”小易朱睜大了迷惘的雙眼。
  “會爆。”陳叔平點點頭,確認了這個事實。
  小易朱嘻嘻笑了起來:“我要的就是他爆。”
  陳叔平愣了,心想仙人奪舍不穩,一旦爆體,威力驚人,這小家夥為什麽一定要讓對方……爆?

  第三十六章 西山鬆泉
  小易朱笑了起來,大大的眼睛彎成了細月,看著十分天真,輕聲說道:“就是要爆,你才好逼供啊。”
  陳叔平看了他兩眼,雖然瞳子裏依然沒有什麽人類應有的表情,但還是遮掩不住一絲不明所以,心想這小家夥的本性好象比老子還要暴戾陰險一些。
  現在的局麵是:
  蔣雄帝君隨時可能爆體而亡,但如果陳叔平和易朱肯幫忙,那他還可以解體升天。
  仙人爆體的威力十分巨大,所以蔣雄帝君也算是有了一點點可恃之處。先前蔣雄帝君之所以在陳叔平的逼問下,堅不吐實,那是因為他想著說還是不說,都是一死,那他自然不說,但此時他可能爆體而亡,有可能威脅到對方的安全,便有了討價還價的資本,心理防線反而可能崩潰。
  逼供誘供都是一個道理,總要給對方一點希望。
  如果對方沒有希望,那易朱此時就幫對方做出了一個希望。
  ——雖然這希望很有可能是虛假的。
  “說還是不說?”國黨反動派陳狗狗開始逼供了,仍然是那樣的沒有創意。
  蔣雄帝君雙掌夾著仙氣按在自己眉心,雙眼都無法睜開,有些蒼白的雙唇微微翕動,艱難說道:“說也是一死,說也是一死。自然是會說的。”
  “那你投胎去吧。”陳叔平並意外。
  蔣雄忽然陰笑了起來:“如果我拚著元神盡毀,自爆地話,你……”
  “別嚇我,我膽子大。”陳叔平冷冷截斷他的威脅。“你可以試一試,或許這山穀會塌成天洞,但一定不會對我造成什麽傷害。”
  蔣雄無語,在一旁的小易朱偷笑著。
  陳叔平麵色一和,溫柔道:“當然,大家都位列仙班,何必搞生搞死?你隻要肯說,我以二聖母的名義發誓,一定讓你離開。”他這句話說地很含糊不清,蔣雄此時心憂爆體危機。所以也沒有聽清楚。
  蔣雄閉目慘笑道:“原來你還是怕啊。”
  陳叔平眉頭一皺,心想要不是易朱搞這麽麻煩一事兒。我何必在這兒和你多言。
  談判最終有了結果,蔣雄相信了陳叔平的話,兩位仙人開始促膝談心,蔣雄開始披露自己知道的秘辛,小易朱老實客氣地蹲到旁邊,一點兒也避嫌的聽著。
  “北京城?看樣子是去找那個什麽六處麻煩去了。”
  陳叔平嗬嗬笑道。
  蔣雄緊閉著雙眼,語氣裏卻透出了一些驚訝:“是昊天君去的。難道你不擔心?”
  “擔心?”陳叔平木著臉,沒有一絲表情,“有什麽好擔心的,最好昊天君把那六處裏的男女老少都殺光,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蔣雄訥訥道:“以為你叛了天庭,便會與這些人類修士沆……”
  “沆鬏一氣。”小易朱幫他把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四字成語補完。
  陳叔平陰陰一笑:“那些卑微的人類當初曾經偷襲過我,我隻是礙著易天行的麵子,不去報仇,既然昊天君要做這件事情。我不去暗著打悶棍就是好地了,何必救他們?”
  說完這句話,他看了易朱一眼。指望這小家夥能明些事理,走開些,讓他好方便問自家少爺的事情。
  哪知道易朱油鹽不進,睜著天真地大眼睛,傻乎乎地蹲在旁邊,一動不動。
  陳叔平在心底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問道:“罷了罷了。”微微閉目,一道精光從他的小臂處綻放了出來,透出他的黑色衣裳,隱隱可以看見他的肌膚,精光漸凝於一點,滑到了食指的頂端。
  他很慎重地一指點在蔣雄的眉心,隔著蔣雄自己的兩層手掌和淡淡仙氣,那道精光凝成地小點倏的一聲消失,很奇妙的穿掌而過,補在了眉心上的那個小洞中。
  蔣雄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渾身上下一片濕汗,看來在鬼門關上走一遭,即便是仙人,也是相當的不爽。
  陳叔平忽然皺眉問道:“後腦沒有打出洞來吧?”
  如果手槍子彈穿過頭顱,在後麵破了個洞,那蔣雄體內的仙氣還要斷外泄,與周遭環境互相幹擾波動,仍然是脫不了爆體的命運。
  小易朱揮動著胖胖的小手,手上拿著一把銀白色的手槍,嘻嘻笑道:“你以為是五四啊,還穿顱,這是從袁野那兒搶過來地勃郎寧,老古董的那種。”
  給了蔣雄帝君生的希望,那麽接下來地問供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陳叔平再理他,盯著蔣雄緩緩睜開的雙眼,瞳子裏顯出極強大的力量,戾橫無比,一字一句問道:“我家少爺究竟出了什麽事?”
  蔣雄帝君渾身抖動了一下,似乎十分害怕,半晌後才抖著聲音說道:“妙道……顯聖……真君……叛了!”
  “啊?”陳叔平和小易朱同時發出一聲喊,隻不過陳叔平是無比震驚,而易朱卻是傻兮兮地問道:“那個顯聖真君是誰?”
  陳叔平沉著臉:“我家少爺。”
  “啊!”易朱終於驚了一下:“二郎神叛了?”
  二郎神叛了!
  二郎神乃是天庭第一得力神將,戰力無窮,當初和老猴也在伯仲之間,加上與玉帝的親戚身份,所以在天庭中地位崇高。無人敢惹。
  雖然傳說裏,二郎神一向很看起自己那個玉帝舅舅……但畢竟是一家人,怎麽就……叛了呢?
  陳叔平低聲咆哮一聲,一手揪住蔣雄的衣領。吼道:“你說叛就叛?到底天庭對我家少爺施了什麽陰謀?”
  “確實沒有。”蔣雄似乎十分害怕回憶二郎神地叛變一事,哆嗦著說道:“那日顯聖真君忽然殺上淩霄寶殿,打的是天庭震動,一片大亂,三清又在閉關清修,所以無人能阻,一幹神將天兵被殺的鬼哭狼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眾仙正準備去淨土請觀音菩薩,不料顯聖真君忽然長笑三聲,化為一道清光往天際而去。從此無人知道他的去向。”
  陳叔平十分激動,怒吼道:“什麽貓屁東西!老子下凡之前。少爺並無異樣,怎會突然叛了?他叛了天庭,又能得什麽好處?”
  蔣雄被陳叔平激動地神情弄的有些害怕,趕緊分辯道:“天庭也是眾仙議論,卻是不得其解,後來……雖然顯聖真君離開了天庭,但大家怕……所以決定召你回天庭。結果犬仙君不肯回去,五公主才會請下天雷來召你。”
  “貓日的,沒道理,沒道理啊。”陳叔平苦惱地抓著自己的頭發,怎麽也想出自家少爺為什麽會突然犯了失心瘋,反出天庭。
  天庭第一戰力反出天庭,這事兒實在是太大條了,難怪五公主會急著讓人下界來殺狗。
  小易朱在旁冷冷看著,發現這個似乎沒什麽人類情感的陳狗狗。對於自己的主子,那個二郎神還是頗為關切,情意不似作偽。免有些意外。
  他拿著勃郎寧手槍,在自己的腮邊撓了撓,一邊摳癢一邊隨意說道:“狗狗啊,別想太多了,說不定二郎神隻過在天上呆的有些膩了,所以造造反,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咯。”
  陳叔平和蔣雄二人同時愣住,然後給了他一個白眼,心想真是孩子話,誰會有事兒沒事兒把造反當遊戲玩,更何況是造天庭的反。
  其實小易朱從降生在這個人間後,便經常和人間的那位第一戰力大妖相處,最了解這些至高強者地心情,老猴被困在歸元寺裏天天唱小曲,也是給自己找事情做。如果老猴沒有被困,而是在天庭當官,估摸著也會隔個幾十年就造一次反來玩。
  強者的定義便是,強大到足夠把造反當作遊戲。
  老猴如此,二郎神亦如此。
  所以他地這句無心之語,反而可能是最接近事實真相的那一種猜測。
  北京城的居民發現今天城市的空氣有些異樣,本是肅殺清片,卻被明顯增加的武裝力量帶動的凝重起來。不過畢竟是首善之地,居民們見多識廣,不知經曆了共和國曆史上的諸多大事,所以也並顯得緊張。隻是出租車司機們正在不停地打聽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以便自己在機場回京地路上,好和外地或是外國來的遊客侃一侃。
  最近沒有什麽大會,也沒聽說過哪個重要人物的來訪,正是政治平和期,也不可能出現什麽風波。
  但京城的氣氛就是顯得與往常不一樣,細心的人們發現,往常在夏天於北戴河開的會議,今年又加開了一場,很突兀的,很多重要的領尋人離開了京城。
  此時的京城,顯得像一個被嚴密保護著地“空”城。
  西山療養中心也已經人去樓空,四鬆泉旁的小屋裏,有一位中年人正好整以暇地飲中杯中清茶,屋外龍泉靜靜流淌,片日水少,聲勢不如春夏之時。而泉旁那四株青鬆一如百年來那般,靜靜拱衛著。
  秦臨川啜了一口茶,然後緩緩將茶杯放下,看著空曠無人的西山,一股有些蒼然地笑容浮上麵頰。此地是六處的根基,一樹一木,一房一室,都是緣於二十年前他的一個大膽的決定。
  修士究竟應該如何在現代的社會中生存?是上承虛無縹緲地天旨,還是應該入世與政府合作?
  他選擇了後者。所以將上三天中的浩然天獨立出來,交給了政府,然後雙方設立了一整套複雜的監督機製,為了避嫌。他沒有出任理事會的理事長,而是讓給了佛宗那位德高望重地趙大居士。
  當初做出這個選擇,就知道會和清靜天的長老們翻臉,但秦臨川城府極深,實際上並不怎麽把清靜天放在眼裏,當初泰梓兒妄入歸元寺,其實這代表著一種試探,如果梓兒做不到,那泰臨川便迫不得已,必須和清靜天翻臉了。
  憑借著易天行的幫助。泰臨川領著直屬的吉祥天殺上昆侖,一舉毀了清靜天總壇。從此上三天再也不存在,剩的隻有六處和他身邊一些精於煉器的老修士。
  事情應該是這樣的,修士也是人間的一分子。
  畢竟已經有四百多年沒有人成仙了,那修行的目的就應該轉變一下。
  毫無疑問,秦臨川是修行門四百年來修為最高地一位,但絕對是最有魄力的一位改革家。
  改革自然要冒風險,馬克思說過。什麽東西都要螺旋著升。
  秦臨川在最初地時候就已經預估過風險,最大的問題,外乎是來自天庭的威脅,但數百年來的記錄秘辛,六處科研部門的研究讓他放鬆了警惕,下界的仙人太少,一般要十幾二十年才會下來一個。他在猜想著,是不是天庭已經遺忘了這個人間?
  很悲哀的是,泰琪兒從省城發回來地消息讓他知道。人間並沒有被天庭遺忘。
  天庭已經派了仙人下界,為的就是要誅殺叛徒,而叛徒。首當其衝的,自然是自己這個上三天的門主。
  他微微笑了一下,拾起透明的玻理水壺,往茶杯裏傾去,玻理水壺裏是八十度的水溫,正好合適。在流水的衝洗下,杯中沉底的龍井嫩芽,隨著水流的起伏,不停舞蹈著,上下盤旋著,十分美麗。
  屋外,翠薇山地龍泉水聲忽然靜止了。
  雖然此時水量少,但龍泉斷流卻是數百年來也沒有出現過的事情。透過明窗望去,隻見龍泉之中泉水盡枯,露出水底白石,石上全無青苔,光滑無比。而在泉水邊上的那四株老鬆無風而動,齊齊向泉間低頭,鬆枝微灑,樹枝彎曲,似乎在對著泉中行禮。
  泉中白石上,站著一位普通地人類,但這人類的身體裏,卻有著極其強大的仙力正源源不絕地滲了出來,正是此時下界的四位仙人之一。
  昊天君身旁東方使者:周信。
  此謂水落石出,最後攤牌。
  秦臨川今日打掃全身,十分清爽,他整整衣衿,對著窗外泉中白石上的仙人深深一禮,無比恭謹道:“世間安得萬能法,不負大道不負君?”
  仙人周信麵上沒有一絲表情:“大道存乎心,世間蠅營狗苟事,何縈心懷?此乃小道。”
  秦臨川複拜於地,無比恭謹,誠懇道:“修道數十載,今日得見仙人,死亦無憾。”
  這話裏確實有幾分真實,畢竟修道者的最終目標不外乎是得道成仙,雖然泰臨川在幾十年前便已經用理智阻止了自己往那個方麵發展,但今日看見真的仙人,等同於證明了自己一生息息相關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僅這一點,便足以讓他覺著稍感安慰。
  “那便死吧。”仙人周信仍然是沒有一絲表情,就像是在訴說一件家常事。
  隨著這句話,喀喇四聲巨響,四株大鬆樹齊腰生生折斷,猛地砸到了枯幹的龍泉之上,擱在了大白石上!而隨著這一砸,龍泉上方忽然水聲大作,遠遠看著一大片三四米高的浪頭就這樣猛烈地朝著山下衝了過來!
  無比洶湧的浪花衝到龍泉潭底,衝到了巨鬆之上,震起滿天白浪,然後在空中強行一扭,往秦臨川身處的房間裏殺了過去!
  仙人一念,水動樹折天地驚,果然可怕!
  秦臨川此時仍半跪於地,身前是一方小地毯,看著窗外如噬人白龍般的巨浪,他麵不改色,將右手重重地擊打在身前的地毯上,地毯下是總樞機關,一旦觸發,隻見厚厚的合金鋼板馬上將自己所處的小厚看整齊齊地包了起來。
  恐怖的浪頭擊打在合金鋼板上,咚咚作響,聲勢驚人。
  而緊接著,六處設置在西山的防備火力猛地大開,無數重火吐著火舌,自動向著站在泉中白石上的仙人周信射擊。
  周信的身體此時漸漸地虛了起來,憑仗著仙家與人類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的時間感覺,在槍林彈雨中,如同一陣風般,躲避著子彈。
  九江一役,已經證實了,除了大麵積殺傷武器外,像槍彈這種物理武器是很難傷到仙人的,但六處這次仍然是在用重狙之類的射擊——畢竟是首都,不可能使用化學武器。
  槍聲似乎永無止歇,在空中飛舞的子彈變成無數道可怖的屏障,而周信在這樣密集的子彈中躲避,也漸漸覺得有些吃力,槍彈的密度太大,甚至連出膛後的聲音都交織了起來,尖嘯連連,十分刺耳。仙人周信落腳處的白石表麵都已經被子彈削去了一層皮!
  周信冷哼一聲,身形猛地在空中虛化,下一刻卻出現在了小厚之前,輕輕伸出手掌按了上去。
  隻見一陣抖動從他的掌緣處傳出,抖動越來越大,合金鋼厚的地基在這種強烈的抖動下開始鬆動,而地麵上的石礫到處亂滾著。
  哢的一聲脆響,合金鋼屋被生生撕開一道口子,隱去了身形的仙人周信飄身而入,
  轟的一聲!
  類似於火箭發射器一樣的裝置,托著泰臨川的身體猛然向空中升去,厚頂同時打開,露出湛湛青空。
  升到數千米的高空,泰臨川冷著臉一捏道訣,仙劍陡然現於腳下。
  一人一劍化為一道青光,往西麵快速掠去。
  周信仙人在厚中抬頭望去,看著湛湛素天上那一道向西而去的白色尾流,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手中仙訣連施,在自己身周形成一道屏障,將屋內的埋伏盡數用氣波碾成齏粉,彌散在空氣中。
  高壓電藍色的電弧在室內亂飛,就像是無數條幽藍的蛇。
  從頭頂傳來的某種聲波武器猛地打入了他的耳中,讓他頓感頭痛欲裂。
  他猛地雙指插耳,生生將這具肉身的耳膜震破!
  一滴汗從仙人周信的眼角滑落了下來,他雙手像是采花一樣,輕柔地在屋內遊走著,倏乎在東,倏乎在西,就像是在彈琴,又像是在安撫不乖的嬰孩,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將那些滿天飛舞的高壓電弧捉住了七寸。
  他看著手上被自己的仙氣縛住的高壓電弧,十分小心。
  他的腳下忽然感到一絲極其輕微的震動,如果是凡人,哪怕是人間修為高深的修士,也肯定無法察探到這絲異動。
  這絲電雷管打火的異動。
  畢竟是仙人,雖然用的是奪舍之法,但五識敏銳與人類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仙人周信一皺眉,一跺腳,便在電雷管打火,到爆炸之前的那幾毫秒延滯時間內,輕身而飛,化作一道青煙掠至高空。
  一陣極劇烈的爆炸在他的腳下發生,西山龍泉青鬆盡數被炸成廢渣,一整片建築罩在火海裏。仙人周信站在高空,仍然被衝上天的強大氣流波動震的胸口一陣煩悶,一絲心悸在他眼中一閃即隱。
  從袖中拋出兩張紙符貼在雙腳上,仙人周信毫不停留地向西方趕去。
  他知道,在那處一定有個真正的埋伏在等著自己,但為了天庭的尊嚴,他必須去。

  第三十七章 天人交戰
  如果是從飛機上往下看,從臥牛山往北便是一大片崇山峻嶺,再往北,就進了西北某省,再往西北掠去,便進入了一片茫茫戈壁。
  戈壁灘上,黑色的石礫與黃色的幹沙混在一起,很容易讓人產生視覺疲勞,看久了這種枯燥的風景,甚至會忍不住有嘔吐的感覺。
  天上有兩道白線直直劃破長空,拖著細長的尾巴,投入了荒蕪一片的戈壁之中。
  近處是西夏王陵的那些土堆,白線落盡處,又不知是在幾百公裏之外。太陽已經下山,西麵的天空是一片淡淡的、卻偏向黑色的藍,看著幽異無比。在這片幽藍的背景前,天上的白線,地上的王陵,構成了一副令人心神漸寧的圖畫。
  一柄古樸的長劍在黃沙之上滑行著,一雙穿著布鞋的腳穩定地站在劍麵之上,劍麵在沙麵上快速滑動,在黃沙中割出一道筆直的傷痕。
  踩劍而行,終於緩緩靜止了下來,就像是玩滑板的少年。
  劍上站的是位中年人,泰臨川,從京城出發,在北中國的疆域上空繞行許久,仍然不過半日時辰,他已經來到了中國西邊的戈壁之中。
  天上一陣氣息波動,仙人周信緊隨其後,滿臉肅然地落了下來,輕輕飄落到了黃沙之上,腳上粘著的黃色符紙也終於到了壽終正寢的那一刻,嗤地一聲燃燒起來。瞬即化為灰煙。
  這一仙一人相隔數公裏,遙遙對望,在對方的眼中,都隻是一個小黑點。
  在新一代的高手。如易天行、泰梓兒沒有出現之前,上三天本任門主泰臨川自然是人類修行界最強大的存在。但麵對著一個正牌仙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有還手之力。
  秦臨川身上穿著地長袍下襟已經被割去了一大片,布料整整齊齊地懸在膝上,胸口處更是出現了三道直直平行的裂口,口子裏有些發汙的血漬。
  看樣子在追逐的途中,這一人一仙已經交過手了,而泰臨川畢竟是人類當中的強者,居然在仙人的追擊中沒有馬上斃命。
  仙人周信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那黑眉隆鼻僵硬著。看著有些像僵屍。一陣風輕輕掠過,吹動了他的雙袖。借著風勢,他緩緩將雙手抬了起來,沿著自己的身邊畫了一個完美至極的圓弧。
  秦臨川微微閉目,一抬手,手中迅疾捏著繁複異常的道訣,隻見他右手地拇指奇快無比的在其餘四指地指腹上來回點著。
  淡淡的氣息在這幾個指頭之間生成,如同琴弦一般。隨著指頭的遠近而拉伸著、收攏著。
  隨著氣息弦的震動,一股純正的道家氣息住了他的全身,漸漸浸漫開來,沿著黃沙,向著四麵八方鋪開。
  風拂沙動,沙拂痕動,痕動如風。
  這正是當初在省城六處後方禁地中,泰臨川試圖阻止易天行殺人時,所用過的那記道訣。
  一股淡淡地氣息彌漫在了沙地之。
  仙人周信的雙手正沿著自己的腰畔漸漸往上升著。他的一個圓隻畫了一半。
  泰臨川掐指如風,掐了七七四十九之數,數盡道訣出。隻覺……戈壁灘上,一切靜止了起來!
  仙人周信的雙手僵立在了腰側。
  而泰臨川自己也定住了,拇指與中指似觸未觸,中間那道淡淡道息也不再有蹼帳或是細長的趨勢,靜止在了那處。
  連戈壁上長年休的風也都停住了下來,地麵上的沙粒石礫正被吹拂著滾動,卻在這一刻靜止了下來,保持著很古怪的姿式,有一塊黑石正從沙堆上往下墜落,卻在騰空地那一刹那,被道力靜止在了半空,就那樣懸浮著。
  很詭異的景象。
  這是秦臨川最強的道訣,是脫胎於“靈弦三法”後自行悟出地神通,而靈弦三法本來就是昆侖祖師當年得仙人撫頂所授,所以這道訣和仙訣應該是差不多的威力。
  泰臨川隻想困住那個仙人周信一刹。
  仙人周信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眼中卻不驚慌,仍然是無比平靜,在落下地麵之前,他早已將神識鋪灑開去,探出一百公裏之內,絕對沒有能夠威脅到自己的人類存在,雖然有些奇怪為什麽這個道門叛徒沒有設下埋伏,但他有足夠的自信,所以也就沒有深思。
  但遠處卻傳來了一陣令他覺得有些煩燥的異動。
  他久不下凡,自然知道,這是導彈發動機在大氣中造成的震動。
  六處在鄱陽湖上對付陳叔平的那招,今天又用在了戈壁裏。
  仙人周信忽然眨了眨眼,眼睫毛上殘留的些微沙粒落到了他的臉上,他像鳥翼一般欲飛的雙手緩緩動了起來,向上抬去。 
  “夠強。”仙人周信靜靜說道,輕易破了秦臨川的道訣,雙手緩緩抬起,抬到自己的頭頂,輕輕一拍。
  看著像是緩緩地抬,非常清晰的動作,但實際上卻是在電光火石間的一刹那完成。
  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泰臨川隻來得及眯了眯眼,眼中射過一道寒光。
  仙人周信雙掌輕輕一拍,掌聲清亮,嫋嫋傳遍了這處荒無人煙的平漠荒灘,驚起了遠處先前被無上道訣凝住的生靈們。
  掌聲落處。他地雙掌之間驟然出現一柄素光融融,並沒有具體形狀的小劍。
  一道莫名的氣息從那柄小劍裏傳了出來。
  劍落,斬向身前的沙地。
  這一仙一人隔著數公裏,遙遙相望。
  仙人一劍斬出。這數公裏地沙地麵紋絲不動,似乎沒有受到什麽力量的侵襲。
  而泰臨川卻是瞳孔微縮,一直似觸未觸的中指拇指狠狠地捏在了一起,指間光芒一炸,一直安靜躺在他腳邊的那柄飛劍卻猛地跳了起來,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捉住一般,在泰臨川的身前,如遊龍般上下飛舞,牢牢護住了他的全身。
  一聲脆響。
  就像是玻理杯破碎,泰臨川的護體飛劍被無風無形的仙劍斬成兩半。頹然無力地落到了地上,就像是遊龍被仙人死死釘住了頭顱。
  泰臨川左肩血花一濺。灑在了荒礫之上。
  他悶哼一聲,雙手道訣疾出,數層磅礴的道力脫體凝成冷霜般地紗霧,層層迭迭加護在了自己身前。
  而仙人周信眼簾微垂,卻是似乎根本不看他,雙手握著那柄仙光繚繚的小劍,唰唰數聲。如風吹落葉般,沿著自己地肉身,在空中胡亂劈了幾劍。
  數公裏的沙地麵仍然是一片平靜。
  而那幾道劍氣卻不知如何,以極快的速度殺到了遠在數公裏外的泰臨川麵前。
  道力凝成的紗霧,在這仙劍斬的麵前,根本就像是紙張一樣弱禁風,嗤嗤數聲,便被破了個一幹二淨,泰臨川全身上下全猛地多出了幾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狂噴,狠狠地向後摔去,像一隻紙鳶般頹然落地。震出一個大大地沙坑。
  仙人間數公裏的距離仍然是那樣的安靜,仍然顯得那樣的遙遠。
  仙人周信微微回頭,神識探得有一死物正高速飛來,...不知是何方法寶,但他並不以為意,滿臉冷峻,踏步往泰臨川處走去。
  便是輕輕落了一步,一直安靜光滑異常的沙地上,直到此時,才驟然出現了五道極其平整幽深的長壑!
  仙人每發一劍,這地麵便出現一道深壑,先前出了五劍,沙地上便是留下了五道深壑。
  果然有驚天動地之能,一劍之威,竟至於斯。
  “你是個驕傲的修行者,與我實力相差如此之大,卻不借助人類的奇技淫巧進行埋伏,我很安慰。”
  仙人周信隻是隨意地踏了幾步,便來到了倒臥於地,奄奄一息的秦臨川身前,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欣賞:“雖然你叛離大道,我仍然會留你全屍,來生轉世後,再好好修行吧。”
  他手肘提起仙劍,似乎不想讓威力太大地仙劍將泰臨川的肉身毀了,所以隻是淡淡伸出手掌,對準了泰臨川的眉間,掌中有淡淡光芒凝聚。
  泰臨川便在此時睜眼,眼中寧靜,似乎沒有必死地覺悟,反是柔聲道:“尊敬的仙人,我從來都是一個驕傲的修行者,我隻是一個唯目的論的家長而已。”
  他的右手忽然按上了腰側的一個小按鈕,一陣極其強大的能量波動從那處傳了出來。
  很奇異的,秦臨川的身體本來是平躺在沙地之上,此時卻漸漸的虛化了起來。仙人周信眼中瞳孔猛地一縮,掌心雷忽地一聲拍了出去。
  隻見一陣光芒閃過,沙地上驟然出現一個深達七八米的巨坑,坑中間隻殘留著幾絲布料和一灘鮮血。
  而泰臨川卻不知去了何處。
  仙人周信冷冷轉身,神識遙遙綴著,發現秦臨川知道用了什麽法術,竟然在倏乎之間逃出了幾百公裏。
  即便仙訣,也很難達到這樣的效果,知道這個人類的修士是如何辦到的。
  仙人周信皺皺眉,感覺到高天之上那個“法寶”已經到了。他盤桓少許,覺得以自己的符紙飛行速度,似乎很難逃出對方追蹤,所以決定先把這個人類法寶收了。再去追殺泰臨川。
  “破銅爛鐵。”
  這是仙人周信對於這個法寶下地定義,也對,人類的修士在道力上與仙人有天壤之別,他們能煉出來的法寶,也強到哪兒去。 
  數百公裏之外的一個秘密軍事基地中,一個奇異地電子裝置正在嗡嗡響著,淡淡的電流在拱門上方流轉著,看著就像是科幻小說裏的某種儀器。
  拱門之中是一張全由合金製成的床。
  拱門之外是泰童兒冷峻的臉,還有許多六處的高級人員,他們的雙眼都緊緊盯著那張床。
  忽然間。床上的空氣波動了起來,泰臨川的身體似乎從一片虛空之中驟然出現。然後出現在了這張床上,他的雙手耷拉著,明顯受了極重地傷,鮮血緩緩地滴了下來。
  秦童兒唇角抽搐了一下,仍然沒有一絲表情,卻是猛地衝上前去,手指如風一般點著泰臨川身上的一些部位。緊接著,有技術人員跟了進來,手上拿著某種儀器,對準了泰臨川地身體,隻聽得哢哢數響,秦臨川的道袍內無由一鬆,似乎有什麽裝置脫落了。
  解下那個裝置,醫療人員又沉著臉趕了進來,開始為秦臨川注射某種藥物。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在絕對的安靜下進行的。
  “秦處長。自標確認消除。”
  泰童兒唇角又抽搐了一下,卻沒有什麽喜色,隻是有些眼神空洞。看著那張床上自己的父親。今天這個埋伏其實談上是埋伏,隻是需要一個空曠的實施地點而已。而父親為了將那個仙人誘到戈壁之中,刻意地示弱,結果反而身受重傷,也不知道能不能達成完美地結果。
  而最後泰臨川能夠在仙人的手下千裏瞬移逃命,靠的是六處科學院這些年來的最新成果。
  這還是泰童兒當初靈機一動想到的辦法。泰童兒是中國修行界裏對於瞬移最精通的高手,但在九江城裏對著陳叔青,仍然是毫無還手之力,便是在那一役之後,他便想著,如果能將瞬移的法術集結成一個威力強大無比的法術,那便能夠讓人類的修行者可以在最後關頭,逃離仙人地秒殺。
  他隻是提出一個構想,至於怎麽完成,那就要靠六處裏那些花白頭發的科學家來整了。
  直到今年,這項目也隻是在試驗階段,如果要進入實用階段,那至少需要十幾年的時間,因為沒有人知道,也無法用寶貴地強大修士的生命進行試驗——以人類的身體和神識強度,能否承受起這樣強大的法力反噬。
  “沒有生命危險。”
  六處首席醫學家靜靜說道,話語裏依然有一絲掩之不住的喜悅。
  在秘密基地這間大廳的另外一角,那些負責研製的科學家們開始脫鞋子拍桌子表示慶祝。
  泰童兒看著床上的老爺子,唇角再次抽搐,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接著想到剛才接到的那個消息,雖然目標確認消除,但卻隻殺了一個仙人,還有幾個仙人仍然不知去向,不免憂色上眉。
  仙人周信孤獨地站在荒漠之上,夜色下的戈壁顯得是那樣的淒清,遠處一輪幽月遠接荒原,景致甚至比天界還要淒清許多,這反而讓他產生了一種熟悉感。
  他已經習慣了天界的生活,他想回去。
  看著天上那個呼嘯而至的人類法寶,他祭起仙劍,融融的仙劍迎向那個圓圓幽著黑光的物事。待毀了這法寶,再殺了泰臨川,便回天界吧。
  一片光明,一片高溫。
  周信雙眼一陣劇痛,腦海裏最後的印象便是那一陣白光,在他這一千多年的記憶中,上一次見到這樣亮的光,還是隨昊天君往兜率宮取藥時,太山老君開爐時,那陣爐火。
  人類的法寶怎麽比老君爐裏的爐火還要熱?
  枯幹焦黑的肉身上無處流汗,不知道多少度的高溫,卻讓仙人周信不寒而栗,渾身上下顫抖了一下。
  仙人周信,死於核爆。
  中國政府當日宣布,在羅布泊成功進行了一次小當量的戰術核彈頭試驗。
  消息一出,國際上典論嘩然,西方各國紛紛表示譴責,美國當日白宮發言人在新聞吹風會上用一種很無奈的口吻說道,既然中國人願意遵守全麵禁止核試驗條約,製裁自然是無可奈何的選擇。
  聯合國安理會十五國閉門磋商,沒有結果。
  三個月後,印度試爆原子彈成功。
  三個月零十七天後,巴基斯坦宣布原子彈試爆成功。
  中國政府新聞發言人稱,一切是為了人類的正義與和平事業。

  第三十八章 瘟疫
  臥牛山中。
  一塊有三層樓高的厚土凝成的石麵,橫生生地出現在山穀之中,將陳叔平隔在了外麵,而在另一麵,則是重傷之後的蔣雄帝君,在他的身邊,陳三星正皺著眉頭,將自己於大山窮穀間領悟到的道力盡數逼了出去,土門之法,生成一道厚石,攔住了陳叔平。
  陳叔平陰惻的聲音從土石那邊傳了過來:“你這修士好沒道理,我來救你,你卻要與我為敵。”
  陳三星皺皺眉頭,滿臉的皺紋夾著山穀間還沒有完全平息的灰土,“仙家既然答應了殺此人,那便別殺了。”
  原來當蔣雄帝君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部告訴陳叔平後,陳叔平自然起了殺仙滅口的心思,料一直在半山腰青坪上觀戰的陳三星不知何時悄悄來到了山穀裏,他一個人類修士,居然有如此充沛的道力,在陳叔平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將蔣雄從狗爪之下救了出來。
  小易朱還在用那把手槍撓癢,癟癟嘴道:“有什麽好爭的,殺了就殺了吧。”
  陳三星麵色不變,咳了兩聲,手掌輕輕按在地上,土黃色的道術光芒源源不斷地滲入地裏,在前方十數丈處,壘起一道厚厚的土石屏障,屏障隨風漸高,將陳叔平擋在外麵。
  陳叔平陰笑一聲,一爪擊在了厚厚的石壁之上,滿心以為可以輕鬆撕開這道屏障。不料犬爪落處。一陣極難聽的聲音響起,那一方黃石之屏竟像是有了自己地生命,源源斷地從內裏湧出新鮮的泥土,堵住了他撕開的縫隙。
  陳叔平陰沉著臉。看著易朱的麵子上,也不好真地太過凶惡,隻好威脅道:“人類,以為這樣的道術便可以擋住我?”
  “閉嘴。”小易朱朝那邊冷冷地吼了一聲,轉過頭來笑兮兮地對陳三星老爺子說道:“老爺子,這人是仙人,我們不殺他,留他在人間,會是個禍害。”
  “禁錮起來,將來找機會讓他重返天庭好了。”陳三星溫和笑著。看了一眼躺在身邊不怎麽動彈的蔣雄帝君。
  易朱用手槍不停地撓頭,小孩子覺得很為難:“很麻煩的。”
  他心裏卻在想著。這個老家夥可真是迂腐。他不像易天行,與陳梁兩位農也沒太多感情,隻是礙著爹媽,不然說不定他真的會將陳三星打暈了去。
  “那怎麽辦?”
  本來挺簡單一事兒,硬是被弄複雜了,一道石屏分開兩邊,為了如何處置蔣雄仙人。大家爭執下。
  像鳥叫一樣,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山穀裏嫋嫋響起。
  小易朱本來正在用那把銀白色的手槍撓癢,聽著槍口傳出的脆響,不由唬了一跳,原來是走火了,子彈迸出槍膛,重重地擊打在他胖嘟哮的臉蛋兒上。
  他的臉很硬。
  所以子彈與他地臉蛋兒一觸,便被反濺了回去,打在山穀兩邊的石壁上擊出了一個圓圓地小洞。
  易朱摸摸自己看著無比嫩生的臉蛋兒。發現汗毛也沒掉一根,也就沒管這事兒,對著陳三星說道:“老爺子。媽讓我接你回省城,等這件事情安歇了,你再回來吧。”
  “也好。”這次意外的走火全部落在了陳三星的眼裏,老農看著子彈打在小家夥的臉上……由有些哭笑不得,小家夥的身體強度確實太恐怖了些。
  和石壁對麵的陳叔平商量了一下,大家決定由陳叔平領著陳梁兩家人往省城搬遷,而小易朱暫且留下來,幫助重傷之後地蔣雄帝君解體歸天。
  至於如何使用仙訣助蔣雄帝君解脫此臭皮囊,陳叔平早已將相關仙訣用神識度於他——憑著小易朱強悍到恐怖的豐沛火元,做做這種接引者,那是輕而易舉的。
  小易朱也不擔心陳叔平會在路途上忽然凶性大發,和狗相處了幾個月,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這家夥,生就的欺軟怕硬的骨頭,農伯伯是小書店客人,陳叔平斷不敢如何。
  商忖已定,陳叔平孤單地一人走在最前麵,而陳三星梁四牛還有那位胖大嬸扛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麵,去縣城坐汽車,然後從成都轉車,去往省城。
  一行四人離開劍門山穀青坪後許久,約摸隔了一百公裏的距離,才聽見從臥牛山處傳來一聲巨響。
  陳三星緩緩回首,拍拍藍色卡嘰布中山裝上的灰塵,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圓,發現那處地山穀之中,隱隱有很強烈的仙氣波動,氣波直衝雲霄,吹拂走了方圓數十青方公裏內的一應雲霧,直吹得湛湛素天更加明麗,一片豔豔日光照在青翠山中。
  山穀之上,一道彩虹幻著七彩地顏色,宛如架起了一道由人間通往天堂的橋梁。
  花開兩朵,樹分兩椏,先說另一枝。
  話說遠在萬裏之外的戈壁灘中,被數千噸黃沙黑礫掩埋著的地底深處,是一處秘密的軍事基地。六處針對仙人周信的布署,便是在此地完成。數百公裏外的那次核爆,對這處的一應設施根本沒有產生任何的影響,由此可以想見這處基地的防禦力量。
  基地深在沙底,卻有著極其良好先進的通風設備,和一應後勤保障能力,淨水食物電力足夠一千多人支撐半年。
  所以泰童兒雖然擔心其餘幾個仙人的下落,但從頭一枚核彈地效果來看。似乎很是不錯,而且仙人似乎也沒有膽量在人間大開殺戒,逼自己這些人類修士出頭——或許,這就是畏懼天罰?
  滅跡隊沒有出動。畢竟此時的羅布泊中還是一片焦黑,核彈殘留的幅射太沒義必要這個時候進去察看效果。基地中,隻有參謀們在皺眉計算,同時在測算著此次作戰的效果,進行初步地總結。 
  秦童兒從這些麵色冷靜的人們身邊走過,正在忙碌的人員們沒有注意到這位秦大處長的動靜,隻有偶爾露過端著咖啡的女官們會向他側身敬禮。
  他從一個托盤上取下一杯咖啡,皺了皺眉,心想基地什麽都好。就是那些茶有些陳,喝起來不香。想了想。他還是將咖啡放回到了托盤上。
  沿著一個全金屬甬道往深處再走了數百米,來到了一個普通的房間外麵,推門而入,便看見泰臨川正坐在窗邊,黯然看著窗外的景色。
  此處深在地下,應該無窗,窗外應該一片黑暗。
  但基地設計的很巧妙。窗戶上實際上是一大片超薄的液晶電視,電視屏幕上是一大片草原,素青草中隱見低首牛祟。
  看著就像是身處牧區美景之中。
  “父親,身體怎麽樣了?”泰童兒走到泰臨川身邊,雙手負在身後。
  秦臨川微笑望了他一眼:“沒什麽,那位仙人手下雖不留情,卻似乎不是很擅長狙殺之道。”
  秦童兒忽然問道:“您的神情似乎有些黯淡。”
  秦臨川麵色微微一變,轉而問道:“地麵上地情況怎麽樣了?”
  “北戴河那邊一片安靜,省城也沒有異動。不過溫江分處傳來消息,留守在山中的人員觀測到了劍門附近,有一次大地氣息波動。”
  “嗯。”秦臨川點點頭。“那處是臥牛山,陳三星住的地方,看樣子小書店終於出手了。”
秦童兒看了他一眼,問道:“陳三星是清靜天客座長老,實力究竟如何?”
  “很強大。”泰臨川麵色很慎重,“能夠讓易天行事之以友,一定有不尋常之處,所以此次仙人下界,小書店肯定首要任務便是保住陳梁二人性命,至於你我,估計那位姓鄒的姑娘,不會怎麽在意。”
  “鄒蕾蕾?”泰童兒皺皺眉,頓了一頓後繼續說道:“很奇怪的便是這點,鄒蕾蕾明明是小書店裏最平凡普通的一個人,但這幾個月裏從省城傳出的消息,似乎她才是小書店中說話最有作用的一個人。”
  “很簡單。”泰臨川將手中地茶杯放到桌上,輕聲道:“她是易天行的妻子,全天下的佛宗高僧,都要尊她一聲易夫人,更何況朱雀神獸認其為母,這種地位,由不得人輕忽。”
  秦家父子想不到最重要的那個原因——老猴最疼鄒蕾蕾,所以鄒蕾蕾在家裏地位最高。
  泰臨川忽然歎了一口氣。
  秦童兒很知趣地沒有在此時發問。
  “已經過去了幾天,如果梓兒要回來的話,應該已經到了才對。”泰臨川望著液晶窗上的牧草牛祟,似乎無意說道。
  泰童兒終於知道了父親神情黯淡的原因,雖然他一直說著不想梓兒夾雜到人間的這些事情中來,但當如今生死存亡之刻,作父親的,始終是希望自己最疼愛地女兒能夠表現出……哪怕那麽一絲絲的人類情意。
  “沒有人通知她,所以她不知道。”
  泰童兒不是在為自己的妹妹解釋,隻是在向父親講述一個事實。
  泰臨川微微笑了笑:“或許,我真地是老了。”
  鄒蕾蕾給法國那邊打了一個電話,這件事情,六處並不知道。
  在羅布泊上極高的天空中,有一個小黑點正懸浮在淡淡雲朵之中。陽光正射,雲層之上灼熱一片,那個小黑點卻似乎將四周的陽光都攝了進去。隻感覺到一片清清寒意滲了出來。
  那是一柄仙劍,劍上是那個美麗地宛如仙子的女生,眉目如畫,眸如片水。淡掃娥眉,行於九天之上,神掃萬裏大地。
  正是泰梓兒。
  她麵無表情地盯著下方遠處的那片荒漠,小心翼翼地控製著神識,找尋著自己的目標。
  兩個時辰前,她曾經發現了在沙地之下,有一個氣息波動劇烈地強者正在一座荒墳裏調息,但倏忽之後,卻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仙人周信的屍身已經變成了無數光點,鋪灑在人間的大地上。
  那這個躲在荒墳裏的仙人。又是哪一位?
  雖然通風係統一直頑強的運作著,而且極強順當。似乎在一兩千年內沒有忽然失效的危險。但封閉的環境,對於人類這種類猿生物來說,仍然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
  六處的本部人員還好一些,畢竟是修行者,修行首重修心,所以在秘閉基地裏地幽閉生活,並不能讓他們陷入癲狂狀態。但那些穿著白大褂冒充大夫的科學家們。卻有些煩燥。本來他們也應該習慣了安靜且幽閉地生活,但是一種毫無自由的生活狀態,讓他們有些不爽。
  分析完前一次仙人與核彈接觸曲線,確認完小當量核彈的能量外泄造成的浪費後,這些科學家暫時沒有什麽事情做,所以開始三三兩兩的下起國際象棋來。
  還有一個長著高鼻子,花白頭發像花卷一樣卷著的科學家,開始在全玻理隔間的大廳一角拉小提琴。
  幽怨地琴聲在大廳裏響起,就像是一隻遊魂在嗚咽。琴弓與弦絲的每一次接觸,都讓廳內眾人的心頭為之一顫。
  一個正在挪著黑後的研究人員抬起頭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道:“老邱,能不能不要拉莫紮特?你又不是愛因斯坦,恁悲了點兒。”
  那個花白頭發的科學家一怔,旋即站起身來,對著四周極漂亮行了一禮,柔聲道:“諸位看倌想聽什麽小曲兒?”,
  噢,玩西洋樂曲的人,居然像賣藝老頭一樣說話,確實很可愛。
  四周眾人頓時哄笑起來,泰童兒正倚在大廳的門邊,沒有製止這些活動,唇角反而露出一絲笑容。
  大家太緊張了,有一個輕鬆的事情總是好地。
  “老邱,拉曲舒伯特的聖母頌吧。”他對著大廳那角嚷道。
  眾人發現是秦大處長,不由高聲起著哄,讓老邱拉這曲子。
  老邱抓了抓花白的頭,咕噥道:“這些官僚就隻會聽這些乏味地東西。”卻仍然是將小提琴狠狠地夾在了脖子下麵,右手一抖,腦袋不停搖擺,似乎十分陶醉。
  誰動了我的琴弦?
  泰童兒緩緩閉上眼睛,舒張著自己已經繃到了極點的神經,倚在門邊,聽著悠揚的小提琴聲回蕩在大廳裏,將這天下煩擾事全數拋在了腦後。
  琴聲嘎然而止,泰童兒微微愕然睜開眼睛,往那處望去,然後便看見了一個異常詭異的畫麵。
  老邱正表情木然地站在大廳的一角裏,小提琴正垂在他的左腿旁,在他的四周,全部是花白的頭發……落在了地上,花白銀發像落葉一般,灑在四周,發根之上,隱隱見著一些汙爛的血肉!
  剛才他陶醉在自己的琴聲之中,停地搖頭,卻將自己的頭發全部甩下來了!
  老邱下意識地伸手摸上頭部,放下手掌,卻看見手掌上全部是血。
  他渾身顫抖地看著自己掌上的血肉和幾絲銀發,迅即被驚恐占據了心房,一聲極淒厲的慘叫聲從他的唇裏迸發了出來。
  緊接著,他的頭部忽然一軟,就像是頭蓋骨忽然變成了奶油,裏麵的黃色血水緩緩地擠了出來!
  老邱驚恐地看著四擊麵色慘白的同事們,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便雙腿一軟,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的身體一觸地麵,便像是一堆豆腐般,猛地摔碎,黃色的汙水四處飛濺!
  泰童兒早在劇變發生之初,已經瞬移到了老邱的身邊,卻根本無法阻止他的死亡,隻來及揮出一陣道力,將這些汙腥味大作,似乎夾雜著某種毒素的汁液擋在了小範圍內,沒有濺到別的六處成員的身上。
  大廳裏直到此時,才有人醒過來,發出了尖叫聲。
  老邱就這樣死了!
  秦童兒眼中狠色一現,喝道:“滅跡隊出手,查出毒素來源,馬上配置解毒劑。”
  他看了一眼在地上已經變作一灘黃水的老邱屍體,一絲痛色一現即隱,環顧四周:“老邱剛才喝了什麽。”
  四周的研究人員麵麵相覷,終於還是有膽子大的人先穩定了心神,應道:“老邱喝了很多咖啡。”這句話說完話,他忽然想到自己也喝了一杯咖啡,不由麵上土色大作。
  泰童兒麵色平靜,心裏卻異常焦急——仙人下毒,又怎麽可能這麽簡單……
  正想著,這邊玻理大廳裏,忽然又響起了一聲慘叫,嚇得眾人一抖,紛紛四處去看,去找尋那聲慘叫的來源。
  是在大廳的另外一角,一個年青的小夥子在剛才的慶祝中脫下鞋子去拍桌子,然後在這樣緊張的環境中下意識去摳腳。
  他的手指一觸到自己的腳,便覺得非常癢,癢到了骨頭裏,恨不得使勁兒撓兩下。
  所以他使勁兒地撓著,然後,便將自己的腳趾頭摳了下來。
  他看著落在地麵上的腳趾頭,嚇得發出了一聲慘叫。
  地麵上染著黃水的腳趾頭,就像是屠宰場上的爛肉一樣,令每一個人都感到無比恐懼。
  秦童兒太陽穴旁的景筋畢露,飄身而去,一道道力住那個年青研究人員的全身,卻依然止不住那種恐怖毒素的侵噬,不過數秒鍾,在他的道力籠罩下的年青人,也變成一具渾身冒著黃色腥臭汁液的屍體,緩緩地向著地麵坍縮。
  玻玻大廳裏先是一片安靜,然後是無數聲驚呼的呼叫聲此起彼伏響起。
  泰童兒餘光發現一個女性臉上已經開始滴著黃水,正四處哀求著同事的幫助,他眼中沒有一絲表情,尾指一翹,一道風刃破空而飛,殺入那個女生的額頭。
  女生仆的一聲倒斃於地,然後緩緩化成黃水。
  秦童兒一聲清嘯,憑借著嘯聲中的上清道力,讓這些惶急的人們終於定住了身形。
  滅跡隊此時也終於趕到了,身上穿著最高級的防護服,開始在大廳內噴灑著淡青色的解毒劑。而木門中的高手也開始盤膝坐在大廳之外,將有解毒療傷之效的木門青光鋪灑到了這些中毒者的身上。
  像雨水一樣的解毒劑灑在泰童兒的身上,將他的發絲濕成幾絡,頹然無力地搭在額。
  大廳裏仍然有人不停死去,不停地化成一灘黃水,解毒劑雖然有效,但很顯然,不是眾人所中之毒的對手。
  隱藏在深深地下的基地,被罩在一層死氣之中。
  泰童兒的內心深處發出一聲哀鳴,他斷然想不到與仙人的戰箐,居然會被對方用這樣的方式占得先機。任誰也料不到,高潔如雪,驕傲如天的仙人,竟然會使用這樣下三濫的招數。
  這是因為他不知道此行下界的仙人首領是誰,如果知道的話,也許他早就做出了很有效的預防措施。
  那位附身在黑臉上的仙人,姓呂名嶽,率領瘟部六方正神。
  正是人間傳說中,四處施放瘟疫的那位仙人。

  第三十九章 木乃伊
  一方純黑色繡著青邊的方巾遮住了秦童兒的眼鼻,他沒有穿防護服,隻是用了一張吉祥天製成的“吉祥帕”護住了臉頰。露在外麵的雙眼已經開始滲出血絲,裏麵充滿了疲倦和一絲淡的難以捕捉的絕望。
  基地的瘟疫已經過去了六個半小時,在這段時間內,病毒以一種很可怕的速度傳播著,雖然有滅跡隊的高效消毒部門和木門的清淨符水幫助,仍然無法控製。
  病毒的源頭是水源,而在這段時間內飲用過咖啡茶之類的人,無一例外都中了毒。
  仙人所用之毒,與這人間的毒完全不一樣,臨時配出來的解毒劑隻能夠拖延一下發作時間,卻無法從根本上解決。
  六個半小時。
  可怕的六個半小時。
  基地中一共一千三百多人,已經有五百多人感染,大部分是喝水之後,經消化係統中毒,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中毒者潰爛後的黃水接觸到身體。
  基地裏一片死一樣的安靜,沒有中毒的人已經被集中到 區,經過紫外線消毒和木門的檢查後,在大會議室裏枯坐著,幾百人的臉上都是一片死灰。
  他們知道,自己的同事、好友、青日裏牌局中的搭子,勾心鬥角時的對象,有很多都正在A區。在絕望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A區地大門口,泰童兒像標槍一樣直直地站立著,他手下的滅跡隊和木門已經連續作業了六個多小時,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滅跡隊的高效殺毒劑已經快要用完,而木門地那些高手真元將盡,灑在玻玻大廳和A區其它區域中的青光也漸漸淡了下來。
  青光再淡,毒素在人體內的活力就重新複活。
  沒有希望。
  絕望下的人類,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玻理門上全部是一道一道的黃水血漬,那都是試圖抓出防護門,從上方氣窗爬出來的中毒者留下的痕跡。
  但凡試圖爬出來的六處成員,都在秦童兒冷酷的命令下,被守在外圍的強攻隊用遠程火力無情撲殺。
  如此數次。中毒地人們終於絕望地放棄了掙紮,無助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所有人地臉上都充滿著絕望。中毒後的人們傻傻地坐在角落裏,躲在桌子後麵,離地板中心那些黃水遠遠的,似乎越遠,自己便越安全,哪怕這個安全隻有幾秒鍾,幾分鍾……
  眾人的眉毛已經掉光。禿禿的,頭發也開始脫落,身體的肌膚潰爛正在慢慢加速。
  如果不是滅跡隊和木門正在拚命延緩著毒素發作的時間,此時地大廳內應該是屍橫四野,黃水惡流。
  饒是如此,也已經有一百多人變作了陰間的幽魂,地上的模糊血肉。
  “竹老,還能堅持多久。”泰童兒的右手一直搭在一個老者的肩上,他充沛的道力灌入老者體內。再從老者手中的素竹杖中散了出去,形成大廳裏木門中最強大的一道清光,灑在中毒人群的身上。
  老者回首。已經瞎了地雙眼很無力地眨了兩下,露出裏麵的慘白:“最多一個小時,大公子,解毒劑?”
  此時僥幸逃離瘟疫的科學家正集中在 區,收集了相關地血清後,開始研製真正有針對性的解毒劑。
  泰童兒搖搖頭,手掌上的光芒一湛,豐沛的道力源源不斷地往竹應叟的後背灌入,
  竹應叟看著場中那些披散著頭發,身上現出潰爛皮膚的可憐人類,歎了口氣:“必須殺死施毒的人,我能感覺到,這些人體內的毒素似乎正在受著某種力量的控製,所以我們才無法讓這些毒素被淨化。”
  秦童兒悶哼一聲,露在方巾外的雙眼寒寒可怕:“一直在找,但還沒有找到。”
  “你去吧,我自己能行。”
  竹應叟肩頭一動,將泰童兒的手掌震離後背,忽爾清喝一聲,眼皮下的眼球急速轉頭,嗤的一聲,將手中不足兩臂長的青竹杖化作一道竹幡,就是當初他和易天行鬥法時所持的竹幡一樣。
  竹幡上黃布一展,在濁惡滿室的大廳內頓時揚起一陣清風,吹拂在中毒人群之上。
  泰童兒站在他身後,歎了口氣,身形一淡,消失不見。
  竹應叟一咬舌尖,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在空中迸成一團血霧。他伸出蒼老的手指,在空中疾速畫著,似乎在寫著什麽字,隨著他指尖的畫動,空中的血霧似乎也被某種力量操控,開始在空中飛旋起來,然後猛地一聲擊打在竹幡黃布之上。
  噗的一聲。
  鮮血落在黃布上,寫成了數十個森然中夾雜著清柔之意的楷體字。
  “上清化雲,雲飄萬裏,裏竹外桃,桃紅三千,千裏風起,起正意以清心,心定!”
  竹幡上每字之間,並無標點符號,一字嗬成,雖是楷體字,但字末鮮血淋漓,將每字都連在了一處 如遊龍行雲一般,毫無停滯。
  雲與雲相依,那一點赫然殷紅,凝如朱砂。
  二字並不相同。
  桃與桃相似,那數點灑灑若雨,如血雨降世。
  二字亦不相同。
  心與心相連,點點如杜鵑泣血,忍人間慘景。
  二字似同非同。
  竹應叟猛地一頓竹幡,幡上黃布的那些血字咒語猛地亮了起來。每一個字地四周都似乎被繡上了一道青素發光的邊紋,看著異常美麗。
  最末那兩個心字猛地一黯,“心”字上的三個點竟似乎要從竹幡上跳躍出來。
  殷紅的點,像血一樣。心頭之血。
  竹應叟地麵色蒼白著,胸膛猛地一動,心血來潮,自喉間噴出……卻不是一團血霧,反而是一道素青的光霧,隨著竹幡的指引,黃布的輕扇,緩緩然向著基地A區內的每一處中毒人群聚集室裏飄去。
  這是他的本命真元,木門長老的最後一口”氣”。
  青霧一上人身,果然中毒人群的潰爛之象馬上有所好轉。
  竹應叟扶著青竹幡。臉上蒼白之色大作,皺紋漸起。看上去無比疲憊,忽然緩緩歎了一口氣,一直閉著的雙眼裏急速轉動的眼珠也安靜了下來。
  他就這樣扶著青竹幡,穩定地站在A區地門口,就像是保佑家人平安的門神一樣。
  “竹老已經歸去。”
  泰童兒站在小室地門口,離那張病床還有兩米左右的距離,看著坐在床上的泰臨川。
  泰臨川此時正盤膝坐在床上。雙目微閉,兩手結著道訣,輕輕擱在膝頭,似乎正在抵抗著什麽。
  他的眉頭微微動著,似乎體內感受到了某種痛苦。
  空氣交換係統還在正常地運行,小室內有風吹過,窗上那個薄薄的液晶電視上,也正是風吹草低的場景。
  風拂過泰臨川微亂的眉,一絲眉毛頹然無力地落了下來。
“很厲害地毒。我也沒有辦法逼出來。”秦臨川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站在門口的兒子,淡淡道:“找到那位仙家沒有?”
  秦童兒微微低頭:“沒有。已經派出幾個小組突進地麵,但沒有消息回來。”
  秦臨川歎了口氣:“實力相差太遠,根本無法發現仙家,便要送命。”他從病床上站起身來,忽然眉頭一皺,摸著胸口,很小心地轉身向著床頭咳了兩聲。
  “父親……”泰童兒抬頭,微微皺眉。
  “在這兒等死嗎?”泰臨川微笑道:“我上地麵看一看。”
  “是。”秦童兒退出門外,讓開一條道路。
  泰臨川卻不急著離開,反而輕聲道:“之所以六處會落到今天,我應該負主要的責任,是我將這些人拖入到這場很沒有道理的戰箐當中……但……我其實隻是一直想找個出路,想在如今這個社會中,給修行的人們找一個出路,找到我們應該有的角色,到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泰童兒筆直地站立著,像個軍人一樣沉默著。
  “有兩座大山一直壓在我們的身上,一邊是天庭,一邊……”泰臨川微笑道:“我與竹應叟是同代師兄弟,你還小沒有經曆過那些事情,我們小時候經常要在天下各個寺廟裏撲殺一些很神秘的人物,那時候的慘狀,其實比今天好不到哪裏去。”
  “更可怕地是,上代的上三天弟子,在付出數百甚至數千人的代價,上承天旨,在寺廟裏抹去那些神秘人物地痕跡後,還被迫要去歸元寺。”
  “如果九四年的時候,梓兒能夠殺死歸元寺裏易天行的師傅,那也就不會有如今這些事情,我可以很容易地做出選擇。”
  “很可惜,沒有。”
  “所以……我選擇了另一條路,我不願意再承著天 ,把你們這些年青人的鮮血灑在那些地方。”沉默少許,秦臨 麵色閃過一絲莫名之色,緩緩說道:“也許我錯了。”
  泰童兒一直沒有說話,隻是聽著——他知道,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聽見父親的話。
  泰臨川嗜茶,茶不離手。已經中了毒,雖然眼下用強大的道力壓製著體內地毒素,但如果上地麵遇見仙人,雙方交戰。必然會毒發身亡。
  泰臨川的身體漸漸在空中變淡,用著瞬移的法訣,離開了這處基地,隻留下最後一句話。
  “保住竹應叟遺骸,半小時後如果沒有消失,全員撤離,去昆侖。”
  昆侖是上三天的發源地,但如果撤離地話,這基地裏的人們至少有一半會在瘋狂的幽閉中死亡。 
  戈壁之上,太陽已經過了最高點。耀眼的白光緩緩向西移去。荒漠之上並不多見的黑石小丘的影子也被漸漸拉長,陰影就像噬人的惡魔一般。悄無聲息地占據著黃沙的領地。
  陰影的盡頭,是一處淺淺的墳起,上麵有些耐寒耐熱耐旱地堅強植物,細枝低伏,上麵的小葉子細不可見,密密麻麻地爬滿小丘,很明顯已經生長了許多年。
  此處離西夏王陵約有數百公裏。在古時候時常有過往地商旅,西域血火中的戰士長眠於此,地下淺表有很多暗中移動的流沙,所以時常有古墳被流沙從地下帶了出來。
  這種淺淺的墳起四處皆是,毫不起眼。
  但如果有人細心去觀察,一定會發現這處墳起有些異常,在沙麵上的那些伏地植物表麵,在那層薄薄的灰層之上,似乎閃著某種幽黑的光芒。看上去死氣沉沉。
  比死墳更加死氣沉沉。
  在沙墳之中,昊天君呂嶽正雙眼緊閉躺著,他地身體與四周的溫度一模一樣。完全地與自然融為了一體,黑黑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隻是眉毛頭發似乎都被什麽燒光了。
  他一直暗中跟著周信與泰臨川,本意是想通過泰臨川,找到那些像老鼠一樣躲著的人類修士。料到最後,卻發現了如今人類的武器竟然恐怖到了這種境界,他雖然躲在數十公裏之外,仍然不可避免的被核爆後的高溫強光傷害到了這具脆弱的肉身。
  所以他潛伏了下來,一麵療傷,一麵用自己最拿手的本事進行瘋狂地報複。
  他並不知道六處地秘密基地在哪裏,基地深在沙下,又有大型結界保護著,所以神識無法探出,所以他采取了更霸道的方法。
  靜靜躺在墳瑩裏的昊天君一絲動,卻有很多黑氣緩緩從他地肌膚上滲了出來,形成一道宛若實體的惡毒氣息,氣息似乎比空氣要重一些,沿著他的身體滑了下去,然後滲入進了沙地之中。
  施毒,仙人的施毒。
  方法很簡單,效果很恐怖。
  此時羅布泊四周數百青方公裏的沙地下,除了基地那處,已經再有一個活著的生命。順著流沙,順著暗河,順著植物的根係,仙家的瘟疫正鋪灑在每一粒沙間,每一滴水間,每一個生命的體內。
  遠處一個洞穴裏的沙鼠們吱吱亂叫著,似乎十分害怕,然後緩緩倒下,十幾具老鼠的屍體,漸漸化作黃水,滲進了沙土中。
  更遠處一條暗河的出口處,一隻黃祟正在飲水,隻喝了一口,便仆的一聲摔倒在淺淺的河水裏,無力地翻著眼簾,露著木然毫無生氣的眼白,唇角流出惡涎,滴入水中。
  水灌入沙中,更遠處的胡揚林被沙漠上的熱風吹拂著,樹身似乎在一刹之間變脆了,熱風一吹,一看片胡揚林,喀的一聲齊腰斬斷,就像被某個行刑官施了殘酷的腰斬之刑。
  數百平方公裏內,已經快要沒有生命活動的跡像。
  昊天君仍然靜靜地躺著,似乎正在香甜的睡眠,知夢中是什麽樣可怖的景象,竟他讓的唇角泛起了淡淡的、陰森的笑意。
  遠古之時,他便是一方瘟神,殺人無數,生生造了數次浩劫,最終被那金色的殺神鞭兒一揮,脫離了這個人間,列入了仙班。
  他一直很可惜,自己再也沒有機會施展自己的布疫神通,再也無法享受那種看著生命漸漸枯萎的快感。
  他喜歡那種感覺,每當鼻子抽動時,都能回憶起那抹香甜的死亡的味道。
  “該死的鞭子。”
  鞭子讓他的施疫神通下降了許多,加了諸多禁製,現在再也無法在空氣中布疫,這一點讓昊天君呂嶽記恨了千年。
  施疫是天條禁製的法術,但他不想管這麽多。能在人間大開殺戒,已經讓他很有些不爽,如果不是想到武當派,嵩山派,嶗山派,這些人間修士門派在天上都有後台,或許他會在來到荒漠之前,先將那些與六處蛇鼠一窩的修行人類全數殺光。
  當初五公主之所以選擇昆侖派撫頂授仙訣,也是看中了昆侖派在天上沒有什麽後台。
  西諺中:上帝的鞭子是指的東方的遊騎兵。
  呂嶽並知道這個,也不會去想知道這個,他隻是覺得,自己應該是上天的鞭子,來懲罰這些不敬的人們,而不應該被那些可惡的掛著正派仙容的仙家們,用鞭子限製自己的神通。
  不過也很滿意了。
  他微笑著,靜靜躺在千年荒墳之中,感受著體內的疫氣緩緩逼了出來,緩緩向地下滲去,緩緩殺死著無數的生靈,感覺十分美好——就像是一個對人間充滿了怨恨的木乃伊。

  第四十章 又見黃沙
  荒漠之上,秦臨川的身子向下低著,看著河邊已經在短短十幾分鍾內變成一灘爛肉的黃祟。
  黃祟的頭骨露在外麵,白白的硌著人的眼睛。黃祟屍身化成的黃水流入溪水之中,溪水又漸漸滲進沙地裏。
  秦臨川半佝著,手扶著膝,另一手撫著胸,顯得十分辛苦,像是一把被人用強力折彎了的劍。
  他已經在這烈日下的荒漠中找尋了一會兒,憑著強悍的道力修為壓住體內的毒素,尋找著源頭,仔細辯析這片戈壁中的死屍黃水,他正緩緩地向那座古墳靠近。
  就像在大片的沙漠上畫著圓,越來越靠近那個圓的中心。
  他知道自己沒有走錯路,因為越往那個方向走,體內每個細胞內的毒素便變得更加活躍,讓他要廢去很多的真元才鎮壓的住。
  似乎每一步都是在往黃泉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但他隻有用這個方法才能準確地找到施毒的仙人究竟躲在什麽地方。
  咳了兩聲,泰臨川右手在空中畫了個淡淡道符,施加在自己的身上,素光一現,精神頓時顯得好了許多。
  他複又抬步,輕輕碾壓著腳下細細的黃沙,粗粗的石礫,緩緩向這個大圓的中心走去。
  一步便是數十米,飄飄如風。
  高天之上的秦梓兒看著沙原上地父親,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隻是眉梢微微抖動了一下,卻沒有下去,憑著雲朵的遮掩,緩緩地跟隨著。
  她接到鄒蕾蕾的電話後。便回到了中國。
  她知道現在麵對的敵人不是凡間地存在,所以她很小心,小心地積蓄著自己的所有力量,準備給那位仙人最致命的一擊。
  她是如今人類修士中的最強者,如果她也失手,那人類……或者說六處……或者說泰家……就會失去最後的機會。
  看著數公裏外那個淺淺墳起的土堆,泰臨川定住了自己如風飄拂的身形,雙手負在身後,結著繁複至極的道門手訣,枯幹的嘴唇微微抖動。不知是在念著什麽樣的咒文,竟然念了如此之久。想來一定是威力極大地法術。
  古墳之下的幽暗空間裏,一直如孩童般沉睡地昊天君猛然睜眼!
  兩道如黑芒般的幽深眼深從他的瞳子裏射了出來,似乎貫穿了身體上方厚厚的土堆,看清楚了身周數平方公裏內的一切事物,包括遠在數公裏外正在凝結道訣的泰臨川。
  一絲邪邪的微笑從昊天君地唇邊浮現了出來,他附身在一個黑膚凶人身上,這絲邪笑看上去異常醜陋。
  荒漠之上。天地的元氣似乎都被泰臨川負在身後的雙手道訣吸引了過去,天上的白日驟然變淡,而地麵上的熱氣也在瞬息間消失無蹤。
  他雙手虎口相對,圓圓融融,拇指相異,就像是八卦中的相對方位一樣,構成了一個極完美的“手陣”。
  絲絲勁力十足的氣息在相對的虎口間相回繚繞著,漸漸變得粘稠起來,最後竟然變成了一滴耀著純正景光地露珠!將虛虛氣息壓成了液體。賦之以形,這需要何等樣的道力?
  將全身的磅礴道力都花在結這個道訣上,秦臨川壓製體內劇毒地真元就弱了許多。毒性迅疾占據了他的全身,一陣涼風吹過,將他左邊的眉毛全部吹了下來,飄在空中!
  毒性太強烈,不過一瞬,便已經腐蝕掉了他眉毛的毛囊根。
  秦臨川微笑著看著那處淺淺墳起,發現對方明明知曉了自己的到來,卻依然保有著仙人的尊嚴不肯首先出手,於是清聲說道:“拜見仙家。”
  隨著這三個字,他負在身後的雙手一鬆,一直如懸滴般飄在他的虎口間的氣息凝露,滴入了沙地中。
  “道息之露”入沙無聲,卻沿著沙石內的小縫隙悄無聲息,卻又迅疾無比地向著那處古墳殺去。
  依舊安靜躺在古墳中的昊天君,依舊保持著邪邪的微笑,依舊渾不在意地將自己體內的毒素緩緩逼出來,沿著沙地滲了下去。
  他能感覺到那滴道息之露的威力,應該已經是人類修士所能使用出來的最強道訣,但用來對付他這個仙人,仍然是螳臂擋車,自量力。
  但他知道這個叫泰臨川的道門叛徒一向奸滑,所以在沒有料定對方到底是什麽主意前,他不會搶先出手。
  瞬息間,道息之露已經沿著沙礫的縫隙,穿過了數公裏的距離,來到了古墳之前,將沿線的沙礫都染成了一片青色。
  道露到了古墳前,卻沒有爆炸,反而是沿著古墳四周侵潤開來,將四周的沙地都變作了青色,就像是一道青色的圈,將那座荒舊的古墳圍在了正中。
  昊天君冷冷地感受著四周的道息,右手手指輕輕一拈,一粒米粒般大小的光華出現在他的指腹上,然後他輕輕一彈,仙息大作,迅疾穿破沙土,與那些青色的道息直接衝撞到了一起。
  卻沒有什麽聲音響起。
  昊天君微微皺眉,他是仙人,對於一應道門法術的應用了解,應該遠遠在凡人之上,但為什麽自己這時候感覺,竟然看透那個叫泰臨川的人類所使用地是什麽道訣?
  那些青色的露水均勻地滲在沙地上。隱隱滲出些很詭異的氣息,雖然自己先前的仙氣很輕鬆地削去了一層包圍,但是沒有發現這些道露是什麽用處,仍然讓昊天君呂嶽有些不安。
  他是一個凶人。凶仙,凶神,凶名早早在外,無數世來殺人無數,手上冤魂白骨已可成塔。但就是這樣地一個邪神,卻是很小心,因為他習慣於陰謀害人,所以總覺得旁人也有什麽陰謀。
  昊天君很小心地用神識去探秦臨川施發的道露,如此的專心,以致於連遠方傳來的轟隆聲都沒有察覺到。或者是察覺到後並未在意。
  轟的一聲,古墳之外的素色沙石猛地燃燒起來。淡淡的泛著幽藍的火焰將古墳包圍在正中。
  遠處正在施法的秦臨川發須皆落,額上已經可以看見細微如針的小傷痕,新鮮傷痕之內,人類地血肉正逐漸被一種死灰般的土黃色占據。
  他道力全出,體內毒素已經發作。
  昊天君悶哼一聲,感受到身周傳來地強大的強迫感,他萬萬料到。區區一個人類修士,居然能夠將自己體內的道力全部逼出,集成了一道道火。
  如果他先前破墳而出,以仙人對時間的領悟力,以仙人強悍的仙力,完全可以笑傲人間,奈何過於小心的他,沒有采取這種莽撞的做法,隻是小心翼翼地探測那些青色道露地成分。
  便是阻了一阻。便被這些熊熊燃燒的火焰困住了去路。
  火焰幽藍,裏麵有一種很怪異的力量,似乎能夠對自己造成某種程度上的克製。
  上三天已經成立了七十多年。在這七十年裏便一直被天庭的道仙們逼迫在中國的山川大河中撲殺須彌山的墜塵羅漢們。雖得仙人撫頂,奈何身不由己。
  是謂奴才。
  所以從首任開派祖師開始,上三天裏的某些人類便一直在暗中琢磨著如何擺脫天庭的控製。
  而驚才絕豔地開派祖師在昆侖山頂,與下界的仙人同歸於兵解之途,算是第一次嚐試。
  其後,又有許多種嚐試,雖然都沒有成功,但也累積下來了不少經驗。
  幾年前,在九江四中的小操場上,六處曾經擺出一個寂滅大陣,險些將強橫至極地陳叔平一舉殺掉。
  而今日,泰臨川集全身道力施展的這一個法術,也是如寂滅大陣一般,都是上三天這七十年來不停冥思苦想,想出對付仙人的方法。
  七十年,是上三天與天庭仙人合作的七十年,也是上三天不甘心受控的七十年。
  七十年的時間,足夠聰明的人類想出某些方法來彌補天人之間的差距。
  那道素色道露燃燒而成的幽藍火焰裏,沒有任何屬性的味道,隻是泰臨川自己的本命道力在燃燒。這是燃燒自己生命而生成的一種道術。
  正因為沒有任何屬性,也沒有任何氣息,所以至純至正,與仙力一觸,至少在大體上是極其相像的存在,根本不可能發生氣息相斥的狀況。
  等於說,這是一個有選擇性的火圈。
  與仙家之力同脈同源,那幽藍的火苗對仙力沒有任何作用,與之相應,仙力要撲滅這火苗,也是需要很多時間——但是,這火苗卻能讓人類的肉體在瞬息間化成飛灰。
  昊天君乃天庭強者,但他此時的肉身,卻是脆弱的不像化的人類身體。
  簡而言之,這個道露火陣,禁錮的,就是用奪舍法下界的仙人。
  土墳猛然一裂,沙石亂飛,一個黑影從地底下飛了出來,滿臉暴怒,狂喝道:“就憑這種小道術也想控住我?”
  昊天君狂怒著,雙肩一沉。如天地般雄渾的仙力猛地釋發出來,直震地四周沙地猛地一陷,陷成一個約有數千青方米的大坑,而他的人就這樣懸浮在坑的正中心,
  那道幽藍地火圓彌漫在四麵八方。將他的肉身困在正中。
  數公裏外,秦臨川的唇角耳畔都在流著鮮血,鮮血源源斷地震出,漸漸變成毒素發作時的黃水,看著十分淒慘。
  昊天君明顯感覺到這外圍的道火攔不住自己的仙力,但自己的仙力也極難將這火撲滅,不免又惱又怒,狂吼一聲,聲波穿過火苗,卷起滿地黃沙。化作一道小小的龍卷風,向著數公裏外的泰臨川裹去。
  泰臨川身形一淡。拚著最後的道力,瞬移至西方,險險躲了過去。
  昊天君沉下臉來,看著四麵八方地藍色幽火,體內仙力源源斷地從自己脆弱的肉體內散發開去,勉強阻住這個火圓向自己靠近。 海 
  他低頭,眼中異光一閃。便發現地下數十米處,也有一層淡淡道火正在燃燒著。
  昊天君緩緩抬首,盯著西邊數公裏外地那個小黑點,暴火的瞳中逐漸安靜了下來,回複了沒有一絲人類表情的可怖模樣。
  “死吧。”
  他有些烏黑的雙唇輕輕開合,說了兩個字,然後雙手像沒有骨頭一般,在自己的身周急速畫著符字,速度太快。就像是一片清影,根本看不見他寫了些什麽。
  雙手停在他的身前,安靜如黑玉。就像是剛才根本沒有動過。
  而數道仙力凝成的符字已經穿過了幽火地包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疾來到泰臨川的身前,耀著死一般的黑光,印上了他的胸膛。
  卟的一聲悶響。
  秦臨川體內鮮血將盡,這一記仙訣臨體,將他的胸腹砸的一片稀爛,卻隻流出了一些黃水。
  他的身邊嗤嗤數響,一柄融融然地小仙劍倏然出現,環繞著四周,護住了他的身體,將那些黑光一般的符字斬成了碎片,飄落在了腳下。
  昊天君心頭微微一驚,感覺到這柄仙劍地氣息,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遠處傳來一陣密集的炮火時。
  隻見天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呼嘯著,向著幽火之間昊天君脆弱的肉身襲來。
  密集火力,集結了很強大的人類軍隊力量。如果這些炮彈落了下來,在這樣小的範圍內,縱使昊天君對時間的領悟能力再強,速度再快,也極難保住自己的肉身。
  仰首望天的昊天君忽然笑了笑,此時的笑容顯得有些陰惻,有些讓人猜出原因。
  一聲長嘯從昊天君的嘴裏響起,清嘯陣陣,卻隱著讓人心悸的寒意!
  嘯聲未停之時,他的雙手上已經爆出了亮得刺眼的兩團光芒,昊天君終於將自己的仙力全部凝結了起來。
  在這刹那間,他已經明白了那道幽火禁錮的原理,很快地想到了解決的方法——仙力可以透過那道幽火,所以極難起作用,於是他猛地逼出仙力,聚在自己的拳上,以自己的血肉為引,轟的一聲將仙力轉化成了人間的火焰,包住了自己的全身。
  以火對火。
  昊天君畢竟是仙人。
  嗤的一聲,昊天君看似輕鬆地突破了那道泰臨川以生命為代價構成的火陣,化作一道青煙往西方掠去。他一出火陣,身後的爆炸聲便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大地震動著,咆哮著,怒吼著,火浪騰空,氣息大亂。
  昊天君沉著臉,雙手已經被燒成了兩團焦碳一般的事物,瞳中顯出了可怖的凶色。
  不理會身後人類武器的爆炸,過兩個轉身,昊天君便已經衝到了數公裏之外,冷冷盯著猶自捏著道訣的泰臨川。
  那柄仙氣盈盈的小劍,依然在泰臨川的四周飄浮著。
  昊天君雙眸一冷,一道寒光射向了泰臨川的身上!
  眼光及處。泰臨川體內地毒素大盛,頓時腐蝕了他的肌體,隻聽得一聲悶哼,泰臨川慘慘倒在了沙地上。
  一切隻是發生在電光火石刹那間。
  昊天君冷冷地站在泰臨川身前數十米處。眼光冷冷地看著仆倒在地的他。他的眼光似乎是某種可怕地力量,在泰臨川的身體上遊走著,泰臨川體內的毒素便會猛然活躍,縱使拚命用殘存的道力鎮壓,似乎也沒有辦法。
  眼光及處,泰臨川的肉身便會破開一個小洞,那處的肉漸漸化作幾絡黃水,流入身下。
  遠處的爆炸聲還在不停地響著,恐怖的聲響很適合為此時恐怖的場景作背景音樂。
  昊天君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不是在玩貓捉耗子地遊戲。如果可以近身將這個卑微的人類殺死,他會猶豫。但當他看見在泰臨川身周遊走地那柄小仙劍時。他的神情有些異樣,似乎不想靠那...柄小仙劍太近。
  饒是如此,秦臨川,這個人類的強者,也在仙人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將死。
  目光殺人,仙人的實力果然可怕。
  沙地猛地一炸,又一個黑影從沙地裏飛了起來。像一陣風般刮到泰臨川的身邊,抱著他便要往東邊逃走。
  昊天君淡淡看著那個黑影,伸手在空中遙遙一點,那個黑影的腰部便似乎遭受重擊,悶哼一聲,跪倒在了泰臨川地身邊。
  緊接著,那個黑影念起了咒語,抱著泰臨川的身體消失在虛空之中。
  昊天君微微一笑,自己的身體也淡了起來。同時消失在虛空之中。
  炮火聲已經停了,天地間荒漠上一片寧靜。
  過了數息,空中奇異的光線曲折。三個人影猛地平空出現,然後頹然分開。 
  秦臨川奄奄一息的身體被震在沙地上,小仙劍有些孤苦無依地亂飛。
  在另一邊,昊天君呂嶽大人腳掌踩著先前那個黑影的臉,淡淡道:“你的道力很豐沛,不過中毒後已經很差了。”
  泰童兒那張堅毅的臉,已經被這腳掌踩的有些變形,他剛才去抱泰臨川地時候,被黃水濺身,體內道力頓時急劇下降,再經曆瞬移間的極大消耗,所以被昊天君輕易地擒住。
  昊天君的話語中沒有什麽諷刺地意思,卻充滿了仙人獨有的輕蔑感。
  咯吱作響,昊天君呂嶽輕輕踐踏著泰童兒的臉頰,踐踏著人類的尊嚴,黑黑的臉上閃過一絲殘忍的微笑。
  他抬首望向高空,瞳子裏閃過一絲好奇之意,對著那處輕聲說道:“請下來吧,那位仙……”
  話聲戛然而止,昊天君低頭,發現一柄仙劍正從自己的胸膛間穿了過來,潤如潔玉,透如冰霜的劍尖滴著血,看著很美麗。
  昊天君微笑道:“這樣不行的,仙人,你還沒有在天庭的天路上洗體,所以仙力不夠純粹。”
  他緩緩轉過頭來,那柄仙劍在他的胸膛裏劃了一個圈,鮮血猛地噴發出來,灑在他身後握著劍的那人身上。
  鮮血是素色,知道裏麵夾雜著怎樣的毒素。
  在昊天君身後偷襲的是泰梓兒,她微低著臉,一頂笠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了淡淡的唇瓣,便已足夠美麗。
  她的雙手依舊堅定地握著那柄小仙劍的劍柄上,並不因為麵對著天庭的仙人而有絲毫慌張。
  她先前一直耗費大量仙力隱身在仙劍旁,而分出一部分神識留在雲中,吸引著昊天君的注意力,終於把握住了這個機會,將仙劍刺入了對方脆弱的肉體中。
  昊天君的毒血已經噴濺到她的身上,她的皮膚漸漸變了顏色,好在比較緩慢。
  昊天君似乎並不在意仙劍在自己體內的割裂,輕聲道:“你既然已經成仙,為什麽還留在這個肮髒的人間呢?我很好奇這一點,所以請你下來問一問。”
  秦梓兒依然沒有抬頭,黑紗遮住了她的雙眼,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昊天君食指輕輕在自己胸上的仙劍處一彈,錚的一聲響,仙劍頓時碎成碎片。
  “我沒有爆體,你很意外吧?”昊天君淡淡說道:“不要把我和那些低級的仙人相提並論,隻要我適應了這具肉身,除非你能將我的肉身全部毀了,我便能夠將仙力凝縮在這肉體之中。”
  秦梓兒依然沉默。
  嗤嗤兩聲,秦梓兒和昊天君同時動了,化作兩道青煙,沒入虛空之中,肉眼再也追尋不到他們的蹤跡。
  戈壁之上一片空明,隻是沙地上會突兀出現許多道筆直的線條,就像是有鬼魂正在畫著納斯卡線條。
  夕陽照耀著這片詭異的戈壁,紅紅的光芒打在黑礫之上,宛如幽冥地府。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身影驟然出現在一方荒石之下。
  秦梓兒冷冷地看著身前的昊天君,一隻秀氣的手掌拍在他的胸口處,往裏麵灌著仙力,那處正不停流著素色的血液。
  昊天君靜靜地看著泰梓兒,一隻有力的手耀著仙光扼住了她的咽喉。
  頭頂的笠紗承受不了高速運動帶來的顫抖,倏地一聲化作片片紗屑,隨風而去,露出了泰梓兒那張清麗的似凡人的麵容。
  昊天君看見她的麵容,瞳子猛然緊縮,烏黑的嘴唇抖動著:“小公……”
  泰梓兒依然沉默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甚至比昊天君這個正牌仙人還要顯得冷漠一些,但她的瞳中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現一絲詫異,不知道昊天君為什麽會如此驚訝。
  但這是個好機會。
  泰梓兒猛地將自己體內的仙力灌入到對方的身體之中,她知道昊天君此時仙力磅礴,正在巔峰之時,如果再加上自己的仙力,這具殘破的人類肉身還能承受得住嗎?——這樣的結果,必然是兩個人同歸於盡,但即便是這樣,她也接受。
  隻是此時她的咽喉被對方死死地扼在手中,如果昊天君從失神的狀態中擺脫出來,那首先死的,肯定是自己。
  秦梓兒忽然發現昊天君歎了口氣,近在咫尺的醜陋五官上現出一絲微笑,瞳子裏回複了清明。
  她知道對方已經回複了清醒,那麽自己即將麵臨的,便是死亡。
  大家同為仙人,但自己和對方差的太遠太遠。
  泰梓兒的心底深處歎了口氣,如片水一般清澈的眸子裏卻現出了一絲解脫,一絲微笑。
  但她的右手依然貼在昊天君的胸膛上不停地灌注著仙力,她骨子裏是個很倔強的人,就算知道必敗,也想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
  泰梓兒感覺自己的咽喉微微作痛,看來昊天君準備發力了。

  第四十一章 天有眼
  強大的仙力幹擾在戈壁之中震動著,震得一大片荒漠沙粒滾動,顯得十分安,連那微熱的風,也受不了這些仙力波動的壓榨,淒楚無力地由四麵八方向那個點湧去。
  在那個點上,泰梓兒與昊天君已經到了生死關頭。
  狂風漸作,卷著黃沙裹在二人身外,就像是一層厚厚的黃繭。沙繭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將兩人與這人間的天地隔絕開來。
  泰梓兒如畫一般的清眉紋絲不動,手掌耀著仙息黏在昊天君的胸口。
  昊天君狠狠扼著她的咽喉。他的雙手在先前的戰鬥中,已經被秦臨川的本命道火燒成了兩團焦碳,勉強還能分辯出五指。
  黑黑的五指緊緊地扼在女子雪白的頸上,相襯之下,視覺上十分震撼。
  仙人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瞳子裏卻是閃過了一絲煞意。
  刹那之後,那絲煞意迅疾化作懼意,由懼意再轉成惘然,不知在這電光火石間,昊天君的神識裏經曆了怎樣的變化。
  昊天君冷冷一哼,出乎意料地將右手從泰梓兒的雪頸上滑下,在空中化成一道虛影,狠狠斬向秦梓兒的右手腕。
  嗤的一聲破風而至,泰梓兒空著的那隻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小圓,極巧妙地從腋下伸了出去,擋住了昊天君的手刀。
  碰地一聲悶響。黃色沙繭大碎,二人的身形又出現在戈壁之上。
  一連串細微的響聲夾雜著仙力衝撞的聲音響起,在這二人地身間方寸地裏,氣流流動。卻看不見雙方的手影,二人交手的速度早已經超過了肉眼能夠看到的極限。
  不知過了多久,泰梓兒一聲悶哼,臉色慘白,停了手,一道鮮血從她的唇邊流下,而先前昊天君噴在她身上的毒血也漸漸開始腐蝕她的衣裳。
  昊天君狠狠一掌砍在泰梓兒附在自己胸上的手腕,喀喇一聲,泰梓兒右腕骨折,卻還有皮肉相連。竟然沒有斷掉。
  “你附身的肉體力量太差。”泰梓兒冷冷看著與自己隔著幾十厘米近近相對的仙人,左手在空中迅疾一拈。道訣從指尖化出,空中光線悠悠一斬,憑空出現了一道隨風擺動地弱柳。
  弱柳在二人身間往下緩緩飄去。
  秦梓兒左手一領,那絲弱柳在空中倏地一聲化作萬千碎片,灑在兩人的身體上。
  “靈弦三法”中地弱柳弦。
  秦梓兒的道力從來都是以充沛見長,但她的道術技巧卻是公認的人間第一,比易天行的蠻打要厲害許多。
  她左手結著靈弦。右臂上卻是馬上仙力再現,景光一綻,將垂垂將斷的右手腕修複大半。
  滲著血絲的右手,仍然是牢牢黏在昊天君地胸膛上,源源不斷地往他體內灌注著仙力。
  昊天君隻覺渾身身體一僵,緊接著感到對方灌注仙力的速度愈來愈快,自己的肉身感覺到腫帳,每一個細微的關節都開始有些鼓了起來。
  他知道這是爆體的先兆,由麵色漸漸變冷。如黑爪一般的右手忽地一聲,在弱柳弦奏效之前破風而出,拍到泰梓兒的額頭上!
  “放手。不然我殺了你。”昊天君凝住強大的仙力,輕輕按在泰梓兒的額頭上,烏黑地嘴唇微微動著。
  秦梓兒微微閉目,一指向天,毫無煙火氣地點了出去,恰恰點在昊天君的手腕上。
  昊天君手腕一麻,被震了回來,感覺著自己體內的異象,不由又驚又懼,狂喝道:“快放手,不然我殺了你!”
  殺字出口,根本不等泰梓兒回答,他悶哼一聲,瞳中幽幽黑色大作,猛地罩在了泰梓兒地身上。
  泰梓兒身上粘著的毒血受此眼光召引,猛地一聲加快了侵蝕的速度,腐進了她的衣裳,往著她的肉身侵去。
  泰梓兒臉上顯出一絲痛苦之色,旋即冷冷望著昊天君道:“你有很多種法子可以殺死我,為什麽選這最慢的一種?”
  這是泰梓兒的疑惑,也是她的倚仗。
  昊天君似乎不敢殺自己。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在血腥的戰鬥中,仍然有無數的疑問湧上她的心頭,甚至超過了生死所能帶來的震駭。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自爆的恐懼占據了昊天君的心神,他有些失神地盯著麵前美麗的女子,焦黑的右手像是重傷後的士兵在呼喚著白衣護士的安慰,頹然無力地在泰梓兒的麵前揮舞著,卻始終無法將這蘊含著無上仙力的右手擊殺出去。
  弱柳弦已經開始在發揮作用,將昊天君與泰梓兒緊緊的縛在一處,此時如果昊天君不馬上將泰梓兒斬殺,再過一刻,仙人最害怕的爆體就會降臨到他身上。
  泰梓兒仙力將盡,漂亮的眸子裏全是疑惑,她知道自己此時隨時都有可能被眼前這個強大的仙人殺死。
  他為什麽不殺?
  這種疑惑讓泰梓兒有些惘然,她下意識看著昊天君已經有些癲狂的麵容,根本沒有一絲恐懼,反而有些癡癡說著:“那你殺吧。”
  踏上仙路之後的泰梓兒,本身清淡的性格顯得更加的清淡,與這人間的情緒似乎脫離的更加快了,尤其是在歐洲這段時間地潛修。少了易天行這個妄人的幹擾,她已經離這個人間越來越遠。
  生死對於她來說,似乎不再是一個值得費神考慮的事情。
  她隻是有強烈的探知事物真相地本能,她隻是欲將這清清雙瞳。看破萬丈紅塵,看那繁華之後,究竟隱著些什麽內容。  昊天君一聲狂嘯,終於出手!
  他那一雙焦黑的手挾著仙力從左右兩方擊出,如同兩道黑龍一般擊向秦梓兒的額角,喀喇一聲,被泰梓兒精巧道弦控製著的身體,馬上動了起來。
  弱柳弦道術雖精,但也抵不住正牌仙人用強悍的仙力蠻力破之。
  尤其是昊天君此時仙力澎湃,又被秦梓兒灌入了大部分仙力。力量更是恐怖。
  秦梓兒仙力將盡,隻來得及用空著的左手在空中畫出兩道道符。俏麗的指尖,就像在空中撫摸著某人的臉頰一般。
  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思念。
  道符奏效,空間的運行軌跡便在這一刻稍微扭轉了一絲,如黑龍般擊過來地雙拳,在臨到她麵門之時,猛地沿著道符設定下的曲線往下滑了一滑。
  便是這一滑,昊天君恐怖地兩個拳頭便沒有擊碎泰梓兒的頭顱。而是重重地擊在了她的肩上。
  兩聲悶響似乎同時響起!
  秦梓兒左手的食指尖輕輕點在昊天君的眉心。
  而昊天君的雙手狠狠砸在她的身上,喀喇兩聲,泰梓兒雙肩俱碎,就像是塌入了身體裏,看著淒慘無比。
  一道清光遁入昊天君地眉心裏,讓他清明了起來,從暴戾的情緒中瞬間擺脫。
  他似乎癡了呆了,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看著軟綿綿掛在自己胸前的泰梓兒。發現這個女子已經奄奄一息,無力再戰。隻是這個女子不知從何處來的毅力,竟然在昏迷之中。依然將右手掌黏在自己的胸膛上,往裏麵灌著仙力!
  一聲有些瘋癲般的笑聲從昊天君的唇裏傳了出來,這笑聲有些像是在哭,一種絕望的哭,這種絕望來自內心深處,是一種不甘心,明明自己可以擺脫這種局麵,卻無法擺脫。
  很矛盾的說法。
  “求你了,放手吧。”
  昊天君感應著體內蠢蠢欲動,已經快要壓製不住地仙力,似哭似笑地對著身前昏迷中的秦梓兒說道,他也受了很重的傷,肉身已經殘破到快要能支撐。
  他瞳子裏閃過一絲冷色,猛地抬手,砍下!
  泰梓兒看似柔嫩地右臂,卻是像柳絮一樣綿軟韌力,砍的血肉橫飛,卻是依舊掛在那處。
  原來……她先前的弱柳弦,竟是大部分施在了自己的手臂與對方的胸口連結處!
  一掌,又是一掌。
  狠狠地砍在秦梓兒的手臂上,肩頭處,將這清麗似凡間人的女子身上砍的亂七八糟,血水橫流,卻依然沒有辦法將之斬斷,仍然沒有辦法阻止泰梓兒往體內灌注著仙力。
  昊天君哭喪著臉,嗚嗚叫著,恐懼著,半坐在沙地之上,像一個屠夫似地不停地砍著泰梓兒手臂,也不知道泰梓兒的弱柳弦竟然精純到了這種程度,竟然怎樣砍,也始終有那麽一絲半絡連著。
  女子的鮮血像是不要錢似地潑灑在戈壁灘的沙礫中,染黑了一大片。
  “放手吧。”昊天君乞求著,眉毛已經亂作了一團,烏黑的嘴唇開始反白,像個孩子一樣又哭又笑著。
  泰梓兒終於緩緩地醒了過來,依然將右手黏在他的身上,眼中滿是疲憊,身上滿是鮮血,無力地微笑問道:“為什麽不殺我?”
  “殺?……嗬嗬嗬嗬……”昊天君尖聲笑了起來,夾著仙力的笑聲震的戈壁上沙飛石走,煙塵蔽天,聲勢驚人。他猛然一冷,毫無一絲情緒說道:“對啊,我為什麽不殺你?”
  “殺你。”
  “殺你。”
  “我要殺了你!”
  昊天君黑中夾白的嘴唇不停翕動著。就像是老糊塗了地人類,在談論著今天晚飯放了鹽沒有。他的眼光在泰梓兒的身上掃過,然後又很奇怪地看了一眼天上,然後又轉了回來。盯著泰梓兒的眼睛:“對,我要殺了你。”
  緊接著,泰梓兒先前催入他體內地素光一現,讓他的神智再次從暴戾中脫離出來,他帶著哭腔哼道:“可是……我敢殺你啊。”
  “求求你,放手吧,然自爆之後,你也會死的。”
  “死便死吧。”泰梓兒有些木然地望著他,“就這樣孤獨地活著,似乎也沒有什麽意思了。”
  極遠處的戈壁上躺著兩個人影。那是垂死的泰童兒和泰臨川。
  隻要沒有壞,時鍾總有分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鍾聲總會響起,回蕩在空曠的大廳或是溫馨的臥室,告訴人們,時間到了。
  昊天君忽然安靜了下來,微微低頭,感受著體內的某種振動,發現了輕輕的一聲。他歎了口氣。抬起了臉,臉上掛著一絲很莫名地笑意:“時間到了,你再不走就來及了。”
  秦梓兒搖搖頭:“走了,你和我都是屬於這個人間的人,那便一起消失最好。”
  昊天君忽然寒意大作:“我是真想殺了你啊。”
  泰梓兒微微偏頭,清麗地容顏上沒有什麽表情:“那便殺吧。”
  這種無趣的對話,兩個人已經重複了許多次。
  昊天君微微眯眼:“可是殺不得,我在天上還有親朋,還有好友。還有很多我在乎的人,如果我殺了你,他們就會很慘。”
  泰梓兒似乎並不驚訝。淡淡道:“能告訴我,我是什麽人嗎?”
  昊天君冷笑道:“你很聰明,親愛的小公……子,先前你在我體內植下靜心符就就是知道我因為某種原因不敢殺你,但是人怕我在狂暴之下,無意識殺了你,所以你才會不惜耗費仙力,讓我一直保持著清醒。”
  他接著說道:“因為你知道,隻有當我清醒的狀態下,我才會敢殺你。”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敢殺我。”泰梓兒靜靜望著他,“所以我想知道。”
  原因就這麽簡單。
  昊天君忽然抬起頭來,望著頭頂那片似乎萬古不變的蒼穹,麵上有些失神,喃喃念道:“因為天有眼,所以不敢殺你。”
  “天有凶眼啊!”昊天君昂首向天,衝著那片蒼穹嘶吼著,像一隻困獸。
  “我究竟是誰?”泰梓兒依舊可怕地保持著冷靜。
  昊天君忽然笑了起來,笑容有些慘烈,有些陰森:“我都要死了,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雖然我不敢殺你,但是我也不會告訴你,終有一日你會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價,那些在天上看著這些事情地人,會後悔的。”
  秦梓兒微微低頭,長長的眼睫毛眨動了一下,然後陷入安靜。
  “先界之時,已經感覺到斬龍台已經被易天行毀了,以後天界再很難下來人,除非她們親自來。”昊天君陰陰笑著,“你就慢慢思考自己究竟是誰的問題吧。”
  “你要死了。”秦梓兒抬起頭來,看著昊天君的雙眼,她隻剩下幾絲血肉的右臂依然連在昊天君的胸膛上,似乎在說一個很無關緊要的問題。
  “是啊。”昊天君深深嗅了一口氣:“我已經能夠嗅到死亡的味道。”
  他地體內仙力已經失控,開始在肉軀內狂暴地運行著,時讓他的肉身突起一個大塊,看著有些惡心。
  “仙人死亡之後去哪裏?”
  “幽冥。”
  “如此也好,還可以投胎。”
  昊天君忽然看著泰梓兒,沉默半晌後說道:“我沒有到脫離輪回的境界,所以一定會下幽冥,但你記住,不要輕言生死,如今地天界已經不是以往的天界,如今的人間是以往的人間,如今的幽冥……也早不是以往的幽冥。”
  說完這句話,昊天君忽然一張唇,從體內噴出一道仙氣,打在泰梓兒的眉心,將她打暈了過去。
  昊天君坐在沙礫之上,看著這人間的景象,微微皺了皺眉,試了一試,發現秦梓兒的右手仍然扯不下去。他輕輕拈了個仙訣,將先前被自己彈碎的仙劍碎片攏了過來。
  無數的光點從沙漠裏的四麵八方聚集,匯聚成了一柄小仙劍。
  昊天君握著小仙劍,猛地斬向泰梓兒的手臂!
  看著泰梓兒右臂不停扭動著的血肉,昊天君握著仙劍,有些失神,喃喃道:“我都要爆了,你還抓著我幹嘛?居然斬也斬不斷,果然不愧是最受玉帝疼愛的小公主,隻在人間修行,便已經如此厲害。”...
他有些神經質地扯動唇角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膛,然後將仙劍從自己的脅下刺了進去,然後沿著自己的軀幹畫了一個大圓圈。
  仙劍過處,光滑一片。
  一聲極淒厲的慘叫!昊天君生生將自己的肉身割下了約有兩個籃球大小的肉塊,正是秦梓兒一直黏著的胸部。
  他的身體正中出現了一個恐怖至極的空洞。
  昊天君勉強站起身來,鮮血滴在他的腳下,滴在泰梓兒的身上。體內仙力的衝突讓他有些站立不穩,他握著劍,側著頭,看著地下昏迷的秦梓兒,幽幽道:“漂亮的小姑娘,真想殺了你啊。”
  天上風雲突變,一大片的烏雲似乎受到了什麽力量的感應,迅疾地圍攏了過來,遮住了日頭,讓這片戈壁陷入了黑暗之中。
  烏雲深處,隱隱有閃電有龍絞動廝殺。
  昊天君看了一眼雲深處,沒有一絲表情:“天有眼,我知道,我沒有殺她,你們也應該看到了。”
  他有些頹然無力地往沙漠深處走去,然後躺了下來,深深地陷入了流沙之中,越陷越深,不知道深入了地下多少米處。
  狂風大作,戈壁上的沙礫和空中的風雲似乎受到了沙漠深處某種力量的吸引,打著漩兒往那處匯集,形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吹拂著地麵上能移動的一切事物。
  沙漠深處忽然傳來了一聲悶響。
  天地在這一瞬間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極靜之後,是極為狂戾的暴風雨無由而止,灑在了戈壁灘上。
  數百平方公裏的戈壁猛地一震!
  往下坍塌,一直坍塌了數米之深,而在沙漠的最中心處,甚至坍塌了三十幾米,看著就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天碗。
  如同一個核爆在地底發生,猛烈的震動將地麵上的那些被毒死枯幹的植物震了起來,強大的元氣亂流將這些事物絞成了碎屑,飄拂在了空中。
  秦梓兒被震醒了過來,艱難地站起身,看著遠處沙漠裏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感應著那處傳來的強大氣息,免有些驚懼。
  一個數百平方公裏的大坑,這是怎樣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風暴終於停止了,在空中飄拂著的碎屑也落在了地麵,鋪上了淡淡的一層黑灰,黑灰所觸之處,一應枯萎,看來劇毒無比。
  秦梓兒站在被壓的極低的烏雲層下,右臂已成染血碎絮,麵色靜然,不知在想些什麽。
  仙君呂嶽,死於自爆。

  第四十二章 閑筆
  秦梓兒拖著自己被碾成夏時老柳絮的右胳膊,踉踉蹌蹌著,往戈壁的邊上走去。
  她在人間的父親,在人間的兄長此時還躺在那處,身上冒著黃泡,慘白的麵皮下隱著一層死亡的灰色。
  秦童兒還有氣息,泰梓兒輕輕一掌拍在他的後背上,將體內殘存不多的仙息渡了進去,助他療傷。
  淡淡光芒閃過,秦童兒醒了過來,看著身邊的妹妹,無力說什麽話,隻是將自己一直深深按在腰側的右手,放了下來。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他的衣裳,這才發現泰童兒的手一直放在一個小型儀器上,不知道是操控什麽東西的開關。
  在這片戈壁之下,還藏著另一顆核彈。
  泰臨川也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瞳裏已經沒有什麽光彩,似乎隨時可能再次閉下。
  “你來了,我很開心。”
  這是泰臨川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說完之後,他便躺在了微熱的沙礫上,麵上帶著微笑,放鬆著自己的四肢,似乎不是死亡,而是擺脫了某些責任之類的事情,開始享受難得的休憩。
  泰梓兒扶著兄長的肩頭,在父親的屍體旁邊安靜地坐著,天上無由而動的烏雲狂風已經漸漸散了,露出這天地連接處的那輪日頭。
  紅日如血,似乎很疲倦地緩緩向著沙漠下方沉去。
  很多年後。泰梓兒依然覺得那一天發生地事情,一點都沒有真實感,就像是一出荒誕的現代劇。
  冰天雪地裏,連四周高達數萬米的高峰。都被凍成了雪白,所有的岩麵上都覆蓋著冰雪,遮住了原本地顏色。
  在雪穀之中,有一個極大的地裂之口,在那裂口裏,岩漿正在沸騰,不時拋出幾道金色高溫的岩漿浪。
  在岩漿之中,易天行閉著雙眼,盤著散蓮花,雙手捏著蓮花童子手印。正在不停地吸納著岩漿裏的高溫和火息。
  這處地裂高溫異常,卻正是讓重傷後的他快速療傷的聖地。四處紅熾高溫的岩漿像人間的風一樣,從四麵無八擠壓過來,按摩著他身體上的每一處傷口,濃烈的火息也緩緩灌了進去。
  腦中輕聲吟著經文,以坐禪三昧經之法,催動體內金色青菩提心,將那些火息化作絲絲火元。存入菩提心中。
  他在這處融爐一般地地穴裏已經洗了好幾天澡,用那些高溫的岩漿當浴露,感覺有些荒誕,但也確實十分舒服。
  傷已經全好了,隻是貪婪於其中地熾烈火息,所以易天行舍不得馬上離開。
  真武大帝似乎很畏懼這處地穴的高溫,飄在空中雪峰的半山腰上,對著地底很遠處的易天行輕聲說道:“差不多該起來了。”
  大帝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很玄妙地在易天行的耳邊響了起來。清清楚楚。
  易天行捧了一把紅通通的岩漿,往臉上使勁兒擦了擦,覺得精神不錯。便一個筋鬥翻了起來,腳下帶著兩道紅色岩流,飛出了地穴。
  岩漿灑在冰雪之上,迅即融蝕出了兩道口子,露出裏麵地堅硬岩石。
  易天行抖了抖身體,撲進了雪峰下厚達數十米的雪中,隻聽得嗤嗤一陣亂響,厚厚的積雪被他身上的高溫迅疾融成氣流,白色霧氣灌滿山腳。
  將身體的溫度降了下來,易天行才飛到數公裏外的那個草舍裏,取出了真武大帝給自己備好的袈裟,套在了身上。
  他身上的頭發和眉毛,在經過那道可怕的冰河時,已經被罡風全部吹掉,這幾天地休養,眉毛長了出來,頭發卻還是沒有什麽動靜,所以穿著那身袈裟,看著還真像一個小和尚。
  草舍其實是搭在巨龜的龜殼之上,巨龜緩緩沿著這北極之地的寒峰下爬動著,易天行坐在草舍中,感覺自己就像是在人間坐海船一樣舒服。
  真武大帝身形一虛,出現在了草舍裏,坐在易天行地身旁,倒了一杯像茶似的飲料,遞了過去。
  易天行麵色平靜地接了過來,輕輕啜了一口,然後開始盤膝打座,將從地穴裏吸納的火息全數轉化成清靜的元氣,一片淡淡的光芒從他的身體裏滲了出來,漸漸攏於他的背後,形成了一道清光融融的光圈,微妙光中清純寧和,隱有佛光乍現。
  真武大帝看著他身後的異象,微微眯眼,似乎有些吃驚於他的進境。
  過了許久,易天行緩緩睜開眼睛,輕聲問道:“那處地穴是什麽東西?居然岩漿能有如此高溫,而且火息無比純正,就像三昧真火一樣,在裏麵洗澡很舒服。”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那是老君爐。”
  “啊?”易天行一驚,難道自己這些天就是在老君爐的火苗裏洗澡?難怪如此舒服,難怪那處的火息如此強大——轉眼他又想到自己的老猴師傅當年也曾經在老君爐裏玩耍過,由嘻嘻笑了,覺得天上人間的事兒都是這麽巧。
  真武大帝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微笑著解釋道:“三清閉關修煉去了,但一應法寶都留了下來,像你在下層天界遇見的那些法寶都是這些遠古仙人留下來的事物,都由玉帝掌控著。隻是威力已經大不如前。但老君爐沒人看管,玉帝卻不敢留著,溫度太高,隨時可能把淩霄寶殿燒了。所以才暫寄放在我這兒。”
  他看著草舍外地莽莽雪原,歎氣道:“也隻有這樣的極寒之地,才能鎮住老君爐的火威。”
  易天行能感覺到這位仙力無比強大的大帝情緒似乎有些黯然,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接過對方遞過來地一碗湯,不由皺了皺眉。
  他已經喝了好幾天這個湯,這湯不知道是什麽做的,腥味太重,不過確實生肌止血,大補啊……
  他捏著鼻子。很為難地將那碗湯小口小口地抿了進去,不知道為什麽。托著草舍漫步的巨龜在此時低聲吼了一聲,似乎很憤火於某些事情。
  草舍裏是安靜的,真武大帝與易天行二人保持著沉默,並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之後。
  “當初說好的,你用我門人的身份從天路上來,我派人在南天門接你。我派出去的人,在南天門外那片宅子裏等了你三天。結果沒有你的蹤跡,這是怎麽回事?”真武大帝看著他的雙眼,靜靜說道。
  此時大帝的身上依然穿著那身黑金甲,腰纏蟒玉帶,長發披肩,看著古意十足,而他下意識裏自發梢甲隙裏散出來地仙息,已經能夠讓易天行感覺到他的無比強大。
  易天行淡淡道:“上天地時候天路炸了,再說了。我讓你接我,你就應該親自來,那一層天界裏很有些厲害角色。我一個人怎麽辦?”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道:“不用黑著臉,在這裏扮些什麽。你知道我是不方便去那層天界的,讓門下去接你,已經壞了規矩。”他話風一轉,又道:“可你不該在那層天界裏四處打殺,如果你悄悄從東方天路上來,斷不至於傷成你如今這模樣。”
  易天行眉梢一挑道:...“我上天的目的,難道你還不清楚嗎?除了打殺,還能做什麽?我本來就是個渾人。”
  “以渾人自詡,童子,你太過於強調自我保護了。”真武大帝皺了皺眉頭。
  易天行搖搖頭:“我說過,別叫我童子,叫我易天行……童子?總覺得是在玩乩童起乩。”
  “好。”真武大帝沉臉道:“易天行,你在天界裏鬧的事情太大,居然斬了五公主,玉帝斷斷能容你。你既然來投靠於我,豈是陷我於義?”
  “又錯。”易天行冷冷道:“不是我來投靠你,是你們需要我上來。”
  真武大帝一皺眉,便聽著易天行繼續說道:“我不理你與觀音菩薩有什麽交情,我也不會相信在人間時,貼在真武大帝像上那些小紙條,便能夠讓你對我青眼有加,冒著觸犯天庭尊嚴,也要保住我性命。”
  易天行有些沒好氣說道:“天庭現在亂七八糟的,大家心裏有什麽想法都清楚,我可沒要求你幫我,你可別趁機喊我……”
  真武大帝笑了笑,舉手一揮,數十張小紙箋很輕柔地飛了出來,就像魔術師手上的紙牌一樣,排著隊,出現在易天行地麵前。
  頭一張紙箋上寫著:“今日叩門君不應,來日還請多加看顧。”
  易天行愣了,有些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這是他們一大家子人往西藏旅遊時,路過武當山的時候,自己留在金殿裏的小字條。
  真武大帝微笑道:“事後,你又留了很多張紙條,讓我看顧於你。看在我與朱雀前世情份之上,你提的要求我都答應了,怎麽如今又說,是我需要你上天?”
  易天行沉默了一會兒,忽爾笑道:“我悟道中有次關鍵的機緣,便是在武當山你的地盤裏。當時我就想,為什麽西遊記裏老吳的段子會在武當山應驗。你也知道,我這一世是被觀音菩薩像石頭一樣扔到人間的,那這些事情自然與菩薩有關,自然……這些事情也就證明了,你與菩薩的關係。”
  沉默了很久,真武大帝忽然微笑道:“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裏嗎?”
  易天行喝了一口那個淡淡青色地飲料。走出了草舍,站在巨大地龜殼之上,舉目遠眺,看著遠方那道龐大的不可思議地白色天慕。喃喃道:“此處如此寒冷,應該是北極紫薇大帝的管轄區域才對。”
  他忽然皺了皺眉,看著身後從草舍裏悠悠行出來地真武大帝,有些遲疑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真武大帝微笑道:“天界也不是一成變的,我……便是如今的北極紫薇大帝。”
  易天行心裏猛然一驚,麵色卻保持著寧靜,斟酌半晌後問道:“升官啦?”
  “隻是個稱呼罷了,你那師傅說過,皇帝輪流做,今天到他家……”真武大帝在龜殼上的一處粗紋處坐了下來。唇角浮上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我是什麽時候來到這北極中天之地的?已經有很多年了吧。那時候人間應該剛好是宋初之時。”
  易天行搓了搓手,實際上是在掩飾內心的緊張,半蹲在真武大帝的身旁,看著大帝頭頂披散的黑發,小心翼翼問道:“按品秩來算,您現在就算是天庭老二了?”
  真武大帝眼瞳裏迅疾充滿了融融笑意,轉首望著易天行:“怎麽?很意外?”
  “不意外。”易天行笑了。“但凡和觀音菩薩關係好的人,總是容易升官地,這是曆史上早已證明了的事情。”
  巨龜緩緩地沿著高聳入天地雪峰緩緩爬行著,天地間一片靜寂。
  “你如今掌管三十二天司,各方戰神,按道理來講,除了玉帝,這地兒應該沒人能威脅到你。”易天行撓撓鼻子,“為什麽還會來幫我?”
  真武大帝搖了搖頭。唇角顯出一絲苦笑:“玉帝老糊塗了,天庭秩序一團糟,而且五公主在他的授意之下。妄幹人間事宜,壞了三界秩序,弄得戾氣大作。”
  易天行靜了下來,旋即微微皺眉掩飾住自己心中所想:“我認為這是多大的事情。”
  下意識裏,他不想和真武大帝討論這些太恐怖的政治問題。
  真武大帝靜靜望著他:“事情不大,但戾氣上衝,卻讓天界有些混亂,你可知道你上界之前,天庭曾經發生過一件大事?”
  “什麽事情?”
  “二郎神反了。”真武大帝微笑道,看不出來有什麽驚駭。
  但易天行很驚駭,二郎神反了?
  二郎神反了!
  “噢噢。”易天行半蹲著,不停撓著腦袋,“這些破事兒怎麽都湊一堆兒來了?”他心裏很清楚二郎神反出天庭代表著什麽,這事兒所能造成的震動,比起老猴大鬧天宮也差不到哪兒去。
  真武大帝道:“顯聖真君仗著一身脫凡本事,生生斬了天庭裏的若幹強悍神將,若是有他在頭前橫掃了一番,你以為此次上天,會如此輕鬆?”
  “我不管這些。我的目地是明確的。”易天行眯著眼,看著隨著巨龜行走而顯得微微波動的滿天雪景,“你幫我想法子送到須彌山去,我要去找我師公。”
  “找到你師公又如何?”真武大帝微笑著問他。
  易天行一聳肩:“找到師公就去把我師傅救出來。”
  “然後呢?”真武大帝笑道:“然後你就可以把這天上人間諸多事情全數拋開,隻把這些事情讓那猴子去鬧?易天行,你不會覺得自己太怯懦了些嗎?”
  易天行恥笑道:“有實力才可以扮酷,打不贏人,當然要拍屁股走人。”
  “那你在下層天界裏怎生殺的如此驚天動地,竟然惹得玉帝請動了遠古神器來對付你。”
  易天行語塞,應道:“那小五把仙人從斬龍台塞到人間去了,俺家在人間,當然得把斬龍台毀了。”
  “原來你還是有放不下的事情啊。”
  “廢話,如果有人把武當山燒了,看你急不急。”
  “你和朱雀鳥已經燒過一次了,我似乎也不怎麽急。”真武大帝微微笑著應道。
  “人間現在怎麽樣了?”易天行安靜問道,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對那邊的關心。
  真武大帝輕輕揮手,從草舍裏運出一杯像茶似的東西,喝了下去,淡淡道:“無妨,五公主派下去的人雖然強大,但應該足夠聰明,不會去招惹你家的人,也不會去招惹我地地盤。”
  直到此時,真武大帝的話語裏才顯出一絲帝王的霸氣。
  易天行略微放下心來,道:“那人間那些道門怎麽樣了?嗯……有個叫泰梓兒地女生,她已經踏上仙路,隻是還沒有來天庭報道,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真武大帝似笑非笑看了他兩眼,悠悠道:“你知道的事情還是太少,放心吧,就算你死了,她也不會死的。”
  易天行一怔,問道:“怎麽回事?”
  真武大帝不答他,反而微微皺眉道:“隻是張果老正在往省城去,明白他為什麽如此執著。”
  見他避而不答,易天行知道問了也是白問,隻得順著他的話接道:“張果老?八仙裏倒騎驢那個,應該沒什麽厲害……往……省城?”他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這老不死的準備幹什麽?”
  “我也不明白。”真武大帝忽然眼色中閃過一絲笑意,轉頭問道:“你在人間的時候,是不是得罪過西方的血族?”
  “應該……算是吧。”易天行撓撓腦袋,腦子裏閃過自己在香港在歐洲欺負吸血鬼寶寶們的畫麵。

  第四十三章 紅衣與叫驢
  省城裏有一座式樣古仆的小院落,內裏是個二層樓的建築,古色古香,院內院外交雜種著些耐寒的植物,一入片時,自然顯出生命力來,與別處花圓裏不一樣的大綠色,將整個院子打扮的素青一片。
  這是吉祥天往年在省城的院子,泰梓兒還是吉祥天小公子的時候,便曾經在這裏住著。也正是在這個院子裏,泰梓兒曾經想過要殺死易天行,但後來又曾經耗廢命元,幫助易天行與清淨天的長老大戰一場。
  友也罷,敵也罷,都是過去了的事情。
  泰家都是些很古怪的人,情緒很少會體現在各自的臉上,包括家庭成員之間也是如此。唯獨有個例外,那丫頭成天甜甜笑著,小嘴兒嘟著,說話可人——就是這幾年裏一直擔任省城六處主任的泰琪兒。
  那個紮著馬尾巴的可愛小女生。
  當了幾年的“泰主任”,泰琪兒偶爾也會解下自己腦後隨著走路一蕩一蕩的小辮子,學著那些婦人一樣盤在頭頂,頂個荷包蛋,看著沒有成熟美,反而有些好笑。
  省城六處的職員們都很喜歡這個小姑娘主任,因為泰琪兒很少安排那些年青的修士子弟們繁複的工作,更多的是在六處“棺材大樓”裏麵開遊圓會。
  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全中國的六處都就地解散。有強大師門可以倚靠地都各歸師門,其餘的職員也進入了潛伏狀態。
  但泰琪兒不可能離開,畢竟平日裏六處還要處理那麽多事情,不可能全盤丟下。省城這裏雖然安全,卻也不能擅離職守。
  所以她離開了六處的大樓,領著手下的一幹人等進入了省城,在姐姐當年曾經住過地小院裏停留下來。省城是安全的,所以她並擔心那些天上的仙人會來對付自己。
  晨光熹微,秦琪兒從床上起來,赤腳踩在那純白色的祟絨毯上,撐凳看著院子裏的景色發呆。她知道,自己的姐姐以前也很喜歡赤腳踩在這毯子上發呆。
  不知道家裏人現在怎麽樣了?
  西域戈壁上的消息還沒有傳回來,她也不想去小書店問。畢竟她隻是和易天行關係不錯。易天行離開以後,她再去小書店。總覺得自己身份有些尷尬……尤其是陳叔平也來到了省城,住在小書店裏,這個認識一直讓泰琪兒異常憤怒。
  想了一想,秦琪兒去馬馬虎虎地洗漱了一下,隨便擦了擦臉,從手腕上取下像皮筋往黑黑的頭發上一套,便蹦著下樓去。腦後的馬尾辮像精靈一樣地跳動著。
  在小樓後麵的花圃裏,她看著那些金線菊下濕土,不知怎地,眼圈慢慢地紅了起來。
  “你啊,如果知道現在這人間的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那你當年還會做那些事情嗎?”泰琪兒勉強微笑著,給菊花澆了澆水,“蠢師兄,現在回頭看。你做地那些事情真的是很沒必要,知道嗎?如果你還在的話,會怎麽做呢?”
  晨風拂過花圃。吹得剛剛醒來的金線菊花微微顫動,就像是在回答她的問話。泰琪兒甜甜地啟齒一笑,說道:“知道啦,你個大懶鬼,現在就喜歡睡覺,什麽都不想管。”
  緊接著,她撓撓腦袋,扁扁嘴,似乎有些生氣,轉身離開了這個花圃。
  幾個月前,易天行曾經在海外遊玩過,當時不知怎的與教皇搭上了關係,大家草擬了一些協議,相關的談判,一直在秘密進行中。哪怕是最近這些天國內氣氛緊張,也沒有停滯雙方談判地腳步。
  梵蒂岡派出了一個秘密的使團,最近正在中國境內參觀訪問,其中有一位紅衣主教堅持要到省城來,說是以往教廷的某位聖人最先的傳教之地,便是省城,所以他要來拜謁。
  中國政府方麵很疑惑,相關的曆史的資料裏從來沒有這種說法,但既然對方堅持,加上省城也不是什麽重要的軍機要地,出於外交和現實利益考慮,也就同意了梵蒂岡使團的要求。
  秦琪兒今天的工作,便是要迎接梵蒂岡使團地省城之行,進行秘密的保衛工作。
  政府外交部門知道省城有什麽特別之處,泰琪兒卻是清清楚楚,一想到那些西洋教士的要求,她不免皺起了眉頭,提起了十萬分精神。
  雖然是秘密地使團,但畢竟是件大事情,秘密使團沿途是由宗教事務局的葉局長陪同。所以省城的宗教人士來了少,接待人群很繁雜,其中最打眼的,自然是地位最高的歸元寺斌苦大師。
  他是佛教協會理事,是省政協副主席,由他出麵進行接待工作,也算是給足了梵蒂岡麵子。
  接待人群很小心翼翼地站在三零四國道的邊上,那裏有個收費站,剛好是省城城區與郊區的分界線。這條線是斌苦大師定的,與往常慣例相比,要更靠近省城一些。
  旁的人知道他為什麽堅持在這裏迎接梵蒂岡使團,如果易天行還在,肯定會一眼看穿這慈悲老和尚袈裟下掩著的怕死心思。
  離省城越近,離老猴也就越近,自然斌苦就會覺得越安全。
  秦琪兒在一旁冷冷看著,隻是心想,那些西洋教士看見這些和尚後,不知道會不會有些不爽。
  過了不久。一列車隊安靜地從國道上開了過來,如幽靈一般的黑色車身,似乎沒有反射出一絲光澤。
  在場人數並不多地接待隊伍,都開始在臉上擺出了和平的微笑。矜持的麵容,準備迎接這個與中國隔著萬裏叫嚷了很多年的教廷小國使團。
  收費站附近早已經警戒了,前後地車流都被堵在幾公裏外,所以此處顯得特別安靜。
  連那漸漸駛近的車隊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隻有收費站底下,那些農舍裏的驢子似乎不怎麽聽話,一邊蒙眼繞著磨盤轉,一邊擺著驢頭嘶叫  “餓餓餓餓……”
  驢子喊餓的嘶啞叫聲回蕩在村莊裏。
  眾人相視一笑,並未在意。
  車隊停了下來,政府方麵的人趕緊迎了上去,斌苦大師並省城宗教人士還有些矜持地落在後麵。刻意與凡世中人保持了幾米的距離。
  梵蒂岡的使團入鄉隨俗,很有中國特色地沉穩下車。沉穩握手,熱情交談。
  葉局長為省城接待眾介紹這個使團裏的人員,共計有樞機大主教一名,幾個紅衣主教,外加一大堆幹雜務的人士。
  教士們的麵上都罩在春風之中,看來中國之行看了不少風光,享了不少人間之福。
  很奇怪地。有一個紅衣主教一直坐在最中間的一輛轎車上,並沒有下來。省城宗教人士雖然覺得詫異,但出於禮貌,也沒有多問。
  斌苦大師銀眉一飄,目光已經在那轎車幽暗地後排座位上掃過,發現那個似乎躲在黑暗中的紅衣主教麵容極其蒼老,看著不知有多大年紀。
  斌苦大師知曉梵蒂岡的紅衣主教團成員,一般而言不能超過八十歲,但看著那個停留在車上的紅衣主教。總覺得他已經有一百多歲了。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斌苦沉”著向前走去,然後聽到了一聲驢叫。
  他覺得有些奇怪,下意識裏往四處望去。發現身邊的人都沒有聽到什麽,麵色如常,似乎隻有自己聽見了那聲淒厲的驢叫。想到這一點,他不由皺起了眉頭,銀白色地眉毛在微風中亂飄著。
  車隊中間,坐在那個車後排黑暗中的老紅衣主教也同時皺了皺眉頭。
  一陣清風徐來,擾的眾人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卻發現斌苦大師已經沒有蹤影!
  泰琪兒瞳中異色陡現,馬上指派手下眾人去察探,卻根本發現不了任何事情,似乎在那一瞬間,斌苦大師就這樣很蹊巧地消失了。
  那個老紅衣主教緩緩地從車上走了下來,走到公路的旁邊,看著下方的村莊,有些渾濁的眼瞳微微縮小,一道精光從裏麵迸射出來,旋即卻是一聲歎息。
  這一聲歎息很輕柔,卻倏忽間傳至極遠之處。
  歸元寺方向。
  後圓小湖之畔的茅舍中,老祖宗正在看報紙,忽然聽到了這一聲歎息,由搖搖頭,長滿了細毛的胳膊從古舊的袈裟裏伸了出來,伸到後腦勺去撓了兩下癢,似乎很不耐煩。
  手掌回到麵前,已經拔出了一根細毛。
  老祖宗張唇一吹,細毛飄飄渺渺地穿過淡青色地金剛伏魔圈,遁離天袈裟大陣,朝著省城郊區某個山頭飛了過去。
  片草黃,青山淡,金風玉露易相逢。
  仇人相見易眼紅。
  在那個山穀裏的一個僻靜處,斌苦盤坐於地,身上全是草屑泥渣,雙目緊閉,雙掌合什,停念頌著方便法門裏最強大的幾道經文,給自己加上了無數清心明意地手印。
  淡淡光芒,從他的身上,從他的袈裟縫裏透了出來,將這僻靜山穀耀得聖潔無比。
  在他身前數米的地方,一個牽著驢的老者正滿麵木然地看著他。
  “用掙紮了,此處便是你的死地。”
  牽驢老者淡漠至極的說著,判了斌苦的死刑。
  斌苦緩緩睜開眼睛,當自己被這位高人用役神訣拘到這裏後,便知道自己絕對是他的對手。
  能有這樣可怕的實力,隻可能是天界來人。
  斌苦低首一禮:“敢問這位仙家,貧僧何罪?”旋即微笑說道:“還未請教仙家洞府何方,便失措問罪,貧僧無禮了。”
  當此危局,斌苦依然言笑自若,心境果然清明。
  “聽著驢兒叫,還不知道我是誰?禿驢果然狡猾,可惜你今天落在我手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是逃不出去了。”
  張果老好歹也是八仙之一,說出來的話,卻像極了剪徑小蟊賊。
  斌苦和尚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又不是姑娘家,自然不會急著逃,隻是疑惑於張仙師為何對我這凡塵裏一個普通和尚如此在意。”
  張果老冷冷道:“你真不知道?”這句話後,他發出了一聲極冷的笑聲。
  隨著這身笑,一股強大的仙力從張果老的身上迸發了出來,猛地壓在了斌苦和尚的身上,絲絲仙力往他的身體裏灌了進去,震的和尚五官一扭,開始往外淌血。
  斌苦不抹自己顏上鮮血,也不還手,還是老實盤坐在地上,微笑道:“仙師懲戒,也要有個說法才是。”斌苦其實心頭震驚,而且無比疑惑,斷斷想不明白,自己是什麽時候得罪了天界的仙人。
  這省城裏天界的敵人有許多,但怎麽輪,也不應該輪到自己這個老實和尚身上……
  張果老陰惻無比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與梅嶺馬生為友,卻停地掇使易天行上梅嶺殺他,害得他佛性全失,茫然喪命……我修仙數千年,見過無數無恥之徒,但像你這樣賣友還賣的如此光明正大的和尚,還是頭一遭看見。”
  張果老冷漠地說著。
  “死吧,去陪那孩兒吧。”
  張果老一揮手,一股夾雜著寒意的仙息向著斌苦的身體籠罩了過去。
  仙息中隱著怨意,隱著悲傷,隱著許多情緒。
  他要殺死斌苦,殺死這個無恥禿驢。

  第四十四章 草芒殺
  仙息臨體,斌苦和尚跌坐在地,雙掌合什,掌間清光微妙,散開一道屏障護住自己全身,十分艱難地抵抗著。
  山間野地,片草枯黃,此時全部被張果老身體逼出來的寒寒仙息,碾成了約米粒大小的碎屑,這些碎草屑本應隨風飄起,奈何仙息壓力太大,那種可怕的壓迫感竟漫天草屑隻是離地約半米高,便在空中停滯,不再飄拂,也不再落下。
  隻是很怪異地飄浮在空中。
  漫天草屑就像是無數粒幽幽的暗器一般懸浮著,擠壓著氣場正中閉目安坐的斌苦和尚。
  斌苦的唇不停抖動著,雙目閉的很緊,連串的佛經從他的唇中送出,帶著清心正意的神通,與身周的仙息相抗衡,漸漸有鮮血從他的唇角滲了出來。
  “諸乘不可盡,有心如是生,心轉滅亦無,無乘及乘……者!”
  歸元寺方便法門盡出,楞伽經文與他合什雙掌手印相證,在斌苦的心頭響著,最終卻是忍不住一口腥惡鮮血從嘴裏噴了出來,將那個“者”字說的含糊不清。
  張果老穿著一身很尋常的衣裳,安靜地,幽靜地,平靜地站在遠處,冷眼看著斌苦和尚,看著斌苦和尚一口鮮血吐出,臉上浮現出一絲有些怪異的笑意。
  仙息仍然源源絕地從他的身上散發,繞著正盤膝護心地斌苦。滿天的草屑被仙息掠壓,如米粒大小的劍芒,劍芒所向,是斌苦的脆弱肉身。
  “去。”
  張果老臉上回複了平靜。輕輕說了一個字,仙訣一發,漫天草屑隨著仙息地大動,猛地向著氣場正中的斌苦撲了過去,本來柔弱無比的草屑,此時卻像是精鋼所鑄的飛鏢,嗤嗤破空的聲音大作,無比淒厲地向斌苦紮了過去!
  斌苦此時微低著頭,感受著死亡的味道,卻反而安靜了下來。嘴唇輕啟:“花開花落,皆有定時。月盈圓缺,因果相隨,觀音在心,菩提覺醒……”
  道道無上慈悲清光從他的身體裏鑽了出來,無數道淡白色的光毫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有若藤甲一般的衣服,套在了他身體的表麵上。
  “篤!篤!篤!篤!……”
  就像古時兩軍交戰一般。無數聲似極箭矢射在木盾上地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密密麻麻,震人心魄。
  被張果老仙息逼射的草屑之劍,全數釘在了斌苦地身體表麵!幸虧斌苦喚出了護身的白光神通,不然就這一下,便會斃命。
  張果老微微一笑,額上的抬頭紋顯現出來:“果然是觀音門下,你想繼續遮掩了?”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斌苦仍是跌坐於地,滿臉慈悲。身上無數的草屑紮進了袈裟,看著就像是個“毛人”一般,他輕輕一抖袈。滿身被觀音法門隔在體外的草屑籟籟落地,“仙師慈悲,貧僧從未遮掩。”
  張果老忽然瞳子裏現出一抹腥紅之色,獰然無比,猛地一聲清喝,一道仙力猛地擊了過去!
  斌苦悶哼一聲,手撫著胸口,手掌似乎能感覺到體內那顆心髒的跳動之勢正在逐漸變緩。
  張果老給他辯解的機會,冷著臉,又是淡淡地一揮手,滿山遍野地片草被盡數碾成了草屑,像被無形的手指引一般,召到了二人交手之所,化作萬千草屑之劍,再次向著斌苦的身上紮去。
  斌苦此時心力交瘁,先前使出觀音門護身神通已是勉力而行,此時再見凶草,已無力頌出經文,隻得滿麵黯淡地一揮袍袖,修練了數十年的“袖中乾坤”停地往外揮著,想把那些要命的小草渣子從自己的身邊揮走。
  想當初,斌苦大師一招袖中乾坤可以把易天行掀小半個跟頭,怎說也是厲害絕學。
  看此時,他左一袖,右一袖地揮的好熱鬧,身邊沙石亂飛……草屑卻亂飛。
  飛袖如花間舞,袖停之後,斌苦大師慘慘地坐在地上,臉上掛著一絲苦笑,身上又被紮成了毛人。
  臉上也都是豎立著的草屑,草屑的根尖深深地紮進皮膚裏。
  此次無觀音法門護身,萬千草屑都像小針一樣紮了進去,無數地細微血流從斌苦大師的身上眼眶旁鼻梁側邊流了下來,看著恐怖無比。
  “不頂用啊。”
  斌苦大師嗬嗬笑著說道,身體受傷極重,晃了一晃,險些仆倒於地。
  張果老臉上仍然沒有什麽表情,身子一輕,化作一道輕煙飛了過來,手掌上淡淡金芒一現,便要按上斌苦大師的額頭。
  斌苦悶哼一聲,手掌一翻,奇快無比地在額上與張果老地仙掌對了一掌。
  如擊敗絮般的嗡嗡聲響起,緊接著是喀喇一聲,斌苦的右手掌毫無意外地被張果老的仙力震成了一束血肉亂絮,骨頭也被震碎成了渣子,嵌在了血肉小臂之中。
  饒是斌苦這樣的高僧,也終於忍住輕哼了一聲,可以想見其間痛楚。
  張果老仍然木著臉,欲待又是一掌拍下,不料與斌苦觸著的掌麵竟是擺脫看似乎這和尚的手掌隱隱有什麽吸力,這個發現不禁讓他微微皺眉。 
  他知道這和尚與觀世音菩薩有些關聯,所以如果對方有什麽保命的法寶,他一點也不奇怪。
  斌苦的右手腕間有一串檀香念珠,當初易天行進歸元寺。秦梓兒入歸元寺之時,都曾經見識過這串念珠地厲害。
  此時生死關頭,這串檀香念珠微微綻著柔和的光毫,光毫漸漸滲入模糊的血肉。竟在片刻間,將這些已經傷無可愈的碎骨亂肉盡數修複!
  如同新生一般地小臂仍然舉在頭頂。
  斌苦不停念頌著經文,雙目緊閉,兩道銀眉飄飄然在秋風中抖動著,顯得十分吃力。
  他正用盡自己畢生修為抵擋著張果老的仙力。
  張果老微微皺眉,似乎對於斌苦的實力有如此之強,感到一絲詫異,也不及細想,也沒有將右手掌收回,反而是體內仙力一送。向著斌苦的頭頂壓了下去。
  一掌出。
  斌苦頓時感到自己的身前突然間多出了一條大河。
  多出了一條大江。
  江河之水不論清濁,其勢濤濤。力出天地之間,劈山削石而行,凡人無法抵擋。
  一陣碎響,斌苦大師手腕上的檀香念珠被震成了無數片碎木片,帶著隱隱的香氣,散落在了他的身旁。
  他隻好收掌,雙掌在電光火石間一合什。一道白光覆上身軀,本是落在地麵的檀香念珠碎木片無由而起,就像被漿糊粘過一般,死死貼在他的身上。
  而此時,張果老地仙掌已經拍到了他的頭頂。
  萬千草屑也隨著仙息一動,複又殺至他地身前,他的麵前,他的眼前。
  “嗤嗤”響聲大作,斌苦大師麵上就像突然升出無數白毫。但他閉眼以待,兩絡銀眉恰好覆在了雙眼之上。
絲絲鮮血從他的麵上流了下來。
  而另一邊,張果老忽然身形一虛。消失在空中,片刻後出現在十數丈外,看著自己的手掌,臉色變幻,似乎極為震驚。
  斌苦紋絲不動,默念心經,護住自己全身,全然知身外出了何事。
  他以佛法護身,視外敵為虛妄,將肉身化作金剛之質,卻掩不住雙眼柔弱。
  雖有銀眉護目,卻依然有鮮血流出。
  斌苦大師瞎了。
  張果老卻是看都不看正盤膝坐著的斌苦大師,仙人之間的實力差別太大,這樣地結局是不會讓他吃驚的。
  讓他吃驚的是他手掌上的那個小血洞。
  先前他一掌拍上斌苦的額頭,卻是無法發力,便是因為在那刹那間感覺到自己掌心一痛,自己體內的仙力似乎被某位大神通之人破開一道口子,就從那個小口子裏急速向外流去。
  這個認識讓張果老十分震驚,掌上仙光一現,封住那道血口,眯著眼睛,盯著已經瞎了的斌苦大師,冷冷道:
  “是誰,出來。”
  隨著這句話,在斌苦大師的頭頂緩緩飄起一根毛發,那根毛發色澤微棕,看著像是獸類的皮毛,也沒有什麽讓人覺得恐怖地氣息,就這樣緩緩地逆著片風,飄到了張果老與斌苦大師的中間,懸空立著。
  那根棕毛微微一飄,一個聲音卻從裏麵響了起來,顯得十分詭異。
  “不準殺他。”
  這聲音很輕,有些尖,卻並不憤火,似乎隻是在說一件家常的事情,但就是這樣地一句話,便是以命令的口吻讓仙家放人,不經意間,卻是透露了毛發主人的天生霸道,這是老祖宗的聲音。
  張果老微微低頭,似乎在思考什麽,半晌後方幽幽道:“大聖可知這禿驢與我的恩怨。”
  “知,亦不想知。”那根棕毛在空中扭動著,像是在跳著弊腳的華爾茲。
  張果老盯著那絲毛發,麵色十分凝重:“我今日必要殺他。”
  “苦臉小和尚是觀音門下,張驢子。你膽子不小。”
  張果老麵上忽然露出一絲訣然:“自先師收我入門,我在天界嘻哈度日已有千年,一向安份守己。不多言不多事,也忍了許久,但今日卻是不想忍了。”
  “為甚?”
  張果老挑挑眉頭:“大聖爺,您是知道我的,咱倆都不是人,但我比您地大神通,所以不敢如何,隻知安份度日。但又能如何?人善人不欺,奈何天欺,我一昧隱忍。卻讓那些天上的菩薩們拿我的子孫當作試驗品,你陰過來。我陰過去,隻是苦了我的孩子們。”
  他忽然望向盤坐地上,奄奄一息地斌苦,滿腔恨意說道:“便是這禿驢,掇使易天行上了梅嶺,毀了我孩兒性命。”
  斌苦此時終於開口,兩道鮮血從他的眼眶裏流了出來。染紅了平日裏宛若仙人一般的白眉:“仙師……咳咳……貧僧不知何意。”
  “不知?”張果老忽然極淒苦地笑了起來,“我族本就人丁單薄,傳至馬麽時,便隻剩下他一個。好在上天庇佑,讓他來了中土,讓他入了佛門,我本以為我在道家,他在佛宗,均可修成大道。誰知……”他厲聲吼道:“誰知,你這和尚好生歹毒,與那孩兒假意為友。卻是暗中織著毒網,一心想著殺他!”
  斌苦抖動著嘴唇,半晌後,才艱難回道:“大勢至菩薩,假意傳他斂佛見佛法門,此法門陰毒異常,我與馬生為友,自然不忍見他行入歧途。”
  張果老瞳中腥紅之色一現:“何為歧途?若他能修成佛位,我族始能擺脫這千萬年來的悲慘命運,可歎可歎……居然被你暗中阻了!”
  “我族?”斌苦唇角抽搐,苦笑著,終於確認了這位張仙師的真正身份,輕聲歎息道:“馬生大師乃我摯友,如今他修成羅漢,前輩應喜悅才是。”
  “羅漢?”張果老冷哼著,幽幽說道:“那孩兒明悟之心遠勝過我,機緣福澤也遠勝於我,本來大道可期,卻誤識你損友,羅漢位?如今這六道輪回早就斷了,除非不墮輪回,這與死有何異?”
  “易天行上梅嶺殺他,乃是你在背後掇使,何況他在天界,我奈何不了他……”
  聽到此處,老祖宗的聲音不期然發出一聲輕蔑笑聲。
  “但你既然是馬生的朋友,卻害他滿門皆喪。”張果老寒寒盯著斌苦瞎了的雙眼,“我若不殺了你,如何解我心頭之恨?”
  老祖宗的聲音在此時再次響了起來,聲音裏沒有太多的情緒:“俺家聽地不是很明白……”
  那根毛在空中輕輕一扭,似乎在思考後才繼續說道:………但你既然不顧俺家的存在,敢來省城,說不得也是海深般仇怨,俺家也不怪你,隻是如今苦臉小和尚已經瞎了,你罷手吧。”
  張果老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苦臉小和尚服侍我數十年,老張你給我麵子,饒他一命如何?”
  張果老忽然有些癲狂地一笑,他附身地人類是一個麵相尋常的家夥,所以這笑容用這具肉身表現出來,看著無比陰惻:“想不到大聖爺在人間又呆了五百年,居然脾氣也好了許多。”
  那根毛忽然在空中停頓了下來,半晌後忽然尖聲道:“張老驢,你莫讓俺家生氣。”
  張果老輕輕撞撞袖上附著的灰塵,淡淡道:“大聖爺,我今日既然敢來,自然是知道些事情,此地離歸元寺尚有不少距離,您的大神通卻是蔽蔭不到此處。”
  毛發沉默著,似乎是默認了這個事實。
  “你若殺了他,俺家出寺之後,必殺上天尊洞府。”
  老祖宗的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是陳述將要發生的事實,也是赤裸裸的威脅。
  張果老沉默一陣之後,忽然開口道:“縱要賠上一命,我也要殺了這廝。”
  語氣很淡漠,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地決心。
  老祖宗忽然尖聲笑道:“你可以試試,俺家也手癢很多年了。”
  忽然間張果老陰惻一笑,一直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抬了起來,隨著這一抬,兩道與天界正宗仙息完全不一樣的氣息,在這處林地裏無由升起,氣息中夾雜著無比陰寒的味道,似乎想要吞噬這天地間的一切。
  感覺著這奇怪的氣味,千萬年來,倚仗著無上蠻力而不肯多動腦筋的大聖爺輕噫一聲,納悶道:“你這驢子用的蝦米招數?”
  正在待死的斌苦和尚睜開已經變成血洞地雙眼,一絲慘笑浮上唇角,暗中誦著經文,以赴來生。
  他與梅嶺馬生大師之間的糾葛,又豈是幾句話能說清的,雖然他始終認為稟持菩薩意旨而行,斷無一點錯處,但夜深之時,偶於樹梢葉片隙間見那明月當空,也不免會想起那個叫做馬生地血族和尚朋友。
  老祖宗的聲音響了起來:“苦臉小和尚,這兒隔得太遠,這張破驢好象比他在天界表現的要厲害挺多,俺這根毛好象護住你性命……...待你死了俺家會讓人來收屍的,去陰間報俺名號,想那閻羅也敢難為你,等俺家出去了,會去告訴菩薩,讓她給你作主嘀。”
  斌苦大師微微一笑,鮮血滿麵,雙瞳已瞎,卻也是抑不住平和之意。
  那根猴毛依然在空中飄著,忽然很納悶問道:“我說張死驢,你和那個馬生到底有啥親戚關係?”
  張果老一振衣袖,強大的氣息充盈著他的身體,嘴唇微開,雙眼微紅,淡淡道:“好教大聖知曉,我本是天地鴻蒙初始一……白蝙蝠,當初因救人有功,才蒙元始天尊渡化為人形。”
  場間的震驚還未開始,便被山林外的一個聲音打斷了。
  “吹,你繼續吹。”一個老的成人樣的紅衣教士拄著一根模樣普通的塵杖走了進來,走的顫顫巍巍的,似乎隨時準備隨風而倒。
  紅衣教士渾濁的雙眼在張果老的身上瞥了一瞥,譏諷道:“過就是一個被聖光重傷成白化病人的二代血族,在這兒冒充什麽天地初始的聖物。”

  第四十五章 千年以後
  “你是誰?”
  每一個反動分子在被識破身份後,都會發出這樣憤怒的吼叫。
  張果老雖貴為仙師,卻也不能免俗,兩眼寒光大盛,盯著那個不停咳嗽的紅衣教士。
  他分在身側的雙手上黑暗的氣息漸漸旋成兩團棉絮,裹在手上,顯得十分慎重——這個紅衣教士能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進入山林,由此可見這個西洋人的境界極高。
  紅衣教士用空著的手摸摸下頜,似乎想把自己臉上的皺紋撫青一些,蒼老的臉上雙唇沒有什麽顏色,微微動著說道:“我是誰?很多年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了。”
  張果老盯著他手上的那柄法杖,忽然間皺了皺眉,似乎有一種埋在心底深處很多年的厭惡突然迸發了出來。
  “去死吧。”
  張果老一揮雙手,手上黑暗的氣漩離體而飛,靜靜幽幽地向著紅衣教士的身上飛去。黑色氣漩飛行的速度看似很慢,但在離手之後,卻似乎擺脫了時間的束縛,在刹那間擊在了紅衣教士的身上。
  一道聖潔的白光閃過。
  有著一張蒼老麵容的紅衣教士昂然站在林邊,手中緊緊握著那柄法杖,法杖頂端不知是塊什麽材質做成的石頭,在猛然間大放光芒,純淨無比的聖光從那石頭裏迸發出來,由上而下。變作了一道防護膜。
  聖光微彈,便輕輕鬆鬆將張果老的黑暗氣漩擋了出去。
  緊接著,乳白色地聖光侵漫著向張果老的身體射去,張果老微微閉目。竟然躲不避,生受了這記聖光,嗤嗤微響起,竟沒有受傷。
  一直守在斌苦和尚身前的那根猴毛,看見這道聖光後,似乎想起了什麽,在空中微微一扭,便消失不見。
  紅衣主教施了一手聖光後,臉上鬆馳的皮膚竟然緩緩變得有了彈性,蒼老地麵容也在刹那間往青春路上在走。顯得無比神奇,他看著正皺眉苦思的張果老。微微笑道:“這麽多年了,你在東方大能門下修行,怎麽還隻會用你們血族的那幾套?”
  張果老緩緩睜眼,淡淡道:“我修道千年,教廷的聖光已經再能傷害到我。”
  紅衣主教微微笑道:“那是自然,我也隻是試一試。”
  “你到底是誰,怎麽知道我的本身?”張果老微眯著眼。卻看不出有什麽恐懼。
  紅衣教士再次摸了摸自己的下頜,似乎滿意於皮膚重現光滑,微微笑道:“我是誰?我是一千四百年前在恒山腳下追殺你的那個人,那次下界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了。”
  張果老的瞳子猛然一縮,似乎想起了這個人的身份,手指微微抖了起來:“是你!”
  “不錯。”
  “我如今已皈東方道門,你不要多管閑事。”張果老的語氣如常,似乎並不十分害怕對方。
  “我隻是來中國看看老朋友。沒想到會碰見你。”
  “教廷地話,從來都是狗屁。你們屠殺我們族眾,何時曾有過憐憫心?”
  “對於異徒。何須憐憫?”紅衣教士微微皺眉:“那一年我在麥加殺死穆罕默德,結果被那些瀆神的彎刀使者下了毒,不得已往東遁去,然後恰好遇見了大聖,心想閑來無事,便隨它回東土玩耍,那時應該是唐貞觀年間,不料卻發現了你。”
  他微微笑道:“你是二代血族,我是主地仆人,沒想到在東方,我居然能看見一個二代血族,真是很有意思。”
  “果然是你。”張果老喘著粗氣,似乎在回憶一千多年前的場景。
  紅衣教士皺眉道:“我當時本應殺你,但你師尊求情,所以留你一命,但你曾經答應過我,不再下界。”
  張果老輕輕揮動著雙手,微微笑著,顯得十分詭異:“當年我就奇怪,你一個教廷的狗腿子,怎麽可能打贏我這個二代血族,如今才知道,原來你與大聖有舊,原來,是他在暗中幫你。”
  紅衣教士眉頭皺的愈發厲害,搖頭道:“你錯了。”
  “如果你依照我們之間的協議,隨那位天尊上天修行,理人間是非,我自然也不會難為你。”紅衣教士輕輕搓了搓手,手背上的殘留的皺紋馬上被抹成了少女肌膚,水澤滑潤,“既然你來世間殺人,我又碰巧遇見,那自然要將主地恩寵降臨在你的身上。”
  張果老安靜地站著,似乎在想些什麽,那些事情年代已經過於久遠,所以他想的非常吃力,想的眉毛都豎了起來。
  他本是西方二代血族,在遭受到一次降神術的打擊後,遠遁至了東土,然後一直隱居山間,途中經唐初數朝,奉詔數次而假死不往。
  之所以假死不朝,便是因為他知道,在長安的周邊,一直有一個強大的西方教士盯著自己。
  唐貞觀元年,公元六二七年,唐三藏私出國境,攜猴豬馬眾往天竺取經。 
  唐貞觀十三年,公元六三二年,穆罕默德死於麥加聖地,其後,一名西方教士被中照 刀使者追殺,遁於東方。
  其後某年,該教士遇猴。
  唐貞觀十九年,唐三藏回長安,隊伍後麵多出一個洋人。
  其後又過若幹年,唐朝出了一個姓張的活神仙,自己號稱活了數百歲,有長生秘術。武周朝時,武則天遣使召見。張果老佯死不去。
  又過若幹年,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恒州刺史將其奇聞奏上皇上,玄宗稱奇。召之,張果再次佯死,氣絕數日。
  山林中。
  紅衣主教麵上沒有什麽表情:“當時的皇帝召你詢問長生之術,你為何去?”
  張果老陰陰一笑道:“我族之長生術,需要初擁,你又不是知道。當時我明明知曉你就住在長安,我怎麽可能去長安,雖然不怕你,但如果被你揭穿了身份,我地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玄宗時。有術士葉法善,精修奇門之術。帝嚐令其觀張果,詢其來曆。葉法善仆地顫言:“臣不敢說,一說立死。”帝逼問急,葉法善竊言:“張果是混沌初分時一蝙蝠精。”言畢,跌地而亡。
  後經玄宗求情,張果始活之。
  紅衣主教輕蔑笑道:“那個葉法善也是妄人,隻知你本體一二。便妄言混沌初分,當時若不是我保他性命,隻怕早已被你害死。料不得後世傳說,竟然成了你救活的。”
  張果老淡淡道:“他揭穿我的身份,我自然不能留他性命。”
  紅衣主教靜靜地望著他:“貞觀之時,我要殺你,用聖光將你全身變白,結果你拜入道門躲命。東西兩方向來各自尊重,不相幹涉。所以我也隻有無奈返 ,但其時與令師有言在先,你不得再入凡間為禍。今日你又殺人,這該如何說?”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極囂張地笑聲從張果老地嘴裏響了起來:“當初長安之時,我懼你身後大聖手段,所以一昧退讓,如今大聖被囚寺中,莫非我堂堂仙人,還會怕你這個老不死的小教士?”
  紅衣主教有些莫名的笑了起來,半晌後緩緩說道:“你低估我了。”
  確實,能活一千多年的,就算不是老妖精,也得被時間熬成老妖精。
  張果老身形一虛,就消失在了空中,挾著滿天的草屑往紅衣主教撲去。
  紅衣主教卻是看都看他一眼,自顧著輕輕撫摩著自己的法杖,法杖的頂端小石又開始散發出乳白色的聖光。聖光如同無數道極薄的水簾,層層相迭加,覆蓋在他的身上。
  身影一現即沒,嗤嗤響聲從四麵八方響起。
  隻要有聖光覆蓋地區域,便會有響聲。
  張果老滿身狼狽地出現在聖光區域外一米的地方,身上地衣服到處是破損,看來沒有討到什麽好處。
  紅衣主教緩緩將眼光望向他,清澈的目光像是山間輕柔流轉的溪水一般。
  “讓我來治愈你。”
  張果老低聲吼道:“血族不是病!”
  說完這句話,他雙手一捏仙訣,兩道仙氣從他的手腕上彈射而出,狠狠地擊打在紅衣主教的聖光罩上。
  一陣地動山搖,山林裏滿樹秋葉盡落,飛於狂風之中。
  坐在遠處的斌苦雙眼流血,再也支撐住,跌倒於地。
  聖光罩裏的紅衣主教卻依然是平靜地麵容,隻是唇角微微抖動了一下。
  仙氣與西方教廷的聖光極其相似,本性衝突,反而讓這位教士有些不適應。
  風勢驟然一頓,張果老的身體再次消失在空中,而紅衣主教也是歎了口氣,收起了聖光罩,口中很奇異地念的不是福音書,而是某些奇怪音節組成的長句子,幾乎在同時,也消失在了空中。
  山林裏一片空寂,隻是空氣裏夾雜著無數看不見的暗流衝突,隱含著的如雷霆般的威辦不時炸開,炸的樹木成灰,泥石成渣。
  兩道人影猛地分開,遠遠的相對站立著。
  紅衣教士拄著法杖,麵色依然平靜。
  張果老站在地上,瞳中閃過一絲恐懼。
  勝負之分似乎十分鮮明。
  但接下來張果老動了,他猛地將雙手伸到背後。抓住自己的身體——雙手狠狠地抓進他地後背裏,咆哮著,狂怒著,用力地撕扯著!
  看著十分慘烈。
  而紅衣主教依然是安靜的看著。
  嘶!一聲極其淒厲的叫聲。並著一道撕下什麽東西的破裂之聲,張果老地後背被他當己活生生地撕開了!
  後背的大傷口裏,隱隱可見兩團黑色的事物在不停蠕動著。
  張果老的雙唇裏發出一聲極尖利的嘯聲,嘯聲極利極銳,漸至可聞,但實際上卻是聲音的頻率更加的高起來,已經超過了人類的耳朵所能聽到的範圍。
  群山之間,無數禽類從山林裏奪命而出,隻飛得數十米,便被這無聲的音波擊中。慘慘然從空中墮下,摔在地上。變成無數朵美麗地血花。
  與張果老正麵戰鬥的紅衣主教卻依然是麵色變,口中輕輕念頌著那奇怪地音節長句。
  遠處重傷將斃的斌苦和尚卻是身體一震,本已漸漸幹涸的雙眼傷口複又留下鮮血來——歸元寺主持,猛地並起雙手食指,指上佛光一現,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耳朵裏。
  “照見五蘊皆空。”
  斌苦和尚輕輕念誦道,兩道鮮血從他的耳中流出。勉強保住了自己性命。
  無聲的尖嘯倏然而止。
  張果老靜靜地看著麵前的紅衣主教,眼瞳中染著數十道極細地腥紅血絲,看著十分恐怖,語氣裏麵沒有一絲表情:“誰敢阻止我的複仇,我就要殺了誰。”
  唰的一聲!
  兩道黑色的影子,猛地從他的後背裏伸了出來,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隻待風停之後。才能看清,原來他的後背裂口裏,竟然生生長出了兩對極大極薄的黑色肉翼!
  黑翼極薄。中間似乎中空,但上麵的黑色極深極暗,像是地獄中的痛苦之色。黑翼極大,左右兩邊展開,竟然有數十米長,看著十分恐怖,就像是惡魔地翅膀。
  張果老的麵上泛著淡淡的金光,巨大而恐怖地黑翼在他身後輕輕扇著。
  這正是二代血族的本像。
  紅衣主教此時長澀而艱難的咒語也已經念完了,他看著身前張果老背後的巨大黑翼,眼中並沒有什麽太奇怪的神情,很明顯,這絕對不是他第一次看見二代血族的模樣。
  “難道不應該是白的嗎?”
  “要忘記我已經隨天尊修行了上千年。”張果老冷冷說道,當初貞觀十九年被麵前這個強大的紅衣教士聖光所傷,這千年來早已治愈,“白翅膀,隻有麵目可憎的天使才喜歡。”
  紅衣主教微微一笑,唰的一聲,紅色的教袍從後背齊整地分成兩片,而一對……潔白聖潔無比的白色羽翼從他的身後伸展出來,在空中上下,按著完美至極的弧線輕輕劃動著!
  “我要治愈你。”紅衣教士微笑看著張果老。
  張果老也不吃驚,看來一千多年前的戰鬥,已經讓他知道這個實力強橫的紅衣教士的真正身份。
  “區區一個低階的天使,也想挑戰二代血族真正的實力嗎?”
  他獰笑著,扇動著身後的黑色羽翼,一千多年前,他投身道門,師尊一直盯著,所以在麵對著這個紅衣教士的時候,隻能使用仙訣,而不敢現出二代血族的本體,所以慘敗而歸。
  而今時今日,他已經豁出去了一切,決定用自己真正的實力,將麵前這個可憐的下階天使,一舉擊殺,以報千年之仇。
  潔白柔順的羽翼輕柔地在紅衣主教的身後上下扇動著。
  他微笑著說道:“我說過,你低估了我。”
  林間聖潔的光芒再次出現,亮光一閃,無數臨死的飛禽走獸重又回複了一些生息,而垂死的斌苦和尚麵上也漸漸現出紅潤,流血的眼眶裏漸漸閉上,似乎被這聖光照拂著非常舒服。
  唰的一聲!
  紅衣主教的身後驟然間又多出了一對潔白的羽翼!
  張果老瞳中倏地一縮,現出一絲恐懼!
  事情還沒有完,紅衣主教的臉上漸漸隱去一直保持著的靜靜笑意,露出了一種於九天之上視凡塵的神情,那是屬於神之榮光的驕傲,那是一種夾著雜輕屑的自負,是無比的自信。
  唰的又一聲!
  又是一對潔白羽翼出現在紅衣主教的身後!
  三對白翼輕輕地扇動著,美麗的景象,似乎應該在人間出現。
  紅衣主教輕輕吸了一口氣,似乎十分享受這種美麗的感覺:“我說過,我會治愈你。”
  張果老身後的巨大黑翼扇動著,但在這三對雖然小巧但是無比聖潔的白翼襯托下,顯得格外的頹然。 他睜著驚恐的雙眼,抖動著金黃色的嘴唇,半晌之後才說出話來:“居然……居然……是六翼天使!”

  第四十六章 三兒
  歸元寺外,一列汽車安靜地待候著,梵蒂岡的使團已經在葉局長的帶領下去歇息,六處全副武裝的人員占據了各處有利地形,緊張地注視著四周可疑的動靜。
  沒有人知道,先前斌苦大師是怎樣忽然的消失,又是怎樣的忽然回來。
  但他那血痕猶在的深凹雙眼,向眾人無言地介紹了先前的危險。
  六處高等級戒備,將他送入了歸元寺,同時進入寺廟的,還有那個神秘的蒼老的紅衣主教。
  那名紅衣主教的身後破開了一個大洞,露出裏麵蒼白而沒有鮮活膚色的白人肌膚。
  片天的風在歸元寺周圍的高樹梢頭輕輕吹拂著,微黃含綠的葉子一蕩一蕩。
  雙眼已瞎的斌苦大師拒絕了闔寺子弟的照料,孤獨地走進了自己平日裏常呆的禪房,開始閉關,開始回想。
  而那個背後破了一個大洞的紅衣主教在歸元寺中緩步行著,斌苦已經說了話,所以沒有人去攔阻他,反而是守在外圍的泰琪兒有些疑慮不安。
  沒有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樣的感覺相當不好。
  沿著青青的石坪路,走過歸元寺前殿和後方的建築,紅衣主教立果斐來到了後圓外,眼中淡淡一道光線由上至下掃描了一番,很輕鬆地看出了其中異樣。他緩緩走到石拱門處。將手輕輕撫在石拱門的圓牆麵上,向裏麵望去。
  後圓裏一片安靜,立果斐微微皺眉,喃喃道:“易天行不是說就在這裏嗎?為什麽一絲感應也沒有?”
  想了少許。他終於還是忍不住踏入了後圓。
  便隻是一、二、三,往後圓地小湖方向踏入了三步,後圓裏的景色頓時為之一變。
  立果斐的第三步輕輕落在石坪之上,便似是觸動了某處“經年之癢”。
  歸元寺所有殿宇的屋頂與他地那隻腳尖遙相呼應,散發出淡景色的光芒,而這些光芒有若實體一般地飄到屋頂上方一丈高處,漸漸連成一大片,細細察看,竟像是一大片五彩斑駁的袈裟在歸元寺的上空飄浮。
  極緩慢的過程,發生在極短的時間之內。
  立果斐身上的紅衣一緊。頓時感覺到了充斥著後圓內空氣中強大力量,他悶哼一聲。手中握著法杖由上至下猛地一頓,一道潔淨無比的聖光頓時被法杖頂端的石頭放大無數倍,向著天上那道正緩緩飄著的大袈裟擊了過去。
  “躲吧,你。”
  老祖宗懶洋洋地聲音終於從茅舍裏響了起來。
  立果斐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又有一絲驚訝,似乎是聽見老祖宗地聲音很喜悅,聽見他讓自己躲開很驚訝。縱是如此。他卻還是依言化作一道清光往自己身後不過三步遠的石拱門處疾遁。
  天上的袈裟大陣上下翻飛著,猛然間一道如同手臂般粗細的閃電從陣間生成,往下擊去,輕鬆自如地穿破了聖光的屏障,狠狠地擊在了立果斐的身上。
  立果斐一聲清嘯!
  一道青煙升起,一陣焦臭散開,三對耀著聖潔光芒的白色羽翼從立果斐地身後生了出來,聖潔的天使像出現在中土的寺廟中!
  三對潔白羽翼泛著聖光,無比莊嚴。一對護頭,一對護足,一對輕扇。在那強橫無比的電流裏護住立果斐的性命。
  與此同時,茅舍裏陡然升出一隻巨掌,巨掌邊緣耀著淡青色光芒,狠狠地擊打在他的腰側。
  借此一擊,紅衣主教遁速加疾,在刻不容緩之際,摔出了石拱門。
  卟的一聲,立果斐頹然坐在石拱門外的土地上,身上的紅衣全被燒成了一片一片地殘黑布條,頭發被全部燒光了,蒼老的麵容上擠作一堆的皺紋裏,往外冒著青煙,看著淒慘無比。
  “什麽法術,這般厲害。”他半仆在地上,三對高潔地白色羽翼輕柔地覆在自己身上,盯著天上那個袈裟,總覺得好生眼熟,下意識裏,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句子:
  “詩曰:三寶巍巍道可尊,四生六道盡評論。明心解養人天法,見性能傳智慧燈。護體莊嚴金世界,身心清淨玉壺冰。自從佛製袈裟後,萬劫誰能敢斷僧?”
  紅衣主教立果斐掙紮著站起身來,冒著素煙麵上猶自保存著一絲微笑,看著有些古怪,咕噥道:“這袈裟怎麽跑這兒來了?”
  “哈哈哈哈。”茅舍裏傳出十分快意的笑聲,老祖宗看見這廝皺紋褶子裏還在冒煙,覺得無比滑稽。
  “不該這麽厲害啊。”立果斐被那道粗粗的閃電劈的有點兒愣。
  “要不你再進來試試,呆會兒還有佛祖的萬丈佛光陪你玩。”
  老祖宗的聲音裏有說出的促狹之意。
  立果斐嚇了一跳,就算是個六翼熾天使,也沒那個膽子玩這種危險遊戲。
  自歸元寺建寺以來,催動全身修為,僅憑自身氣息便能引動天袈裟大陣的,除了一直呆在茅舍裏的老猴,便隻有這位西洋來客,來自西方的六翼熾天使。
  由此可見,這位麵容蒼老的紅衣主教究竟有怎樣恐怖的實力。
  立果斐逃出了後圓,天袈裟大陣也緩緩平靜了下來。素光漸隱,依於殿宇之上,不再施法。
  “咳……咳……”立果斐收去白色羽翼,整理“容顏”。將身上地碎焦布條撣麽下去,誠意正心地對著茅舍的方向行了一禮。 
  “免了免了。”老祖宗的聲音嗡嗡的響了起來,語調有些不滿:“跟一禿雞似地,還窮講究什麽。”
  立果斐臉上滿是深深皺紋,卻也掩不住皺紋裏的一絲窘色:“你也不提醒一下。”
  “還指望你能來幫俺家破這陣,照這般看來,沒甚希望。”老祖宗有些失落,忽然轉而問道:“老張咋樣了?”
  不待立果斐回答,老祖宗嗡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白問一出,你比他多四個翅膀。顏色又比他好看,自然是你贏。”
  如此判斷實力強弱。老猴果然有一套。
  “苦臉小和尚怎麽樣了?”
  立果斐搖頭道:“瞎了。”
  茅舍裏沉默少許,忽然清清淡淡說道:“瞎了好,瞎了好。”
  立果斐微感吃驚。
  老祖宗嗡嗡的聲音說道:“這苦臉小和尚,俺家是看著長大的,心思太多,心思太多,雖然看著老實木訥。但心思著實太多……所以幾十年了,觀音門的法門還是無法精進,今日瞎了,遮去外麵塵世紛擾,未免不是件好事。”
  一陣沉默。
  “多年見,兄可安好?”立果斐坐在石地上,也懶得起身,就這樣與茅舍裏的那位聊著。
  “不好。”老祖宗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你小子怎麽沒上去?”
  立果斐一怔。忽然覺得光光的屁股下麵青石板有些硌人,咳了兩聲後說道:“我們那邊上頭也有點兒問題,成天鬧來鬧去。我上去呆了兩百多年,覺著有些煩,所以幹脆又下來了。”
  “你命好啊。”老祖宗像村頭老漢一樣感慨著,“你那邊沒有佛祖這號講理的混俅。”
  立果斐苦著臉,幽幽歎道:“也不咋嘀啊。”這話說地聲音極低,也不知道老祖宗聽見沒有。
  家醜總是不好外揚的。
  不幸地家庭總是相擬的。
  家庭暴力是中外皆通的。
  “幾年前感應到您的氣息,所以一直準備來看看,但怕你又回天上了,所以一直耽擱到現在。過幾月前看見您徒兒,才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來看看您……”立果斐看了一眼歸元寺後圓如袈裟一般排列著的殿宇,苦笑了一下:“看來我也沒辦法,再過幾天我就走了。”
  “這麽急幹什麽?”
  “呆在此間土地上,總是感覺有些不自在,那些六處的小娃娃總盯著,走在別處城市,又常引來國人圍觀……想當初貞觀年間,那時的長安人氏倒不似如今排外。”
  “噢?轉行研究政治了?”
  “走是可以,有件事情讓你幫我查一下。”老祖宗嗡嗡地聲音說道。
  “什麽事?”
  “有個叫吳承恩的人,寫了些俺家當年的神勇事跡,隻是……嗯嗯,咳咳……總之是詆毀居多,將俺家寫的孱弱不堪,但多有真事,應是熟人所作,卻是不知是哪位仙家閑來無事,寫書調侃俺家,你幫俺查查。”
  立果斐愣了,癟著老年人特有的扁嘴,輕聲說道:“若有,也是東方係的仙人,我怎麽能查?”
  “啊呸!這些事兒你最熟,你查誰來查?”
  “不去不去。”
  “不去俺家生拍了你。”
  立果斐溫和笑道:“您哪舍得。”
  老祖宗氣短,忽然嘻嘻尖聲笑道:“也罷也罷,那西遊記寫的約莫是放屁一般,臭不可聞,我倒罷了,老二也罷了,隻是將你形容成那等傻憨迂腐木頭模樣,看著倒也有些趣味。”
  立果斐臉上神色變幻,半晌後道:“那又如何?”
  “無事無事,你去你去。”老祖宗嘻嘻笑道:“可憐你那杖兒此時還握在手上,偏在那故事裏卻變作了師傅行李下咯吱作響的可憐家什。”
  立果斐終於忍不住火了,從身旁招過自己的隨身法杖吼道:“此乃聖物,豈容褻瀆!”
  老祖宗地聲音像是單田芳在說評書:“話說那廝本是射陽之人,傳為進士及第的秀才,學有絕藝在身,手中筆墨如龍走,萬卷紙張似海鋪,然而史無記載,墓中空棺,行跡頗多可疑,書中將你我之事多加放肆點評,謂你白骨為鏈,食人為生,哎呀呀,此人又有一種絕藝,善打埋伏,於紙上字中,暗藏諸項譖諱語……”
  還未說完,紅衣主教立果斐已是火不可遏:“哇呀呀,真是氣煞人也!”
  茅舍之中,老猴正蹺著二郎腿,喝著龍井茶,手上捧著本《單田芳評書精萃 現學現賣,但有一句話尚未出口,隻在心頭響著:“若讓你知曉那廝說你本是天庭一將,後又成了靈山一羅漢,不知你又要氣成何等模樣。”
  一個物事飄飄然從茅舍裏飛了出來,落在立果斐的身前。
  是一套看著很熨貼地西服。
  “阿瑪尼的,將就穿吧。”
  老祖宗的聲音忽然冷了起來:“查出那個人是誰,為什麽他對俺們的事情知道的這麽清楚,為什麽那本書裏麵隱著的暗語全部合在了俺那徒兒身上。”
  “查出來,哼哼,居然說俺家打過那頭又蠢又肥的鳥,實在是太無恥了!”老祖宗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受了冤枉的小孩子,倔的很:“三兒,這事情很重要!”
  立果斐瞪大了雙眼,心想您看了半天,原來是咽不下這口氣啊,但向來知道這祖宗脾氣不大好,趕緊低頭行禮道:“知道了,大師兄。”

  第四十七章 人才天地
  太熱了,我們趕緊回吧。”陳叔平拿著一塊被汗漬浸成黃色的手帕當不停地擦著汗,時不時張開雙唇,吐出舌頭哈著熱氣,對身旁的鄒蕾蕾說道。
  鄒蕾蕾左手牽著莫殺,莫殺體內的精湛火元正灌入她的體中,再經她的清淨之體過濾,除去傷害之力,從眉間噴發出來,輕柔罩住身旁那個麵相幼美的和尚。
  葉相僧雙眉微凝,雙手合什,被這淡淡火息包圍著。
  這是當初在藏原之上,為了防止大勢至菩薩發現葉相僧的蹤跡,易天行想出來的一個歪招,今時今日,鄒蕾蕾照搬了過來。
  隻是不知道他們這一行人,為什麽離開省城這麽遠,來到了這片杳無人煙的戈壁之上。
  “真的很熱。”陳叔平再次抱怨道:“莫殺還在不停放火,想烤狗肉吃嗎?”
  鄒蕾蕾也不理會他,隻是笑著說道:“葉相,你堅持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葉相僧的五官眉須全被裹在淡淡的火息之中,遮去了自身的所有氣息,微微笑道:“你看身前這片土地。”
  眾人依言看去,隻見麵前數百平方公裏的戈壁之上,一望無垠的沙石之中,竟然是一片慘慘的黑色,那些本來應該是在熾熱陽光下泛著黃光的沙漠黑礫,全數被某種陰毒地氣息滲著。感覺十分詭異。
  遠方,一隻搶先北歸的大鳥,耐住沙漠上空的陽光,疲憊著落在了地麵。
  鳥足一沾地麵。便是頹然倒地而亡。
  這地麵上不知有多少毒素。
  “好厲害的毒!”莫殺歎道。
  鄒蕾蕾麵色一黯道:“難道說這麽大一片土地,全部被染上了毒?以後怎麽活人啊。”
  陳叔平在一旁小聲譏笑道:“這鳥不生蛋地荒地,本來也就沒有什麽活物。”
  葉相僧搖了搖頭:“然,總有胡揚黃鼠,諸多生靈安居於此。昊天君自爆之後,若等天地自然排毒,隻怕要耗上萬年之久。”
  陳叔平唇角一翹,顯然是覺得這些人有些沒事兒找事兒做,寒寒道:“別的我不關心,隻是您這大喇喇地出了省城。來這戈壁,就不怕那位王子菩薩殺下來?”
  這句話一說。其餘三個人都怔了一怔,鄒蕾蕾回頭狠狠地瞪了陳叔平一眼,心想怎麽都不想些好事情?
  眾人的身前是一片死地,昊天君自爆之後,留下的可怕毒素依然殘留在沙漠裏,以人類的生化力量,很難將這些毒素清洗幹淨。而且對於一片戈壁而言,也沒有哪個政府會舍得花那麽大的代價去洗沙子。
  ——除了葉相僧這種慈你慈到骨頭裏的異類和尚。
  “我離開一下。”頭發微紅的莫殺轉頭望著小師娘,請示道。
  鄒蕾蕾睜著漂亮的大眼睛,疑惑道:“要做什麽?”
  “我要潛進沙地深處,看毒多深,如果汙了下,很複雜。”
  鄒蕾蕾把臉轉向葉相僧,葉相僧微微頜首,表示無礙。於是她微笑道:“去吧,早點兒回來,不然呆會兒大勢至菩薩來了。咱們這家人就嗝了……嘻嘻。”
  陳叔平在一旁有些憤怒,憑什麽你們就說能拿大勢至菩薩開玩笑,我說一句卻要遭瞪?
  莫殺微微凝神,手上捏了一個法訣,坐禪三昧經在她的體內緩緩運行著,瞬息間,她地身體漸漸地變淡,變得透明起來,而她頭上的微紅秀發顏色變得越來越深,恰似一團燃燒地火焰。
  將肉身轉為靈體之後,莫殺如同一個火仙子般,輕輕柔柔地向黑色劇毒的沙礫地上撲了過去,因為沒有實體,所以就像是一陣風般,滲入了沙地裏,轉眼間消失在黑色的地麵上。
  葉相僧雙膝盤著,坐在沙地旁,雙掌向天,雙目微閉,輕輕頌著佛經,收斂著身周的罩子,他發覺易天行這一派的火元果然是三千世界裏最奇妙的事物之一,經鄒蕾蕾眉心一度,竟然便能形成一道清光,將自己的氣息遮蔽其間,甚至比須彌山原初地那些佛法還要更好用些。
  鄒蕾蕾見莫殺撲入了地上,微微皺眉想了想,便把背後的雙肩旅行包拿了下來,準備從裏麵取出一些姑娘家要穿的衣服,給莫殺做了件火衲布的內衣,但先前沒穿,呆會兒莫沙從地下鑽出來的時候,一定是全身赤裸的。她身為小師娘,自然要考慮這個情況,所以準備這時候拿出來備用。
  鄒蕾蕾去打開旅行包,便把後背亮給了陳叔平。
  陳叔平負著雙手,手上死死攥著那方染成黃色的汗巾,十分用力,眼瞳裏盯著鄒蕾蕾的後背,忽爾閃過一絲獰色。
  “這樣不好。”如果說聲音裏麵也能夾雜著讓人心寧的微笑,那麽葉相僧地聲音肯定屬於這一種。
  但當這個聲音在自己的腦海裏響了起來,而同時你自己在想一些很險惡的事情,那你地心情肯定很難寧靜下來。陳叔平心頭一驚,愕然轉首,看著盤腿坐在地上的葉相僧,不知道這位還沒睡醒的菩薩究竟對自己的心思知道多少。
  “你說什麽?”陳叔平神識一渡,在腦中問著葉相僧。
  葉相僧仍是盤腿坐著,潔瑩幼嫩的麵容與身前汙黑一片地沙地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微微一笑。清光大盛:“你做什麽?”
  陳叔平微微低首,將自己麵容上的表情掩去,先前那一刹那,看著鄒蕾蕾的後背毫無警惕地出現在自己麵前。他真地有一種衝突,去挾持她,然後讓小書店裏的力量,幫助自己對付天庭上的人物,幫助自己尋找少爺的下落。
  關鍵是,他在小書店裏一直覺得遊走在邊緣,很不安寧,心中總是充滿了恐懼。
  所以他想挾持鄒蕾蕾。
  陳叔平低沉的聲音用神識渡入了葉相僧的腦中:“這個時候凶鵬不在,莫殺又沉入了沙底,如果我想做什麽。誰能攔我?”
  “要試圖激怒易天行和後圓裏的那位。”葉相僧依然保持著微笑。
  “隻要我捉住了這個清靜女子,你口中說的那兩個人一定會聽我的話。”陳叔平固執地說著。
  葉相僧搖搖頭。
  陳叔平陰陰一笑:“當然。如果你睡醒了,我自然不敢放肆……親愛的菩薩。”
  鄒蕾蕾這個時候已經收拾好了包包,轉過頭來,看著兩個人安靜地一立一坐,撓著腦袋說道:“在發什麽呆呢?”
  陳叔平與葉相僧對視一眼,葉相僧微微一笑,陳叔平思琢少許後輕聲道:“沒什麽。”
  說完這三個字。陳叔平緩緩轉過身來,雙腳一前一後站立著,負在身後的雙手也自然垂在了腰側,看著很輕鬆。
  葉相僧眉頭一皺,很明顯這是一個搏殺地姿式——所以他單手合什,將右掌豎了起來,對著陳叔平行了一禮。
  一道白光閃起。
  那道白光來自葉相僧右手的中指,白光裏隱著渾厚至極的佛性光芒,其勢疾逾風雷。猛地擊打在陳叔平的右肩之。
...
  陳叔平悶哼一聲,迅疾被打成了一個小黑點,像箭一般疾速往後飛去。重重地摔在數公裏之外的沙礫灘上,激起滿天黑塵。
  “噢,到底怎麽了。”鄒蕾蕾叉著腰,沒好氣問道。
  葉相僧雙掌合什,漂亮的五官像春風的柳絮一樣順貼:“給哮天犬加持一下佛光,以免呆會兒他被昊天君地遺毒害了。”
  陳叔平歪歪扭扭地沿著戈壁灘地麵,像道黑影般奇快無比地爬了回來,身上沒有受傷,反而由內至外滲出一些清妙光芒。他看著葉相僧,嘴唇抖了兩下,眼瞳急劇縮小,閃過極重的恐懼之色。
  他一麵喘著氣,一麵小心翼翼問道:……自菩薩……醒了?”
  葉相僧麵色寧靜,沒有回答這很關鍵的問題,反而輕聲說道:“昊天君瘟毒可怕,犬仙君可有中毒?”
  陳叔平這才想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確認沒有中毒。
  又過了會兒,渾身耀動著半透明火芒的莫殺從黑色劇毒的沙地裏鑽了出來,葉相僧和陳叔平微微側過臉去,鄒蕾蕾等莫殺丫頭收斂火息後,趕緊把那件火烷布的衣裳給她從頭上套了下去,又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她微亂的紅發,就像打扮自己的閨女一樣。
  莫殺看著鄒蕾蕾在自己的身前忙活著,忽然皺眉說了一句話:“學師娘,我比你大三個月。”
  鄒蕾蕾撲哧一笑,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誰管這些。”
  莫殺向眾人匯報探入沙地深處地情況,原來昊天君呂嶽自爆之後,殘留的毒素竟然一直深入到了沙漠深處約有一公裏處,那裏已經再是沙礫,而是些堅實的土岩,地下流水雖然也被汙染了不少,但好在此地幹旱,所以也沒有流出這片沙漠去。
  莫殺忽然頓了頓,說道:“下麵右下方很深地地方,有軍事基地,死很多人。”
  眾人陷入了沉默之中,知道這肯定是六處拋棄的那處基地,鄒蕾蕾忽然歎道:“連秦臨川也死了,六處這一次真的是損失慘重。”
  陳叔平在一旁甜甜笑著,那張木臉上夾著範曉萱似的笑容。看著很惡心,但他自己聽著這消息非常高興。
  莫殺在一旁皺眉說道:“或許是好事。”
  鄒蕾蕾一怔,旋即馬上明白了她說地是什麽意思,六處在國家機器裏的地位一向不明。依政府的力量很難進行全盤的製衡,更多靠地,乃是秦家這些人的所謂道德約束,既然如今六處實力大損,隻怕反而會讓他們日後的存在,顯得更安全一些。
  讓我們開始吧。”葉相僧俊美的容顏上顯出一絲戚容,看著麵前的“死地”,看著沙礫中殘存的幹幹甲殼和黑灰一般的死鳥,還有遠處那些已經被毒幹成了無數殘渣的胡揚林。
  在這幾個月裏,這片中國西部的沙漠戈壁遭受了兩次致命的打擊。第一次小型核爆雖然也很恐怖,但畢竟當量擺在那裏。後續影響不會太大。而第二次昊天君呂嶽大人地無由自爆,卻是完全破壞了更大範圍內的生態係統,摻在沙子裏地毒素足以讓這片地區千年長一根雜草。
  好在今天有幾個好心“人”開始幫助這片沒有生命的沙漠。
  沙漠之上,素光乍現,生命的氣息緩緩鋪灑開去。
  葉相僧坐在沙漠之中,身後數十丈隱有菩薩寶像現出,素光之中。菩薩幼顏清純,發髻微聳,現寶器之光,右手一柄晶瑩能斬群魔的寶劍用作犁田,與黑色沙礫一觸,便消去毒素,回複沙漠戈壁原有的顏色。
  菩薩寶像左手是一朵微微綻放的青色小花,此時的這朵小花,已經比當年在西藏紮什倫布寺口時。葉相僧所能展開地那朵清憐可人的小花骨朵要大上了許多。
  數年之來,這位未睡醒的菩薩已經強大了許多。
  素色小花緩緩綻放,每一花瓣打開。便有一道慈悲憐憫的氣息送出,輕輕吹拂著毫無生氣的沙漠,像是在撫慰著這些受苦受難的沙礫。
  在另一邊,受到葉相僧佛息感染,鄒蕾蕾閉目側頭,微微靠在莫殺的懷裏,她修習過佛法,但此時佛法未動,她修行過心經,但此時經文未出。她隻是有些疲憊地靠著,便有一股清新無比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從她的體內散發出來。
  這股清新無比地氣息隨著菩薩寶像的一劍一花的去路,緩緩地在這片沙漠上行走著。
  一劍犁死地,一花拂毒去,一息催生意。
  漸漸地,沙漠裏緩緩降下雨來,雨水滋潤著這片土地,隱隱可見某些石礫之間,有些素翠無比的小椏開始冒出頭來。
  遠處,陳叔平負著雙手,舉目向天,任由自天而降的雨水灑在自己麵無表情的臉。
  他放棄了挾持鄒蕾蕾的念頭,一方麵是證實了自己已經不再是葉相僧的對手,另一方麵是因為他此時的心裏一片寧靜,對那個清靜女子再也生出什麽惡意。他隻是小意地將神識探往天上某個精確的方位,擔心著那位可怕的大勢至菩薩會忽然飛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鄒蕾蕾緩緩醒來,望著麵色微微有些蒼白的葉相僧,微微一笑,卻掩不住笑容裏的疲憊之意:“你說,我到底是什麽人呢?”
  葉相僧蒼白的嫩顏上閃過一絲惘然:“他是金童,你自然是玉女。但他這童子的身份本就大有文章,不知你這玉女的身份又是如何。”
  “金童玉女?”鄒蕾蕾扁扁嘴,小模樣兒有些委屈,“真的很俗氣,而且……我不喜歡。”
  她清純無比的雙眼望向天空,望穿頭頂那些猶自滴淚的厚厚烏雲,微微皺眉。
  “我隻是一個非著名神仙妖怪,區區一個發鈔票的童子,觀音菩薩的小弟,大帝,你別太把我當回事,把我當個屁一樣的放了吧。”易天行聳著肩嘻嘻笑道。
  他此時在老烏龜的背上坐著,依然在喝龜肉湯,對著身前那個黑衣金甲,法力無邊,地位崇高的玄天真武大帝說道。
  真武大帝站在巨大的龜殼之前,隨著老龜的走動上下起伏著,黑色的外衣套著那件貴氣十足的金甲,麵上清潤,頜下長須若仙,看上去尊貴無比。
  他微微皺眉說道:“我不明白你說什麽。”
  易天行沉默少許後說道:“如今你接掌了北極紫薇大帝的職位,卻暗中背著玉帝在幫我,下界的四位仙人也被你暗中透露消息,給消滅在了人間。先是二郎神叛,後是我上天殺了不少神仙,這玉帝直屬的力量是眼看著一天一天的削弱……我知道您肯定有想法,所以才會這麽做。但想請您明鑒,我能力不夠,也幫不了你什麽。”
  易天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狠色,打定主意不摻合到這些天庭的可怕事情之中。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你是不是誤會我了?”
  既然對方不想明說,自己也不會蠢到把事情挑明,易天行笑道:“我這人挺傻的,您也知道。”
  真武大帝轉而笑道:“不過你也太過自謙了,單槍匹馬殺上天庭,生撕雷震子,棍挑崔英帝君,火燒摘星樓,生毀斬龍台……”他轉而望著易天行,黑黑的瞳子裏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你還殺了五公主。”
  “心狠手辣,膽大包天,蠻橫無理,還會裝傻充愣,知情識趣……人才啊。”真武大帝笑道:“如今的天界什麽最重要?當然就是你這種人才。”

  第四十八章 閑話江湖(上)
  “那又如何?”易天行聳聳肩,像人間街頭的小痞子一樣,“我不中的。”
  “中。”真武大帝微笑著,“你師傅是大聖,灌頂的是普賢菩薩,喝了一罐子甘露,玩的是金棍包誅仙……”話還未說完,繞著萬米高峰打轉的老烏龜已經轉回了原來的雪穀之旁。
  真武大帝指著那邊漸漸冷卻的岩漿之口,淡淡道:“連老君爐裏的火都被你吞的差不多了,這麽多的造化,你很強。”
  你很強,三個字,戳破了易天行的表麵偽裝。
  易天行嗬嗬笑道:“先別提這事兒,我隻是覺著有些好玩,聽說玉帝他老人家最近在修佛,是不是這事兒把你給惹火了?”
  真武大帝嗬嗬笑道:“他修佛也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最近這幾百年間,天庭的事務一般都是五公主在打理著,陛下一般都在淩霄寶殿的後宮裏清修。”
  易天行皺眉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堂堂天庭,居然和佛門的淨土宗勾起在了一起,實在是很沒道理。”
  沉默了很久,真武大帝才緩緩歎道:“張果老是血族,這件事情你奇怪嗎?”
  “是太奇怪。”易天行搖搖頭,“梅嶺上麵的那位馬生大師也是血族,還是大勢至菩薩親授法門,佛道兩家都有一個厲害的吸血鬼。似乎並不出奇。”
  真武大帝微笑道:“正是因為每家都有一個,所以才有些意思。”
  不等易天行發問,他豎起一根潔白如玉地手指,繼續輕聲說道:“千年以降。道佛兩家由最初的暗中對抗,到了如今的局勢,其間知隱藏著多少秘辛,比如那西方血族,一老一少,都是在蠻荒的大陸上呆不下去,所以逃到了中土,自然成了道佛兩家拉攏地對象。僅僅是血族,還有很多的人都是被拉攏的對象。”
  易天行笑了:“這事兒我知道一點點,比如我那師傅。當初玉帝開出的籌碼太小,又及不上佛祖手段。所以最終好端端一個齊天大聖,變作了須彌山上到處玩耍的鬥戰勝佛。”
  “西行取經,一為須彌山廣傳佛法,還有一椿事,便是與天庭爭奪那猴兒。”真武大帝笑道:“當初天庭諸仙,有多人上策要迎大聖上天,隻是那猴兒太過潑辣。讓玉帝麵子上過不大去,所以玉帝本意是想先讓猴兒吃些苦頭,才給些糖果……不料佛祖橫生生從中插了一手,一巴掌壓了大聖五百年,又借取經一事,悄無聲息,自然而然地將大聖吸納入了須彌山。”
  易天行苦笑道:“兩大獵頭公司的爭奪,真夠寫一本書了。”
  “一本書怎能寫盡其間玄妙?”真武大帝微笑道:“千年之前的那次西遊,一路之上諸天神佛都夾雜了進來。其中的秘密直至今天也沒有誰能完全明了,隻是最後的結果卻是須彌山大獲全勝,至少你師傅的行政歸屬便從此歸了佛門。”
  易天行無奈地搖著頭:“我該說些什麽?”
  “與現在無關地舊事。聽聽便罷。”真武大帝微笑道:“這隻是天庭爭奪失敗的一椿,還有很多次爭奪,天庭也始終處於下風,此消彼懲,天庭與須彌山地勢力對比,也漸漸失去了青衡。”
  “還有誰呢?”易天行皺眉道。
  “還有你。”真武大帝平靜看著易天行的雙眼,聲音很輕柔,但說的事情挺麻煩,“沒有人知道你的真正來曆是什麽,隻知道佛祖某日出遊,把你帶了回來,然後請諸天菩薩羅漢善知識為你打開修行之路。”
  易天行沉默稍許,沉聲應道:“是為五十三參。”
  真武大帝輕聲道:“五十三參中,光大菩薩就出動了數位,普賢、觀音、文殊都成了你的老師。試想一下,如果不是佛祖對你另有期許,又怎會下這麽大的價錢?”
  易天行眉梢一挑,旋即卻有些憨憨地撓撓後腦勺:“不明白哩,大帝說話的口氣,好象佛祖像個商人似地。”
  真武大帝哈哈笑道:“商人逐利,牧人逐水草,像佛祖三清這樣的人物,他們追逐的是什麽,那就不是你我可以擅自猜忖的事情了,但……”他語調一轉,“但不論如何,這就證明了你的重要性。”
  “雖然我沒有前世記憶,但我知道,我隻是觀音菩薩身邊捧瓶子的小廝。”易天行聳聳肩,“如果俺是啥重要人物,也不至於這樣藉藉無名才是。”
  “捧瓶之前呢?你修成人形,經五十三參之前,是在人間曆劫。”真武大帝微笑道:“當時的玉帝猶自心存高遠,暗中派人下界網羅於你。大聖應該告訴過你,牛魔王夫婦乃是你的義父義母,而這位大妖,卻是我們道門中人,其中緣由你應該明白了。”
  易天行皺眉道:“難道千年之前,玉帝就準備拉攏我?”
  “雖然天庭的高層一直不大明白,你對於須彌山到底有什麽樣地重要性。”真武大帝將眼光投向遠山雪峰之間,“但當初在大聖身上吃過虧之後,天庭便有了一條不成文的暗規則——隻要是須彌山重視的,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搶過來,我們再也承擔起失去一個強大無比地戰力的損失——所以玉帝派大妖下界,施出情之一字,意圖將你拖在下界,隻待某日讓你理所當然地隨著義父義母回歸天庭。”
  “好象沒成功。”易天行有些惘然。
  “如果成功的話,你現在應該是天庭裏地仙君。”真武大帝微笑道:“玉帝還是沒有想到須彌山對你的重視程度。本來須彌山隻是任你在人世曆劫。但當他們發現了玉帝對你的心思之後,便借著大聖師徒西遊之機,讓觀音菩薩將你捉了回去。”
  易天行想到吳承恩記錄下來的那個段子,忽然覺得自己地大腿好象被某個蓮花座上的尖刃穿了個透。無數道冰寒無比的疼痛感從他的身下傳入他的腦中,他深吸一口涼氣,喃喃道:“是啊,我是被觀音大士親自抓回去的,雖然沒有前世記憶但但也知道當師傅到普陀去找她時,她是無比生氣,以前看書時,隻是以為那童子幻成觀音,讓她覺得褻瀆了…… 
  真武大帝微笑著接過話頭:“觀音大士的憤怒。很明顯是因為發現了天庭在暗中接觸你。”
  “我究竟是誰?”易天行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了,在西藏上。普賢菩薩親口告訴自己,自己就是傳說中受了五十三參,在觀音大士身旁捧瓶兒的那位。但今天聽了真武大帝一席話,他的心中重又複起疑慮,如果自己是善財童子……那善財童子又是誰?
  他深吸了一口氣,學陸小鳳起身在老烏龜厚厚的龜殼上翻了四百七十二個筋鬥,然後盤腿坐下。唱了一首達明一派地《十個救火的少年 ,臉上重歸平靜,唇角一翹,嘻嘻笑道:“接著說玉帝地八卦吧。”
  很明顯,他這套如癲似狂的舉動把真武大帝駭了一跳,大帝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才笑著問道:“在你心中,玉帝應該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人?他不是人。”
  “不要耍嘴皮子,仙人仙人。成仙之人,這天庭泯泯眾仙,又哪個不是人?”
  這句解釋仙人的話。有點兒意思。
  易天行輕輕用食指搓搓鼻梁,微微偏起腦袋:“玉帝啊,我沒見過,隻見過他的姑娘……傳說裏麵,應該是個老好人,但也應該有曆代昏君所具備的好色、暴戾特點?”
  真武大帝搖搖頭:“玉帝,是千古以來,第一聰明人。”
  易天行一怔,知道真武大帝還有後話。
  “玉帝布局深遠,謀劃心細,若不是第一聰明人,又怎能在這暗濤洶湧的天界始終安坐至尊之位?”
  易天行皺眉,知道這是真話,皇帝……不是那麽好當地,何況是仙人的皇帝。
  真武大帝淡淡道:“有仙人的地方,便有爭軋,天庭仙人門派眾多,各有心思。玉帝能讓天界始終勉強保持著安定,已是前所未見之能者。試想當初,他有足夠的心胸容納你師傅上天為官,雖然你師傅性情太過暴燥,他也一直忍了許久……”
  “慢著慢著,好象俺家師傅和玉帝一直不大對路。”
  “從哪兒知道的?”
  “嗯……”易天行一窒,這些都是西遊記上麵寫著的,但如今自然知道,這西遊記隻怕做不得準了。
  真武大帝微笑道:“玉帝發現須彌山對你的重視,便開始暗中安排,卻好親自出麵,也不好安排天庭大仙,卻被他想出了一個拐彎抹角的法子,安排了一個法力驚人的大妖怪打親情牌,思慮如此縝密,自然是聰明之人。”
  他接著歎口氣道:“隻是未曾料到,須彌山一見天庭對你動手,卻是施了雷霆手段,以蠻力破計謀,毫講理地讓觀音大士親自出手,將你縛了回去,這下可是大出玉帝意料,觀音大士是何許人物?居然讓她親自動手,玉帝自然也不好撕破臉皮再去硬搶。”
  易天行微微閉目,有些頭痛聽著這些陳年舊事,說道:“玉帝若真是聰明人,又怎會轉而與淨土連手?”他搖頭道:“這事兒做地真不聰明。”
  真武大帝淡淡道:“玉帝固然聰明,但在天庭與須彌山連綿數百年的爭鬥中,天庭卻一直處於下風,你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易天行馬上變成了桃花島上為周伯通接下句的郭靖傻小子。
  “因為他地對手更強。”真武大帝微笑道:“須彌山上有佛祖,佛祖安排身前身後事,前看五千年,後度無數劫,事事占先,玉帝……不是他的對手。”
  佛祖?
  佛祖!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那個佛。
  一股強大的壓力隨著這兩個字,壓上了易天行的胸口,使他艱於呼吸——“好在佛祖嗝了。”易天行如是想著,在心底深處,總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是被那個大嬸安排著,異常悲哀和無力。
  老猴也總被那大嬸欺負。
  嗯,看來這個大嬸真是天上地下,最牛貝的大嬸。
  “我不清楚玉帝為什麽在須彌山破落之後,會與西天淨土連手。”真武大帝英俊的麵容裏忽然閃過一絲黯然,“我曾經在淩霄寶殿裏與玉帝長談一夜,卻是不得結果。”
  “玉帝的聰明,乃是大智慧,是小聰明。”真武大帝皺眉道:“所以我一直很擔心……天庭越來越寂清,而他這一生最大的對手,佛祖也已經寂滅了。”
  他微笑望著易天行:“雖然這消息很震驚,但你我都知道,所以不用裝成這副神情。
  易天行有些訥訥地將唇角青複,撤下驚恐無比的神情,嘻嘻笑道:“原來您知道我知道啊。”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續道:“當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忽然發現與自己爭鬥了上千年的對手,忽然之間寂滅無蹤之後,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易天行再次聳聳肩:“如果我是玉帝,會大開蟠桃會,慶祝個三天三夜,然後派二郎神當元帥,再請出在清妙微境裏閉關的三個老爺子押陣,以為佛祖報仇為名,浩浩蕩蕩殺向淨土,殺他個幹幹淨淨,落個一片清明,哎呀呀呀,道門一統天界,唯我獨尊。”
  真武大帝嗬嗬一笑:“佛道之箐,在千年之前已經漸漸平息,其間觀音大士出了大力,兩派交融,再也不像當初那般水火不相融。你看托塔天王的三個兒子,大兒子在佛祖身旁侍奉,二兒子在大士身旁侍奉,由此可見一斑,雙方各自人員交融,哪裏還打得起架來。”
  易天行痛苦地抱著腦袋:“那玉帝也不能幫著淨土去打須彌山的可憐和尚啊,佛祖得罪了他,葉相又沒得罪他。”
  八卦偶爾聽聽可以幫助消化,但天天聽驚天八卦,就很容易消化不良。

  第四十八章 閑話江湖(下)
  “這就是我所擔心的。”真武大帝幽幽道:“有大智慧之人,往往眼光放在千年之後,萬年之後,對於眼前之事,卻少了幾分關心。”
  “佛祖寂滅了,或者說失蹤了。”他繼續說道:“玉帝驟然間失去了搏弈的對手,他會有什麽樣的感受?”
  真武大帝盯著易天行的雙眼:“我始終懷疑,玉帝肯定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佛祖都能寂滅,那他一定也有終結的那一日。不論是人是仙,如果活的久了,到末了都隻會考慮一個問題……他的去路在哪裏?”
  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
  易天行險些卟哧笑出聲來,旋即臉色卻沉了下來,發現這位真武大帝說的有道理——論是誰,活成老妖精之後,用擔心生死,用擔心榮華富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變成狗屁哲學家。
  泰始皇喜歡吃藥,那是因為他怕死。
  漢武帝喜歡爬山,也是因為他怕死。
  康熙小兒都想再活五百年。
  玉帝沒有這個問題,誰叫他長生不死。
  如果長生不死,那將來做些什麽?老當皇帝會不會膩?
  真武大帝湊近了易天行,英俊的麵容顯得有些陰惻:“玉帝為什麽修佛?因為他做皇帝做膩了,他想找到一個新的世界。他想有自己地一方淨土,他想找一條不在計劃中的去路。”
  易天行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淨土?他願意去淨土玩,阿彌陀佛一定很歡迎。”
  真武大帝搖搖頭:“你不明白,這是在參。他想參透的重點在於,去路究竟在何方,淨土?這隻是他嚐試的一條道路而已,他心中地淨土,卻不是阿彌陀佛的西天淨土。”
  易天行閉目良久,緩緩說道:“我學過佛法,也學過道術,在我看來,不論是哪種功法,其實都隻是工具而已。隻要修練到了頂端,應該沒有太大區別。我明白玉帝為什麽舍了道門而不參。卻去參什麽淨土宗。”
  真武大帝淡淡道:“因為他習道,卻能解決他的問題……那個最後的問題。”
  他盯著易天行的雙眼:“你上天之後,沒有覺得天界很寂清嗎?”
  易天行點點頭。
  真武大帝繼續說道:“天界,究竟是什麽呢?”說完這句,他輕輕伸出自己的食指,放在了他與易天行之間的空中,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隻見一些白色的仙氣從他的指尖冒了出來。
  白色如乳的醇正仙氣,離開真武大帝地指間,開始緩緩地以手指為軸,以逆時針的方向旋轉了起來。
  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雪峰幽穀地澗老龜……隻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是一道渾厚地白色仙息在幽幽旋轉著。
  易天行也看不見自身,但他並不驚慌,知道是真武大帝以強大的神通開出一個空間,開始為自己講解。天界的由來。
  他的心中一片寧靜,並不怎麽興奮,或許是因為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一定會有人來告訴自己。
  無邊的黑暗之中,那個發著亮的小氣團被壓縮到了極點,隻是一個小點而已,飄浮在似乎沒有邊界的無垠虛空之中,顯得十分孤獨和渺小。
  真武大帝地聲音配合著逐漸變暗,逐漸消失在黑色背景中的仙氣團,幽幽地響了起來。
  “鴻蒙之初,天地元始,由無生有,有生一。”
  隨著真武大帝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響起,本來已經是一片死寂黑暗的空間內,忽然大放光明。
  在那隨意出現的一個點上,在那空間中的一個點上,驟然大放光明,無數的光線呈放射狀,由那個點處蓬發,比煙火更加狂野,比太陽更加耀眼,似乎世界上所有的能量都被這樣一個簡單地過程釋放了出來。
  一秒鍾的時間,由一個細微不可見的點,便驟然產生了無比強烈地能量釋放,以光與不可見光的形式,噴發著,湧動著,狂放地侵占著本無一物的空間,甚至時間。
  易天行神遊身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他馬上明白了,這是真武大帝在演示所謂世界產生的那一幕,雖然是虛擬的空間,但印在神識中,那白熾的高溫依然讓他下意識裏眯起了眼睛。
  能量的粒子噴發著,向四處侵占,以一種近似均勻的方式鋪開,溫度在數十秒內急劇降低,卻依然維持著數十億的溫度,幻化成不同的光線濃淡,像極高溫的稀飯一樣吞噬著空間。
  這樣的高溫,足以焚化神仙,焚化靈體,焚化核彈,焚化人間,焚化天界,焚化地府,焚化一切的一切。
  隻是……在此時此刻,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產生。
  漸漸地,這個在虛似空間裏的宇宙模型平靜了下來,熾熱的粒子團成了一處,變作了高溫的雲煙,再變得更冷,原子開始產生,物質開始凝結,旋轉平衡的雲煙開始坍縮成星雲。
  宇宙不停地擴張,溫度不停地降低,各種型狀的宇宙物質開始出現在易天行眼前。
  他覺得有些感動,能夠親眼目睹這種從無至有。“創造”的過程。
  就像任何一個初中電化教室裏都能看到地幻燈片一樣。
  宇宙開始以一種可以預期的方式冷卻,開始變成現在這個世界的模樣,星係,星雲。恒星,行星……物質開始以不同的形式存在,開始按部就步地彼此吸引、纏繞、旋轉。
  有一顆行星冷了下來,旁邊有一塊怪模怪樣地大石頭。
  有雲霧,有電,有水。
  有了藍色。
  有了綠色。
  有了生命。
  霏了人。
  然後有了仙人。
  仙人離開那個藍色的星球,破開了空間,尋找到一個奇異的區域,在這片區域裏,物質的構成形式與那個藍色星球所在的空間物質構成形式完全一樣。
  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這些空間就應該是天界。它是怎麽存在的?”易天行雙手輕輕合在身前,輕聲問道。
  麵空虛幻的空間消失。二人回到龜背之上,真武大帝的食指周邊仍然是無數個淡淡的仙氣小球在高速旋轉著,看著很漂亮。
  “就像是泡沫。”真武大帝微笑著,手指上地仙氣小球頓時變作了無數個互相依偎著,有如肥皂泡一樣的泡泡群,“這個世界產生地時候,便自然而然升成了無數的泡沫。每一個泡沫就是一個空間,它們彼此獨立著,甚至根本無法接觸。而人類修仙,便是擺脫了肉體物質的限製,找到了進入另一個空間的方法。”
  易天行安靜地將十根手指疊在一起,擱在膝上,心道這種說法,和人類世界如今正流行的“反物質世界”倒有幾分相像。
  “這些像泡沫一樣依偎在一起的空間,並不是按照人間那些物理規則依附在一起。而是有無數的通道貫穿其中,你要明白這個,必須完全扭轉你在人間學地那些內容。不要用空間的概念去思考。”真武大帝緩緩解釋道:“但五百年前,東方世界的大多數通道一朝盡毀,而你說的那些洋教之神,與我東方世界向來毫無瓜葛,故而不知那邊如今又是何等模樣。”
  “嗯,我好象可以穿行於這些空間,而且似乎挺順利的。”易天行想起天界仙人下界需要散去肉身,隻憑元神注體,納悶道:“為什麽我沒有這個問題。”
  “知道。”真武大帝搖頭道:“你能從冰河裏過來,雖然險些身死,但已經太過驚駭,那冰河本來便是兩層天界之間的天然屏障,你竟然蠻橫闖了過來,肉身強度太可怕了。”
  易天行此時回思,當初從下層天界入雲層時的想法,不免有些後怕,那條冰河裏的罡風,威辦實在驚人。
  真武大帝繼續說道:“肉身成聖不是那麽容易的。天界這麽久,其實也就大聖、二郎神、和你算是正宗貨,李家父子是另走蹊徑,而雷震子和韋護純屬湊數,隻是當初天庭不想讓大聖和二郎神顯得高出太多地宣傳伎倆。”
  “噢噢。”易天行聳聳肩,半天沒有說話,“原來神仙果然是無所不能,如果他們要下界,要脫體重生,確實是件挺麻煩的事,難怪陳狗狗在九江當了那麽多年老師,才回複神通。”
  他忽然問道:“那到什麽境界的仙人,才能夠在這些空間裏輕鬆來去自如?”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歎道:“佛家七位大菩薩,自然是有這本事地,天庭裏有這本事的仙人倒也不少,隻是這些人都在清修。”
  易天行第一時間想到那位每移一分,月光六動,天地大動的清俊殺手大菩薩,大勢至菩薩,臉色便漸漸的陰黯了下去。
  “那這個世界又是由誰創造的呢?”
  “你問我?我問誰?”真武大帝微微一笑,手指上的仙氣泡沫輕輕炸開,化作了無數的幽藍色的星點,籠罩在二人地身邊。就像是人間界永亙不變的宇宙星辰。
  易天行挑挑眉頭:“也對,我總覺得耶和華這家夥太敢吹。”
  真武大帝抬頭看著這冰天雪地裏的風景,沉默半晌後忽然說道:“道門在意誰創造這個世界,無中生有。何能生無?強行猜忖,反而不合清靜無為之意。”
  “佛家不一樣,他們一直相信有若幹個並行存在著的世界,相信其間單一世界地起終隻是一個大劫。”他轉首望向易天行,微笑著,“其實究到根處,我先前給你看的泡沫,說不定就是佛家所以為的三千世界。過劫也隻是傳說,或許佛祖真的曆過劫,但他沒有和誰說過。那些佛家典籍,想來你也不會全信。”
  “全信宣傳材料?我沒那麽蠢。”易天行冷冷道:“三清那三位老爺子當初怎麽教你的?”
  真武大帝搖搖頭。歎息道:“或者,他們正在清靜妙境裏思考這個問題。”
  “知從何處來,侈談往何處去?”易天行也搖搖頭,先前說到此處,由頭便是二人在探討玉帝有可能走火入魔,陷入了“我往何處去”的究極亂問。
  “從去處來,往去處去。”真武大帝歎息道:“話雖說的漂亮。卻是與不說一般。任何有智慧的生命,如果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都不免會思考到這一步。而像玉帝這樣有大智慧的人物,深陷於此,也不是什麽很出人意料地事情。你先前已經看到這個世界是如何產生的,生命是如何產生地,難道不想知道世界的盡頭是何處?”
  “世界無盡頭。”易天行揪著頭發應道,內心深處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要抓到什麽東西,但那東西表麵總是蒙著一層灰。看的不甚清楚。
  “如果世界無盡頭……”真武大帝幽幽看著他的雙眼:“那生命存在,是為了什麽?一草一木一楊柳,一禽一獸一道士。專心史歌,於今求德,不停地修煉,修煉的目的又是什麽?”
  大帝微笑著,像一個剛舔食了桔子味水果硬糖的中年攝影師。
  易天行哭了,心想哲學課上又不教這個,您老逼著問,自己答不出來,很丟麵子地。
  真武大帝癡了,似乎很陶醉於這個問題,又想去閉關清修。
  易天行知道這些修了無數年的神仙,都有點兒科學家的偏執狂症,趕緊喊醒他:“別管這些破事兒,先說玉帝吧。好,我們就當他荒廢政事,隻好清談,那你準備怎麽做?”
  他麵上嘻嘻笑著,其實心裏很疑慮,如果麵前這位準備當曹操,那漢獻帝吸鴉片,應該遂他心願才是。
  真武大帝皺起了眉頭:“唉,天界本無事,千年易磋砣,仙家們幽居一方,無事煩心,自然而然便會多想些事情,想的多了,便容易想的癡了,那些道行高深的神仙們都躲在自己的洞府裏,數百年也不見得出來一次,清靜無為之下,仙人們更加淡泊,你不覺得這個天界,現在已經變得死氣沉沉了嗎?”
  易天行瞳孔微縮,心想確實如此,自從自己上了天界,便發現這幹淨的染纖塵的世界,毫無一絲生氣,安靜地令人發指。
  “境界越高,越容易萬事羈心懷,也就越容易……,真武大帝咳了兩聲:“死氣沉沉。”
  易天行撓撓腦袋,心想這和自己沒關係,天界就算變成一潭死水,那又如何?隻要自己一家人快快活活,就算這些神仙全自殺了,也是件幸福事兒。
  真武大帝下句話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好在這隻是一個趨勢,而不是現實,畢竟能修練到無喜無憎無憂境界的,沒兩個人。”
  “那你在這說了半天廢話。”
  真武大帝望著他,搖搖頭:“我就擔心玉帝修練到那種境界,他畢竟是天界帝王,統領著天庭諸仙,如果他還是像這些年一樣不視政事,隻怕天庭會大亂。如今二郎神也叛了,五公主又破壞三界秩序,在人間私組上三天,還私開斬龍台,讓仙人下界斬殺凡人。”
  他再次搖搖頭。輕輕摁了一下脖頸,似乎頭顱很沉重:“我能忍受這樣地趨勢繼續開展下去。”
  “你準備怎麽做?”易天行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淡淡問道。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我準備打仗。我準備篡位,我準備給玉帝足夠地壓力,讓他從目前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擺脫出來。”
  易天行很艱難地從這種震驚中擺脫出來,他不是震驚於真武大帝赤裸裸的謀反宣言,隻是震驚於對方竟然會因為這樣一個在自己看來很荒謬的事情謀反。
  是我瘋了,還是神仙瘋了?看來神仙當久了,都有點兒頭腦不清楚。
  “戰爭,永遠都是推動世界進步地無二法寶,如果想讓這個死氣沉沉的天界重新煥發活力,除了戰爭。我找不到更好的辦法。”真武大帝的雙眼炯炯泛光,“玉帝是有大智慧之人。一旦他感覺到自己的權位受到了極大的威脅,那他一定能從目前這種煥散的精神狀態中擺脫出來,把那些淨土的和尚趕出宮殿。”
  易天行吸了一口涼氣,無意識地搖著頭:“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忠,還是奸。”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從龜殼上的茅舍中召出那杯淡景色的水。微微啜了一口,沒有回答。
  “啊,今天天氣不錯啊。”
  易天行坐在緩緩行走地龜殼之上,雙手往後撐著身體,強顏笑著,打著哈哈。
  真武大帝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仍然沒有說話。
  易天行被他的眼光看得心裏有點兒發毛,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問道:“大帝。你與我那兒子是老相識,咱們也算是筆友,得虧你幫我治傷。我也感激,今兒地龍門陣擺的也是蠻盡性,聽了蠻多八卦的,噢,太陽也不錯……我隻是奇怪,我上天也有很久了,淨土宗的菩薩羅漢們,明知道我們家與他們有解不開的仇怨,怎麽就沒人來找我麻煩?”
  真武大帝微笑解釋道:“玉帝與阿彌陀佛交好,這是在玉帝轄下,自然不會讓淨土放肆,大勢至菩薩雖然木然冷冽,卻也不會到此處要人。”緊接著他話風一轉,悠悠道:“不過你在天界這麽一鬧,殺了不少神將,甚至連五公主也殺了,玉帝隻怕不會放你,你最好還是與我一處安全些。”
  易天行眼珠一轉,嗅出一絲威脅和陰謀的味道。
  與你一處?……當大忠臣忍辱負重用謀反來激勵玉帝發奮圖強?
  這麽變態的事情,易天行是打死也不會做地,丫有病。
  “再說吧。”易天行擺擺手,就像是在菜場買菜,胡蘿卜家裏還有,明兒再說。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麽。
  “您給我講講西遊那事兒,我對師傅老人家的八卦比較感興趣。”易天行嘻嘻笑著。
  “沒有了。”真武大帝淡淡道:“每一椿事情的背後總是隱藏著許多陰謀,這一點我並否認,包括當初的取經途中,發生的那麽多事情。但你要記住,並是每個陰謀,都有完整結局,有很多正在發生,有很多已經無聲無息的湮滅,一個構織巧妙的陰謀,甚至有可能根本還沒有來得及發揮作用,便因為一些極湊巧的事情而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終結。”
  “我看地書多,曆史上這種事兒常見。”易天行鄭重地點點頭。
  不是每個陰謀,都有完整結局。
  不是每個戀曲,都有美好回憶。
  一樣的道理。
  西行之時,血族之箐,猴子……或許是當初佛祖靈機一動,手掌一翻,構織的宇宙大陰謀,但如今佛祖已經那樣,陰謀已經沒有了執行者,自然嘎然而止。
  “告訴你一個八卦彌補一下損失。”真武大帝忽然笑了起來,“泰梓兒是玉帝地小公主。這些年玉帝雖然不理政事,但五公主還是稟持了她父親一向的作事方法,知道觀音大士扔你下界,所以做了兩手準備,一手準備用哮天犬殺你,一手……仍然準備按千年之前一樣,打親情牌……”
  他皺皺眉:“這應該算是美人計?隻是可惜還是失敗了,難怪小五對你如此恨之入骨。”
  易天行的嘴大張著,裏麵的白白牙齒無聲地驚歎著,像是一個剛生咽下壁虎的孩子,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第四十九章 一蓑煙雪任平生
  易天行坐在微微起伏的龜殼上,臉上收斂了表情,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說道:“秦梓兒知道自己的身份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這些年來與泰梓兒之間極為廖廖的一些交往鏡頭在他的腦海裏飛速掠過,景象都有些模糊了。縱是如此,他的心裏還是略微感到一絲失落,畢竟從他踏上修行之路開始,泰梓兒便像是跑道旁邊的鏡像一般,與他相隨著,兩人的神識之間總有千絲萬縷,無法名之,卻淡然羈心的情絲。
  “她不知道。”真武大帝靜靜道:“你境界成長的太快,攪局的太猛,清靜天的那些人類修士死的太快,所以五公主還沒有來得及通過這些人的嘴點破她的身份,隻怕她現在還是認為自己隻是人間一個普通的修行女子。不過她如今的境界也上來了,應該會感覺到一些異樣才對。”
  “自己是誰,還需要別人來告訴,真是有趣。”
  “你自己是誰,不也是需要普賢菩薩親口告訴你嗎?”
  “也對。”易天行輕聲應道,有些恍惚,“她是玉帝的小女兒?那……等於說,我殺了她五姐?”
  “莫非你覺得有些對不住她?”真武大帝微笑著,似乎在試探什麽。
  易天行抬起臉來,真武大帝這才發現他薄薄的嘴唇裏含著笑意:“殺便殺了,我這一世。連人帶仙,少說也殺了上萬生靈,哪有時間去悔去悵去感慨,大帝莫當我是那類酸人。”
  他忽然皺眉道:“隻是不明白。如果按你說的,泰梓兒下界,是為了暗中拉攏我,那為什麽五公主那麵會一直想著殺我?”
  “道理很簡單。”真武大帝淡淡道:“不論是人界還是天界,隻要是組織,就沒有鐵板一塊地存在,內部一定會有幾種不同的思潮流派。五公主代表著一方,而另有一方卻是想走懷柔的路線,玉帝修佛日久,懶怠管事。但畢竟是大智慧之人,稍動神思。便派了小公主下界,也算是對懷柔一派有個應承交待。”
  “原來小五是鷹派。”易天行笑道:“隻是就算佛祖菩薩看重我,她也不至於恨我成那副模樣。”
  “因為你太不給麵子了。”真武大帝微笑說道:“皇室中人,最在乎的是麵子。這人間若幹年,她地親妹妹與你常有交往,偏偏你視而不見,選擇了一個人間的平凡女子。僅這個事實,就足以激火小五,讓她對你下殺手。”
  “那懷柔那派呢?”易天行靜靜看著他的雙眼,“你算其中一員嗎?”
  真武大帝沉吟少許:“算是。”
  “觀音菩薩對這件事情知道多少?”
  “我不方便說。”真武大帝說的是實話,雖然他與觀音大士交好,但事涉天界謀反大事,不可多言。
  易天行微微一笑:“觀音大士是淨土脅侍大菩薩,你想在天庭裏驅逐淨土的勢力,真明白。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真武大帝淡淡道:“大士有大慈悲心。”
  “想我加入天庭?”
  “不錯。”
  “噢,您知道須彌山怎麽走嗎?”
  “知道。”
  “您知道我師公在哪兒嗎?”
  “須彌山上有座黑石壇,你看看就明白了。”
  “那好。那我先走了,拜拜。”
  易天行很自然地在龜殼上站起身來,對著真武大帝很誠心誠意地鞠了躬,謝謝他的救命之恩,然後右手空空一招,將金棍和誅仙劍招入右手,身子一輕,化成一道輕煙,跳下了巨大無比的老龜。
  真武大帝緩緩站起身來,看著在巨龜下方,像個小黑點一樣的易天行,將雙手負在身後,雙眼中素光凝成一個小點,猛地一懲,神識一下子鋪灑過去,與易天行的識海一觸即分。
  便是這電光火石地一觸,便已經將易天行想要的那些資料渡了過去。
  “謝謝。”易天行穿著那身僧袍,回頭扛著棍兒對遙遙站在龜殼之上地真武大帝揮揮手,“別送了,將來再見吧。”
  還是那三個字,很自然。
  很自然地揮手告別,很自然地說話,就像是真武大帝和他講了這半天的天界秘辛全部沒有聽進耳裏,沒有對他的選擇產生絲毫的影響,換句話說,易天行的臉皮真的很厚。
  正是因為前麵兩個人很慎重地談著有關於陰謀的八卦,所以當易天行這樣很自然地隨意離開,才會產生一種不真實地荒謬感。
  就像是本來準備越獄的兄弟倆,忽然間弟弟對哥哥說:我先走了,您自個兒玩吧。
  不過真武大帝真是一個雅趣人,唇角浮起淡淡笑容,也不留他,揮揮手告別。
  看著小和尚一般的易天行漸漸消失在冰天雪地中,看著那個光頭被滿天粉雪所掩蓋,真武大帝才將幽深的目光收了回來,歎了一口氣。
  “白說了半天,白跑了半天。”一直繞著萬米雪峰打轉的老烏龜在真武大帝的腳下嗡嗡開口了,今天真武大帝與易天行講了半天話,它便爬了半天,累的善。
  他知道要到北極大殿了,所以他走了。”真武大帝微笑著說道,很聰明的年輕人。” 海 
  老龜的聲音透出一份訝異:“大帝地幻術,就連菩薩也極難識破。我走的也很穩定,一定不會引起他地疑心,他怎麽知道,我們是在回大殿地路上。”
  “境界增長如此之快。難怪佛祖與菩薩都這麽看重他。”真武大帝沒有回答老龜的問話,目光低垂,似乎在想什麽。
  “噢,這個年輕人如果願意投入大帝陣下,可謂一大助力。”老龜拍著馬屁。
  真武大帝沒有說話,微眯著眼,雙手負在身後,迎著滿天風雪,任由老龜駝著緩緩前行。
  其實如果他想把易天行留下來,除了威逼之外。還有諸多利誘,不過不外乎是說些:“你已經得罪了玉帝。不加入便有喪命之虞”或者是“將淨土的勢力趕出天庭,你們須彌山一宗可以從中得利不少,至少在人間地兩位大菩薩也有些喘息之機。”
  但易天行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幹淨俐落地走了。
  真武大帝也從年輕人絕決的表現中了解到,對方心誌堅定,那再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巨龜在風雪中依然繞雪峰而行。
  沉默了許久,老龜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這份無言的壓力。巨大的頭顱微微張開前縫,露出裏麵的牙齒,森森發寒:“他走的還不遠,要不要留下他?”
  “為什麽?”真武大帝皺眉道:“不要學那些無聊的人類,以為不為我用的,便一定要殺死,不能讓別人用。”
  大帝的目光微微垂下,冷冷地看著老龜滿是皺紋的臉皮:“易天行既然為我用,那這三千世界裏。還有誰敢用他?”
  老龜沉默了下來,似乎並認同真武大帝地這個說法:“至少用告訴他須彌山的方向,如今這天界。能知道須彌山真正位置地人已經很少了。”
  “我需要他去須彌山。”真武淡淡說道:“我和他須彌山的目的一樣,但至少在眼前看來,我們要做的事情恰好可以形成互補,不論他在不在我的陣營之中,他此去西天,仍然可以幫助到我,至少可以把淨土宗的力量吸引在那邊。”
  老龜猛地點頭,看著很惡心。
  真武忽然歎了口氣道:“而且如果要殺了他,代價似乎太大了些,首先不說觀音大士那邊如何交待,隻說那小子如今的境界,也不是說殺便能殺得了地。”
  老龜微微擺動頭顱:“亞帝,讓蛇將去吧,他精通暗殺。”
  “要稱呼我亞帝。”真武大帝皺起了眉頭,“雖然如今我任了北極中天紫薇大帝,但這隻是虛銜,不要落人口實。至於蛇……”
  他微微笑道:“不要讓蛇去送死了。”
  老龜有些詫異:“易天行境界已經如此可怕了?”
  “不錯。”真武大帝微笑道:“更可怕的是他體內藏著的那個小袋子,袋子裏隱藏著一些我也不知道的法寶,很厲害的法寶,他此去須彌山,定然要與淨土宗的菩薩羅漢們大戰一場,淨土今番有難也。”
  老龜又開始出主意,小意問道:“亞……大帝何不將那袋子取來?前些日子,易天行曾經昏迷過半個時辰,若那時將他捉往北極大殿,再搶了他那袋子……嘿嘿嘿嘿。”
  真武淡淡自嘲之意浮上唇角:“易天行性子外柔內剛,若捉去北極大殿,隻怕會鬧得善,所以今日才想把他哄過去。至於那袋子,嗬嗬……我可打不開。”
  老龜驚呆了,心想那是怎樣的袋子,竟連堂堂真武大帝,如今天庭的二號人物也自稱打不開?
  再長的旅程,也有結束地那時,老龜緩緩在滿天風雪中停住了腳步,粗壯如山的龜腿猛地踩在了厚達數丈的雪地之中,轟然一聲巨響,緊接著老龜張開龜口,朝著前方猛地厲聲嘯了起來。
  真武依然負手在身後,微微眯著眼睛,感受著身前隨著勁風吹拂過來地風雪,沉默了少許,終於將雙手放到了身前,輕輕拍了一下。
  很微弱的掌聲在萬米雪峰之下嫋嫋響起。
  老龜先前似乎一直在圍著這座萬米雪峰行走。
  但真武輕輕一掌,身旁這萬米雪峰卻倏然間消失去!
  滿地風雪更疾。似乎那雪峰就這樣憑空化作了空氣裏地雪粒寒風。
  無比強大的仙力仙訣。
  在原本雪峰所在的位置,已經不再有白雪遮石的奇景,露出無上幻術下地一大片雪原。
  “停。”
  真武輕輕說了一個字,然後滿天的風雪就此停了下來。
  雪原之上是一座占地不知有多少米的大型宮殿群。簷角直棱,宅落方正,殿裏樹木參天細葉,隱有白雪覆於其間,好一片肅殺氣氛。
  宮殿裏一片安靜,似乎沒有一個人。
  “拜見亞帝。”
  忽然間,一片安靜中,數萬,數十萬,數百萬個聲音似乎在同一時間響了起來。從這片宮殿群的每一個角落裏響了起來!
  宮殿正門上寫著四個大字“北極大殿”,而聲音最洪烈的地方。是宮殿正門前那一片完全看不到邊際的宏大廣場。 海 
  廣場無邊無際,直直伸向天邊。
  隨著這聲參見,廣場上厚厚的積雪被猛地掙開,這才發現,原來雪下有無數的黑甲兵士正伏拜在那處。
  北極中天紫薇大帝,天庭亞帝,下轄三十二天司。各方戰神,乃北方之帝。
  各方戰神,三十二天司黑甲兵士們一直等著這一代北極紫薇大帝的到來。
  數百萬人同時起身,隻見滿地雪花微濺,如同數百萬朵小雪花同時綻開,聲勢無比驚人。
  真武大帝幽幽的目光緩緩從這些仙兵仙將地身上掃過,由近及遠,目光從那些兵士黑衣上的殘雪滑過,拂過宮殿裏看似孱弱地宮女。再往上掃過簷角上的異獸之吻,再向上,目光落在極遠處灰暗的天穹和那處不停降落的雪花之上。
  “不知戰爭之後。這數百萬生靈,還能剩下幾個。”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在心底默默念著。
  老龜也安靜地在他腳下伏著,一片肅然。
  滿地積雪之中,一道黑線如同閃電一般從宮殿裏滑了出來。
  而這道黑線經過的地方,那些伏地而跪的兵士沒有什麽動作,過一刹那,黑線便來到了巨龜之前,巨龜微微頜首,很矜持地打了個招呼。
  黑線飛上高高的龜背,迅即而化成人形,跪在真武大帝地麵前。
  “拜見主人。”
  是一個全身穿著黑衣的妖媚女子,女子眉毛極陰極細,偏生五官極為清美,眸子裏隱著一絲不易察覺地煞氣。
  “既然醒了就起來吧。”真武沒有低頭看她,依然將目光投視在遠方。
  “是。”蛇女輕聲應了聲,站起身來,站在真武大帝身後一尺,用極低的聲音請示道:“何時出發?”
  “現在。”
  蛇女麵上沒有任何表情,垂在身側的右手輕輕一動,宮殿前廣場上的數百萬兵士便在三十二天司領命者的組織下,站起身來,殺氣騰騰,而各方戰神也浮上雪空,手執著仙家兵刃,麵色烈烈,像是隨時準備出征一樣。
  真武大帝在此時卻忽然皺起了眉頭,有些惘然說道:“我如今是天庭亞帝,數百萬大軍膜拜於我,談笑間,風雪消,天宮亂,為什麽我的心頭卻一絲激動也無?”
  龜蛇二將不知如何回答。
  “直到此時,我才有些明白玉帝為什麽這些年會如此昏亂。”真武歎息著,“修行到我們這種境界的人,不論是生靈屠炭,血流飄杵,還是天魔亂舞,又豈能稍搖心旌?一切皆是無趣。”
  “那如果這場戰爭,仍然不能令玉帝振作起來,那……”老龜有些囁嚅著說道。
  真武大帝微微皺起了眉頭,身上那件黑衣金甲在大雪天裏耀著寒光:“那我來做玉帝好了。”
  天庭數千年來的第一場戰爭即將展開。
  天庭裏地第一場戰爭即將延綿數千年。
  易天行安靜地坐在雪地上,臀下柔軟微涼,不知這雪有多少米厚。
  與真武大帝分手之後,他便沿著神識裏記下來的路線往西而去,直到離開了真武大帝的神識範圍,才小心翼翼地轉了個方向,來到了一個幽靜之處,打起坐來。
  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在此處打坐是為何。
  淡淡佛光從他地身上滲了出來,光芒柔和,緩緩拂在四周的雪地之上。
  他的身後,有淡淡佛影現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易天行緩緩睜開雙眼,眼光一片清澈,再無一絲疑慮,然後從身後取過金棍,對準了自己的胸膛,很狠地戳了下去。
  一聲悶哼,一聲如裂紙帛的聲音。
  金棍猛地擊打在他的胸口,棍中一直包裹著的誅仙凶劍在他的神識操控下露出了一小截劍尖,刺入了胸口,劃開了一道小口子。
  易天行麵上沒有一絲表情,似乎這種劇痛已經不足以打擊到他的心神。
  他的左手化作一片虛影,白馬過隙間的一刻,探進了自己燃著血火的胸膛裂口,從裏麵取出來那個青常無比的小空間袋,然後一口吞了下去。
  胸膛上的傷口,馬上複原,連原本應有的淺灰色印跡都沒有留下。
  一瓶子甘露,果然讓他的身體複原能力到了更可怕的境界,在三千世界之中,如今除了老猴,應該沒有人可以和他相提並論了。
  易天行接著悶哼一聲,催動體內菩提,淡淡氣息從掌中迸發,強行壓製在金棍之上,一直金光閃閃的金箍棒頓時從頭至尾變成了毫起眼的黑灰色。
  他將黑鐵棒子變作了一個行腳杖,裏麵的誅仙邪劍似乎也感應到了易天行境界的可怕提升,安靜了下來。
  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戴上了一頂竹笠帽,拄著行腳杖,易天行麵無表情地踏上了雪路,往西天去。
  每一步下,雪化青草現。
  這一世的傳經者,重新踏上了取經的路程。
  一鐵杖,一芒鞋,一蓑煙雪,一徑青草。

  第五十章 拔劍茫然
  一夜北風緊,雪花大如席,千山鳥飛絕,雪地上有一鳥僧。
  這五百年裏來天界碰運氣的修行者不多,易天行肯定不是頭一個,但他肯定是運氣最好,靠山最大的那個。上得天界以後,頭頂那萬丈雲層裏總潛著張慈悲的菩薩麵在溫柔注視著他。而如今這天界的亞帝開始造反了,這亞帝與他關係似乎也算是不錯。
  所以在雪地裏孤單前行,他並不如何畏懼。
  頂著風雪,他有些艱險的一步一步地踏著,腳下草鞋沾著和著雪水的濕泥,頭頂的蓑帽頂著厚厚的白雪,整個人已經成了雪人一般。
  極北苦寒之地,這風雪果然不善,雖然比冰河裏的罡風要溫柔許多,但粉雪礙眼,讓易天行走的有些不爽利。他抹去眼睫毛上掛著的冰棱子,歎了口氣,這一歎氣,吐出口的熱氣也頓時被凍成了冰屑子,籟籟落在他的身前。
  伸出一根手指,在麵前的虛空裏輕輕一點,一點微弱的火光升了起來,旋即分散而成無數金紅色的光點,在他的麵前鋪成了無數條道路,地圖上的道路。
  金光大道。
  易天行在風雪中咪起眼睛,看著自己神通化出來的路徑,微微側頭,似乎在想些什麽,過了會兒,又踏上了行程。
  不能飛,一飛能衝天,隻能迷路。
  去須彌山的路,隻能走著去。心必須誠,不誠者,無法抵達彼岸。
  或者……旅者有極大地智慧,是謂波若波羅蜜。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易天行身邊的風景變了又變,起始是雪漸小,風漸消,然後見秋意肅殺,再見夏氣蒸騰,再見春光明媚,沿著地圖一路行去,在這數十日裏,似乎經曆了人間的四季變化。
  風景在變,環境在變。人心也在變。
  數十日曾與人言語,他沉默著低首前行。整個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獨行,眉宇間都變得沉默了許多,似乎有無數座大山都壓在了那處。
  他手中的金棍裹誅仙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貌不驚人地一根黑鐵棒,根本無人能夠看出這便是數千年裏殺的群仙怕怕的兩樣凶惡神器。
  並未刻意而為,單憑自身氣息,便已經能夠壓服這兩個不聽話。喜歡金光閃閃裝富戶的家夥,這也證明了易天行如今的境界已經比初上天界上強悍了極多,而潛在他眉宇間的氣息,已經足以令諸鬼辟易,天地因循而動。
  一個強大的易天行,一個沉默的易天行,想來做的事情會比較有意思些。
  連遇奇遇,是武俠小說裏的俗套段子,但易天行很平靜地接受了。因為他知道這些奇遇並不是自己撞大運撞上地,而是觀音菩薩與真武兄弟安排的。
  隻是這安排中,易天行地煞勁兒多折騰出來了些事兒。比如殺了小五,比如毀了斬龍台,比如撕了雷震子,比如闖了冰河。
  這種牛二的搞法,肯定大大出乎觀音菩薩與真武大帝的預料。
  他的唇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眼前春光已盡,道路小山坳裏野棉花蒙塵而萎,花徑盡頭,有一個和尚正盤膝坐著,守著一條道路。
  天界本沒有路,易天行隻是走在山石間,野草間,走的人不多,就他一個,所以也踩不出路來。
  但眼前確實有個和尚,和尚身後確實有條路。
  那條路是石板路,石板上無纖塵,無積水,宛若景玉,直通向和尚身後無盡深處。
  易天行抬起頭來,掀下頭頂的笠帽,唇角微微笑著望著那個和尚,眼瞳卻是寒寒地一縮。
  “大和尚好?”
  “童子好。”
  易天行將右手的鐵杖隨意扔在一旁,開始卷袖子,微微笑著問道:“大和尚,這路是通往哪兒的?”
  那和尚麵容枯瘦,手腳極長,合什一禮道:“童子,一路兩向,此路可通須彌山,可通淨土界,就看童子想去何處了。”
  易天行側頭想了想,歎氣道:“本以為第一個來的應該是大勢至菩薩,看來我的江湖地位還不夠啊,居然隻來了一個大和尚。”
  和尚微微一笑,也不生氣,輕聲道:“我隻是來接你的。”
  易天行還以柔弱一笑,輕聲道:“接我去淨土享福?還是接我去淨土呆上萬年。”這個時候他的袖子已經卷好了,露出一雙充滿力量的雙臂,臂上肌膚全無一絲雜痕,看上去倒是蠻幹淨,用了少香皂。
  “阿彌陀佛。”和尚再合什,禮敬道:“我也是佛,善功德佛。”
  易天行眉毛一挑:“佛?善功德佛?”
  “這個世界上的佛要太多。”他冷笑道:“老子也是佛,無名火佛。”
  易天行無名火起,麵前這丫佛地,居然和自己師公的佛號如此相似,看來在淨土裏也是個重要人物,說不定殺佛祖,囚師公,都有這丫的一份——如今既然擋自己路,自己可要出出氣。
  春意已盡,殺意複起,易天行雙眼一翻,身體在空中驟然消失,下一刻出現在無名佛地身前。
  一個碗大似的拳頭,猛地向無名佛的麵門砸去。
  不知這佛是何方佛,有何神通。易天行如今境界大懲,神通大進,體內一顆菩提心青湛圓融,勃然而發。哪管他是何等人物。
  便是一拳,碗大一拳,轟了過去!
  善功德佛微笑,拈指,不退,便以麵門迎著易天行的那一拳。
  重重地一拳砸到那佛的麵門上,便似砸入了無限深的沙河之中,柔軟不知深淺。
  易天行卻是毫不慌張,麵目平靜,早已料到蠻力不敵佛門神通。反是微微一笑,左手兩指一掐午紋。結了個道訣,將扔在地上的黑鐵棒子召了起來,化作一道噬魂地黑光,直殺那佛的後腦。
  善功德佛,雙手合什,一道大紅袈裟覆在其身,口頌佛經。佛法大作,一樣法器不知從何處出現,將將敵住了易天行的黑鐵棒。
  法器與黑鐵棒在高空之上化作兩道光線,各自因循著複雜而美麗的曲線猛然在一片天空衝撞到一起。 海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音響起,隻是有無數光芒從那一點裏散了開來。
  直到此時,易天行才眯眼瞧清,善功德佛的那椿法器竟是一個純金的獨鈷杵,中間是流線型的握手。上下各有約兩尺長的金刺,看上去金光流溢,分外美麗。
  不知道這金鈷杵是用什麽材質做成的。與易天行地金棍生碰一記後,竟然隻露出了一絲裂口,而沒有裂體。
  善功德佛經文再頌,慈眉善目道:“童子,往須彌山又有何益?何必強求?”
  易天行微笑著不言不語,還深陷在善功德佛麵目裏的拳頭猛然大放火焰,深紅色地三昧真火頓時蓬發出去!
  善功德佛的五官此時被拳頭擠在深處,看上去就像小醜一樣滑稽,但當三昧真火噴發之時,那已經眯成兩道線的雙眼裏,驟然清光一現,...那瞳中仿佛出現了一左一右兩個佛影——佛影幼小渺然,卻不煥不滅。
  隻是刹那,善功德佛的寶身已經被易天行如今熊熊燃燒的三昧真火燒的一幹二淨。
  而兩道清光閃過,佛眼中的兩個佛影於真火中脫體而出,一左一右各畫一道弧線,合於高天之上。
  光融之後,現出功德佛另一寶身!
  那佛……一探手,握住金鈷杵中間地握手,上下金刺一道威壓無比的佛光射了出來。
  易天行召回黑鐵棒,麵無表情地往後疾退數公裏遠,一路激起沙石無數,恰恰避開了金鈷杵上射出的無上佛光。
  隻見地麵前,被佛光耀過之處,不論花草蟻蟲,均安然仰躺,似乎無比暢意,卻再無一絲生氣。
  易天行仰首,微眯著眼,看著天上飄浮著的善功德佛的佛身,看著那團金光,幽幽道:“梅嶺之上,早見過偽佛,你又如何能攔得住我?,
  這位善功德佛法力果然高強,竟然能在三昧真火襲身之時,遁於高天之上,重複佛身。
  但饒是如此,這位無名之佛的雙眼之間依然流露出大恐懼。
  他似乎根本沒有預料到易天行如今的境界已經到了如此地步:“童子三昧真火已成,想來菩提心已經純熟,不日即將圓滿。”善功德佛愈發小意說道:“既然將成圓滿,何必困於一應情緒苦擾,而撕扯不開?”
  “我沒有煩惱,我隻是要去須彌山,你不要攔我。”易天行頓了頓又恥笑說道:“而且你也攔住我——連恐懼的情緒也擺脫不了,何敢稱佛?”
  易天行的一生,還未曾見過佛,但他見過堅毅弘忍地大普賢菩薩,身邊還有一個逐漸醒過來的文殊菩薩,他知道,真正的佛,雖不是斷情絕性,卻肯定要比天上這位像模像樣地多。
  “論是在人間還是在佛的世界上,都沒有那麽多佛。”易天行接著對高天之上飄浮著的善功德佛清聲說道:“你不過是個金身羅漢的修為,頂著佛的大帽子,不嫌累嗎?”
  善功德佛黯然無語。
  易天行搖頭譏笑道:“我也知道,西天之中,有諸多佛,但那不過是名譽稱號罷了。你要知道俺在人間時,俺那大學裏倒有幾個明星當著名譽教授,但有誰會認為他們會教書的?”
  他伸出細長的食指,很無禮地指著天上的善功德佛:“你個破名譽佛,退吧,別攔著我。”
  如何退得?身居佛位,卻沒有佛的實力,這位善功德佛若幹年來,一直守在通往須彌山的道路上,並無一人來過。
  如今易天行是第一人,善功德佛本想與人為善,勸其赴淨土,奈何遇著一位不講理的家夥。
  天上數道金光閃過,黑鐵棍複了本形,耀著講理的光芒,一次複一次重重擊打在善功德佛的金鈷杵上,一連串響聲響起,末了處響聲漸漸變得難聽起來,像打破鑼一樣。
  金鈷杵裂開了。
  善功德佛佛身不敗,沒有受傷,手上趁手的法器卻被易天行砸成了齏粉,紛紛灑灑從高中落下,宛如下了一場金雨。
  易天行化作一道清光,刹到善功德佛的身前,右手從金棍裏拔出那柄凶氣十足的誅仙劍,狠狠地戮進了善功德佛的佛身之中。
  誅仙不誅佛,佛身不敗,所以這一劍並沒有給善功德佛帶來實質性的損害。
  善功德佛口中佛經不斷,靜神寧意,雙手夾著那柄凶劍,拖著易天行往雲海深處,淨土方向去。
  雖是名譽職稱佛,那也是很恐怖的存在。
  一佛一人,靠著仙劍為引,穿在一處,以可怕的速度穿雲而飛。
  一根金棍正飄於二人上空,與善功德佛送出體外的佛言之力抗衡著。
  易天行完全掌控了局勢,湊到善功德佛如白玉般的耳旁輕聲說道:“告訴我,我師公在哪兒?”他手中緊緊握著那把誅仙劍,青色的劍刃上,恐怖的三昧真火開始蔓延開來,焚灼著善功德佛的佛身。
  劍穿在佛的肉身之中,火從劍中起,就像在烤祟肉串。
  一陣焦糊味中,善功德佛的眼角微微顫抖,似乎十分痛苦。
  善功德佛微閉雙眼,柔順的眼睫毛遮住了雙眼,遮住了這天。
  漫天業火如紅蓮般綻放,將二人裹在花骨朵裏。
  火盡之後,空中再無一物,善功德佛便這樣被易天行生生煉了。
  落在地麵,易天行麵無表情地召回天上亂飛的金棍,隨手將右手握著的誅仙劍合入金棍匣中,自神識裏調出地圖,便再次前行。
  前路之上,不知又將遇著何佛何聖何羅漢,何足道也。
  往前走了數步,他忽然停下了腳步,撓了撓腦袋,心想自己啥時候成這種酷哥哥了?居然殺佛都不眨下眼睛的,心態有點兒滄桑啊,唉唉……
  茫然間,他有一種很熟的感覺,那是在人間六處後小山穀裏亂殺人時的感覺,不由得回頭向很遠很遠的後方望去。

  第五十一章 須彌山上
  肩很痛,人很累,天氣不好,心情怪異,病還沒好,天天寫這麽點兒已經是極限,所以便再多說話,諸君多體諒,謝謝。
  在不同的傳說中,須彌山的模樣、大小、方位說法各異,甚至有大相徑庭處,有的流派說,須彌山位於宇宙最高層級的天中,山中異花金殿,清香輕拂,佛居其中。
  還有一個說法是:須彌山乃三界之中心,其廣大無比,外有七座金山,名字就不抄了……與這七山相連有七海,是為內海。七山之外有鐵圍山為外限,這便是所謂外海,在外海之外,便是西遊記上曾見著的那四大州了。
  易天行無法從多達幾十種的說法裏,找到哪種是真實的,他隻是知道須彌山是一座山,山上有廟,廟裏曾經有個天上地下最厲害的和尚。
  或許須彌山已經頹敗久了,所以淨土方麵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安排。經過與善功德佛的一戰後,易天行踩上那宛若景玉般的石板路,沉默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是一片黑暗的空間,但他並不皺眉,隻是遁著識海裏的地圖識記往前行著,心誌堅定不二。
  走過黑暗,便是金光,一片金光。
  易天行搭著手蓬,踩著黃褐色的岩石上。舉目向前方望去,知從何處散來地光芒,映照在這個天地裏,七座黃褐色的小山在這空間中飄浮著。下來根本毫無著力處,也不知道這麽重的岩石山是怎樣停留在半空之中的。
  光芒本來無色,但映照在這黃褐色地山岩上後,頓時被反射出類似於金光般的光線,彌漫在這個空間裏,看上去不不無比。
  七座金山飄浮在寧靜的空間中,緩緩移動著,與巨大的空間相比,顯得無比的渺小。
  而在這七座金山的拱繞間,有一大片雲霧遮住的所在。那處白霧彌漫,看不清楚裏麵究竟是什麽。但隨著金山的移動。偶有金山遁入霧後,要許久才能出來,可以想見那片地方極為巨大。
  金光漸盛,白霧漸散,霧後那極為龐大的所在,終於緩緩顯出了真容。
  黑色的山岩,殘破地石階。雜亂的草木。
  白霧之後,緩緩出現這些景象,但與整個比起來,這隻是滄海一粟罷了。
  緩緩地,全部景象出現在易天行的麵前。
  雖然此時易天行還在小金山上,離那處有數千公裏之遙,但他依然止不住張大了嘴,看著那個從迷霧中緩緩顯出真容的龐大山峰,看著那山雍容而尊貴地俯視著空間裏的一切。感受著那股因為巨大而帶來的壓迫感,喃喃失神歎道:
  “額的親娘咧,好大一個山包包。”
  不知其方圓多少裏。不知其上下多少米,懸崖陡峭,如巨鏡垂於天,高山厚土,浮於空間之中,緩緩移動,一股可怖的壓迫感油然而升,龐大地體積自然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好一座巨山。
  好一座須彌山。
  易天行一腳向前,踩在山巔的黃石之上,撓了撓腦袋,看著麵前這令人無比震撼的景象,半天說不出話來,著實被這個宇宙間難得一見的大石山給震了。
  半晌之後,他才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海在哪兒呢?”
  既然須彌山旁果真有七座金山,那山與山之間的內海又在何處?這個問題雖然有些費腦袋,但也不會讓易天行產生什麽根本性的苦惱,他皺皺眉頭,看著數千公裏外的那個“大石疙瘩”,腳在黃褐色的山石上輕輕一踩,無數道雲絲無由而生,絲絲綿綿裹住了他地小腿。
  將身形一看,手握鐵棍,便化作一道金光,直奔須彌山而去。
  飛的愈近,須彌山便顯得愈加龐大,那股天生的壓迫感也更具威力,讓易天行地飛行姿式都變得扭曲怪異了起來,似乎那座佛家聖山有些什麽特殊的魔力。
  離須彌山還有數十公裏處,易天行的雲訣終於支撐不住,靈台一懈,便鬆了開去,整個人飄浮在山前的空間中。
  他歎了口氣,旋又噴出天火,化身阿童木再次起飛,心裏暗暗可惜陪伴自己苦旅數月的那雙破草鞋。
  草鞋遇火即融,化為青煙,而易天行也借著天火反衝之力,衝破須彌山那無形的束縛,飛入山中,眼看著越來越清晰的山穀殘階敗樹,一股莫名的情緒迅疾占據他的胸臆。
  “噫?”易天行本來準備直接飛到須彌山的最高處,不料一入結界,便感覺到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大力量從腳下某處傳了過來,雖然他此時的神通境界應該足以應付這道力量,但他不知道這座巨山裏究竟有沒有什麽古怪,所以不敢造次,而是依順著那道巨力,緩緩降落到地麵上。
  山腳下的地麵是綠草如茵,一大片鋪了開來,看著很是悅目,不知為何是平看的一塊,不遠處便是山腳,那處有些參天樹木,易天行叫不出來名字。
  綠草之中,有些地麵流水正緩緩流淌著。
  抬頭望山,直到腦袋快要掉下來了,易天行才看見這巍然須彌山的全貌,龐然大物。青石為峰。
  高山仰止,確實是很讓人震撼的感覺。
  像一條灰龍,易天行咚咚踩著地麵,飛掠過草坪。掠上看著有些殘破地石階,以最快的速度往山上跑去,沿路不及看風景,隻是覺得那些殘破的廟宇和石門讓人感覺有些淒清。
  不時有些沾滿了灰塵的蓮花座在他地身旁向後掠飛。
  須彌山確實敗落了,試想當年,佛祖在時,此山乃三界中心,八方羅漢來拜,法會一開經年,焚香頌經。異禽匯聚,善知識德長老無比歡欣而坐。
  而五百年前佛祖去後。此山便也成了死山。,佛門的中心,如今已經轉到了西方的淨土。 
  須彌山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榮光和崇高地位,隻空留下這一大處青山無語。
  易天行的臉色越來越靜,瞳子裏越來越清明,眉頭卻是漸漸皺了起來,佛經中曾言,欲界之中。六欲天有好幾位都住在這須彌山中,那些也都是很牛的人物,連帝釋天也在此處,想那淨土再猛,也沒辦法將須彌山掃幹淨吧?為什麽自己這一路上山,眼中所見,除卻青山還是素山,一個活人也不能看見?
  他的心中本就有大疑惑,如果佛祖真是被淨土界的阿彌陀佛領著大勢至菩薩給暗中害了。那須彌山的反擊力量也太弱了些吧?
  更何況,易天行自從在天袈裟大陣裏見識過佛祖留下的萬丈金光後,對於佛祖地本事有了真切的感受。根本不相信,有人能夠害得了佛祖。
  那可是天上地下,唯他獨尊地牛人,怎麽能輕易被人害了?
  任我行被東方不敗整到地牢裏,那是因為老任糊塗。花白老人家在塔裏吃苦,那是因為他不夠智慧。武靈王被餓死,那是他傻。
  可仙佛的世界一樣,這是一個純粹靠拳頭講道理的地方,想造反,想奪位,就必須得有那個力量。
  易天行認為有誰能比佛祖的力量更強大。但事實擺在眼前,淨土界一直在阻撓著須彌山的複興,一直在阻撓著普賢、文殊兩位大菩薩尋找著真相。
  “唉……”易天行歎了口氣,頓住了身形,看著須彌山頂那一排矮矮的草房子,決定暫時不想這些,先去找找師公的下落。
  這一排矮矮地草房子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他本以為須彌山頂一定是金碧輝不,即便如今破落,但至少也能有些當初盛時的殘景,不料竟然就是這樣一排平凡的有些過分的草房。
  山腰間還能看見許多宏偉的建築殘垣,這山頂竟然如此普通。
  他撓撓腦袋,行走在這些草舍中間,忽然間眼睛一亮,發現這些草舍恰好圍成了一個有缺口的圓,而在缺口那處,正擺放著一個石塊砌成的法壇,法壇之上是一大塊黑色的石頭。
  黑石平滑,半透明地,看出來是什麽材質,但總感覺裏麵正隱隱透出某些極高明的氣息。
  易天行靈識一動,知道這便是真武大帝所說的黑石壇,抬步便往那處去,料一抬步……便聽見一道雷聲!
  “嘩!”一聲巨雷響起!
  易天行捏起道訣護住心脈,念起經文遮住六識,體內金蓮青菩提猛然大懲,手舉黑鐵棍,傲然向天,準備迎接可怕地力量。
  半晌之後,沒有雷電避下,須彌山頂什麽動靜也沒有。
  易天行就保持著舉棍向天這樣英勇的姿式,臉色不免有些尷尬。
  又一道巨雷響起,這次易天行沒有衝動,而是將神識灑開,去尋找雷聲的來路,不料發現雷聲居然是從須彌山頂這些殘破草舍裏的一間中發出的。
  易天行愣了愣,心想這是什麽古怪,什麽樣的法器光發聲音打人?
  正想著,雷聲又響了幾次,然後緩緩安靜了下來。
  那間茅舍的門咯吱一聲,被緩緩推開。
  易天行眉尖一皺,瞳孔微縮,將境界提至最高,刹那間移形換影,疾退數公裏,將自己隱在山頂一方巨石之後。
  不知道此時此地,依然停留在須彌山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佛,易天行居然直到此時才發現對方的存在,看來是個很恐怖的人物。
  從茅舍裏出來的是一個和尚,當然,這須彌山上也隻有和尚。
  不過這個和尚一般,生的是肥頭大耳,光腦門子上油光鋥亮,體形巨胖,一件破袈裟上全是油漬汙痕,眉眼極闊,看著有些憨態可掬,偏生眼光偶爾一閃,卻是寒意大盛,充滿了狡黠之意。
  這胖和尚走到黑石壇前,打了個嗬欠,看來還沒有睡醒,這嗬欠一打,隻見山頂風起雲動,將稗草吹的四處亂舞。
  須彌山久已破落,偏生山頂還顯得比較整潔,但黑石壇下依然生出少素草,看著有些荒蕪。
  胖和尚嘟噥了幾句,看臉色似乎是在埋怨什麽東西,右手在空中一招,不知從何處空間裏招出一個釘鈀來,那釘鈀不多不少,正好是九個齒,寒鐵齒不知多少年沒做過農活了,所以看不出本身的色澤來。
  胖和尚嘟噥完了,一屁股坐在黑石壇下,很隨意地用釘鈀鋤著壇下的草,好不容易弄完了,他又起身,撅著肥肥的大屁股,吭哧吭哧爬上黑石壇,將自己袈裟的袖口一卷,充作抹布,在黑石之上馬虎無比的抹了兩下。
  做完了這個工作,似乎這胖和尚又沒有什麽事情做了,他看了看四周,麵色有些呆滯,下意識裏揉了揉鼻子,抱著釘鈀,便在黑石之旁坐了下來。
  微風從山頂拂過,胖和尚抱著釘鈀又準備睡覺,有些迷迷糊糊說道:“佛祖騙俺淨壇使者可以吃萬家,哪裏知道居然是個清潔工的買賣。”
  過了會兒,胖和尚漸漸睡熟了,在睡夢裏打起鼾來,鼾聲如雷。
  真如雷,先前易天行小心提防的天雷,便是這位仁兄的鼾聲。
  偶有夢話一兩句:
  “大師兄,你可得來早點兒接我才成,師父他不肯走,我可沒辦法。”
  “你這潑猴……得罪了佛祖,害得俺的仕途也灰常黯淡……潑猴!……美人兒,廣寒宮裏可寂寞?……”接著是一陣吸口水的聲音,“美人兒……雞腿兒……”
  易天行從藏身的巨石後走了出來,輕手輕腳地走到胖和尚的身邊,蹲了下來,以手撐頜,看著這和尚的眉眼,聽著這和尚的夢話,漸有微笑浮上臉頰。
  見著傳說中的師叔了,他自然開心,但不知為何,心底深處有些酸酸的,如果不是看著師叔身上衣服油膩,或許他真有抱著對方大哭一場的衝動。

  第五十二章 師叔你好
  “拜見師叔。”
  易天行輕輕半跪在胖和尚身邊,雙手合什,恭敬說道。
  胖和尚還以如雷般的恐怖鼾聲,震得須彌山廣弗無界的山頂上勁風大作,卻毫無一絲醒來的跡像。
  易天行苦笑想著,這位師叔倒真如傳說中般嗜睡,撓了撓腦袋,有些無奈地湊近了些,湊到胖和尚耳朵邊上溫柔無比輕聲說道:“悟能,開飯了。”
  胖和尚雙眼猛睜,兩道寒光射了出來,翻身而起,挾山間風雲而動,肥胖的身軀在空中極靈活地一轉,九齒釘鈀出手,狠狠地向著半跪於地的易天行砸了下去!
  轟的一聲巨響。
  易天行跪在地上,雙膝沉入堅硬的青石中,石粉猛地濺了起來。
  他雙手舉著鐵棍,牙齒緊咬,唇邊露出一絲深深的印記,雙臂上的袍子被肌肉震成布絲,飛舞在空中!
  鐵棍之上,是那恐怖的九根寒鐵利齒。
  “力氣不小。”胖和尚冷冷地看著釘鈀下的易天行,兩道寒光從他的臉上掃過,旋又掃過易天行一直舉著的那根黑鐵棒子。
  胖和尚微微皺眉,瞳子裏閃過精光數道,哪還有半點兒憨傻的感覺,倒像是個城府極深的算士。他緩緩收起自己的九齒釘鈀,複又坐到了地上,輕拂身上袈裟染著的青石粉。斜乜著眼打量著易天行。
  易天行咳了兩聲,從地上爬了起來,被這師叔地目光看得不善,趕緊重新行禮道:“易天行參見二師叔。”
  “易天行?”胖和尚淡淡道:“你改名字啦。童子你從哪裏把我師哥的棍兒偷了?”
  易天行一怔,心想怎麽這些人都能看得出來自己是個什麽子狗屁善財童子?
  “我家本在人間垃圾場邊,青春期之後才發現原來是菩薩把我扔下去受罪的……”他趕緊把自己在人間的過往,以及老猴如今地情況給這位大爺講了一遍。
  “師叔,情況便是這個樣子嘀。”
  這是易天行的總結陳辭,說完之後,他歪著腦袋,眯眯笑著看著這位傳說中的師叔。
  在易天行講故事的過程中,他的二師叔始終保持著一個固定的姿式,就是半仰躺在黑石壇上。眼睛睜的渾圓,時時喘兩口粗氣。看來他對這些事情也挺感興趣。
  故事終了,悟能同誌也眯起了雙眼,看著易天行的眼,半晌沒有說話。
  一陣尷尬的沉默,正當易天行快要承受不了這種黑白默片的壓迫感,憤而高歌流行曲地時候。
  悟能同誌說話了。
  話未出口,先是一陣極其快意。極其囂張的笑聲。
  “哇哈哈哈哈……”一陣狂笑,悟能地血盆大口顯得更加恐怖,從那張大嘴裏噴出的氣息不知道是啥味兒,薰的易天行趕緊捂住了鼻子。
  “哈哈哈哈。”悟能笑的肚子都痛了起來,抱著圓滾滾的大肚子在黑石壇下打滾,說話都顯得不那麽利索:“你……你……你……你這潑猴也有今天啊。”
  “哈哈哈哈。”
  易天行傻了眼,心想這位師叔別是犯了失心瘋——他知道老猴五百年囚居生活,怎生如此高興愉悅?
  笑聲逐漸低落下來,笑聲裏漸漸生起陰寒之意。悟能眯著他的雙眼,雙眼裏陰毒之意漸起:“你可知曉,其實這一千年來。我都不怎麽服你師父,那隻潑猴。”
  易天行一怔,心道別又出一椿什麽陳年破八卦。
  好家彩,悟能下麵的話比較靠譜:“我早就和猴子說過,別仗著自己會打架,就四處得罪人。當年他得罪那些小神小菩薩地,還有佛祖給他撐腰,怎麽嘀,佛祖也算是俺們這門的老大。但那猴子性子太辣,末了終是得罪了佛祖,被趕出了須彌山,師傅也被囚了起來。”
  悟能寒寒的話語繼續響起:“那破猴兒害得師傅和老子在須彌山好沒臉麵,後來佛祖不見了,阿彌陀佛也沒有正眼看我,我便裝傻充愣,呆在這須彌山上,本想著將來如果看見那破猴兒,一定要罵他個狗血淋頭。”
  易天行很不合時宜地打斷二師叔的回憶,問道:“須彌山已經破落,六欲天看樣子都離開了,為什麽淨土方麵能夠允許二師叔您留在這裏?”
  “因為這天上地下,從來沒有一個厲害人物會認為……一個貪吃好睡,貪生怕死的家夥,能給他們帶去什麽麻煩。”悟能微微笑著,笑容裏卻是飽含著知天不順命,心機沉沉的味道。
  “嘿嘿。”易天行奸笑著,明白這頭豬的意思。
  “別打擾老子發狠!”悟能省過味兒來,罵道:“我本想那破猴整了一堆爛攤子,害得老子都沒好日子過,這幾百年裏,不知道罵了他多少遍。哪料到,他比老子混得還慘啊,這多遍口水算是白費了……,
  “哈哈哈哈。”悟能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似乎想到大師兄這五百年來過的不如意,讓他也開心了許多。
  “瘋豬。”易天行在心底深處罵了一句。
  不料悟能忽然話風一轉,陰森無比說道:“究竟是哪個王八蛋的,居然敢關老子們敬愛神勇地大師兄?快入屋收拾果脯,我這便隨你下山。去找那廝搏命。”
  易天行又一怔,心道二師兄這話說的何其大義凜然,勇不可當?可實在是不符合他地性格啊,轉念一想。易天行便想明白了其中原由,苦笑著搖搖頭問道:“師叔一定猜到是佛祖關地師傅。”
  悟能一窒,有些不好意思,腆著臉道:“那又如何?” 
  易天行歎氣道:“師叔也一定知道佛祖不見了,連普賢文殊兩位大菩薩都找不到。”
  悟能掙紅了臉道:“那又如何?”
  易天行苦笑道:“佛祖是關老猴的大仇人,你我又找不到佛祖,怎麽報仇?難怪師叔說的如此大義凜然,想來師叔想地是下山為師傅報仇,隻怕是想下山去過花花日子。
  被易天行說破了心思,悟能厚臉亦紅。訥訥道:“你這童子好不厚道,怎將俺心思全數說了出來?”
  “可是師公還在天上。我們不好單獨回人間吧。”
  “師傅這個……”悟能忽然壓低了聲音罵了句類好象“迂腐、呆頭”之類的話:………禪心堅定,一昧苦修,我勸不動他。”
  易天行微微笑道:“師公在哪裏?二師叔,你得領我去啊。”
  “接他作甚?”
  “定心真言除了觀音菩薩之外,便隻有師公會使,菩薩那廝怎麽可靠,所以得找師公。”易天行解釋道:“師傅被困在歸元寺裏。無上佛光太厲害,還有定心真言催動他手腕上的那個烏金鐲子,所以得想辦法。”
  悟能聽完之後,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之後,才咧開大嘴幽幽道:“我估計,師傅去了,也幫不了大師兄什麽忙。”
  易天行一驚。心道如果師公也不能幫著把師傅從歸元寺後圓的茅舍裏解救出來,那自己上這趟天豈是搞了趟零團費凶險旅遊,屁用處都沒有?
  悟能接著皺眉道:“我今天第一次知道。這五百年裏,我們敬愛的大師兄,居然是被偉大的佛祖關在了人間,這就有問題了。”
  “什麽問題?”易天行其實猜到問題是什麽。
  “為什麽?”悟能喘了兩口粗氣,盯著易天行的雙眼,冷冷道:“就算猴子給佛祖酸果兒吃,佛祖也沒來由將猴子再關五百年,你真當這是熟練工種嗎?前關五百年,那是為了讓師傅成就佛位,這後關五百年,總得有點兒說法才成,佛祖可沒有什麽暴力傾向,也沒有禁室之癖。”
  易天行愁眉苦臉道:“這些問題,我與師傅也參詳過,隻是沒個答案。但眼下的問題是,淨土宗正在人間追殺須彌山的後人,普賢文殊被殺的淒慘,滿天羅漢險些永難超生。師叔啊,小子我現在麵對地就是這個狀況,所以蠻急著讓師傅脫困,如果他出來了,估計什麽大勢至菩薩也沒那膽子再去人間亂整。所以現在的首要問題是把師傅救出來,而是尋找他為什麽被關地理由。”
  “。”悟能很哲學地搖搖手指頭,很堅定地說道:“任何事物,我們都需要學會尋找本質。如果知道敬愛的大師兄為何被關,也就知道偉大的佛祖在想些什麽。說不定也就知道佛祖為什麽不見了,也能找到淨土那邊為什麽一直要阻止須彌山眾尋找佛祖的下落。”
  他壓低了聲音,很神秘地對易天行說道:“如果找到原因了,我們就可以和阿彌陀佛談一談,喝喝茶……”他嗬嗬笑道:“大家可以心平氣和嘛,幹嘛一定要打打殺殺的。”
  易天行白了他一眼,心想這位怕死怕到這樣境界,能找到這麽複雜的借口,倒也算是厲害。
  “猴子被趕出須彌山之前,曾經和佛祖在這山後麵的果圓裏聊過一次天。”悟能說道:“那天我正在廚房裏偷菜心吃,所以不知道具體情況,但師傅從那天起就開始哀聲歎氣了。”
  他望向易天行,搖頭道:“師傅取經之後,一直心情挺好,成日價笑地跟個新娘子似的,偏偏那天之後回複了愁眉苦臉,所以我知道一定有事情發生。”
  他接著說道:“後來猴子走了,佛祖忽然也不見了,阿彌陀佛帶著諸天羅漢來了須彌山,當時普賢菩薩和文殊菩薩正領著三十六羅漢去各界尋找,所以須彌山上沒什麽厲害人物,六欲天那些家夥也是有奶便是娘的無恥之輩,所以就隨阿彌陀佛走了。”
  “不流血政變。”易天行點點頭,表示了理。
  “阿彌陀佛走之前,和師傅找了個安靜地方說了幾句,出來後,也沒有羅織什麽罪名,反正就把師傅給流放了,關在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悟能冥思苦想,“我怎麽也不明白,為什麽師傅會那麽聽話,觀士音菩薩為什麽又沒有說什麽。”
  “後來呢?”易天行有些疑惑,問道:“須彌山所有人都走了,就您留了下來。”
  “阿彌陀佛看了一眼黑石壇,然後吩咐我在這裏守著,天天打掃衛生。”悟能罵了一句娘,“就是你後麵這個。”
  易天行往左手方看去,看見悟能師叔正靠在那個黑石壇上,黑石玉潤,裏麵氣息流動,卻看不分明,感覺十分古怪。
  “師叔忍辱負重,一心守護師公,師侄感佩。”易天行忽然正色向悟能行了一禮。
  悟能不耐煩道:“俺老……悟一向貪生怕死,你這童子,溜須也不是這般溜法。”
  易天行微笑道:“師叔既然說過曾經問過師公走是不走,想來也曾經試圖將師公救出那禁錮之地。依師叔性情,若不是有天大羈心事兒拖住了你,你又怎生耐得了這五百年須彌山頂的寂寞。”
  須彌山頂有風輕拂,吹到二人的麵頰上,令二人無比愜意。
  悟能解開袈裟衣襟,裸出鼓似的胸腹,懶洋洋躺在黑石壇下,哼哼道:“老子是哲人,所以懶得挪地方,可是想去救那娘們師傅。”

  第五十三章 果園之辯
  哲人豬師叔在久無煙火氣的須彌山高級廚房裏做飯,為數百年來難得一見的來訪者接風洗塵。
  易天行一個人在山頂散步壓青草。既然已經來了須彌山,不日便能見到師公,他便也沒有最初那般著急了。
  五百年亦是彈指,又何用在乎數日閑時。
  隻是有些想老婆孩子熱炕頭,中年男人的情緒如今占據了易天行的腦袋。當他一個人的時候,撐著那塊黑石板小小發了一會兒呆,眼睛裏閃過蕾蕾的秀發明眸還有小易朱的可惡模樣,又想了一下葉相僧這家夥愈來愈清俊的臉,偷笑想著,如果回到人間了,葉相這家夥該會變成一個小嬰孩了吧?
  思鄉完畢,他眉頭一皺,將自己的神識小心翼翼地度入了肘下的那塊黑石。
  黑石並不是純黑一片,裏麵似乎有不少奇異的幽藍光芒在緩緩流淌著,就像是宇宙間永恒變的星辰夜幕。
  但出乎易天行的意料,當他將神識度入黑石之後,發現這奇異黑石之後竟是空蕩蕩的一片,任他如何操縱神識萬裏,也接觸不到任何真實的事物。
  這黑石就像是一扇門,門後空無一物。
  他摸摸鼻子,眼角閃過一絲冷峻,不知為何,沒有繼續再試,反是負起雙手向著須彌山極闊大的山頂後方走了過去。
  漫步荒草間,他不知覺來到一片山林之中。林間有風,風卻沒有方向,隻是四麵八方柔柔吹拂著,吹的林子裏地那些樹木東傾西去。似乎精靈在跳舞。
  一陣風略大了些,吹落了一個硬物,砰的一聲落在了易天行的身前。
  他定睛一看,發現是一顆已經熟的快要爛透了地果子,由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你幫牛頓解決了問題,難道這次又準備來幫我解決問題?”
  話一出口,他便忽然想到那年從西藏回來後,在歸元寺後圓裏與老祖宗之間的一番對話,不由眉頭緊鎖了起來。抬目向四周望去。
  四周的林木上結的全部是果子。
  或紅或綠或黃,或圓或扁或奇形怪狀。
  無數果子。生於林木之間,展示著自己與眾不同的笑臉,沉甸甸地拖著枝頭,壓成無數道彎曲的曲線,像是在對林子正中的易天行行禮一般。
  易天行伸手,一道無形的力量破空而去,自彎腰樹梢上摘下一顆青黃相雜的野果兒。用手胡亂擦了兩下,送到唇邊,啃了一口。
  哎唷一聲,他險些被酸倒了牙,呸了兩下,把果肉吐到地上,罵咧咧道:“好酸的果子。”
  他心裏咯噔一聲,想起了老猴說地那番話。
  “我把酸果兒給佛祖吃了,嘻嘻。”
  易天行眼前一片恍惚。神識不定,似乎仿佛能看見五百年前,在這個已然破落的果圓子裏。佛祖與老猴之間那段乏味地對話。
  林木輕搖下,一佛一猴相對而坐。
  二人身邊散著一地果子,還有數瓶老猴從天宮裏偷來的好酒,須彌山頂清光彌漫,二人沐光對酌,偶有說話。
  “悟空啊,這果子吃了之後,果核怎麽辦呢?”
  佛祖寶像慈悲卻模糊,看清五官,隻是淡淡寧靜雅氣從佛身上散發出來。
  老猴雖披著袈裟,卻依然一個頑獸模樣,身體裏全是不馴之意,咧嘴尖聲道:“佛祖想甚?果子吃完後,果核扔了便是。”
  佛祖微微一笑,並迷惑,卻依然發問:“果核扔進地下,又長出果樹,又結出酸果,怎麽辦?”
  老猴將袈裟的下擺卷了起來,啜了兩口酒,辣的直吐舌頭,半晌後才聽明白佛祖的話,直愣愣嚷道:“你這大智慧的,怎比俺家還要糊塗,結出果子來,自然便是吃了。”
  “那吃了之後,這果核又怎麽辦呢?”
  佛祖雙眼裏飽含著無窮慈悲之色,悲天憫人道:“怎麽辦呢?”
  老猴怔在原地,下意識裏伸出毛茸茸的手背去探佛祖額頭,看他是不是燒糊塗了。手伸到一半,才發現這舉動有些造次,嘿嘿尖笑著收回手來,扯著袈裟一角使輕抹了兩下嘴邊酒涎,譏笑道:“別是過糊塗了,怎麽盡說這些胡話。”
  佛祖也不動怒,也未歎氣,隻是微笑著問:“總得有個盡頭啊,果核生樹,樹結酸果,果留果核,生生不盡,何以了局?”
  沉默了許久。
  這種哲學問題終究是撩動了老猴壓抑已久地暴厲情緒,猴兒自然不打擅長什麽機鋒,未免覺得自己臉上有些掛不住,尖聲喝道:“既然如此,捏碎俅,還想個屁。”
  咯的一聲輕響,老猴手上的深褐果核被兩根鐵手指輕鬆捏成無數碎片,籟籟響著,散落在了林子裏的地麵上。
  佛祖又是一笑,雙手合什,對著老猴行了一禮,輕聲念了句什麽經文,起身離去。
  空留下果圓裏的丈二猴子,一肚子悶火。
  光線漸漸變幻,易天行猛然從眼前的幻境中醒了過來,額上似乎流下無數道冷汗。
  他下意識裏一摸,才發現額上一滴汗也沒有。這和他本身的體質有關係,從小到大,他就沒有流過汗,但識海裏感覺到自己流冷汗。這足以證明他內心地驚惶不安。
  看完這段果圓子裏五百年前對話之後,易天行的心裏充滿了驚恐和惘然,這種驚恐和惘然來得毫無理由,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他能聽懂佛祖在與老猴對話最末時說地那句經文。
  雖然那句經文似乎是梵文,又像是某種古語言,但一入易天行耳中,他便頓時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這句話,對於他來說,意味著太多地東西,陪伴了他太久。早在一九九四年地那個夏日池塘裏。他初悟道性的時候,便曾經見過這句話以滿天金字的形式。飄浮在他的眼前。
  當時的他不明白這些梵文是什麽意思,但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他逐漸蘇醒過來,從一個麽體堅硬的人類少年,變成了一個佛法無礙的修道天才。
  這句話,便是他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
  “出息入息時,正觀無常相。息法次第生。展轉更相因,乃至眾緣合,起時不暫停……”
  易天行皺眉著,盤膝坐在果圓裏的黃土上,渾身上下止不住地發抖,不知道是在畏懼著什麽,隻得用禪經中地止觀法門護住自己心神,方能稍減心頭煩悶。
  易天行第二次見到佛祖最後說的那句話,是在武當山上。當時真武威壓,外有天火,他昏迷而去。昏迷之前,先是聽著吳承恩老先生地段子,知道是自己修為即將大增的前兆,而在昏迷之中,卻是悠悠看著那段梵文經文。
  但直至那時,他依然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直至日後修為大成,終於即將破空而去。在六處後的小山穀裏,麵對著泰臨川與紮什倫布寺的大喇嘛,他便要踏出那一步,那神與人分野的一步時。
  自穀外飛來無數禽鳥,於高天之上排成一行奇怪的字符。
  易天行神遊體外,終於大成,終於明白了這些字的意思,便是在小池塘裏看見地那些梵文的意思。
  很簡單的四個字。
  “有生皆苦。”
  佛祖與老猴“果核之辯”最後說的,便也是這四個字。
  “有生皆苦。”
  易天行盤膝坐在須彌山後的果圓裏,呻吟著說道:“有生皆苦啊。”腦子裏回憶起了自己這一生的諸多過往,這才明白為什麽自己在六處後的小山穀裏為何那般漠然殺人,視性命如無物。
  受這四字真言感召,其時的他與小易朱神識深處,便是以為,抹去一個生命的痕跡,是解脫對方,而非暴戾。
  很荒謬,很混帳地邏輯。
  卻不知道佛祖說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瞎想挺沒意思。”
  果圓口子那裏,一顆果樹下,悟能二師叔正一邊啃著根老玉米棒子,一邊含糊清地說道:“佛祖,大菩薩,這些修行快到極點的人最沒意思,什麽話都給你說明白,如果你老想著他們說過什麽,會糊塗的。”
  易天行勉強一笑,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他身邊,行了一禮道:“師叔教我。”
  悟能摸了摸自己圓滾滾地肚子,譏諷道:“教你甚事?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若不在乎我那師兄脫困,不在乎文殊死活,隻怕還在人間快活度日。如今這境地是你自己所選,自然要你自己苦惱,與我何幹。”
  易天行苦笑道:“暫且不理這些,隻是若我們要接師公去人間,隻怕淨土方麵幹,到時打架,還要師叔幫手。”
  “傻瓜。”悟能冷笑著,伸出一根圓滾滾的手指搖了搖:“是觀音菩薩扔你下去,又是她誘你上來,自然有事情她要你做,你連她麵都未曾見得,又怎知道該做些什麽?她既然要用你,自然不會看著你被打入幽冥。到時候有她這個大幫手,你又怕誰?”
  易天行一怔,心道這位二師叔怎麽看著這麽像老奸巨滑的軍師人物?
  “隨波逐流而已。”悟能似乎看出他心中疑惑,像個老哲人一樣喟歎道:“人生在世,總要有個活頭,我就是想過的舒心一些,貪欲太盛,所以千年之前,很吃了些苦頭。當年取經之時,菩薩讓我護駕,我便護駕,既然別人用你,總會給你些好處,但至於具體我們出多少力,那就是另一說了。”
  他頓了頓,忍不住咧嘴笑道:“俺可不是師兄那等篤誠人,取經路上,居然和那些妖怪真打,也不看看那些妖怪身後都是啥人。俗話說打狗看主人,他打了那麽多條狗,知道得罪了天界多少仙家。”
  “當然,他比俺厲害,所以得罪人也不怕。俺可行。”悟能又道:“所以出工不出力這種事情是做得的,反正這事情我早看透了,到末了也輪不到我們得好處,總不過是佛祖閑著無事看出來的一堆破事兒。”
  易天行苦笑道:“我若有二師叔這般胸襟,那倒也快活。”
  悟能嗬嗬笑著,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在易天行腦袋上疼愛地摸了兩下:“你小子跟我不一樣,佛道兩家都爭你,你和我師兄差不多,看來將來也是蠻厲害的人物,到時節,可得給你師叔些好處。”
  易天行語窒,半晌後道:“那是那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悟能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就算菩薩以後許你大好處,你也不要太拚命。”他扭頭看了看四周,小心說道:“要知道你師傅那猴子,自命天生奇才,爭勇鬥狠,從服人,但取經之路最後,還是如你師叔我一樣,看透了看白了,也開始出工不出如了。”
  “那倒是。”易天行也來了談興,罵咧咧道:“取到最後,居然整出一獅一鵬一象來當路障,這佛祖也太狠了些。”
  悟能看了他兩眼,冷笑道:“什麽獅不獅的,還不是文殊普賢這些大菩薩整出來的事兒。”
  易天行嘻嘻一笑,心想老猴被關在歸元寺裏,倒好象對葉相沒有什麽恨意,不知道是咋回事兒。
  悟能回思過往,歎道:“其實取經路上,沒妖怪能奈何得了大師兄,他也看明白了,根本沒妖怪敢吃師傅,所以後來他總在偷懶,遇著事兒了,便飛回天上,找那妖怪主子出手,順便還可以享兩天帶薪假期,幸福著……隻到遇著那鵬兒,師兄才算是起了戰意,好生廝殺了一番。”
  易天行心裏咯噔一聲:“那……鵬兒很厲害?”
  悟能白了他一眼,哼哼道:“佛道兩家第一次爭的就是那賊鳥,你說厲害厲害?”
  “啥意思?”
  “朱雀,聽說過沒?”
  易天行臉上青一陣白後陣,半晌之後母性大發,驕傲光澤上臉,說道:“僅僅是聽說。”
  那是,僅僅是聽說……是他生的。

  第五十四章 鳥事
  可沒聽說過朱雀和大鵬之間有啥關係,一個是道家的神獸,一個是佛祖的親信,怎麽能是一回事兒?”易天行很糊塗。
  悟能將頭扭轉向山頂茅舍方向,右手輕輕一招,隻見一缽熱騰騰的菜便出現在他手上。
  他雙手捏了個看不出名目的法訣,一缽菜頓時變作兩缽,遞了一缽入易天行手中,吩咐道:“吃,吃了再說。”
  易天行定晴一看,發現土黃色的缽子裏是些粗粗的粉條一樣的菜肴,混著濃濃的汁水,夾著幾大塊五花肉,上麵灑著些蔥花,看著倒是蠻誘人,聞著更是香氣撲鼻,他夾了一筷送入唇中嚼著,歎道:“好幾個月沒有吃過飯了。”
  上天之後,便一直忙著打架趕路,也隻不過喝了點兒老龜肉湯,確實有些饞了。
  他忽然想到什麽事兒,一怔道:“師叔,這缽飯菜有些犯戒。”
  確實,缽子裏有肉有蔥,自然犯戒。
  悟能正張著大嘴,呼啦呼啦鯨吞著,含糊不清應道:“誰管這個?幾百年都沒人管俺。”
  “那倒也是。”易天行眯眯笑著,趕緊吃飯,但吃了一塊肉,又苦起了臉:“師叔……這是豬肉。”
  “啊?”悟能愕然抬頭,半晌後始赧顏笑道:“忌這個,忌這個,這是金山的山豬。”
  叔侄二人大嚼完豬肉燉粉條,席地而坐。師叔開始給師侄解惑。他折了一根樹枝當牙簽,剔著牙裏的肉屑,緩緩說道:“朱雀是道門神獸,大鵬是佛祖親信。這隻是名字一樣。誰告訴你,朱雀就不能是大鵬,大鵬就不能是朱雀?都是鳳凰屙出來地鳥蛋,有啥區別?”
  易天行聽師叔講的粗俗,不由嘿嘿傻笑道:“可也沒人說過這兩個家夥其實是一個啊。”
  悟能豎起一根白藕節似的胖胖手指,麵上表情顯得無比輕蔑:“你又如何能與那些世上凡人一般想法?我來問你,齊天大聖是誰?”
  易天行一怔:“當然是師傅啊。”
  “那鬥戰勝佛又是誰?”
  易天行更糊塗了:“還是師傅啊。”
  “一聖一佛,這能一樣嗎?”悟能嘲笑道:“既然齊天大聖能成為鬥戰勝佛,陵光神君又怎麽不能是金翅大鵬?天庭封猴子為齊天大聖,須彌山封猴子為鬥戰勝佛。名字隻是代號罷了。”
  他忽然神秘無比,壓低聲音說道:“見過鳳凰嗎?”
  易天行傻乎乎地搖搖頭。
  “聽說鳳凰就是朱雀玄鳥。聽說鳳凰生的大鵬。”
  易天行聽地忍不住想要罵娘,眉毛亂阜,強忍心頭將麵前這豬痛扁一頓的衝動,罵道:“如果鳳凰就是朱雀,鳳凰又生大鵬,你又說朱雀就是大鵬,那他媽的。豈不是朱雀自己生自己?操,什麽狗屁玩意兒,自己怎麽生自己出來?……這這……這也太亂態了吧?”
  悟能苦著臉,沉默了半天,然後抬首望天,做孤獨狀,悠悠道:“這能怪我嗎?誰叫這老天他喵的就喜歡這麽瞎安排哩?”
  “喵的。”易天行罵娘,被氣的不善,猛地摔到地上。砸出一個人形大坑,哼哼唧唧道:“易朱是老子生的,但老子又不是什麽愛玩自焚的鳳凰。”
  悟能回過頭來看著他。麵上似笑非笑,許久之後,忽然眼中精光大盛,伸出肥手把易天行的臉蛋捧著,好一陣輕撫重摸,表情十分有趣,似乎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
  易天行被這雙肥手摸地直起雞皮疙瘩,顫著聲音道:“怎麽了?”
  悟能收回肥手,支頜作思考者狀:“確實挺亂的,我在想,如果你是鳳凰,這事兒就比較能說地通了。”
  易天行沒好氣地呸了一口:“老子是草雞!”
  “那你就是朱雀,朱雀是鳳凰,鳳凰生大鵬,你那兒子就是大鵬。”
  “呸。”
  “要不你就是大鵬,你兒子是朱雀,你們都是鳳凰生的,那誰是鳳凰呢?”
  “難道鳳凰朱雀大鵬都是玩易容的高手?”
  “鵬是他舅,孔雀是他媽,孔雀和朱雀差一個字,難道是結拜兄弟?還是遠親?”
  “鳳生雀,雀又是鳳,這該叫亂倫,還是該叫自生?”
  “自生是一種生殖裂變,還是一種精神上的雙重鳥格呢?”
  “啊,這真是一個很複雜的哲學問題。”悟能拖著沉重的身軀,往林後行去,輕聲吟誦,自言自語著。
  易天行真傻了,趴在地上無法動彈,半晌後,他想到一椿事兒:“管是鳳凰還是朱雀,不都是一蓬火咩?”他似也有些癡了,忽然醒過神來,痛罵自己道:“管這些鳥事兒作甚!”
  古典記載中,朱雀乃是一種玄鳥,四靈之一,性火,亦有火中重生之能,故而後漢時,曾有人將其與火鳳凰並提。
  而在我們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從他一生下來,便被認為是朱雀,從來沒有人懷疑過。當然,當他剛被生出來的時候,他還不是人,隻是一隻鳥,一隻渾體殷紅,腹部略白,神光靈動,可愛無比地小紅鳥。
  後來小紅鳥變成了肥紅鳥,再後來肥紅鳥變成了小胖子,再再後來,小胖子開始減肥。成功進化為微胖的少年郎。
  他甫一降世,斌苦便驚呼朱雀神獸,武當金殿裏地那些老道士更是把他當祖宗一樣的供了起來。沒有人懷疑過他的身份,都認為這胖墩兒便是這一世的朱雀陵光神君。
  唯一曾經懷疑過這小家夥身份地。便是他的老爹,易君天行大人。因為易天行總以為朱雀這種漂亮至極的存在,應該是自己鳥兒子這樣憨拙煞冷地感覺。
  但易天行雖然讀過萬卷書,但骨子裏依然沒有什麽文化,對事情不求甚解,加上一直相信斌苦和武當掌教外加泰梓兒都不會糊塗到那種地步,所以他便接受了,不曾追究過事實的真相。
  所以……朱雀的名字,便一直安在了他地身上。
  這裏所說的“他”,當然便是那位會噴火、會飛天、會撒嬌、會扮酷、愛好用勃郎寧手槍撓癢的可愛無敵小易朱。
  小易朱從易天行的身體裏鑽出來時。還是一九九四年地那個初片。
  如果按人類的年齡計算,如今地他應該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但實際上。他看起來已經差不多十一二歲,麵容清美,喜著白衣,手槍插於腰,長發係於後,瀟灑小小少年郎……可惜略胖。
  小書店的一家人中,蕾蕾負責讓眾人安寧。葉相負責讓眾人頭痛,易天行負責讓眾人批評,莫殺負責讓眾人花錢,老猴負責讓眾人……侍候著。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小易朱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他是眾人的開心果,也是隱形的大保鏢。
  在葉相沒有醒來之前,小書店裏實力最恐怖的,其實是他。至少在易天行上天之後,他是小書店裏最猛地一個人物。
  隨著年月飛逝,春去秋來。小家夥也一天一天長大了,由鳥化為人,在易天行和蕾蕾媽的細心嗬護下。也算是無憂無慮,健康積極地長到了如今。
  但孩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他本來讀的是省城的普通小學,但經曆諸多事宜之後,易天行終於死了心,改成在家裏上課,請的是家教。易朱對老師很有禮貌,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早熟的懂事孩子,他的頑劣一麵,也隻會在熟悉親近的幾個人麵前表露出來。但在易天行上天之後,易朱便很有禮貌地終止了學習,任憑蕾蕾如何要求,他也堅持這一點。
  然後便是天人之戰,他隨陳叔平往蜀中臥牛山,生擒了那個他已經忘了名字的仙人。
  其時,臥牛山中雷聲震天,仙人解體,地塌穀崩,偶有彩虹一架,直通天穹。
  數月之前,彩虹之上。
  “喂,你叫什麽名字?”易朱撲扇著身後那雙朱紅遮天地羽翼往天上飛著,一麵問著在自己手心裏看著柔弱可憐的仙人元神。
  這時候,陳叔平正領著陳三星梁四平往省城去,小易朱正領著這個可憐的元神往天上飛。
  “神君,小仙蔣雄。”這元神,便是隨呂嶽君下凡殺人地蔣雄帝君,可憐他命不好,被陳叔平和易朱這兩個大凶人堵了個正著。
  “噢,蔣雄帝君,好象廣東有個北帝廟裏還供著你的像,你去看過沒有?”高空的寒風吹拂著小易朱嫩嫩的臉蛋,他細聲細氣問道:“最近這幾年我經常到處飛著去玩,發現真武這家夥的香火還蠻盛的。”
  “什麽廟?”蔣雄帝君已經解體,像小金人兒似的元神全靠小易朱強大的氣息包裹著,才沒有散去,自是害怕的不輕,抖著聲音問道:“小仙久未下凡。”
  “好象是什麽祖廟?”小易朱皺眉想著:“裏麵蠻多人玩獅的,前麵還有一個大池子,裏麵放了蠻多老烏龜和魚兒,看著真惡心。”
  “那確實惡心。”蔣雄的元神,謅媚笑著。
  小易朱咧嘴笑了:“你也是大人了,怎麽這麽不要臉,要知道那可是真武的廟,你說他的老龜惡心,回到天界去,你怎麽交待哩?”
  蔣雄笑道:“陵光神君玩笑。”
  小易朱抖抖細如彎月的漂亮眉毛,細聲道:“我是說真的啊。”
  蔣雄帝君的元神,險些嚇得四處散開。
  易朱飛的極快,一對翅膀輕輕一扇,便頓時脫離了地球的引力,飛入了幽深的外太空之中,深藍色的天幕,無數寧靜的繁星,遠處像個白球似的太陽,構成了一副極美麗的圖畫。
  易朱微微眯眼,少年郎俊美的麵容上沒有什麽表情。
  他不是易天行,易天行是土包子。
  他不是第一次跑到地球大氣層外麵來玩。
  這數年的人間生活,每當易天行與蕾蕾媽談戀愛,玩親親的時候,每當葉相師傅去夜總會或者去醫院的時候,他就會偷偷飛到世界各地,飛到地球之外的星係裏麵去玩耍,反正他飛的太快,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
  所以看著這外太空的景色,他並未露出驚豔的表情。
  他的生活本來就與眾同。
  蔣雄的元神在他的手掌間閉目行著功法,半晌之後,才睜開雙眼,誠懇拜倒在小易朱肉乎乎的手掌上,謝道:“多謝陵光神君護法,小仙感沛莫名。”
  這聲謝是發自肺腑的,如果不是易朱以自己的天大神通生生遮遮蔣雄的仙氣,當他解體之時,仙元與天地元氣互相幹擾,早就如呂嶽君那般自爆而亡了。
  小易朱嘻嘻笑道:“謝不必了,給我點兒好處吧。”
  蔣雄恭敬道:“那是自然,小仙回天之後,定當沐浴焚香, 日供奉神君。”
  昊天君呂嶽已經死了,天庭如今又亂的一塌糊塗,蔣雄心裏盤算著,如果能攀上朱雀陵光神君這個大靠山,那倒也是不錯。
  小易朱在幽幽的外太空裏飄浮著,那雙如火羽翼緩緩收了攏來,輕聲道:“我不知道怎麽上天,你帶我去。”
  蔣雄一驚,不知該說些什麽。
  小易朱微微笑著,少年的眼神裏卻是充滿了煞冷之意:“如果是要你帶我上天,我何必費這大周折保你這條小命?”
  蔣雄無語,知道自己生死全在這位神君手上,隻得黯然一指太空中某處。
  那處月球靜懸,千年不變。

  第五十五章 終身大事
  球環形山底,盲眼老仙人所在的洞府,入天界的必經之路,今日與以往變得都不大一樣。
  盲眼老仙人慘慘摔在石桌之下,身周無數條暗紅色的仙氣之線縛著他,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看來被人打的不善。
  後方那個石板路裏的薄膜也在不停顫動,裏麵流光動息,似乎正有人在使用那個上天的通道。
  四周一片狼籍,幾櫃書冊半數亂散,半數被燒成青煙。
  洞府之中,滿是焦味,伴隨著盲眼老仙人呼痛的慘吟之聲,顯得異常淒涼。
  易天行上天的時候,特有禮貌,還特細心地準備了個真武門人的身份。
  他兒子上天的時候,卻是玩這一套。
  與易天行一樣,易朱在那個幽深的通道裏,也迎來了無數密集的光粒子的洗刷。但他本來就是天生靈體,根本感覺到任何阻力,反是越飛越快,向著那傳說中的南天門殺去。
  被他掌中天火護著的蔣雄元神麵色無比驚恐,心想自己帶著這小祖宗回了天界,不知道自己將要麵臨的是什麽懲罰。
  忽然間,小易朱猛然一聲大喝,身後唰的兩聲,巨大的紅色羽翼猛地展了開來,在狹小的空間通道裏,生生止住了身形!
  強行逆天之力,小家夥果然彪悍。
  小易朱撓撓腦袋。看著依然不停襲來的極細粒子,低頭問掌中地蔣雄元神:“你自己能去嗎?”
  蔣雄不解何意,卻依然大喜道:“可以可以,由此路上去。元神經離水一洗,便能再入軀殼。”他想不明白,難道陵光神君不打算去天界了?
  小易朱嗬嗬一笑,道:“那你去吧。”一甩手將蔣雄的元神扔了出去,就像扔手榴彈一樣。
  蔣雄元神伴著一聲驚呼,倏乎間消失在空間通道裏。
  不知道易朱為什麽停在了這裏。
  他東嗅嗅,西嗅嗅,就像是隻小狗一樣可愛,終於嗅到了什麽,大喜之色浮還略顯稚嫩的臉龐。咕噥道:“爹真是的,好好地路走。怎麽偏偏要挖地道,害得我差點兒找丟了。”
  原來他是在聞易天行的氣息,當初易天行上天的時候,便是在這個通道裏斜斜炸了出去。
  天光從遙遠的地方射了過來,穿透了易朱的身體,但那粒子風,卻依然保持著強大的吸引力。易朱的臉蛋此時變得紅通通的。雖然可愛,但實際上卻表示他體內的天火已經充盈到了一種很可怕的程度。
  身後地殷紅雙翅撐在通道壁上,穩住了他胖胖的身子。
  他雙眼中紅光一現,一道天火射了出去,便對準易天行氣息消失地那個地方。天火溫度太高,縱使是天地造化的通道壁也禁不住,漸漸變得白了起來,似乎顯得薄了許多。
  易朱上天,不是來玩的。是來尋父的。
  所以易天行當初被炸了出去,他此時也要燒個洞爬出去。
  南天門外,廣寒宮旁。那個纖淨無塵的碧湖之中。
  月海依然保持著湛湛清麗,湖水無一絲雜質,湖邊白石也是幹淨無比,似乎這多年來都不曾變過模樣。很久以前,易天行曾經在這裏留下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了。
  轟的一聲巨響。
  一道水柱從安靜地湖心中一衝而起,直起三四十丈,聲勢驚人,白浪打雲。
  浪花頂端,有一個濕漉漉的微胖少年正睜著一雙有些迷糊的雙眼,看著四周的景色。
  水柱猛地落入月海之中,激起無數浪花,不停拍打著湖邊的白石。
  千層雪。
  雪中,易朱胡亂擦了把臉,緊了緊快要被大浪衝掉的火烷布小內褲,右手抓著那件白色的外衣,便準備淌水上岸。
  剛才被巨大的水柱衝到天時,他看見湖邊某處有一處宮殿,他準備去那裏問問仙人,須彌山怎麽走。
  不料剛走得一步,小家夥便發現這湖泊裏除了自己還有另外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一個正拿濕衣服擋著自己赤裸身軀地可憐柔弱女人。
  嫦書娥姑娘今天又在洗澡——請原諒她,愛幹淨不是罪過,廣寒宮裏太寂寞,需要多洗澡——畢竟沒有人會認為自家的浴缸會被人第二次鑿破。聳
  嫦娥姑娘的浴缸便是這月海,千年以來也隻被人鑿破過兩次。
  今天是第二次,而兩次來鑿這浴缸地,恰好是一對父子。
  廣寒宮裏,縵紗隨風輕舞,清光由殿上灑向,淡淡桂花香氣溢於四周。
  嫦娥姑娘此時正可憐兮兮地倒在木地板上,發絲下麵有些焦黑,似是被人用火燒過一般,而她的身上被纏了無數件衣服,牢牢實實地裹在一起,一點春光也沒有漏出來,隻是看著有些臃腫不堪。
  小易朱比易天行要正派許多。
  他此時正盤腿坐在粽子嫦娥身前,以手撐頜,似乎十分苦惱,麵上的神色停變幻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嫦娥微蹙眉道:“既然你是易天行的兒子,既然我都與你說清楚了。為何還將奴家捆著?”
  這奴家二字一出,易朱微胖白皙的臉無來由地一紅,口齒不清道:“嬸子……嬸娘……噢,嬸奶奶……多穿點兒衣服。免得著涼。”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嫦娥那完美無比,媚力無窮的赤裸身軀後,易朱便開始變得無比心慌,一陣一陣惶恐充斥著他的腦袋。
  嫦娥卟哧一笑:“把我喊這麽老,叫我月姐吧。”
  她讓易天行叫她月兒,讓易朱叫她月姐,二師叔叫她美人兒,這輩份,還真夠亂的。
  嫦娥真是傾國傾城貌。便是隨意地一顰一笑,便自然流出無限風流。與四周桂花一處,讓人心醉。
  易朱雖然還是個孩子,但也忍住低著頭,用眼角餘光瞥了好幾眼。
  嫦娥目光流轉,清眸裏笑意複現:“倒聽過易天行講你的事情,陵光神君居然是這樣一個羞生生的小孩子家,真是想不到。”
  易朱咳了兩聲。粗聲粗氣道:“少扯這些,要是我嗅到易天行確實在這宮殿裏呆過蠻久,我才懶怠和你多說話。”
  小孩子就是這樣,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往往會表現的異常粗魯一些。
  嫦娥目光在他身上掃過,掩嘴一笑:“喲,這麽凶啊?”說完這話,便拖著身上厚達數十層的華衣美服大花裙艱難無比地站起身來,開始一件一件地往地上解衣裳。
  看著她身上的衣裳越來越少。香肩粉胸漸露,易朱瞪大了眼睛,充滿了驚怖。吼道:“你準備幹什麽?”
  嫦娥一愣道:“脫衣服啊,你給我穿了這麽多件衣服,險些憋死我了。”
  “不要!”小易朱驚恐無比,扭著屁股便準備逃跑。<...嫦娥更糊塗了,邁著柔步款款向前,撫著他的雙肩輕聲道:“出什麽事了?”
  說這話的時候,最後一件衣裳從嫦娥的身上滑落下來,絲玉相滑,景象無比香豔。
  “男女授受不輕。”小易朱嚇得口齒有些清,輕親分。
  嫦娥這才恍然大悟,嘻嘻笑道:“一個小孩子家家地,還這麽計較啊……”她穿上一件薄薄的紗衣,卻比不穿更過分,解開小易朱微濕地頭發,端詳著小易朱白裏透紅的臉蛋兒,說道:“看你這麽長的頭發,還以為你是個女孩子呢。”
  她笑道:“不好意思噢,嚇著你了。”
  小易朱長的極漂亮,又是黑發披肩,看著確實挺像個胖丫頭的。
  小易朱忽然一窒,半晌後無比黯然說道:“我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他說的很黯然,這是事實,也是這麽多年來一直最困擾小家夥的一椿事情:他木有小雞雞,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
  連當初在張小白班上讀書地時候,課間十分鍾他都不知道自己應該上男廁所還是女廁所。
  十分鍾的苦惱。
  他的父母一個是懶且負責任的易天行,一個是神經大條黃花閨女媽的鄒蕾蕾,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易朱這些年一直被這件事情困擾著,所以根本沒有及時給出合適的心理輔導。
  這便導致了小易朱如今心底的一塊陰影。
  所以對於性別這種事情,他向來是很敏感的,所以當他看見嫦娥的身體後,才會有這麽大地反應。
  “可憐的孩子。”嫦娥寡居已久,看見這麽個漂亮的孩子,本來就喜歡地不得了,此時眼中清淚將滴,無比疼愛地撫著易朱的腦袋:“這還真是一個問題。”
  這當然是問題,這是終身大事。
  易朱終於從先前的情緒中擺脫出來,回複了正常,有些厭惡地將嫦娥的手拍開,站起身來,說道:“不說這些鳥事兒了,我走先。”
  “你去哪裏?”
  “當然是去找我爹。”
  “嗯……神君,那你這一世究竟是想做女生還是男生呢?”
  嫦娥念念不忘這個事情,很好奇地問著,大眼睛裏黑瞳忽閃忽閃,看著十分漂亮。
  易朱看著她美麗的臉,忽然停在了原地,沉默半晌之後說道:“蕾蕾媽說,我長大了之後,如果喜歡女孩子就做男生,如果喜歡男孩子就做女生。”
  嫦娥對那個叫蕾蕾媽的人間平凡女子忽然來了興趣,心想當媽的居然不著急這個事情,確實比較少見。
  “哎,做男生有什麽好,打打殺殺的,一身臭汗不說,還得煩這煩那。”嫦娥忽然下了一個決定,想把麵前這個漂亮的小家夥變成一個女生,蠱惑道:“還是做女生好,有漂亮衣服穿,閑時種種花,看看雲,悲悲春,傷傷片……”
  嫦娥感慨道:“這是多麽有詩意的生活啊。”
  易朱直了眼道:“這是多麽無聊的生活啊。”
  嫦娥想了想,站起身來,嫣然一笑,對著易朱翩然起舞。
  起舞弄清影,廣寒宮中舒廣袖,霓裳一曲花動容,滿天桂香逐裙雲。
  無數仙鳥從宮外的樹上飛了進來,與嫦娥共舞著。
  裙動如流雲,眼神顧盼如流波,美極清極。
  一曲舞畢。
  嫦娥額角現出清汗一滴,更增容姿,柔聲道:“做女孩子,可以如此美麗。”
  易朱沒有說話,似乎有些動心。
  他忽然叉著腰,沉默了半天,嘻嘻笑道:“您真漂亮。”
  嫦娥羞道:“你以後也可以這麽漂亮。”
  易朱點點頭,說道:“我決定了。”
  嫦娥大喜道:“決定做女孩子?”
  易朱搖搖頭,嘻嘻笑道:“您已經這麽漂亮了,我變成女孩子估計也沒您漂亮,也沒您會跳舞。”他頓了頓,然後十分霸道地說道:“我決定了,我以後要做男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啊?”嫦娥愣了。
  易朱看著她美麗的無法形容的那張臉,甜甜笑道:“對,做個男人,然後把你這麽漂亮的女人娶回家。”

  第五十六章 天界自助遊
  廣寒宮裏的氣氛頓時被小易朱這句話變成冷凝起來,寒氣逼人。
  嫦娥姑娘被嚇得花容失色,顫抖著聲音說道:“你這孩子,怎麽盡說些胡話?”
  小易朱聳聳肩,撓了撓胳肢窩,輕輕一按,唰的兩聲,兩道如火雲般的羽翼從他的肋下生了出來,蕩得清靜宮殿裏風聲微亂,燥氣漸生。
  似是威脅一般。
  嫦娥知道自己打不過這個小家夥,硬忍著恐懼和一絲偷笑,正色扮長輩狀:“別胡鬧了,當心把姨的宮殿燒了,以後我住哪裏去?”先前還讓小家夥喊月姐,現在發現有些問題,所以改以阿姨自稱。
  小易朱嘻嘻賊笑道:“以後自然是和我一道住。”
  嫦娥被堵的翻了翻白眼,哼哼唧唧道:“不和你這小破孩子說了。”
  小易朱忽然覺得這個天庭第一美女,就算發起小脾氣來,也是蠻好看的。他由自主地咳了兩聲,稚嫩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正色,問道:“易天行現在在哪裏?”
  他本是一個極倔強的家夥,一旦拿定主意,便不會再改的。所以一旦認定這個時而泫然欲泣,時而語笑嫣然的仙女兒是自己將來的老婆,那……便一定要是自己的老婆,他不會思考可行性和前方的困難。
  既然已經是確定的事情了,他也就懶得和這個大老婆再說別的廢話。沒什麽好說地,到時候搶了便走就是。
  所以他開始詢問關鍵的問題:易天行在哪裏?
  嫦娥姑娘略覺詫異,用手輕輕捋了捋自己額角青絲,噫道:“你喊你父親的名字?”
  易朱一挑眉頭。十分不耐煩說道:“從小就是這麽喊的,有什麽奇怪?”
  嫦娥微微一笑,不再計較這個問題,開始回答易朱地問題,告訴他,他的父親易天行這大半年在天庭裏幹了哪些“好事兒”。
  雖然她向來長居廣寒宮,但畢竟偶爾也會有些天將前來表達傾慕之情,所以對天界的事情也比較了解。尤其是易天行上天之後,四處找人打架,而且最末犯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罪行。生斬了五公主,火燒了摘星樓。惹得玉帝大怒,動用十萬天兵天將前去圍剿,不料仍然被易天行於千軍之中,挑殺雷震子。
  易天行在天界鬧的很凶,自從老猴當年鬧過一遭,前幾年二郎神鬧過一遭之後,這算是天庭最令群仙震駭的頭等八卦大事。所以嫦娥知道的一清二楚,便如說書先生一般,細細講於易朱聽。
  聽書之時,小易朱眉飛色舞,時而緊握胖拳,時而緊皺雙眉,似乎恨不得與父親一道廝殺。
  直待聽完全書,小家夥沉默少許,如老者般長太息道:“易天行果然沒讓全家人失望啊。”
  在人間的時候。小書店一家人曾經猜測過易天行在天庭的生活是如何的,莫殺曾經說師傅大人一定在大鬧天宮,易朱也堅持認為老爸肯定打地無比帥氣。今日從仙女口中得知父親英雄戰姿,易朱開心異常。
  “最後他進雲了?”易朱忽然想到故事的結尾,眉頭皺了起來,仰起微胖地臉蛋兒,望向廣寒宮的頂端,那目光宛若有如實質,直刺穿重重桂花香氣、白色清紗、疊簷殿頂,直接投射到了廣寒宮之上那仿佛萬古不變的厚厚雲層之中。
  小家夥的神識很清晰地感覺到那萬丈厚雲裏夾雜著的凶險。
  嫦娥一怔,沉默半晌之後,方始黯然說道:“天庭之中,從未有仙人能夠入雲而返,所以一幹天庭仙君均自猜測,這大聖的徒兒隻怕如今已經形體俱銷,魂落幽冥了。”
  說完這話,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小易朱一眼,這極短時間的接觸,已經足以讓她了解到易朱地性情蠻橫凶戾,可愛……隻是一種帶著甜糖味兒的假像罷了。
  廣寒宮裏一片沉默,忽而,易朱眨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嫦娥微微的一笑,說道:“天上這些神仙命真好,幸虧易天行沒有事兒。”
  “易天行沒事兒?”嫦娥驚訝問道。
  “是啊。”
  “你怎麽知道的?”嫦娥問了句蠢話。
  小易朱懶怠和她解釋。易氏父子二人便有如一體雙生,對於彼此,總有一種很神秘的力量聯係著,如果易天行真的死了,小易朱一定是世界上第一個知道的人。
  嫦娥忽然明白了易朱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幸虧易天行沒事兒,天上神仙命好。”——看著小易朱眼瞳裏似乎沒有什麽感情地霜色,她不由打了個寒噤。
  如果易天行真有事兒的話,易朱一定會發狂,一隻發了狂的,打不死地,天火縱橫,性情陰戾的小胖紅鳥,會讓天上的這些神仙非常難過,非常悲哀。
  當天,易朱便離開了廣寒宮,沒有像易天行一樣還裝成正人君子陪廣寒仙子聊上一夜成人話題。趁著天光漸暗之機,易朱收起紅雲之翼,隻憑本身神通,化成一道粗線,直往南天門處殺去。
  五百年來,南天門一直疏於防範,即便是二郎神反出天庭,也未經由門,所以四大天王天天吃素。直到大半年前,易天行衝入南天門,在那白玉石做成的大牌坊上留下一個深深地腳印。多聞天王幾位才感覺到,原來自己這個崗位還是有些用處的。
  當時易天行衝天門時,當值的是北方多聞天王和南方廣目天王,二人久在官場。本打算將這件事情壓下去,直到最後湮滅在天庭多如山嶽的檔案記載中。但易天行後來在天界鬧地太凶,殺的人太多,這件事情終究是沒有壓下來。多聞天王曾經借小銀鼠的幫助,找到易天行單挑了一場,但慘敗而歸。
  但,也正是皮借著這次受傷,在天庭日後的例行調查中,多聞天王算是曾經搏命抵抗歹徒,所以沒有受什麽責罰。反是渾渾噩噩的西方廣目天王,被天庭調查人員關進了小黑屋。審了三十幾天,草草結案。給派遣到西方某苦荒之地,與某些知名的危險,站到了一處。
  廣目天王走時,淚眼汪汪地看著多聞天王,羞怒道:“為何隻我一人受罰?”
  多聞天王黯然無語。
  久久之後,廣目天王忽然想到當初多聞天王說過的那句話,不由仰天長歎道:“罷了。誰叫你麵有人呢!”
  今天,天路又出現了一次小型爆炸,多聞天王再也不敢大意,親自領著仙吏們引九天之仙氣來養護道路。而恰好,在南極仙翁洞府裏采的白玉石今天也到貨了,所以還有一幹仙匠正在用仙力切石,準備修繕南天門。
  多聞天王看著南天門白玉牌上那個深深的腳印,額角青絲一現即隱,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夠資格夾雜到那些大人物的爭鬥中,易天行留下地這個腳印,就像是一道深深的恥辱。自己是很難洗涮掉了。
  南天門修好了,那個印著腳印地玉石被替換好了,看著平整光滑的玉石麵,多聞天王心頭一舒,感覺總算是好了些。
  便在此時,一道狙狙紅影閃過!
  多聞天王目內精光大作,一搖一晃,滿身盡帶黃金甲,內裏青色隱現,一招手,寶傘霍的一聲打開!
  奈何這傘被易天行拆過一次骨頭,此時看著千瘡百孔,就像是拾荒老頭手中護身兵器般可憐。
  而那紅影來的太快,搶在寶傘打開之前,狠狠撞到多聞天王身上。
  多聞一聲悶哼,鼻子裏飆出兩道血柱,隨著這聲震天響的撞擊聲,被撞的斜斜向天飛去。
  而那紅影,也被撞的彈了回去,恰好在空中一扭屁股,一腳狠狠地跺在了新修好地南天門牌坊上!借著強大的反震力,倏然間,消失在南天門後廣闊無垠的天界土地裏。
  多聞天王滿臉驚恐地打著破傘從天上飄了下來,手撫著胸口那個圓滾滾的人形印跡,對著空無一人的天界入口罵道:“易天行!你厚道!故意增肥來撞!”
  沒有人回答他,一片安靜裏,回答他的,隻是一陣咯吱咯吱的響聲。
  多聞天王猛然回首,隻見新修好的南天門猛然塌下!
  天門塌,驚起碎玉無數,眼淚幾滴。
  入天界後,易朱沒有像父親那樣去熟悉環境,他大喇喇地扭著屁股,扇著翅膀,在天界廣闊的土地裏飛行,找尋著父親地氣息。這一路上,他找到了許多洞府,那些洞府都是仙人所居,易天行修道之時,曾經與那些仙人切磋過。
  如今的天界,厲害角色死的死,隱地隱,另有一椿極恐怖的大事正在發生,所以反而沒有人來管這個四處閑逛的小胖子。
  但當那些隱居的仙人被易朱從洞府裏熏出來後,卻都是默然不語,不敢多和他說些什麽。
  畢竟和易天行切磋的這些仙人,當初也是將易天行當作友人看待,誰料得易天行後來竟惹出這大禍事來。
  易朱也不在乎,順著父親的氣味,往天界深處去,某一日,便來到了一座龐大的建築群外。
  那處建築占地約有數千公裏之廣,饒是蠻不在乎小易朱,不免也有點兒受驚嚇,咕噥著:“這麽大的宅子,得住多少人啊。”
  站在宮殿群外數百公裏,他皺著眉頭想了想,脅下雙翅如紅雲突生,輕輕一扇,他的人已經來到了宮殿群的正上方,幾乎要貼著那內裏凶險無比的雲層。
  易朱飛翔在高天之上,眯著眼睛往腳下看去,隻見宮殿群外麵還是光鮮一片,但內裏的建築似乎遭受過一次恐怖的襲擊,碎磚亂爍四處散亂著,有不少的仙役雜吏正在進行著維修工作,但這宮殿受到的破壞太大,看來一年兩載根本無法回複舊貌。
  在宮殿群的正中,有一個大坑,這坑約摸有數百丈之深,看著幽深無比,就像是一道大傷疤,又像是一個噬人魂魄的迷洞。
  這便是摘星樓的遺址,當初被易天行的真命火元刹那爆掉的天界第一高樓。
  易朱倒吸一口涼氣,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有些發幹的嘴唇,顫著聲音說道:“易天行,你玩的這麽熱鬧,居然不喊我……真是氣死我了。”
  參觀完父親大人在這一層天界戰鬥留下的痕跡後,易朱下意識抬頭,去看那深深的雲層,按照所有仙人的說法,他的父親應該是在一場血腥的大戰之後,直接破雲而入。
  仙人們告訴易朱,隻要入雲之仙,都不可能全體而出。
  但易朱信,他知道自己的老爸沒那麽容易死。
  所以他決定去上層天界看看,順便找點兒好玩的事情做。抓了一個仙女小姑娘,易朱惡狠很地逼問出東麵在哪裏之後,便一振雙翅,往東方天路而去。
  他速度太快,像閃電一般,不過數時,便來到易天行未曾踏足的東方天路,沿著盤旋而上的天路,入了上層空間……他忽然發現了很多好玩的事情,正在等待著自己。
  這層天界之中,廝殺之聲震天,天上地下,無數的仙兵仙將,各服黑白二色,絞殺在一處,參加戰鬥的人太多,將天界自然存在的萬丈毫光都遮去大半,整個世界陰慘慘的,寒風火號。
  無數鮮血從天上流下,將這仙界纖淨土地染作烏黑一片,腥氣薰人,直欲作嘔。
  易朱傻了眼,心裏在想,介個世界怎麽了?

  第五十七章 血樹下
  “在打仗啊……”易朱瞪大了雙眼,雙手有些緊張地在屁股上擦了兩下,看著從天上紛紛降下的血雨,看著那些紅雲頂端不時墮落的天兵屍首,還有那些極高處美麗的法寶弧光,四處亂竄著的縱橫仙氣,一時愣在地麵,不知該如何是好。
  人間不打仗很多年了,撞軍艦那些小兒科除外。
  所以甫至二層天界,便看見這樣一個場麵波瀾壯闊,演出生死契闊,生命疾速消失的可怕戰場,易朱確實很難給出及時而準確的反應。
  這是天界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戰役,兩邊天兵穿著黑白二色,陣營分明,行於雲端,分列兩線。
  戰線拉的極長,遠遠地竟似看到尾巴,漫天的兵士們麵色堅毅,手持利刃,身上寒甲泛光,構成一副極冷酷的景象。
  兩道戰線就像兩條龍一般,偶爾擺首一觸,便有數千軍士廝殺在一處,一陣極短促的暴喝聲後,便是無數蓬血雨綻出,無數軍士化作黑影墮往地麵,直赴幽冥。
  瞬息間,便有大量鮮活的生命消失,而這些天兵們卻是麵不動容,沉靜而內藏狂熱地互相廝殺著。
  殺聲震天,血氣盈空。
  兩方敵對陣營的更高處,各有一朵五色祥雲,散放著不一般的光芒,清新之中蘊著祝福之意。將那些似乎帶著療傷之效的光線,灑向己方陣營地將士身上。
  但饒是如此,這場宏大的戰箐,仍然在無時無刻地收割著生命。潑灑著鮮血,驚恐著天地。
  易朱眯著眼往那彩雲之上看去,發現在那雲後麵隱著這場戰爭真正的指揮者,可以清楚地感應到那些仙人無比強大的實力,隻是不知道是誰。
  天界地地麵上已經泛起了一層帶著濃重腥味的血沫子,與地上的泥土一混,讓看見這種場麵的人,都免有些眼澀心驚。
  血沫在土地緩緩地流動著,靜靜推著那些被仙家震成碎屑的雜草,往著天路兩側的略低處移去。漸漸地積了起來,積成了幾個小血潭。
  小血潭像是血色的圓棋子一樣。分布在大地上。
  血潭旁邊有兩棵樹,一棵知道是什麽樹,另一棵也不知道是什麽樹。
  因為樹葉全部被這場天驚地泣的大戰全部絞碎了,隻留下枯幹的枝丫,而那些帶著斑駁傷痕的樹皮地老樹,也被從天而降的血雨油漆了一遍,看上去就像大地伸出了一隻染著血地白骨之手。有一股魅樣的美麗。
  易朱喘了幾口粗氣,發現天上交戰的雙方根本注意不到自己這樣一個螞蟻似的人物,拖著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那株血樹旁邊,一伸手掌,天火疾出,嗤嗤啦啦一陣響,將地上的血泥全部燒成青煙,露出下麵幹淨的岩石來。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用手遮住眼簾,淡淡氣息從他地身上散發,形成一道屏障。擋住了停地從天而降的血雨,開始觀景。
  血樹伸著紅枝,一身白衣的小易朱盤腿坐在樹下,滿天血雨墜落,一至他身周約五丈的地方,便會被一道無形的火息燒成青煙,根本落不到他身上。
  他本來準備到這層天界之後,去找相熟的家夥問問易天行的下落,但料不得一上來,就碰見這麽一場轟轟烈烈的事兒。
  這一世的他,相熟地人,也隻有那個真武大帝,而如今這戰場遮天蔽地,連亙數千公裏,又叫他如何找去?此時雙方正在搏命廝殺,每一處都夾著吞噬性命的漩渦,如果易朱此時貿貿然走到戰陣之中,隻怕雙方無數件的法寶神器,都會向他碾了過來。
  即便他地身子一向堅逾金鋼,但也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看著滿天亂飛的亂肉殘屍碎骨血絮……易朱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問題,他本是不需要用口鼻呼吸的人,卻感覺到胸口有些發悶,雙眼有些濁了,似乎被什麽情緒占據了神識,渡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光。
  他的腦海裏似乎有一個狂燥的聲音正在不停地呼喚著。
  就像是在六處棺材大樓後麵的小樹林裏,他當著鄒蕾蕾的麵,麵無表情地點殺著那些鳥兒。
  一種強烈地摧毀生命,終結生命的衝動,不停地衝擊著他的清靜神識。
  那一年在海邊,易天行曾經花過一整天的時間,向他講述一些極樸素的道理,其中最樸素簡單的一條:不要胡亂殺人。
  易朱其實骨子裏就是一個暴戾的小家夥,或許,每一個生命在他最初的時候,都是蠻不講理的暴君。
  但他很尊敬易天行,所以他一直在忍,忍了很久,忍的很辛苦,便是在六處那時失態過一次。
  而今天充斥著身邊的血腥氣,頭頂高空雲頭的慘烈廝殺,身旁緩緩流淌著的飄草血流,都在震駭著、挑釁著他的心神。
  “出息入息時,正觀無常相。息法次第生,展轉更相因,乃至眾緣合,起時不暫停……”
  小家夥柔嫩的嘴唇不知為何起了些幹皮,正微微翕張,不停念心經中的止觀法門,雙手相抵,盤膝如藤,五心向天,正心寧意。雖是結著童子印,卻定不住身形,有些煩燥的微微抖動,似乎有一股無形地力量在牽扯著他。想讓他站起來,將自己柔嫩細小的身軀投入到頭頂高空那場毫無意義的屠殺當中。
  滿天的仙氣對殺,密密麻麻,有如流星。又有如人間地極光一般美麗。
  美麗而又凶險的戰場之下,被血染紅的大地之上,幾汪血水水潭側,易朱坐著,一身白衣,素淨無比。
  他身後有兩株紅樹,獰豔無比。  “下麵已經打了幾個月的仗了。”
  易天行站在須彌山的懸崖邊,眼中清靜一片,如黑玉般令人心安,他看著腳下萬丈懸崖。看著遠處雲海外緩緩飄浮著的幾座金山,用翹起的食指輕輕點了點腳下不知多深的地方。
  二師叔沒有急著答話。隻是歎了口氣:“我在天庭的時候,沒有打過仗。”
  易天行回身,微笑望著他:“你當元帥之前也沒打過仗?”二師叔當初是天蓬元帥,也算是天庭裏極大的官兒了。
  悟能抽抽鼻子,大袖一拂,瀟灑道:“一個天天想著打仗地小兵是可能當元帥的。”
  易天行笑了笑,轉而問道:“依師叔看來。真武大帝這次造反有幾分成算?”
  悟能想也不想,斬釘截鐵道:“真武一絲成算都沒有。”
  易天行訝異道:“為什麽這麽確定?要知道天庭如今空無一人,根本沒幾個大將能用,二郎神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哪吒父子也不見得那麽忠心耿耿。”頓了頓又道:“雖然真武肯定不如玉帝經營日久,那般有實力,但從北宋之時開始,在觀音菩薩地暗中幫助下,真武在天庭裏的地位一天一天高了起來。如今已經執掌了北極宮,號北極紫薇大帝,這可是第二號人物。”
  他皺眉道:“老二打老大。老大又有些老年癡呆,這事兒有得一做。”
  雖然他明白,真武大帝表麵上的英明神武背後,一定隱藏著許多如墨水一般的東西,但畢竟是相熟之人,而且從人間到天庭,易天行也承過他些情,所以還是願意真武能夠打贏,將來做田舍翁也好和天上說話。
  悟能翻了翻白眼,略帶譏諷地瞥了易天行一眼:“在天庭,老大和老二之間是有根本的差別的,你不了解這一點。”
  “什麽區別?”
  “這是規定好的,老大就是老大,老二就是老二,如果老二想當老大,這就破壞了規矩。”悟能慢悠悠說道:“而真武此次雖然動用極大力量殺向淩霄寶殿,但他忘記了,他已經破了天庭最重要地一條。”
  “他破了規矩。”
  易天行一怔,旋即笑道:“規矩是人定的,自然是人來破。”
  “誰破過?”悟能笑道:“你不要忘記,這個老大老二排隊吃果果的規矩不是玉帝定的,也不是大家一人一票選出來的。”
  沉默少許之後,易天行恍然大悟,歎道:“我確實忘了這一條,這規矩是三清定的,玉帝也不是自己當的玉帝,而是三清讓他當的玉帝。”
  “不錯。”悟能淡淡道:“所以天庭任何一次造反,都隻會失敗,因為沒有人能夠稍微撼動一下三清的力量。”
  三清,是很恐怖地幾個老家夥,千年來少問世事,但神威未減。
  易天行忽然笑了起來。悟能覺得有些奇怪,問道:“怎麽了?”
  易天行笑著搖搖頭:“我忽然想到,如果真武大帝的背後,便是三清的話?這件事情豈不是會變得非常有趣?”
  悟能搖搖頭道:“如果三清不想讓玉帝坐在那把椅子上,隻需要喊人傳句話,玉帝自然也就下來了,何必打打殺殺,填進去百萬生靈,難道不怕道心逆天,有隕滅之虞?”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沒有說什麽,心底深處卻在想著,玉帝地背後,似乎還有個深不可測的阿彌陀佛。
  他的目光重又回到繞著須彌山的雲海金山美景之中,雲深不知可有人家。
  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易天行感覺自己的神識深處,多出了一絲,極其微弱但清晰的一絲煩燥,不知道是為什麽。
  下麵那層天界中,兩株紅樹上的血水早就被易朱身上散發出來的火息蒸的幹了。
  血涸斑駁著,就像是怎麽看也看明白的抽象畫。
  他依然盤腿坐在樹下,結界依然遮蔽著他的氣息,蔽佑著身後的樹。
  結界外的血雨連綿不斷地下了幾個月,原本還是小圓鏡般的血潭,如今也被萬千天兵天將的血水匯集而成一大片血澤,澤中偶有怪異蔓草長出,一片腥氣令人作嘔,好在天界原本純淨,沒有蚊蟲惡蠅之類的物事。
  所以血腥隻是血腥,沒有什麽腐化氣息。
  易朱在結界裏靜坐了幾個月,最初時,他並沒有準備坐這麽久,隻是準備等天上那些無聊人打仗打累了散開後,他便要重新開始自己的尋父之旅。
  但他久居人間,忘了一件事情。
  仙人們打架是容易累的,更不會餓。
  所以這場北極紫薇大殿與淩霄寶殿之間的殘酷戰爭,一直打了幾個月的時間,而沒有停止。
  開始的時候,小易朱還有興趣在天火結界裏看看這些像電子遊戲般的戰鬥場景,但看的久了,也便膩了。
  所以他睡了一覺,盤著腿睡了一覺,就這樣渾然自在地進入了靜坐冥思的狀態。
  修行這種事情,總是以一種很蹊巧的方式給人機會。
  易朱糊裏糊塗地抓住了這個機會,這一靜坐,便是數月。
  高空之上的第一次天界大戰持續了幾個月後,那兩朵彩雲後麵的厲害人物,終於發現了在兩邊軍隊的下麵,還有一個第三方的存在。因為在血澤之中,很明顯地出現了一個潔淨無比,卻什麽氣息都沒有的半圓形淨地。
  但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一方派出人馬去試探易朱,反而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個淡淡天火息結著的結界。
  廝殺著的下層仙人們似乎知道那個結界裏有一個實力恐怖的仙人。
  那裏麵確實有個很恐怖的小家夥。

  第五十八章 一覺到天明
  天界大戰連綿數月,戰局已顯疲態,萬千生靈葬送在空氣之中,無數怨魂散離,化為彌光混血塵,紛紛灑灑落在天界土地上,匯成血溪,匯成血潭,匯成血澤。
  一大片粘稠的血泊凝結著萬千生靈的印跡,在血樹之側輕輕蕩漾。
  一陣清風吹過,稍除煩惡之意,高空之上,兩朵彩雲緩緩飄下,雙方擺成長龍的無數天兵天將以戰袍覆麵,瞬間隱於虛空不見。
  霎時之間,天界回複平靜,隻餘兩朵彩雲,兩株血樹,一個淡淡泛著紅光的結界。
  彩雲散開,兩邊法力高強的仙君們麵無表情地降落在血樹之側,看著敵對方的仙人,沒有說什麽話。
  淩霄寶殿那側的仙君微微皺眉,卻是正眼都看北極大殿那邊的敵人,反是將目光投向血樹之側的結界,以這位仙君強悍的仙力,竟然也無法將目光穿透那個結界,看清裏麵的動靜。
  “這結界中,究竟是何人?”
  仙君銀發童顏,微微搖動蒲扇,輕聲問著身旁的仙人。
  身旁仙人低首恭敬道:“普化天尊,下仙看出來其中奧妙。”
  普化天尊皺眉,看了一眼,正在數百公裏外飄浮著的那朵彩雲,麵無表情道:“北極叛兵勢大,雖然真武大帝並未親至,但此場大戰也是毀命無數。”他清清湛湛的目光掃過地麵那些泛著惡腥之氣地廣闊血澤。幽幽道:“這兩株血樹生於血澤之畔,隻怕萬千幽靈匯集,會生出什麽魔魄也不一定。值此大戰之機,能讓北極叛兵有可趁之機。想辦法將這魔魄煉化了吧。”
  身旁的那個仙人猶豫道:“萬一是何方隱居上仙,我們妄然出手,另樹強敵,隻怕……”
  普化天尊沉吟片刻,道:“董全你說的有理。隻是我們雙方同時出現在這血樹之畔,不知道那些叛逆是何想法,如果是對方的一大助力,那便不妙。”
  董全出計道:“不如先在一旁靜觀其變,若這天火結界中是魔魄,待結界開後。我們再收不遲。”
  普化天尊微微一笑,看著數百公裏外北極大軍地那朵彩雲。淡淡道:“隻怕某些仙家不會給我們出手的機會。”
  董全冥思苦想,半晌後道:“數月來,依天尊令,下仙一直觀察此處,發現這結界裏似乎有些說不明白的變化在發生。同時我也在注意對方的動靜,發現北極叛逆那方,似乎對這個天火結界十分忌憚。敵我雙方同時約束著,不向這個天火結界靠近。”
  他抬起頭來,眼瞳裏忽然閃過一絲恐懼,道:“天火?天尊,你說……會不會是……大半年前……那個?”
  普化天尊一愣,沉默不語,似乎在想些什麽,然後搖了搖頭:“易天行入雲,一定已經死了。可能是他。”
  聽到普化天尊如此肯定,彩雲之上的眾位天庭仙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心想隻要是那個噴火易天行就好。易天行半年前在天庭鬧的太凶。不知道殺了幾萬仙人,毀了多少寶貝,已然在天庭眾仙心中留下大大的一道陰影。
  忽然有一位仙家哆嗦著聲音問道:“如果易天行真的死了,那萬一……大聖爺脫困而出,怎麽辦?”
  如今鬥戰勝佛被關在人間歸元寺的消息,經過這幾年間的幾次鬧騰,一傳十,十傳百,已經成了天界人人皆知地秘密。
  彩雲之上,頓時霜氣驟現,眾人噤若寒蟬,敢接話。
  普化天尊表情有些尷尬,忽而厲聲喝道:“值此天界大戰,天庭生死存亡之機,爾等妄談閑事何益?”
  這話說的很別扭,隻是在大戰之時,說老猴複仇地可能,確實隻會降低己方鬥誌,毫無好處。
  不過天庭眾仙家當此危局,還念念不忘大聖爺的複仇,這自然說明,在大家的心目中,那隻猴子,比北極紫薇大帝麾下百萬天兵更加可怕。
  北極大殿叛軍那方也有一朵彩雲飄了過來,隻是彩雲邊上有一道淡淡的紫色,看著華貴之中夾著一絲陰沉。
  紫薇之色。
  彩雲中三十三司天神各執一鼓,看著殺氣騰騰,瞧著下方地麵兩株血樹,還有血樹旁的那個天火結界,眾神也是迷惑不已,不知這是什麽東西,能感覺到裏麵蘊含著的強大能量,卻不知道是不是天庭玉帝老兒在戰場上埋的什麽後手。
  交戰地雙方各有忌憚,所以將自己麾下萬千將士喚回虛空,隻留下仙力了得的一幹人等,守在血樹之外,靜靜等待著那個結界破開的瞬間。
  傳說中古印度有一條叫做希拉尼耶底的大河河岸邊長著一片高大茂盛的娑羅雙樹林。釋迦牟尼八十歲時某天,他走入河中洗了個澡,然後在林子裏挑了兩根大的娑羅樹,鋪上草和樹葉,又鋪上了袈裟,頭北麵西,枕右手側側臥,準備睡個香甜的午覺。
  這是佛祖在人間最後一次睡覺,一覺醒。
  佛教徒認為這是佛祖的涅盤。
  什麽叫涅盤?涅盤就是寂滅,就是滅度,離諸有者,脫煩惱而去,是為涅盤。
  易朱沒涅盤。
  他還沒有活膩,所以隻是睡著了,總有醒的那天。
  易朱醒地那天,天色大變。微白毫光無來由地被鍍上了一層紅光,天地之間一片燥熱不堪。
  兩株血樹地斑駁血樹皮也再經起烘烤,嗤嗤響著裂開,露出裏麵的新鮮樹身來。就像是重生一般。
  兩朵彩雲裏遁著地仙人,一直在安靜地等待著結界破開的那瞬,但此時,也被這天地異動整得有些心神不寧。
  普化天尊心血來潮,一掐指,眉尖頓時皺成了山川,喃喃道:“有凶兆。” 
  身後有仙家出主意道:“趁妖物還未大成,收伏它去。”
  “呸呸呸呸!”連著數聲呸,眾仙家齊聲蔑道:“小小妖物,何需如此懼怕?”
  普化天尊卻是歎了口氣。知道眾仙家發現了這天火結界地古怪,沒人敢於前去。隻得正色一拂袍袖,極有禮貌地對彩雲深處行了一禮。
  彩雲深處一個聲音嗡嗡響了起來:“天尊何需行禮?本君有愧。”
  “結界遮蔽,隻是偶露一絲崢嶸,便令天地變色。想那結界破開後,更是天火縱橫,即便不是易天行,也非我們這些仙軀所能承受。火德星君。此次非你出手不可了。”
  彩雲散開,深處出現一位仙人,這仙人全身紅袍,頭戴金冠,麵色大褚,散於仙裳之上的頭發全數猩紅,看上去整個人就像是一團火般。
  正是南方三氣火德星君:羅宣。
  他與普化天尊位秩相擬,隻是此次天界大戰太過凶險,所以加入了天庭一方的戰陣。但聽調不聽宣,所以普化天尊請他出手,必須要有些禮貌。
  火德星君瞥了一眼腳下遙遠地麵上的兩株血樹。伸手在空中隨意地劃了劃,然後捧著一掬空氣送到鼻側嗅了嗅。
  本來還是寧靜無比的臉上,在這一嗅之後,卻是大驚失色!
  火德星君的臉上猛然炸出一層離火,火色或深或淺,配合著他變幻不定的神色,看上去異常鬼魅。
  普化天尊看著火德星君表情,心頭便大叫不妙,神識一渡,悄悄對火德星君說道:“星君發現了什麽?”
  火德星君臉上的火苗子終於熄了,眼瞳裏卻出現了一絲愧意和恐懼,神識裏對普化天尊說道:“那結界裏不是什麽妖物,乃是陵光神君真身,他正在修行之中。”
  “陵光神君?”普化天尊納悶道:“陵光神君早就不知去向,怎麽忽然出現在天界?”
  火德星君暗中提醒天尊道:“陵光神君是易天行的兒子。”
  普化天尊險些嚇得從雲頭跌落下去,旁人不知,他卻是知道陵光神君的暴戾脾氣地,如果真是易天行的兒子,萬一神君要為父報仇,那可怎麽辦?他趕緊對火德星君問道:“趁著陵光神君未醒,星君前去收服他。”
  彩雲之上,眾仙看見普化天尊與火德星君不言不語,知道二位大仙正用神識交談,便去打擾,隻是看著下方那個天火結界漸漸現在實形,不免有些著急,看見普化天尊後來奇怪麵色,更是心驚。
  火德星君聽見普化天尊這個請求,嚇得不輕,麵上雖然依然平靜無比,內心深處卻在暗罵:“你這個死老聞,喊老子去送死。”表麵上笑眯眯說道:“本君今日還有事情,要回淩霄寶殿複命,此次大戰如今看來已近尾聲,那我便去了。”
  普化天尊微笑道:“星君乃我方強助,怎能輕易言退?”在暗中罵道:“星君,此處就你與火親近,你不去,誰能去?先前知是誰還好,如今既然知道是易天行地兒子,那肯定是我方的敵人,你若走了,我們怎麽辦?”
  火德星君把眼白一翻,一揮袖子,竟是招呼也不打,召了一朵白雲,便往遠方飛去。
  普化天尊氣得善,直捋胡子,罵道:“就算他以前是你上司,也不至於嚇成這樣吧?”
  瞬息之間,火德星君已經變成了天邊的一個小白點,神識遠遠傳了回來,最後一句話:“不要忘了,那雀兒脾氣不好,這些年來他在天庭的官都是我在當,萬一他不高興怎麽辦?還有就是,我是會玩火,但那家夥是玩火的祖宗,我可不想送死。”
  普化天尊看著腳下的天火結界愈來愈濃,天界溫度愈來愈高,急的行,神識趕往遠方追問道:“那我們怎麽辦?”
  “你們愛打就打,反正當初打易天行地時候,我可是沒有參加的。”火德星君陰笑道:“我要趕緊回府,指揮兒郎重新把陵光神君大人的塑像擺起來,把他原本的房子打掃幹淨,同時把大廳裏最高的那把椅子讓他給坐。萬一他想回府瞄兩眼,我也好拍他老人家馬屁不是?”
  血樹旁,天火結界漸漸現出真身,淡淡九天玄火像是流水一般,在一個空無的圓球麵上緩緩流淌,看上去十分美麗。但這個結界所散發的高溫,卻是讓那兩朵旁觀的彩雲都畏懼地退避千裏,而那兩株血樹也終於忍受不住高溫,嗡的一聲燒了起來。
  旁邊浩然千裏地積血潭也被蒸發,血氣蒸騰,光線扭曲。
  結界上流淌的玄火顏色越來越深,和四周的血景漸漸變成一色,卻是在結界上緩緩凝結了起來。
  高天彩雲之中,眾仙定睛看去,隻見那個結界上朱紅玄火漸漸凝成一形。
  ——一隻振翅欲飛地紅鳥!
  鳥首靈動,鳥目似睜未睜,帶著憨稚之態。
  咯喇一聲,天火結界就像是個雞蛋一樣從中破開!
  猛烈的天火隨著這次破裂,在大地上熊熊燃燒起來。
  蛋殼之中,是一大片朱紅色的羽毛,軟茸茸的羽毛正中,小易朱正無比香甜的睡著,頭向著北方,麵迎著西麵,兩隻腳丫子擰在一起,頭枕在手上。
  他沒有變成大鳥,依然如往時般清美可愛,此次“睡覺”的結果,似乎隻是臉蛋兒變得更瘦了一點,由微胖變成了微微胖。
  滿天烈火中,小家夥打了個嗬欠,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天上飄著的那兩朵彩雲,忽然間黑瞳一閃,看見了正在往天邊疾逃的火德星君,不由嘻嘻一笑罵道:“小火,看見老子就跑?”
  有分教:劫後餘火馬屁在,相逢一笑神君回。

  第五十九章 焚香(上)
  唰的一聲,小易朱肋下猛地生出兩片奇闊無比的深紅雙翅,翅上羽毛明亮,色異似火,比當年被大勢至菩薩逼出的新生雙翅,要顯得美麗許多……大上許多!
  他依然穿著那身武當山掌教真人供奉的火衲布白衫,身形幼小,而身後的雙翅卻是足足伸展出去了數十丈,遮天蔽光,如焚天火雲!
  易朱身後的雙翅輕輕一上一下地搖晃著,麵色溫柔,看著十分寧靜。
  但那翅膀太大!便隻是輕輕地上下微動,翅尖便刮起一陣狂風,吹拂著天界土地上飄浮的那些血霧四處亂竄,無數罡風刺向千裏之外的彩雲,聲勢好驚人。
  兩方仙人複又遁入彩雲之中,再退千裏。
  像是長大後的山鷹初試峻嶺搏兔,小易朱不停扇動著龐大的雙翅,又像是在天界的燥風中晾幹自己的羽毛,半晌之後,大地上一片灰霧,灰霧落下後,小家夥有些滿意地舔了舔嘴唇,微微偏頭,看了看自己遠在數百丈之外的羽翼之尖,臉上出現一絲甜甜的微笑。
  瞬息間,微笑卻變成了惘然,小家夥撓撓頭,似乎是不知道該怎樣把這雙紅雲之翼收起來。
  這翅膀大倒是大,用來唬人是蠻不錯的,用來飛估計也是蠻快的,但如果平時就這樣伸展著數百丈的身外之翼,確實也挺不方便。
  比如……上廁所之類。
  易朱嘻嘻笑道:“這玩意兒還真麻煩。”在自己地身上自摸了半天。終於找到了肋下的那個機關,使勁兒摁了下去——在人間的時候,要收翅膀時,他隻需要心念一動。至於腋下的那個小鬏鬏,還是蕾蕾媽和葉相師傅摁地熟門熟路一些——所以他一時想不到這塊兒。
  隻聽得唰的一聲,身邊兩道恐怖巨大的血翼化作了兩道紅光,收了回來。
  但易朱臉上的迷惘並沒有完全消失,他搭著涼蓬,看著天邊火德星君幻成的小白點,訥悶喃喃道:“為什麽我能喊出那個家夥的名字呢?”
  在天邊,火德星君被易朱破殼之後的第一句話嚇得險些從雲頭直摔了下來,卻是不敢飛回陵光神君身邊,又不敢不搭理。所以高聲喊了句什麽。
  隔的太遠,包括易朱在內。兩朵彩雲之上的兩方仙家都不知道火德星君喊了些什麽。
  火德星君喊出那句之後,瞬間消失在天際,再無蹤影,而那句話從天界的高空之上掠過,竟被某種神通賦予了實形,耀著紅色地火光往這邊趕了過來,不過數刻。便懸浮在了易朱身前的空中。
  那是一句話,火德星君地一句話。
  “吾至親至愛至敬神君大人,下屬先回府一步,掃榻,煮茶,寫文書,準備大計。”
  何為大計?
  這火德星君心想神君大人乃是易天行之子,又是真武之友,如今易天行死於淩霄寶殿法寶陣的追擊。而真武又叛了。那……自家大人也一定是要叛的,這大計自然便是造反大計。
  小易朱卻是完全看不懂,他隻是醒來的那一刹那。似乎記起了自己上一世在天界的某些事情,但那些記憶仍然是無比模糊。而且雖然天庭眾仙都以為易天行死了,易朱卻是清清楚楚地感應到父親還在某一層的天界裏打混,所以對於淩霄寶殿自然沒有太多恨意。
  造反?他不大明白這麽複雜的事情。
  大計?他根本就看不懂這兩個字。
  那句“火話”地字符在空中燃燒著,倒蠻符合火德星君與小易朱的身份,每一個字最後都變成了一個極可愛的小火人,手舞足蹈。
  易朱嘻嘻笑道:“這些小火人真好玩。”
  他伸出手去,那些小火人受到他體內至陽火息的感召,嗤嗤數聲,都飛到了他的手掌上,對著他的臉拜服下去,叩了幾個頭,便消失在了空氣中。
  彩雲之中的普化天尊看著這一幕,眼神裏漸漸露出寒色,他知道這些小火人其實是火德星君的一次試探,火德星君其實也很懼怕陵光神君歸位,所以假意臣服於易朱,卻是用那些文字符火引得易朱伸手去玩。
  那些符火乃是龍虎山張道士與火德星君共製,最為陰毒,能引動一應仙體內的陽性仙氣爆開。
  沒想到陵光神君嘻嘻笑著,輕輕鬆鬆便把那符火收了。
  從這一個動作中,普化天尊就知道這位神君不是自己能對付得了地,麵色一寒,手中杏黃色的小旗一晃,彩雲之中,頓時一陣清風飄過。
  董全見天尊動作,趕緊抬起左手,將自己右手持的師門法寶往袖口裏塞,然後口中禱禱有辭,變出兩枚黃紙符,加持在自己腿上。
  普化天尊餘光一瞥,發現董全腿上是枚神行咒符,不由異道:“董仙人,這是何意?”
  董全啊了地一聲,傻乎乎地望著普化天尊,嘴巴張的老大,半晌之後遲疑問道:“天尊剛才揮旗,不是準備收兵便退?”
  普化天尊眼中寒意大盛,盯著這廝,麵上怒色漸現,哼了一聲,不去理他。
  董全這才知道自己會錯了主帥之意,不由心頭微顫。
  隨著彩雲中的杏黃旗搖動,彩雲之中頓時分成了前後兩截,後麵那段彩雲在空中被清風一拂,迅即分成了三十六朵雲朵。雲色烏黑,煞氣駭人。
  每一朵烏雲團中,都出現了一個金甲力士,力士身前擱著一麵巨鼓。巨鼓沒有鼓皮,隻是一個空框,但力士仍然是舉著鼓棰奮力錘下。力士手臂肌肉猛縮,棰頭落在鼓麵的虛空上,那處地空氣便是一陣劇震。
  鼓聲震天,這便是要戰了!
  在漫天的鼓聲之中,修為稍低的仙家都躲進了彩雲之中。
  而那三十六力士身處的烏雲團卻被這鼓給震得碎了開來,碎成許多小雲片,雲片在空中遇風見懲,又化作烏雲團   
  一朵烏雲團又生成三十五朵烏雲。
  頭前烏雲之上。又是一力士擂鼓。
  烏雲再分。
  如是者數次,烏雲便完全散開。化為數十萬朵烏雲,點點如墨燈,懸於高天之上,密密麻麻地將整個天穹變作了黑色。
  每朵雲上,有素甲天兵若幹,如此一算,便有百萬之數。
  一見淩霄寶殿這邊擺出偌大陣勢。北極大殿的叛軍早有反應,也是將無數天兵擺了出來,乘的是紫雲,著的是黑甲。
  一片天穹被兩邊的戰陣各自占據一半,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視覺效果十分震撼。
  小易朱一怔,心想這剛歇了會兒,怎麽這些無聊的家夥又準備打架了?他搖搖腦袋。拍拍屁股,發現兩邊似乎都不準備找自己麻煩,那就不用再躲了。在地下尋條道路去千裏尋父吧。
  正這般想著,普化天尊的話語像雷聲一般轟隆隆的響了起來,從彩雲之巔,直達地麵,震的血霧微亂。
  “恭迎陵光神君歸天,請神君赴淩霄寶殿錄籍歸職。”
  易朱愣了愣,才停住了腳步,想起來自己的官叫就是什麽陵光神君,敢情那個白胡子老頭兒是在和自己說話。他從嫦娥口中得知自己老爸和玉帝手下打仗地事情,怎麽可能還跑到淩霄寶殿去給玉帝老兒磕頭,打鼻子裏哼了一聲,也不理會,自行往西邊走去。
  普化天尊麵色一寒,手中杏黃旗一揮。
  滿天烏雲驟然一響,無數天庭戰將將手中長槍直刺向前,作勢欲殺,天光照耀在白色的鐵甲上,閃閃發光。
  “霍!”天穹地另一側,北極大殿的叛兵齊聲暴喝,乘著數十萬朵雲向前逼近數十公裏,身上黑甲上掛上了一層霜色。
  大戰一觸即發。
  易朱停住了腳步,抬起頭看著天上的異像,皺了皺眉頭,鮮紅的嘴唇嘟著,似乎很不高興。
  北極大殿叛兵這側數十萬朵紫雲之上,是那朵一直沒有現過真形的彩雲,此時彩雲之上飄落下來幾個黑影,向著易朱飛了過來。
  易朱眼中異紅一閃,妖魅無比,體內的天火氣息一動念便散了出去,遠遠籠住了身周數百丈的地方。雖然他還是個小孩兒,但從小打地架太多,除了大勢至菩薩實力恐怖,他沒辦法之外,還從來沒有人打得過他。
  所以易朱一看有人來了,不論是友是敵,先蠻不講理地防著再說。
  火息一出,天地頓然變色,血霧蒸騰而淨,大地枯灼一片。
  從那紫邊彩雲上下來的天司之神,悶哼連連,運起護體仙氣,卻依然抵擋了易朱二次蘇醒後體內蓬勃的火元,被震成了幾個滾地葫蘆,身上帶著火絲,變成幾個火人,飛了出去!
  蓬蓬數聲,那幾個天司之神重重地摔在地上,馬上盤腿靜坐,以本命真元好不容易撲滅了身上的火星,齊齊抬頭,看著數公裏之外愣愣站在大地那個白衣孩子,眼神裏都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嗤嗤響聲起,他們身後的沙地上忽然出現了一道陰影,陰影一扭,便有一個渾身黑色緊身服的女子嫋嫋然從黑影裏生了出來!
  “拜見蛇將。”
  這女子正是真武大帝座前心腹黑蛇,她看都未看那些行禮天司之神一眼,款款向前輕移玉步,一扭一扭間風韻無窮,對著遠方的易朱福了一福,溫柔無比行禮道:“神君,您回來了。這些天司戰神,如今是大帝座前將領,我讓他們來接您回府,料這些魯神太直,請神君息怒。”
  易朱從喉嚨管裏呃了一聲,揪了揪頭發,納悶問道:“蛇女?是真武的丫環吧?原來是你們在造反啊,你叫什麽名字?”
  “白雪。”
  “呃?”易朱又呃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這個渾身妖媚氣地黑衣女子,心想這名字取的……“去和真武說,我又不是來旅遊的,我是來找我爹地,他那兒我就不去玩了。”
  蛇女白雪柔媚轉眸,露出為難之色,緩緩道:“不方便太多人聽見,神君大人明鑒……”話語末尾,向易朱使了個眼色。
  易朱打了個寒顫,心想老子還沒到青春期,你拋媚眼有個錘子用。忽然間他腦內靈光一閃,知道其中定有蹊蹺,想了想,癟癟嘴道:“那你們別打仗了,給我帶路。”
  這話說的很自然,但在這樣一個萬千將士準備廝殺,血腥戰場一觸即發的當下說出口,未免讓人覺得太過兒戲、太過荒唐。
  但易朱這樣認為,他從來不覺得打群架是個多麽賞心悅目的事情,所以能不打最好。
  同樣,白雪姑娘也不會這樣認為,因為她知道這個看似可愛的白衣少年,溫純的麵下隱藏著的是凶殘暴虐不講理的脾氣,連自家大帝提到這個在自己身上撒尿的雀兒,也隻能苦笑搖頭。
  於是白雪姑娘也隻能苦笑,搖頭道:“神君大人明鑒,此時雙方大戰一觸即發,本將實在脫不開身。”
  “不妙。”站在高高彩雲之巔注視著下方動靜的普化天尊驚道:“我怎麽忘了那雀兒與真武叛帝向來交好,若那蛇妖說服雀兒出手,那便不妙。”
  思忖即定,他一揮杏黃旗,無數戰士乘著烏雲,持著仙兵,如蝗蟲一般,帶著撕裂空間的嗤嗤厲響,殺向了易朱與蛇女,還有那脫離北極叛軍大隊的諸司天神。
  易朱回首望去,眸子裏紅雲急縮而成瞳中一個幽暗赤點,惱火說道:“偷襲就是道德問題了。”右手一伸,五指微分,指尖驟然大放光芒,五道極高溫的天火線射了出去。

  第六十章 焚香(中)
  白衣易朱指間射出的天火線極亮極熾,在空氣中又異常奇妙地一折,就像是人被腰斬一樣從中斷開,一下子成分了兩束,緊接著,又分成了四束,八束,十六束……
  最後爆成了一束極洵爛的火花,而每一道細微的天火線,便是一隻殺仙的劍!
  無數絲天火迎上了無數的天兵,空中驟然爆出無數朵火花,便是這一個照麵,便有數千天兵瞬間煉化斃命!
  “神君天威!”
  蛇女領著三十三天司諸神,並高天之上那百萬北極大殿叛兵轟然喝道,為易朱壯聲勢,沒人注意到蛇女白雪的唇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彩雲之上,普化天尊麵無表情,手中杏黃小旗靜立如劍,空中,如蝗蟲般密集的天兵天將,依然前赴後繼地向易朱殺了過來。
  易朱看著這陣勢,吐了吐舌頭,聳聳肩,苦臉皺眉道:“這麽多人,我打過來,你們慢打,我先撤。”
  一拍圓屁股,巨大無比的火雲雙翼便從他肋下猛地生了出來,翅尖微振大風起,正待飛起時,卻被蛇女白雪急急出口的一句話拉住了身形:“神君,易天行大人去過北極峰下。”
  易朱猛地停住身形,回首皺眉,忽然語調冷了起來:“真武那裏我自然是要去的,可是你留我在這裏做什麽?是準備讓我幫你打仗?像我這樣要錢地幫手。找著很爽是不是?看我是個小孩子,就好騙是不是?”
  他確實是個小家夥,但不怎麽好騙,麵上驕傲的光澤都露了出來。
  蛇女頓首於地。誠惶誠恐道:“神君大人,天行大人與我家主人有約,雙方合力清帝側,如今大戰在即,請神君大展神威。”
  易朱癟癟嘴,看著滿天如蝗蟲一般的天庭兵將,知道此時再走也來及了,若展翅而飛,隻怕這一路上就要燒死幾萬人。
  他極惱火地哼了聲……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蛇女傻了眼,心想神君大人就算惱自己。也不至於學人類小孩兒坐地上耍賴吧?
  眼看著第二波攻擊已經到了,蛇女白雪無暇再思考易朱的問題。身子一扭,身上地黑色緊身衣馬上消失在空氣之中,化作一道陰影遁回彩雲之上,帶領著北極大殿的叛兵,迎上前去,堪堪抵住了天庭兵將的可怕攻勢。
  數月來的戰爭,不知道死了多少天兵。在地麵兩三米處飄浮著的血霧依然彌散著,雖然被易朱剛才的火威燒去了不少,但還殘留了絕大部分,像個紅色的氣海。
  易朱一屁坐在地上,用手像趕蚊子一樣地趕著身邊的血霧,一邊咕噥著,一邊看著天地像流星群一樣互相穿插著的戰局,看著天上時有天兵的屍首摔下來,忍不住搖搖頭。用手指著罵道:“沒點兒出息,就知道打架。”
  易朱不想打沒有技術含量地群架,但天尊大人卻敢放過他。畢竟他是易天行的兒子,鬼知道他一屁股坐在恐怖戰場地下方是在做什麽。
  沒有仙家敢相信,這個實力恐怖的小家夥,確實隻是想觀戰,置身事外。
  所以淩霄寶殿那方發動的攻勢,倒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朝著易朱那個方向來的,天兵們密密麻麻地殺了過來,隔著數十公裏,便投擲出手中的仙兵,無數耀著仙息的長槍尖戟,就像是箭矢一般,朝著易朱投擲了過來,聲勢十分可怕。
  易朱撓撓腦袋,有些煩悶,一手向天,又布了一層天火結界。
  渾圓的結界上,九天玄火緩緩地流淌著,結界旁地空氣都被高溫燒的嘶嘶響了起來,光線開始曲折,那些疾速擲來的長槍,看上去更扁了一些,很像人間的尋彈。
  長槍如林,狠狠插進了易朱所投的天火結界!
  沒有什麽叮叮鐺鐺的聲音發出,隻是一陣連綿不絕的輕嘶之聲,伴隨著一陣微焦的燥氣,數千枝長槍在瞬息間,被天火結界的高溫屏障灼成數千道輕煙,如同冰槍插在紅鐵之上,感覺又特像烙鐵在燒豬蹄毛。
  雖然看似輕鬆,但這次衝擊,仍然讓易朱地靈識裏微微一震,結界上蘊含著的天火也耗損大半,雖然他馬上用體內豐沛至極的天火元補充了結界,可依然非常不爽。
  小家夥翻了翻白眼,嚷道:“別惹我,煩著呢!”
  這是他出生之前,在中國曾經很流行地文化衫口號,那些憤怒且自以為精神層次蠻瀟灑的年青人最喜歡穿。
  易朱此時就很憤怒,而且以為自己悟出的“殺”,精神層次蠻瀟灑。
  大風!大風!
  在彩雲之上的雙方仙人看官卻是納了悶了,心道這天火結界裏的白衣少年,怎麽和傳聞中的凶戾形象大相不符?甚至比他著名窩囊廢老爸易天行還要窩囊一些,居然任人打還手?
  蛇女白雪一麵指揮著大軍抵擋淩霄寶殿的攻勢,大半的精神卻還是放在地麵上,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本以為淩霄寶殿率先攻擊,一定會激怒那位易怒的神君大人,但神君大人居然……竟然……赫然,乖乖地坐在結界裏!
  太不可思議了,真武大帝知道易天行給小朱雀取名易朱時,便曾經打趣過。那雀兒應該取名叫易怒。
  可是,易怒的易朱,居然此時一直忍地住沒有暴走。
  之所以如此,全有賴於當初易天行在大海邊上對他的教育。
  其時白浪撲礁。父子遊泳,沙鷗翔集,岸沙黃黃。
  “萬事有始有終,海島億年來在這水中升升降降,素山漸成沙丘,河流變了模樣世十界上從來沒有什麽事情可以永亙不變。”易天行看著遠處的海平線,出神說道:“千片變化,卻讓你我有機緣出現在這塵世中,本身就是件極幸福的事情。所以生命本身。便是值得我們去細細體味地美好,不可輕忽。可粗暴。應該像煎小魚兒一樣,小心盯著,一刻放,但別太使勁兒翻它。”
  “生命是一種脆弱而珍貴的東西。”易朱苦著臉,看著天上不停往自己的天火結界裏撲來的天兵,看著那些麵相肅然,滿身正氣的淩霄寶殿天兵。一個接一個前赴後繼地在天火結界上燒成青煙,不由急地直撓頭發,咕噥道:“那破爹,不讓我殺人的,你們別自殺啊!”
  時間一點一點地在流逝,如飛蛾撲火般,足足有數千個天兵的生命消逝在易朱噴出的火息結界上。
  易朱的臉色越來越紅,但實際上維持這個天火結界,已經開始有點兒煩了。尤其是看著那些不知死活的炮灰竟然如此悍不畏死,更是惱怒地狠。
  而彩雲之巔,普化天尊和那一幹仙家卻是直覺觸目驚心。想不到陵光神君神威竟如天地之能,無需法寶相助,隻憑本身火元,便輕易湮滅如此多的天兵天將。
  又過了些時辰,易朱終於忍不住了,臉上火光變幻著,嘴裏罵罵咧咧著,站了起來。
  天上眾仙看見他站起身來,唬地一喚彩雲,往後退了數百公裏。
  易朱一伸手,收了天火結界,罵道:“你們這些人,怎麽就這麽倔?”
  唰的兩聲,兩扇翅膀從他的肋下彈了出來,恰好扇到那些趁著結界破開,殺了進來的天兵身上,隻是一觸,便嗤嗤焦味起,燒死了幾百人。
  易朱翻翻眼白,一扇雙翅,大地之上狂風大作,無數天兵被扇下雲頭,慘被罡風撕成碎片。
  “攔住他!”
  普化天尊看著那小神君似乎是準備往西邊去,以為他要為父報仇,去淩霄寶殿大鬧天宮,嚇得不善,急揮杏黃旗,調來諸方天兵,將易朱頭頂那片天空堵的死死的。
  北極叛兵這邊,見易朱一起身,一展翅,便神威大現,齊聲歡呼。三十三司天神各領部隊,迎前去,準備接易朱回陣。
  哪知道易朱皺皺眉頭,緊緊拳頭,啐了口口水道:“管你們要死多少人,小爺去也。”
  說完此句,他整個人便化作一隻巨大的火鳥,破空而飛,一路上不知道燒死了多少萬天兵,直將那密密麻麻地天空燒出了一道無一餘物的幹淨區域!
  “噢,就知道這小子忍不住。”
  站在須彌山頂,易天行眼中金光大作,看著雲海深處,用自己腹內的菩提心生生構成一麵道家明鏡,憑借著與鳥兒子之間強大無比的神識聯係,死死盯著那鏡子裏的景象。
  明鏡之中,易朱化身火鳥,直衝天穹,一路之上天庭眾仙相攔,雙方戰況慘烈,死傷無數。
  易天行一麵看著,一麵眉頭微抖,看來十分緊張,拳頭也是緊緊地握著,罵道:“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教育真是失敗。”
  一旁的二師叔打了個飽嗝,將手中的玉米棒子扔進那一堆殘棒之中,反罵道:“要是那凶鵬一開始就殺出一條火路,隻怕這一路上死的人還要少些。你這當爹的瞎教,看看,這時候反而死更多人。”
  “啊?難道還是我地錯。”易天行尷尬道:“那是幾萬條命啊,殺生沒什麽福果的。”
  悟能輕蔑地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這一路上須彌,隻怕少說也殺了幾萬人,怎麽沒看你良心有點兒不安?”
  易天行嘿嘿傻笑道:“他是小孩子嘛,看著他大殺四方,感覺總有點兒不對勁。”
  悟能無來由地歎了口氣,說道:“剛才看著他居然被人打還不反手狂殺,我倒感覺有點兒不對勁。”
  易天行無語,心想自己兒子難道真的是一個天性凶殘地家夥嗎?悟能聳阜肩道:“那些天兵,過隻是些役神之術的殘餘品,都是未入幽冥的魂魄,你父子殺上幾十萬,對於天界這些仙人來說,也算上什麽,你也別以為這是在造孽,說不定那些天兵死的時候,反而會歡喜,畢竟可以重入輪回了。”
  悟能眼光瞥了一下道術明鏡裏的場景,忽然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猶豫不定說道:“為什麽那些血霧依然未散?為什麽那些天兵靈魂仍未歸入地府?這……這也太奇怪了吧!”
  易天行訥悶道:“這有什麽問題?”
  悟能忽然一笑,道:“不幹我事,我想它作甚。”接著拍拍他肩膀,好奇問道:“喂,你不準備去下層天界幫你兒子?”
  易天行一揮手,看了看明鏡裏的凶烈戰場,苦著臉道:“好象這些仙官沒人能打的過他,我再下去,外乎就是多殺幾個人而已。”慨然歎道:“沿原路回去,得走幾個月,我又不是靈體,不能從那鏡麵裏下去。”
  悟能將頭轉向一邊,麵無表情,聲音很低:“這批打不過他,自然就會有下批更厲害的人。”
  如果易天行聽清楚了這句話,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顧生死,縱身跳進那個凶險未知的空間鏡麵,把自己的兒子護在身邊。
  但他此時隻是雙瞳一冷,一彈右指,散了紫薇訣,飄浮於雲海之中的那麵道術明鏡頓時消失無蹤。
  緊接著,他一振右臂,一直隨在身旁的黑鐵棍陡然消失,然而下一刻赫然出現在高天之上的雲中!
  一聲悶哼響起。
  雲中一個金身羅漢顯出真身,胸口處一個血肉模糊的大空洞,看著十分恐怖!
  黑鐵棒盤旋於上空。

  第六十一章 焚香(三)
  須彌山頂的浮雲上,那羅漢渾身金光大作,麵目慈祥,長眉飄拂,胸口咱的大空洞正緩緩合攏。
  他一直隱藏在雲後,自以為禪心堅定,不虞被人發現,哪料得易天行如今境界如此恐怖,竟然能從虛空之中,找到自己的方位。他雙手合什,淡然說道:“童……”
  話還沒說完,黑鐵棒猛地擊下,金身羅漢身形一虛,似乎便要避開,不料鐵棍卻是棍影一虛,硬是從殘影裏找到他的真身,狠狠擊中。
  一口羅漢血,噴了出來。
  易天行冷著臉,根本不給這羅漢說話的機會,如今這須彌山上除了悟能之外,再無一佛祖座下弟子,這羅漢,自然是淨土那麵的人物,眼看他被金棍穿身,卻依然活蹦亂跳,所以易天行下手更加狠辣。
  “斬頭。”悟能站在易天行身旁淡淡提醒道。
  易天行右手一引,一道火線無由從指間彈出,瞬間穿雲而入,捆住了那金身羅漢的脖頸。
  他體內菩提心猛然一綻,火元疾出,那道火線就像是世界上最鋒利的鋼絲,滑無聲息地將那金身羅漢的頭顱割了下來!
  但很奇異的是,那金身羅漢的頭顱離體,麵上卻依然保持著微笑,從雲中墜了下來,在空中依然慈悲念道:“童子收手吧。”
  悟能第二次提醒。
  “燒他。”
  易天行與自己這位二師叔的配合真是極妙,悟能一說。他便一個火拳轟了出去,火拳末端,漸現一鳳首,卻毫無尊貴寧靜之意。反是猙獰無比。
  那羅漢地頭顱上終於現出一絲恐懼,似乎想不到對方竟然在穿胸斷首之後,依然如此恐怖地不依饒,要滅自己的最後一絲生機。
  便在這時,一個金晃晃的法器突然從東麵的天空飛了過來,來勢極猛,須臾之間,便飛到了金身羅漢地頭顱之前。
  如果易天行仍收拳,這一記火拳,便會直接轟到那法器上。
  但易天行卻是依然沒有收拳。火勢如鳳,直衝天上。
  他不動。悟能動了。
  悟能吐了一口唾沫,扛起那把九齒釘鈀,蠻講理地便往身前犁了下去!釘鈀出手,寒光四射,一下子變成了數百丈大的一個家夥什!
  釘鈀猛地砸在了法器之,時間掐的無比準確,看來悟能二師叔早有準備。
  一聲巨響震天響起。法器與釘鈀猛地分頭震飛,而易天行的火鳳拳也砸到了羅漢的頭顱上。
  火光大作,火苗裏,羅漢亦露悲懼戚容,不過一彈指功夫,這位喜好偷窺的金身羅漢便被燒成了灰燼,重投幽冥修行去也。
  悟能喘了兩口粗氣,看著在天上鏑鎢亂飛的法器,陰沉說道:“敢在俺麵前玩這套。打悶棍我最在行。”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其實卻是有些害怕,心想這是哪位大神通扔過來的玩意兒?
  “妖童膽敢行凶!”
  “淨壇使者。還不速速歸位!”
  忽然間,從四麵八方響起了無數道佛偈,每一偈聲都敲打在易天行與悟能的心頭,法力威強無比,就像是有無數地佛子在輕聲宣喝,而在這些佛偈裏,上麵這兩句話最為清亮。
  “操,開法會超度我們啊?”易天行召回鐵棍,眯眼盯著四周……他知道須彌山終於再清淨。
  悟能抽抽鼻子,安慰道:“這些淨土的家夥最講究排場,你多接觸接觸就習慣了。”
  說話間,從雲海深處,出現了無數個金身羅漢,羅漢身上散發著淡淡佛光,那些羅漢麵相各異,體內自然透露出一股威勢,高坐於九天之上,將易天行二人圍在中間。
  那些羅漢盤膝而坐,雙眼寧靜有神,合什輕宣佛號。
  佛號回蕩在須彌山頂廣弗無屆地空間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莊嚴華美的感覺油然而生。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佛號之中,易天行忽然微笑嘲諷道:“在須彌山上敬那佛,你們這些羅漢倒真是不要臉。”
  此話一出,羅漢們的佛號頓時停了。
  半晌之後,有位羅漢火意微作,獅吼道:“易天行!如今你已入妖魔之道,未曾言語,便奪我淨土羅漢魂魄,如何解釋?”
  易天行轉頭,看向那雲上的羅漢,微微眯眼,然後一合什恭敬道:“不知這位羅漢如何稱呼?”
  “因揭陀。”
  易天行皺眉,因揭陀羅漢乃是佛祖親傳弟子,當初在梅嶺之上時,自己曾與那羅漢打過照麵,這個因揭陀羅漢又是何人?他腦中靈光一閃,想到在來須彌山的路曾經遇過一個善功德佛,便有所悟於心,微笑道:“原來阿彌陀佛準備照當初須彌山的模樣,在淨土重築一座須彌山,他究竟想做什麽?難道他自己想做佛祖嗎?”
  “阿彌陀佛。”因揭陀羅漢搖頭悲憫道:“阿彌陀佛有大慈悲,怎會如惡人惡思。”
  “成,我是惡人。”易天行微笑道:“我看四周三十六羅漢,均未證阿羅漢果,更不是大羅漢弟子,未脫三界之苦。你們與我交手,一絲勝算也無。”他話鋒一轉:“雖然我師出須彌山,但諸位羅漢一定也知曉,我那師傅與佛祖之間瓜葛。細細算來,我與大勢至菩薩動過手。但與你們淨土宗並無解不開的仇怨。”
  他很誠懇地一合什道:“弟子隻是想來須彌山遊曆一番,看看師傅當年呆過地地方,體會一下佛祖的遺息,以助自身修為。阿彌陀佛座前尊貴羅漢。應於淨土修法淨身,何必前來與我糾纏?”
  他看天上那數十尊羅漢各自微微一動,知道對方的想法,緊接著微笑道:“來日前,曾殺過善功德佛,今日又殺那位金身羅漢,均為我之罪業,但阿彌陀佛嚐言 一往淨土,便皈淨土。
  大勢菩薩當初化身印光大師。亦嚐言世間善居士攜業往生之語。若我之罪業,需要諸位阿羅漢打救。那落得個赤條條魂魄,一縷臭魂投入淨土之中,泯然知事,與大勢至菩薩教化,倒有了衝突。”
  易天行合什蓮花座,讚歎道:“淨土法門其大無外,三根普被。利鈍全收,九界眾生舍此則無以圓成佛道,十方諸佛離此則無以普度群迷。”
  這段話純屬放屁,又是馬屁,大勢至菩薩在人間化身印光大師道出此偈,勸化梅嶺血僧,渡化世人時所說的攜業往生,根本不是他這個意思。
  但易天行這人就是喜歡瞎辯,意思便是說。若你們殺了我,那就等於除了我地罪業,如果一應業力需要外力清除。那修行者如何需要自行攜業往生赴淨土。
  歸根結底一句話:咱們沒啥大仇,別打了,至於我殺了的那一佛一羅漢,就算白殺了。
  “世間無恥之人眾多,但似童子今世這般厚顏的,倒也找不出第二人來。”雲海之中,有個聲音在輕輕歎息。
  “過獎過獎。”易天行苦著臉應道,暗底裏卻在猜忖著,這個隱在雲後的大人物,不知道是哪尊菩薩。
  雲後不是大勢至。
  大勢至菩薩最喜歡清淨獨行,如果是他前來對付易天行,依他的性情和恐怖實力,斷沒有擺出一個羅漢陣地可能。
  當易天行在瞎辯拖延時間的時候,悟能一直眯著那雙桃花眼,盯著天上一直飛舞的法器。
  先前易天行滅羅漢時,勢若驚雷,但那法器竟然能後發先至,可以想見操控這法器地一定是個厲害人物。悟能用自己看家的九齒釘鈀與對方砸了一下,不料沒占得半分便宜,倒覺得肩膀有些酸痛。
  是以悟能一直小意地注視著那法器。
  那個法器在天上緩緩飄浮著,是一座精美地如意寶珠,珠下有座,上是鏤空銀絲,銀絲成弧,弧下為圓融一佛珠。
  整尊如意寶珠在天上散著淡淡光毫,流光斂彩。
  “並非過獎。”與易天行對話的那個聲音悠悠說道:“修佛之人,講究心寂,對於生死之事,何需在意?若非童子身上負著別椿罪業,我這便讓你離去又如何?”
  易天行眉頭一皺,歎息道:“既然不是因為我殺佛殺羅漢地事情來找我麻煩,那自然是小五的事情了。”他苦笑道:“當時也是衝動了些,把玉帝的女兒殺了,天庭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我。”
  那個聲音與易天行都在說謊,二人心知肚明,淨土之所以要阻止他這次天界之行,全是因為一個人:那個一般被我們稱為唐僧的旃檀功德佛。
  找到這位佛,便有可能救出鬥戰勝佛,鬥戰勝佛出舍,便有可能為須彌山出氣(雖然猴子可能最爽的還是佛祖,但畢竟當年山上那些相熟的羅漢菩薩全被流放到人間了,總歸是有些火氣的)。
  如此一來,阿彌陀佛就會很頭痛,不見了地如來佛也可能被整理出某個說法。
  總之,這就是幾個佛爺之間的一檔子亂事兒。
  雲中那個聲音敢說破,易天行也不敢說破,修行之人,對真佛的敬懼心還是有點,而且這個亂事兒的層次確實太高了些。
  須彌山依然被緩緩流轉的七座金山包圍著,山與山之間,是一大片雲,雲集為海。
  須彌山頂也有雲,潔白雲朵看著十分聖潔。
  雲上有數十位大羅漢,小羅漢,散著清光,現著神通,靜坐不語。
  最上方那朵雲裏不知是誰,但和易天行對話的那個聲音便是一直從那朵雲中傳出。
  緩緩地,有一隻手臂從雲中伸了出來,那手臂白皙如玉,但皮膚的表麵卻覆著一層淡淡的淺紅色,看上去就像是白玉的表麵被丹青高手塗了遍朱砂,雖然視覺效果很怪異,但出奇地讓觀者沒有什麽異樣的惡感,反而覺得無比聖潔。
  易天行一手拄著拐杖,微眯著眼看著那隻手臂,目不轉睛,他十分好奇這隻手臂的主人究竟是哪尊大羅漢。
  那隻赤紅聖潔地手緩緩而堅定地從雲中伸了出來,輕輕伸展開五指,就像是一朵紅梅在那雲畔綻放。
  手掌一張,紅梅一開,一直在高空上傲然寧靜盤旋的如意寶珠驟然一頓,就像是受到了那隻紅玉手掌的無窮吸引力,嗖的一聲,化作一道金光,飛入了那隻手掌中。
  五指緩緩合攏,握住了如意寶珠,如意寶珠頓時化作一個日輪,托於蓮上。
  那手指顯得十分有力,由此可見這手掌的主人一定是個佛性堅毅的大神通。
  那朵雲猛地散開,露出裏麵那人的真身來。
  易天行看著那人模樣,頓時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咕噥一聲,吞了口口水,抹了抹額頭,雖然無汗,亦是暗暗心驚。
  悟能在旁邊拉了拉他袖子,苦著臉道:“我打不贏他。”
  易天行想了想,同樣苦了臉,囁嚅半晌後害羞說道:“我……好象……現在也打不贏他。”
  從雲中現出真身的那位,渾身赤紅,坐於血蓮之上,左手持一朵紅潤蓮花,右手半舉向體內一側結著一個蘊含著無上法力的手印。
  那朵蓮花之上,是如意寶珠幻成的日輪。
  那人麵容安詳,雖籠於血火之中,卻無煞戾之意,滿是慈悲明慧感覺,一道淡淡光圈,浮現在他的腦後,光芒照在頭頂的螺型發髻,化作無數紅日碎影。
  此人正是:東方琉璃淨土藥師佛座前脅侍。
  ——日光遍照大菩薩。

  第六十二章 焚香(四)
  易天行自問如今的修為境界,要比這雲上的諸位羅漢高出那麽四五六七八籌,即便是遇見那些證得菩提心的緣覺,或是知哪個旮旯裏的小菩薩,他相信自己的神通也要比對方高上那麽一點點。
  但看見輕踩白雲,手握赤蓮日輪的這位菩薩,易天行頓時沒了信心。
  這位是日光遍照菩薩,東方琉璃淨土藥師佛座前那位,也就是人間傳說裏的日光菩薩。
  這位菩薩不一般,和普賢、文殊、觀音、大勢至乃是一個層次的大菩薩。
  “大”菩薩,是多了個大字那般簡單。往年在人間與大勢至菩薩打過一架,易天行知道大菩薩的神通究竟廣幽到了什麽樣的地步,所以他才會和二師叔齊歎不敵。
  易天行的眼睛骨碌骨碌轉著,金瞳猛閃,終於確認了一個事情,有些後怕地拍拍胸口,鬆了口氣:“幸虧月光菩薩沒來。”
  聽說月光菩薩是位大美女,和日光菩薩一起出現的時候,總會有些子什麽災禍事兒。
  日光菩薩微微一笑,身周日光大盛,紅蓮綻放。
  易天行苦笑了一下,對身旁的二師叔說道:“這菩薩似乎也是個玩火的行家,淨土讓他來攔我,倒是合適的很。”悟能無所謂地聳聳肩,回答道:“既然打不過,我還是回房睡覺。你就去淨土玩玩吧。”
  易天行急了:“雖然不如他厲害,但沒打過就退,也太孬了點兒吧?”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異道:“這日光菩薩是藥師佛前脅侍。怎麽會來幫西天淨土做事?”
  雲頭之上,日光菩薩微笑合什,頜首道:“佛言,不可說。”
  易天行撓撓頭,對著天上嚷道:“那菩薩,我可沒得罪你,真要打一架不成?”
  日光菩薩默然語,滿天羅漢齊宣佛號。
  易天行被這高傲的態度給激怒了,罵道:“當年你和藥師佛還有月光菩薩三人,同是受電光如來法行所召。才開始勤修梵行,如今你們卻打到須彌山上來了。要臉還是不要?”
  悟能詫異問道:“電光如來是哪位?”
  易天行冷冷道:“佛身萬千,佛卻止一,如來便是如來,前綴無數名,身歸一常在,又哪有別地如來。”
  悟能這才明白這個傳承關係,再看日光菩薩的眼神裏。恭敬便少了少許,自矜多了少許,心道:“按輩份,大家差不多啊。”
  日光菩薩微微皺眉,旋即眉頭舒展,似乎瞬息間拋卻煩惱事,卻將手中赤蓮一拋,向須彌山頂上擲了過來。
  赤蓮一至山巔上方數千米處,便猛然綻放。露出內裏的煌煌日輪,日輪大放毫光,每一束光射向地麵。便令眾草偃臥不敢起,群峰震顫泥屑猛跳。
  光束照向易天行與悟能身上時,他二人早已運起止觀法門,蔽起了自己的六識,單憑一粒禪定菩提心感知著身周地一切。
  易天行一手平攤,一手伸出食指向天,指間天火噴薄而出,於頭頂流泉而下,恰好形成一道極微小的結界,將自己與二師叔罩在了裏麵。
  這是易天行有史以來所架構最小的一個結界。
  因其小,所以純,所以強大。
  日輪之中,那束強光猛地照射在小小圓圓的天火結界上,易天行首當其衝,一聲悶哼,險些散了蓮花童子座,隻覺迎麵而來的,似乎不是光束,而是某種熾烈到了極點的強大力量來襲。
  他並不怕熱也不怕光,但這種恐怖至極的力量卻不能無視。勁風壓到天火結界上,接觸的刹那,一絲懼意令易天行神識微搖,不由想起當年在川西山穀中與大勢至菩薩那場險些丟了性命的戰鬥。
  離須彌山足有數千公裏外,遙遠的金山上,有些體積幼小地靈獸正盤臥在山腳金沙裏打滾,時不時伸出長著一叢銀絨的後肢,在自己地頸上撓著,感覺無比愜意。
  忽然間,這些靈獸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齊唰唰地站了起來,用後肢立住自己身形,就像是人一樣,看著靈性十足。它們整齊地將頭顱望向極遙遠處的雲海中央。
  雲海之中,是那座巍峨無比,令人望之生懼的龐大巨峰。
  須彌山上,忽然爆出了一陣極強的光芒,先是一個光點,不過一動念間,便猛然綻開,瞬息間照亮了須彌山整座峰頂,緊接著照亮了綿綿千裏的雲海,最後將看片安靜的空間都照亮了。
  “吱呀……”靈獸群發出一聲恐懼的叫聲,齊齊伸出長著金絨地前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光先至,聲後至,從須彌山頂往四麵八方傳出一道極強厲的聲浪,就像是有雷正緩緩地從遠方滾了過來。
  雲海被吹拂的一陣大亂,像春日柳絮般四處無力飄浮著,被撕碎成各式各樣的形狀。
  山峰之石也被震的隨雲而飛,化作碎屑,形成一道土環,快速地彌散開來!
  千裏之外,不過須臾即至。
  那些夾雜著恐怖殺傷力的土石和著雲氣,向著七座金山上殺去。
  靈獸群們終於承受不住這種世界末日般的恐怖感,狂奔散開。鑽入金山黃岩中地地洞裏。
  “啪啪!”無數聲巨響,同時在七座金山上響了起來,正是那些被震飛地泥土砸在岩石上的聲音。
  躲在洞裏的靈獸們瑟瑟抖著,可愛靈動地眼瞳裏流出恐懼。
  那座大山的大和尚已經離開很多年了。那個壞猴子也離開很多年了,大山也安靜了許多年了,今天又是哪個高高在上的神佛在亂發脾氣呢?
  日輪一出,如大日在天,威勢無比。
  與易天行天火結界的衝撞,威力簡直可以比擬一次宇宙中的行星碰撞,濺起的土屑飛到千裏之外,仍然將那七座金山的黃色岩石打的千瘡百孔。
  如此大的威力,不知道正麵相迎的易天行還能不能活下來。
  如果這次日輪是在人間地任一座山峰上發威,估計就算珠穆郎瑪峰。也會被齊齊削平。
  但須彌山實在是太大了,厚如大地。高如天穹,方圓不知幾百幾千裏。
  這樣一次爆炸,也隻是在須彌山頂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瘡疤。
  嗯,一個小瘡疤,過是個直徑兩三米地小黑洞而已。
  但如果有人探頭往黑洞裏望去,便會發現這個黑洞竟然是深見地!根本看不見易天行與悟能的身影!
  好可怕的神通境界!如此強大的法器威勢,居然被日光菩薩濃縮到了兩米多的範圍裏。隻是與易天行的天火結界範圍相擬,竟是多一分,不少一分!更可怕的,如此秀氣地黑洞口,卻向須彌山外噴出那般強勁的泥石流,竟似將一應空間規則都翻轉了一般。
  峰頂那個秀氣的黑洞,向世間萬物昭告著,一位真正的大菩薩,擁有怎樣的神通境界!
  雲上。十六位阿羅漢袈裟飄飄,以塔型之陣排列於日光菩薩寶身之後,合什念經。...日光菩薩身上紅光微淡。雙目靜閉,秀氣的睫毛輕輕搭在眼簾上,一手舉著赤蓮,一手捏著手印,默然無語,但無上神識卻是緊緊地覆在那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上。
  萬丈深淵之底,根本沒有一絲光線,黑暗無比。
  片刻後,一片漆黑的洞底響起一聲響指,很俏皮的響指地聲音,緊接著,便能看見一星火光,照亮了洞底的土地。
  易天行搓著手指,看著眼前的微弱天火光芒,咳了兩聲,吐了口泥巴出來,苦笑道:“幸虧身子結實。”
  也虧得是他先天金剛不壞之身,菩薩灌頂在前,老猴惡教在後,老龜湯補著,老君爐洗著,甘露水喝著,才生生澆灌出來了他這樣一個打壞、跑地快、捶扁、鑿不爆,水火不進,油鹽全沾,葷素不忌,響當當明堂堂地易火火!(黃泉鬼凰語)
  縱使日光菩薩日輪毀天滅地,卻也是奈何不得他!
  易天行麵上浮現出一絲驕傲,然後迅即轉為猴兒一般呲牙咧嘴……好痛,好痛,好痛……渾身上下地骨頭都像是被打斷了一般,嘶嘶的痛楚直往他的腦中鑽去。
  他金瞳一閃,忽然發現自己剛才搓手指打火純屬玩帥,明明自己不管在多黑的地方也能看清東西的。
  一想到此節,他不由好生後悔,心想打響指的聲音被日光菩薩聽見了,那可惡的日輪再砸幾下,自己可就頂住了。他再怎麽自負,但正麵擋了日輪之威,靈台深處也不免生起了大畏懼。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那件天衲布的衣裳早已在菩薩威能之下盡數化成了碎沫,消失於空中。
  來不及管這些風化的事情,易天行趕緊轉頭去看二師叔,心想二師叔可沒自己身子骨結實,萬一出了啥問題,自己怎麽向老猴交待?
  一轉頭,便看見悟能正捂著屁股在哼哼唧唧著,身上的袈裟也被震的全盤碎掉。
  易天行一時沒忍住,噗哧笑出聲來。
  雖然此時危險在天,但任誰看見一個大白光豬在那捂著屁股喚痛,也會忍不住笑的。
  “挖地道走。”易天行神識一渡,把自己的想法傳到二師叔的識海裏。
  悟能麵色有些頹灰,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看來先前雖然被易天行的天火結界護著,但日光菩薩太厲害,老豬受了不輕的傷。
  易天行急了,一伸手搭在他的肩上,用秦梓兒當年教過的法子,將體內豐沛的火元盡數化成清清真氣渡了過去。
  悟能哼了兩聲,歎了口氣,說道:“孩子,你自己走吧,我跟你在一起,隻會拖累你,隻怪我這些年來隻讀經典,卻不修己身,一身修為早就丟下了。”他望了望頭頂,遙遠的洞口根本看見,又搖了搖頭,黯然道:“去接師傅出來,然後回人間,等大師兄出舍之後,再來為我報仇。”
  易天行隻覺一股寒意湧上胸腑,哆嗦著說道:“喂,二師叔,你可別嚇我。”
  悟能微微一笑,肥肥的臉龐上,桃花眼眯的更小了:“誰樂意逗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玩。”
  說完這句話,悟能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須彌山頂高空中,白雲輕漾,十六羅漢低首無語。
  日光菩薩雙眼仍閉,紅寶石般的耳垂微微動了下,天地間一應聲音均入耳中。
  羅漢陣裏,有位羅漢姿式怪異,往右斜傾,長耳如雷,半晌後,那羅漢麵無表情說道:“菩薩,二人未死。”
  日光菩薩睜眼,眼神裏蘊含著奇怪的笑意,讚歎道:“童子已入大道,菩提心大成,殊可讚歎。”話語間毫無虛假味道,隻是一昧歡喜。
  羅漢異道:“菩薩何意?童子今世凶殘,於天界殺生數萬,又殘害玉帝之女,若不收伏,隻怕天戾地怨。”
  日光菩薩微微側頭,望了那羅漢一眼,羅漢頓覺體內禪心大搖,四肢五骸發軟,不能動彈,不由大駭。
  菩薩微微一笑,收回神通,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他收斂身上淡紅光芒,又閉上了雙眼,麵色安樂,似乎在享受須彌山頂的清風禪意,在內心深處歎息道:“世尊離世,淨土不淨,童子不同。世尊,你留下這多事情,究竟是何等妙思?”

  第六十三章 穿日一劍
  “去吧。”悟能緊閉著雙眼,一滴清淚自眼角滑露,“師傅自囚於一靜謐空間之中,你若要去尋他,便隻能通過黑石壇進去,那石壇乃佛祖留下的無上法門,可以通往那個世界之中。”
  易天行雙眼微紅,神識說道:“師叔保重,日後一定為您報仇。”一咬白牙,轉身伸掌一噴天火,石壁遇火即化,數道青煙升起,身邊頓時多了一個陷槽。
  一陣籟籟輕響,深淵之底,易天行身形一虛,便沿著地道遁了出去。
  悟能緊閉著雙眼,平放在地上的右手,死死抓住一把石礫,青筋畢現,顯得痛苦萬分。
  深淵之中,一片安靜。
  “嘿嘿嘿嘿。”悟能終於再也忍不住心中笑意,笑了起來,罵咧咧道:“不怪老子陰毒,實在是打不過頭頂那菩薩啊。”
  原來這廝竟然是裝死,好與易天行分手,免受池魚之災!
  他睜開雙眼,眼神寧靜,眼角皺紋已多,形似桃花,幽幽道:“易天行,你自己保重。”
  離此處約三十公裏外的遙遠地下,易天行一把抹去火淚,奮勇前行。他必須找到一個方法,既能躲過日光菩薩的神識巡視,又能去到黑石壇。
  那黑石壇他曾經看過,卻參不透其中奧妙。如果要從此處進入,尋找師公,看來還是一件很麻煩地事情。
  他一邊抹著熊熊燃燒的淚水,一邊咕噥著說道:“媽的,怕死就怕死,居然在我麵前裝死,這師叔,也太卑鄙了點吧。”如今他菩提心大成,修為高妙,怎會看不出來悟能生死,隻是對方以師叔之尊。勇丟臉麵,使出了實力派演技。自己當然不好意思當麵點破。
  將地底的泥岩全數融成青煙,一個幽深地地道平空而生,易天行奇快無比地在地底穿行,他自己估摸應該正圍著黑石壇打轉。
  神識不敢放出,但也知道日光菩薩一定領著諸羅漢在天上守著,所以他也敢妄然出頭。他忽然想到幾年前的一椿事兒,那次。葉相在省城外六處大樓旁被大勢至菩薩追殺,他們兩個躲在地道裏,還是沒有躲過大勢至菩薩的佛眼。
  後來是斌苦大師用甘露水灑在他們頭頂,才完全遮掩了他們的氣息。
  想到此節,易天行免有些後悔,在下層天界的戰鬥中,他生撕雷震子之前,把甘露水一口氣喝了,連一滴都沒剩下來。如今要指望它,是指望不上了。
  他在地底像土拔鼠一樣亂穿著,給自己的身上不知加了多少道遮蔽氣息的經文符咒。不論是佛法還是道術,都一股腦的用上,但仍然覺得不保險,又開始念起了止觀法門。
  就這樣知道鑽了多久,高高的須彌山頂被易天行鑽成了八百隻兔子的老家。
  他忽然愕然在黑黑地山頂深洞裏停住了腳步,摸了摸腦袋,自言自語道:“我鑽來鑽去,人家在上麵等著,我總是要上地麵去的,這又是在做什麽呢?”
  他苦了臉,咳了兩聲,歎了口氣,從屁股後麵抽出黑鐵棍,往天一指。
  一棍出,石破石爛石飛濺,須彌山地岩石塊被這舉棍之威變成了豆腐渣,悉悉籟籟地變軟變脆,霎時間,由棍頭指著的方向,分開了一條被神通破開的道路。
  這道路口直通須彌山頂,可見湛湛天光。
  易天行腳尖在地底深處輕輕一點,整個人化作一道輕煙,飛出了山腹,安然降落在須彌山頂。
  身側便是那流動著古怪氣息的黑石壇。
  天上,日光菩薩正雙手合什,默念佛經,麵色柔和清潤,他身後諸羅漢正持禮靜思。
  易天行沒有抬頭望天上的菩薩,反是將目光向自己身邊四周淡淡掃了一遍,掃過須彌山頂的草舍,果圓,青坪道路……黑石壇。
  他的目光很穩定,掃視地速度很均勻,沒有特意在任何一處停留。
  他是要確定黑石壇的方位,但又能讓日光菩薩起疑,所以刻意地每一處看一下,想讓天上那些牛哄哄的人們,以為他隻是想找條路逃走。
  收回目光,他逃!
  須彌山頂頓時爆出一蓬火光,正是易天行一直捏在手心裏的天火,被他用神識壓榨到極處的天火粒一旦爆炸,比之當初炸掉摘星樓時的威力也小了多少。
  一股強悍的力量,猛然在山頂爆發,高溫熾烈的天火一下子變作了一道火樹,龐大無比的火樹,在山頂伸展著腰肢,火紅地枝丫就像是遠古火魔噬人的巨手,向著高空雲後的菩薩及羅漢抓了過去!
  羅漢們麵露恐懼,紛紛移動法身躲避,高空之上,光頭亂飛,彩雲亂飄,好不熱鬧。
  唯有日光遍照菩薩……
  ——不動,不語,避,微笑伸指,輕輕往身前地空中摁了下去!
  菩薩的手指潔白如玉,外鍍紅色,就像是人間海底美麗的珊瑚。
  他的食指尖上散發出淡淡素光,一瞬間施出無上神通。將易天行準備良久,猛然炸開的天火巨樹生生摁停在了半空之中。
  這是一個很詭異地畫麵,在天上,就像是空間被扭曲了。多出了一層無色無形的空間屏障,生生阻在了天火紅樹的上方,就像是一大塊厚厚的玻理,猛地蓋到了篝火堆上,一下子把火苗蓋了下去,滿天流火沿著那道平滑地空間平麵散開,無一星點能夠突破,紛紛揚揚墜下,看著十分美麗。
  天火雨停,須彌山上早沒了易天行的蹤影。
  日光菩薩輕曲二指。麵色如常,朱唇微動。念一大咒,身形頓時從白雲之上消失。
  片刻之後,菩薩的寶身便來到數千公裏之外的一座金山上。
  迎處接他的,是易天行蘊藏著全身神通的一記棍。 
  偷襲,明目張膽的偷襲——金棍破天而至,威勢無儔,試想當年在人間時。易天行一棍便砸的大勢至菩薩大感吃力,如今他修為又不知強了多少倍,這樣的一棍,縱使日光大菩薩也不敢硬接。
  日光菩薩微微側頭,望著金棍影後的易天行輕柔一笑,麵上地淡淡紅玉佛光顯得十分美麗。
  易天行斷然想不到這廝竟然當此時節還能笑得出來,手下卻是不肯收力,咬著鐵牙,便砸了下去。
  日光菩薩再笑。一直結著佛言手印的右手輕輕散開,緩緩地舉至身前。
  棍勢早已破風,疾逾閃電。隻在金山頂上亮起一道電光,便殺至菩薩麵前。
  而菩薩地那隻右手,卻像是突破了時間的束縛,看似緩慢地柔柔舉起,卻恰恰迎在棍尖之前,擱在了身前。
  然後輕輕一合。
  一切靜止了下來,勢若風雷的金棍尖被日光菩薩輕描淡寫地用手拈住,就像拈一朵花般。
  易天行的臉沉靜著,雙臂用力下壓,並不如何驚惶,全身的神通盡數通過金棍之尖,往菩薩身體裏攻去,天火如流如電,帶著熾紅絕殺的淒豔之色,從棍頭噴了出來。
  日光菩薩終於攝了笑容,右手穩定地拈著金棍,而手掌上原本鍍著的那層紅玉之光,卻在刹那間盡數褪去,露出內裏白皙聖潔地肌膚。
  紅玉之光在菩薩的右手上形成了一道小盾牌,恰好將易天行棍頭噴出來的天火擋住。
  “啊!”易天行一聲狂喝,擰腕,收腹,側身,硬生生從菩薩的恐怖手掌中將金棍抽將回來,在空中一擰身體,化作一道白龍,舉棍再打!
  第二次的撞擊要比第一次顯得更加可怕。
  菩薩依然是伸出他穩定的右手,於空間的萬千棍影裏,捉到那最真實的一端,以捕風捉影的感悟力,以捕光捉影地好手段……輕輕鬆鬆將金棍尖再次捉到手中。
  強大的震波從那隻手、那根棍的接觸處爆發了出來。
  (天界地金山上,光茫照四方,多麽溫暖,多麽慈祥,把翻身靈獸的身兒照亮)
  整座金山被這次棍擊手捉震出的餘波,震垮了一大片黃色山岩,紛紛灑灑落在山腳的平地上,就像是無盡金沙。
  易天行麵上仍然沒有什麽表情,卻難抑心頭一絲興奮——菩薩終於再不能清靜無比地捉自己的棍兒,終於抑止不住自身的威能波散到環境之中——這證明了如今他的實力,已經足以對這些大菩薩造成威脅。
  日光菩薩歎了口氣,整隻右臂上的紅玉之色已經漸漸褪去,化作大日烈火,與易天行棍上的高溫天火對抗著。
  然後,他緩緩舉起左手。
  菩薩的左手是一朵赤蓮,赤蓮的中間,是那個奪天地光芒的日輪。
  大勢至的瓶兒,日光菩薩的輪兒。
  這是易天行所遇見過的淨土諸佛器中最厲害的兩樣,他眼角一跳,悶哼一聲,左手並指而出,化作劍芒,舍了佛法不用,反用景霄大雷琅書護住自己心脈,以免被菩薩天生威能壓住心神。
  “德者,道之符,誠者,法之本……!”
  “道,德,誠,法”易天行四指微屈,每一指尖刺出一道銳利的天火,如劍直刺日光菩薩的麵門。
  日光菩薩眨眼,睜眼,再眨眼。
  如是者四次。
  菩薩長長的睫毛閉合四次,麵上紅玉之光流轉,盛而複衰,衰而複盛,任由易天行的天火指刺在自己的麵上。
  菩薩不動不語,一昧忍耐,但那興盛四次的紅玉光,卻將天火的傷害盡數擋在外麵,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來。
  易天行卻不氣餒,又是一聲怪叫,腳在黃岩之上狠力一踏,抽棍!
  今次菩薩小意多了,右手拈著棍尖的五指如蘭花一綻,舍了尾三指,隻用拇食二指捏住,尾三指大放光芒,輕輕點在金棍之上。
  舍了三指,反而易天行卻覺得棍頭之力有若天地之威,根本抽不動。
  而菩薩的尾三指輕輕點在金棍之上,卻讓易天行握著棍兒的雙手直覺一陣大顫,幾乎要握不住棍身。
  這是何等樣的神通,輕輕一點,便要令神力無儔的易天行脫棍。
  易天行是個很無所謂的憊賴子,既然菩薩要自己脫手,那他便脫。
  他脫棍而出。
  “鋥!”的一聲,他自金棍之底,抽出那把誅仙凶劍來,天火鍍在劍身上,染著一層詭異的血光。
  血劍直刺!
  仿佛穿越千山萬水,從林迭嶂,不知行了幾萬幾億裏路,那柄血劍終於艱難度過了易天行與菩薩身間數米的距離,刺向了菩薩的身前。
  戰至此時,日光菩薩終於麵色微微變了。
  菩薩抬起左手的赤蓮,任由那輪日輪去迎這一劍,他知道易天行一直留到最後的殺手,一定不是那麽簡單。
  若是天界一般神兵,隻怕一入日輪光芒,便會立失神彩,被大日焚成破銅爛鐵。
  但易天行身邊帶的這兩把兵器,放在天界,也是最頂尖的家什。
  誅仙劍一入日輪,便發出嘶嘶的凶殘低吼,凶劍的戾狂之性,完全被這日輪激發了出來。
  日乃大日大光明焚天之所,最易激起通靈神兵的火氣。
  日輪已經完全展開,在菩薩與易天行的身前,仿佛平空多出了一個太陽。
  一個熾熱的,光耀萬裏的太陽。
  幸虧在這太陽身邊的,是易天行與日光菩薩,不然換成任何一個神仙,也隻有馬逃命。
  易天行的劍依然堅定地刺向前方,保持著這個姿式,劍上穿著一輪太陽。
  很漂亮,很抽像,很震撼的畫麵。

  第六十四章 豬的背影
  金山被震垮了一大片,此時又被那個劍尖的太陽融化了一大片。
  易天行的眼睛都睜不開了,縱使閉著雙眼,仍然覺得自己劍尖那個太陽的光芒依然刺入自己的識海之中,令他頭顱裏像被紮了幾萬根針一樣的痛。
  大日不在天,在菩薩與童子身間。
  易天行狂喝一聲,在這股從未見識過的強大威力下,體內一直被金色蓮邊包裹著的青菩提心,終於振作了起來,腹內一陣輕撼,青青菩薩漸漸生長,突破了金蓮的包裹,猛然綻放!
  一個渾圓的,無一絲雜質的天火團,在他的體內升騰而出,沿腹中虛道直衝而上!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日輪的威力他是見識過的,或許要殺死自己很難,但要把自己打趴下很容易。
  麵對著一輪太陽,應該如何才能應對?——易天行的法子是:往這個太陽裏麵再送一個太陽,讓這太陽炸了算俅!
  這是很狂妄囂張的一個搞法,日輪若真的炸開,首當其衝的肯定不是妙神虛美的日光菩薩,而是自己這個始作甬者。但易天行對於自己的肉身實在是太有信心,所以忍受不住這個搏命的誘惑。
  他體腹內那輪熾白的高溫天火團,終於被逼了出來,然後沿著誅仙凶劍,奇快無比地遁入日光菩薩赤蓮之上的日輪裏。
  雖然這團火運行地速度奇快。但作為橋梁的誅仙依然承擔不起這種高溫,吱吱呀呀,發出可憐的悲鳴,劍身也變白了。上麵隱隱可見小小的裂縫。
  似乎猜到易天行要做什麽,日光菩薩睜眼望向他,語帶悲憫道:“童子太過執著。”
  易天行看了菩薩一眼,左手很堅定地握住了金棍。
  沒有誰來得及回答什麽,一場恐怖地爆炸在二人身間數米的狹窄範圍內發生。
  日輪被灌入那團天火後,終於達到了臨界的溫度,猛然擴大,從視覺上看,竟似超出了光的速度,純粹是一種空間的擴張。
  如此恐怖的能量。在須臾之間融化了整座金山,隻留下一叢黃煙滾滾。
  衝擊波從金山上波散開去。先前已經被掃蕩過一次的須彌山內雲海再遭厄運,成絮成絲,被絞成無數形狀,滿天飛舞。
  其餘六座金山也受這衝擊波震蕩,在空間裏一陣劇搖,險些墮入虛空之中。
  在須彌山上觀戰的諸天羅漢齊宣佛號,狼狽躲入高空之上。險險避過餘波。
  不知過了多久,須彌山所在的幽靜空間終於安靜了下來,天上的雲絲緩緩向下落著,空間中到處飄浮著樹木殘渣,黃岩碎礫,看著十分淒涼。
  繞著龐大地須彌山緩緩運轉的七座金山,如今隻留下了六座。
  被熔化成黃煙地那座金山,此時因為空間溫度的變低,而再次凝結。隻是已經無法回複一座大山模樣,而形成了像宇宙裏的那種行星環,連綿上萬裏。沿著須彌山輕輕渺渺的一圈,反耀著空間裏自存的光芒,看上去流光異彩,十分美麗。
  數萬公裏之外。
  日光菩薩輕撫胸口,左手依然持著那朵蓮,蓮上依然是那輪日。
  日輪經曆一次能量的破界之後,卻沒有留下什麽太明顯的裂痕,隻是顏色要淡了許多,光度也不如先前那般亮了。
  菩薩身上地紅玉光芒也黯淡了許多,寶身之上,遍是細小傷口,每個小傷口裏夾著一片亮閃閃的光屑。
  若仔細看去,才能發現這些能夠傷到菩薩寶身的光屑,竟然是易天行手中的那把誅仙凶劍。
  原來起初爆炸,真正炸開的不是菩薩手中的日輪,而是易天行手中的凶劍。
  誅仙古劍雖然厲害,但對於光熱之力來講,卻遠遠不如日輪,所以搶先炸開的,便是劍身,也正是如此,化作無數萬片小碎屑的仙劍,才成功傷了菩薩,逼著菩薩也退出數萬公裏去。
  但誅仙本身地屬性,卻是專弑道仙,對於即將成佛的大菩薩來說,構不成根本性的傷害。
  日光菩薩苦笑著搖搖頭,右手輕輕在自己地身前拂了一拂,一陣清風拂過,菩薩寶身上的傷口全數愈合,那些碎成比牛毛還要細微的碎劍片也全數被神通召了出來,密密麻麻地排在身前的幽靜空間之中。
  菩薩歎了一口氣,伸出秀氣的手掌,對著空中一攏,碎了的誅仙劍頓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攏在了一處,緩緩凝聚成形。
  一秒七十五刹那,一刹那等於零點零一三三三三秒……日光菩薩重臨須彌山頂,清妙雙瞳掃視四周廣闊空間。
  易天行已然悄然離去,在這個空間裏,再也找不到他的一絲氣息。
  半晌之後,赤身裸體的悟能吭哧吭哧從須彌山頂那個幽深小洞裏爬了出來,拍拍自己的屁股,看著四周殘敗的景象,嘿嘿笑出聲來:“這小子倒也很能鬧騰。”
  羅漢歸位,齊聲喝道:“淨壇使者,在菩薩麵前赤身裸體,成何體統?”
  悟能將手一招,九齒釘鈀現其手上,寒寒發光。他恥笑道:“你們這些假羅漢,在俺麵前擺甚譜?”
  日光菩薩輕輕抬手,止住眾羅漢聒噪,微笑道:“悟能。何須與他們計較?”
  悟能嘿嘿一笑,道:“給菩薩麵子。”
  說完這句話,他便往那排草舍行去,那排草舍已經被易天行與菩薩一戰的衝擊波震地七零八落,露出裏麵的鐵鍋大蒜並豉油。
  日光菩薩無奈笑道:“悟能,總需告訴我,童子去了何處?”
  “他去了何處,菩薩莫非知?”悟能也不回頭,隻是擺擺手,“你若知他要去何處。也不會來這裏了。”
   悟能……你莫非就準備一直呆在此處山頂?”日光菩薩沉默少許後忽然說道:“即便不願去西方淨土,你也可隨我去東方琉璃淨土。藥師佛常念著你們一門。”
  “算了吧,師傅他就是怕夾雜到這些事情裏,所以躲了起來。”悟能苦笑著回應道:“我和那姓易的小子不一樣,我比較會尊重別人的選擇。”
  “你應該很清楚。”日光菩薩左手上地赤蓮緩緩合攏,元氣受損後的日輪漸漸湮入血紅的蓮花裏,開始休養生息。
  菩薩沒有把這句話完全說完,反是淡淡目光在眾羅漢身上掃了一遍。
  眾羅漢低聲默念:“南無阿彌陀佛。”隱於白雲之後。隨一陣清風流於別處去也。
  “你應該很清楚。”直待眾羅漢退出須彌山頂,日光菩薩才微笑道:“先不論佛祖之事,隻是東西方淨土有議,要維持當下的情況,這五百年來一直在人間引渡信徒直歸淨土,而不經幽冥,此乃大計,不容有失。”
  菩薩又道:“童子今世上天,表麵上是請旃檀功德佛重降人間。去放那猴兒出舍,但實際上卻牽扯到更複雜的問題。藥師佛向來不願攙入須彌山與西方淨土之爭,但若你大師兄真的脫困而出。隻怕這天界再難安寧……且看那童子前世何等溫善,今世拜猴兒為師,便沾染了這多暴戾氣息,直殺得天界血流飄杵,樓倒玉人隕……若猴兒脫困而出,挾著前五百年,後五百年的怨氣重入天界,而佛祖如今又不知蹤影,誰來降他?隻怕三界再難清靜。”
  菩薩說的誠懇,悟能聽得乏味,冷笑譏嘲道:“佛祖一走,須彌山的羅漢菩薩們死的死,謫地謫,偌大的山頭,五百年來隻剩我一個孤家寡豬天天做飯。莫非你覺得這種日子很公平?”
  “公平啊?”菩薩喟歎道:………螻蟻石木,萬千蒼生,又向誰去問公平?”
  “你們懼我大師兄出世,所以連你們這些向來持身中立地東方淨土,也要來攔易天行。”悟能笑了,細細的桃花眼裏偏閃著寒光,“可歎你們似乎想錯了一件事情,我那師侄,這一世似乎火氣大出,比我大師兄的臭脾氣也好到哪裏去。”
  日光菩薩想著先前戰鬥中易天行的悍勇,也自心折,苦笑道:“攔得一人是一人。”
  “妨明白告訴菩薩。”悟能淡淡道:“易天行這便是去尋我師傅了。”
  日光菩薩默然,半晌後道:“旃檀功德佛自囚之地,隻有阿彌陀佛知道,連藥師佛都不知,童子如何去得?”
  悟能微微一笑:“我在須彌山頂枯坐五百年,也不至於一點事由也參不通透。”
  日光菩薩合什讚歎道:“師兄堅毅。”
  悟能搖搖手:“我是普賢那大傻子。”忽而頓住聲音,皺眉道:“不過細細想來,普賢也是著急他師傅,我也是著急我師傅,唉呀呀……”
  他有些黯然:“想到我和普賢大傻差不多。”
  “普賢師兄大德。”日光菩薩合什禮讚道:“隻是佛祖於普賢師兄意義太大,所以他一時拋扯不開。悟能,我來問你。那猴兒渾然生於天地間,除了佛祖,無人能製。試問佛祖離開須彌山頂之前,將猴兒鎮壓在下界江畔,這是何意?”
  悟能擠弈著桃花眼,嘿嘿傻笑道:“菩薩迂了不是?很明顯,佛祖就怕自己離開後,大師兄造反,別人奈何不得他,所以才親自出手。”
  日光菩薩微笑道:“那猴子雖說頑劣難除,但與旃檀功德佛師徒情深,取經之後,又在須彌山頂聽經數百年,早已不是當年一昧爭勇鬥狠之輩,佛祖何必擔心自己離開後,那猴子會戾氣重生?”
  悟能哈哈笑道:“你這菩薩好懂事,我那大師兄也隻是見打贏佛祖,所以假意留在山間聽經,若佛祖不在,大師兄自然要四處玩耍去,要說造反,也不是一定不可能的事情。”
  日光菩薩微笑著搖搖頭。
  悟能狐疑道:“莫非佛祖知道自己走後……須彌山一派會被阿彌陀佛打壓?所以……他故意把咱這座山上最厲害的角色關起來?”他一拍腦門子罵道:“這佛祖莫不是患了失心瘋?自折羽翼也幹得出來?”
  罵完之後,他趕緊合什向天,念了幾句佛祖保佑,莫怪小孩。
  日光菩薩歎道:“世人總以為,佛祖之翼在須彌之上,又哪知佛祖包容世間一切物,一應生靈,皆為他翼下所庇。若世尊真決意離去,那為了防止日後佛土紛爭,搶先壓住那破天錘地的猴兒,也是出奇地舉動。”
  悟能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或許菩薩說的有理,隻是斷然說不通,佛祖如何能忍心看著自己的後人在人間顛沛流離,受五百年之苦,想那普賢大士苦居藏原,若不是童子昨日告訴我,我還以為他早就重入輪回。”
  他擺擺手,光著身子往茅舍裏走去,一麵走,一麵有嗡嗡的聲音傳出來:“不理佛祖如何想法,不理阿彌陀佛如何想法,不理藥師佛如何想法,隻是我們這一門之中,師傅自困,師兄被囚,我們又是普賢文殊這等任人打不還手的泥性子,若把我們逼急了,什麽事情也都是做得出來的。”
  嗬嗬,把老豬逼急了,這般沒文化赤果果的威脅也說了出來。
  日光菩薩誠懇說道:“悟能還是願助我去追童子?”
  “為什麽要幫你?”
  “你師傅乃是自囚,這說明他也認為,有些事情還是保持現狀為好。”
  “我師傅迂腐,我迂腐。”悟能回頭吼道:“要不你自己去問阿彌陀佛,要不然老子們也幹一架!”
  看著他手中耀著寒光的九齒釘鈀,日光菩薩歎息複歎息,一舉清袖,身形遁入虛空之中。
  悟能氣哼哼地往回走,兩片大白屁股在微微寒意漸起的須彌山頂一抖一抖,一頭鑽進了沒了屋頂地茅屋,隻留給空寂的須彌山頂一個肥且蕭索到觸目驚心程度的背影。

  第六十五章 斯人正在種樹
  易天行是個蠻人,是個牛人,但絕對是傻子。
  他要的隻是這次爆炸,並沒有殺死日光菩薩的野望,這便意味著,這次恐怖的爆炸一定對於他的行為有幫助。
  其實也很簡單,他隻是刻意地選擇了爆炸時自己的方位,以及推算了一下,爆炸之後自己若以拋物線射出後,如何才能離須彌山頂的黑石壇最近。
  這需要算術,需要對資料的收集。
  日光菩薩的日輪第一次衝擊,給了易天行觀察的好機會。而他的數學雖然不好,但畢竟假假也是學了半年高數,啃了幾年幾何的人間學生。
  所以他咬著牙試了一次。
  試驗很成功,雖然身體裏麵的骨頭又重新經曆了一次被人打骨折愈後再骨折的恐怖痛苦,但他確實借著爆炸的反作用力,成功的化作一道流光,飛回了須彌山頂,而其時,日光菩薩也被這次爆炸逼的退向另一個方向。
  隻是可惜了那把劍。
  好在最親近的棍子抽了回來。
  被炸成一道光的易天行,飛回了須彌山上,掣棍橫掃眾羅漢,棍如電光勢如龍,直殺得羅漢們避之不迭,掩麵而去。
  偌大的須彌山,隻剩下易天行與那個安靜的黑石壇。
  他感應到了日光菩薩隻須刹那,便能回來。留給他的時間,也隻有一刹那時光。
  而他就搶在那零點零一秒地時間裏,成功地通過那座黑石之門,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黑石壇上散發著黑色的毫光。
  在易天行的認知中。沒有一種光是黑色的,如果光也能是黑色地,那自然看不見了。
  什麽死黑光,隻能是漫畫裏的恐怖東東,種菜的黑光燈,發射的是紫外線。
  但黑石壇上確實有大片的黑光閃過——赤身裸體,渾身傷痕的易天行便很詭異地浮在那片黑光之中,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發現黑石壇正起了一些說不清楚的變化,整個石麵上的基色漸漸變成一片淡綠螢色。以此相襯,才顯得那些光毫是黑的。
  初到須彌山上。他便嚐試過一探這黑石的奧妙,但當時以失敗告終,沒想到今天與日光菩薩一場大戰,正狼狽逃命之時,黑石壇卻漸漸露出了它地真麵目。
  黑石壇就像是有靈性一樣,知道易天行此時必須進入,走投無路。所以——黑芝麻糊開門。
  黑石門後,乃是另一空間,另一世界。
  佛有無上能,三千世界在己身,這黑石壇乃是佛祖留下的法器,所以門後是佛祖自己地世界,這並不讓易天行感到奇怪。
  他覺得奇怪的,是眼前的一片水鏡。
  此時的他,正懸空在這個世界的最高處。看著四周粘稠的黑色,覺得有些艱於呼吸,但在他的麵前出現了一麵鏡子似地東西。麵在放電影一樣,有許多畫麵正在閃過。
  易天行猜測,這一定是佛祖離開我們所處的世界時,所留下來的信息,所以他皺眉緊緊盯著,不敢放過任何一個畫麵。
  畫麵很簡單。
  不過就是這個世界從產生到結束的過程。
  很簡單。
  滿天的星辰如粉如雲,如小溪,如大河,如滄海,在似乎無邊無際的宇宙裏重構再生,歸於寂滅。
  星辰上的人們如螻如蟻,或卑微,或驕傲,或暴戾,或慈悲,在似乎無邊無際的生命流程裏死亡,投胎,重生,最後依然歸於寂滅。
  不見唐時金穀圓,何處亮生再操琴?登陽台的那人死了,在樓上寫賦地死了,在城門下射箭的人死了,在甕裏苦號的那人死了,在青裏化為冤魂地女子死了,塔裏的那人死了,那人的妻子也死了,海盜死了,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妻死,夫死,黑發人死,老死,餓死,窮病而死,噎死,笑死,富人喝茶而死。
  泰皇漢武死,唐宗宋祖死,想再活五百年的,依然死。
  詩人死,妓者死,倚門老婦死,不想活著的人,都死了。
  然後再生,新生,重曆人間悲喜事,苦於情,墮於欲,不得解脫。
  然後再死,不舍而死,心枯而死。
  如是者重複再重複,永無止盡,直待數劫之後,宇宙歸於寂滅。
  “我觀世間六塵變壞,唯以空寂修於滅盡,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幽深的空間裏,佛祖對易天行這般說道。
  一小劫為一千六百七十九萬八千年。
  一中劫等於二十小劫。
  一大劫等於四中劫。
  實為漫漫生涯。
  易天行麵無表情地懸浮在高高的空中,身上的傷口本來已經完全複原,但被這彌漫在空間裏的寂滅感一逼,老傷又裂開了些許口子,血流了出來,塗滿了全身,熊熊燃燒著,像極了一個金人。
  “此為涅盤之意。”年青的易天行聽著空間裏佛祖留下來的聲音,默默自言自語。
  佛祖留下來的聲音並與他對答,隻是淡淡渺渺道:“涅盤此中有真義,未至劫餘不自知。”
  佛祖殘留下來的聲音知是從何處發出,便在這空曠地宇宙裏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打在易天行的心頭。
  易天行的心髒一陣狂跳抽動,十分不安,扭頭往四處望去,卻隻見宇宙浩淼。空間無垠,令人頓生渺小之感。
  他看見了宇宙的開始,看見了宇宙地結束,看見了這一世佛的誕生,卻看不去佛的去路。隻是在那王宮中看見一個剛生下來的小孩子,生而能言,於榻上行七步,口出一偈:無數劫來,這是我的最後受坐,我於一切天人之中,最尊最勝。此生利益天人。普願救度眾生  當 
  易天行明悟,這是佛祖誕生後。七步成偈之語,其時滿天異香,佛祖於床前踏出七步,道出此話。
  此劫乃是最後一劫?
  “可是,關老子俅事?”
  佛祖離開,自然是關易天行事的,不然文殊菩薩不會托夢。葉相小和尚不會賴在他的身邊,往最遠處說,觀音大士不會把他扔下人間,老猴會拐了許多彎誘他為徒。
  諸般事由,都直指一個事實,佛祖的下落,總是要賴在我們可憐的小易身上。
  水鏡漸散,空間裏黑色毫光漸漸褪去,隻餘下永亙不變的星辰。在寧靜地天穹中緩緩行走。
  易天行微微皺眉,水鏡之術,乃是道家本事。佛宗一向講究治心,不喜這些技巧之事,卻不知佛祖為什麽留下這些東西來。他搖搖頭,甩甩身子,將身的火血全數熄滅,他張開嘴,吐出米奇小書包,取出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套衣衫,套在自己身上。 然後看了看四周,寂廖安靜地四周,他微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我懂了。”
  易天行深吸一口氣,雖然吸的全是虛空,卻是擺足了姿式,體內菩提心大作,猛然將自己的神識逼了出去,瞬息間狂喊之聲不用任何媒介,便傳遍了這一個孤獨存在著的空間。
  “唐朝和尚!你在哪裏?!”
  神識嫋嫋散散,無歇無止,在空間裏回蕩著。
  “我在這裏……裏……裏……裏……噫……噫……噫……”
  從浩翰空間的某一個角落裏傳來一個聲音,倒把易天行嚇得半死,純屬發泄的神識爆炸,不料卻真得到了回應,而且還是言情片中山穀邊的情侶互答模式,回聲那個肉麻。
  他不敢怠慢,腳下天火疾出,直奔那角落而去,飛不得多時,便來到一個荒蕪地行星之前。
  搭起涼蓬,放眼望去,隻見那星球上一片荒漠,土紅之色,大氣層裏閃電連連,環境險惡,哪裏能活下人來?
  易天行免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想找到師公,所以剛才出現了幻聽。
  “裏……裏……噫……噫……”
  令人哭笑不得,十分肉麻的回音再次在那行星上傳了出來,斷斷續續地印入他的神識之中,讓他確認了確實有位人物在這行星之上。易天行苦著臉,往那星球上飛去,一麵飛一麵想著,二師叔是個哲學家,聽二師叔說,三師叔是個洋人,那這位傳說中的師公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紅樓裏,鳳姐人未至聲先至。
  佛祖留下的空間裏,師公老人家也玩了這一招,噫噫呀呀的,讓人好不心煩,也讓易天行好生恐懼,師公莫不是真喜歡唱       吧?,,
  星球之上,全是赤紅色的沙礫,空中閃電連連,彌漫著一股硫化物的味道,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己是在佛祖最後開辟地世界之中,易天行一定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火星麵。
  飛過一個數百公裏寬的大氣漩,像接收無線電波定位一般,易天行朝著發出回聲的那裏飛去,沿途雷聲震天,電光粗如兒臂,好不駭人。但如今地易天行修為大成,又哪裏會將這些天地變化放在眼裏,隻是一路飛,一路倒對那位隻聽過幾句話的佛祖產生了極大的敬畏感。
  佛亦是人,卻能生造世界,可怕啊可怕。
  飛飛想想,不多時,他的雙腳便踏在了實地之上,赤裸的雙足踩在高溫的沙麵上,感覺十分舒服,但身上的衣裳已經不是天衲布做的那件,被星球上的高溫大氣包裹著,頓時感覺有些酥鬆。易天行心念一動,逆轉體內火蓮,將身周數十米內的火元盡數吸入體中,反布了一道清淨低溫的空間結界。
  往前麵望去,隻見一片荒蕪險惡地裏,居然有一抹綠色。
  易天行傻了眼,但也明白自己千辛萬苦,上天入地要尋的人,便是在那抹綠色之中,不由心神激蕩,腳下加快,化作一道輕煙,飛入綠色之中。
  觸目皆是綠色,原來是一大片林子,林子上方是一個神通凝成的罩子,將外麵的電光狂風全數隔絕,將那些劇毒的大氣也擋在外麵。
  林子長的倒是蠻好,靠邊上的青翠欲滴,靠中間的枝頭沉沉,上有果子掛著。
  易天行一入林子,便覺渾身安樂,這處神通結界的味道讓他覺得很親近,他抽抽鼻子,邁步往林子深處走去,那裏,那人,還在不停地噫噫著,讓人好生煩惱。
  一個渾身肮髒的光頭和尚正半佝著身子,在為果樹培土,樹下盡是雜草,但那和尚卻也不鋤,嘴唇微張,念叨著:“在這裏……裏……,
  “我知道您在這裏,可以住嘴了。”易天行苦惱無比,嚷道。
  那和尚抬起頭來,看了易天行一眼,忽然間像是想起來了什麽,終於閉上了嘴——但他這閉嘴也來的太幹脆了些,生生將那個噫咽進了嘴裏,讓他打了個嗝——打完嗝之後的和尚眨著他那雙秀目,看著易天行一語不發,手中握的泥土漸漸灑在地上。
  易天行先前冒失說話,此時卻是正心正意行了一禮,然後細細看這和尚。
  這和尚果然生的是凜凜威顏,秀目雅容,清俊異常,體內菩提大成,佛光漸彌。
  “拜見師公。”
  那渾身泥土的和尚抬起頭來,一雙明慧眼在易天行身上掃了一掃,唇角露出一絲笑容,笑容裏不盡滄桑,卻又清新自然。
  ——原來老猴說的錯,老人家果然是在某星球上種樹。

  第六十六章 南無我佛
  樹下的旃檀功德佛散去手中泥土,嗬嗬笑著走上前來,問道:“童子可用過齋飯?”
  易天行遁入天界,殺生無數,與淨土那方大打出手,斬天將,炸菩薩,跋千山,涉萬水,便是為了尋找自己的師公大人。他萬萬料不到,如此辛苦才遇著師公,他老人家頭一句話,便是問自己可曾吃過飯沒。
  不知旃檀功德佛平談話語之中,有何深意,易天行不敢怠慢,誠懇應道:“與真武分別之後,數月不曾進得粒米滴水。”話甫出口,才想起在須彌山頂,倒是和二師叔打過一次牙祭,於是又趕緊道:“倒是二師叔為小侄做過一次齋飯。”
  這齋飯便是誑語了,明明吃的是油乎乎的山豬肉,何齋之有?
  “噢,原來如此。”旃檀功德佛歡喜讚歎道:“不知童子身上可還有齋飯?貧僧……這個貧僧……”
  雖然不是很明白這位貧僧師公想說什麽,但看著他老人家的表情,易天行一個激零,醒過神來,敢情這位佛爺在佛祖的空間裏呆了五百年,饞的慌了?
  從小書包裏取出在人間超市裏掃購的副食品,遞給了師公。易天行將一個錫箔紙包著的蛋塔托在手上,神念一動,蒸氣頓生,香噴噴的香氣頓時散發了出來。
  師公接過蛋塔,猶疑不定道:“怎麽有股子蛋味?”
  易天行睜圓了雙眼。嘿嘿幹笑道:“人類進步不少,素菜做的不錯。”沒辦法,這次天界遊,書包裏就沒準備齋菜。
  旃檀功德佛不疑有詐。但仍然還是念了幾句經,嘟嚕嘟嚕不知道念地是什麽,然後才緩緩將蛋塔送入唇裏,細嚼慢咽入腹。
  易天行討好地又遞了一根火腿腸過去,用手掌上的天火烤的香噴噴、油飛飛。
  旃檀功德佛微笑著擺擺手。
  易天行有些不自在,知該從何說起,半晌之後,才小意問道:“二師叔見我之後,便稱我童子,師公見我。又稱童子,莫非我這般好認?”
  旃檀功德佛笑道:“似你這般全身是火的人物。全天下也找出第二個來。”
  易天行聳聳肩,說道:“師公和二師叔又有一椿不一樣,至少不會見著我了,還要問我是誰。”
  旃檀功德佛看著他手指上地金戒指,嗬嗬笑道:“我那大徒兒,一生任性而行,若是他將這棍兒傳給你。你又如何能戴在手上?再說,若是你與他有何關聯,你又何必千辛萬苦來這幽閉的空間裏,尋找我這樣一個早被天界諸人忘記了的人物。”
  易天行笑了,趴在地下磕了個頭,這便是把關係搶先定了下來,然後說道:“既然師公什麽都清楚,那我們便走吧。”
  “走?去哪裏?”旃檀功德佛幽幽道:“這林子快要沒水了,剛好童子菩提心已成。倒行逆施,煩請在外麵接些水來。”
  “哎。”易天行對於這個回答,倒並不怎麽吃驚。他本來就沒有想過,可以很輕易地把自囚的師公帶回人間。
  他不怕猴子師傅,但不知怎的,有點怕這位師公,說來也奇怪,他們這一門好象都是“隔代怕”——老猴有些怕佛祖,自己有些怕師公,易朱有些怕老猴——所以他老老實實地飛到結界外麵,倒轉火輪金蓮,辛苦萬分地凝著“火星’大氣裏的極少水分,終於用那小書包接了許多,才折還樹林,往果樹根部倒去。
  旃檀功德佛止住了他的舉動,道:“這水裏有毒。”
  “噢,那怎麽做?”易天行愈發覺著自己越來越像個傻子。
  “這麽做。”旃檀功德佛從他手中接過小書包,然後往嘴裏倒去。
  倒了半天,一滴水也沒倒下來。
  旃檀功德佛愣在樹旁,把那個小書包拿在手裏,左看看,右看看,麵上漸漸浮出一絲微笑,轉過頭來時,再看易天行的神情就完全不同了。
  “原來是你。”
  “緣來是我?”師公的柔柔神情,總容易讓易天行聯想起某人的言情小說,情自禁地打了個冷顫,知如何言語。
  旃檀功德佛請他將小書包打開,然後將那些摻著毒素地水全數喝了下去,緊接著,去果樹後麵悉悉嗦嗦好一陣。
  易天行猜到他去做什麽,忍不住偷笑了起來,旋即想到一個問題,自己那小書包,居然連堂堂佛位的師公也打不開——這個問題讓他怔在了原地。
  旃檀功德佛從果樹後轉了出來,一麵係著褲腰帶一麵說道:“你那袋子,約莫隻有你能開吧?”似乎知道易天行在想些什麽。
  易天行搖搖頭道:“傳我這編織袋地陳三星用得,我媳婦兒好象也能用。”
  旃檀功德佛異道:“這是如何說法?此袋便應隻有你能開,那陳三星又是何人?你媳婦兒又是何人?”
  易天行恭敬應道:“陳三星乃是南海門下一農民修士,我媳婦兒卻是個凡人。”
  “南海門下?”旃檀功德佛先是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麽,嗬嗬笑了起來,一拂身上黃色僧衣,雖然身上肮髒,但依然好不瀟灑,“隻怕你那媳婦兒也不是什麽凡人。”
  易天行笑著說道:“以往還在意這些,現如今卻也想明白了。凡人不凡,隻要她便是她就好。”他狀作無意問道:“師公,這袋兒又是什麽來曆?”
  “彌勒佛的後天袋兒啊。”旃檀功德佛滿是慈悲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年幼地出侄。  易天行挑挑眉毛。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聽見這三個字,旃檀功德佛也不再多話。
  “走吧,師公。”這是易天行第二次做這個提議。
  “走?去哪裏?”這是旃檀功德佛第二次如此回答。
  “去人間,救師傅。”易天行回答的異常堅定。
  旃檀功德佛搖搖頭,歎息道:“救他出來,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易天行麵色平靜:“他若出來,我殺死的人也不比他少。”
  “你威脅我?”旃檀功德佛看著自己的這位徒孫,微笑浮上唇角,忽然覺得這孩子很有意思。
  “是啊。”易天行笑地十分無賴。
  旃檀功德佛歎息道:“你不知道為何我自囚於此。若真能出去,我早出去了。”
  “為什麽?你說我怎麽知道?”易天行針鋒相對。將先前對於師公天生地一股子恐懼壓了下去。
  “便是說不得,所以出去。”旃檀功德佛笑道:“這是佛祖離開須彌山前開辟的最後一個空間,我想你能進來,一定是佛祖當年便料到你的到來,那你自然看見他留下的信息。估計你也能猜到,為什麽我不肯出去。”
  “猜不到。”
  “當年佛祖將他鎮壓在下界,我便脫了身上袈裟蓋著。為他遮風蔽雨,為他祛妖除邪,盼他能早日修得大道,成就真正佛位,不料五百年過去,我依然沒有感應到他有何進益。”旃檀功德佛戚容微作。
  “為師之人,卻讓徒兒囚於人間五百年,為的如何?一是怕佛祖離去之後,大徒在須彌山胡鬧。無人製他。二怕淨土阿彌陀佛立意稍殊,與須彌山爭執,雙方死傷太重。三怕此事愈鬧愈大,最終讓萬千佛子,知曉了佛祖的去向,動搖了整個佛門的根本。你說,肩上這多擔子,我怎麽能出去?”
  “知道佛祖去向的,究竟有幾個人?”易天行淡淡問道。
  “貧僧其一,阿彌陀佛其二,若……他這些年斂去當年的火辣性子,隻怕也早應該猜到才是。”
  易天行無由冷笑,說道:“我就不明白,佛祖地去向,又怎麽可能動搖整個佛門的根本。”
  “所以,我不能說。”旃檀功德佛麵色堅毅道。
  “你不說,我說。”易天行靜靜望著這個眼角忽然憔悴不堪,身體汙濁地師公,緩緩道:“佛祖死了。”
  果樹林裏很安靜,林梢結界外猩紅地大氣層裏狂風大作,一動一靜,相映生動。
  旃檀功德佛苦笑了起來:“童子又在頑笑,一入菩薩位便不死不滅,何況宇宙間最尊最貴最自在的佛祖,又如何談得上生死二字。”
  易天行挑挑眉頭,道:“我不知道佛祖是怎麽死,但我知道他死了。”
  旃檀功德佛麵上露出一絲畏懼,盯著他的雙眼,低沉問道:“佛祖可能死,至不過歸於寂滅,涅盤再生。”
  易天行很堅定地搖搖頭:“師公您知道,我也知道,大家其實都知道:佛祖已經死了。”
  旃檀功德佛忽然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瞎說什麽,佛祖為什麽死?佛祖如何死?”
  易天行把眼光投向四周素青的果樹林,歎了口氣道:“這些事情我怎麽知道,我隻是知道,佛祖活厭了,所以死了,這是很簡單的問題。或許他是悟出了什麽。”
  “你的意思是說?”旃檀功德佛微笑著說:“生就度世宏願地佛祖忽然厭倦了這個世界?”
  易天行聳聳肩:“師公,你不要再裝了,你的演技比二師叔還差。”
  又是一陣沉默。
  “南無我佛。”旃檀功德佛合什於胸前,望著他靜靜說道:“你何時知道的?”
  易天行微微側著腦袋:“很多事情,多想想也就自然明白,果圓之辯,先前看見的東西。”他緩緩接道:“佛觀世間六塵變壞,唯以空寂修於滅盡,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旃檀功德佛道:“此乃涅盤之義,與凡世所稱生死何幹?以空寂修於滅盡,總有重生之時。”
  易天行道:“既要空寂,何必重生?”
  “如不重生,何談度百千劫猶如彈指?”
  “劫後尤有劫,那何必度劫?”
  祖孫二人同時住嘴,相對合什一禮,讚道:“南無我佛。”
  然後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佛祖乃大修行之師,他所悟,弟子能悟,是以佛祖去而弟子留。”
  易天行微笑問道:“師公一直自囚於此,便是要遮掩佛祖自殺的事實?”
  “自殺……?”旃檀功德佛微笑搖頭,“這詞為何聽著如此別扭?”
  “寂滅可重生。”易天行恭敬應道:“佛祖此生乃最後劫,他不願重生,便會重生,所以徒孫說他是自殺。”
  旃檀功德佛歎道:“或許須彌山脈下弟子,也隻有你與你師傅可以輕描淡寫說這些事情。”
  易天行又合什道:“弟子對佛祖持敬畏心,隻是佛祖所思所悟,與弟子如今層次太遠,所以不知是對是錯,所以可以輕描淡寫。”
  佛祖死了,死於自殺。
  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一個被佛界眾生最頂尖的兩尊佛刻意遮掩了五百年的真相,就這樣被易天行輕描淡寫地戳了出來。

  第六十七章 終極答案?
  紅火的星球上的生活一點都不紅火,外麵的風聲被隔絕著,果樹輕輕搖晃著,旃檀功德佛歎了口氣,走到粗大的果樹之旁,低著頭小意培土。
  易天行跟在師公身後,輕聲道:“佛祖死便死了,這事兒也轉回來,師公不要傷心。”
  旃檀功德佛回過身來,臉上哪有淚痕,疑惑道:“佛祖悟得寂滅之道,此乃喜事,何必傷心?”又道:“童子莫不是無法理解世尊為何棄世而去?”臉上露出極想給人講解的意思。
  易天行很了解這些和尚,包括葉相在內,所有的和尚都有點兒好為人師的癖好,而一想著自己師公在這個幽靜的世界裏與不會說話的樹當了五百年鄰居,隻怕這種欲望更加強烈,趕緊擺手道:“不用了,我很明白佛祖為什麽自己抹脖子。”
  “噢?”旃檀功德佛來了興趣,說道:“貧僧也是冥思苦想了一百多年,才想通此道,難道童子這便明白了?”
  易天行撓撓腦袋:“佛祖一定是個有大智慧的人,而且在滿天神佛之中,似乎隻有他老人家才能穿越時間的長河,去到宇宙的最初,去到宇宙的最末,看看我們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麽模樣的。”
  “繼續。”旃檀功德佛興趣更濃。
  易天行一攤手道:“大智慧之人,又沒事兒做,隻好天天苦想。”
  “想什麽?”
  “想我以前也曾經想過的一些問題。”易天行歎了口氣道:“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俗還是不俗?這是一個問題。”
  “我便是我,我不是我。我從來處來,我往去處去。”旃檀功德佛合什應道。
  “拜托。”易天行微笑著:“師公不要拿這些騙錢和尚唬弄世人地答案來唬弄我,那些和尚答不上來,便瞎說一通,也隻是個誘人不去想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易天行忽然發現很喜歡在這個孤獨的星球上與師公說話,因為與師公說話不怎麽廢力,對方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旃檀功德佛補充說明道:“佛祖不止可以淩越時間之上,也可以淩越空間之上。我們這個世界從誕生之初,便自然分化出許多空間。人間是其一,鬼界是其一。天界又是其一,大空間裏又有許多小地空間。身具大神通之人,可以強行破開這些空間的屏障。而佛祖更進一步,他可以破開整個世界的屏障,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易天行皺起了眉頭:“師公如此說,我反而有些懷疑我最初的判斷,我們如何確認佛祖真的寂滅了?而是去了另外一個我們永遠無法企及的世界。而隻是不再回來?”
  旃檀功德佛靜靜道:“如果佛祖不再回來,那和真的寂滅又有什麽區別呢?”
  “不錯,物理學上是有這麽一種說法。”
  易天行接著說:“好,我來嚐試著理清一下佛祖的想法。他在時間之上,他在空間之上,他不知其所以來,不知其所以往,永恒之生,曾發大願力普渡眾生為佛。為佛有何好處?脫輪回之苦,度萬千劫如刹那。”
  他頓了頓,然後說出自己一直沒有對別人說過。一直悶在心裏的想法:“所以,佛祖參到最後,發現自己不知多少年來,做的事情都錯了。”
  “如何錯?”旃檀功德佛靜靜問道。
  “輪回是為苦,其生卻永恒不滅。成佛不為苦,佛亦是永恒滅。從本質上來說,這根本沒有什麽區別。”
  “為什麽沒有區別?輪回做豬做狗,何其痛苦?立成佛位,永恒不滅,豈不快樂?”
  易天行望著師公微微一笑,知道對方早就知道了答案,誠懇回答道:“如果一個有智慧地生命,真的永遠不會死亡,在時間長河裏,他能做些什麽呢?時間是無止盡地,知道了一切知道的,看到了一切看到的,體悟了一切體悟到的,他還能做什麽呢?”
  接著他說了一句很有名氣的話。
  “任何自知會永生的生命除了想要一個結束之外還會追求什麽呢?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生命地存在,或者本來就是一抹苦澀,有生皆苦,便是這個意思。如果要講因果,那麽生命的歸宿,便隻能是虛無,佛祖,隻是強行把這個過程縮短了而已。”
  旃檀功德佛哈哈笑了起來:“想到我要參百年的問題,童子輕輕鬆鬆便答了出來。”
  易天行正色答道:“師公將來去了人間,看看一個叫阿西莫夫的洋人寫的小說,一定會有所感觸。”
  旃檀功德佛自然是沒有讀過科幻小說的,隻是讚歎道:“想到人間又出大智慧。”
  “普賢菩薩與文殊那小子曾經在三界裏遍尋佛祖蹤跡,既然他們一直沒找到,難道就不會察覺一絲佛祖真正寂滅的可能性?”
  “怕是心中但凡有此思慮,都會被這兩位大菩薩的無上神通壓成輕煙。”旃檀功德佛頓了頓又道:“何況……普賢菩薩隻怕一直還認為佛祖是下世曆劫去了,還在等著他重生的一日。”
  解決了佛祖去向地問題,易天行歎了口氣,心裏生起一絲惘然若失的感覺。從文殊托夢,再到普賢菩薩灌頂,這兩位大菩薩都是把找到佛祖下落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如今找到答案了。對方能夠接受嗎?
  他用力地搖搖頭,咬著牙把心中那些令自己感覺虛渺地思想排出腦外。
  整件事情的謎底到如今,終於被揭開了一絲紗幕,雖然事情的核心已經被易天行知曉。但包裹在外麵的許多事情,仍然讓他有些想明白,問道:“我 明中,為了遮掩佛祖自殺地消息,為了怕師傅重新殺上天界,所以師公自困於此。徒孫隻是不明白,為何西方淨土宗要對須彌山人大加打壓?”
  這是一直纏繞在他心間的一個疑問,修成菩薩位的人,又怎能如大勢至那般陰鶩好殺?一顆禪心定,又如何還能停留在大菩薩的境界上?——除非大勢至菩薩一直認為。殺普賢、殺文殊、殺羅漢、誘梅嶺血佛化羅漢佛性……這一應惡事,都是善事。
  阿彌陀佛。何其詭異的邏輯。
  旃檀功德佛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疑問,在想了一會兒之後,靜靜問道:“童子,你以為佛祖意味著什麽?”
  易天行盤腿坐到了地上,以手支頜,很是苦惱,許久之後才應道:“應該是咱們這些人的老師吧。”
  “我們這些人?”
  “須彌山眾啊。”
  “那藥師佛呢?”旃檀功德佛微笑道:“其實。你說的很對,佛祖便是我們的老師,這位師長一直領著許多人在往修行的前路在走,而這些人並不僅僅是你我這些人而已。”
  易天行想到藥師佛當年在電光如來地法行中修煉,點了點頭。
  “所以佛祖所悟,便是要經我們這些弟子口舌,傳入人間萬間信徒心中。而阿彌陀佛之所以會命大勢至菩薩,跨越三界,追殺須彌山眾人五百年。便是為了阻止佛祖明悟到的東西,傳入人間。”
  “為什麽?”易天行睜大了雙眼,說道:“我明白。佛祖自殺地事實,會對人間信眾造成很大的影響,但這些畢竟是層而的東西。阿彌陀佛完全可以用更溫柔的方式進行控製,比如告訴天下信徒,佛祖涅盤去了,睡覺去了,到另一個宇宙裏打外星人去了……或者,幹脆就說佛祖閉關,就像現在天庭那邊的三清一樣,何必要下如此很手?”
  旃檀功德佛搖頭道:“瞞得過世人,難道能瞞得過普賢、文殊二位大菩薩?”
  “瞞不過便不瞞。普賢我見過,那家夥,嘖嘖……”易天行佩服地五體投體,“確實挺強的,硬生生在素藏高原紮什倫布寺裏熬了五百年,就為了等我,估計他知道佛祖自殺的消息,一定會虔誠無比地滿天下說去。……但文殊這小子天天和我在一起玩,他應該是這種狂熱之人。”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普賢菩薩行門第一,自然堅忍精進。文殊菩薩智慧第一,應該能分清楚其中重要。但事涉佛祖遺 ,便極難預料了。”
  “即便說了又如何?”易天行撓撓腦袋,始終不明白,就算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找不到佛祖,卻找到了佛祖自殺的真相,又將這真相傳諸大眾,又會出什麽問題。
  他雖然掛著人間佛門護法的名頭,但從來就是一個十分虔誠的信徒。
  “我佛當年渡化世人時,教外別傳之義為何?”
  “輪回之苦。”
  “如何擺脫輪回之苦?”
  “行善……”易天行一怔,發現自己的佛法修的夠好,改正道:“隻能下輩子投個好胎,要真正的擺脫輪回之苦,得修成阿羅漢果吧。”
  “修成阿羅漢果之後呢?”
  “成菩薩。”
  “菩薩之後呢?”
  “大菩薩。”
  “大菩薩之後呢?”
  “成佛咯。”易天行垂頭喪氣說著,這種無止境的推遞,到最後隻能陷入死局。
  旃檀功德佛歎了口氣,道:“當年在果圓裏,佛祖與他講了這番話,我在旁聽著,便知道會有今天這種局麵。”接著正色道:“世間信徒修行,向佛之心所以堅定,全因為知道這樣一步一步的結果。如果當所有人都知道,所謂修佛,修到最後,修成天上地下獨尊那一位,仍不過結寂滅地果子,這……這……”
  他語音微抖,有些說出來。
  易天行歎道:“隻過就無人修佛,人心散了,又有甚大不了?”他說的輕鬆,但心裏明鏡似的,佛祖最後悟出地道理,完全顛覆了佛教的根本,
  旃檀功德佛抖著聲音道:“無人修佛,那佛土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若讓眾佛子知曉,佛祖修到最後,便是悟出了一個如何讓自己真正寂滅的法子,人人起而效仿,那須彌山,西天淨土,東方淨土,天之天,豈不是最終全都要變得死氣沉沉?”
  易天行心裏咯噔一聲,想到自己甫入天界時,看到的那片清靜到令人直覺死寂土地,再聯想到三清號稱閉關,也一直沒有出現過——難道三清也學佛祖玩跳樓去了?
  但易天行思來想去,發現整個事情背後一定還隱藏著很多內容。師公雖然是當年的當事人之一,但畢竟自困五百年,對於這五百年來的變化不盡了然。
  先說旁的,單說二郎神的奇異叛變,真武大帝忽起反心,玉帝忽然和淨土攜手,這些都是說不清道不明之事。
  二郎神天生悍勇,倒可能是真叛,可問題是,他叛向了何方?
  真武大帝能夠執掌北極紫薇大殿,成為天界事實上的二號人物,雖然她在背後的幫助一定極大,但肯定也有玉帝的力量,為什麽他會叛變?他叛變的目的就真的隻是如他說所,想把玉帝從淨土的幻想中震醒嗎?
  佛祖真能舍了這眾生,悄悄地走了,不帶走一絲雲彩?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那個她。
  那張經常在雲層裏俯瞰著易天行的慈悲臉,那個將易天行從天上扔到人間的她。
  她又在想什麽?又在做什麽?

  第六十八章 陰謀與悶棍
  隻聽得師公從樹下走了出來,淡淡說著話。
  “阿彌陀佛為了整個佛界的安寧,所以斷然不肯讓佛祖已歸寂滅,再不重臨的事實傳播出去。而當時普賢菩薩與文殊菩薩領著須彌山三十六羅漢在各界尋找,若真被普賢文殊參透了佛祖之意,身為佛祖的脅侍菩薩,他們一定會稟承一顆虔誠之心,將佛祖所悟傳遍三千世界。”他頓了頓,“而那樣,三千世界將不得安寧。”
  易天行眼睛微眯道:“所以本為佛土中心的須彌山,在五百年前,反而成了最可能動搖佛土根本的禍患,所以阿彌陀佛下大願力,竟妄想一舉將須彌山除幹淨,再重築一座須彌山。”
  妄想二字用的很囂張,很咬牙切齒,易天行從先前到現在就一直覺得整個事情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荒謬感,居然就為了遮掩一個老和尚的死訊,居然死了這麽多人,普賢慘暫且不提,光想到葉相被打死一次,複活一次,又被打死一次,靠,淨土玩殺人遊戲咩?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旃檀功德佛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如此。”在這位新晉佛的心中,阿彌陀佛為了佛土安寧,做出這些事情,倒也算不得大錯。
  易天行皺眉道:“事情怕是這般簡單。我總覺著大勢至菩薩下手太狠了一點。”他旋即微笑道:“師公不知,五百年前。也就是佛祖離開須彌山之後,人間出現了一些很湊巧的事情。”
  這些話,易天行一直沒有與人說過,隻是自己埋首故紙堆裏推出來地。而在人間的時候。他一向喜歡裝傻充渾,自然不會多說。
  “淨宗初行於晉,其後慧遠大師被奉為人間淨土始祖。但真正淨土宗開始在人間興盛,卻不過是這五百年間的事情。這時間段太過巧合。想那些淨土和尚說甚阿彌陀佛憐末生根鈍,是以發多少大願,隻要人人勤念南無阿彌陀佛,便能死後赴西天淨土。”易天行嘲笑道:“這套法子倒確實能唬人,誰叫便宜呢?”
  旃檀功德佛歎道:“那也隻是權宜之計,須彌山上無佛祖,阿彌陀佛接眾生往淨土。也是大德業。”
  易天行搖頭道:“金剛經有言,以色見我。以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淨土宗天天叫人念佛,這不是以音求又是何行?入了邪道。”他直是搖頭,其實他又何曾在乎過修行法門哪種正確,哪種入魔,隻是立場同。再看淨土宗,便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了。
  “童子究竟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很簡單。”易天行接道:“我認為阿彌陀佛看見佛祖沒了,便想自己當佛祖,所以才會不停地從人間撈人上來,信地人越多,小弟也就越多,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問師公,師公聽不懂小弟是什麽意思,隻知道一昧合什道:“罪過罪過。阿彌陀佛怎會有此想法?即便佛祖在,接位之佛乃是……”
  旃檀功德佛忽然頓了一頓,掃了易天行一眼。
  易天行聳聳肩。道:“別說出來,我煩著。”
  “唉,隨你去吧。”
  易天行此時卻想到另外一個大人物。想那真武大帝起初也就是北方的一個小河神,也是五百年前,忽然在北邊香火大盛,這其間,觀音菩薩自然出了大力,不然如今人間的北帝廟為何還習慣性地要貢個觀音在旁邊?
  隻是……觀音大士讓真武大帝上位,真武大帝又造反,這又是為了什麽?
  看奧利弗斯通的片子看太多了的易天行,終於不可避免的陷入了陰謀論的美妙想像之中,興奮道:“阿彌陀佛要上位,觀音有點兒別的想法……唉呀呀,好多陰謀。”
  “罪過罪過,言語淨,是要下拔舌地獄的。”
  易天行像趕蚊子一樣的揮揮手,蠻不在乎道:“我都修成菩提心,假假也是半個大菩薩了,古語刑不上士大夫,佛祖也說過,地獄不關菩薩。”
  旃檀功德佛悶哼一聲,道:“胡亂殺人,也不過一莽夫。”
  易天行被憋得不行,罵道:“我總比大勢至菩薩強,那殺手菩薩為了如此荒謬地一個理由就在人間對須彌山的人趕盡殺絕,這還算什麽菩薩。”
  旃檀功德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殺人地時候,又用過什麽理由呢?”
  易天行語塞。
  旃檀功德佛幽幽道:“先前你與我詳參佛祖之意時,也曾明悟,有生皆苦,輪回不爽,已然想到這一層,又何必對於西方淨土的行事,耿耿於懷。”
  易天行搖搖頭,冷冷道:“佛祖到了那個層次,我可沒那麽高風亮節。有生皆苦?老子活的快活的狠,跟葉相打打屁挺高興,萬一葉相又被宰了,再等他長到能和我聊天打屁的年紀,我又要等二十幾年,哪有這麽多的淨土時間。”
  旃檀功德佛又歎了口氣:“那你準備怎麽辦?”
  “怎麽辦?”易天行一挑眉毛,“等師公回人間,我們祖孫四代合力把那天袈裟和佛光破了,等師傅出來,我們就在省城重修一座須彌山,我看淨土方麵還敢如何?”
  和日光菩薩打了一架,讓他如今是信心完全爆棚。
  旃檀功德佛搖頭:“他出來後,又要殺人。”
  易天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笑嘻嘻道:“師公先前還讓我要對淨土殺人耿耿於懷,那又何必總對我那師傅殺人耿耿於懷?”
  旃檀功德佛語塞,他哪裏知道,隻是心疼那猴兒。盼著猴兒早日真正晉入佛位,所以才這般不願意猴兒大鬧淨土。
  他轉而道:“那佛祖的下落?”
  易天行知道他問地是什麽,斟酌半晌後道:“這事情,總是要告訴葉相的。”
  “南無我佛。”旃檀功德佛歎道:“這可如何是好?”
  易天行知道師公擔心的是什麽,師公擔心文殊菩薩知道佛祖最後的遺 ,立馬拔刀自刎,或者在自刎之前,現出菩薩寶身,昭告天下佛教信眾。
  “兄弟們,大家都別練佛啦。都他奶奶地是假的,大家都聽我的。把手中的刀子舉起來,往自己肚子裏最軟的地方剁下去!修佛是為了蝦米?修佛就是為了自殺!”
  白衣飄飄,有若童仙地葉相僧,現出菩薩寶像,左青龍,錯,左青蓮。右寶劍,一腳踩在桌子上,對著滿地拜倒的和尚居士們喊話。他滿臉狂熱,迎著東方的朝霞,紅光映照在孩童般地美麵之上,顯得有些扭曲,狂吼道:“看!佛祖已經抹脖子了,我們還等啥?”
  易天行從這種可愛的幻想中脫身而出,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捂著肚子在果樹下打滾。
  旃檀功德佛愁眉苦臉道:“有何好笑?”
  “沒什麽,沒什麽。”易天行連連擺手,終於忍住了笑意。想了一想。
  旃檀功德佛在一旁好奇地看著他。
  易天行伸出食指,指著頭頂遮蓋了星球紅氣漩渦地果樹綠蔭,問道:“這星球哪裏來的果子?”
  旃檀功德佛道:“這便是那日佛祖與他在果圓裏談話後,他一發蠻捏碎地果核,我無意揀了來,不料竟然能在這裏長了出來。”他輕輕拍打著已經有些茁壯的樹幹,笑道:“這地方不大好,弄水弄土都蠻難,所以長了五百年,也隻長了這麽粗,多了這麽些株。”
  “師公,你是佛祖的徒兒,一定很相信佛祖的話吧?”
  “不錯。”
  “隻是你心中過於憂慮佛土自身的存在,所以才與阿彌陀佛達成協議,自囚於此,卻不是懷疑佛祖的選擇。”易天行微笑著說道:“師公,您在這個破爛星上呆了五百年了,為什麽沒有走上佛祖那條路呢?”
  旃檀功德佛一怔,沉默半晌後,方始悲哀說道:“何嚐沒有嚐試過?隻是……佛祖找到的法子,我卻找到。”
  易天行早就猜到了,心想這師公真是迂且可憐,居然想死都死了,不禁偷笑起來——沒辦法,已經成了菩薩成了佛,想死?唉,還真地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啊。不說菩薩佛吧,單說凡人,死了之後又要下地府,喝那湯,將來再投生。——易天行想到這裏,忽然止住了笑意,咳了兩聲,看來不管是誰,想真正的歸於寂滅,還真是件蠻難的事情。
  佛祖看來果然厲害,比諸泯泯眾生,至少有一點要強。
  至少他想死便能死了。
  “師公,既然你想走佛祖的路,都無法踏上那一步,那文殊、普賢,莫不如是,何必擔心?”易天行問道。
  旃檀功德佛一拍大腿,叫好不迭:“正是正是,我都死不了,那兩位大菩薩又如何死得?那些羅漢又如何死得?佛土萬千信徒又如何死得?”
  易天行抹了一把空汗,心有餘悸道:“那便走吧。”
  旃檀功德佛被他纏的無法,歎道:“你二師叔三百年前也千辛萬苦爬進來一次,當時在我麵前跪了四十九日我都沒有動心,你又如何勸得動我?”
  “還是因為怕我那猴子師傅出來之後,要到處殺人?”
  旃檀功德佛點點頭。
  “果然迂腐。”易天行麵無表情地想著,看著身前的師公,手略略一緊,那根黑鐵棒便頓時從尾指之上生了出來,實實在在地握在了手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左腳往前半步,右腳退後半步,左手緊握棍尾,右手似虛未虛掌住棍身,運足全身氣力……然後朝著師公的腦門上,狠狠一棒砸下!
  這是打悶棍的營生——知道師公是真正地佛位,是如何也打不死的,易天行自然不會手下留力。
  悟能痛哭流流涕,也勸不動這迂腐佛爺,易天行把心一橫,就想了個欺師滅祖的很招。
  敲暈了再帶走如何?
  一棍,狠狠地一棍!
  一聲巨響,在紅色的星球上響起,震的那青素果樹上的結界如水波般激蕩,似乎隨時可能湮滅。
  震波從結界裏傳了出去,恐怖的威力直衝星球赤色氣漩之中,嘶嘶勁氣如箭疾飛,衝得氣散霧飛,大紅氣漩頓時散了形狀,就像是散黃雞蛋一樣,成了平平的一攤,像個大紅斑。
  果樹林子被勁風吹的落了滿地果子。
  旃檀功德佛的身邊一直無一物傍身,但不知為何,此時突然多了一枝錫杖出現在他的手裏。
  狠狠的一棍正好就是砸到那錫杖之上,硬碰了一記,砰砰作響。
  旃檀功德佛似乎自己也有些疑惑,撫摩著自己手中的錫杖,異道:“一直在用你支著果樹的垂枝,為何這時你出來了?”轉首望向易天行,更是疑惑無比道:“童子為何要敲貧僧一棒?”
  易天行正拿著那根黑鐵棍,滿臉的驚駭,瞳中全是不可思議和尷尬。
  這樣的驚天一棍,居然讓師公這樣輕描淡寫,不,應該說是糊裏糊塗地接下來了!
  這老佛爺究竟有怎樣的實力?

  第六十九章 霸王奪
  這錫杖大有來頭,能擋得住易天行的棍子,這個事實讓他瞬間認出來麽來曆——這錫杖是當年佛祖為了成就唐僧佛位,命觀音大士往長安賣予唐太宗的那根錫杖。
  前人曾雲:此錫杖——“銅鑲鐵造九連環,九節仙藤永駐顏。入手厭看青骨瘦,下山輕帶白雲還。摩嗬五祖遊天闕,羅卜尋娘破地關。不染紅塵些子穢,喜伴神僧上玉山。”
  此讚中那句“喜伴神僧上玉山”中,神僧自然是唐僧,也就是如今的旃檀功德佛,而玉山自然是須彌山。
  易天行先是一驚,接著一窘,接著一懼,再接著卻是狂喜。
  驚的是師公糊裏糊塗的大神通,窘的是自己那棍雖然不是太狠,卻一點沒用處,顯得自己太怯。懼的是自己敲師公悶棍,此乃大敬,萬一師公用些什麽佛祖秘傳絕技收拾自己,自己該怎麽辦?
  至於狂喜,卻是……哈哈哈哈,自己師傅就那麽牛叉,原來師公更牛叉,葉相將來也總是會要牛叉,鳥兒子也挺牛叉,那不論自己牛不牛,叉不叉……回了人間,淨土那方麵還敢來叫板嗎?
  思慮即定,易天行咳了兩聲,先裝糊塗把剛才那事兒蒙混了過去:“師公,小子剛才是看見你頭上有隻蒼蠅,所以急了。”
  “噢,原來如此。”旃檀功德佛微笑說道:“肯定是好大一個烏蠅。”
  易天行哈哈笑道:“是啊。”比了個大西瓜的手勢。咧嘴露出滿口白牙道:“得有這麽大一個哩。”
  兩爺孫都知道事情真相,也都懶得說破,所謂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生死傷痛對他們這個層次地人來說。已經很難撩動情緒了。
  略頓了頓,易天行小意問道:“師公,回人間後,你用大神通管住師傅,他自然不會瞎殺人的。到時候,咱們就在人間快活過日子,當然,您心懷蒼生,那可以和葉相天天出去逛逛,找找小姐什麽的。”
  旃檀功德佛忽然陷入一陣沉默。尷尬道:“這個……說實話……我從很多很多年前就發現了,其實我……根本管住他。”
  易天行一擺手。囂張說道:“他不聽話,您就拿錫杖錘他,用定心真言咒他!小樣兒的,還管不了他了!”
  他惡狠狠地說著,全然忘記自己說地對象,乃是自己的師傅老猴大人。
  旃檀功德佛皺了眉尖,像小孩子一樣歎道:“那箍兒早就解了。”
  易天行的眉尖也隨之皺了。沒有說什麽,但心裏卻想著,難道老祖宗手腕上那個烏金鐲子……是她給套上去的?
  很多年前,易天行第一次進入茅舍裏時,便曾經看見古黃袈裟下老猴毛茸茸的手腕上套著一個烏金鐲子。當時的少年還滿心疑竇,心想這猴兒也恁傻了點兒,過了千年,居然還被別人把緊箍套在了身上。
  當時以為是唐僧。
  今日才知道另有其人。
  “不管了,我發現這棍子砸不痛您。您不用怕那猴子反天。”易天行麵無表情地出餿主意,暗底裏還是想勸旃檀功德佛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旃檀功德佛抬頭,無限溫柔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後,合什輕聲應道:“可……貧僧不會打架。”
  “不會?”易天行瞪大了雙眼,“是不會,還是不打?”
  旃檀功德佛委屈道:“一來不會打,二來也不會打。”前一個不會是說能力問題,沒有這方麵的技能,後一個會,是說意願問題,根本不會考慮用暴力來解決問題。
  “罷了,罷了。”易天行歎了口氣,又從屁股後麵把那根鐵棍抽了出來,對這油鹽不進,迂腐恐怖的師公無可奈何,仍隻好劈頭劈臉的一頓亂打。
  亂棍打佛,佛滿麵無辜,合什坐於樹下。
  錫杖無人命令,自動升起,遊走在旃檀功德佛地身周進行保護。
  鐺鐺鐺。
  撞擊之聲不停地響起,脆生生的,好聽地狠,但旁邊的果樹樹薄泥地卻苦惱的狠。
  枝殘泥飛。
  天上,金棍不知道是是知道錫杖是自己正牌主人師傅的家夥,下手總顯得溫柔有餘,凶猛不足,戰來戰去,總是畏畏縮縮。易天行在下麵眯眼看著,暗中罵道:“操,玩情人撫摸咩?”
  他也無法,隻好任由金棍與錫杖玩遊戲,聽著半空中那棍杖交合之聲,心裏無來由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原來是當當當啊?”
  “什麽是……當當當?”
  他沒有遮蔽自己的識海,所以神識清清楚楚要被旃檀功德佛聽了去,旃檀功德佛好奇問道。
  易天行狂笑出聲,應道:“當當當就是……噢利油……”油字一出口,落地有聲。
  聲音乃是拳風之聲!
  易天行猛烈數百拳,毫不留情地轟到了旃檀功德佛的臉上身上。
  “哎喲!哎喲!哎喲!……”旃檀功德佛慘呼連連,坐在地上,被易天行錘地東倒西歪,如同黃山之鬆,雖四麵八方拜卻偏偏不倒。
  易天行氣結,惡狠狠道:“走還是不走?不走我便繼續打。”
  旃檀功德佛苦道:“南無我佛,不去便是不去。”
  於是易天行繼續打。
  於是旃檀功德佛繼續慘號。
  易天行原本想著。用金棍纏住錫杖,再趁機把師公打暈,這樣便諸事大吉。不料師公雖然稟持非暴力原則,一昧挨打並不還手。但奈何抗擊打能力太強,居然挨了這麽多記重拳,居然還沒有暈過去。 
  易天行清楚自己的神力,如果是在人間地話,這樣狂風暴雨的幾千拳過去,估計哥斯拉也要被砸成珍奇餃子餡……但這可惡的師公偏生就是不暈。
  看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時有鮮血滲出的師公臉龐,易天行心裏那個寒啊,下手自然也就緩了。
  如果真把師公打出個三長兩短來,自己怎麽向一家老小諸多人交待?
  正在此時。他眼角餘光瞥過腳下一個青青地東西,心頭一動。忍不住要歡呼起來。
  那青色的東西,正是先前喂師公喝過水的綠色米奇小書包。
  也是那個能收死物活物一切物地厲害袋袋。
  易天行收了拳,收了棍,喘息了幾下。
  旃檀功德佛也終於不再掩麵慘號,錫杖鋥的一聲飛回他的身邊,深深地插入地下。他望著易天行關切問道:“童子?可是打累了?”
  易天行成功地壓製了吐血地衝動,堆起滿麵微笑。從地下揀起米奇小書包,將書包口打開,念了兩句咒語,然後緩緩走向旃檀功德佛。
  旃檀功德佛看見小書包那小小的口子,幽幽的內裏完全看不清楚,頓時知道這位膽大妄為、胡作非為的徒孫想要做什麽,不由得囁嚅著說道:“用強,是好地。”
  易天行嘿嘿奸笑著,往旃檀功德佛逼了過去。看著無比淫蕩。
 ……
  用力地係好書包口,易天行終於放下心來,誌得意滿地拍拍小書包。說道:“師公,裏麵有我從人間帶來的蠻多吃地,還有些小說雜誌什麽,你要在裏麵閑的沒事,就看看吧,裏麵如果沒光,記得拿一個小棒棒樣的東西,麵有個鈕鈕,那叫電筒,那個鈕鈕一按就燈亮了。”
  佛畢竟是佛,被易天行收進了小書包,卻依然關不住佛識溢了出來。
  旃檀功德佛的神識淒苦無比道:“即便你捉了我去,我仍不敢放他出來,我又何必?”
  易天行把肩一聳:“帶您去了歸元寺,至於怎麽讓您高抬貴手,那就不是我的事兒,是師傅的事兒了。”他忽然想到一椿最緊要的事情,嚇了一跳,趕緊說道:“師公啊,裏麵有些東西,你可千萬別碰。”
  他眼睛骨碌一轉道:“一碰,就天下蒼生蒙難了。”
  書包裏地旃檀功德佛唬了一跳,道:“那便不碰,我什麽也不碰了……隻是可惜這袋中並無經書,南無……啊!”
  易天行聽到小書包裏傳出一聲尖叫,驚恐道:“怎麽了?是不是爆了?”
  “有……有……有老鼠!”
  易天行噗哧一笑,心想當時把多聞的銀毛鼠捉進書包裏,沒想到今日倒嚇了師公一跳。
  收拾妥當一切,易天行準備再次上路,他靜靜地站在果樹林下。
  這片林子的根源,是被鬥戰勝佛捏碎的果核。
  而就是那個果核,觸發了一件事情,也觸發了佛土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惹了不知多少殺孽,多少恩怨。
  他歎了口氣,天火從手掌心噴薄而出,須臾間將這些果樹林燒成了數縷輕煙。
  師公照顧了這片林子五百年,知有沒有感情。
  但當自己兩個人離開佛祖最後開辟的世界後,就算這片果樹林還能頑強地在如此惡劣的地方生存……那也未免太寂寞了些。
  寂寞,很可怕是?
  離須彌山無數公裏,一個遙遠的所在,佛光普照,異香遍地,彩鳥飛於天,黃鶴棲於樹,流水從山上滑下,流入一萬裏大湖,濺起碎玉少許。
  湖畔放著一塊黑石,黑石麵上一直流轉了五百年的清光,已經漸漸彌散。
  一個僧人穿著件袈裟,看著那黑石,看不清他麵容,隻能看見他地背影。
  悟能跪在這僧人的身後。
  那僧人並未轉身,淡淡問道:“淨壇使者,我允你留在須彌山頂看著此石,那是為何?”
  “為的是盡子弟之孝,為須彌山留一存想。”
  “你師傅自囚於石中,你放人入石,此為孝還是不孝?”
  “孝與不孝,在乎人之一念。”悟能嘴硬。
  “你曾進過黑石?”
  “是。”悟能知道,既然麵對著這個人物,那隱瞞是沒有必要地事情。
  “噢,為何我進不去?佛祖究竟留了些什麽在裏麵?”
  那僧人的背影,在天穹下顯得十分渺小,但又顯得與天地格格不入,瘦削的肩頭像劍一樣,想要戳穿天地。
  他肩頭微動,便似對這蒼穹發問。
  悟能叩了兩個頭,長長的睫毛很難得地搭著,桃花眼難得地安靜著:“那是因為我聰明啊。”
  僧人的背影有些寂寞,不知為什麽,能感覺到他在笑。
  笑意彌漫在空氣之中,令佛光更盛,異香更濃,彩鳥清樂,黃鶴悅鳴,流水更加平潤,萬裏大湖隨之輕振。
  不知為何,那黑石憑空而起,緩緩沉入湖水之中。
  那僧轉過身來,麵上的每一絲眉毛都散發著至善清光,每一個毛孔都透著慈悲佛光,根本看不見麵目。
  對話畢,原先黑石下的那片湖石變作粉末,又迅即化作輕煙,最終化為虛無。僧人神通之餘威,依然能逆天地,卻不能打開那塊黑石,隻留下一聲無奈話語。
  “人人口頌阿彌陀佛以除煩惱,我應頌何人?”

  第七十章 站在青山上
  所以這些天兵們忽然發現了這個凶火的下落,下意識裏急速散開。
  散開之後,才想起了深紮在自己神識深處的那道符命,奮起勇氣,持著仙氣閃閃的兵器,往那長著血翼的凶神處殺去!
  小易朱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輕輕扇動翅膀,在空中定住了身形。
  巨翅扇空,翅尖卷起大大小小數十個形狀各異的龍卷風向四處飛去,卷得那些天兵們陣形大亂,七零八落地由高空墜下,摔的血肉模糊。
  這是易朱出手,當然,也不是出翅,隻是他做了一個高速中地懸停動作,由此帶來的“些微影響”,殺死了很多仙兵。
  易天行一扇翅膀,飛到一個看模樣是個天將的仙人麵前,一伸手,在一陣脆響裏,輕而易舉地打碎了對方地兵器,捏緊了對方的咽喉,麵無表情問道:“你聽說過一個叫易天行的人沒有?”
  他加重語氣:“是個人,是狗屁仙。”
  那位仙官拚命點頭。
  “你知道易天行在哪裏嗎?”小易朱的腦子裏有些混亂,有些自卑,覺得自己要向一個外人來求教自己的老爸在哪裏,真是件很沒有麵子的事情。
  那位仙官點了點頭,易朱鬆了點兒手,仙官嘶啞著聲音說道:“易天行飛入雲層,已經被罡風刮死了。”
  小易朱皺皺眉,漂亮的小臉蛋兒別添風采,嘟著嘴搖搖頭道:“不是那次,我是說以後。”
  這位仙官自從天庭與北極大殿開戰以來,便一直身在戰場,然後又接命追殺易朱,哪裏知道如今在天界各個宮殿和洞府裏流傳的小道消息,隻有搖搖頭。
  看著小易朱漸漸惘然的臉,仙官以為自己命將不保。戚容微作,忽然便感覺身體一輕,往地麵墜落下去,由得發出哇哇亂叫。卻不是驚恐的叫喚,而是發現性命猶在地喜悅狂呼。
  小易朱懸浮在空中,撓撓頭,再低頭,忽然皺眉道:“如果爹真的死了,那說明爹教我的東西,都是錯的。”
  許久之後,他一伸中指,對準了頭頂那片奇怪而厚實地雲層,表示著壓抑至沉默的憤怒和悲哀。
  洶湧澎湃的天火從他的中指上噴湧而出。迅即擴展成為一個數百丈方圓的恐怖火柱! 
  火柱一觸那些在宇宙之初便自然形成的空間屏障異雲後,並未燒融而入。反是受到了某種阻力,淡淡散散地灑了回來。觸雲而回的天火愈加鮮豔,猛烈無比,化作了滿天火雨。
  這是小易朱的第一次爆發。
  他體內豐沛到了極點的天火在瞬間化作蝕魂融心的火雨,占據了大半片天空。
  天火雨點落在那些天兵地身上,嗤嗤作響,迅即燃燒。
  雨大無處避。天兵天將們紛紛身上著火,瞬息間化為輕煙,嘶嘶響聲中,慢慢消失在天空裏。
  先前墜往地麵的仙官還在不斷地喊著,時有恐怖高溫流火自他身邊掠過,嚇得他地聲音由喜悅又轉成了驚慌。
  驚慌的聲音嘎然而止。  
  小易朱的清眉在高速上升的空氣裏紋絲不動。
  他的身體快速下降,一腳將那個仙官踩破了胸腹。他看也未看那仙官屍身一眼。略側側頭,似乎在想些什麽,然後一擰身子。翅尖微振,便化成一道紅光,往東麵而去。
  東麵依然是那個恐怖的戰場,天庭一方,北極大殿一方,在易朱離開後,依然纏綿不舍地互相殺戳著,用萬千天將的淒厲靈魂裝點著天界寂寞地天空,用無數絲縷的血水霧氣浸染著天界幹淨的大地,血光衝天,天地大凶。
  小易朱回到了戰場的上空,兩方交戰的仙軍都發現了他的到來。聞仲領軍的天庭一方,自然是暗自心驚,北極大殿那方雖然有些意外之喜,但蛇將依然免有些狐疑,心想神君大人先前和平離去,為何今日又重返凶地?
  天庭彩雲內,隱隱有小杏黃旗一揮,便有無數天兵自虛無中殺伐而出,往高天之上的那雙紅翼殺去。
  易朱雙翅垂雲而焚,有些惘然地大開殺戒。
  有些事情很難解釋,為什麽明知道是送死,天庭一方依然源源不絕地派出低等級的天兵送死,而沒有真正厲害地仙人出手。
  就連當初追殺易天行的小圈圈小瓶瓶,那些無主法寶遊擊隊,也沒有出現。
  易朱也很糊塗,他隻是覺得自己胸腹間有很多的殺意,恨不得將眼前這些如螻蟻般爭鬥地人們盡數殺了。
  反正自己不殺時,彼方天兵亦是一死,自己若殺,隻怕對方還會死的幹淨,死的爽快,死的及時。
  而且……老爸,似乎……真的死了。
  所以小家夥毫吝惜地散播著自己奪命的火焰,麵無表情地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天兵,像飛蛾一樣,撲進自己身周兩展火雲似的蟟天巨翼中。
  死的人越來越多,地麵上的血澤越來越深,天穹下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血水慢慢蒸發,血霧也越來越厚,粘稠的血紅漸漸變成了黑色。
  小易朱入坐時的兩株血樹,不知是不是與他在一起修行了數個月的長時,深受其氣息感染,所以在此時的高溫裏沒有轟然倒塌,反而顯得愈發的鮮豔,以往便如血珊瑚般,此時更被渡上了一層紅中帶紫的瑩瑩寶氣。
  隱隱約約間,小易朱感覺到有些事情要發生,而這些事情,似乎一直在等著自己,所以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有些畏懼地緊了緊身上有些殘破的白衣,等待著。
  能感覺到戰場上異象的,除了易朱,便隻有與他有相同境界的仙人。
  聞仲不過一天尊,蛇將不過一丫環,統統不夠資格。
  能夠清晰感覺到,並且為之微微皺眉的,是遠距數十萬公裏,分站在兩座大青山上的大神通。
  往天庭方向去數十萬公裏的山上,青山疊嶂,流水淙淙,小溪源頭隻是石下的那一小泓水。
  水旁有位僧人,正靜靜望向那方遙遠的戰場。
  那僧人頭上是淡淡黑發,高鼻堅毅,柔麵慈美,雙瞳泛著淡淡幽藍,美麗超凡,正是從天上到人間,單人追殺須彌山諸位大神通的那位超級強者——大勢至菩薩!
  菩薩身上泛著淡淡的智慧佛光,照遍整座青山,身形如山,紋絲不動。
  不知他的明慧雙眼一直看著戰場那方為何?
  良久,一聲歎息從他的薄唇裏吐了出來。
  這聲歎息出,山間的萬物才感覺到了這位大菩薩的存在。
  青山之上,正隨清風而舞的林梢很詭異地頓住,就像被突如其來的低溫凍住,保持著向山頂倒去的姿式,一動不動。
  菩薩腳下那泓小水卻猛地跳躍起來,像是其間的水精靈忽然跳動了起來,歡喜雀躍,不勝之喜。
  萬物向菩薩行禮,因其威勢自在。
  大勢至菩薩以智慧光普照一切,令離三塗,得無上力,如世國王大臣,威勢自在,故名大勢。
  所以天生萬物朝其麵,便自然臣服於地。
  但在這三千世界裏,擁有大勢之人,並不是隻有菩薩一人。
  大青山上空傳來一個飄飄渺渺的聲音,聲音平和,卻隱隱然與大勢至菩薩分庭抗禮,毫無一絲弱意。
  “菩薩為何執意要讓淩霄寶殿的天兵天將赴死?”

  第七十一章 燃燒吧,火鳥
  大青山上。
  大勢至菩薩抬頭微笑,青山上林梢複動,流水複靜。
  “大帝為何執意要讓北極大殿的天兵天將赴死?”
  平和的聲音略頓了頓,回答道:“淨土佛宗退出天界吧,本帝想糾纏在你們佛門自身的問題上,也不希望你們來影響我們的世界。”
  大勢至菩薩微笑道:“從很多年前,大帝接受師兄的建議後,你我之間,便注定要糾纏在一起。”
  很久之後,那個聲音才又響了起來。
  “陵光神君在彼處,有異象將生,我不允你打擾它。”
  “鵬兒本是我佛門聖物,若有事端發生,自然不允外力打擾。”
  “菩薩,隻是若神君發威,一應魂靈全數煉化,那你的安排,便會落空了。”
  聲音說至此時,似乎顯得越來越自信。
  大勢至菩薩沉默少許,合什道:“幽冥之中,萬千鬼軍攻城已有三百年,大帝於此時起兵,削弱天庭對地府的支援,莫非真不怕群鬼衝出地府,禍害人間?我借玉帝百萬天兵入冥,鵬兒縱使煉化,又能減多少數目?”
  那聲音說道:“菩薩這話未免過慮。地府群鬼有地藏王菩薩教化,輪不到你我多事。天界大戰連連,地府中不知又多了多少鬼兵。若菩薩真的憂心陵光神君損你鬼兵百萬,那你何必孤立此山?”
  大勢至菩薩微笑道:“大帝起兵。莫是也是在往冥間送兵?”
  如果有人聽見這兩位大人物地對話,一定會嚇得半死。
  如果易天行聽見這番對話,一定會扛著棒兒上去錘這兩個王八蛋。
  延綿天界的戰火,居然隻是為了刻意死人。隻是為了往那幽冥之所裏送去鬼兵。
  隻是……在冥間又出現了何等樣的大事?那處的戰火又是因何而起,竟需要兩方不惜“血本”往那處送去百萬千萬地生靈?
  滿天神佛在爭什麽?如此緊張?竟布了一個如此大的局?
  而這個局,和易天行有關係嗎?
  那個大帝的聲音又幽幽在青山上空響起:“我憐生靈不得安。”
  大勢至菩薩,合什,頜首輕聲道:“我憐輪回不得開。”
  “彼此心憐一椿事,何來紛爭?”
  大勢至菩薩抬頭,眼中清光威盛,喝道:“佛祖未回,佛光何除?一旦兩界相通,六道崩壞。何人承擔後果!”
  大帝的聲音沉默許久後道:“便是覺得你們這些和尚總是些悲觀主義者,什麽事情都沒做。便開始往壞的那方麵想,何必呢?”
  大勢至菩薩眼中威光更盛,智慧之意全祛,無上威勢全數逼出,猛然喝道:“咄!”
  菩薩“咄”字出口,天地變色,狂風疾作。由大青山腳下疾卷而上,刮的林木瑟瑟垂下腰身,流水頓時散作白花,萬物畏懼。
  在遙遠的另一個方向,在天界戰場的另外一端,也有一座大素山。
  山上站著位長發披肩的大人物。
  此人渾身頗有古意,黑衣之外乃是貼身金甲,金甲之中正是如蟒玉帶,貴氣十足。卻又是煞氣十足。在他的頭後,隱隱有一圈渾渾然地清淨之光,這是天仙之光。透露出了這位仙人可怕的實力與地位。
  便是真武。
  大勢至菩薩地那聲咄,隔著數十萬公裏,卻過數秒間便破開了空間的隔絕,在真武大帝的頭頂炸響。
  真武大帝眉頭微皺,右手往空中虛虛一按,五指如龍爪,每一指節裏白玉光散。
  那個咄字,被生生抓散於高天之上。
  咯喇兩聲,在遙遠地,相隔數十萬公裏,卻異常相似的兩座大青山上同時響起。
  似乎是同時響起。
  卻依然隔了數秒。
  一座青山塌。
  一座青山垮。
  水盡樹爛石徑斜。
  無人家。
  眼看天地間有青山,
  眼看青山盡虛化。
  大勢至菩薩與真武大帝同時抬頭,望向自己這方深幽的天空。
  二位至強至尊神人身後的清光,似乎同時間微弱了幾分。
  一陣風過,二人各自低首,消失於空間之中。
  悄無聲息間,西方淨土與中土天庭的兩位頂尖人物,便暗中用神識互印了一下。
  兩個人都不想驚動正在戰場上發生奇異變化地小易朱,所以神識之爭,在路過戰場的時候,繞了極大的一個彎,走了一個很詭異的空間軌跡。
  但饒是如此,易朱依然有所感應,他微微轉頭,向兩邊各望了一眼,感覺到了那兩個強者的氣息。
  他癟癟嘴,沒有心思去研究那些東西。
  一股漸狂的情緒已然占據了他的識海,易天行氣息的湮沒讓他無比憤怒。
  憤火卻是漸褪,變成寧靜。
  於是他小而俊美的臉龐上,表情開始一絲一絲地消失。
  到最後。還那僅存的一點惘然也沒有了。
  易朱猛地往下疾飛,一腳踹在一個天將的肚子上,血肉橫飛。接著一橫身,一拳往空中轟了過去。
  拳風如雷。在空中破開一道幽深地通道,刹那間,絞碎了空間範圍內地數十名天兵身體。
  不知為何,他沒有動“火”。
  但離開了火,這種野蠻的,原始的殺人方式卻更讓天地覺得震駭。
  不過刹那時辰,死在易朱手下腳下的天兵已經不計其數。
  原來一直保持著微妙均勢的戰場,也因為他的忽然出手,而倒向了北極大殿的叛軍一方。
  彩雲之上,蛇女的眼角閃過一絲嫵媚的笑意。手中領旗一揮,三十三天司戰神各領部隊。往淩霄寶殿那方殺去。
  此時的小易朱就像是一團火雲,在戰場間穿梭著,每一道痕跡地行走,便帶走無數個生命。
  “天尊,退吧。”
  另一朵彩雲之上。有天將焦急萬分,對普化天尊請示道。
  普化天尊麵無表情,盯著正在收割著己方將士生命的小易朱,他知道這個小家夥地真正實力還沒有發揮出來,如今的殺戮,隻是他暴戾的本性,被某件己方暫時還不知道的事情給點燃了。
  “再等等。”
  普化天尊微微閉目,身前懸浮在空中的那柄小杏黃旗迎風飄揚。
  高空戰場之下,滿地的血澤微微飄拂。裏麵怨魂無數,正等待著下淪地府。
  其實在天尊的心裏,同樣也有大疑惑。
  他不明白真武大帝為何會突然發兵造反。
  更不明白玉帝為什麽與淨土方麵過往如此親密。
  但最不明白地是:為什麽戰局即開。卻不動用天庭真正強大的實力,而隻是讓這些無數的天兵靈體們,對上完全在一個層級上的對手。
  就像是在送死一樣。
  如果普化天尊知道這場戰爭,隻是往地府戰場上輸送兵役的一個陰謀,那恐怕他會選擇第一時間離開戰場。
  想數千年前,聞仲雖然忠倔,卻也不是傻子。
  “天尊,你看!”有仙官驚喜說著,手指指向遠方的戰場之中。
  普化天尊眼中清光一現,將那處景象攝的清清楚楚,也自心駭。
  先前北極大殿那方,本想趁著小易朱大開殺戒之時,掩攻而上,所以三十三司天神領著大部分正殺了過來。
  不料……正好遇見了正麵無表情殺戳的小易朱。
  易朱輕啟朱唇,一聲極暴戾的尖嘯從他地唇間迸了出來!
  極高頻的音波,射入眾人的耳中,讓眾人耳膜欲裂,捂著腦袋,紛紛從雲頭墮下,摔入那一大片血澤之中,平添無數冤魂。
  這要命地小煞星,竟是不分敵我,不分親疏,胡亂殺人!
  小易朱的臉上沒有表情,心情也沒有變化,隻是覺得體內正有一蓬火,一蓬想要爆發的火不停地累積著。
  他隻是被動地要殺死身周一切有生的人,或者物。
  嗤的兩聲!
  火雲巨翼再次展開,在高空上輕輕扇著,將易朱稚嫩的身軀懸停在半空中。
  翅尖不停地扇出無數火苗,像榴彈炮一樣,劃破長空。
  刺入生靈的肉身。
  令生命消失。
  天地間的溫度越來越高。
  溫度升高的原因,正是那個在天上放火的小家夥。
  他渾身都被包裹在極高溫的白熾火焰之中,巨大地雙翅揮舞著。麵色平靜著,殺戮著,燃燒著。
  整整數千平方公裏的天空,被硬生生燒出一片靜美無比的瓷藍來。
  沒有人敢接近這片區域。
  火焰越來越狂,越來越盛,漸漸地,光芒掩蓋了小家夥的本體,隻在空中留下一個驚心動魄地紅色剪影!
  那是一隻火鳥!
  巨大的,遮住了天,蓋住了地,駭住了心,焚燒著天地間的一切。淨化著血澤中的一切的火鳥。
  火鳥巨喙如血刺。
  雙翼如火雲。
  美麗而又震駭。
  不知是入魔還是入佛?
  或者,魔便是佛?
  戰場上交戰的雙方。終於抵受住這種恐怖的高溫,悄無聲音地撤走,留下一片安靜的天地。
  臨走之時,雙方各自投向那個高天火鳥以奇怪的眼神,都在心底猜忖著,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有許多經曆過遠古時期的老仙將,在心底顫抖自問:“莫非又要出現十個太陽了嗎?”
  地麵上兩株血樹怪異地燃燒著。卻沒有化成灰燼。
  血澤已經被高溫全部蒸成了血霧,霧氣中,隱現鬼哭陰號,生靈念念不舍。
  沒有十個太陽,隻有一個太陽。
  金色地小太陽,姓易名朱,自洪荒之初那蓬火中擷來,化為自由鳥形,幼時為雀。成長為鵬,今世為肥紅鳥,為人子。
  如今因為心神震蕩。天地戾氣交雜,應了五百年之跡,開始蓬勃燃燒,現出真正的本形來。
  燃燒吧,火鳥!
  “又是一個五百年了。”普化天尊離開地時候,有些悵然說道,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麽。
  旁邊的仙官,看天尊麵色沉重,不敢多言。
  火鳥燃燒著,天地燃燒著,天地間有山有血。
  山右有枯槁了的血樹。
  山左有幹涸了的血泉。
  山前有浩茫茫的血霧海。
  山後有陰莽莽的血霧原。
  天色昏黃了,豔紅了。(老郭寫錯了)
  血霧裏沉淪著的怨靈們沸騰著,咆哮著,不舍著,卻被充斥於天地間地極高溫,阻絕了通往地府的道路。
  被這宇宙之初的火焰,燒融成了最原本的物質。
  一道青煙,兩道青煙,青煙處處,血霧漸散。
  火鳥繼續燃燒,焚化潔淨著天地間的一切。
  天界大戰造成了無數萬怨靈,再也不可能加入地府那場不知底細的戰爭,而是悄無聲音地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中。
  火能融一切,火能潔淨一切。
  這世間的肮髒、血汙,全數被火燒蝕的幹幹淨淨。
  不餘一物,隻有幹淨。
  火焰漸淡,天界地空間裏空無一物,隻剩下怪誕的岩漿流成的岩地,還在冒著熱氣。
  那兩株怪異地血樹伸展著晶瑩紅潤的樹枝,像是在向天空哭泣祈求。
  有生皆苦?無生如何?
  雲層之中,那張神秘而慈悲的臉終於再一次顯現了出來。這張臉一直注視著易天行,但在這一刻,似乎也畏懼了易朱身體裏迸發出來的精純之火。
  那張慈悲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那雙巨大的鮮紅雙翼緩緩合攏,溫柔地包裹住易朱疲憊的身體。
  小家夥緩緩睜開雙眼,眼中金紅之色一現即隱,他抬頭對著天上那張菩薩臉微弱說道:“我要我的爹,不然我燒了一切。”

  第七十二章 黑白山水
  好一片莽莽大地,娘的幹淨。
  高空之上的火鳥漸漸斂去火苗,收攏回去,現出裏麵的真身。易朱雙眼毫無生氣,煉化了這滿天地間的怨魂生靈,縱使他是宇宙初開時的那蓬火裏生化出來的神靈,也覺得有些疲憊。
  雲層裏柔美慈悲的菩薩麵,消失在了烏烏的雲中,若有所思。
  小易朱一扇巨大的雙翅,翅尖風卷雲動,瞬即化為一道紅影,往著正西的方向,以恐怖的速度疾速飛走。
  易朱去尋找自己的父親,而他的父親也在尋找出來的道路。
  此時的易天行,正被困在佛祖最後留下的那個空間裏,也就是那個黑石壇裏。
  黑石壇如今安靜地躺在西方淨土的一個湖底,與魚蝦為伴,與湖泥相親。
  漸有水中細沙遮蓋上了黑石壇,柔順的細沙泛著淺淺的黃,顯得十分溫柔。
  易天行能夠進入黑石壇,是因為被日光菩薩追的凶惡,黑石壇感應到了他的迫切願望,所以黑芝麻糊開門。而當他用小書包收了旃檀功德佛,然後準備拋卻天上一切煩心事,回到美滿人間的時候。
  黑芝麻糊關門。
  他出不來了。
  “師公,怎麽走?”
  小書包裏那和尚也許是忙著躲銀毛鼠,也許是因為被自己的徒孫欺負。心頭有些不大舒爽,所以悶哏著不肯啃聲。
  易天行也懶怠理他,憑借著自己地絕妙境界,在那個似乎無限廣大的黑暗空間裏自在飛行著。
  真空裏沒有粒子吹拂到他的身上。所以衣袂無法亂飛,顯得不夠瀟灑,而易天行的頭發也在冰河地罡風裏全數刮掉,也無法高唱:“我愛你親愛的姑娘,一見你,心就慌張,風吹過溫柔的長發……”
  所以——這種飛行是種很無趣的事情。
  易天行靜靜伸出手掌,一朵精湛美麗的金火蓮花出現在掌心,照亮了一大片空間。他記得這裏,因為他曾經在這裏換過衣服。還曾經在這裏看見過佛祖留下來的那些信息,也正是憑借著那些信息。易天行才明白了佛祖所悟,佛祖所思,佛祖所往。
  他咳了兩聲,真空裏卻沒有聲音回蕩。
  他盤膝坐著,雙眼微閉,眼簾似觸未觸,雙手中指與拇指輕拈。反向而置,擱在自己的小腹上,結了個最合他身份的蓮花童子手印,然後將自己的神識度了出去。
  “既然肯讓我出去,那定然還是有些事情想讓我知曉,快講吧,我的時間可多。”
  他心中如此想著,雙瞳中金光大作,掃視著空寂地空間裏。追尋著佛祖的遺旨。
  淡淡地黑光又再次浮現了出來,又在他的麵前漸為濃墨化不開,緊接著。卻像是畫國畫一般,被人衝了些清水進去,變成濃淡各異的一些色塊,構成了一副全然黑白的圖畫。
  很有些寫意的味道,看去很美。
  易天行盤膝坐在虛空之中,表情寧靜,以手撐頜,像是一個支頜愁眉羅漢,雙眼盯著那張黑白畫。
  畫上有山無水,有地無天,有鬼無人。
  其間陰風怒號,濁氣排空,星辰隱遁不見,山坳中痛嚎嘶吼之聲大作。
  滿地白骨,人骨,馬骨,犬骨。
  滿地怨魂,厲魂,無知無覺的遊魂。
  這是一個極其震撼的畫麵,一眼望去,視野裏全是白花花地骨架子,在一片黑山濁風裏蹣跚前行,雖然那些白骨架子行走的姿式極為怪異,而且每走一步,總會有些骨架散去。隻留下了上半身的骨頭,但饒是如此,那些白骨依然抓著地下的黑土,向著遠方爬行。
  “哢嚓,哢嚓。”
  不知道有多少萬億的白骨架子,緩慢地向著遠方移動,發出整齊的聲音,而這種聲音在那樣的環境中,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哢嚓,哢嚓。”
  那些殘破的骨架上偶爾還會掉著幾塊腐爛了的血肉,有地白顱之上,還可以看見滲著黑水的眼珠,那眼珠已能視物,但不知為何,卻讓人感覺那眼中充滿著希望,充滿著絕訣。
  希望與絕訣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但同時出現在這黑白畫麵中地白骨大軍身上。 
  這漫山漫野的白骨大軍是去向何處?
  此間又是何地?
  哢嚓,哢嚓。
  易天行咧開嘴,唇角怪異地牽扯著,在沒有空氣的空間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
  此時的他,自然明白為何這幅圖畫是黑白色的。
  ——因為在冥間,除了黑色和白色,別無異彩。
  冥間,白骨大軍往前行走著,遠方仍然是一片黑暗,但似乎這些已然失去生靈情緒的魂魄載體們,正受著冥冥中某種力量的召喚,堅定地前行,縱使有白骨磕在石上散落,也沒有一具死屍會投向一眼。
  隻是堅定地前行,發出那種令人牙酸的哢嚓聲。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遠處地黑暗,終於露出了一絲希望的白色,就像是人間的天亮一般,魚肚白總能給那些充滿著生命渴望的人們無窮地誘惑。
  人間的人們因此喜歡爬山看日出。
  而這些冥間的“人們”因此更加堅定了前行的步伐。向著那個黯淡的甚至有些虛無縹緲的白色光源前進。
  哢嚓的聲音響起的更加密集,而黑石礫的荒原上,倒下的白骨也愈來愈多,漸漸地,竟似在黑石原上鋪就了一條白粉路,就像是一條極大地奶白緞帶般。
  而這路,不知是多少生靈鋪就而成。
  “Lie together,die alone。”一直神情寧靜看著黑白畫麵的易天行,忽然哼出了這樣幾個洋文單詞,他在心頭想著,在那個死亡地世界裏。為何那些逝者依然骨依著骨?
  冥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
  他決定老老實實地看下去,這塊黑石是佛祖所留。不僅保留著佛祖最後的遺旨,也是能看見前生後世無數動的無上法物。
  易天行雖然一向認為知道去路如何是件很無聊的事情,所以沒有請教過魔黑鏡任何問題,但知道如今黑石展現出來的畫麵,一定便是冥間正在發生的事情,所以他很仔細,很用心地在看。在學習。
  很快地,黑白畫麵中,有件事情發生了,也給了易天行一個解釋。
  白骨大軍行走著,有的骨架還給自己做了個石棍,支撐著脆弱的脛骨,漸漸離那個白色的光源近了。
  白骨的頭顱上,大部分已經沒了血肉,縱使有的。也是腐肉黑血,根本看不出來表情,但離白光越來越近。那些骨架子卻都齊齊顫抖了起來,明顯感覺到了這些死者的激動。
  哢嚓……緊接著,又是一聲哢嚓。
  然後所有的哢嚓聲都停了下來。
  冥間陷入了一片絕對的安靜之中,漫山遍野地白骨大軍也在那同一時間內靜止了下來,保持著僵立的姿式。
  因為第二聲哢嚓,不是白骨行走時,骨掌落在黑石礫上的聲音。
  而是一隻腳,踏碎了一個亡靈骨架地聲音!
  那隻腳很絕然地從高空踏下,踩上了白骨大軍最前端的一個骨架頭頂,那個骨架上麵還有些血肉,並不高大,看來是一個才死沒多久的人。
  便是這樣一個新來的亡者,做了那聲哢嚓的祭品。
  那隻腳上穿著一雙仙履,美侖美奐,上麵點綴著各式寶石,在黑色的冥間裏,散發著白色的微光。
  腳掌堅定地踏碎了那個秀氣的骨架,從頭顱一直踩碎到骨掌,白色的骨片四處濺飛,然後悄然落下。
  這隻腳很霸氣,很可怕地向白骨們宣告著:此路通。
  腳的主人,是一個麵相堂堂,一臉肅然的天將,這位天將不知姓名,但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卻是顯得無比強大。
  這位天將也是靈體,卻守在此處,攔住萬億白骨的去路。
  天將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瞳裏散著幽幽的光芒,嘴唇微微開合,顯得有些僵硬,緩緩說道:“玉帝有旨,凡附逆者,皆殺。”
  好一句皆殺。
  震的滿滿黑原之上的白骨大軍僵在原地。
  便在此時,一道黑光閃過。
  那位天將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震駭和驚恐,但他的表情確實太過僵硬,所以嘴還未來得及完全張開,那道黑光已經深深地刺穿了他的胸口!
  嗖的一聲!
  天將胸口爆出一大蓬黑色的血花,頓時仆倒在地,再難起身。
  一直撐凳靜觀黑白電影的易天行,在那道黑光出現在冥界空間裏地時候。眼角便跳了一下,大約也隻有他這種境界的人物,才能清晰捕捉到剛才那道黑光真正的運行軌跡。
  但當那道黑光,奇異地加速。以一種不可能的方式秒殺那名天官時,易天行早已經在黑石壇地空間裏跳了起來。
  “好強!”
  他驚呼道,麵上全然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剛才那道黑光看似普通,但易天行知道,攔住白骨大軍的那個天將絕對是個極其厲害的人們,從他身上泄出來的氣息便能感覺到。而那道黑光,竟然能如此輕描淡寫的,在對方根本來及作出反應前,便殺了對方。
  這……黑光的主人,又是何等樣的大神?
  冥界之中。那名天將靈體仆倒於地,受創嚴重。根本無法站起。穿透他胸膛的那道黑光,又嗖的一聲回飛了空中。
  空中忽然一陣力量地波動,這股力量極其強大,壓榨的地麵上地白骨大軍以那處為中心,齊唰唰的倒了下來。
  空間中出現了一道裂縫,一個人從那個裂縫裏很安靜地走了出來。
  此人一出,本是黑白二色的冥間。頓時多了一抹顏色。
  這顏色,來自於這人的身上。
  淡鵝黃的戰袍,縷金的靴子,盤龍襪,飛鳳帽,全都穿在這個人的身上。
  如果是一般穿得如此華貴,便會顯得像暴發戶。
  但這人穿著如此豔地服飾,卻依然讓人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他的本身,而忽略了這身行頭。
  因為這人長的太過俊美。麵上清光籠罩,英眉直鼻薄唇。
  最吸引人的,還是這人眉心中間那個眼。
  第三隻眼。
  天眼。
  那人輕輕伸出右手,殺死天將的黑光馬上飛回他的手掌中,幻回了原本的形狀,是一柄三尖兩刃的長槍,槍尖烏黑,顯得無比恐怖。
  見他出來,白骨大軍掙紮著爬起,對他跪倒在地。
  那人麵無表情,輕聲說道:“爾等已是死人,何懼天庭以死懼之?”
  說話間,白光處飛來無數天兵天將,各持仙兵,攔在了白骨大軍的前麵,又有各色羅漢,籠罩佛光而來,手持寶瓶蓮花,默禱佛號。
  看模樣,這些來者,都是要來攔住白骨大軍地去路。
  在天庭大軍與淨土羅漢們的麵前,那些白骨死靈根本毫無戰鬥力可言。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
  但那些天庭大軍與淨土羅漢地眼中,卻不期然出現了一絲畏懼之色。
  之所以畏懼,是因為在億萬白骨之上,飄浮著一位人物,那人物鮮豔的衣飾之外,無來由籠罩著一層淡黑色的氣息,墮落的氣息。
  那人一振右臂,長槍之尖上黑芒大作。
  羅漢心驚,天將膽顫。
  一陣朗聲長笑從那人唇中喝出,直震的冥間大風突起,黑礫亂滾,睥睨天下的氣勢一發而不可收拾。
  那人,隻需一人,便足令天庭、淨土動容恐懼。
  如此氣勢,除了如今被關在歸元寺裏的那老猴,還能有誰?
  “好威風,好氣勢,帥到掉渣啊。”
  易天行癡癡地看著黑白畫麵中的那點異彩,看著那人,心裏想著。
  ——不愧是傳說中的二郎神,即便如今成了墮落的聖騎士……但,依然是二郎神!

  第七十三章 微笑著離開
  易天行看著黑白山水畫裏的一切,雙眼微眯,雙掌平攤,一直持著的蓮花童子印早就無聲無息散去。此時的他,隻是有萬般好奇,億萬白骨一心前往的那道白光處,究竟是何方關口?為何對那些白骨死靈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看那畫裏麵殺的是熱鬧非凡,白骨亂飛,羅漢倒地,天兵喪命……二郎神無比驍勇,根本無人能敵,手持三尖兩刃長槍,於佛陣仙雲中殺進殺出,麵無表情,卻是身後黑血亂飛,每一掠過,便有數名神人墮地不起。
  (就是這道光,就是這道光,黑光!)
  黑光盡處,淨土方麵,終於出現了三位修為恐怖的菩薩,拚著自身的本命修為,喚出各式佛宗法器,擋在了二郎神的身前,法器中夾著如意寶珠,降魔金杵,毫光大作,光明無比。
  天地大震,二郎神收槍而回,英眉如劍,似欲破天而出。
  那三位菩薩輕身飛到高空之上,麵色如常,手中那三樣佛家至寶卻被鍍上了一層死灰之色,顯得破敗不堪。三位菩薩同宣佛號:“阿彌陀佛。”麵色平靜地一合什,便就此消散在了空中,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來。
  秒殺三位菩薩,二郎神眉間的天眼忽然閃了一閃,似乎也有些疲憊,緊接著,卻是雙眼中青光一現,指揮著地上的億萬白骨緩緩向前走去。
  而淨土那方,又飛出來了十六名金身羅漢。還有數位手持仙家法寶的天尊,麵帶警惕地盯著二郎神那張平靜英俊地麵容。
  天庭與淨土方麵用來攔截白骨大軍的力量也十分強大,難怪易天行上天之後,一路上並未瞧見什麽厲害角色。原來竟是盡數下了冥間。一待二郎神收手之後,頓時,那一方麵被一直壓製住的真正實力開始展現了出來,佛聲陣陣裏,白骨盡數虛化,化作無依遊魂,似柳絮一般無力飄浮在冥間的空氣裏。
  看著白骨散架,遊魂無依,陰風陣陣,死靈哀鳴。一直懸浮在高空地二郎神臉上依然沒有什麽表情,似乎他並不會為自己手下這多的死靈破散而感到一絲憂傷。他眉間的那道秀氣的天眼開始散發出黑光。光色裏麵感覺十分邪惡,催動著腳下的白骨大軍不畏散體,緩慢而笨拙地移動著。
  哢嚓哢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種緩慢而整齊的移動,在戰場上總是容易讓敵人產生不可抵擋的畏懼感。試回憶人間的戰爭中,一方列陣而出,緩慢前行,腳聲如雷。壓迫著前行,不畏生死,很容易令對方不戰而慌。
  這億萬白骨,同時移動的氣勢,更是駭人,滿山遍野地白骨,就像食人的白蟻一般,緩慢移動著。
  但那些羅漢天將們也不是在守塔山,全無懼意。各施神通,往白骨軍裏潑灑而去。
  白骨雖多,卻堪佛光照佛。解體而散,更不堪仙家法寶碾壓,變作粉末,鋪於大地之上。
  二郎神在高空之上,閉目半晌,然後破開自我空間,殺伐而出,化作一道黑光,奪去天庭淨土那方強者魂魄若幹。淨土方又出現幾位超級強者,以己身之性命,阻得二郎神一時。
  天地間,殺氣縱橫,二郎神持槍於萬千佛陣中殺進殺出,好不瀟灑如意。
  而每當二郎神殺伐一番,回高天閉目靜思之際,淨土天庭那方,卻無一人敢於上前偷襲,所有人地心神,似乎都被這恐怖的殺神震住了心神,隻有被動地接受,膜拜,而沒有去打敗他,擊倒他的勇氣和想法。
  二郎神持長槍,偶入佛陣,槍挑羅漢菩薩,然後回天上靜思片刻。在他靜思之際,佛光大作,淨土天庭方趁機大肆誅殺白骨,將白骨大軍的戰線強行往後推去數十公裏。
  而待到白骨大軍即將潰散之時,二郎神便又會睜開清光雙目,以黑色天仙之光護體,麵無表情殺入佛陣之中,奪彼性命,阻彼氣勢。
  如是者數次。
  如果白骨大軍這方上頭的幽深空間裏,飄浮著這樣一個霸氣十足的墮落天神,隻怕早已經被淨土羅漢和天庭仙兵們全數趕散。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便足以與無數的羅漢菩薩仙官天尊抗衡。
  這和實力有關,又和實力無關,隻是那種打遍天上天地難覓敵手數千年來培養出的一股衝天殺氣。
  二郎神一個人,安靜地對抗著天界最強大的勢力,時而瞬殺,時而閉目於高空靜思。
  是的,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的。
  易天行看著黑白畫麵中,那些淨土羅漢菩薩身後地白光,那白光很遙遠很微弱,但裏麵的氣息讓他感覺無比熟悉,不由微微皺眉,靈識深處偶有一動,便想起來了,當初那年在歸元寺後圓裏,老猴翻著眼白,扛著黑棍對抗的那道萬丈佛光。
  所以他歎了口氣,一揮手,散去了麵前地黑白山水畫。
  “趙子龍七進七出,可比您這氣派差多了。”易天行微笑回憶著剛才看見的畫麵,不由為二郎神地風範心折。隻是這種畫麵看的多了,也便知道了怎麽回事,也就弱了繼續看下去的興趣——冥間的戰鬥不知道已經開始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要延續多少年。二郎神雖然有戳天之勇,但畢竟是一個人在戰鬥,麵對著似乎無窮無盡地天界群兵,淨土諸德,他也無法率領著白骨大軍往那道白光處突破太多。
  那道白光,就像是一個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的目標,吸引著冥間的億萬魂魄如飛蛾撲火般,前仆後繼。
  如果冥間一直維持黑白畫麵中的情形,隻怕這場戰爭會延續幾千幾萬年。
  黑白山水畫在易天行的麵前漸漸湮滅。化作無數光點。易天行忽然眉頭一皺,因為在畫麵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隱約看見了淨土天界那方忽然從天而降了許多天兵靈體,加入了戰局之中,而在白骨大軍那方,似乎也忽然間多了不少頗有戰力的天兵,而那些天兵都穿著黑色的兵甲。
  易天行一眼便認出來了。那些黑色兵甲的天兵,乃是真武的屬下。他眼睛微微一眯,便想通了許多關節處,明白了真武在天界起兵地一個原因——但縱是如此,雙方不斷往冥間加兵,仍然隻能維持一個均勢,改變不了大局。
  而真正能令如今的易天行皺眉地,是白骨大軍遙遠的後方,在一片黑白色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光點,那個白色的光點顯得極為聖潔,無一絲雜質。是隻有願力精湛的大德才能散發出的光芒,終易天行一生,似乎也隻有在西藏高峰之上,普賢菩薩解體時,曾經驚鴻一瞥。
  而如今在冥間卻看見這種層次的白光了,由不得他不皺眉沉思。
  那白光不是普賢,大菩薩不墮輪回,如今隻怕早已在人間投胎。那白光又是哪位大菩薩?
  易天行目力驚人,在畫麵消失前地一刻,看清了那處白光。
  光是從骨頭上散發出來的,無數的白色人頭骷髏由地麵堆積,漸成一塔。白骨塔極高,似山峰一般,而在塔上隱約坐著一位大菩薩,正滿臉悲容地注視著冥間戰場上的一切。
  “那是地藏王菩薩。”旃檀功德佛的聲音淡淡從易天行的身體裏傳了出來。
  後天袋能納一切物,卻能阻止入了佛位的師公神識周遊無礙,所以易天行也不吃驚,淡淡道:“怎樣把這畫麵打開?我還想再看看。”
  旃檀功德佛的聲音再次從他的胸腹間響起:“何必再看?童子總有去地那一日。”
  這句話,似乎已經斷定了易天行的去路。易天行聽在耳中,動在心裏,知道師公佛斷然不會亂下妄斷,眉頭一挑道:“既然冥間起事,斷少不了地藏王菩薩,若他不點頭,隻怕二郎神也不敢亂來,而且冥間億魂也不會聽他召喚。至於我,我又何必去冥間湊熱鬧,那處戰的激烈,多加一個我,我也做不了什麽。”
  “若你去了,你助何方?”
  這話問地很有意思,淨土天庭向來是易天行之敵,偏生旃檀功德佛要問易天行去助哪邊。但這個看似很無稽的問題,卻讓易天行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之後,這一世的童子,下一世的某某才緩緩道:“我都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如何判斷幫助哪邊?”
  “童子不是不知,隻是佯作不知。”旃檀功德佛很無情地戳破了易天行悲哀的偽裝。
  易天行冷笑道:“佛祖留下來的爛攤子,難道非要我去收拾?”
  旃檀功德佛微笑道:“一個智慧的存在,總是有一定目的,童子如果不去收拾,童子又為何是今日的童子?”
  易天行搖搖頭,眉毛上像是結了霜一樣的寒冷:“佛言自身猶在因果律中,但佛祖既然最末舍了因果律,我又如何舍不得?前些時日,我一直不願談這些破事,今日便說上一說,彌勒降不降世。是不由你們這些佛及菩薩說了算的,得看彌勒自己願不願意。”
  旃檀功德佛陷入沉默,許久之後才說道:“那便離去吧。”
  這句話一說,易天行身處地廣大空間頓時發生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道道黑光變幻著,合攏著,散發著,凝聚之後卻又流淌,形成無數美麗的畫麵片段,然後空間急劇縮小,一個光點由遠方而來,漸趨漸近。
  易天行滿麵平靜,左手一掐午紋,結了無數道訣。手印加諸在自己身上 更用老猴親傳行者法門蔽了自己五識。強行用神識停了自己的心髒跳動,菩提心大作,青瓣金蓮相依,將自己地神通提到最高的境界,卻生生將自己的所有氣息都裹在這個臭皮囊中——準備迎接空間之外,那似乎無窮無盡,令人生厭的戰鬥。
  光點越來越近。倏乎間到了他的頭頂。
  因為遮蔽了五識,所以他沒有任何感覺,也不知道自己的全身都已經進入了微涼的湖水之中,從那個黑石壇的表麵像道輕煙般鑽了出來,連覆在黑石壇上的細細黃沙都沒有震動一粒。
  湖水是清湛的,易天行卻閉著眼睛,像一具無識無覺地木頭般在湖水裏隨波逐流,緩緩飄浮。
  如今的他,已經隱隱修成了大菩薩地境界。當他運足全身神通,不去感知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世界上能夠感知到他的人也沒有幾個。
  一個尖尖的鳥喙伸了進來。淺白色,是一隻黃鶴在湖邊覓食,很湊巧地啄到了易天行的身上,卻以為這是一截木頭,很無趣地離開,高高的腳,踩著湖底的細沙,往遠處去。
  湖水之上傳來萬聲佛偈,萬聲有如一聲。
  “南無阿彌陀佛。”
  湖畔仍然是那些青山綠林,正是西方淨土,阿彌陀佛佛駕所在,那日阿彌陀佛將黑石沉入湖底,便一直在湖畔靜思。
  今日法會,漫天金身羅漢持禮於空中,數十位持花菩薩謹奉於佛身之後。
  花瓣緩緩從天上落下,異香撲鼻,而……佛坐於蓮花座中,雙目微閉,不言不語,麵上清光籠罩,見容顏眉鼻,瘦弱地身體,卻氳著無上的法威。
  蓮花座懸浮在山前,山似一睡佛,起伏高低不平,林色或濃或淡,漸成佛色。
  阿彌陀佛並未睜眼,而那似睡佛的山上卻吹拂過一陣清風,擾的山林一陣亂動,遠遠看去,就像那個睡倒的巨佛似要醒了。
  巨佛之下,有兩位佛光清純的大菩薩正脅侍在旁,一位乃是大勢至菩薩,另一位頜形柔潤,卻低著臉。
  大勢至菩薩微藍的雙瞳裏閃過一絲慈悲意,輕聲道:“鵬兒已然化凰,真武之兵也沒有多少送入冥間,算是僥幸,童子若出,依他今世心性,應該不會插手此事,隻是世上之事,太多不順心意,稟我佛旨意,諸位羅漢,若童子出,邀他暫留此地,佛願與他細談。”
  這句話說的很溫柔,實際上卻是對淨土佛宗的所有力量下了命令,下了對易天行地追殺令。
  而此時易天行化身的木頭,依然在湖水中飄浮著,而湖畔便是無窮無盡的羅漢菩薩,最可怕地,自然是大勢至菩薩了。
  阿彌陀佛想來不屑於親自對他出手,但饒是如此,易天行依然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可怕的一個狀況之中。
  在大勢至菩薩身邊那位大神通忽然笑了一下,如玉般的手指輕輕自頭頂白紗邊上拂過。
  又一陣清風吹過,蓮花座後的睡佛山上林木又一陣輕搖,似乎是無處不在的佛在輕輕搖頭。
  微笑的大菩薩忽然抬步,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卻是寶身來到了湖畔,他低下身子,輕輕洗浣著自己頭頂的白紗,然後取出右邊的瓶兒,從湖中取了一瓶甘露。
  易天行的身體便像一道流光般,灌入了這個瓶兒。
  “大士。”大勢至菩薩微微皺眉,感應到了什麽。
  觀音菩薩抬起臉來,微笑著對著那道山梁行了一禮,然後施施然離開了法會的現場。
  漫天羅漢和小菩薩們都感覺到了一絲詭異。
  大勢至菩薩似乎想說些什麽,幽藍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很複雜的情緒。
  從山間,傳來了一聲歎息,佛的歎息。
  而觀音菩薩依然堅定的,驕傲的,甚至是帶著一絲玉石俱焚的意味,緩緩地向山外行去。
  無人敢阻,無人能阻。
  這是傳說中最神秘莫測的大菩薩,很多人都在暗中猜測,他是不是早就已經晉成佛位,而隻是在刻意掩飾什麽。
  同時,他也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個在佛道兩宗都享有無上地位的大神通。
  沒有人,沒有神,沒有佛,願意在情況不明的情況下,對他表示一絲的不敬。
  因為他是救苦救難觀士音菩薩。
  佛在歎息,菩薩微笑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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