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Leaticia:如歌歲月

(2009-05-01 06:40:20) 下一個

  林諾第一次真正見到雷雲,是在十六歲那年。
  她當時就讀城裏的一所女中,正值高一暑假,兩家人約了一起吃飯,於是就見上了。
  兩家算是世交,林父是本市工商局的局長,與雷雲的父親算是多年深交的好友,相識三十多年了。而雷父,則是一名房地產商人,在九十年代中後期,其財富已經在當地頗有盛名。
  林諾從小就知道雷雲這個人的存在,常聽父親提起雷叔叔的兒子是多麽的優秀出色,父親有時候的表情,象是恨不得自己也有一個這樣的兒子,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拉著父親的手撒嬌:"爸爸,難道我就不好嗎?也有很多人稱讚我啊!"
  "那是因為我們把你生的可愛漂亮的緣故吧,跟你本人的努力沒多大關係吧"。林父涼涼地說,卻帶著一絲溺愛。沒錯,取名林諾,家人叫她"諾諾",南方人發音象"囡囡",即是帶著無限疼愛和寶貝的。她確是全家的寶貝,出生時就是個粉妝玉琢的娃娃,一下贏得了全家老小的關注,從小備受寵愛。林諾,就象一顆生在大富之家的明珠。
  在古色古香的餐廳裏,兩家人簡單的寒暄後,林諾細細打量坐在對麵的雷雲。其實從小就知道他,但他在很小的時候被送去國外,一直待到念初中才回來。中間父母聚會,偶爾也有見過,但總是匆匆一瞥。十幾歲的男生女生,哪會聚到一起玩。就是現在,她也隻是這樣靜靜看著他,帶著淺淺的微笑,但並不打算開口。
  他好象長的很高,好象比她班裏的男生要成熟一些。他的五官很端正,濃眉,眼睛不算很大,但很黑很有神,象雷叔叔。笑起來的時候,又象藍阿姨,很好看。原來他長得還不賴嘛,成績又好,難怪老爸總在誇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和班裏的那些男生一樣,正處於變聲期,說起話來的聲音象鴨子叫。嗬嗬想著,林諾笑出聲來,正好對上了那雙帶著一絲興趣的黑眼睛。
  "嗨,林諾!"他說話了,啊,原來沒有鴨子叫。
  "嗨!"勉強一笑,林諾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失望還是尷尬。
  "你們兩都在念高一,學校離的又近,應該有話聊啊"。雷父微笑著看著這兩個少男少女。
  "唉,我們家諾諾怎麽能跟你們雷雲比,她學習懶散得很,平常對自己一點要求都沒有。"林父馬上出言。
  "艾,話不能這麽說,小諾長的那麽漂亮,又乖,有這樣的女兒是你們的福氣啊。"
  "哪裏哪裏,你們家雷雲才優秀。"
  兩家家長誇來誇去,隻有他們兩,隻是互相看著,帶著點微笑。可能因為是男生,雷雲還是主動開口和她聊了一些家常,隻是他問一句,她答一句。林諾習慣了這樣,她成績一般,為人也一般,但因為麵容嬌好,走到哪裏,都有男生討好,她從不用主動,便有人捧上一切。
  雷雲坐在對麵看著這個從小認識的小女生,比自己小一歲,卻是同年級。長得很可愛清秀的樣子,卻顯得有些高傲。不聽父母介紹,他也知道她。因為兩所學校離的很近,周圍早有男同學聊起她,她的美貌似乎很出名,但細看也就如此吧。他不喜歡心高氣傲的女生,一點都不喜歡。
  這樣的聚餐很快結束,兩個年輕人從此又開始各忙各的學業,再無交集。隻是他們不知道,命運早有定數,兩條平行線也有相交的瞬間,預示著一切的糾纏要從此開始。
  又過兩年,林諾高中畢業了。
  她一向不是讀書很用功的人,高考放榜,林諾考的倒比平時還好一些,於是家裏動用一切關係,讓她上了第一誌願——本市一所全國重點大學的英語係。外人隻知道她被Z大學錄取了,紛紛稱讚她,父母因此也覺得很榮耀。因為這樣,她更得寵了。
  雷雲也被那所大學錄取了,以全校最高分進入計算機係。他一直是班裏的尖子生,結果是意料之中的。那年暑假,四周圍繞著歡欣的氣氛,一直延續到雷雲的生日那天,徹底達到了頂點。
  雷父在市郊的度假酒店包了幾間房,打算邀請雷雲的同學們一起來玩,算是幫雷雲慶祝生日,同時慶祝大家畢業。林諾本來是與此無關的,因為周圍有相熟的同學,居然也被拖了來。
  那是8月的一天中午,豔陽高照。一行十多人搭雷父公司派來的車來到了酒店,十七八歲的孩子們,一路笑鬧。林諾與好友李娜、程雨走在較後麵,她遠遠地看到了人群中的雷雲,他真的很醒目呢,醒目的身形,醒目的笑容。他也看到她了,隻朝她點了個頭,微笑著,然後去招呼周圍的男生了。那天,她發現雷雲穿著一件白色的T-SHIRT,前麵寫著她看不懂的英文,和一條灰白的牛仔褲,一看既是名牌,穿在他身上隨性又灑脫。他站在那裏朝她微笑,很多年以後,她仍然記得這個場景。
  大家在餐廳裏用了午餐,下午大家各自活動,男生們大多在玩保齡球,以雷雲為中心。女生就分散多了,一些呆在房間裏睡午覺,有些三三兩兩的隨處走走,其他的都在看男生玩保齡。
  在旁邊觀看的女生,或許是想更近距離地看著她們心目中的王子吧。這是林諾的想法,她和李娜坐在離保齡球區較遠的吧台邊,她一邊喝著冷飲,一邊細細看著那裏的情形。雷雲與幾個男生在比賽,下麵的幾個女生在為他們加油。
  “我猜,雷雲會是第一名!”李娜也在看,語氣興奮。
  “為什麽一定是他呢,我看旁邊那個男生表現也不錯”林諾不以為然,“不過,他們有可能都不是我的對手!”說完,她嘴角上翹,帶著些自負的神情。”不會吧?!林諾,你有這麽厲害!一起過來試試啊!”她的話被旁邊一個走過的男孩聽到了,對方似是仰慕似是驚訝地說,然後硬是將林諾拉進了比賽的場地。
  “比就比!”她也很幹脆,放下了手中的飲料,到旁邊拿起一隻球,輕快地走向前,彎身,拋球,然後站起,動作優美利落。那球筆直前去,打中所有。她轉身,笑對大家,眼神正好對上雷雲的,後者的表情很微妙。
  “哇!看來還真有兩下子!”有人忍不住先讚了,接著又有男生為林諾鼓掌。女生們,並不怎麽做聲。
  她的第二個球又是全壘,這下,真的震驚全場了。李娜在旁邊高興地為她鼓勁,有些認識她的男生也為她吹口哨,那些女生不服了,她們本來就不認識林諾,現在隻覺得她愛搶風頭。正有人提議要她加入比賽,突然聽見遠處有人叫她,原來是程雨,她睡醒了,正想找她和李娜。“那邊有朋友找我,先不玩了,下次吧。”她擺擺手,轉身要走。也不知道誰的腳突然伸出來,她垮下階梯的時候,被絆了一下,腳一軟,半跪在地上。周圍傳來幾聲清脆的訕笑,她頭低低地,膝蓋有些疼,臉也漲紅了,心裏氣惱。
  “還好吧。來,我扶你。”雷雲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周圍突然象是靜音了。她抬頭,看到他的臉,溫柔無害的眼神,和他的手,伸在她麵前。她將手給他,發現他的手好大,好溫暖。後來的事,她不怎麽記得了,好象是李娜和程雨趕了過來,摻著她。至於雷雲,她沒有回頭看他的表情。
  等她真正回過神來,已坐在客房裏,程雨和李娜在她旁邊說話。
  “林諾,你真的沒事吧?還痛嗎?”程問她。
  她搖頭。
  “我看她挺嚴重的,剛才玩球的聰明樣子全不見了。現在連話都不說了。”李娜看著她,半開玩笑地說。
  “我沒事啦。”林諾擺擺手,隨後看著自己被握過的右手,好象那裏還留著某人的溫度。想起剛才那一幕,她的臉微微發燙。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隻覺得自己的手在他的大手裏的時候,象是受到了周全的保護,心,微顫了一下。
  “別看了,先說你玩保齡球怎麽會那麽厲害,專門學過的嗎?”程雨湊過來問。
  “也沒有啊,”她有些尷尬地縮回手,“我以前經常跟著我爸爸去玩,有專門的教練教我的,久了就玩的好了。”
  “哦,難怪哦。不過剛才英雄救美的那一幕估計大家都看呆了,比看你打全壘還要震驚啊。”李娜語氣激動。
  “那也沒什麽嘛,他,他,他當時離我最近嘛,扶我是應該的。”話說得有些不順,心跳得也有些快。
  “嗬嗬嗬,是嗎?那你臉紅什麽呀。”
  “我哪有,天氣太熱的緣故吧。”
  “我才不相信呢,他是大家心目中的王子呢。要我,可能興奮得說不出話來了。”
  “林諾不也是嗎?你看她剛才那個呆樣子。”
  “胡說,我才沒有。我象是花癡的人嗎?”
  “哈哈哈……”
  小女生的談話熱絡起來,這樣一件小事可以讓少女們談論好久,情竇初開的年齡嗬,一切微不足道的事都可以變的轟轟烈烈。
  那天晚上,眾人在雷雲父母的安排下,在一間裝潢相當考究的包廂裏吃飯,滿桌的美食佳肴,中間還擺著一隻綴滿新鮮草黴的鮮奶蛋糕,這在當時是少有的。有關雷雲的一切都讓周圍的同學大開眼界,隻有林諾,習以為常。
  生日宴開始有些拘謹,大家象是被這樣的氛圍怔住了,吃的很安靜,生怕自己出錯。直到後來,雷雲開始招呼大家,有人開始開玩笑,氣氛又變的歡快了。
  晚飯過後,一行人轉到卡拉OK廳。原來這裏也被包場了。那時候,卡拉OK正開始流行,所有的學生都喜歡唱,男生們唱張學友、劉德華的歌,女生唱陳惠嫻孟庭葦的。林諾喜歡唱歌,她家裏也有一套卡拉OK的設備,常常自己在家裏練歌,為的就是能在這種場合亮相。於是,在大家七零八落地唱完以後,她唱了《你看你看月亮的臉》。寬敞的大廳裏,隻見她小小的身影,坐在點唱機前麵,頂上的閃燈不時掃到她臉上,有一瞬間的明亮,隱約瞥見少女臉上的那種迷蒙表情。隻有歌聲,柔和清亮,在空間裏繚繞。她其實有些緊張的,她第一次在同學麵前表演,盡管這首歌已經在家裏練習了很多次。因此,她不敢看大家的表情,隻是把視線完全放在麵前的小屏幕上。
  一曲唱完,反應熱烈,有人歡呼,有人鼓掌。她看到雷雲此時也朝她微笑,頓時讓她心喜。
  同學們輪著唱著,最後大家一致認為雷雲和林諾唱的最好,不知是誰點了一首《相思風雨中》,起哄讓他們兩合唱。他們也不推卻,大方地走上前去拿話筒。這是一首在當時的電台裏常常播的粵語歌,曲子古典婉約,歌詞情意綿綿。其實那個年齡的孩子,誰也不在意歌詞倒底寫了什麽,但喜歡唱它,也會刻意模仿粵語的發音。
  林諾後來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到底唱了怎麽樣,她隻記得雷雲站在自己身邊,比自己約莫高出一個頭,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就在自己耳邊,她突然想起下午那隻溫暖的大手,思緒有點散了。她想看他的表情但又不敢看,因為大家都在看他們,隻能又一次低頭看著小屏幕,手緊緊握著麥克風。唱完後,大家鼓掌,不停叫著“最佳拍擋”。她抬起頭,發現雷雲已走回座位。看著那高高的背影,心裏的某個角落觸動了。她知道,今天以後,一切變的不同了。
  雷雲說不出為什麽,不太喜歡看到林諾,可又總是遇見她。
  他們明明屬於不同的係,教學樓也隔的遠。明明完全沒有交集,但這個小女生總會不時地出現在自己的視線內。
  他還記得那年暑假的同學聚會,他知道她會來,因為王帆邀請了她和她的同學。他早早就注意到她了,穿著一身蘇格蘭風格的連衣裙,白底藍邊,顯得很清純可愛。在保齡球館裏,她坐的很遠,臉上的表情有些疏離。不過,畢竟也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她很會玩,無論是打保齡還是唱歌,都是個中高手。但這也讓雷雲有點莫名反感,也許,是因為他從她的身上瞥見了自己曾經的影子。有錢人家的孩子,象一張標簽,貼在身上了,怎麽也無法撕去。
  林諾一直是有距離感的,不隻他這麽覺得,周圍的同學更是。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這點,有人有意或無意地絆了她一下。雷雲看見了那個動作,但沒有阻止。他想,他也是有點壞心的,他想看她慌亂的表情。但當她真正跌倒了,他又覺得不忍,還是伸手扶了她一把。結果呢,她什麽也沒說,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晚上唱歌的時候也是,他有種被忽略的感覺,心裏更加認定,林諾是個被大家寵壞了的公主,很難親近。誰喜歡上了這樣的女生,注定是要吃苦頭的。
  可是,後來的事,就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了。先是在男生宿舍旁邊的學生食堂裏看見她,那個食堂幾乎全是住校的男生去的地方,她居然和幾個女生一起走進來,還在那裏笑嘻嘻地吃飯。經過的男生沒有一個不回頭看的,很多人想上去搭訕又怕唐突,結果被王帆看見了,硬拉著他一起坐在了她們旁邊。也不是從來沒有女生來過這個食堂,但一般來這裏的女生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找某個男生,又或者,想看某人。可是林諾,入校就被評為外語係校花,據說仰慕者都可以排到本校門口了,她到這裏來幹什麽呢。
  後來,在圖書館裏,再次遇見她,她長發披肩,衣裙飄飄,這樣的她幾乎成了圖書館裏的一道亮麗風景。這次她和秦染秋在一起,兩人好象交情不錯。他照例隻是朝她點頭微笑,並沒說什麽話,到是秦染秋,男孩般的爽朗,和他聊了很久。
  再後來,晚上的自習教室裏,校園裏,有時籃球場邊上,他已經數不清遇見她的次數了。每次遇見,也不僅僅隻是他和她,周邊總還有別的朋友,所以,他們一直沒有什麽交談。這樣的情形,維持了很久。直到最近,他們籃球社招募拉拉隊,需要會跳舞的女生,林諾居然報名了,而且立即被錄取了,聽說是因為她從小學過舞蹈。籃球社裏的隊員們沒有一個不高興的,他隻是詫異。她象是應該在寬大的舞蹈教室裏跳芭蕾的女子,真的可以穿著白兔裝在藍球館內熱力四射地為他們加油助興嗎?
  夜深了,林諾坐在寫字台前,翻開日記本。她的日記裏全是某個人的身影,每次遇見他的情形,每次的點滴心情。所謂少女情懷總是詩,指的就是她現在這個樣子吧。那年的同學會,她對他動心了。其實她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動心,他不過是扶了她一下,他不過是長的帥一點,不過是學習成績好一點,不過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這些條件,足以讓她莫名其妙地陷進去嗎?她愛上他了嗎?她不知道問誰去要答案,她無法對別人說出口,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一直以來,她是被捧在掌心裏的,被大家追逐著,她的自尊心也被捧高了。這是她第一次,對另外一個異性,有了那種喜歡的感覺。可是,這半年多來,她努力製造各種遇見他的機會,留意他的行蹤,見是見到了,但始終隻是“見麵”而已,他們之間,連一句話都不曾講過,想想還真是沮喪啊。
  幸好一次偶然的機會,讓她認識了秦染秋這個活躍的女孩。她居然也是籃球社的成員,本來是負責內務的,現在說起招募拉拉隊,她到處打聽需要會跳舞的女生。林諾知道雷雲是籃球社的成員,心想這是個好機會,於是立即報名了。而秦染秋聽說她來報名,熱情得不得了,還連說這下看比賽的人會更多了。想起秦的表情,她就覺得好笑。
  隻是,加入了拉拉隊,會不會還是沒有進展呢?會不會,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之前的幾次見麵,他怎麽不象一般男生那樣呢,總會主動跟她說話,哪怕是搭訕。隻有他,隻是對她點個頭,笑一笑。”唉——”林諾長歎一聲,筆一甩開,人倒在後麵的柔軟大床上。她看著天花板,臉上象是苦惱又象是幸福的表情。
  Z大的籃球隊很有名,常常在全國大學生籃球賽上奪得名次。這屆的幾名新手加入以後,實力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強。其中,雷雲、陳浩等人本來就長的高大,體能好,之前高中時就常常參加比賽。聽說,他們中有些人還是本市一家有名的模特公司的簽約模特。這讓這支籃球隊增添了不少魅力,很多女生都想來一窺究竟。
  作為籃球社的內務負責人秦染秋來說,這是個好消息,而且,外語係的校花都來當拉拉隊了,以後的門票收入想必更可觀了,那他們的活動經費也就更豐厚了。想到這裏,她圓圓的臉龐,泛起喜悅的笑容。
  “什麽事想得這麽高興啊,一個人偷著樂。”陳浩坐在她旁邊,碰碰她的手肘。
  “啊,沒什麽。嗬嗬。”她還是笑嘻嘻的,然後抬頭看看大家。
  他們正坐在體育館內的一個活動室裏,打算開會。長形的桌子旁,五名拉拉隊員並排坐在一邊,另外一邊,則是幾名隊員。拉拉隊裏,除了上屆的幾名學姐外,就是她自己和林諾。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女生想看籃球隊的帥哥,居然沒什麽報名拉拉隊,一聽要會跳舞,都猶豫了,想來現在會跳舞的美麗女大學生不多啊。否則,她這個負責內務的幹事也不會跑來湊數了。不過,林諾會參加的確跌破大家的眼鏡啊。有沒有可能,她暗戀上了這裏的某一個,所以才來報名?她轉眼看林諾,後者依舊穿著白色的衣裙,依舊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
  “哈,連校花也加入我們這裏了,歡迎歡迎!”王帆一見到林諾,反應熱烈地說。
  “你們真的打算成立拉拉隊啊,我以為是開玩笑的。”雷雲說道,訝異於她們的高效率。
  “當然是真的,你們這次和南大的比賽,我們就會上場。”
  “不會吧?!”幾個大男生都是驚訝的表情,這場比賽就在三個星期後。
  “嗬,我比較想知道,你們真的會穿兔寶寶裝嗎?”王帆想到這裏,雙眼發亮。
  “你想著吧,真以為你們是夢之隊啊。”秦染秋馬上頂回去。
  “穿什麽都好,就是不要穿得象秦同學那樣,否則,還不如沒有拉拉隊。”雷雲打趣到,一邊還用手指指她。
  大家哄笑。
  “雷雲,你真過分!”秦染秋假裝發怒,操起桌上的筆記本,就朝雷雲扔去。
  雷雲一手接住,還是哈哈大笑。
  林諾也笑了,她看向秦染秋,象男孩般的一頭短發,一件短袖寬鬆T恤,一條軍綠色短褲,腳上是那種平底球鞋,確實象個小男生一樣。
  “好了,今天開會,主要兩個目的,先是歡迎拉拉隊的成員,然後分配任務,準備和南大的比賽。”高兩屆的隊長出來說話了。
  看來,參加這個拉拉隊是個正確的選擇。林諾暗暗想,接下來,她每周起碼有一到兩次的機會可以看到雷雲,跟他一起在這個地方碰麵。這樣多好!想著,她看了眼雷雲,後者正在和另一個隊員說話。她微低下頭,嘴角緩緩上翹。
  這個表情,落入陳浩和秦染秋的眼裏,陳浩是詫異,染秋則是有些明了了。
  林諾感覺大學生活變的更忙碌了,由於她的程度一般,和一群尖子生一起上課不免有壓力,每天功課也不少。除此之外,她更積極準備著每周一次的籃球隊活動。她們要排舞,她的基礎較好,可以教其他幾個同學。要選服裝,秦染秋覺得她眼光好,又經常叫她出去挑衣服。
  因為這樣,她和秦染秋越走越近了。這才知道,她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女孩子。取了個詩意的名字,性情卻象個假小子,非常直率。染秋是安徽人,考到Z大來念書,聽說家境也不是很好,但她卻很樂觀。她每天要去超市打工,還要在籃球社幫忙,常常很辛苦,可是她從來不抱怨,總是一臉的燦爛。
  因為她的性格,和籃球社的隊員們常常打成一片。她告訴林諾,他們之中,王帆對人最隨和,常常呼朋喚友,不過也最偷懶。陳浩比較踏實認真,聽說家境也不太好,所以格外珍惜現在的學習條件。至於雷雲嘛,說的時候,她頓了頓,故意看林諾一眼,他是他們幾個人的核心人物,組織能力強,為人也好相處,如果遇到什麽處理不了的問題,找他就對了。聽說他和你以前就認識,是不是呀?
  “是的,他爸爸和我爸爸認識。”林諾直接告訴她了,“不過,除此以外,我們兩個沒什麽交情。”
  “放心,加入了籃球社,以後就有交情了嘛。”秦念秋用肩膀頂了頂林諾的,還故意眨了眨眼。
  林諾沒回應,臉上的溫度有些上升,也有些心驚。是不是,她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明顯得連別人都看出來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比賽的日子近了。籃球社裏熱鬧起來,雷雲和林諾他們由於都是同屆的新生,經常一群人聚在一起玩,吃飯、唱歌、戶外燒烤,通常一兩個禮拜就要搞一次活動。唱歌是最經常的事,因為在這個學院區附近,大學多,為學生而開的KTV也多。而且,這一群人,男的俊女的靚,大多都有一副好歌喉。
  這天晚上,他們又出現在附近的藍雨KTV裏。那時的KTV,還沒有設包廂,都是在大廳唱,一桌一桌輪過來,於是上去唱的幾乎都是個中好手。秦染秋在唱張惠妹的《BAD BOY》,那首歌將她的氣質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林諾靜靜聽著,阿妹的歌開始在大學裏流行,但她不適合,她無法唱出那樣的氣魄來,染秋就可以。她發現雷雲也聽得很認真,而且那種眼神,是她沒見過的。她突然有些嫉妒起秦染秋來。
  一曲完畢,掌聲此起彼伏,連雷雲都起勁得給她鼓掌。“下首歌,還是六號桌,淚海”。林諾走上前去,清柔的聲音配著流緩的音樂傳來。
  “這首歌,真適合林諾這種女孩子唱。”王帆說道,一邊哼著。
  “是啊,我也覺得林諾唱得不錯呢。”秦染秋邊說,邊看雷雲的表情。
  “是嗎,我覺得你唱得也很好啊,而且更有活力。”雷雲看了眼林諾,回頭對她說。
  “嗬嗬嗬,你是想說,那首歌很吵吧。我知道,到後來音響都象要炸開來似的。”她笑開懷,順手拿桌上的魷魚絲來吃。
  “我可沒這麽說啊,不過為了自己的耳朵好,以後還是勸你多唱點輕柔的歌,象現在這首。”
  雷雲指了指林諾,笑著對她說。
  “哈哈哈……可是我沒那種氣質,唱不出這麽婉約的歌。”
  “你怎麽知道你不行呢,張惠妹的慢歌,不是比快歌更能打動人嗎?”雷雲隨口說道,再正眼看她,發覺她其實長得滿可愛的。
  “恩,好象有點道理哦。那我改天試試看吧,謝謝雷先生的指教啊。”她誇張地朝他舉杯。
  “好說!”雷雲也拿起自己的杯子與她對碰。
  秦染秋忽然發現她和雷雲還是滿有話聊的,心想,也許她可以幫幫那個有些傲氣但心地很好的公主,讓她和她的意中人能夠牽牽線。
  陳浩剛從外麵進來,看到了這個碰杯的畫麵,突然麵色有些不豫,他深沉地看著秦染秋。
  在台上唱歌的林諾也看到了,她一直看他們聊的很開心,所以一直也唱的心不在焉。她心裏有些氣,但又不好發作,也不好唱了一半突然扔了不唱,隻好悶悶地把歌唱完,臉上有些不高興。
  其他的人,全笑嘻嘻地看著秦雷兩人,後來幹脆大家一起碰杯笑鬧著,就在林諾走下台的時候。林諾突然覺得自己被忽略了,這是從來沒有的事,她心裏頓時更加不悅,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幾乎不再講話。
  體育館裏,歡呼聲不斷。
  林諾紮著馬尾,穿緊身背心,背心的背麵寫著學校的縮寫,下麵是白色網球裙,少女窈窕的身形完全呈現出來。她和其他幾個拉拉隊員一上場,觀眾席上呼聲一片。由於這場比賽在本校的主場進行,來觀看的大多是本校學生,男女生的比例居然不相上下。
  比賽已經開始了十幾分鍾。她們坐在場邊,林諾正好可以靜靜地看雷雲打球。雷雲是主力,負責籃板。看他在球場上揮汗奔跑,來回搶球,聽著觀眾席上的女生們不斷喊著他的名字,她第一次真正覺得,他象顆耀眼的明星。她想,她也不過是眾女生中的一員,隻是,她都不敢象她們那樣喊出聲來。
  “雷雲,加油!”她旁邊有人大聲喊出來,是秦染秋。
  雷雲好象聽到了,朝她們這邊看過來,笑了笑。這笑容讓秦染秋也笑了,卻讓林諾忽然感到不安。
  中場休息,拉拉隊上場了。經過數日的排練,幾個女生跳的象模象樣。歡呼聲更加熱烈,甚至有人對著林諾不停地拍照。
  雷雲一邊擦汗,一邊看著她們跳舞。沒想到換了一身衣服,林諾居然也有辦法展現得這麽完美。她的樣子無可挑剔,舞跳得也無可挑剔。此時的她,象個落入凡間的精靈,清靈之中帶點俏皮。他知道,人群中,已經有人開始打聽她。
  “真是漂亮啊!”王帆看得癡了。
  “哈哈哈……”陳浩看向另外一邊,原來是秦染秋到後來記錯了動作,和所有人跳反了方向,當想要糾正時,再跳反了一次,有點不知所措了。
  雷雲也看到了,一時大笑起來,這個女孩有時真的很好玩。
  秦染秋似乎感覺到他們的笑聲,隻好暗自吐了吐舌頭,抬起頭又笑容滿麵地跳下去。
  林諾注意到了,這是第二次了。在她和秦染秋之間,不知為什麽,秦染秋總是更能吸引雷雲的目光。她有點不可置信,自尊心有點受傷,但隨即她又馬上振作起來,微笑著跳完最後的動作,然後自然地迎接所有的掌聲和歡呼。
  比賽很快結束了,雷雲他們贏了。那天晚上,籃球社的全體成員在學校附近地區的飯店裏聚餐慶祝。飯桌上,雷雲坐在中間,一邊坐著陳浩,另一邊則是秦染秋,再旁邊才是林諾和王帆。本來林諾想坐在雷雲旁邊,誰知她和秦染秋一落座,王帆就坐過來,雷雲自然地坐到秦染秋邊上去了。這頓飯吃的不甚歡快,大家忙著敬酒祝賀,到後來都有些醉意了。然後決定男生送女生回去,林諾很想叫雷雲送自己,但又說不出口。秦染秋看出來了,忙拍拍雷雲的肩膀,說道“你先送我們這裏最美的女生回去。”
  雷雲看了眼林諾,她好象喝的不多,又看了眼秦染秋,後者臉紅紅的,顯然剛才喝得很盡興。“我還是送這裏最不象女生的女生吧。”說完,就伸手扶她。
  她顯得很驚訝,愣愣得問:“為什麽呀?”
  “因為漂亮的女生總有很多護花使者,象你這樣的女生反而比較危險,我就當今天日行一善吧。”他皮皮地講。
  “你講話真毒呢。”說完,也不甩他,往外麵走去,雷雲連忙跟在後麵。
  臨走前,對陳浩說,“你送林諾吧。”
  林諾就這樣,又一次,看雷雲追隨著秦染秋。她呆呆地往外走,還聽到遠處秦的聲音“你看,今晚是滿月哦,滿月的時候,你不會變成狼吧,而且是有顏色的那種?”
  聽到這句話的人都笑了,隻聽雷雲說“你放心,就算變成色狼,品味也是很挑的。”
  然後是一片笑鬧聲,漸漸遠去。
  林諾兩眼無神地坐在寢室窗前的書桌旁邊,看著外麵的參天槐樹。她在寢室裏留了一個床位,但從來不在寢室裏過夜,最多的用處是午間或者課間休息。一到了傍晚,何叔叔就會開著黑色寶馬在學校後門等她。何叔叔是爸爸的司機,每天也會接送他上學。她家裏,爸爸是官場上的紅人,小叔和大伯又都經商,做進出口貿易,生意遍布世界各地。在所有同學看來,她是不同的。身上穿的都是他們沒見過的高級衣料,出入有高級轎車,一個星期的零花錢比他們一個月甚至幾個月的都多得多。這樣的她,還有什麽不滿足呢。可是,她就是不滿足,因為不能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自己。
  想起來,她就覺得悶悶的。很多天了,她一直想他,最近有首歌叫什麽來著,“相思成疾”,真是貼切,她覺得她就快“相思成疾”了。她討厭自己這樣,卻又無法控製。她不再享受其他男生的邀約,每天隻是一個人發呆,或者看著校園裏各種各樣的樹。程雨有次見她這樣,對她說:何必為了一顆樹而放棄整片森林呢?
  她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但是,和她親近的人都看出來了。隻有他,無所反應。又或者,他不想做出任何反應?
  想到這裏,她更沮喪了。
  今天是周五,寢室裏隻有她一人,其他人不是去打水吃飯,就是和別人約了活動去了。她看看表,也快五點了,打算早點到校門口等何叔叔的車。
  這時,秦染秋衝進來,“林諾,總算你還沒走啊。”看到她,林諾就想起之前的幾次聚會,她幾乎要開始嫉妒這個象男生一般的女孩子了,所以比賽結束後,反而疏遠了。
  “好久不見了,有什麽事嗎?”出於禮貌,她還是問了。
  “美國誤炸了南斯拉夫的中國大使館,死了三個中國人。現在北京那邊的學校都在遊行,我們學校可能今天晚上也會開始遊行,聽說美院那邊的學生已經帶頭寫好了橫幅和大字報。你一起去吧。”她說著,帶著一股興奮和激動。
  “遊行?不了,今晚我要回去和媽媽一起去美容院呢。”她不相信現在這種和平社會政府會允許遊行,而且晚上更不可能了。
  “真的不去啊,這種機會很難得的。而且,雷雲肯定會去哦。”
  “他去我就要去啊。我今天有事呢。”她有些生氣秦染秋的說法,感覺顏麵放不下,本來心裏的那點蠢蠢欲動硬是被麵子壓下來。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
  “你去吧,如果有遊行的話,下周再講給我聽吧。”
  就這樣,秦染秋看著她在自己麵前揮揮衣袖走了。她本來想極力勸她去的,她還想幫他們兩牽個紅線呢,因為感覺這兩人真的是極般配的一對。另外,自從最近幾次和雷雲相處下來,她覺得有點危險。她不知道雷雲對她是什麽心態,但她就是在那樣嘻笑怒罵的外表下,也快要守不住自己的心了。在這之前,還不如讓他們兩能夠戀愛去,但現在,林諾居然倨傲地拒絕了。看來隻有從雷雲那邊下功夫了。
  當天晚上,真的遊行了。大概8點多,在校的三千多名學生一起出發了,隊伍真是浩浩蕩蕩,帶頭的還有橫幅和標語牌,有些頭上還紮著布條。在南山路上,學生們慷慨激昂地喊著口號,有些男生喊的嘶生力竭,有些女生哭了。雷雲也在隊伍中,他突然瞄到秦染秋在前麵,她喊得很起勁,邊喊邊用手抹著臉。雷雲走上前去,拍了拍她,見她轉過頭來,眼睛紅紅的。
  “真看不出來,你也是個愛國青年。”他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很生動。
  “嗬,本來沒有這種情緒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後麵的學生湧上來,雷雲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往旁邊,然後再重新進入隊伍裏,兩人並肩走著。遊行進行了很久,等再走回學校的時候,已經將近12點了。一路上,他們兩從童年到家鄉到金庸古龍的小說再到三國演義,無所不談。雷雲發現,他們經曆過的所有事情都不同,對周邊事物的所有觀點也不同。這個女孩,象是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他從來沒經曆過的世界,因此她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新鮮有趣的,充滿了吸引力。
  “終於回到學校了,累死了,我們先休息會兒吧。”她嚷到,坐在路邊的石椅上。
  “好啊。”他也並肩坐下來。
  秦染秋其實有話要說。於是她試探地問:“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雷雲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打趣地說道:“怎麽,如果沒有的話,你想幫我介紹嗎,還是你想毛遂自薦?”
  “誰,誰要毛遂自薦了!”她的臉熱起來,幸好是晚上,應該看不出來吧。“我的一個朋友,其實你也認識,我覺得很適合你,她對你也很有好感,你要不要跟她約會看看?”她直接說了。
  “誰啊?不會是你自己吧。”雷雲笑笑地說。
  “怎麽可能會是我?是,是林諾。她真的很不錯哦。雖然看起來好象有點清高,但處久了其實對朋友很好,而且性格也很好的。她長的又那麽漂亮有氣質,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林諾?她有很多追求者,不差我一個。不過呢……”說著,他轉過頭看著她,她不禁也轉過頭去,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月光照下來,他聞到她身上飄來的淡淡的香皂味,看到她的眼睛裏映著自己的身影。
  “如果那個人是你的話,我會考慮一下。”他低聲說。
  秦染秋震驚於他的回答,她也看著他的眼睛,突然發現他是認真的。
  “我,我怎麽可能呢,”她幹笑幾聲,極力想化解此時的尷尬。“我隻是一隻醜小鴨,怎麽配得上你呢。”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她都不知道雷雲聽清楚了沒有。
  “可是,我就是喜歡上了醜小鴨。在我眼裏,她是我的天鵝。”說完,一個溫熱的吻立刻落了下來,久久地印在她的唇上。
  秦染秋覺得自己快要暈了,這樣一個耀眼的男孩,居然對她示愛。此時此刻,她怎能拒絕。
  心,從此陷落了。
  午夜的校園裏,遊行散去的人群,見證了一場戀愛的開始。
  一個周日的下午,陽光透過絲薄的白紗窗射進來。不知不覺,已經初秋了,一陣風吹來,有些微涼。林諾走到陽台上,撥開落地窗簾,出神地望著外麵的梧桐樹。樹葉已經不複盛夏的翠綠,幾乎全部變黃了,有些在風中漸漸飄落。
  她把自己在家關了整整三天,自從知道雷雲和秦染秋開始交往以後。她忘不了周一早晨在校園裏看到他們倆手牽手的畫麵,那個畫麵一下子把她的所有幻想擊碎了。她又在寢室裏聽到所有的同學都在談論他們的事,還有目擊者看到那個午夜的吻。校園王子愛上商學院的平凡女生,他們轟動了整個校園,成為人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真正讓她受傷的,是看到雷雲和秦染秋走在一起時,他眼裏的那種溫柔。她被那種眼神刺傷了。她突然想起那個周五的下午,秦染秋叫她一起去參加遊行,她好後悔,為什麽自己要拒絕呢,僅僅一個周末,一切已風雲變色。這一刻起,她也開始恨起秦染秋來。
  從此以後,她是真正沒有笑容了,每天上完課就走,在學校呆的時間極短,她怕遇見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她也怕聽到別人談論關於他們的任何事。可是,人總是這樣,你越不想遇見,偏偏總是遇見。食堂裏,教學樓的走廊裏,校園的林蔭道上,林諾無可避免地總看到他們甜蜜的身影。
  秦染秋後來找過她,滿臉愧疚,欲言又止,最後隻低低的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林諾當時看著眼前的女孩,圓圓的臉龐,皮膚略黑,頭發留的不短不長,紮在腦後象多了一個小尾巴,身材又瘦小,即使戀愛了,她還是穿得象個小男生。她居然被這樣的女生打敗了,或者說,她不戰而敗。她又看了看自己的頭發,剛在美容院花了一千多塊做了離子燙,黑亮而柔順,可以媲美洗發水廣告裏的飄逸長發,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你沒有什麽地方需要跟我說對不起的。”林諾記得自己說這句話時,抬高了下巴,說完轉身就走。從此,她和她再無交集。
  之後的每一天,她都過的消沉。唯一讓她驚訝的,是在陳浩身上看到了類似的神情。她不知道秦染秋的魅力,是不是同時捕捉了兩個男孩的心,但她已經不關心了。她也退出了籃球社,每天隻是上課下課,隻有在夜深人靜時,在日記裏,瘋狂地思念,瘋狂地宣泄。
  就這樣,過了一年多。這一年裏,她常常跑去李娜和程雨的學校,她們三個,又象高中時一樣,常常在一起。李娜很爽朗熱情,差不多有170的個子,一頭長黑發,白皮膚,大眼睛。她走到哪裏都能交一堆的朋友,也極其喜歡唱歌,她總是說:心情好的時候,我們要去唱歌,心情不好的時候,也要去唱歌。於是,林諾和她,有時會逃課,兩個人在藍雨KTV呆一個下午,隻是唱歌。
  而程雨,是個文靜而乖巧的優等生。她身形瘦削,皮膚有些蒼白,但有種沉靜的氣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讀理科的關係,程雨顯得很冷靜,有時候看問題也總是一針見血。林諾也喜歡她,因為程雨很了解她,有的時候,不需要她說什麽,程雨就能給她最直接的意見。
  這天下午,她們三個又聚在藍雨裏麵。下午的藍雨大廳裏,除了她們三個,再無別人。大屏幕上播著劉若英的《很愛很愛你》。李娜說她失戀了。她讀的是專科,臨近畢業,可是就在快要畢業的幾個月裏,她愛上了同樣要畢業的化學係的一個男生。她知道他畢業後要回家鄉,知道他在家鄉還有個女朋友,可是,她還是愛上了,義無反顧。直到最近,兩人真正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唉,失戀的時候才發現,所有的情歌都是為自己而寫的。”她自嘲,然後一首接一首歌得唱,每一首都唱得分外投入。
  林諾也唱歌,最愛唱許如芸的《獨角戲》。KTV裏麵可以錄歌,那天,她叫老板把她和李娜唱的所有歌都錄下來了,分別做成了兩盒磁帶。
  晚上,她們又去湖邊。初夏的堤岸邊,垂柳依依,她們坐在草地上,看著夜色中的湖水。李娜還買了一打啤酒,三個人就這樣邊喝邊聊。
  “我明知道和他不可能,還是想開始。明知道會有這一天,還是要試一試,以為結局會不同。愛情究竟有什麽道理啊?”李娜象是醉了,眼角流下淚來。
  是啊,愛情有什麽道理呢,林諾想著。她從秋天到夏天再到隔年的春天,走過校園裏一排排的白楊樹,走過熱鬧的籃球場,看到了心目中的王子,可是一切的想念無從訴說。
  程雨沉默著,一直沒作聲。她聽著李娜在旁邊輕聲地哭泣,抬頭望著天空,發現今晚連月亮也沒有
  轉眼入冬了,12月初,氣溫不算低,卻時時下雨。一個周一的早晨,林諾起床,在自己房間裏的衛生間內洗漱完後,走下樓梯,準備到餐廳吃早飯。看到爸爸正要上班去,和媽媽低聲說著什麽,他們見她來了,都回頭看著她。
  “爸,要走了嗎?路上小心啊。”林諾出聲。
  “好。”爸爸朝她笑了笑。隨即,林母對丈夫說“你放心,我會對她說的。”聽到這句話,他才出了門。
  媽媽跟她兩個人用早餐,家裏的保姆已經把早餐的稀飯點心都準備好了。由於早上沒課,林諾吃得很慢。吃完後,她放下碗筷,說到“媽,我吃飽了。”然後起身,走到客廳裏,坐在沙發上發呆。
  “諾諾,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決定安排你明年初去加拿大念書。”媽媽走進客廳來,坐在她旁邊。
  “為什麽啊?怎麽突然決定讓我去留學呢,我在這裏不是讀得好好的嗎。”這個消息很突然。
  “我們認為,你還是應該到國外去看看。你現在的學校是不錯,但你學的是英語,到國外英語可以學得更好,而且可以再多學一樣專業。況且,我們家有這個條件送你出去讀書,我們也不用象一般家庭那樣,指望你讀書出來一定要有什麽成就,隻希望你能開拓眼界,多看看外麵的世界,這樣心態也會不一樣的。”媽媽看著她,語重心長地說。
  林諾突然敏感起來,一時不太能完全捕捉住母親的真正意思。
  林母看到她這樣子,歎了一口氣,然後說:“說實話,我看了你的日記了。”
  “媽,你怎麽能隨便翻我的東西!”她氣急。
  “就是因為看了你的日記,我更希望你能將心態調整好。”母親的語氣既不嚴厲,也不責怪。
  林諾突然覺得媽媽其實是很心疼她的,眼眶紅了,低下頭去。
  “諾諾,你從小就被我們寵壞了,什麽苦也沒吃過,感情也比較脆弱。所以遇到一丁點的事情,可能就會受不了。可是,你還年輕,很多事你都沒經曆過。走到外麵去,你會發現,一切都會豁然開朗的。人啊,不管在哪裏,都要拿得起放得下,要活的豁達開心一點,知道嗎?”媽媽摟著她,柔聲說道。
  “可是,媽媽,他為什麽不喜歡我呢?他居然喜歡一個什麽都不如我的女生,為什麽呀……”第一次,她這樣大聲地為她的這段初戀哭出來,在母親的懷裏。
  “這也沒什麽呀,我們家諾諾這麽漂亮,會有別人喜歡的。不要因為一個男生,而對自己喪失了信心。諾諾,你要記住,以後無論在哪裏,無論生活如何,都要盡力讓自己活的開心。”媽媽說這話時的眼神很溫柔,她的懷抱也很溫暖。
  “好了,我今天要去附近的縣城辦點事,要先走了,否則路上可能會堵車。”母親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車鑰匙。
  “媽,你要自己開車嗎?不讓何叔叔送你去嗎?”
  “不用了,何叔叔今天要送你爸去幾個地方,就不麻煩他了。況且,我駕照也考出來了,正想上路開一下呢。”媽媽轉身看她,笑咪咪地說完,就走了。
  那一整天,都在下雨,天灰蒙蒙的。林諾總有些心神不寧,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下午隻有兩節課,上完才三點多,她打算去圖書館裏轉轉,正走出教室,看到爸爸在教學樓門口等她,一臉的沉重,眼睛還有點紅。
  “諾諾,你媽出車禍,現在人正在醫院裏,我來接你過去,見最後一麵。”爸爸說的很不順暢,聲音裏含著無限的哀痛。
  林諾一聽,手上的書全掉到了地上,人差點站不住。她飛奔著走下台階,跟著爸爸急忙坐進了車裏。
  她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以為在做夢,一直到見到媽媽的身體,上麵蓋著一塊白布。她顫抖地掀開白布,看到媽媽的臉上血跡斑斑。
  “是一輛黃沙車撞過來,正要轉彎的時候,結果衝力太大,車翻身了,人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沒呼吸了。”何叔叔在旁邊低低地說。爸爸已經泣不成聲了。
  林諾就這樣呆呆地站著,她還是不相信。媽媽隻是睡著了吧,她會醒來的吧。她還記得早上出門前,媽媽的笑容和話語,怎麽一轉眼,她就躺在這裏了呢,而且了無聲息。她想起早上媽媽對她說的話:無論以後在哪裏,你都要讓自己過的開心。這話現在看來,儼然象是臨終遺言。她的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流出來,趴在遺體邊,哀怮地大哭起來。
  出殯的那天早晨,天還是下雨。殯儀館裏,來追悼的人很多。她也看到雷雲了,他的眼裏帶著傷痛和同情,但此時,她已木然了。儀式結束後,爸爸和家裏的叔伯們還在接待到場的客人,很多,都是官場的要人。她一個人退到無人的角落裏,突然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掩麵哭起來。有人走過來,雙手環抱著她,把她拉起來,她哭倒在那人的懷裏。
  她知道是雷雲,她不知道此時的他是同情還是憐憫她,她太傷心,隻想要借一個懷抱,哪怕隻是幾分鍾。
  哭了一會兒,她清醒過來,急忙推開他,說了句“謝謝你,我沒事了”,也不敢看他,就低頭走開了。
  林諾向學校請了一周的假。隨後的幾天裏,她一直渾渾噩噩,有點恍惚。有時候,她會下意識地忽略媽媽去世這件事,卻又在下一刻突然發現時時陪伴在自己左右的母親已經永遠離開了,那種傷痛尖銳地刺著她,時時逼得她流淚。
  再返回學校時,她衣服上別著黑紗,穿了一身黑裙,臉色有些蒼白。同學們都同情地望著她,也不好開口說什麽。走進宿舍的寢室前,她聽到裏麵有個女孩子高聲說道:“所以說,老天還是公平的。林諾長的是漂亮,家裏又有錢,高考隻上了主檔線也能來我們這裏讀書,每天還有寶馬車接送,結果呢,媽媽遇到車禍死了。老天爺真是公平的!”
  是啊,老天真是公平的。她出身富裕,從小幸福,應有盡有。可是,她喜歡的人喜歡了別人。她的幸福卻要她提早品嚐生離死別的痛苦。她沒有進去,轉身又走向宿舍外麵,參天的大樹已經禿光了,明年,應該還會長出新的嫩芽來吧?
  又過了幾個月,爸爸再次跟她提起出國的事。經曆了這一場變故,她原本不想去,想在家多陪陪爸爸。可是爸爸執意讓她出去,他說:“你忘了你媽之前跟你講過的話嗎?出去看看,對你的人生有幫助。”
  “可是,爸,我走了,誰來陪你呢?”
  “爸爸工作也忙,不需要陪的。有空的話,爸爸會去看你。反正你姑姑一家都在那邊,我也放心。”這件事情,算是這樣定下來。
  爸爸通過熟人很快幫她辦好了一切,簽證也很快下來了。這天,她到學校裏辦手續,走過體育館,想起曾經在這裏的癡迷,恍如隔世。
  真的要走了,很多人來跟她告別。先是一些原來對她有好感的男生,紛紛送了她禮物,鼓勵她,還留了自己的聯係方式給她。她感到很寬慰,說了一些感謝的話。男生們都驚訝極了,不知道原來她是這麽和善的。
  後來是王帆,她第一次看到他正經的樣子。他說:“我其實一直很喜歡你,但也知道你不會喜歡我,所以今天隻是想告訴你。無論以後怎麽樣,都希望你越過越好。”這一刻,她開始欣賞這個平時吊兒朗當的富家子了。陳浩也一起來了,說了些祝福。隔天,她又單獨來到陳浩宿舍樓下,她交給陳一個信封,請他轉交給雷雲。陳浩一點都不驚訝,說一定會交給他。這世界上,總有一些人,盡管你什麽都不說,他們仍能聰明地猜透一切,比如程雨,比如陳浩。
  最後,是她和程雨、李娜的三人聚會。那天晚上,她們去了一家叫卡薩布蘭卡的酒吧。酒吧裏,不停播著同名的電影主題歌,懷舊而傷感。李娜已經開始上班了,在一家廣告公司裏做文案,初入社會,一切都在適應。程雨看起來還是老樣子,一直話不多。直到臨走,她對林諾說了一番話:“以後遇到機會,一定要爭取,不要猶豫。有些人,有些事,你不去爭取,就永遠不知道結果。爭取過了,就算沒有得到,也沒有遺憾了。”林諾點點頭。即將離別,三個人抱在一起,說著以後一定要聯絡的話。
  臨走前,還見到了雷雲,他和他父親到她家裏,算是給她送行。再次看見雷雲,象是隔了一個世紀這麽久。他依然挺拔,依然帥氣。經曆了母親的去世,她對他的感情平和了,不再作繭自縛,隻是望著他時,心情很複雜。雷雲對她說:“我媽也長期定居在加拿大,我以後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回那兒去了,也許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麵的。”她笑了笑,隻是看著他,想把他的樣子刻進腦子裏。
  隻有一個人,她始終沒見到,那就是秦染秋。她和她的友誼,開始於雷雲,也終止於雷雲。
  一切煙消雲散了,生活終於又要重新開始。
  2001年7月3日
  HI,林諾,見信好!
  轉眼你已經走了三個多月了,十分掛念你,不知你在那裏如何了,一切還習慣嗎?
  之前說好大家要聯絡的,可是到現在,我和李娜從沒收到過你的任何消息。要記得和我們聯絡哦!
  保重!
  程雨筆
  2001年7月30日
  林諾,親愛的!
  千呼萬喚,總算收到了你的第一封來信。
  萬事開頭難,新到一個地方,難免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別灰心,你一定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難的,我對你有信心!
  我的工作已經步上正軌,漸漸開始愛上這份工作,所以每天的工作熱情也很高。
  另外,真的很感謝你送給我的禮物,那盒磁帶,錄了我當時所有的心聲。現在我有時也會拿出來聽,不是為了緬懷那段愛情,而是我們之間珍貴的友誼。
  出門在外,一切要自己保重啊。
  LOVING!
  李娜
  2001年9月28日
  林諾,見信好!
  從這封信裏感覺得出來,你已經真正開始新生活了,一切適應得也不錯,看來你姑姑一家對你真的不錯。聽到你說,現在感覺人生換了一種境界,真為你高興!
  你知道嗎,我竟然認識了陳浩。有一個禮拜天上午,我在太平洋百貨大樓前麵的廣場看到一個服飾推廣會,陳浩在為他們做模特,(原來他真的是業餘模特)當時我看到他有點眼熟,他大概也是。後來趁他休息時,走上前來跟我聊了幾句,才對上號來。他說,你走之前,有事托他辦,所以問我要了你的郵箱地址,他也許會寫信給你。
  我已經升大三了,課程開始忙起來。可是,就在這時候,周圍的同學居然都開始談戀愛了,大三談戀愛,好象是大學裏的一種慣例。不過,我還是來去自由的孤家寡人,不想被愛情牽絆,一個人的快樂多好。
  好了,先聊到此。要盡快回信哦。
  P.S.看到你寄來的照片,風景很漂亮,而你的笑容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燦爛!
  程雨筆
  2001年10月5日
  林諾,你好!
  最近忙嗎?一切都還好吧。
  說起來,我們兩個在學校的時候,一直沒什麽交情。我還記得那天我們贏了比賽,吃完慶功宴的時候,你滿臉失望地看著他們兩個離去。當時,我就在想,你為什麽不主動爭取呢?不過,我也和你一樣。隻是,最後我輸了,是因為那個人是雷雲。而你,無論如何,應該為自己爭取一次。
  好了,說說你交給我辦的事情吧。你走後的第三天,我將那封信交給了雷雲。他當時很驚訝,還問我知不知道寫了什麽。我說,我不太清楚,你還是自己看吧。後來我走了出去。當我再回來時,發現他一直在看窗外,發呆了很久。
  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麽,隻是想告訴你而已。
  另外,不管他想什麽,我想,你可能已經走出那種心情了,就象我一樣:)
  祝你在彼岸一切順心!
  陳浩
  2001年10月8日
  陳浩:
  謝謝你的來信。你的信是我意料之外的驚喜。
  我現在住在渥太華,來了那麽久,已經適應了這裏的生活。渥太華是個美麗的城市,也有一池湖水,整個城市被湖圍繞著,感覺特別寧靜。目前,我正在申請讀這裏的大學,考慮了很久,打算讀市場營銷。
  換了環境,人真的會變得豁然開朗。想想以前,不免覺得有些幼稚。其實,之前的所有情緒不過是一種迷戀,象偶像般的迷戀。不過還是很高興,能由此交到你這個朋友。而且,我聽說你和程雨也認識了,那麽,歡迎你加入我們的GROUP:)
  很想念你們大家,也想念我們的學校!
  林諾手上
  2001年12月5日
  李娜,MYDEAR:
  最近工作忙嗎?
  我已經收到了幾所大學的錄取通知,開始不知道怎麽選擇。後來姑姑和姑父給了我一些想法,爸爸也給我一些意見,我打算去MONTREAL讀那裏的CONCORDIA大學。這所大學雖然不是很出名,但其商學院享譽加拿大,有利於我的專業學習。這一次,不動用爸爸的資源,我靠自己申請上了想讀的學校,無論如何,心裏還是覺得高興。新學期從明年一月份就開始了,我最近要開始準備搬家了。
  冬天的渥太華很冷,不過聖誕節快來了,大街上到處是過節的氣氛。在此,也先祝你
  MERRY X’MAS!
  林諾手上
  2002年5月13日
  程雨:
  很高興知道,你也終於被愛神捕獲了。
  你和陳浩走在一起,我一點也不意外。你們是很相似的人,同樣的智慧,同樣的敏銳。你說,你對他有可能是一見鍾情,這讓我驚訝,你象是很冷靜的人。不過愛情來了,又有誰能抵擋得住呢?
  我已經開始第二學期的學習了。搬來蒙城也有五個多月了,這是個頗具法國風味的城市,到處充滿濃鬱的文化氣息。由於最初受到姑姑的鼓勵和幫助,我搬到這裏以後和另外一個同年的女生合住,開始獨立生活。以前想都不敢想一個人住在外麵,和人SHARE房子,然後自己照顧自己,但現在反而覺得比以前更充實快樂。等再過段時間,我還打算趁暑假去打工。
  你也要忙著畢業的事情了吧,祝你一切順利!
  林諾手上
  2002年8月10日
  林諾:
  見信好!
  時間過的真快,轉眼大學四年已經過去,我們都畢業了。我被一家全球日化產品的公司錄取了,做產品檢測員,但工作地點在廣州,我下周就要過去正式上班。陳浩終於登上了去美國的飛機,飛往地球另一端追求他的夢想去了。其實從知道他爭取到了學校公費留學的名額開始,我就知道會有分別的這一天,隻是沒想到真正來臨了,會是這麽難受。現在,我終於體會到了當時李娜的那種感受。明知不應該開始,卻還是開始了的愛情,注定是一場飛蛾撲火。隻是,我們都無法拒絕,而我們兩個,也無法因為愛情徹底地放棄自己的理想。
  還有一件事也想告訴你。雷雲和秦染秋也在畢業前分手了。聽陳浩說,他們在分手之前就常常不和。最初說是為了一張畫著一棵樹的卡片,後來好象又是跟錢有關的事情。最後,秦染秋大概回老家去了。聽說雷雲打算動身去加拿大,他母親一直住在那裏。也許有一天,你們還會在街上遇見。
  要走入社會了,開始真正有一種長大成人的感覺。所以,我想,經曆離別,可能也是成長的一種代價吧。
  你在那邊一切都好嗎?自己保重。
  程雨筆
  一個夏日的早晨,雷雲開門走進寢室,打算整理自己的東西。從臨近畢業開始,校園裏就彌漫著濃濃的離別情緒。每天早上,都有同學在校門口送別,每天夜晚,又有人喝得爛醉地走進宿舍。現在,已經畢業了,又是暑假,整棟男生宿舍裏,幾乎空無一人。他因為家在本地,所以等到最後才來理東西。
  他的東西不多,衣服什麽的都已經拿回家了,隻有一些書和抽屜裏的東西還留在這裏。他把書架上的書和幾本英文字典先放進一個紙箱裏,然後打開抽屜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上麵畫了一個天鵝圖案的藍色盒子,他拿起來打開盒子,裏麵躺著一條細致的水晶項鏈,紫色的鏈墜在日光下微微閃耀。這是他今年送給秦染秋的生日禮物,他還記得他為她帶上時,她臉上欣喜的表情。可是兩個多月後,她跑過來,把這個還給他,並且說:“你的愛情太高貴了,我要不起!”
  他歎口氣,他們之間由最初的相戀,演變到最後這樣的結果,是他怎麽也料想不到的。他把這個盒子放在了一邊,幹脆坐下來,繼續理。裏麵大多是一些的沒什麽用的筆記,隨手寫的紙條,還有不知何時被塞進來的女生寫的情書,他都把這些扔進了旁邊的黑色垃圾袋裏,最後在抽屜的角落裏看到了一本《笑傲江湖》下冊,原來這本書在這裏,難怪他在家裏總是找不到。他把書拿出來,這時,一張綠色的卡片掉了出來。那是一棵樹的形狀的卡片,卡片正麵也畫了一棵鬱鬱蔥蔥的樹,正好填滿了整個卡片,造型非常別致。翻開裏麵,正麵用娟秀整齊的字跡寫著一首詩:
  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我遇見你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邊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
  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而是我凋零的心
  這是林諾托陳浩交給他的。而卡片的左麵,用娟秀漂亮的斜體寫了一句英文:I fall thee。這句古英語,意思就是“我愛你”。
  他還記得當時看了以後內心的震驚。他從來不知道,林諾對他有這種感情。怪不得,她之前總是看著樹。他在籃球場打球的時候,有時遠遠見她走過來,象是在看他,等他也望過去,又發覺她轉頭仔細看著球場旁邊的樹。在圖書館裏,他也常看到她有時候注視著自己,有時又望著外麵的槐樹。原來,一切的巧合都不是巧合。看完這張卡片時,他說不清內心的感受,好象有些高興,又好象有些失望。況且那時,他已經有了女朋友。後來,他也望著窗外的大樹,看了好久,想象著她曾經在樹下注目的樣子。
  他將卡片夾在一本書裏,就忘了。有次染秋到寢室來,看見了,她看了很久,遲疑了很久,然後問,這是林諾寫給你的嗎?他沒想到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想起她們兩曾經也很熟,就說不是,是一個不認識的人,隨手快速地將卡片塞進了抽屜。她不相信,問:明明是她寫的,你為什麽不承認?那一刻,他感覺到她的敏感尖銳,但仍平靜地回答:我說了不是就不是,你為什麽不相信呢。那天大家不歡而散。之後,他們之間開始有種無形的隔閡,但誰也不主動說破。
  他把卡片又重新夾回《笑傲江湖》裏麵,然後把書放在項鏈旁邊。最後,他看見了一本紅色的工行存折躺在抽屜的底部。這個,算是真正導致他們分手的導火線。今年五月的時候,染秋的爸爸病重,急需動手術,需要兩萬多塊錢。她開始並沒告訴他,後來他從其他同學口中才知道。他於是把自己平時做家教以及家裏給的一些零用錢,以她的名義開了帳戶,存了五萬塊錢在裏麵,然後交給她。她拿到時,一臉的不可置信和感激,這讓他很欣慰,他們又重修舊好。她回老家了一趟,她父親的手術也成功了。就在她回來之後,雷雲沒想到家人發現了這筆錢的去處,更沒想到,他小姨直接到學校找了秦染秋,在女生宿舍裏當麵對她說了些難聽的話。染秋當天晚上來找他,蒼白著臉,將存折還給他,還說父親手術的錢她會慢慢還他,說完就走。
  他回到家裏,質問小姨。小姨不以為然,說:“這種小地方來的女孩子,最想找的就是你們這種有錢的少爺,小雲,你自己要看清楚。”礙於是長輩,又是自己母親的妹妹,媽媽不在國內時都是她在照顧他,他不好發火,隻好問:“那你對她說了什麽?”
  “我隻是勸她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你不是她可以交往的對象。還有啊,她穿得那個樣子,卻帶著你送的施華洛世奇的項鏈,真是不倫不類。”小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絲鄙夷,可以想見她對染秋說話的情形。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結果爸爸也一臉凝重地出來講話:“你們現在還都是學生,她今天就會問你要五萬,以後是不是會問你要五十萬,五百萬?這種女孩子,跟她在一起,會對你的將來有什麽好處?”
  他氣結,解釋道:“那是因為她父親要動手術,所以需要用錢。”
  “我打聽過了,她爸那個手術頂多一兩萬塊錢,你給她那麽多做什麽?還不是她自己開口向你要的!”
  他百口莫辯,無法再說什麽,因為這筆錢,有很大的份額是家裏給的,他隻痛恨它不是自己賺來的。
  父親又說:“這件事既然已經發生了,就算了,但這樣的女孩子,你還是少接觸。”
  一句話,給一切下了定論。他本來還計劃畢業以後和染秋一起去加拿大讀碩士,反正他家裏再多負擔一個人的學費完全沒問題,可是現在,幾乎沒這可能性了。
  這件事讓他和她的關係降到了冰點。他找過她,但她不見。直到畢業前的一個月,她來找他,問他畢業後有什麽打算。他還是說了去國外讀碩士的計劃,並真心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去。雷雲還深深記得她聽了以後,臉上那種辛酸的笑容。她說:我沒有辦法和你一起出國去念書,我家沒有這種經濟能力負擔我的學費,而我,也不想高攀你。我打算畢業後回老家去,我們就此作別吧。
  他伸手攔住她:“你就一點都不為我們的感情做任何努力嗎?你不覺得這樣分開太可惜嗎?”
  她回望他,有些氣憤:“那你呢?你又能為這段感情做出什麽努力?”
  她最後把那條項鏈還給他,輕聲說道:“你的愛情太高貴了,我高攀不起。”
  他注視著她,說道:“我從沒想到我的家人會給你帶來那樣的難堪。如果是這件事的話,我向你道歉。”
  “不需要,”她很快地答道,也抬頭看他:“我們本來就處於不同的環境。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是我沒看清楚。而且,我們既然都不能為愛情舍棄任何東西,到不如,讓我們舍棄愛情吧。”
  這是她最後說的話,說的時候,眼裏隱含著淚光。他想伸手抱她,她卻慢慢往後退,然後快速地轉身走掉。
  東西都理的差不多了。雷雲將大垃圾袋拿到樓下去,然後捧著裝了自己東西的紙箱,往外走去,隨手帶上了門。“砰”地一聲,宿舍的門關上了,同時,也關上了所有的在這裏的回憶。
  我撕下月曆本最上麵的一頁,露出今天的日期,2003年3月1日,星期六。時間過的好快,算一算,我已經來加拿大快兩年了,在蒙特利爾也生活了一年多。兩年多的時間對一個人的改變有多大,看一看自己的樣子就知道。
  此時此刻,我站在便利店的櫃台裏麵,今天老板和老板娘正好都有事,白天就由我一人看店。周六的清晨,大多數的市民還在睡夢中,在這間地處市中心的店裏,隻有我一人,邊哼著歌邊清理櫃台的桌麵。我每周末都會到這家店來打工,老板一家也是中國人,早年移民到這裏,然後開了這間店。他們是北方人,性情直爽熱情,知道我還在讀書,平時忙,常常還邀我過來一起吃飯。
  整理完櫃台後,我打開了收音機,正在放一首黑人的歌曲,叫不出名字,不過節奏很歡快,正適合在這樣安靜的空間裏聽。我輕快地走出櫃台,踏著音樂的節奏,開始清點貨架上的商品,看到不足的就到裏麵倉庫裏去補貨。等一切都準備完畢後,進門處正好有一麵半身鏡,我過去照了照自己,嗯,還不錯,精神飽滿的樣子。於是重新走回櫃台,開始一天的工作。
  上午幾乎沒什麽客人上門,除了一個老太太來買了一份報紙,一對中國夫婦來買了兩瓶水,還問了我唐人街怎麽走,可能要去那兒轉轉吧。我閑著無聊,拿起經濟學的書來啃,下周要交作業了,而這兩章的內容我還沒看完。
  中午的時候,老板娘來了電話,說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可能會提早回來。我說沒關係,今天不忙,我一個人顧的過來,請他們不用趕著回來。老板娘又熱情地邀我待到晚上一起吃晚飯,我不好拒絕,心想正好再跟她學學做菜吧,於是笑著答應下來。掛了電話,我拿出自己帶來的三明治,用微波爐熱著吃。
  下午來光顧的人明顯多起來。很多年輕人,三三兩兩地來買食物和水,邊聊邊笑地,在收銀台前排起長隊。我一邊收著錢,一邊聽到一個男孩在說他和他心儀的女孩第一次約會的情景,說他那天說的笑話對方聽了一點反應都沒有,感覺自己愚蠢透了。我低下頭忍住笑,收錢的時候不免偷偷地再看了他一眼,隻見他還是一臉沮喪的樣子。好不容易他們都走了,我抽空望了望窗外,剛入三月的蒙特利爾,還是冬天的樣子,地上積著厚厚的雪,路上的行人穿著厚重的外套,手裏捧著溫熱的咖啡。陽光到是很明媚,照的雪地都發亮起來。
  這時,我看見馬路對麵的一輛車裏走下一個高大的年輕人,頭上帶著絨線鴨舌帽,依稀看得到側麵直挺的鼻子和堅毅的下巴。他穿一件黑色外套和深藍色牛仔褲,大步朝便利店走來。看他的外表,還亂帥一把的。我抿了抿嘴角,有點期待看到他的正麵。
  隻見他走進店裏,在飲料櫃前拉開門,拿了一瓶水,就筆直朝櫃台走來。他還是帶著帽子,我依然隻看到他的臉的下半部。我朝他微笑:Hello!然後將礦泉水的條形碼在電子掃描器上一掃,“One fifty。”我看了下屏幕上顯示的金額,對他說道,沒有抬頭。
  可是等了半天,發覺他一點動靜也沒有,我這時看向他,隻見鴨舌帽下的麵孔露出好看的笑容,那笑容似曾相識。“林諾。”他叫我的中文名字,隨手摘掉了帽子,一張熟悉的臉龐露出來,那是,曾經在我的夢中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的麵孔。
  此時此刻,山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我內心的驚訝。時間空間換了,我竟然還能在這裏遇到他。我壓下心頭的諸多情緒,露了個習慣性的笑容:嗨,雷雲!
  “真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他顯得很高興,“我剛才在對麵的車裏看到有個人挺象你的,在收銀,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你好嗎?”
  “我還不錯。來了兩年了,一切都挺好的。”我朝他點點頭。
  他再次驚訝地打量我,瞪大了眼,“你好象變了很多。”
  “是嗎?”我捧著臉,故作驚訝“是不是胖了?我就知道,在這裏很難不胖的!”
  “哈哈哈……”他笑起來,“不是的,是變的……”他頓了頓,說“很不一樣了。”
  “是嘛,你也變了啊。”他還是那麽高大,不過好象變的更強壯結實了。發型也變了,理了平頭,顯現出成熟男人的氣質來。
  “哪裏變了?”他也反問我。
  “變得……也很不一樣了。”我把他的話還給他。你變的更帥了。我在心裏說。
  “嗬嗬……”他又笑了,用一種我以前沒見過的眼光看著我。
  我有點納悶,從來不知道,自己有本事讓他兩次發笑。
  後來稍微又聊了幾句,直到又有客人上門了。他問我要了聯係電話,也留了電話給我,這才揮手離開。
  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他的車在街上呼嘯而過,等客人一走。我急忙走出櫃台,站到門前的半身鏡前,看著自己的樣子。我早上隻用一隻大夾子隨意地將頭發夾在腦後,現在早已蓬鬆,顯得過於隨意。因為要看店,我穿著最舒適最寬大的T恤,下麵穿了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這個樣子,跟我以前出現在他眼前的整齊漂亮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裏。我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歎口氣,早知道今天會遇見他,我一定打扮得漂亮點。最起碼,不是現在這個糟糕的樣子。
  早上8點整,床頭的鬧鍾“滋鈴鈴”地響起來,我伸手按掉。幾分鍾後,睜開眼,坐起身離開床鋪,走向靠近大門的衛生間。
  我租的房子是一個統間,這裏所說的一室半,走進門左手邊是儲物間和廁所。儲物間沒有門,兩邊上部是隔板,可以放東西,下邊充當衣櫃,可以掛衣服,我用兩塊映花窗簾將兩邊遮了起來。穿過儲物間就是廁所,算半間房,地方不大,兩個人在裏麵就嫌擁擠。
  大門徑直往裏走,是一個大房間,左手邊靠裏牆是廚櫃和爐台冰箱,房間正中央放一張重木大圓桌,再往前靠窗的位置擺了一張單人床。右邊還有一張雙人坐的墨綠色沙發,一張老舊的簡易茶幾。最靠裏牆,也就是床的對麵,是一隻白色的IKEA三層櫃。家具都有點舊,但我不介意。自從去年的室友搬去多倫多工作後,我隻能退了原先更大的房子,好不容易在學校附近找到了這間房,公寓管理員人也不錯,我搬進去時給了他十塊錢的小費,他就把前房客留下的所有家具讓我用了,省去我自己一樣一樣買家具運回來的麻煩。
  梳洗完後,我從廁所出來,轉個身就走到冰箱前麵,拉開門拿出牛奶和麥片,吃點簡單的早餐。想起以前在家裏,房子是越層式的,每天從自己房間走到餐廳都要走好久,有時沒睡醒,走樓梯時還差點摔一跤。還是現在這樣好,一切都在麵前,方便又實用。吃完早餐,我坐在圓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上網收郵件。李娜來信說,她跳糟到上海的一家知名廣告公司,繼續做文案策劃。言語之間,發現她活得越來越自信了。程雨也寫信給我,她還在廣州那家公司,說最近可能會被派到香港培訓一年。她說現在每年生日,還是會收到陳浩發來的電子賀卡,看了以後不是沒有感觸的。說到陳浩,我想起兩周前遇到的那個人來。桌上的電話旁邊,還擺著一張寫著他電話號碼的小紙條,我伸手拿過來,上麵有他剛勁有力的字,看了良久後,我把它塞進電話機旁的記事本裏,然後打開學校的網頁,查找經濟學老師剛貼上去的筆記。由於下午上課要用,我趕緊把筆記下載了,然後存在USB盤上,打算到學校的圖書館裏去打印。沒有時間空想什麽,我關了電腦,將課本筆袋和眼鏡裝進隨身的大包包裏,然後出門。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這幾天氣溫有點上升,隱隱感覺春天要來了。上完下午的課時,已經將近四點,我從教學樓走出來,拒絕了和同學看電影的邀約,打算一個人搭地鐵到唐人街去。我想吃家鄉的那種奶油話梅,隻有唐人街的超市裏有的賣。在這裏就算待得再久,也會瘋狂想念國內的一切,尤其是食物。在地鐵上,我突然想起自己連中飯也沒吃,順便去唐人街解決算了,好歹能找到一些口味接近點的東西吃。
  蒙城的唐人街,是市中心比較髒亂的區域,我不知道原因。周圍明明都是商業中心,林立的摩天大樓,偏偏這裏房子老舊,商店裏陳列的象是國內九十年代初的東西。好在這裏賣的食品齊全,隻要國內有的,一定能在這裏找得到。我買完話梅,發現離吃飯的時間還有點早,幹脆四處逛逛。這邊的商店雖然老舊,倒很熱鬧,好多店裏還播著國內的老歌。來這裏逛的有中國人也有老外,我想到之前幾次來這兒,總是碰到熟人,同學或者住宅區附近的中國人,不知道今天會遇見誰。
  前麵就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路邊有些人在叫賣。這時,我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那個路口中間,他側著身,手裏拿著資料在看。陽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樣子照得更為醒目,周圍沒什麽人,他象是站在一個舞台中央。我眯起了眼,看著那個身形。他象是有了感應,朝我的方向轉過頭來,然後,看到了我,朝我微笑。我想起很多年前也看到過他這樣站著,這樣微笑。耳邊傳來鄧麗君甜膩的歌聲:“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裏……”
  我站在原地,看他朝我大步走來,在我麵前停住。“嗨,又見麵了!”雷雲開口道。
  是啊,又見麵了,我也朝他微笑。
  “你在這裏買東西嗎?”他看到我手上的購物袋。
  “是啊,你呢?”
  “我為附近的一家電腦公司寫程序,今天過來交成品。”
  “你在這裏工作啊?”我有點訝異。
  “算是吧,一份兼職而已。你吃飯了沒,我請你吃晚飯吧。”他邀約到。
  “好啊。”正要解決吃飯的問題,居然有人邀請我,何樂而不為呢。
  我們走進了一旁的京都飯店。說是中餐館,這裏更象西餐廳,燈光柔和,坐椅舒適。在這裏的中餐,口味和吃法都變了,味道偏甜,多肉,而且也分前菜,主菜和飯後甜點。分別點了主菜後,他問我:“在這裏還吃的慣嗎?”
  “剛開始是真的吃不慣,不過現在我已經會自己做飯了,好一點。”說完,我喝了口茶,這茶淡而無味,好想念家鄉的綠茶啊。
  “你真的變了很多啊。”他再次細細打量我。
  “是因為我說會自己做飯了嗎,”我笑開來:“一個人在外麵,多少自己都會做點吃的。”
  “你呢,也在這裏讀書嗎?”我問他。
  “我目前在MCGILL讀點經濟學的課程,也順便準備申請去美國讀MBA。”
  “那在MCGILL讀MBA也可以啊,幹嘛跑去美國?”我知道MCGILL大學,世界名校,全加拿大排名第二,坐落於本市的皇家山上,它的商學院就在我就讀的大學附近。
  “波士頓那邊的大學更好,我想,既然要學商,就幹脆讀最好的。但因為我之前的專業是計算機,所以要先補一些商科的課程,同時也要準備參加GMAT考試。”
  “那,你不打算讀計算機的碩士嗎?”我問到,菜也上來了,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
  “我的人生是被安排好了的,”他放下刀叉說道,“我一直對計算機感興趣,之前家裏沒反對我讀,是因為我爸本來要融資到一家電子商務的門戶網,成為股東之一。他想如果我學了計算機,也許以後可以管理這家公司,前後談了兩年多,結果雙方條件沒談妥,再加上現在房地產市場越來越好,他和我兩個叔叔打算繼續擴充原來的生意版塊。所以,”他頓了頓,“他們讓我出來讀MBA,然後回去接手家裏的生意。”說完,他低頭開始切肉。
  “這樣啊。和你比起來,我幸運多了,起碼可以自己選擇。”我才意識到,他未來將是家族的接班人。
  “你上次說,你在讀MARKETING,怎麽會想到讀這個呢?”他將刀叉放在盤子兩端,端起一邊的水杯,喝口水,然後問我。
  “來這裏以後,可能受我姑姑的影響吧,覺得人應該多方麵發展。我覺得自己以前很欠缺與別人打交道的能力,所以想學這個,另外,我自己對營銷學也有點興趣。”
  “哦,小女孩長大了,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他一邊繼續切肉,一邊笑著說。
  “什麽嘛,你也不過隻比我大了一歲而已。”我不服氣。
  “你知道嗎,我以前看你,覺得象個表情冷淡的洋娃娃,現在,生動親切多了。”他叉起一塊肉,吃完後對我說,眼裏還帶著笑。
  我突然發現他的餐桌禮儀很好,動作優雅利落,自成一套規格。不象以前和我吃飯的那些男生,在餐桌上大多無所顧忌,吃得迅速,喝水喝湯還常常發出“漱魯漱魯”的聲音來。
  “恩,我以前不太會跟陌生人交談,隻有在熟悉的朋友麵前才會放鬆一點,所以有很多人說我有些高傲。但後來想想,這樣其實並不好。”我坦然道,若是在國內,我也不會和他說這些,但他鄉遇故人,大家反而敞開胸懷。
  “這也是你學MARKETING的目的之一?”
  “是啊,讓自己變的更惹人愛啊。”說完,我笑起來。
  他聽了,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這頓飯,吃得還算開心。吃完後,他說他的車就停在附近,要送我回去。我坐上了他的車,看著車駛上往我家方向的公路。
  “你怎麽知道我家往這個方向啊?”我覺得奇怪。
  “你上次說過,離我那裏也不遠,隻隔了兩條街。”他說,“你怎麽會住到那邊呢?”
  “因為覺得離學校近啊,就算在市中心的校區上課,也方便搭校車過來。”
  “你……”他頓了下,側過頭看了我一眼,問道“和男朋友一起住嗎?”
  “沒有,我一個住。我平時要讀書又要打工,哪有時間交男朋友。”我隨口說道。正想問他現在有沒有女朋友,突然發現這個話題有點敏感。他可能也感覺到了,再看了我一眼,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他好象有點高興。氣氛變的尷尬起來。於是我順手扭開了車內的音響,傳來黑人的繞舌歌,唱得跟念經似的,我又關了。
  “旁邊有幾張中文歌的唱片,你選一張吧。”他看到了。
  我挑了張劉若英的,第一首歌就是《後來》。我記得這首歌,有次心情不好,程雨在電話裏播這首歌給我聽。沒想到,隔了幾年,在地球的另一端,在雷雲的車上,再次聽到這首歌。劉若英清晰的聲音動情地訴說了一個純純的愛情故事,我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思緒被拉回到很遠,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都沒有再和他交談。
  王心怡是和我走的比較近的同學,比我小兩歲。她父母前兩年投資移民過來,在南岸買了棟別墅。她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孩。長卷發,甜美的臉蛋,衣著發飾精致閃亮,好象過去的我。我和她在上學期的一堂課上遇見,因為同是中國人,年齡相近,所以比較聊得來。隻是,這個女孩子就象曾經的我一樣,除了上課,基本上就是逛街打扮看電影,或是和男生約會。
  這天,我們一起上完課,坐在露天咖啡座上。今天天氣轉暖,有將近二十度,街上的人紛紛脫去厚重的冬裝,換上了輕紗薄裙,曼妙身段的女子在鬧市的街上顯現。雪也完全融去,趁著這陽光,眾多豪華亮麗的敞蓬車一一出籠,在大街上招搖。我輕啜一口咖啡,欣賞著路過的美女和靚車,心想這也是種不錯的享受。
  “Nora,你坦白告訴我,最近有人追你嗎?”心怡一臉興趣的樣子問我。
  “沒有吧。”我想了一下,“你看我最近一直在圖書館看書,要準備營銷學的作業。”
  “哦,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她語氣失望。
  “你很失望嗎?”我回頭看她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
  “恩……也不能算失望啦,隻是,我以為,你最近會墜入愛河。星座書上寫的。”她朝我眨眨眼。
  “哈哈,這種東西隻有你才信了。”再喝一口咖啡,MOCCA的香醇在嘴裏蔓延開來。我看到路邊的一個身材高挑的金發美女正從一輛紅色跑車裏走出來,裏麵的男人突然伸出頭來,兩人就這樣臨街熱吻著,一個在車裏,一個在車外。
  我想起那天晚上雷雲送我回家,到門口的時候,他自然地彎身親吻我的臉頰,然後和我道晚安。我當時的反應呆呆的,實在不知道該作出什麽樣的回應。後來,又怪起他來,我又不是外國人,何必來這套禮節呢。
  心怡見我看呆了,問:“怎麽?你沒有和男朋友這樣當街吻別過?以後找個機會試試!”
  我笑出聲來,“好,以後我一定找個機會試試,但也一定要有好的合作對象啊。”
  她望著我的笑容,突然說:“Nora,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的時候,很嫵媚呢。難怪……”
  她的話還沒講完,一輛香檳色的敞蓬車開到我們麵前來,車上坐了兩個年輕的東方男人,仔細一看,開車的居然是雷雲,他帶著墨鏡。這時,坐在副座上的男人跳下車來,朝雷雲說:“謝了!改天再一起聚啊。”雷雲也看到我了,有點驚訝:“你也在這裏啊。”我朝他笑笑:“差不多要走了。”於是我站起身來,看到心怡朝我曖昧地笑。
  “那我送你吧。”他下來,走到車的另一邊來。
  “如果對象是這個男人的話,可以考慮一下哦。”臨走前,心怡湊到我的耳邊講了這句話。
  我的臉莫名地紅起來。雷雲正好過來為我開車門,我看都不敢看他,直接坐進車裏。
  這個小女孩,今天總是有意無意地鼓勵我談戀愛,我覺得有趣,不禁笑出聲來。
  “什麽事這麽好笑?”雷雲看我一眼。
  “哦,沒什麽。”我看向旁邊,坐敞蓬車的感覺真好,尤其在這種春暖花開的日子裏。
  “你今天好象心情真的很好啊。”他又看我一眼,“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沒有啊。我還不是老樣子。對了,你怎麽會來這裏?”我轉頭看他。他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休閑襯衫,襯衣象是CK的風格,下麵是灰白色的牛仔褲。這樣的打扮,又帶著深色太陽眼鏡的他看起來有種狂放頹廢的氣質。我知道有好多女生很喜歡這種風格的男人。
  “剛才去朋友那裏辦點事,正好送他過來。”他對我說,又發現我在看他,戲謔地說:“看我看呆了嗎?”
  我回過神來,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覺得很榮幸,能坐在這樣的豪車上,又有帥哥相伴,你沒看到路過的女人眼睛都紅了嗎?”
  “哈哈哈……”他一邊開車,一邊開懷大笑起來,“被嫉妒的人應該是我吧,有這樣的清秀佳人陪在身旁。”他也開起玩笑來,說完,趁紅燈的空擋,看看我。
  我也笑了:“彼此彼此吧。”沒想到,他也會說討好女孩子的話。
  “我以為,象你這樣的人,是不會說任何討好女生的話的。”我直接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
  “為什麽我不會說?”
  “因為,你不需要討好任何人啊。你應有盡有,什麽都不缺。”
  “既然你這麽認為,那麽,我再誠心邀請你一起共進晚餐,你會賞臉嗎?”車又重新啟動,他說著,語氣謙恭,讓我感覺自己是個高貴的公主。
  “真的嗎?那我一定要接受了。這種機會也許錯過就沒有了呢。”我誇張地說著。
  他又笑了,再看著我時,似乎帶著點寵溺的表情。
  我們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開著玩笑,當車開進一處空曠的停車場時,我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最近遇見他的次數真多啊。就這樣,我們又一起吃了一頓飯。
  餐廳裏,燈光昏暈,歌聲輕吟。臨窗的一長排情人卡座裏,有一桌坐著我和他。這裏的窗戶很有意思,裏麵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麵,但外麵卻看不見一點裏麵的樣子,由此形成一種屏蔽,成為情人間私語的空間。
  不過,我和他不是情人。此時,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麵前豐盛的菜色上。這是家香港人開的自助餐廳,裏麵專供海鮮和各類亞洲美食,好吃得讓我顧不上和他說話。
  “你怎麽知道這個地方啊?這裏的東西太好吃了!”我真是感謝他帶我來。
  “這家很有名,這裏的華人和老外都知道,生意好的時候,常常要提前訂位。”他好象吃得不多,大多數時候,看著我吃。
  “這裏的東西真的很讚呢!”我也會說這樣的話了,“謝謝你今天帶我來品嚐這些美食,我已經好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了,象又回到了國內的感覺。”我邊說,邊吃一塊生鮮的三文魚。
  “上次聽你說,好象很懷念國內的菜,所以帶你過來。你喜歡就好。”他喝一口水,欣賞我象餓了三天三夜的吃相。
  我突然覺得這個樣子有損我一直在他麵前的淑女樣,於是慢下速度來,“還是很謝謝你!”
  “謝謝不是口頭說說的,你要怎麽感謝我?”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雙手交叉地抵著桌麵,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正銜起一塊三文魚,一不小心沾多了芥末,塞進嘴裏的時候,一股衝辣湧上腦門,刺得我一下子眼眶通紅。
  他急忙招來服務生,為我倒水。“沒事吧。”他問。
  我搖搖頭,喝了口水,好很多。
  “對了,你媽也在MONTREAL嗎?我應該找個時間去看看她。”我換了個話題。
  “她不在這裏,她一直住在溫哥華。如果她住這裏的話,我早帶你回去見她了。”
  這話,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哦,那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我繼續問。
  “是啊,我從小就呆在溫哥華,所以這次過來,想換個城市住。其實人長大了,感覺住哪裏都差不多。”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著外麵,好象思緒很多。
  吃完飯走出餐廳的時候,我感覺肚子撐的很,胃也微微不舒服起來。“我們先走走吧。”他的提議正是我需要的。
  於是,我們並肩延著一條寬闊的馬路走去,路上幾乎沒什麽人,隻有往來的汽車呼嘯而過。這裏不是DOWNTOWN,周圍很安靜開闊。前麵是一片綠地,對麵可以看到一些矮矮的兩層樓住房。如果不是天色暗下來,這裏應該風景不錯。
  “對了,藍阿姨好象一直待在國外啊。”我提出一直以來的疑問。
  雷雲遲疑了下,說:“是的,她每年隻有六七月的時候會回國一趟,大概呆一兩個月,然後再飛回來。所以,往年和你們全家吃飯的時候,正是她在國內的時候。”
  我想起來,難怪每次這種聚會總在夏天。但我也知道,每次大人聚餐,不光是為了敘舊,也是有事要談。
  “其實我媽她……”他停住了,看著我,象是考慮要不要告訴我。
  “怎麽了?”我抬頭看他。
  “算了,沒什麽。”他轉頭看綠地,象是沉思。
  我也不打擾他,凝視路邊初初綻放的白色野花,在夜風中靜靜飄搖。突然,胃裏一陣收縮,象有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我。我用手捂著胃,停住了腳步。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他一下就注意到了我的異樣。
  “有點胃痛,不過沒關係,過一會兒就好了。”胃痛讓我全身也覺得涼起來。
  “那我們趕緊回去。你還能走嗎?”他把手上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扶著我。
  “嗯,應該可以。”
  他把我緊緊攬在身邊,扶著我回去。
  “你經常胃痛嗎?”
  “還好了,剛到這裏讀書的時候會有幾次,後來好多了。”
  “你一定平時不太按時吃飯吧,才會胃痛。”他看了我一眼,語氣有些責怪,不過還是動作輕柔地扶我進了車裏。
  總算回到車上,敞蓬車的頂蓬早就拉起來,又穿著他的外套,我頓時覺得溫暖許多。
  “你家裏有胃痛的藥嗎?”路上,他問我。
  “沒有,我每次痛了,就喝點紅茶,過會兒就好了。”
  “那怎麽行呢。”他好象歎了口氣,隨即將車子駛往另一個方向,然後停在一家藥妝店門口,對我說道:“等我一下。”就走下車去。
  等他再回來時,手裏拿著印有藥妝店LOGO的小袋子,裏麵,好象是幾盒藥。
  “給你的,回去記得吃啊。”他把藥放在我手上,啟動車子。
  我太驚訝,呆呆的,隻好說了聲:謝謝。
  車開到我住的公寓樓下,我今天真的很感謝他,於是問他:“要不要進來喝杯茶再走?”
  他轉過頭來:“不了,改天吧。你今天身體也不好。”
  “那好吧,你自己開車小心。”我鬆開安全帶,打算下車。
  他看著我,敞蓬車內狹小的空間讓我們離的更近,近的完全感覺得到對方的呼吸,突然,見他彎身過來,我急忙打開車門,跨下車。我身體有些虛弱,但動作迅速。
  站在車外,與他隔著兩米遠,我柔聲對他說:“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他坐在裏麵,眼神晦暗不明,看我半晌,然後說:“回去好好休息,記得吃藥。”
  “好,BYE BYE!”我站在那裏,看他發動車子,離去,終於鬆了一口氣地往家門口走去。
  回到家裏,我才發現身上還穿著他的外套。燒水泡了紅茶,又吃了藥以後,我看了看鍾,才九點,這時候打個電話給他應該沒關係吧。
  我找出記事本裏的那張紙條,撥通了他的電話。
  “林諾,胃痛好點了沒?”他在電話裏的聲音有些低沉。
  “我好多了。你怎麽知道是我?”
  “我把你的號碼存在手機裏了。”
  哦,原來這是他的手機號碼。
  “你的外套在我這裏,什麽時候還給你吧。”
  “不急,等有空再說好了。”他說到,我聽到有翻書的聲音。
  “今天,真的很謝謝你!”我再次道謝,誠摯地。
  “你今天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也說過了,我在等你的報答。”他的聲音,他說的話,在這樣寂靜的夜晚聽來,象是魔鬼的引誘。
  “那,改天我回請你吧。”我立刻說道,想象著他此刻在做什麽。
  “你覺得,我是在等你的回請嗎?”這句話,他問的很輕。
  “嗬,難道不是嗎?我今天累了,先要去睡了。改天再約時間還你衣服,好嗎?”我想結束電話了,確實也有點困。
  “好吧,那你休息吧。改天我再找你。”電話裏,我好象聽到一聲歎息。
  很快到了三月下旬,各門課都要快結束,有些作業紛紛要交。有一門課要建立一個客戶關係管理的數據庫,我和心怡兩個人一組完成。可是她呢,除了開始提了些想法,後來從找資料到寫具體結構到電腦上操作,都是我一個人在做。她抱歉地雙手合一,對我說,她什麽都不會做,所以每次我們討論作業,她隻是請我吃飯喝咖啡,然後討好地請求我,之後就揮揮手和男孩約會去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擅長,尤其數據庫的軟件好象比較複雜,做了半天,有個地方始終有點問題。我問心怡怎麽辦,她說她知道很多同學都是找了計算機係的人幫忙做的,要不我們也這樣吧。但找誰?我又不認識讀計算機專業的同學。她問我,那你的朋友中,有這樣的人嗎?我先想起住在樓下的韓國男孩,他也在讀大學,跑去問他,他說他在讀語言學,而且也不懂數據庫,我就沒和他多聊,又跑回家裏。這時,我看到沙發上的那件深藍色外套,看來,又得找他了。
  打電話給雷雲時,他好象在外麵,聲音很嘈雜。等他晚上趕到我家時,天已經開始下大雨。看著他身上也被打濕了一些,我頓時很過意不去。
  “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今天會下暴雨,還叫你過來。”
  “沒關係。你吃過飯了嗎?”他走進來,一邊問我。
  “吃了,你呢?你下午在外麵吧。”我邊說邊去燒水
  “我也吃了,下午我在渥太華,有一些東西要拿到那邊的一家軟件公司。”他環顧我的房間,視線最後停在我貼在牆上的課程表上。
  渥太華開車到這裏,也要兩個小時,我更不好意思了。“喝茶嗎?我這裏隻有袋泡紅茶。”
  “我帶了兩罐家裏寄來的茶葉給你。我一般喝咖啡比較多,不太喝茶,但我想,你應該喜歡喝綠茶的。”說著,他把手上的袋子交給我。
  “啊,太謝謝了!我是喜歡喝家裏的綠茶。”我看他一眼,欣喜地接過茶葉,打開的時候,茶葉的清新撲麵而來,“我泡這個茶給你喝,好嗎?”其實是我自己想喝。
  “我都可以。”他看著我,笑了,隨後坐在沙發上。
  但我後來又想,既然他自己不喝綠茶,那他家裏寄給他做什麽?
  “我這裏很簡陋吧。”我看他一直在打量房間。
  “是不太象你會住的房子,不過,布置得很溫馨。”他看完房間後,看我。我莞爾。
  我給他看我做的數據庫,讓他幫忙檢查一下出現的問題。他坐在圓桌前,快速地打開文檔,看了一遍,又很快打開了幾個窗口,檢查裏麵的數據,有些地方填數字進去,速度快得我都看不清。
  “你這個數據庫當時設計的時候有點問題,現在要改恐怕要添寫程序進去。”幾分鍾後,他下了結論。
  “那可以改好嗎?我恐怕沒有時間再全部重新做了。”我有點擔心。
  “應該可以。不過,”他抬頭看我,嘴角彎成一個大大的弧度“這樣的話,你又欠了我一次人情了。”
  “我知道,我已經打算以身相許了,如果你幫我把這個搞定的話。”我幹脆這樣說,一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笑了,笑容蔓延到眼睛裏,看著我的時候,似有兩簇火光在閃耀,“最好真是這樣。”他低聲說。
  我的手快速地從他肩上移開,去拿一邊的水杯喝水,握著杯子的手,還微微顫抖。
  後來,我坐在沙發上看他弄,一個人翻著雜誌。也許是疲倦了,睡意隨之湧上來。
  等再醒來的時候,發現已是第二天早上六點多,我睡在床上,蓋著被子,身上還是穿著昨天的衣服。雷雲已經走了。是他抱我到床上的嗎?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看到他在桌上留了張紙條:“你的作業已改好,存在原來的地方,文件名是XXX。你自己注意身體,別太辛苦。”
  最後那句話,其實應該我對他講才對,也不知道他昨晚做到幾點鍾走的。
  我將電腦打開看了下,確實改的很完美,於是將作業發郵件出去。兩個小時後,得到了助教的回複,說做的不錯。我想,這下真的要好好感謝雷雲了,幹脆請他吃飯吧。我順手撥電話給他,連那張紙條也不用找了。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然後,我聽到他慵懶的聲音“你起床了嗎?”
  糟了,說不定他昨晚很晚才回去睡,現在正在補睡眠。
  “對不起哦,我不知道你還在睡覺。”
  “沒關係,怎麽了,想謝謝我嗎?”他的聲音裏有了笑意,“你想好要怎麽謝了嗎?”
  “嗯,這周六晚上,你有空嗎?”周六白天我要打工,隻能晚上請他了。
  “好啊,你白天要去便利店打工吧。那你幾點下班,我去接你好了。”
  “我五點下班,那我在便利店附近的STARBUCKS門口等你。”我不想讓老板和老板娘看到他。
  “好的。”他答應下來。
  周五晚上,我接到姑姑的電話,她聽說國內現在非典型性肺炎很厲害,問我有沒有跟我爸爸聯係過。我這才想起來,最近都忘了打電話回家。掛了姑姑的電話,趕緊往家裏撥了電話,一直沒人接。後來我又撥爸爸的手機,還是沒人接。往年這時候,我爸總是去北京開會,我想,他也許也在北京吧,手機信號又不太好,所以沒聽見。我上網去新浪看國內新聞,這才發現SARS已經開始大規模爆發,尤其是北京,每天以數十人的速度在遞增。我心急起來,再撥爸爸的手機,又沒人接聽。無奈之下,我撥了大伯家的電話,大伯去德國了,大伯母說,我父親真的是在北京開會,還沒回來,她會幫我再聯係看看。這天夜裏,我睡得極不安。總是做夢,一會兒夢見媽媽去世的場景,一會兒又夢見爸爸被推入了手術室,手術室裏一片燈光,好幾個醫生忙進忙出,我想拉住他們其中的一個問問情況,可是沒有人理我。早上五點多時,我被這個夢驚醒了,下床繼續打爸爸的電話,還是不通。
  白天在便利店裏,我一直神色不安。好不容易到了五點,我走到大街上的公用電話處,用電話卡撥到國內,接通了,“喂?”爸爸厚重的聲音傳來,還伴著一聲咳嗽。
  聽到那個聲音,我再也忍不住,哽咽起來,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流下來。
  “喂?”爸爸又問一聲。
  “爸,是我。”我不敢讓他聽出我的哭聲,壓抑著聲音。
  “噢,小諾啊。你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回來啊,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爸爸一聽是我,關心地問。
  “沒有沒有,”我想起來,現在國內時間才早上五點,“我隻是聽說國內現在SARS很厲害,爸,你沒事吧,你是不是還在北京啊?”
  “是的,我還在北京開會,最近有點咳嗽。你不用擔心,爸爸身體很好。”爸爸語氣輕快,還安慰我。
  “真的不要緊嗎?那你要自己保重身體啊。我改天再打給你。”我不想再打擾父親休息了,他工作一直很忙。
  “好,你自己在外麵,也要當心身體啊。”
  “好的,我會的。”掛了電話,我還站在風中,背對著行人,獨自啜泣。
  雷雲找到我時,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握著我的手,然後把我摟在懷裏。這一次,我沒有逃開,就象媽媽去世那次一樣,我又在他身上找到了慰籍的理由。
  整個四月又過去了,這一個月,我基本上都在忙考試,等所有課程都考完的時候,這個月也過完了。轉入五月,這裏真正進入春天,城市裏麵熱鬧起來。經常有各種活動舉行,象畫展,藝術品展,還有各種節日。最矚目的是煙花節,每周三、周六晚上兩場煙花表演,分別來自不同國家,一直要持續將近三個月的樣子。聽說今晚是第一場,法國的煙花,應該會很好看。我很想去看,但又怕太遠,從那裏來回一趟,至少一個半小時。本來想叫心怡一起去,但她說今晚約了男朋友,她建議我約其他人,說看煙花最好找個異性一起去看,這樣才浪漫。
  此時,我正坐在SAINT CATHERINE大街上的一家露天咖啡店裏,一邊想著一起去看煙花的人選。忽然,聽到街的拐角處傳來兩個人的對話:
  “心怡,別太晚回家啊,姨媽會擔心的。”這聲音好熟悉。我探頭過去看,真的是他。
  “知道啦,表哥。Have a nice night!”她踩著高跟鞋的聲音遠去。原來,他是她的表哥。一些事情終於浮出水麵。
  很快,雷雲走到我麵前,這次,我一點都不驚訝了。
  他見我表情自然,好象也不奇怪,直接問我:“考試考完了?”
  “恩,是啊。”我跟他說,四月份要考試,所以,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他了。他依然還是老樣子,我坐在那裏,仰頭看他,背著陽光,感覺他象個俊美的神抵。
  “我還以為,你是借著考試要逃避我呢。”他坐在我對麵,直直地看著我。
  “我為什麽要逃避你?”被他說中了嗎?我確實有些心慌。
  “這隻有你自己知道了,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有點生氣他和心怡的隱瞞。
  “嗬,你在氣我沒告訴你心怡和我的關係嗎?”
  “算了,無論你們什麽關係,都跟我沒關係。”我站起來,想離開。他過來拉住我的手,帶著我一起離開。
  熙熙攘攘的街上,我和他手拉著手,我極力想掙脫,但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並對我說:“林諾,今天我絕不會讓你繼續逃避下去。”說完,更是拉著我就走。我低著頭,不說話。
  就這樣,我們走了一段路,誰也沒說話。路口紅燈,隻好停下來。我望向旁邊的一家品牌店,光亮的櫥窗玻璃上映著我們兩個人的身影,我今天穿著一身細肩帶的棉紗連衣裙,外麵套一件駝色的羊毛坎肩,隻裹住了肩膀和手臂,線條相當好看,腳上穿著一雙圓頭的淺駝色低跟鞋,他穿了件黑色的絲質長袖襯衣,襯衣的袖子已被他隨意地卷起,下麵還是穿著牛仔褲,也是黑色的。我們兩個身高差半個頭,旁人看過來,會以為這是很相稱的一對。我曾經也是這麽認為的,可是……行人燈變綠了,我止住了思緒,隨著他往前走。
  突然,他腳步一停,我差點撞上去。
  “唉,我該拿你怎麽辦呢?”他歎口氣,無奈地看著我。
  我被他歎得莫名其妙,隻好說:“我餓了。”事實上,我連午飯也沒吃,不知道胃會不會疼呢。
  “你不會連午飯也沒吃吧?”真被他猜到了。他看著我的樣子,好象很生氣。
  “我忘了嘛。好了,趕快走吧,去前麵那個SHOPPING MALL裏麵隨便吃點吧。”我拉著他快步朝那裏走去。
  我們在購物中心的美食廣場裏吃飯,他為我點了中餐,他自己點了SUBWAY的三明治。吃飯的時候,他一改往日的熱情,理都不理我。我頓時覺得委屈,這樣的話,幹嘛還要跟著我來?
  吃完的時候,他突然認真地對我說:“林諾,不要再跟我裝傻了。你不是粗線條的女孩子,你的心那麽細,你不會不知道我為什麽總是出現在你眼前。今天,我隻想聽你的答案。”說完,他站起來,再度過來牽我的手,帶著我離開。
  沒錯,雷雲說對了,我一直在裝傻。
  他一次次出現在我麵前,我自己也做過這樣的事,我知道這不全是巧合。
  他留下電話號碼給我,又把我的號碼存進手機裏,還細細留意我的一切。
  吃飯時,他記著我的喜好;我身體不舒服,他幫我買藥;有困難時,我一個電話,他就趕過來;我悲傷時,他讓我依靠。
  這些,我都明白是什麽意思。可是,他是雷雲啊。我沒有忘記自己曾給他寫過那樣一張示愛的卡片,我實在不確定,他是因為那張卡片的存在而對我好奇,還是,因為在異國他鄉的寂寞,想要找個人陪。
  我從來不是那麽沒自信的人,但是麵對他,我的自信從以前開始就毀了大半。
  那次要請他吃飯,結果我抱著電話在哭,他過來安慰我,我的心就融化了。我曾經對陳浩說過,我對他的感情是一種迷戀,那麽,我覺得我又開始迷戀了。所以,我避開了他。沒想到,一切被他看穿。
  “在想什麽啊?”他拍拍我的臉。
  我這才發現,我們已走到停車場,他雙手摟著我的腰,而我正背靠著一輛黑色的車。
  他作勢要親我,我嚇一跳,掙脫開來。
  “上車吧。”他正好為我打開車門。
  我坐進去時,還聽到他的笑聲。
  “不是說看煙火的地方,車開不進去嗎?”他發動車子的時候,我想起來。
  “我們先開到省圖書館大樓附近,再坐地鐵過去。”他看著前方說道,順手開了音響。
  正在播一首纏綿的情歌,CELINEDION和一個男高音用如訴如泣的聲音唱著:“When Ifall in love,when I fall in love……”
  我的心緒更亂了。
  到了BERRIUQAM地鐵站,發現今晚的人好多。因為看煙花要穿過聖勞倫斯河,到對麵的島上去看,所以人們都集中在這裏換乘黃線地鐵,坐一站路。地鐵裏,人多得擠來擠去,雷雲一直護著我。我麵朝著他,幾乎靠在他胸前,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象是薄荷煙草的味道。而他的唇,有意無意地擦過我的額頭。我的心跳加速起來,這短短的一站路,於我而言,象是一種漫長的煎熬。
  擁擠的人群直到那島上,才疏散開來。這是片十分空曠的地方,都是綠地,遠處有一個湖,煙花就會從湖中央放起。我們走到一個山坡上,發現離燃放的時間還有幾分鍾的樣子。他仍牽著我的手,側過身注視著我。
  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答。“雷雲,我……”我還沒說完,隨著人們的一陣驚呼,第一束煙花在空中升起。那藍紫色的光在空中散開,形成一朵朵漂亮的花,然後漸漸分散,成為夜空中的點點星光,從四麵慢慢墜落。又看到一束,巨大紛繁的火花在空中綻放,停留很久,火光延伸開來,在夜幕下形成一片火樹林。
  我看呆了,第一次見到這麽美的煙花,身邊又站著讓我心動的男人。我不禁回頭看他,他也在看我。煙火的光在我們的臉上不停顯現,但我們隻看著彼此。
  我什麽顧慮疑問都沒有了,隻是輕輕問著:“雷雲,你愛我嗎?”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眼睛閃亮閃亮的,他低聲地說:“傻瓜,我當然愛你。如果不愛你,我又怎麽會一直為你牽腸掛肚的。”
  “可是,你很快就要去美國了。”我已經動心了。
  “對於未來,讓我們一起想辦法。”他堅定地說。
  我想起程雨對我說過的話:勇敢地爭取一次,不論結果。
  於是,我望著他,頓時微笑了。
  他捧起我的臉,深深吻著我的唇。
  美麗而斑斕的煙花在我們身後的天空不斷的升起、盛開,他緊緊抱著我,吻著我,在這煙花燦爛的夜空下。
  愛情的喜悅突然朝我湧來,讓我措手不及。那天晚上,我完全不記得是怎麽回家的,也不記得後來和雷雲說了什麽。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我撫著被他吻過的唇,輾轉反側。為什麽,愛情來了,我的心卻是那麽不踏實,象是踩在雲端。
  實在睡不著,我開了燈,幹脆打開電腦上網。我看了下鍾,已經淩晨一點了。上了MSN,居然碰到程雨,她在家裏。也許是深夜的緣故,也許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我和她漸漸地深聊。在MSN那個小小的窗口裏,我告訴她最近發生的一切。她頓了很久,才打上來一行字:你確定他是因為愛上了你才要跟你在一起,而不是因為寂寞?
  這行字象是一顆小石子,無意中投進了湖中央,泛起陣陣的漣猗。我的心,因為這句話,再度不平靜起來。是嗎?他是因為寂寞嗎?那麽他說的話呢,是為了映襯當時的氣氛嗎?我頓時覺得有點諷刺。
  程雨見我一直沒再答腔,又打出一些話來:其實,我們都是寂寞的。所以,如果你仍然愛他,就抓住他吧。
  我的心越來越混亂,想著明天還要去打工,就先跟程雨告別了。
  由於前一天晚上沒睡好,早上在便利店時,我發現自己臉色蒼白,老板娘還差點以為我病了。快到下班的時候,我發現雷雲的車就停在馬路對麵,這才想起我昨天答應了和他一起吃晚飯的。走出便利店的時候,看到他在朝我招手,我快步走過去坐上車。
  “晚上想吃什麽?”他握著我的手,柔聲問我。
  “都可以吧,你決定好了。”看到了他,我不安了一整天的心突然平靜下來。
  他看了我一眼,才轉動方向盤離開這裏。
  我們去了一家韓國餐館,就在下一個街區。店裏很溫馨,老板是個五十開外的韓國人,英語不怎麽講的好,但因為一直住在這個拉丁區,法語說的不錯。我隻會講一些很簡單的法語,所以點菜的時候,都是雷雲跟老板在溝通。他們兩個聊得很開心,雷雲還不時看看我。這家的韓國菜做的很地道,但我今天始終心不在焉,話也不多。我的情緒,完全被昨天程雨的話影響了。
  回去的路上,我還是一言不發,隻是經常從側麵看著他。有些話,我想問,但又覺得問不出口。到家門口時,他過來摟著我,認真地打量我。
  “你今天有心事。”這是一句肯定句。
  “到底怎麽了?”見我沒做聲,他又問,語氣關切。
  “我……沒什麽,可能是有點累了。”我還沒想好要怎麽說,隻好找了個借口。
  他看我很久,然後說:“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說完,輕吻我的額頭,放開我。
  走進公寓時,我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
  接下來的幾天裏,雷雲沒再約我,隻是每天晚上會打電話過來。到是在周三的時候,心怡過來找我。一看到她,我故意扳起麵孔。
  她一見我這樣,過來拉著我的手:“你在氣我沒告訴你表哥的事情嗎?”
  我不做聲。
  她又說:“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開始我也不清楚你們認識,後來表哥問起你,我才知道。表哥好象很喜歡你,所以我想你總會知道的。”
  我睨她一眼:“你怎麽知道他喜歡我,他告訴你的嗎?”
  “他怎麽會告訴我呢。哎,你不知道,他雖然看起來很隨和,一點架子也沒有,其實不太與人談心的。對我,他總把我看成小孩子,更不會講了。”
  “其實他比你大不了幾歲啊。”他有時把我也當成小孩子。
  “但表哥一直在國外長大,比較早熟獨立。另外,也是因為家裏的關係,你知道我大姨的事吧?”她問我,她指的是雷雲的母親?
  “什麽事啊?”
  “你不知道嗎?表哥沒對你說過嗎?那……還是等他自己告訴你吧。”為什麽,他們兩個,一提到他母親,都是欲言又止。
  “也許他覺得我還不夠格聽他說這些心事吧。”我覺得自己越來越沒自信。
  “不會,他會告訴你的。我感覺得出來,他對你,和對其他任何女生都不同。”
  “哪裏不同了?”他對我,也不過是邀請我吃飯而已。我想起秦染秋來,他也這樣追過她嗎?
  “他以前從沒象這樣主動追求過女孩子。你知道,一直有女孩子找他吧。而且,象他這種在北美長大的小孩,愛情觀很直接的,隻要你情我願,吃過一頓飯就可以直接上床了。”
  他以前也是這樣的嗎?我心裏悶悶地想著。
  “嗬嗬,沒有啦。”心怡笑起來,我才知道,我將自己心裏想的話講了出來。
  “他整個中學時期都在國內啊。據我所知,他好象就大學時候有過一個女朋友。你和他同校過,可能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那是我心裏的一根刺。
  心怡說到這裏,很不讚同地搖頭:“其實那時候表哥已經開始到姨丈的公司幫忙了,平時又要讀書,根本沒多少空閑時間。他們兩個,也沒說要私訂終身,結果,姨丈和我小姨把事情越搞越大,人家女孩子受不了了,直接跟表哥分手了。表哥呢,又受製於我姨丈。”
  她又說:“其實這件事之後,表哥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這裏來了。他之前沉默了好久,直到遇見你,才真正開心起來。還有啊,我敢保證,他和他的大學女友是真的完全分手了。”說完,她朝我豎起三根指頭,表情認真。
  “為什麽你這麽清楚你表哥的事?”我看著她的保證,忽覺好笑,於是問她。
  “因為我曾經也很崇拜他啊。他和那女孩子分手,一方麵也是因為經濟上的原因,所以表哥現在開始完全自己打工賺錢。聽說他寫程序很辛苦,常常沒日沒夜的,不過收入應該也比較可觀吧。”心怡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輕鬆。隻有我知道,打工賺錢,隻有體驗過,才明白其中的甘苦。雷雲也是嗎?倒底還有多少他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此時,我們兩個正坐在學校科技大樓的大廳裏,這裏全是玻璃窗,朝外麵望去可以看到街上行走匆忙的人們。
  我突然很想去找他。
  我走到街上的公用電話旁,順手撥了他的電話。
  “喂?”他低沉的聲音傳來。
  “喂,是我。”
  “諾諾?”他喊我的小名,帶著一絲親昵。
  “恩,是我。你在家嗎?”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再次安定下來。
  “是啊,我在家。你要過來嗎?”他問我。
  “好啊,你告訴我地址。”
  “你在哪裏,我來接你。”
  “不用這麽麻煩了,我自己過去好了。”我不想讓他再跑一趟。
  “沒關係,告訴我地址。”他堅持。
  “我在學校的科技大樓附近。”
  “那好,你在那個路口等我,我大概十五分鍾以後到。”說完,他掛了電話。
  由於學校在DOWNTOWN也有個校區,這是個沒有圍牆的校區,幾棟主要的教學樓林立在熱鬧的MAISONNAUVE大街兩旁,出了地鐵站就到了,所以很好找。我也喜歡在這樣的地段上課,感覺不是那種與世孤立地學習。
  雷雲真的在十五分鍾後趕到了。我坐上車後,他過來親吻我的臉頰。
  他看起來,好象有些疲憊。
  “今天沒課嗎?”他問我。
  “恩,下午的課老師有事,所以取消了。”
  “要去我家嗎?”他看我一眼。
  “好啊,我一直沒去過呢。”我想看看他住的地方,想知道他更多的事情。
  “你真的知道到男朋友家裏去是什麽意思嗎?”他趁開車的空檔,再看我一眼。
  我想起心怡說的,吃過一頓飯就直接上床了。他不會說真的吧,我感覺自己臉上的溫度上升。
  “哈哈……”他見我這樣,大笑起來:“我開玩笑的!諾諾,你太緊張了。”他伸出右手來握住我的左手。
  “真是的!”我捶他一下,心裏也鬆了一口氣,我真的當真了。
  他更加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跟我在一起時,他好象經常在笑。
  他住的是那種十幾層樓高的高級公寓。房子在三樓,走進去,裏麵陳設相當簡單,家具也不多,顯得房間很寬敞。有一間方正的客廳,一間臥室,一間廚房連著餐廳,還有一間書房。我注意到,其他房間都很幹淨,看得出有人定期打掃,隻有書房裏堆滿了東西,尤其是書桌上。整個房間裏,還彌漫著咖啡的味道。
  “你坐一下,要喝什麽?我這裏可能沒有茶。”他走到廚房裏去。
  “隨便,你喝什麽我也喝什麽。”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和客廳相連的陽台,僅用落地窗隔著。這裏的陽台不象國內,全是開放式的,沒有窗戶。落地窗半開著,還聽到臨街的車流聲。
  他拿著兩瓶EVIAN的水走過來,一瓶遞給我,在我旁邊坐下來。
  “我以為你會喝點別的。”我看著手裏的水。
  “我想,你會喜歡喝這個。”他說對了,除了茶,我確實最愛喝純淨水。
  “你今天為什麽會想來找我?”他正眼看我。
  “我不該來找你嗎?”
  “不是。你最近明明有心事。為什麽呢?”他看著我,象是想探究我的靈魂。
  我順勢倒入他懷中,回避他的問題:“沒什麽,我隻是想看看你。我有好幾天沒見到你了,隻是這樣而已。”
  “你知道嗎,自從看煙花那天以後,我看到你的表情,好象我欺負了你似的。諾諾,你究竟在煩惱什麽?”他擁著我,在我耳邊說道。
  “沒什麽。”我把頭埋在他懷裏,“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多?”我突然想起來,問他。
  “比平時稍微多一點,因為我的GMAT考試上個月已經結束了,所以我多接了幾個CASE。”
  “很辛苦嗎?”我看著他的臉,他的眼睛裏好象有紅血絲,讓我有些心疼的感覺。
  “還好。”他笑笑,執起我的下巴,親吻我的嘴角。
  “你一定很忙吧,平時還總是陪我吃飯。”我伸手摸他的下巴,有一些青渣冒出來,刺刺的感覺。
  “忙是應該的,不努力賺錢的話,我怎麽經常請你吃飯呢?”他溫柔地看我,順手拿過我的手指,一根根親吻起來。
  我看著他,突然感覺他對我幾乎是疼寵的,他的懷抱,象媽媽的懷抱,那麽熟悉,那麽溫暖。
  隔天中午的時候,心怡約我在學生餐廳見麵。
  “Nora,這周六晚上我在家開BIRTHDAY PARTY,你一定要來哦。”她很興奮地說,“還有啊,那天晚上是BLACKNIGHT,記得要穿黑色哦。”
  “好啊,可是你家離這裏很遠啊,我怎麽去呢?”她住在南岸,那裏好象隻能開車去。
  “我表哥會去接你啊,哦,他說他那天可能有事。要不,我派Richard去接你吧。六點,在你家樓下。”她說完,就風一陣地走了。我都來不及問,這個Richard是誰。
  到了周五晚上,心怡再跟我確認了時間,還告訴我,她表哥可能正忙呢,沒空來參加她的生日宴會了。於是,我也沒再打給雷雲。我覺得我的心,需要重新整理,不如趁此機會,和其他人,一起去狂歡。
  周六晚上,我換上了一件黑色的裸肩連衣裙,雪紡的麵料,很有質感。這是去年姑姑送給我的,說是參加正式宴會可以穿。我平時從不穿這種類型的衣服,但今晚,為何不嚐試一下呢。
  我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這衣服太性感了,稍一低頭,整個前胸的線條就出來了,我又配了塊披肩。出門的時候,那個叫Richard的男孩已經在等我了,他高高的個子,長的有些油頭粉麵,開一輛黑色的BMW來。他看我的表情,我就知道今晚穿對了衣服。一路上,我跟他聊了會兒,發覺這又是個整天玩樂的貴公子,突覺索然無味。
  PARTY上,中國人和老外各占了一半。男生明顯比女生多一些,因此,很多男孩和我搭訕聊天。後來,我又和一個高大的墨西哥男生一起跳舞,他教我西班牙語,又教我跳墨西哥的一種舞,一種適合男女之間對跳的舞。我還喝了他們遞過來的酒,微酸,可是後味很好喝。我一下喝掉兩杯,喝第三杯的時候,有人把我的酒杯拿開了,我正想奪回來,抬頭一看,居然是雷雲。他表情蘊怒,沉著臉看我。這時,心怡跑過來,笑著大聲說:“表哥,我一說林諾在這裏,你馬上就過來啦,早知道,我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她會來的。”她有些醉了,身體搖搖晃晃。
  “心怡,以後別把林諾帶到這種場合來。”他嚴厲地對自己的表妹說。
  “怎麽了,這裏有什麽不好嗎?我要過生日哎。”心怡表情無辜。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生日PARTY了。你到底在搞什麽,這樣生活有意義嗎?”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整個大廳裏的人。此時,諾大的客廳裏,歌聲蘼蘼,很多男女摟抱著跳貼麵舞。我站在牆邊,想著如果他不來,我是不是也會加入這跳舞的人群中去。
  “表哥,你也罵我。我爸媽也是這樣,整天忙得不見人影,看到我就罵我。嗚……”心怡真的醉了,說著,她靠在雷雲身上,哭起來。
  雷雲頓時滿臉的無奈,他看著我。此時,酒的後勁上來了,我覺得我也快醉了,所以想走出去,讓自己清醒些。
  他見我向客廳中央走去,大概以為我要去跳舞,趕緊過來抓住我的手。
  “幹什麽,你不要攔我!”我想去掙脫,他不讓。
  “不要!”我執意要擺脫他,可他還是不放手。
  “你為什麽要糾纏我,隻是因為我是可以派遣寂寞的對象嗎?”我終於對著他,大聲地喊出來,不知道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因為他一直不放手。
  “原來,這就是你這幾天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他的臉色自從進門以後就沒好過,不過此時,是最難看的。
  “你一直不相信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是不是?你以為那天晚上,隻是因為氣氛好,所以我跟你逢場作戲,是不是?”他逼問我,我感覺到他的怒氣,感覺他渾身象是繃緊了弦似的就要爆發開來。
  “是的。”我看著他,幹脆地回答,“我不相信。你之前那麽愛另外一個人,你現在真的已經把她完全忘了嗎?你真的是愛我嗎?”他猜中了我全部的心思,我索性把所有問題都挑明了。
  我想要看他怎麽回答,想要聽他怎麽解釋。他聽了我的話,立刻沉下眼,表情變的嚴肅,但什麽也沒說。
  大廳裏的客人,大概看到我們這裏的狀況,紛紛提前離開了,此時,屋子裏隻剩下我們三個人。心怡已經倒在沙發上,臉上還掛著淚,嘴裏喃喃自語。雷雲把她抱到房間裏去了。不一會兒,他又重新走到客廳裏,我朝他走過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過來扶住我。可是我往前傾的時候,胸前露了一大片,春光全進了他的眼。
  “你居然穿得這個樣子到這裏來!”他的表情更生氣了。
  “那有什麽不可以呢,我願意。”我有點賭氣,也想離開了,既然他什麽都不想說。
  結果,他拉著我的手,帶著怒氣,一同走出去。走到外麵,我忽然感到一陣涼意,於是抱著自己的手臂。他看見了,把外套給我穿,還命令我:“不許脫下來。”
  我的頭有點暈,不想和他爭辯,但同時,又發現今晚的他,失控太多了。我一直以為,他是溫文爾雅、脾氣極好的謙謙貴公子。直到這一刻,我發現我一點都不了解眼前的這個男人,以及他周圍的生活。一切好象真的隻是一場迷戀啊,看不清,怎麽也看不清。
  我和他坐在他的車上,就在心怡家門口。
  此時,已近午夜。這條私家住宅區的路上,空無一人,兩旁的房屋隔得很遠。他開了車燈,遠方卻仍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隻有風,在夜裏穿行。吹得一旁的樹葉沙沙作響。
  我已經清醒了大半,但見他一直沒動作,也不開口,我就這樣等著,兩眼出神地望著前方。
  “心怡象今晚這樣,已經不止一次了,”他開口說話,手支在車窗上,眼睛也凝視遠方,象是回憶什麽,“她隻是個寂寞的小孩,父母沒空陪她,隻用金錢來滿足她。所以,她很空虛寂寞。”
  我知道,在國外,有很多富家小孩,都是這樣揮霍生命。但不知道,在心怡開心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極度需要關懷的心。
  “其實,我小時候也是這樣。”他說道。我驚訝地回望他。
  他又繼續說下去:“我外公外婆都是資產階級出身的少爺小姐,年輕的時候,他們也出國留洋過。所以,文革時,他們被鬥得很慘。鬥爭到最後,外公被帶到其他地方去,沒人知道他在哪裏,家裏人到最後都以為他已經死了。外婆帶著三個女兒,後來也因為長期的折磨而生病去世。聽小姨說,當時,她們三姐妹都被批鬥得很慘。我媽是家裏的老大,在農村插隊落戶時,遇到了我爸。我爸當時是工農兵幹部,我媽可能是為了家裏的妹妹們著想,也有可能,是被我爸的真誠打動了,她和我爸確定了戀愛關係,於是很快,調回城市裏來。”他停了下,看了看我。
  “我爸媽很快結婚了,又很快生下我。後來,聽說我外公沒死,逃到了香港,又從香港移居加拿大。等外公跟我們聯絡上的時候,我已經三歲了,我媽於是帶我去溫哥華探親看我外公。我媽在認識我爸前,據說有個初戀情人,兩人感情很好,因為文革批鬥而失散了。世界上就是有那麽巧的事,他們在溫哥華遇上了,那男人正在那裏做訪問學者。後來,我媽就執意要移民,說是為了我將來能到國外受教育。我爸當時已經是省委裏的幹部,動用了所有關係,也通過我外公,移民申請批下來了。我媽帶著六歲的我到了溫哥華。”他停下來,看著我。
  “那後來呢?”我問道,這是我第一次聽他說這些事。
  “我小的時候,跟外公更親一些,總覺得媽媽對我,有點生疏。後來,我發現有位羅叔叔跟我媽走的很近,常到家裏來玩。我媽很少笑,但隻有跟羅叔叔在一起時,她笑的很燦爛。那是一種,宛如少女般的可愛的神情。我再也沒看到她對其他人時,流露出那種笑容過,包括對我爸和我。”他的表情惝然若失。我想起來,每次見著藍阿姨,都覺得她的笑容很矜持,很淡。
  “再後來,我才知道,那位羅叔叔就是我媽的初戀情人,他為了我媽,也留在了溫哥華,而且終生未娶。當我知道我媽背著我爸,在這裏和另一個男人交往時,心裏很憤怒。於是我趁暑假回國去,卻在家裏發現我爸也有情人。我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家庭簡直荒謬無比,我的父母不象正常的父母,他們各自在自己的天地裏擁有情人,也完全不顧我的感受。”他的語氣裏有一種沉痛和憂傷。
  “我在溫哥華的時候,都是外公和保姆在照顧我。十歲那年,外公去世了。後來,那位羅叔叔據說是得了癌症,不久也去世了。那一年,我媽真的很傷心。我很想安慰她,可是她不理我,也不想看見我,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我從那時開始,變的很叛逆,打架,抽煙,喝酒,就差沒吸毒了。我想引起大人的注意,他們越不在意我,我越是這樣。終於,我媽發現了我的變化,她聯係我爸,把我送回了國。”他的眼神平靜,象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我卻聽得驚心動魄。
  “回國時,我已經十四五歲了,當時在國外已經上初二了,因為跟國內基礎不同,再重新從初一開始上。起初,我還是老樣子,成天鬧事。後來遇到程浩,他是班裏的學習委員。他有一次見我又打架回來,說:你有什麽了不起,不過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孩,仗著自己家有錢,不學無術,每天在外麵鬧事。我不服,和他打了一駕,從此反而成了好朋友,而我也開始慢慢用功讀書,我學任何東西都很快,成績變得越來越好。我在父親臉上看到了欣慰的表情,我才知道,原來我努力學習,也可以讓他高興。”雷雲這時朝我笑笑,我看著他的笑容,突然覺得有點心酸。
  “我一直以為我父母之間是沒有感情基礎的。直到初三的時候,有天晚上我爸喝醉了,嘴裏不停喊著我媽的名字,神情痛苦。我爸一直在外麵有情婦。他的事業越做越大,女人也一直不斷,但從來沒有其他女人為他生過孩子。我聽小姨說,這是他的堅持,他堅持要讓我繼承他的一切。我變成了我父母之間唯一的聯係。我媽後來在溫哥華也開始做房產經紀人,她曾經不止一次要離婚,我爸堅決不同意,他寧願每年看到我媽一個月兩個月,即使隻是一起討論公事。”原來,這就是藍阿姨的故事,這就是他們都欲言又止、諱莫如深的故事。
  “我爸的房地產生意已經遍布很多城市,他又和我媽聯手發展在加拿大的生意。他擁有一世的財富,卻得不到我媽的愛。我也是,我始終得不到我媽的關心。”他對我說道:“所以,林諾,我從來不是應有盡有,什麽都不缺的。”
  我看著他,很想撫平他眼裏淡淡的悲傷,那種從童年時一路陪伴他的悲傷和寂寞。
  “我曾經很羨慕你。在外人看來,我和你一樣,出生富裕,隻有我知道,你比我幸福多了。當看到你母親去世時,你悲痛的樣子,我很想安慰你。後來,在這裏第一次遇見你,又看到你那樣自信樂觀地生活著,我真為你感到高興。”他伸手觸摸著我的長發,“我的人生一直照我爸的指示在走。我是他全部的希望了,所以我從來不違背他。能在這裏遇見你,是我生命中的驚喜,你讓我快樂。我也從來沒當你是排遣寂寞的玩伴。”我從他的眼裏看到真誠。可是,他仍然沒有提到秦染秋。
  我已經不想再問了。這樣的一個男人,他看起來優秀而俊朗,高大而堅強,背後卻藏著脆弱的靈魂。我仿佛可以看到小時候的雷雲,獨自站在那裏,臉上是那種得不到父母關懷的落寞表情。我雙手執起他的右手,認真地對他說:“你很快也要去美國吧。在這幾個月裏,讓我們好好戀愛,讓我陪你快樂吧。”我知道,他的學校申請已經交上去,正在等答複。
  他聽了我的話,嚴肅地看著我:“那如果,幾個月後,我不想放你走呢?”
  “你說錯了。幾個月後,我仍在這裏,是我要放你走。”我看著他的眼睛,此時此刻,我隻想好好陪他一段人生,不求一輩子,我隻求擁有幾個月的他。
  “為什麽你不跟我一起走呢?我們可以一起計劃未來。”
  “不,我不去美國。我在這裏已經讀得差不多了,明年就可以畢業。我爸,還在家裏等著我回去,我沒辦法跟你去美國。”
  “你……從來沒想過我們的未來嗎?”他問我,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未來太遠了。讓我們先珍惜眼前吧。自我媽去世後,我很後悔,我以前沒能多陪陪她,沒能為她做些事情。所以,我不想未來,我現在隻想抓住眼前。”我撲進他懷裏,把頭埋在他胸前。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幾個月後,我們都沒辦法全身而退的。”他的雙手扶著我的肩膀,讓我正視他。
  “我沒辦法想那麽多,讓我們先戀愛吧。”這一次,我主動吻他。
  有沒有其他人在他心裏,有沒有純粹的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看到了他的內心,我已沒辦法不深陷其中。未來的,未來再說吧。
  我上完課,拿起課本走出教室。有一個年輕的金發男孩追出來:“Hi,Nora!Where are you going?”
  他是我這門課的同學,土生土長的魁北克人,今年才21歲。東方人在這裏總是顯得年紀很小,所以,即使我已經24歲了,還是被他當作小女孩。
  “I am going home,what’s up?”我轉頭看他。
  “I just want to know if you have time,so we can go for a movie。”他神采奕奕地看著我,雙手插在口袋裏,掩飾緊張。
  “Sorry,I have to go home,because my boyfriend is waiting for me。”我態度委婉,但語意明確。
  “Oh,you have a boyfriend。”他捂著額頭,顯得非常失望的樣子。這樣子逗樂了我。
  那男生到也很幹脆,看我有男友了,馬上說了句”havea nice day“就走了。唉,我的魅力隻持續了一堂課又五分鍾,我笑笑地下樓。
  獨自走到大街上,我正打算坐地鐵去,發現雷雲開了車過來。我笑著跑過去:“今天怎麽來了,你不是說你要忙嗎?”
  他幫我打開車門,見我坐上來,在我的嘴上輕啄一下,笑著說:“已經忙完了,所以來接你下課。”
  我的留學生活其實非常簡單,上課,下課,去圖書館看書,然後就是周末去打工。現在唯一不同的是,有了個男朋友。他平時忙著工作,有空我們就一起吃飯,看電影,或者去哪裏走走,再或者,兩個人就在家一起看書。
  和他真正交往以後,才發現,他是一個很好的男朋友。給我自由,關心我,也懂得尊重我。他的記憶力極好,隻要和他說過一次,他一定記得。我有時侯常常忙得忘乎所以,都是他在旁邊提醒我。
  大多數時候,他很理智冷靜。遇到問題時,我總是容易慌張的那個人,而他總能想到解決的辦法。也有些時候,他會生氣,看到有男生跟我搭訕,然後聊的很開心。他不會說什麽,但會過來摟著我,象是宣示主權,事後又狠狠地吻我;他也會擔心,比如我胃痛的時候,或者又忘了吃飯時,事後總是會被他念很久。也由此,他經常抽空陪我吃飯。
  “今晚我們去吃PIZZA吧,就去老港那邊的那家好嗎,吃完了正好可以去那裏走走。”我提議到。
  “好啊,聽你的。”他附和。
  老港是很早以前的港口,靠聖勞倫斯河。後來不作港口用了,但周圍仍然繁華,有巨大的廣場,哥特式的建築,窄窄的古老街道,那裏,象是法國文化的縮影。我一直很喜歡去那裏,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在那裏看到集市,或者畫畫的人席地而坐,為人作畫。還有馬車在街上走,和汽車並排前進。
  我們到了那裏的一家PIZZA店,吃一種叫PEPPERONI的PIZZA,上麵有香腸和濃濃的CHEESE。坐在露天的桌子旁,看著遠處的晚霞映滿了天空,聖勞倫斯河的水靜靜地流著,我靠在雷雲身上,心想,人生的幸福,這樣足矣。
  “你生日快要到了吧?你想要什麽?”雷雲的聲音從我上方傳來,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我的長發。
  “哦,是啊。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想了想,抬頭對他說:“不用送我什麽,那天正好是周六,晚上我們去看煙花吧。”
  “就這麽簡單的要求啊。那怎麽行,我應該送你一樣東西的。你要自己挑,還是我幫你選?”他再問我。
  “一定要送嗎?我實在想不出要什麽啊。”我苦苦思索著。他看我這個表情,笑了起來。
  “那我去幫你選禮物咯。”
  “好吧。先說好哦,不要買太貴重的東西,也不要買首飾,我嫌帶著麻煩,又怕丟。”
  “好!還有什麽要求嗎?”他問我。
  “沒有了。”說完,我又頑皮地說道:“如果,你想把自己送給我的話,那也是可以的。”
  “諾諾,說這種話,我是會當真的。”他用手環著我的腰,在我耳邊輕輕說,氣息繚繞在耳根處,竟生出無限的心癢。
  “那就……當真好了。”我的聲音也很輕。
  他馬上把我轉過來,看著我的表情,眼裏象有兩團陌生的火焰。我也看著他,我知道,他在等我拒絕,或者說“我是開玩笑的”,可是看了他好久,我的嘴唇動了動,但沒說任何話。我想,此時,如果我開口的話,說出口的也一定不是拒絕的話。
  第一次的親密接觸並沒有等到生日那天,當天晚上就在他的公寓裏發生了。因為我的床太小,擠兩個人不舒服,而其他地點,我們都沒想過。我其實是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的,但他很溫柔,一切以我的感受為前提。等再沉沉睡去的時候,我心裏覺得很奇妙,終於明白了情欲的滋味。他一直從後麵摟著我睡,第二天早上,我迷迷糊糊之際,記得他起身,然後出門。再回來時,他把一個藥妝店的袋子放在了床頭。等我醒來,發現那裏是幾片緊急事後避孕藥,還有一盒避孕套。見我起來了,他走進來,雙手懷抱著我,輕聲問我:“你還好吧?”我有點臉紅,但也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又喂了我吃藥,再看我時,他的眼神象是把我當成了他的珍寶。
  後來走在大街上,看路上的情侶,我總在心裏猜測,他們是否也是那樣,在火熱的夜裏,盡情地擁抱彼此,盡情地親吻彼此,讓情欲的火燒著了全身。
  再次見麵,已是三天後。這兩天,我一直忙於考試。在這裏讀書就是這樣,期末的成績隻占一定的比例,平時大小測驗不斷,都按比例納入最後的成績。雷雲知道我在忙,沒打擾,隻是在我考試結束後的下午約我出去玩。
  這天下午,我提前結束了小考。走到約定的ATWATER中心公園,見時間還早,我先去對麵的超市逛了逛。從超市出來時,遠遠地已看到他站在公園外的大街上,雙手插在口袋裏,對我微笑。我朝他跑過去,他也朝我走來,走到麵前時,他緊緊地抱住我。
  “我好想你!”他在我耳邊說。
  “我也是。”我也極度想他,現在終於明白,什麽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低頭吻住我,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抬頭,語氣嗔怪:“別人會看啊。”
  他眼神明亮,看著我柔聲說:“那有什麽關係,讓他們看好了。我隻是在親我的女朋友而已。”說完,牽著我的手走。
  我別開臉,抿著嘴笑,心裏是甜蜜的。看到前麵有一家STARBUCKS COFFEE,我拉他進去喝。我們坐在咖啡店靠窗的吧台,隻點了一杯大杯的ICE CAPPUCCINO,要了兩根吸管。兩人就這樣喝著,偶爾,額頭抵著額頭,眼神交會。
  “我喜歡喝這種冰咖啡,但有時又覺得有點膩,所以喜歡在旁邊放一大杯水,一邊喝咖啡,一邊喝水。”說著,我端起邊上的大水杯,“你經常喝咖啡,不覺得膩嗎?”我問他。
  “事實上,我從不喝CAPPUCCINO,我隻喝ESPRESSO,不加任何東西,很提神。”他對我說,但和我一起共飲,他卻是一點勉強的表情也沒有。
  他好象總是在遷就我。
  “我猜,你在這裏其實也不吃中餐吧。”每次和他吃中餐,他都吃得不多。
  “其實也不是不吃,隻是小時候,家裏的保姆一直做西餐,所以吃慣了。後來回國了,家裏的阿姨也會做西餐,隻有偶爾在小姨家或者外麵吃到家鄉菜。”他對我說道。
  “你們家的阿姨還會做西餐啊?”這在國內還是滿少的,起碼,當時很少見。
  “是啊,因為我媽喜歡吃西餐,所以我爸請了這個阿姨到家裏做飯。其實,我媽平時自己也不做飯的,待在國內的時間,每年也最多兩個月。”他說著,然後問我:“我想,以前陳阿姨肯定會在家做飯,等著你回來吃吧。”他說的陳阿姨是我媽。
  “是啊。從小,我媽就作飯給全家吃,每天晚上的飯桌上總是很豐盛。我媽她喜歡做菜,即使家裏有阿姨幫忙,她還會自己下廚,隻叫阿姨做些清理工作。”
  “那多好。”他眼裏隱隱流露出一絲羨慕。
  “我作飯給你吃吧,就今晚。”我摟他的肩膀,好寬,我的手差點夠不著。
  他的大手握住我在他肩頭的手,眼裏閃過驚喜:“你要作飯給我吃?!”
  “是啊。我們現在就去超市買菜吧。”說著,我拉他起來,往門口走去,“我也會做一些簡單的菜,不過,你不可以太挑剔哦。”我警告的眼神看他,生怕他口味挑,等會兒嫌東嫌西。
  “那,我可以點菜嗎?”他得寸進尺。
  “你想得美呢。女朋友願意做給你吃,就很不錯了!”我一點都不承讓,下巴抬得高高的。
  “是是是。”他連忙討好我,開心地笑起來。
  在他的公寓裏,我在廚房裏忙碌,後來發現他在外麵客廳盯著我的背影看了好久。我轉過身問他:“怎麽了嗎?”
  “沒什麽。”他凝視著我,眼裏有種柔情。
  我朝他笑笑,轉身繼續切菜。突然發現,他的手過來環住了我的腰。“需要我幫忙嗎?”他站在我身後問,頭抵在我的肩膀上。
  “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吧,我很快就好了。”我把他推出廚房。
  我也喜歡自己做菜,不過,還是第一次做給別人吃。
  客廳裏,正放著我找來的小野麗莎的一張法語專輯。我正在拌水果色拉,聽到歡快的音樂伴著童音唱著:“saladedefruits,jolie,jolie,jolie……”我感覺我現在的生活,也就象水果色拉一樣,新鮮,甜美,滋潤。
  半個小時後,我們坐在餐桌旁,他驚訝地看著一桌的菜。其實我做得不多,一盤炒生菜,一盤蜜汁牛柳,一盤磨姑炒培根,還有一個番茄蛋湯。後來,我又怕菜太單調,拌了個色拉。菜看起來賣相還不錯,但我有點忐忑,不知道他愛不愛吃。
  “早知道這麽豐盛,我應該去樓下買瓶紅酒來的。”他說道,立刻拿起筷子開動。
  “嗬,是嗎,那下次吧。”
  “恩,好吃。”他一邊吃一邊稱讚,好象我做了極美的佳肴。看他一連吃了三碗飯,把菜都吃光了,這是對我的手藝極大的捧場。
  飯後,他主動要求洗碗,我在旁邊幫他清理。
  “你是什麽時候學會做飯的?在這裏嗎?”他問我。
  “是啊,開始是姑姑教我的,她對我很好,既關心我,又教我如何獨立。後來,又從便利店的老板娘那裏學了點,”我一邊說一邊把碗擦幹,“其實,我做的菜也不是正宗的中餐,這裏的很多蔬菜和國內都不同,所以,有點不中不西。”
  “可是我很喜歡吃,謝謝你。”他說著,轉過頭在我臉頰上親一下。他的手上還沾著洗潔精的泡沫,我的手上拿著抹布,我們看著彼此,周圍流動著溫馨的氣氛。
  “那我以後經常做給你吃吧。”我隨即說道。
  “好啊好啊!”他的表情象個小孩子,吃到了自己喜歡的糖果。我突然有些心疼,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飯給他吃嗎?
  六月的黃昏,天黑得很晚,有些風吹來,顯得比白天微涼。我和他,坐在陽台的休閑椅上,喝著他煮的咖啡。此時,小野麗莎已經唱到了Lavieen rose,歌聲輕悠回轉,象情人的低吟。
  “你煮的咖啡很好喝啊,不過我可能到半夜都睡不著了。”我晚上不敢喝咖啡,一喝就睡不著。但這咖啡,喝下去,香味久久留存在嘴裏,是因為沾了愛情的緣故嗎?
  “你明天有課嗎?”他問我,放下手中的咖啡。
  “那到沒有,最近可以休息一兩天。”我說。
  “那今晚就不要睡了。”他輕聲說,把我拉起,“我們來跳舞吧。”
  和著輕柔的節拍,我們在露天陽台上緊緊依偎,頭抵在彼此的肩上,緩緩移動著腳步。樓下的大街上,人流稀少,顯得安靜,沒有人在意我們。到後來,我赤腳踩在他的腳上。一陣風吹過,他拉起我身上的披肩,把我們兩個包住,狂熱的吻落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他抱起我進臥室,開始一整晚的纏綿。
  睡著前,我隱隱想著,這樣的濃情,我真的可以在幾個月後抽身嗎?
  很快到了我生日那天,6月28日。我在這前一天剛結束了期中考試,正好可以放鬆一下。雷雲還是忙著他的工作,聽說有個CASE剛結束。關於他的學校申請的事,我們都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
  那天傍晚,他邀請我去SQUAREVICTORIA那裏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廳吃飯,算是幫我慶祝生日。西餐廳坐落在街的拐角,臨窗有一排排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麵現代化的高樓大廈,以及街心的獨特雕塑。
  透明的玻璃杯裏呈著紅酒,色澤純淨,我們舉杯輕碰。
  “Happy birthday!”他對我說道。
  “Merci!”我微笑對應。(法語:謝謝)
  我今天穿一條綴滿粉色大花朵的連衣裙,裸肩,在胸部上方打出一圈漂亮的皺折,腰線收得很好看,下擺蓬開。這身打扮,既象鄰家女孩又不失優雅。這條裙子從一家名品店買來,花了我一個月打工的錢。這是我在這裏唯一一次的奢侈,為的就是今天能穿上,給自己24歲的生日一個最美的回憶。
  “你今天真美!”果然,他說了,從進門開始,他始終著迷地望著我。
  “謝謝!”我頭微低,喝一口紅酒,心裏喜滋滋。所謂的女為悅己者容,說的就是我這樣的吧。
  “生日有什麽心願嗎?”他問我。
  “其實我每年生日都會送自己一件禮物,算是了自己一個心願。”我對他說道。
  “哦?那你今年打算送自己什麽?”他感興趣地問。
  我今年的生日禮物是你,我在心裏說道,因為我不知道明年的此時,你會在哪裏。
  “今年的禮物是煙花啊,因為今天晚上正好有煙花表演,我可以想成,那是為我生日而放的,何況,還有你陪我一起看。這樣的禮物最有意義了。”我沒有說出心裏話,但這個理由也夠充分了。
  “諾諾,你真容易滿足啊。”他看著我,有些感歎。
  “哈哈,大概是因為我從小不餘匱乏,所以對物質的欲望反而不高。不過,漂亮的事物我還是喜歡的,隻是有時候看看就好,不一定要自己擁有。”這是我的理論,平淡生活反而能得到更純粹的快樂。
  “我周圍看到的很多千金小姐,整天都在SHOPPING,買完這個又買那個,你怎麽不愛呢?”他指的是心怡她們嗎?
  “我以前在國內時也愛那樣,現在不了,反而覺得那種生活太無聊。”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整天也在做這樣的事情,生活中沒有目標,隻有享樂。
  “即使你不愛那些了,我還是要送你生日禮物。”說著,他拿出一隻紅色盒子,推到我麵前。
  我有些好奇,緩緩打開,看到裏麵躺著一隻手表,鋼精表帶,圓形表麵線條流暢,沒有任何鑲嵌,清透又簡單大方。這的確是我喜歡的風格,我又看到盒子裏麵的斜體字”Cartier”,他送的禮物太名貴了。我萬分訝異地看向他。
  “喜歡嗎?這手表是一對的,我把女表送給你。這是我用自己打工的錢買的,所以你必須收下。”他說著,好象生怕我因為太貴重而不收。
  “這太名貴了!不過,謝謝,我很喜歡!”我笑開了顏,真心地。隻是,送手表是定情的意思,他知道嗎?
  “來,我幫你戴上。”說著,他伸手把表戴在我的左手腕上,大小正合適,我同時也看到他手上帶著同款的男表。我抬眼看他,再也掩飾不了內心的驚訝。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執起我的左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深情地望著我。
  我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動,這個男人,我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晚上的煙花,一如上次那樣燦爛動人。我望著夜空中的煙花,那樣極致的綻放,極致的美麗,卻在瞬間墜落,轉眼消失無蹤影。心想,那種瞬間的盛放,那種曾經擁有又驟然消失的燦爛,才是真正讓人心動和難忘的理由吧。
  我一直看著煙火,一直高興地驚呼,而當我轉頭,發現雷雲,一直看著我。
  “為什麽看著我啊?煙花不美嗎?”我問。
  “不,煙花很美,但你比煙花更美。”他一直摟著我的腰,寵溺地望著我。
  “嗬嗬,今天晚上的你,特別會說好聽的話。不過我很開心聽你這麽說。”我笑起來,這個生日,真的過得很愉快,很難忘。我想,我永遠都會記得這一晚的。
  之後的每次煙花表演,他都帶我來看。每次的煙花都不同,每次都帶給我不同的喜悅。我們看完煙花,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由他護著我。走過黑暗崎嶇的碎石路,由他牽著我。回程的路上,我倦極睡去,由他抱著我上樓。自媽媽去世以後,從沒有哪一刻象現在這樣,讓我充滿了依賴感和安全感,仿佛是漂泊的船隻,突然間找到了停靠的港灣。我開始奢求,如果一輩子都這樣,那該多好!
  然而,該來的,始終要來。
  那天上午,雷雲去軟件公司交東西,我一個人在他的公寓裏看書。後來實在閑得無聊,我開始幫他整理房間。正在這時,客廳電話響了,我沒去接。響了幾聲之後,自動轉入語音留言。
  “雷雲啊。”是雷雲爸爸的聲音,我繼續整理客廳裏的報紙雜誌。
  “你說收到三個學校的錄取通知,”我停下腳步。
  “我看了下,還是按照我們當時說好的,去讀哈佛商學院吧,既然你已經被哈佛錄取了,那就去那裏讀,畢竟那裏的商科是最好的。另外,那邊是九月份開學吧,你自己準備一下,需要我這裏或者你媽那裏做什麽的話,盡早告訴我們。”說完,電話就掛了,沒有一句多餘的噓寒問暖,但指示簡單明確。我呆在那裏,九月就要過去,那隻剩下,兩個月都不到了。
  我轉身,看到雷雲就站在門口。他什麽時候回來的,我竟不知道。
  很顯然,他也聽見了,一直看著我,象是在做決定。
  為了緩和這種氣氛,我開口說:“原來,你已經被哈佛商學院錄取了,恭喜你啊。”
  我這句話是真心的,他一直是那麽優秀。
  他徑直朝我走來,然後說:“我決定了,就留在這裏申請MCGILL的MBA,不去美國了,然後等我們都讀完書,一起回國去。”
  “你沒必要這麽做,”我馬上反對他,“我還有大半年就畢業了,到時候就會回國去。你放棄哈佛讀MCGILL,沒有意義的。”
  “你不能晚一兩年再回去嗎?你就不願意跟我一起嗎?”他極力想留住我。
  “我爸,他非常掛念我。在經曆母親去世的傷痛後,他隻有我這一個最親的人了。雷雲,我非常愛你,可是,在麵對親情的時候,我必須先放棄愛情了。”我靠在他懷裏,這個話題,終於還是到了要麵對的時候。
  “那我就跟你一起回國去。”他也堅定地說道。
  “不,你不可以。你有你的理想和抱負,你應該去哈佛。”我抬起頭,眼淚已經不知何時流了下來。在經曆了那樣快樂而沉醉的愛情後,我何嚐舍得他。
  “雷雲,即使我們都回去,你確定你一定會留在家鄉嗎?你父親的王國那麽大,你的未來還有太多事情要做。而我,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在哪裏。但我必須先回去,回到最親的人身邊去。”我看著他。
  他無法反駁我的話,表情痛苦地望著我。
  “愛情不可能是我們生活的全部,我們還年輕,還有理想。而你,你是那麽不平凡的一個人,我怎麽忍心讓自己的愛情而鎖住你的腳步。”我捧住他的臉,實在很不忍,可是,我必須放他走。
  “我們當時說好的,隻談幾個月的戀愛,不是嗎?”我說著。
  “那是你說的,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他語氣強烈,說完,緊緊抱著我,好象怕我瞬間消失似的。
  “諾諾,我隻知道,如果我現在放開你,我會後悔一輩子,也會遺憾一輩子的。”他抱著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感覺,那語氣,充滿了沉痛和無奈。
  “那就讓我們在這段時間內,盡情地戀愛,盡情地快樂,讓後悔和遺憾盡量少一點。”我吻他的唇,帶著止不住的淚水。
  他瘋狂地回吻我,象是帶著絕望的心情,要把我吞沒。他的吻,從頭蔓延到全身。我無力再思考,隻能喘息著,喘息著,在這消魂的欲望的旋渦裏,讓自己完全沉浸在他的氣息中。
  那次以後,我們更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打電話給姑姑和爸爸,借口說我要和同學去夏令營,周末就經常一連幾天地待在雷雲的公寓裏。
  每天早晨,他會做早飯給我吃。我起床時,總聞到咖啡的香味,他一般正站在廚房裏煎蛋,旁邊烤著吐司,咖啡機正“撲撲”地冒著熱氣。想起有首歌裏唱的:“為心愛的人做一份早餐,讓她在咖啡香裏醒來。”我想,我真的很幸福。
  有時中午他也會做三明治給我吃,這是他唯一會做的午餐。或者,我們就叫PIZZA來吃,吃完後在床上廝磨一下午。
  我天天做晚飯給他吃。我象是想讓他在這段時間內,品嚐到所有的菜。從家鄉的小炒到煲湯再到西餐,不會做的菜,我就去翻食譜,或者打電話問姑姑。我的烹飪手藝越來越好,晚餐也越來越豐富。他常常笑說要增加去健身房的次數了,要不然每天被我這樣喂下去,很快就要發胖。
  有一天深夜,激情過後,我靠在他身上,問他:“雷雲,你喜歡我什麽?”
  他把我攬進懷裏,低聲說:“我喜歡你的全部,沒有任何理由。”
  “那你喜歡我什麽呢?”他反問我。
  “我呀,”我想起第一次對他的心動,想起校園時的暗戀。現在想來,那時的感情是虛無縹緲的。於是,我說:“我喜歡你英俊的麵孔,也喜歡你年輕結實的身材。”他經常做運動,身材肌理分明,精壯結實。我說著,手指沿著他的胸前遊走。
  他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讓胸膛震動著,那笑容是多麽好看。過了會兒,他止住笑,抓住我往下滑動的手指,眼裏跳動著我熟悉的火焰,聲音暗啞地對我說:“我很高興我的外表取悅了你。那就讓我繼續取悅你吧。”說完,反身抱住我,讓我再一次沉浸在欲望中。
  我們就這樣,沒完沒了地糾纏,沒完沒了地親吻,象是要把所有的激情和熱情全部用完。
  我後半學期的課程不多,每天下了課就到他這裏來。他也減少了工作量,有時間就陪我,哪怕隻是兩個人呆在家裏,看著電視或者坐在陽台上閑聊。這期間,他還是每次都陪我去看煙花。為期三個月的煙花節快結束了,最後一次是在8月15日。而他的生日,就在這之後的第三天,8月18日。
  看完最後一場煙花的那天晚上,我暢然若失,心裏悲傷不已。美麗的煙花徹底消失了,而我的愛情,也即將結束。他象是看穿了我的心情,那晚,隻是溫柔的抱著我,把我整個的圈在他的懷抱裏。
  終於到了他生日的那一天。我一直記得這個日子,因為在很多年前的這一天,我為他心動。而這天的到來,也意味著,我們離別的日子更近了。
  在他生日前夕,我問他想要什麽禮物。他說,他想要我的那盤磁帶。那是大學時候的某天下午,我和程雨、李娜在藍雨KTV裏錄製的,當天,我在那裏大概唱了十幾首歌,全部把它錄了下來。有次在我的公寓裏,雷雲說想聽,我就用隨身聽放給他聽。聽完以後,他說這歌,好象都唱得很悲傷。是的,那時的悲傷是為我那未開花就凋謝的初戀,現在他居然要這個。我想,這也是一種宿緣,從頭到尾,那個對象都是他。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聽磁帶了,市麵上全是CD和MP3,於是我把我那個AIWA隨身聽也一並送給他。包禮物的時候,我一邊想象著,他以後在波士頓的天空下,在哈佛的校園裏,會聽這個嗎?會籍著我那悲傷的歌聲來想念我嗎?
  生日那一天,我做了一桌的菜,全是他愛吃的。我們在餐廳裏點上了蠟燭,倒了紅酒,在客廳裏放了輕柔的音樂。我把自己打扮得最漂亮性感,坐在他的對麵。在燭光中,他深深凝視我。
  “快吃菜吧,嚐嚐我的手藝。”我見他遲遲不動筷,隻是看著,催促他。
  “我今天要慢慢品嚐,因為以後,就嚐不到這麽好吃的菜了。”
  這一句話,把我的眼淚都要逼出來。
  “聽說波士頓那邊有很多中餐館的,你以後有機會嚐到更好吃的中國菜呢。來,我敬你!”說完,我向他舉杯。
  他舉起酒杯,眼裏有著無數遺憾和哀傷,說道:“但是,那些都不是你做的了。”
  這一頓飯,吃得無限傷感。飯後,我有些微醉了,就邀他在客廳裏跳舞。我們一直麵貼麵,一直跳一直跳,直到黎明時分來臨,才疲倦地睡去。
  他的學校9月5日開學,他把日子延了又延,到最後,8月31日,他必須動身。離開前的幾晚,他已經退了公寓,拒絕了心怡一家的邀請,住到我這裏來。窄小的單人床上,躺了兩個人,其實我們每晚都睡的不舒服,但沒有人介意。天氣熱起來,晚上擠在一起,汗流浹背,悶熱無比,也沒人在意。我們兩人,隻是瘋狂地用欲望征服著對方,帶著無比絕望的心情。
  終於到了臨行的前一晚,我看著他,對他說:“明天我就不送你去機場了,我正好有考試。”其實,是我見不得那樣的場麵。
  他用雙手握住了我的雙手,叮囑我:“你以後再忙,也要記得吃飯。知道嗎?不要把胃搞壞了。”
  我的淚又要湧上來,這個男人,總是這樣,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這個樣子,我以後要怎麽過沒有他的日子?
  “我知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會照顧自己的。”我的頭低下去,掩飾微紅的眼睛。
  他看我良久,又說道:“諾諾,我們約定三年,好嗎?三年以後,如果見麵,大家還都是單身,那我們就在一起!”
  “不!我不會和你作這個約定。”我跳起來,“我絕對絕對不會等你三年,三年之中,會有其他人代替你來愛我!”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心悲傷到了極點。我沒辦法給自己那樣的希望,我怕讓自己最終失望。
  而他,顯然現在就失望了。他最後不再說什麽,隻是對我抱了又抱,吻了又吻,象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裏去。
  第二天清晨六點多,我在公寓門口和他告別,看著他將行李放入出租車的後箱,然後坐車離去。車漸行漸遠,直到變成一個原點,消失在路的盡頭。而我一直站在原處,靜靜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心,仿佛聽到了碎裂的聲音。
  2004年的春天,我即將畢業。
  此時,距離雷雲離開,已過了大半年。這期間,我從未如此用功地讀書過,也從未如此忙碌過。我申請所有可能的獎學金,然後整天泡在圖書館裏看書學習。不用學習的假期裏,我就去打工,我又兼了一份便利店的工作。除此以外,我也開始參加學校的各種社團活動。我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填的滿滿的,讓自己沒有一絲空閑的時間胡思亂想。
  姑姑見過我幾次,看著我的樣子嚇了一跳,問我怎麽瘦這麽多。我隻告訴她,最近學習太辛苦了。
  我也從原來的公寓裏搬了出來,在租約到期之後。我沒辦法繼續在這個曾經和他那麽親密的空間裏繼續生活,那隻會讓我更瘋狂地想他。我搬去和一個菲律賓女生同住,她很活躍很愛講話,我一直同她作陪,這樣我就不會有一個人呆著的時候。
  這樣忙碌的日子一直過到最近,因為要畢業了,我反而空閑下來,一邊等著畢業典禮,一邊等著移民局的綠卡申請批下來。
  這樣的空閑真是一種折磨。我開始想他,整晚整晚地想。整個城市裏,無論我走到哪裏,我都會想起他。在繁華的SAINTCATHERINE大街上,在露天咖啡館的座位上,我記得他第一次牽我的手。在西島,看煙火的山坡上,他第一次吻我。在老港,在聖勞倫斯河邊,我和他互相依偎。在STARBUCKS裏麵,我們共飲一杯咖啡。甚至,走過他曾經住過的公寓,我都會不自覺地往上看,仿佛他還住在那裏,仿佛我們還能有一個一起共舞的黃昏。
  我開始後悔了,我覺得我生命中做過的最愚蠢的決定就是放他走。為了斷絕自己對他的渴望,我甚至沒有留任何聯係方式給他。我又搬了家,又換了電話,他再也找不到我了。我無數次的後悔,幾次衝動,差一點都要買機票飛到波士頓去。可是,轉念一想,飛過去了,找到他了,又能怎麽樣。
  李娜說我是杞人憂天,何必想太多,應該讓雷雲跟我一起回國,能在一起就好,未來一起想辦法麵對。程雨一針見血地問我:你為什麽對自己那麽沒有自信,為什麽不相信你是他的最愛,最後要用這種方式折磨自己。
  沒錯,我是沒有那樣的自信。他曾經在我和秦染秋之間,選擇了後者。即使我們在一起了,他愛我,但我心裏是不確定的。我怕自己將來會有更傷心的一天,所以我起初選擇用這樣短暫的戀情,希望他能永遠記住我。
  程雨又說:如果雷雲最愛的人是你,那麽,你這種方式,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他。
  我已經在折磨自己了,但我也必須要讓他往更高更遠的地方去,縱使他愛我至深,我也愛他至深。
  我的空閑生活,直到接到爸爸打來的電話才結束。電話裏,他告訴我一件重大的事情:我的大伯在兩個月前檢查出得了結腸癌晚期,前天早上已在家裏去世了。這是一種城市裏的富貴病,奪走了很多中年生意人的性命。大伯一直做貿易,生意遍布歐洲,如今去世,大伯母從來不管事,不知道怎麽處理,我堂姐精神一直有點問題,還有情婦上門來追討房產,家裏亂成一團。我爸催我早點回去,參加葬禮,也幫忙料理後事。
  於是,我等不及畢業典禮和綠卡的申請下來,拜托了同學,也和學校說明了情況,就打算動身回國。
  臨走前,我去了老港。我站在聖勞倫斯河邊,看著河水仍然靜靜地流動,這個城市裏的一切都未變,但是人不在。我聽到遠處有幾個台灣女生在唱歌:“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曆苦痛掙紮……”是誰說過的,經曆離別,也是成長的一種代價。
  坐車去機場的路上,我延路再一次深深地打量這個城市。以後還會再來嗎?蒙特利爾,將成為我生命中難忘的天堂,因為我把我的最愛,我生命裏最珍貴的情感,最美的回憶,都一並留在了這裏
  “07年婚禮流行趨勢”,這幾個紅色大字醒目地印在一本婚慶雜誌上,林諾正把它拿在手上,打算翻開來看。
  此時,她正坐在南山路上一家咖啡館裏。今天是元旦,原以為這一帶來遊玩的人會很多,她還跟李娜說換一個地方坐坐,約在南山路上估計找不到位子,李娜堅持說這裏情調好,說她自己太久沒出門了,要選個環境好點的地方,聊聊天,也曬曬太陽。午後一點十五分,林諾早到了十五分鍾,就先走進了咖啡店,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順手在入口處的雜誌架上拿了這本婚慶雜誌來看,一邊等李娜的到來。
  年輕的侍者給她端來了一杯檸檬水,她抬頭微笑,以示感謝,對方似乎很高興,回以一個熱情的笑容。
  她目前的工作是五星級酒店的宴會銷售,也是所謂的Banquet Designer,屬於酒店的市場銷售部。這是一家全球連鎖的五星級酒店集團,總部在美國芝加哥,三年前剛在本市的中心風景區新開了一家分店,林諾當時就應聘到那裏的市場部工作。她沒有酒店工作的背景,隻是學市場營銷畢業,英語流利,也會點法語。當時的市場部總監是個四十開外的老美,對她印象很不錯,感覺她的形象好,很適合酒店服務業,而且語言優勢也較強。進入酒店業工作以後,她一切從頭學起。起初,天天做文員,什麽樣的雜事都要做。慢慢的,熟悉了酒店的工作環境,老板開始分配銷售任務給她。原以為,她看起來嬌弱,也許受不了苦,更沒辦法天天出去拜訪客戶拉訂單。結果,她咬咬牙,居然也挺過來。其間,她也沮喪過,煩累過,有時還差點被些無聊客戶騷擾,但還是堅持了下來。兩年多過去,她的工作表現不錯,老板更看中她,升她為副理,並從這個月開始調往上海的兄弟酒店工作。
  雖同屬於同一家國際集團,但上海的那家是層次更高的商務型酒店。由於那裏市場部負責銷售的副理移民去澳洲了,目前急需一名能幹的管理人員接手,上海那邊的總監是個美籍華裔,三十多歲的男性,到林諾所在的酒店來作過工作交流,見過她幾次,顯得對她頗為欣賞,於是主動要求把林諾調過去。林諾想想,能去上海那邊工作,也是不錯的機會。不隻薪水又調高,工作環境也更好,對自己的職業發展絕對是有利的。於是,雖然這裏的老板很舍不得她,她還是選擇了前往上海,過完元旦,也就是後天,就過去那裏報到。
  在酒店工作,最最需要的是細心和耐心。林諾本身是個細膩的人,又長得清秀婉約,很適合這個行業。盡管,這份工作有時很煩雜,又常常周末要加班,她到沒什麽抱怨。她幫客戶設計宴會,推出新的銷售方案,還常常得到好評,做的有聲有色。而且,在這個環境裏工作,她接觸的人更多了,幾年下來,人變的成熟圓滑不少。
  “啊,不好意思,稍微晚了點。”李娜快步走進來,坐在她對麵,還有點氣喘的樣子。
  “沒關係,我正看著雜誌呢,也不無聊。”她抬起頭來,顯得很有耐心。
  李娜打量她,她還是那個樣子,風清雲淡的,隻不過,現在的笑容更職業化一點。林諾常笑說,她的工作時常要對客戶微笑,長久下來,笑容已經被模式化了。
  “林諾,你是不是又瘦了啊,最近工作很辛苦嗎?”李娜看著她,關心地問。
  “是嗎?我自己沒感覺艾。最近還好吧,你也知道,我馬上要去上海那邊了,所以手頭上事情不多,一直在做工作交接。”林諾說道,一邊用手招呼侍者拿餐單過來。
  “我真羨慕你啊。你看我,生完孩子以後,現在要瘦都瘦不下來。”李娜一邊說著,一邊指指自己的腹部,“唉,我原來的體重是一去不複返了。”
  “嗬嗬,你兒子那麽可愛,還不滿足啊。我想要都沒有呢。”林諾笑出來。李娜04年就結婚了,老公是上海人,自己開廣告公司。現在他們兩定居在上海,隻有周末和節假日有空會回娘家來。去年春天的時候,李娜生了個兒子,從此辭了工作在家帶小孩。她老公公司生意不錯,到也不太需要她工作賺錢。於是,她目前也樂得做個家庭主婦。很難想到,曾經也算個能幹出色的廣告人的她,現在居然安逸地過起在家帶小孩的日子來。
  “你如果想要小孩,自己以後跟沈翌生一個啊。”李娜說道,正好侍者拿MENU過來,她們分別點了飲料。
  沈翌是林諾的男朋友,交往了半年多。上個月的時候,剛見了雙方父母,算是穩定下來。林諾從國外回來後,起初隻忙著工作,並沒想著交男朋友。誰知,年紀慢慢長起來,自己不急,身邊的人開始急起來。她知道,她父親雖然沒說,其實也是希望她能有交往的對象,不要整天忙於工作中。由於母親已經去世,家裏的大伯母、小伯母更是常常關心她的個人問題,還介紹了一些對象給她。礙於家人的要求,她不好拒絕,和幾個年輕男子出去吃過幾次飯。她這個年紀,過了年,就28歲了,說年輕也不年輕,外麵的男子比她年紀大又條件好的,大多有女朋友或者結婚,剩下的,條件又沒她好,所以,見了很多人,始終沒有遇到合適的。
  這時候,一次和同事的聚會中,遇到了和同事大學同窗的沈翌。沈翌今年31歲,也是本地人,長的高瘦斯文,為人性情隨和開朗。他目前在上海一家全球知名的軟件公司做銷售工程師,沈翌常說他對林諾是一見鍾情,所以馬上展開追求。林諾呢,感覺他為人還真誠,又看到自己身後父親那種企盼自己有個好歸宿的眼神,於是不久以後就接受了他的追求。因為工作需要,沈翌常常出差,他們兩個又隔在兩個城市,雖然中間坐火車也才兩個小時,但他們相處的時間其實不多,一星期也最多見一兩次麵,出去吃飯看電影,要麽喝茶。沈翌是不愛喝咖啡的,他隻愛喝茶。
  這樣淡淡地交往了幾個月,沈翌提出要帶她回家見父母。林諾想了想,覺得好象也沒什麽不好。對於這個人,她說不上很愛很心動,但在一起時,覺得安心舒服,所以就答應下來。這樣一來,他們的關係也算確定了,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會結婚吧。但,又會有什麽意外呢?
  “咦,你在看婚慶雜誌啊,打算跟沈翌結婚了嗎?”點完了飲料,李娜看到她手邊的雜誌裏的喜宴場所,問她。
  “沒有,隻是看看新一年的流行趨勢,工作需要。”林諾淡淡地說,隨即望著李娜。她是比以前讀書時稍微豐潤一些,不過氣色很好,看起來生活也很幸福。
  “你真的打算跟沈翌定下來了?”李娜問她。從頭到尾,她覺得林諾對這段感情激情不夠。
  這時,飲料送上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我們都見過父母了,應該會結婚吧。我爸是希望我們07年能結婚,說豬年結婚好。”林諾笑著說道,想想年紀大的人都講究這一套。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李娜還是盯著她看,怎麽感覺,林諾自己對這段感情好象並不投入啊。
  “我現在還沒結婚的念頭。因為上海那邊的工作才剛要開始,可能會比較忙吧。不過這樣一來,我和沈翌就生活在一個城市裏了,他是高興的,可能真的會在今年結婚也說不定。”林諾說著,看看窗外。今天天氣很好,外麵陽光燦爛,對麵的湖邊景色清晰宜人,真是個外出遊玩的好日子。
  李娜看著林諾平靜的表情,突然不再說話,她低頭去喝熱紅茶。她知道林諾在國外的那一段感情。林諾在加拿大的時候,電話裏郵件裏跟她講的熱淚連連的,但回國後再也不提起。她也不好多問,隻當是林諾自己想開了,看淡了,徹底放下了。
  “對了,我們以後也能在上海經常見麵了呢。不用象現在這樣,一兩個月才見得到一次。”林諾高興地說起來,現在還能和昔日的好友常常見麵實屬難得。程雨就見不著了,她後來從香港培訓回來以後,又一直待在廣州,兩人隻能通過網絡一直保持著聯係。
  “是啊,反正我是天天在家裏的,以後可以經常找你出來活動活動。”李娜說著,興致高起來:“我們可以一起去K歌和逛街啊。”
  “好啊。”
  就這樣,她們兩又陸續聊了許久,直到李娜的手機響起來。等她掛了電話,抱歉地跟林諾說:“真是不好意思哦,寶寶醒了,正找我呢,我可能要先回去了。”
  “沒事,我們下次再約好了。到時候可以在上海見麵。”林諾知道她現在帶小孩,不象過去,時間自由。
  “那好,你到了上海,換手機號碼的話記得告訴我啊。還有,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的說一聲。”李娜一邊說一邊開始穿外套。
  “好啊。”林諾也站起來,主動過去買了單。
  她們兩個走出咖啡館,林諾說她還想去附近買點東西,所以讓李娜先打的走了。正值冬季,氣溫到不太低,也有十幾度,都說今年是個暖冬。林諾身上隻穿了見短袖的毛衣,下麵是蘇格蘭呢裙,酒紅色的長靴,外麵再穿了件薄呢大衣,這身衣服在這樣的天氣,居然還有點悶熱了。她脫了大衣,拿在手上,延著南山路往市中心的方向慢慢走著。
  從國外回來三年半了,看看這個城市,真的變了不少。這條馬路,她記得以前是有高圍牆的,兩邊的商店也很老舊。現在呢,圍牆推掉了,沿路一邊全是餐館酒吧咖啡廳,另一邊則直接麵向湖,景色秀麗,一路還有高大的法國梧桐,綠樹成蔭,延伸到很遠。
  剛回來時,她真的有點不太習慣國內的生活。她大概在加拿大待久了,回來以後,覺得這裏太喧囂,整天都是車聲人聲,到處人來人往。家鄉的變化也大,很多馬路拓寬了,小時候常走的小弄堂又都不見了,市區開始立起高樓。連她去參加大伯的葬禮,發現殯儀館這種地方都變了,變得更順應市場經濟,收費五花八門。一場葬禮下來,花了上萬元,還不是最好的。
  那天,她看著樂隊奏著哀樂護送遺體進焚化爐,突然覺得人生的悲涼。這是她第二次來殯儀館了,比起前一次,她的心感悟更多。那天來了好多人,她看到了雷叔叔,雷雲的爸爸,突然心念一起,他應該也會來吧。於是在靈堂找起人來,沒找到,又跑到走廊裏找,還去隔壁的靈堂探頭張望。找了半天,忽覺自己實在荒唐,她居然在殯儀館裏,找起前男友的身影來。
  他應該過得還好吧?林諾有時候會在一些財經雜誌上看到他公司的動態,也偶爾會聽爸爸提起。他們都說他是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他離自己更遠了,那個曾經一度共度晨昏的人,她想著。那個曾經,也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過新年呀,新年好……”喧鬧的大街上,還隱約聽得到商店裏傳來的喜慶音樂。又要過年了,今天是小年夜,林諾正走在上海的南京西路上,她想給家人買些新年禮物,然後傍晚坐火車回家鄉去。
  她走進一家日本的百貨公司,給父親挑了件灰色的羊毛衫。想起父親,她的心變的柔軟。她記得剛回國不久,有次她從外麵回到家,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天色已經暗下來,周圍有些昏暗,連燈也沒開。空蕩蕩的客廳裏,隻有父親孤零零地坐著,頭靠在沙發後背上,說不出的冷寂。林諾見了,突然心裏發酸,她突然感覺到父親的寂寞,雖然他從來不說,從來隻看著自己的女兒飛出去又飛回來,在家裏隻停留短短的時間。從此以後,她有空就會回家陪著父親,陪他聊天,或者,哪怕一起坐著看看電視。
  父親現在年紀大起來,常常覺得工作勞累、力不從心。好在半年前,他通過工作關係認識了一位錢女士。對方將近五十歲,自己開廣告公司。她早年丈夫病逝,帶著一個如今二十多歲的兒子一起生活。她和父親兩個人,也許是有些惺惺相惜,慢慢地走的近了。開始,父親還瞞著她,大概怕她知道了反對。當林諾從大伯母口中得知了這事,反而是為父親高興的。這麽多年來,總算也有人代替母親,陪伴父親走以後的人生路了。那位錢阿姨,跟母親不太一樣,屬於事業型的女性,不過個性爽朗熱心,對她也很好。他們見過幾次麵,也吃過飯,這次過年,更邀請了對方母子來家裏一起吃團圓飯。
  想到這裏,林諾又給錢阿姨挑了隻別致的蝴蝶胸針,給她正在讀大學的兒子買了條羊毛圍巾。買完了東西,她拎著幾隻包裝精美的紙袋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她住的地方離這裏不算遠,也在靜安區,走路大概二十多分鍾。那是一幢六層樓高的老房子,建於九十年代初。她上個月租下的時候,是看中了這裏離地鐵二號線近,方便她上下班。因為她在浦東陸家嘴工作,住在這裏,搭地鐵再加上走路的時間,總共才半個小時。這在上海這樣擁擠繁忙的大城市裏,已經算是很便捷的了。
  這地段據說現在也算是上海內環以內的黃金地段了,周圍很多老房子已拆,紛紛改建成簇新的高層公寓。她住的這一幢,由於緊臨著公安局,看樣子目前是不會拆的。隻是房子對麵有一大片的貧戶房,由一條小小的弄堂通進去,裏麵全是些破舊的平房。林諾從沒有往那條弄堂走過,但她有時瞄到那裏總是很髒亂。偶爾還能在清晨的時候,看到弄堂裏有人在倒痰盂,衣衫襤褸的年輕人坐在家門口,遠遠的猥鎖地望著她。隻有一個老婆婆,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每次林諾下班時,總見她坐在弄堂口,朝著自己微笑打招呼:“小姑娘,下班了呀。”林諾通常也會朝老太太笑笑,應一聲。這一片貧戶房的牆上,早就寫滿了“拆”字,開發商也來催了好多次,但住戶都不肯搬。他們大多生活很貧困,搬出了這裏,估計要搬到很遠的地方去。還有人說,隻能拿到點補償金。在如今的上海,房價漲得離譜,一百萬要買套房子,還不定買到了很偏僻的地方去。所以,他們賴在這裏不走,也是情有可原的。
  林諾往自家的公寓大門走去,邊走邊看向對麵的弄堂,發現今天那老婆婆沒在門口,心想也許是過年吧,她也在家裏準備年夜飯呢。
  除夕下午,林家的客廳裏很熱鬧。除了林諾和她爸爸,她小叔和大伯母兩家也都過來了。男人們在客廳裏聊著天,女人們在廚房裏忙碌著。沈翌也來了,此時他正陪著林父聊天,兩人都顯得興致很高的樣子。而林諾,正在廚房外麵,和兩個堂姐妹說著話。由於過年這兩天,保姆回家了,大家隻好自己動手準備年夜飯。好在她兩位伯母都常常下廚,準備起來也手腳麻利,還把她們幾個年輕的女孩子請出了廚房,說“你們幾個也都是千金,會做什麽呀,還不如到外麵聊天去。”
  錢阿姨一家還沒來,但林諾已經等不到他們來了。沈翌提出來要帶她回他家去吃年夜飯,本來她想拒絕的,但父親聽了很高興,一口答應下來。於是,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們兩就先跟大家告別了,在眾人微笑的囑咐中,出門去沈家了。
  踏進沈家的時候,沈母正在炒菜,一看他們來了,趕緊關了煤氣,出來迎接。
  “林諾,來了啊。”
  “是啊,阿姨好,叔叔好!”
  “坐啊,坐啊。”
  “一點禮物送給你們,也是我爸托我帶過來的。”
  “哎呀,還這麽客氣,買這麽多東西幹什麽。”
  一連串的招呼後,沈母親切地擁著林諾講話,沈父相對話少些,隻是望著他們微笑。沈翌是家裏的獨子,所以家裏成員簡單,過年也就他們三個再加上林諾。一陣寒暄後,林諾和沈翌坐在沙發上,沈母端著沏好的茶出來。
  “阿姨,今天辛苦你了。”林諾接過茶,禮貌地說道。
  “哎,不辛苦。你能來我才高興呢。”沈母笑逐顏開,又說道,“林諾啊,讓他們父子兩聊吧,我們到廚房去。”
  “好啊。”林諾馬上站起來。
  沈翌立刻出聲了:“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林諾看起來挺能幹的,但就是不會做菜啊。”
  “哎,不會做也可以學的嘛。都快成為一家人了,總要學會的。是不是呀,林諾?”沈母是真的把她看作了一家人,想讓她多學學做菜,以後婚後也可以做給他們的兒子吃。
  “是啊,阿姨說得對,我先過去幫忙好了。”林諾朝沈翌笑笑,走向廚房。
  她走過去,見沈母正炒好一盤菜,趕緊接過來,端到餐桌上去,然後又走回廚房。站在沈母身後時,林諾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一雙手。這雙手,十指修長如青蔥,膚質白晰細膩。家裏人都以為她的手是不沾油煙的,家裏也一直有人下廚,沒有機會讓她展示。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一雙手,曾經在另一個國度裏,曾經為了某個人,天天洗手做羹湯。
  一頓年夜飯大家都吃的頗愉快。飯後,一家人坐在沙發上邊看春節聯歡晚會,邊喝茶聊天。
  “唉,每年的春晚都是老一套,越來越沒新意。”沈翌說這話的時候,右手摟著林諾的肩膀。
  林諾笑笑:“每年眾口難調啊。”
  “是啊,”沈父附和,“有人喜歡聽相聲,有人愛看歌舞,還有人愛看小品。搞來搞去,隻好把這些通通搬上來,就是這樣,觀眾還是覺得沒意思啊。”
  “嗬嗬,你們現在的年輕人節目豐富,所以沒興趣看這些。等結婚了,明年有了自己的小孩就會明白,一起圍著孩子看看這些節目,也是一種家庭樂趣。”沈母說著,看向林諾。
  林諾嘴角微笑,沒說話。她聽了,心裏其實是有些排斥的。她和沈翌之間,離生孩子的話題還太遠。
  就這樣坐著聊著也看著電視,時鍾很快逼近十二點了。外麵的鞭炮響起來,蓋過了電視機裏的聲音。
  “噢喲,外麵放得真響啊,”沈父站起身來,朝窗口走去。沈家的房子位於二十一樓,又正好是個街角,客廳的大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四處燃起的煙花。
  “是啊,沈翌,叫林諾一起過來看煙火吧,我們這裏看煙火角度最好了。”說著,沈母也朝窗邊走去。
  沈翌還沒想到林諾,自己先跑到窗邊去看,他們一家三口正好把窗口的位置全占了。兩老見林諾也走過來,想把位子讓給她,她擺擺手,表示不介意站在後麵看。他們都以為她是體貼,讓他們看得更清楚。
  其實,她是不想看。她知道,現在她的生命裏有諸多禁忌:不看煙花,不自己做飯,不喝ICECAPPUCCINO,也不……讓自己胃疼。
  她站在他們的身後,頭微低,雙手交叉著。這時,右手碗正好碰到了左手上的腕表。她抬起左手來,那隻精鋼的Cartier手表露了出來,她把表麵轉到自己麵前,細細看著。她記得,分開後的第一年,她根本不敢拿出來看它。後來,慢慢的看淡了,終於又戴上它。不為紀念什麽,光這隻表簡潔大方的風格,就很得她喜歡。她還清楚記得他送她這隻手表時的情景。他溫柔地把表戴在她手上,然後握著她的手,溫柔地吻她的手背,雙眼一直深情地注視著她。
  想到這裏,林諾突然覺得,心竟然隱隱地痛起來。
  節後第一天上班,很多人都還沒徹底從新年的假期中回過神來。早上的地鐵上,人也格外的多。林諾碰巧找到個位子坐,腦子裏也還在回想著過年時的一些事情。
  除夕那天晚上,在沈翌家吃了年夜飯,又逗留到午夜。後來他爸媽都去睡了,沈翌要她留下來過夜。這是他們交往以來,沈翌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她知道意味著什麽。照理說,他們的關係也確定下來,在一起原也沒什麽奇怪的。但是,她就是猶豫了。最後,她推說,他父母都在,不是太方便,要不,等以後到上海再說吧。沈翌答應了,想她一個女孩子,也許不好意思。反正兩人都在上海工作,以後有的是機會。後來的幾天裏,他們也常一起出去走走,但沈翌再也沒提這事了。
  現在,他們都回到上海了。林諾又開始擔心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搞的,好象一直沒準備好,她真怕沈翌這兩天又提出這個要求,那她就不好再拒絕了,又不想答應,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
  過年的時候,程雨和李娜也回老家來了,程雨從節後開始被公司派到上海分公司裏,她們以後又都聚在上海了,想來也是緣分。在三人聚會中,林諾很不好意思地,但還是開口問了她們,那事她該怎麽處理。
  李娜的回答是:“如果他真的愛你,應該會尊重你,等你自己願意了。”
  程雨則告訴她:“或許你自己應該想一想,你不願意的真正原因。”
  她就是想不出原因啊,可能是……太久沒有和男性在一起了吧,雖然她從頭到尾,也隻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過。她在地鐵上想著。
  她一路上一直想著這個問題,一直走進酒店的辦公室,才收回心思,開始全心投入工作中。節後第一天,總有忙不完的事情,也有問候不完的人。各個部門的總監過來打招呼,互相走動,給同事們分發紅包或者禮物或者巧克力。
  “Morning,Nora!Happy new year。”一個熱情的聲音傳來,林諾抬頭一看,原來是她的老板進來了。她的上司,陳先生,私下她都叫他Johnson,長的粗獷健美,是從小在美國長大的ABC。
  “Morning,Johnson!How’s your holiday?”林諾也站起來笑著問候他,隨即跟著他進了他的辦公室。
  林諾知道他過年時去旅遊了,就問問他。
  他興高采烈地跟林諾說他去成都玩了,直說那裏很有趣,跟她用英文夾中文地聊了很久。Johnson是個沒有架子的老板,這在講究輪資排輩的酒店裏麵很難得。而且,因為是美國人的關係,他也遵從美國的企業文化,總在辦公室裏跟他們大家開玩笑,顯得很親切。尤其是對林諾,雖然她才跟他共事了一兩個月,他一直對她不錯。他覺得林諾很細心,做事情也很有責任心,所以常常把她當成自己的左右手。
  待老板出去問候其他部門的主管和同事了,她才回到座位上,重新開始整理桌上的文件。今年是豬年,節後可能辦婚宴的人會多起來。而且三月份開始,既是旅遊旺季又值春天,商務宴會估計也會多起來。
  這時,她的助理,剛大學畢業不久的Laura朝她走過來,急急地說道:“林小姐,你聽說了嗎?”
  “什麽事?”林諾看著她的神情,不太明白地問。
  “我聽總經理辦公室的人說啊,我們這個大樓的業主被另一家公司並購了。”她說著剛聽來的內幕。酒店裏就是這樣,一點消息到處傳,到最後,每個人都變的很八褂,整天在聽消息和說消息。
  “是嗎?那又怎麽樣呢?”林諾知道,這個酒店其實是一個管理集團,本身不擁有任何物業,隻負責管理酒店而已。這一整棟樓,這所酒店包括樓下幾十層的辦公區,全是歸JS集團所有的。而這個台灣集團,曾經非常輝煌,才造了一幢位於陸家嘴中心地段的摩天大樓。這棟樓,足足有70層高,在亞洲甚至全世界,都可以排得上名,當年竣工時更是驚豔上海灘。直至現在,很多外地遊客還把它當作觀光景點。大樓的50層以上為林諾工作的這家五星級酒店,以下全是辦公樓。近年來,是聽說JS集團內部問題重重,辦公樓出租的情況不太好,租金又非常貴,現在全靠酒店的生意在維持收支平衡。如果並購的話,也不見得是壞事。
  Laura又開口說話了:“其實說並購還好聽了,根本就是收購。但業主那邊的董事長死要麵子吧,不承認。聽說新的業主已經上任了,就在樓下的辦公區占了兩層樓,好象資金實力非常雄厚,但又很神秘的樣子。”
  “可能還不到公開的時候吧。”林諾想到,“對了,你幫我把節前的宴會預訂單找出來,我想看一下。”她暗示助理八褂已經聊完了,要開始工作了。
  “哦,好的。”那個年輕的女孩子顯然還聊得不過癮的樣子,但又不能不去找文件,隻能慢吞吞地離開她的辦公桌,向文件櫃走去。林諾看了她覺得有些好笑。
  不知不覺,一直忙到下午三點多。這時,老板把她叫進辦公室去。
  “我有個朋友的公司就在樓下,他們下個月初要在我們酒店搞個商務酒會,非常隆重。所以,我把這個CASE交給你,別人我不太放心。這是他們公司的地址,你可以下去找他們的HR經理,談這個事情。”說著,他將一張手寫著公司地址的便條紙交給林諾。
  林諾看了覺得莫名其妙,便開玩笑地說:“你不會是想整我吧,如果是公司的話,怎麽沒有名片或者資料什麽的,就你自己隨便寫了一張紙條。會不會我去了以後,發現那裏根本沒什麽公司啊。”
  Johnson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說:“我保證,他們公司是肯定在那裏的。因為是朋友嘛,我就沒問他們要名片,剛剛通過電話,如果你現在下去的話,保證可以見到人事經理。”
  “好吧,那我去試試看,如果不是的話,你可要請我吃飯啊。”她走出辦公室前,還這樣說著。
  “好好好,沒問題!”不知為什麽,她覺得,她的老板此時的表情有點期待,又有點象看好戲,讓她不由地再次懷疑他的話的可信性。
  林諾還是坐電梯到樓下的公司去了,在四十八樓,電梯開門的時候,她看到入口處幾個工人好象正在掛公司LOGO,心想原來這家公司新搬來啊,隨即又想起上午Laura講的話,會不會這家就是收購JS的公司呢,看起來規模是很大,門口就很氣派。她走到接待處,和接待處的小姐說明了情況,很快被領到人事經理的辦公室前。走進裏麵,居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
  “林諾!我的天哪,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是王帆,大學時籃球社的成員之一。林諾也很意外,會在這裏碰到他。
  “王帆,怎麽是你啊。你在這裏當HR經理?”
  “是啊,我畢業以後去澳洲讀了人力資源管理,回來以後就為這家公司工作了。你呢,你是JACOB酒店派來的?”王帆見到她,顯得很高興。幾年不見,他看來成熟不少,不過個性還是很開朗的樣子。
  “是啊,我最近才派到這家酒店工作,原來在家鄉的那一家。你的人緣一直不錯,做HR這一行很適合。”林諾見到他也是高興的,畢竟是昔日的同學,沒想到工作中還能碰到。
  “你好象變了不少。”王帆打量她,說道。還沒等林諾發問,他又說:“不過,還是那麽漂亮啊。”
  “嗬嗬。你也不錯啊。”林諾被他稱讚得有些不好意思。
  “對了,你第一次來我們公司吧,見過其他人沒有?”王帆象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馬上問她。
  “沒有啊,我是第一次來,否則也不會不知道你是這裏的HR經理。”林諾說道。
  “那走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說著,他帶頭走出自己的辦公室,林諾隻好跟在後麵。
  他們公司的辦公區設計得非常有自己的風格,很好看的後現代主義,燈光和氣氛都襯得剛剛好,又把區間分得很清楚。她跟著王帆沿著走廊,穿過公共辦公區,往裏走。
  “聽說你們想辦個盛大的酒會?”林諾問到。
  “是啊,待會兒,你見了他之後,我們一起談這事情。”王帆說著,已經走到一間獨立的大辦公室前,隻見門上的銘牌寫著“總經理室”。門口處的拐角是秘書室,王帆親切地走上前去,和裏麵的一位長相秀麗的女職員打招呼:“HELLO,李大美女,你老板現在有空嗎?”
  “哦,王經理好啊。”那位秘書出來迎接他們,同時朝林諾點點頭,“老板現在大概在打電話,你們稍微等一下。先在那裏坐一下吧。”說著,指指對麵的會客室。
  他們坐下來,不一會兒,王帆開始跟李秘書聊起天來,林諾覺得有點無聊,就站起身來,打量這裏的環境。她走出會客室,看到總經理室的門看了一半,裏麵有個男人正在用英文講電話,聲音有些低沉。她看到那個辦公室很大,裏麵的男人穿著黑色的西裝,即使坐在那裏還是顯得有些高大。他一支手握著話筒,另一支手托著額頭,所以林諾看不到他的側麵,但又覺得他有些氣勢不凡。忽然,她看到他托著額頭的手放了下來,露出了好看的側麵。
  “李小姐,有人要見我嗎?”總經理室傳來聲音。
  李秘書和王帆都聽到了,連忙走出會客室。這時,王帆回頭找林諾,發現走廊裏空無一人,她早不見了蹤影,隻得一個人走進總經理室去。
  “啊,你剛才在打電話啊。我本來還帶了個熟人過來呢。現在,她人大概走開了。”王帆說著,走過去坐在對方辦公桌前的椅子上,顯然熟悉得很。
  “你來得正好,我也想找你呢。”那男人抬起頭來,語氣平靜,又不失威嚴。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王帆象是早習慣了,用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是,雷總,請問有何吩咐?”
  林諾慌張地離開那家公司,慌張地去按電梯,見電梯來了,慌張地走進去。電梯門合攏的那一瞬間,她從電梯四麵的鏡子裏,看到自己一張神色慌張的臉。她的冷靜,她的自持,她的應對自如,在看見雷雲的那一瞬間,全部瓦解。他坐得那麽遠,但隻要一個側麵,一個側麵足夠讓她認出他。那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她從沒料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他,她……還沒準備好要見他。所以,她逃走了。
  看著電梯的數字漸漸減少,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等走回酒店辦公區的時候,她又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微笑地跟遇到的同事打招呼。
  走進自己部門的辦公室時,老板正在看公共區域的公告牌,見她進來,忙問她:
  “怎麽樣,見過那家的人事經理了嗎?”
  “恩,是啊。原來你跟王帆認識啊,他也算是我大學的同學呢。”她笑著說,她不知道老板交遊甚廣到連自己的同學都認識。
  陳先生不置可否,又好似感興趣地問到:“還見了什麽人嗎?”
  “沒有了。”林諾試著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剛才的慌張差點又要在心裏掀起來。說完,她也不管老板的反應,就走回自己座位上,按著鼠標開始查看郵件。
  不一會兒,她桌上的電話響起來,原來是王帆打過來了。林諾解釋說剛才臨時有點急事,所以先走了,她順便在電話裏跟王帆溝通了關於那場酒會的內容,因為她……實在沒有勇氣坐在雷雲麵前跟他談公事,在闊別幾年以後。
  這個電話一談就是十幾分鍾,最後林諾說道:“你們的要求我基本上清楚了,這樣吧,我先做一份宴會的方案給你看,具體安排也會寫在裏麵,如果看了以後還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們再討論。”
  “好的,我聽說你經常策劃這種大型酒會,我相信你的能力,我想,雷雲也會的。你剛才沒見到他,他現在是你們的大股東之一了。”王帆跟她說了一堆,她發現自己隻要聽到雷雲這個名字,心跳就開始加快。真是糟糕啊……
  掛了電話,她忙完手頭的事情,就開始著手寫酒會的安排流程。由於是企業合並,又是酒店的新股東,這場酒會非比尋常,她還是趕快把這個方案寫好,交給他們去過目。
  早晨七點,雷雲從位於陸家嘴金融區的高級公寓裏醒來。他昨晚和JS集團的高級主管吃飯,那些人一見是他,紛紛拿出所有阿諛奉承的本領,又是敬酒又是遞煙。他也沒拒絕,畢竟這次的合並忙了整整一年,中間作了無數的工作。隻是,昨晚這一頓飯,吃了差不多將近四個小時,他喝了無數的酒,直到現在,還覺得頭痛欲裂。於是,他走進衛生間衝澡,再出來時,又回複到精神抖擻的樣子。他從衣櫃裏一排的阿曼尼裏麵挑了一件襯衣,一條領帶,一套西裝,穿戴完畢後,出門去公寓樓下的麥當勞吃早餐。等他啟動車前往公司時,正好八點整。
  其實他住的地方離JS大樓不遠,走路才十幾分鍾。這裏周圍綠化漂亮,道路也寬敞,步行上班應該更享受。如果開車的話,因為要繞遠,這些十六車道的大路口紅綠燈時間又久,通常趕到公司要二十幾分鍾甚至半個小時。可是,他寧願開車。他曾經試過步行上班,結果路上呢,總有熟悉的不熟悉的女職員,上來搭訕打招呼,有些熱情有些含蓄,他每天工作繁忙,早上往往還在想著公司裏的事,沒心思和她們閑聊,但又不好完全不理她們。而且,每天早上都有這些偶遇,也讓他覺得煩,索性自己開車,而且提早半個小時到公司,避開所有的女性。程浩常笑說,女人看上他,一半為他的財富,一半為他的人。他隻好苦笑,財富對現在的他而言,象是一串數字。事業是帶給他成就感和原動力,可是,除此以外,他的人生還剩下什麽呢?每天日複一日的忙碌,年複一年的經營事業,他的閑暇生活少的可憐。他知道,象他這樣的人,在這座城市裏,被看作是城市新貴,讓男人羨慕,讓女人趨之若騖,但有誰知道,他的光輝背後是無窮無盡的繁忙,超負荷的工作量,巨大的壓力,還有夜深人靜之後的寂廖?
  此時,他正停在一個大路口前,等著交通燈轉換顏色。他看到外麵的人行道上的樹已經開始長出嫩芽來了,有幾個年輕人正邊走邊說笑。他想起曾經有個可愛的女人,坐在他對麵,巧笑倩兮地對他說:她相信,平淡生活才會有最純粹的快樂。那時候,他不僅擁有最純粹的快樂,還擁有最純粹的愛情。可是,那一切也遠去了。
  想起她,雷雲低下頭去,看著手腕上的Cartier手表,表情變得深思起來。其實昨天下午,他在打電話時看到她了,雖然隻是遠遠的一個身影,他知道是她。等他結束電話,發現她急急忙忙地走了,她不想見到他嗎?這個想法讓他頓感不悅。這時,紅燈變成了綠燈,他輕踩油門,銀色的LEXUS又重新順著長長的車流向前駛去。
  八點半,雷雲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前,朝秘書室看了一眼。他記得昨天跟王帆的對話,他說:
  “麻煩幫我換個三十歲左右或者以上,已婚,最好有小孩的秘書。”
  王帆不解,問他原因。
  “現在的秘書英語水平不夠,另外,我需要一個能夠認真專注工作的秘書。”而不是一個總是對自己的上司想入非非的女人,後麵半句他在心裏說的,他相信,王帆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王帆開口了:“嗬嗬,你太有錢又太有魅力,即使每天扳著臉,仍有女人前赴後繼地想躍躍欲試。”
  他聽了這話隻能歎口氣,“總之,你最近幫我換個能幹的秘書過來,要不然,你來做我的秘書。”他最後隻能這麽說了。這小子,先是跑到澳洲去讀了個HUMANRESOURCES。回來以後,自己家裏開家具廠,也不去幫忙,硬是賴在他這兒。以他自己的話來說,他不適合當老板,但管人事的話就很適合。見他這麽堅持,王帆後來隻好答應他最近從JS集團調個秘書過來,應該就在這幾天會上任,不知道今天是否能到。
  他開門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打開電腦,象往常一樣,開始一天的工作。
  上午十點的時候,新秘書來了,是台灣人,大家都叫她Sandy,三十歲,已婚,有一個四歲大的女兒,為人親切,據說工作起來也細心負責。很好,他很滿意。原來的李小姐跟她作了交接,由於李小姐上任也不久,工作很快移交清楚。
  大約11點的時候,Sandy送進來一份文件,說是王帆送上來的,關於三月初在JACOB酒店舉行的大型酒會的方案。他一看封麵,是林諾做的。怎麽,她自己做了,不敢送上來給他看嗎?她就這麽不想見到他嗎?昨天下午也是。他越想越生氣,她越不想見,他越是要逼著她來見他。於是,他打電話給王帆:“那份酒會的PROPOSAL我看了,通知酒店那邊,看今天下午兩點鍾是否可以,我要親自聽他們講講這個方案,順便也有些問題要問。”
  林諾正在看一份花商的報價單,老板走了過來。
  “Nora,雷總看了你寫的那份PROPOSAL,打算今天下午兩點開會討論具體細節,你準備一下,下午我會跟你一起過去。”說完,他沒有多加逗留,向辦公室外走去。
  林諾吃驚地抬起頭來,他要見她?但又一想,泄下氣來。她和他,同在這裏工作,總要見麵的,這是遲早的事情。
  這時,Laura興奮地跑到她的辦公桌前:“林小姐,下午你們要跟雷總他們開會啊。”
  “是啊,”林諾其實心情是說不出的複雜,對於快要見到他。
  “那我也能去嗎?”身邊這個小女孩還在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她。
  “好吧,你也去吧,到時候幫我分發文件。”她想,多個人手在,她心裏也不會慌。Laura聽了,自是高興得很。
  下午一點五十五分,雷氏地產寬敞的會議室裏,坐了七八個人。除了為首的座位還空著,其他人都到位了,有JS集團的老總和經理,雷氏的幾位助理和王帆,以及林諾和她老板Johnson、助理Laura。林諾覺得此時的她,比小時候上台獨舞表演還要緊張。她剛才去洗手間去了很多次,再三確認臉上的妝是否完美,頭發是否整齊,衣著是否有任何不妥之處,或者絲襪有沒有任何抽絲現象。
  終於,大家等待的人大步走進來。林諾緩緩抬起頭來。終於,又見麵了,在分別近四年之後。
  雷雲一走進會議室,就看到了坐在左手邊的林諾,她也抬起頭來看著他。兩人的眼神交會僅僅三秒種,象是有默契似的,各自別開視線。
  雷雲坐到為首的位置上,向大家點一下頭,說道:“人都到齊了吧,那我們開始吧。”說完,他看向林諾那邊。此時,林諾看著桌麵,Johnson碰碰她的手肘,她回過神來,示意一旁的Laura。誰知小姑娘一直盯著雷雲看,手上的一疊文件眼看著就要掉了。林諾心裏歎口氣,趕緊自己拿過來分發。她先走到雷雲身邊,將文件放在他桌上,擦身而過時,她聞到他身上的熟悉的薄荷煙草的香水味,心微微地顫了下。雷雲在她靠近時,也嗅到了她衣服上的淡淡的梔子花香,有些迷惘,不禁看向她。她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氣息變的急促,看也不敢看他,隻好趕快走開去把文件發完。她回到座位上時,Johnson發言了:“這次的PROPOSAL是我們市場部負責宴會的副理林小姐寫的,現在就請林小姐親自為各位講解好了。”
  “雷總好,各位好!這次的酒會方案是基於和貴公司的王經理溝通而初步擬成的……”林諾憑著自己的經驗,總算將心情控製下來,進入主題。
  雷雲一直看著林諾,她還是那個樣子,尖尖的下巴,皮膚白晰,雙眼清澈明亮。不同的是,此時,她臉上化著完美的妝,穿著得體優雅的粉色套裝,頭發在腦後盤成了發髻。這個樣子的她,和他以前認識的林諾又差了好多。而且,她變成熟了。他聽她在會議上侃侃而談,言語之間流露出自信和笑容,這樣的林諾對他而言,也是陌生的。她見到他,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一點也不意外,真的是這樣嗎?雷雲很想知道答案。他和她,什麽樣的親密事情都做過,惟獨沒有象現在這樣,在會議中討論一個酒會方案,雷雲發現,看著這樣的林諾,他的心情一點也不平靜。
  林諾終於講完了,等待大家問問題。她發現雷雲隻是象征性地問了問,然後聽大家的意見。其餘人見他沒意見,也都沒什麽意見。於是雷雲最後總結:“那就先這樣吧,麻煩林小姐和酒店這邊抓緊準備,還有什麽問題我們再溝通。”
  林諾馬上說:“雷總太客氣了,這是應該的。”
  他們之間,曾經千絲萬縷柔情蜜意,如今一聲“林小姐”一聲“雷總”,將一切撇得幹幹淨淨。
  雷雲聽了,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站起身來,率先離開會議室。待他一離開,林諾大大地鬆口氣。見過他了,她的心情沉澱下來。她回想著雷雲的樣子,他看起來更成熟穩重。如果說當年的他看來還有幾分大男孩的氣質,那麽今日的他,則完全是個具有成熟氣概的男人了。可是,倒底這幾年他經曆了什麽,讓他變成了一個如此冷峻嚴肅的人。林諾看著他從進門到會議結束,始終是一臉的冷靜,偶爾朝大家微笑,但笑容也不曾到達眼睛裏。她怔怔地想著,手裏拿著文件慢慢走回辦公室去。
  隔天中午,在員工食堂,林諾和各部門的秘書文員在一起用餐。
  “林小姐,我聽說昨天中午你們和雷總開會了?”餐飲部秘書Gina問道。
  “是啊。”林諾笑笑地答道,她早知道她們今天會問她的。
  “怎麽樣怎麽樣,本人看起來是不是長得更帥啊?”財務部的Jessica叫起來,惹的大家都笑了。
  “那還用說嗎?”林諾沒回答,她的小助理幫她說了。她還好意思說,昨天看雷雲看得連文件都拿不住了,唉,還真是小女孩。
  “我就說嘛。我們酒店的各部門主管也算是帥哥聚集了,不過跟雷總比起來,還差了一點啦。”又有人說道。
  “差在哪裏了?”林諾好奇地問。說實話,酒店裏的高級主管大多也長的高大挺拔有氣質,雷雲有這麽好嗎?
  “人家雷總,身價可能數十億了。本身條件也好,身高一米八,長相俊美,還是哈佛畢業的,這樣的男人,即使不是一輩子擁有,能跟他談段戀愛,我也死而無憾了。”有人誇張地說道。
  林諾大笑起來。
  “是啊是啊。你們看了上次財經頻道的《豪門第二代》這個節目沒有?”
  “我看了我看了。第一個介紹的就是雷總,雷氏地產那麽有名,誰不知道啊。聽說那個女主持人陳豔,本來很傲氣的,看到雷總還不是一臉的諂媚,語氣都變溫柔了。”
  “就是啊。”
  林諾慢慢消化著這些消息,心裏有些吃驚。雷雲已經變的這麽炙手可熱了嗎?她都不知道。不過,即使這樣,她還是對曾經跟他相愛過而感到高興的,雖然今天,他們已形同陌路。她們說對了,跟他戀愛過,就真的沒有遺憾了。這樣想著,她笑起來。
  下午,她接到沈翌的電話,他約她晚上一起吃飯。這讓林諾想起一起過夜的事情,她又開始緊張了。正好李娜也打電話給她,說今晚還約了程雨,想三個人聚一下,順便一起吃飯K歌。林諾想了想,不如把沈翌加進去吧,反正大家都認識,這樣一來,今晚也可能玩得比較晚,結束以後她也可以直接回家了。想來真是好笑,她居然為了避免跟男朋友一起過夜,在絞盡腦汁地想辦法。
  雷雲站在辦公室裏的落地窗前,從這裏望下看,可以看到陸家嘴金融區繁華的全景。他看著下麵車流來往的馬路,心思忽然飛到了很遠。他想起剛和林諾分手的那一陣,那時,他的心情跌到了穀底。他每天都很想念她。他不敢照鏡子,他怕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怕看到自己如困獸般掙紮的表情。他記得林諾總說他的笑容很好看,每次他笑了,她就會過來親吻他,或是摟著他的脖子。他還記得他們之間點滴甜蜜,可是,就是這樣的感情,居然說斷就斷了。
  在蒙特利爾的時候,他不是沒想過,他們就那樣過吧:他為別的公司寫程序,然後供她無憂無慮地讀書生活。林諾對物質的追求真的不高,他送她CARTIER手表,她確實很高興。他做早餐給她吃,她更高興,抱著他的腰直說自己很幸福。在蒙特利爾,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有她相伴,與她相愛,他沒想到幸福來得如此甜蜜醉人。在那裏,沒人知道他是雷庭正和藍若昕的兒子,在那裏,隻有林諾溫柔地依偎著他,隻有她,在每個晚上為他準備一桌的熱菜,在每個深夜與他親密相擁。
  可是,愛有多消魂,就有多傷痛。他們兩個,不是因為愛到盡頭無法挽回才分手的,而是迫於她以為的理想障礙,把感情的線硬生生地扯斷了。在離別後的第三個月,他回來找過她。他通過心怡打聽她的消息。誰想到,她搬了家,換了電話,沒有留下任何聯係方式。他又到學校裏找她,去圖書館找她,又去以前打工的便利店找她,都沒有她的蹤影。她象是從人間蒸發了。到後來,他是有些恨她的絕情的,她居然能跟他斷得那麽徹底。
  在哈佛讀書的日子裏,他的生活很忙碌,每天隻有在深夜的時候,聽著她送給他的磁帶,借著她的聲音來想念她。那盒磁帶,後來他刻成了CD,如今還放在他的車裏。他記得裏麵的每一首歌,第一首《獨角戲》,第二首《很愛很愛你》,第三首《我等你》,第四首《淚海》……他把那些歌當作是她想跟他說的話。
  之後,他又從家裏的親戚中得知,她畢業後就回國了,就用一年半的時間讀完了兩年的課程,馬不停蹄地也趕回國。他本想著,如果他們都在同一個地方,那麽也許還可以再續緣份的。結果,一回來就接手了父親的生意,那時,父親剛好遭遇生意場上的挫折,他也剛正處於學習階段,一直忙一直忙。再後來,就是準備和JS集團合並的事,這一忙就是一年多。等他再回過頭來尋找林諾時,發現她已有了個談婚論嫁的男朋友了。他聽父親說,林叔叔對這個未來女婿很滿意,他們兩個看來也很相愛。這樣的話,他還有什麽好說,原來的一切打算,隻好放棄了。
  他想起今天會議中的林諾,那麽久未見,他還愛她嗎?他不知道。完全不愛了嗎?他也不確定。隻是,心裏的遺憾,真的不是一點點。
  他轉過身,坐在椅子上,再次低頭看著左手腕上的手表,透明的表麵在陽光的折射下變得晶瑩剔透。諾諾,當年送你手表,是要跟你承諾一輩子的,你懂嗎?
  Johnson大搖大擺地走進雷雲的辦公室,他一臉笑容地看著正在看文件的雷雲。雷雲抬起頭來:“什麽事?你怎麽有空過來?”
  “我聽說,有人追你,從波士頓追到上海來了?”Johnson的表情很樂,象是看好戲。
  “唉……”聽他說完,雷雲放下手中的文件夾,歎口氣,靠向椅背。他說的是王祺。雷雲在哈佛的同學,他和她在哈佛認識,知道她是在美國長大的華裔,她的家族在美國華人圈很有名,在美國經營餐館業,現在已經在美國的很多大城市擁有連鎖店。王祺也算是優秀的女孩了,比他小三歲,見過他之後,一直主動追求他。他全當不知道,始終和她保持著距離。誰想到,今天下午剛接到她的電話,說已經到上海來了一周了,打算在這裏安定下來。於是,他在美國的這個好友顯然也收到音信了,立刻跑來“慰問”他。
  “我怎麽覺得你有點幸災樂禍呢?”雷雲眯著眼看他。
  “嗬嗬,怎麽會呢,Maggie也算是我的朋友啊。她說今晚大家一起聚聚,我估計她其實是很想跟你單獨吃飯的,但又怕被你拒絕,所以隻好叫上我這個電燈泡。”說完,他同情地看著一臉無奈的雷雲。
  “那幹脆再叫上王帆吧,反正你也認識,四個人更熱鬧一點。”Johnson說對了,他確實不想跟王祺單獨吃飯。他對她,沒那個意思,早就說了很多遍,但她就是不放棄。
  “那好啊,晚上6點半在正大對麵的韓國館?”Johnson問他。
  “是啊。我們一起過去,Maggie說她自己過去,會在門口等我們。”他故意約在了熱鬧的韓國烤肉館,算是同學聚會吧。反正她家裏也開餐館,也沒有什麽菜沒吃過的,約哪裏都一樣。
  晚上六點多,林諾剛走出JS大樓,便在門口的廣場上看到了沈翌,她微笑著走上前去:“等了很久嗎?”
  “沒有,才剛到一會兒。”沈翌欣賞地看著她,她總是這樣,裝扮完美,品位高雅,一看就會是宜家宜室的女人,偏偏還那麽能幹。
  “真不好意思啊,程雨和李娜也到上海了,一直說要聚會一直沒機會,所以今天她們說想要大家一起吃飯,希望你不要介意。”林諾有點抱歉,怕他不樂意。
  “沒關係,人多熱鬧點啊。”沈翌到出乎意料地高興。
  也許,他是愛屋及烏吧,林諾想著,覺得沈翌其實也是個不錯的男人,就上去勾著他的手臂,一同往前走去。
  在他們身後約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一輛銀色的LEXUS,車上坐了兩個男人。
  “雷,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你就這麽看著她勾著別的男人的手離開?”Johnson一臉不可思議地看雷雲。
  “不然怎麽辦,他們兩都要結婚了。難道我去橫刀奪愛嗎?”雷雲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自嘲地說。
  “Why not?”Johnson叫起來,“隻要你愛她,就應該爭取啊。”他是美國人的思維,覺得感情很簡單,如果愛,就要說出來讓對方知道。
  “你沒看到林諾一臉的開心嗎?我又何必去破壞他們。”雷雲的語氣低下來。
  “唉,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不幫你!”Johnson氣餒,雷這個人不錯,就是麵對林諾這件事上,讓他怎麽也想不通。
  “你把她調過來,自己不也輕鬆很多?”雷雲知道林諾其實幫了Johnson很多,才讓他現在每天還能準時下班,回家吃老婆做的飯菜。
  “是是是。你放心,我不會虐待她的,一定會罩著她,省得你心疼。”Johnson馬上說道。
  “那就夠了。”雷雲說著笑起來。這時,王帆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對不起,有點事情耽誤了。”說完,坐進車裏。
  雷雲詫異地回頭看他:“怎麽你這個人事經理,比我這總經理還要忙?”
  “嗬嗬,剛才有個財務部的美眉來找我訴苦,一坐就是半天,說她怎麽被她的老板罵,我又不好趕她,隻能不停地安慰她。好不容易才把她勸走呢。”
  前座的兩個男人,聽了都暗自搖頭,這就是王帆,這種事情也隻有他做得來。
  林諾他們一行四人約在附近的一家川菜館吃飯,飯桌上氣氛熱烈。
  “沈翌啊,你老實交代,當初是怎麽追我們林諾的?”程雨開他玩笑。
  “哎,還能怎麽追啊,”頓了頓,他又誇張地說,“所有能用上的方式我全用上了,所有能說的甜言蜜語我也全說了。”
  說完,兩個好友笑起來,林諾也笑了,她不知道沈翌原來也是那麽外向的人,她本來以為,麵對她的好友,他可能沒什麽話講呢。
  吃完飯,她們打算去錢櫃唱歌,沈翌也高聲讚同,連李娜都覺得訝異了。
  而這廂,也是四個人,在韓國烤肉館的包廂裏。
  “Maggie,怎麽想到來上海發展了?還是你們家想在這裏拓展生意啊?”Johnson開口問道。
  這飯桌上,王帆為了調動氣氛,和王祺開著玩笑,對方到也很大方熱情,隻是眼神一直看著雷雲,而後者話很少,不是幫他們烤肉,就是沉默地喝著清酒。
  “也不是,我隻是想過來看看啊,因為聽說雷要在這裏紮根啊。”她直接地說,說完看著雷雲。她是聽雷雲的父親說的,他們兩家,有些認識,對她和雷交往都樂見其成。聽說雷伯伯好象打算把事業重心放到上海來了,聽說近年來中國的長江三角洲經濟形勢越來越好了。
  其他兩個男人都愣了一下,都沒想到王祺會那麽直接,他們也看著雷雲。
  雷雲不以為然,隻問她:“你現在住哪裏,都安頓好了嗎?”
  “我住在淮海中路那邊的公寓裏。你放心,我的適應能力很強,雖然才來了一個多星期,我已經對周圍的環境很熟悉了,打算下周開始,去找份臨時的工作來做。”她自信地說。
  “是啊,你從來不需要別人為你操心的。”雷雲側身看著她,淡淡地說。
  “難道,曾經有人讓你操心過嗎?”王祺敏感地問道。
  雷雲握著酒杯的手頓了頓,表情陷入沉思。王祺注意到了,其他兩人也注意到了。
  見雷雲始終沒答話,王祺又繼續說:“我聽說這裏的KTV很好玩,我們吃完飯以後去唱歌吧。”她希望延長和雷在一起的時間。
  “好啊好啊,去錢櫃吧。”王帆提議到。
  這四個人吃完也起身趕往唱歌的場所。
  兩班人馬就這麽巧地,在錢櫃燈火通明的大堂相遇。
  “老板,你怎麽也來這裏啊?”林諾看見Johnson,一時喊出來。
  “沒禮貌,沒看到大老板嗎?”Johnson用有些責怪地眼神看著林諾。這個林諾,雷雲就站在旁邊,做什麽先跟自己打招呼啊。
  “哦,雷總,你好!”林諾有點唯唯喏喏地,同時也朝王帆點點頭,王帆朝她笑笑。她其實早就看到雷雲了,但又看到他旁邊站了一位高挑時髦的美女,那女孩緊緊挨著他。林諾也不好意思跟他打招呼。
  “恩。”雷雲隻點了一下頭,同時看著她身旁的男人。
  程雨和李娜很有默契地對看一眼,她們兩同時看向林諾,後者隻能低著頭。
  “Johnson,不介紹一下嗎?”雷雲身旁的美女好奇地看著這陌生的三女一男。
  “哦,這是林諾,我的助手。這位是……”他看向林諾,心想猜測著雷雲的反應。
  “這是我男朋友沈翌,這兩位是我的好朋友程雨和李娜。”
  “嗨,你們好!”程李兩人同時開口。
  “HELLO,你們好。我是……”王祺說著停了下來,故意勾起雷雲的手臂,繼續說道:“我是雷的女朋友。”說完,她有點得意的笑起來,故意看看雷雲,後者既沒有拉開她也沒有出聲。王祺有點意外了。
  這時,王帆開口講話:“既然大家都碰到了,幹脆一起吧,人多唱歌也熱鬧點。”
  “好啊。”回應他的人竟然是沈翌,林諾吃驚地望著他。
  “OK!”Johnson也答道,同時望了雷雲和林諾一眼。
  八個人一起走進了一間寬大豪華的包廂,長長的沙發上,雷雲和林諾坐在兩端,王祺挨著雷雲坐,沈翌則坐在林諾旁邊,其餘人都坐在中間。
  他們開了兩瓶酒,一瓶威士忌,一瓶紅酒,又點了些軟性飲料和果盤。有人就開始唱起來了。林諾見服務生將紅酒送過來了,就放在離自己最近的桌麵上,就幹脆為大家倒起酒來。她正倒第二個杯子時,雷雲走過來:“我來吧。”說著,他把酒瓶從林諾手裏拿過來,他的手指觸到了她的指尖,林諾有點心悸,就看著他拿了酒瓶,在其餘每個杯子裏都倒了淺淺的一層。
  雷雲在倒酒之前,看到林諾要倒酒。他直覺地看向林諾的男友,隻見對方象是習慣了,還是悠閑地坐著,眼睛反而瞥向了門外一個推銷啤酒的女孩,對方穿著緊身上衣,極短的裙子,女孩見有人打量她,還朝他們的方向拋個媚眼過來。
  沈翌看到了,笑起來,林諾轉頭問他:“怎麽了?”
  他笑笑,說沒什麽。
  雷雲都看到了,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李娜點了王菲的《流年》,她動情地唱著:“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總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林諾看著歌詞,心裏感慨。新歡舊愛,狹路相逢,這才叫尷尬呢。更要命的是,這個舊愛,好象還牽動著她的心緒。
  原來他……也有女朋友了,她心裏想著,不免有些微微的失落。但又有什麽好失落的呢,象他這樣出色的男人,總會有好女人來愛他的。他的這女友,外型那麽出色,她聽到他們交談,一會兒英語一會兒法語的,那女孩好象也是很優秀的,她聽到他們提到了哈佛,他的現任女友肯定比她強多了。
  雷雲也沒說話,雖然旁邊的王祺不停在講話。他看著大屏幕,王帆在唱一首熟悉的情歌,歌詞很感人,說“是誰讓我心酸,是誰讓我牽掛,是你啊”,後麵又唱到“也許結局難講,我那麽多期盼,那麽多遺憾,你知道嗎?”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些歌也是可以唱出自己的心聲的,也從來不知道,他也有了傷春感秋的情懷。他拿起酒杯,看向林諾,隻見她被男友摟著,頭微低。
  這時,王帆給大家倒酒,林諾捂著自己的杯子,說:“不行,我不能再喝紅酒了,再喝我就要醉了,醉了我就會……”她沒說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醉了你會怎麽樣?”沈翌在她耳邊問她,眼裏染上一層欲色。
  醉了會想跳舞。雷雲在心裏說。他記得那年他生日的那天晚上,林諾有些醉了,拉著他在客廳裏跳舞,嘴裏哼著音樂。他當時貪看著她臉上柔美又陶醉的表情,不忍拒絕她,就這樣抱著她跳到天明。
  林諾停了半晌,才說:“醉了我會發酒瘋的。”
  “哈,我到是很想看看我們昔日的校花發酒瘋的樣子呢。”王帆起哄。
  “你以前還是校花啊?”沈翌很驚訝。
  “那當然了,你不知道吧。當年的林諾,可是很多人追的。”李娜也說道。
  “是啊,那次我們籃球賽,林諾她們跳的舞,可是迷倒了全校的男生啊。”王帆又說。
  這句話,把在場的幾個人,一起帶進了回憶裏。雷雲記得那時穿著一身白衣的林諾,他也驚訝於自己還記得,他現在都不太想得起大學女友的模樣了,但清楚地記得那時候的林諾,每一次見到的她。他再看她,心裏有些事情慢慢地開始整理。
  林諾也想起來了,那是她的最初的暗戀,象一顆未開花的樹。
  這時,程雨象是為了襯托回憶,唱起了劉若英的《後來》:“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聽著這熟悉的旋律,林諾想起第一次坐在雷雲的車裏,也聽到這首歌,想到這裏,記憶的寶盒被徹底打開了,她一路想下去。
  直到聽她唱到:“你要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更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林諾感覺自己的眼眶都要熱了,她看向雷雲,發現雷雲也看著她,他們兩,就隔著眾人,互相凝視。終於,她受不了,站起身說“我去下洗手間”,就快步走出去。
  在洗手間裏整理好情緒,再走到走廊上時,林諾發現雷雲站在走廊盡頭的露台上,背對著她。他好象在抽煙,她從沒看到過這樣子的他。他的身影看起來,竟有幾分寂寞,幾分惆悵。
  隔了兩天,林諾拿著一份酒會的經費預算表到財務部去,讓財務總監審批。
  剛進財務部大門,便碰到財務副總監Tony。Tony三十出頭,上海人,已婚還有個一歲的兒子,他跟林諾還算聊得來。由於林諾這邊策劃酒會,經常需要撥費用過來,財務部的總監俞先生對她諸多不滿,總覺得他們部門會花錢,盡買些花花綠綠的東西搞情調,一點也不為省錢考慮。林諾以客戶的要求要出發點,但財務部的頭兒以省錢為最高宗旨。兩人經常要吵起來,Johnson經常為她說話,有時Tony也會站出來幫林諾,搞的俞總更鬱悶。
  “這次是JS和雷氏的酒會,他不會再說什麽了吧?”林諾輕聲問Tony,同時看看坐在裏麵大間辦公室裏的財務總監。
  “這應該不會了,這次如果他反對,江總都要過來管了。”江總是他們這家雅各酒店的總經理。
  說著,林諾又問他:“聽說,去年的年終獎還沒發啊?”她今天中午和幾個同事吃飯,大家都在討論這事情。本來應該春節前發的,後來改為節後。現在都2月底了,還不見任何消息。
  “這事情就要問業主那邊了,我們這裏早就把單子遞上去了。你也知道,那邊的台灣人做事情拖的很,而且董事長又權利一把抓,不知道新來的雷總上任以後,情況是不是好點?”他說著,把林諾的表格交進去。
  林諾站在那裏,心想,雷雲會管他們這種財務上的事情嗎?
  不一會兒,預算簽下來,Tony同時把表格交回給她。“老俞講了,這表格他簽了,同時也請你給雷總去過目一下。讓對方也知道一下。”說完,他看了看林諾。
  這個俞總監,就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一場活動花了多少錢。她謝了他,就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既然VicotorYu讓你拿去給雷總看,那你就送過去吧,給他們看看也應該的,畢竟最終出錢的人還是他們啊。”她的老板看著這份表格,對林諾說。
  “那你拿過去吧,我接下來就要去準備後麵的事情了。”
  “No,no,no。這是你做的,應該你拿過去,你又不是沒見過雷總。”Johnson一邊說,一邊看著她的表情,“順便,你可以提一下我們年終獎的事情。”陳先生靠著坐椅,悠閑地講。
  “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要我去講啊,應該財務部的頭兒跟業主去講啊,或者你去講也行啊。”林諾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我是沒辦法去講的,我不管財務,不能越了權限。管財務的俞老頭呢,跟JS那邊講了幾次了,看來沒什麽作用,可能是他這個人講話威信不夠吧。江總這幾天又不在。你呢,聽說你跟雷雲以前是同學,也許提一下,他會留意的。”他曉之以理。
  “你……怎麽知道我們以前是同學?”林諾有些心驚,還好他沒說“你們以前不是戀人嗎”,後來她又想起那天晚上一起唱歌的事,就說“就算是這樣,他也不一定會聽我的啊?”
  “那可不一定哦,反正你去試試嘛。去年我們部門做的很好,我是給大家都分了很高的BONUS,你雖然從兄弟酒店調過來,但獎金也從我們這裏撥。現在就看業主那邊的速度了。”說完,他雙眼期望地看著林諾。
  “是啊,Nora,你正好要去那邊,說說看嘛。”其他同事也圍過來。
  “好吧好吧,如果雷總有空的話,我提一下吧。”她實在沒辦法,人都要為五鬥米折腰,不過她是沒信心一定會有作用。
  再次走進雷氏,她看到門口的LOGO已經掛起來,很醒目又不是太張揚的顏色,配著柔和的燈光。心想,上次如果先看到這塊牌子,她也不會搞得那麽慌張了。
  門口的接待小姐已經認識她了,知道她是酒店的員工,朝她笑笑。她先走進王帆的辦公室,
  “我來送預算表。”
  “哦,你直接交給雷雲去看吧。他現在應該在辦公室。”王帆正在看一份勞工資料,抬起頭看著她。他畢竟是做HR的,善於察言觀色。唱歌的那天晚上,他發現林諾和雷雲之間有種似有若無的張力。後來,他眼尖地發現這兩人手上都帶著同款的手表,他想起雷雲說過自己在加拿大時有過一個深愛的女友,難道是林諾嗎?正在他猜測時,看到Johnson用了然的眼神朝他點一下頭,他明白了。那天晚上,他想,隻要細心點的人都看出他們兩之間的端倪來了。所以,此時,他幹脆給他們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林諾可能也猜到他這麽說,就問到:“他現在忙嗎?要不要先打給電話給他?”
  “不用了,你直接過去,先找他秘書問就行。”
  林諾再次走到雷雲辦公室前,這次,門緊閉著。他的秘書換了個人,這次這位好象更成熟幹練一些。新秘書告訴她,總經理知道酒店的人會過來,請她自己進去好了。她站在那扇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才在門上輕敲幾下,推門進去。
  她走進去,辦公室的門,在她身後合上了。
  她看到雷雲正埋首看文件。他周圍的資料很多,顯然已經忙了好久。
  雷雲還以為是秘書進來,才一抬頭,發現是林諾站在那裏,手上拿了份資料。
  氣氛有點尷尬,林諾隻好開口:“雷總……”
  她還隻開了頭,就被雷雲打斷:“諾諾,我們之間真的有必要這麽生疏嗎?”他看著她,語氣冷淡。
  但這一聲“諾諾”,讓她的心又輕顫起來。
  隔了會兒,她說:“好吧,我來送酒會預算表給你過目。”趕緊把表格拿過去給他看。
  他接過手,很快地翻看起來。
  “雷雲,你這幾年,過的好嗎?”林諾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還是問出了口。
  “你覺得我應該過得好不好?”雷雲的視線從表格移到她臉上,他的眼睛裏墨黑一片,還是看不出情緒。
  “我想,應該不錯吧。那天,看到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她說著,同時覺得自己的話似乎講得幹澀。
  “你跟我分開,不就早該料到會有這樣的局麵嗎?”雷雲盯著她的臉看,仿佛想在她臉上看出不一樣的情緒來。
  林諾的表情空白了幾秒,然後,露出了完美的笑容:“是啊,我祝福你。”
  聽了這句話,雷雲簡直為之氣結。
  他馬上低頭開始翻看文件,最後快速地簽了自己的名字,交給她。
  隨後,他見林諾還站著,臉上有點猶豫不決的表情。看著她這樣,他有點心軟了,在心裏歎口氣,想自己剛才是不是對她太嚴厲了。畢竟,她對他們的感情已經淡忘,也不是什麽錯事。於是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哦,是這樣的,”林諾見他主動問了,趕緊說:“我們酒店去年的年終獎,JS那邊拖到現在還沒發。所以,我老板要我來問問,看你是不是可以幫我們問一下JS的王董事長。”她把她老板拖出來。
  雷雲則心想,Johnson真是聰明啊,叫林諾來跟他講這個事情,他能不去辦嗎?
  於是,他問:“你們財務部那邊資料全交上來了嗎?”
  “交了,聽說節前就交了。”
  他拿起電話,撥了號碼,隨後講:“王董,我是雷雲,你現在有空嗎?我有點事要跟你談。……好,我現在就過來。”掛了電話,他站起身來,“走,我順便送你出去。”
  林諾沒想到他這麽爽快就答應了,呆呆地站在那裏。雷雲走過去,給她開門,她這才反應過來,走出去。
  Sandy見這兩人同時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突然眼前一亮,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
  “我去一下JS那邊,應該很快回來。”雷雲交代她。
  “好的。”
  “BYE BYE,Sandy!”林諾也朝她友好地笑笑。
  Sandy也笑了,她其實很喜歡林諾,覺得她親切又溫柔,還帶點聰慧。
  電梯的密閉的空間裏,隻站了他和她兩個人。再沒有哪個時刻象現在這樣,讓林諾討厭這亮堂的電梯裏四麵的鏡子。她和雷雲並排站著,但她總覺得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讓她沒辦法抬頭,沒辦法直視電梯門的鏡子,生怕在鏡子裏看到他的眼神和自己的眼神交會。
  林諾啊,你到底怕什麽呢,你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他不過是你的前男友,為什麽要那麽害怕呢?她在心裏問著自己,直到電梯到了大堂,還是沒有答案
33
第二天中午,在酒店的員工食堂裏,林諾又遇到財務部的Tony。
  “Nora!業主那邊今天上午過來告訴我們,年終獎金已經入帳戶了。”他端著餐盤,坐在林諾的對麵,周圍還有一些其他的女同事。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又可以去逛街買衣服了。”旁邊的一位文員說。
  林諾暗自覺得詫異,沒想到速度這麽快。
  “聽說昨天是你去跟雷總說的嗎?”Tony又問道。
  “真的啊?Nora,是你跟雷總提的嗎?你真是太好了!”Lilian也高興起來,她是Johnson的秘書。其他人也都看著林諾。
  “哎,其實我是拿酒會預算表給他看,順便提了一句。沒想到,雷總還是滿重視的。”林諾被他們說得有點不好意思。
  “聽說啊,昨天下午雷總去找王董,就直接要求王董發錢,簡簡單單一句話,結果今天他們就真的照辦了。好過我們的俞老,以前經常去了幾次,還辦不成事情。”Tony也感歎到。
  “那不一樣啊,雷總畢竟是雷總啊。”說這話的女孩子好象對雷雲崇拜得不得了。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
  林諾驚訝地看著。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雷雲居然有這麽多擁護者?
  回到辦公室,林諾一直在想,要不要去謝謝雷雲呢?如果專程跑過去謝,好象又有點太刻意了。要不,打個電話給他吧。於是,她走到辦公桌前,撥了雷雲辦公室的電話。結果他不在,是Sandy接的。Sandy一聽是她,馬上說雷總中午有飯局,等下回來再給她回電話。林諾本來想說不用回電話了,讓雷雲這樣的總經理給她回電話,覺得不太好意思。
  她坐下來,看著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黑屏上麵微軟的標誌飄來飄去。她的位子是一個小隔間,相對獨立,又比一般的員工辦公區域寬敞一點,離部門總監的辦公室也比較近。這個時間,中午十二點四十分,離辦公時間還有二十分鍾,辦公室裏隻有少數幾個人。她趴在辦公桌上,也不看電腦,隻是百無聊賴地翻著台麵上的日曆。明天就三月了,她把日曆翻過新的一頁。又往下翻去,四月,她想起清明,要掃墓去,於是作個標記。五月六月好象目前沒什麽特別的事,如果她生日不算的話。七月也是,翻到八月,她下意識地在八月十八號的地方畫了一顆心。然後她突然頓住了,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突然有個低沉的聲音插進來:“我聽Sandy說你剛剛找我?”她一抬頭,發現雷雲就站在自己麵前,連忙坐直了身子,拉一拉身上的衣服,同時懊惱地想著,她恐怕頭發都有點亂呢。而雷雲隻是看著她,什麽也沒說,眼裏似乎閃過一絲笑意。
  “哦,雷總。其實沒什麽事,我隻是想謝謝你,關於我們年終獎發放的事。”林諾有點難為情,怎麽就讓他看到了自己這個樣子。他怎麽會這個時候進來呢?
  “那沒什麽。本來早就應該發的,以後也不會有這樣拖延的事情了。”說完,他低頭看到她日曆上的心,還有旁邊的那個日期。她這才發現他也在看,倒抽了一口氣,忙把日曆蓋起來。但他已經看到了,他抬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拿過她桌上的便條紙和筆,寫了幾組電話號碼,交給她。“以後要找我,打這幾個電話都可以。上麵有我的手機,辦公室裏的私線和家裏電話。”說完,他離開她的區域,走向她老板的辦公室去。
  林諾看了那張紙條,上麵有他的字,還有他所有的聯係方式。她心跳有點加快,雷雲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他留給她所有的私人號碼是為什麽?
  她正想著,陳先生出來喊人:“Lilian?”他在喊他的秘書。
  “Lilian走開了,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林諾走過去問。
  “哦,原來你在啊。”老板看到她好象很高興,“能不能幫我們倒兩杯……你喝什麽,雷?”他轉頭問雷雲。
  雷雲此時看著林諾:“都可以。”
  “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吧。”老板說完,笑咪咪地看著林諾。
  哪有這樣的要求?林諾走進茶水間,發現咖啡壺上現在沒有咖啡了,就給他們泡了兩杯紅茶端出去。
  “請用。”她把一杯放老板麵前,另一杯,雷雲先接了過來。
  “謝謝。”雷雲跟她道謝。
  她居然覺得有點臉熱,忙說:“不用客氣。”就走了出去。
  在老板的辦公室外麵,她還聽到他們的對話:
  “So?”陳先生問到,語氣充滿了期待。
  “So what?”雷雲的聲音平靜的多。
  “Didyou……”
  “No!”
  她不再聽下去,這兩人的對話象打啞語,看來關係很熟?看看時間也一點鍾了,其他同事都陸續回到辦公室裏,她也開始忙碌。雷雲沒過多久就離開了,走前剛好在門口碰到她。
  “雷總再見!”她有禮貌地跟他打招呼,哪知道,他隻是一頷首,眼色陰鬱地看她一眼。她左一聲雷總,右一聲雷總,聽的他真是氣悶,又不能說她。
  林諾也覺得無法理解,他現在怎麽變的這麽陰陽怪氣呢。
  她拿著一份文件走進老板辦公室,等他批示,同時問:“你和雷雲是朋友?”
  “Thanks God!”他一拍腦門,“你總算不叫他雷總了。”說完,他笑起來。
  “這有什麽關係嗎?”
  “嗬嗬,對我來講,it doesn’t matter,but for someone,it does matter。”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他指誰呢?是雷雲嗎?
  “親愛的Nora,我跟你說過嗎?我的家鄉是在波士頓。所以,雷讀哈佛的時候,還在我家住過呢。你想知道他那時候的事情嗎?”他兩眼發亮地問道。
  “你想講就講吧。”林諾其實很想知道,他在哈佛的歲月,是她不曾參與的,她極想知道那兩年他過得如何。但她又不想讓老板知道她跟雷雲的過去。
  陳先生看了她一眼,說道:“他那時在哈佛,讀書很用功,但我感覺他並不開心。那時,追他的女孩很多,東方人西方人都有,但感覺他好象心裏一直有人,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是嗎,那上次那女孩不就是他在哈佛認識的嗎?他不是就跟她交往了嗎?”林諾脫口而出。
  Johnson了然地看著她,他就說嘛,林諾對雷雲肯定是有感情的,隻有當局者迷啊。
  “Maggie並不是他女朋友,那天是她開玩笑的。雖然,Maggie一直倒追他,不過雷可從來沒回應過啊。”他必須要在這個女人麵前為雷澄清啊。
  “後來,兩年的課程,他用一年半就念完了,感覺他象是急著回國,好象國內有人在等著他似的。”說完,他又問林諾:“你知道有誰在國內等他嗎?”
  “我……我怎麽會知道啊?”
  “對了,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呢?”
  “我以為,你想聽的,不是嗎?”Johnson挑眉看著她。
  林諾沒說什麽,站起身打算走去他的辦公室,臨到門口,突然又轉過身來,問:“你當初,為什麽要把我調來上海這邊?”
  “嗬嗬,”Johnson笑起來,這個女人總算快明白了某人的用心啊。這個問題,問得真是深刻。“這裏需要你。”他卻給了個模糊的答案。
  見林諾一臉不太置信的表情,他又說道:“你無須懷疑自己的工作能力,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把你調過來,一來我需要一個能幹的助手,二來,有人希望你來,這樣可以離他更近一點。”他幹脆把話挑明了,接下來,他們兩個要怎麽樣,讓他們自己解決去。
  林諾心裏的震撼太大了,她慢慢地沉默地走回座位。坐在位子上,她還在消化剛才聽到的話。她抬起左手,再次看那隻手表,為什麽會是這樣呢?雷雲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現在,她都有男朋友了,都可能快要結婚了,還能跟他怎麽樣?想到這裏,她的心沉澱下來,感覺有些無奈,她和雷雲,注定是無緣的吧。
  此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一看,是沈翌打來的,他前兩天出差去了,想必是出差回來了。“喂?”她翻開手機蓋。
  “喂,林諾。我出差回來了,今晚我們一起吃飯吧。”沈翌在那一頭高興地說。
  “好啊,還是老時間吧。”
  “好的,我在樓下等你。”
  林諾想,她的心現在太亂了。她必須遠離這些,這些屬於雷雲的一切。她要重新回到她自己的生活軌跡中去,回到男朋友身邊去。
  當天晚上,他們在一家湘菜館吃了飯。沈翌偏愛吃口味重的菜,所以每次吃飯都是以川湘菜為主,其實她不是很愛吃,因為以前胃也不太好,不怎麽受得了這些刺激性食物,但見他愛吃,也就遷就他了。吃完晚飯,沈翌建議去他家坐坐,林諾也答應了。他住的公寓,也是一室戶,家具很簡單,房間中間擺著一張大大的床。林諾見沒有椅子,隻好坐在床邊。這時,沈翌過來急切地吻她,他象是已經壓抑了很久,也等待了很久。
  林諾任他吻著,她沒有反抗,也沒有熱烈地回應。隨即,沈翌的手撫上她的肩頭,慢慢往下。林諾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很清醒,她開始想起雷雲的深吻,想起雷雲的觸摸,想起他在她上麵的重量。隨著沈翌的手越來越放肆,林諾發現她已經無法忍受了,她開始反抗,開始推開他,開始害怕。沈翌執意不放開她,她本能地用力推他,甚至用膝蓋頂他。幾次掙紮,沈翌感覺到她是認真的,隻好放開她,錯愕地瞪著她。他滿臉通紅,氣喘籲籲,她想,她自己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裏去。於是站起來整理身上的衣服,勉強地說道:“對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說完,立刻倉惶地逃離他家。
  下班時分,林諾出了地鐵站,走在回家的路上,懊惱地想著昨晚在沈翌家發生的事。是誰說隻有男人有處女情節的,她覺得她自己也有。在跟男朋友獨處時,她腦子裏回放的居然都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的樣子。她在想,她是不是有情感潔癖啊,因為有了第一個,所以沒辦法接受以後的那一個?她歎口氣,發現自己根本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已經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發現停了一輛銀色的LEXUS,這車好漂亮,線條流暢,光澤亮麗,她認出這是前幾個月才出現在雜誌上的,沒想到馬上就看到了,在上海的有錢人真是多啊。這時,地麵有些不平,她的高跟鞋一拐,整個人斜靠在LEXUS的車身上。
  雷雲遠遠地就看到林諾了,看她緩慢地走著,然後看到她突然靠在自己的車上,他的心裏竟湧起一陣騷動。他朝她走去。林諾終於也看到他了,他身後還有些工作人員,在看那片貧屋。
  “你住這裏嗎?”雷雲走到她麵前,問她。
  “是啊。這塊地是你們公司的嗎?”林諾想起來,說是這塊地的開放商來催那些人搬走,催了很多次了。
  “是啊,今天過來看看情況。”雷雲簡單地說,隨後有個看象經理的人跑上來。
  “今天先這樣吧,”雷雲向那個人說道,“這裏的問題一直沒解決,你們要抓緊時間。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我要看到最後的結果。”說完,他轉身看著林諾。
  “哦,我住這裏的五樓,你要上來喝杯茶嗎?”這樣的話,她不假思索地講了出來。
  “好啊。”雷雲也立即回應,她看到他的眼裏有了笑容。
  他跟隨她走上陳舊的樓梯,跟隨她走進她那窄小但幹淨舒適的家。他打量她的公寓,還是那種溫馨的風格,他想起上一次在蒙特利爾也是這樣,從去她家開始,他們慢慢靠近。這次,他有可能由此作為一個開端,再跟她相愛一次嗎?他極盼望能那樣,如果可以的話,這次他要永遠地留住她。
  “你坐一下,要喝茶嗎?我這裏隻有袋泡茶。”林諾跑進廚房,她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他到她另外一個公寓裏,她也是這麽問他的。
  雷雲也感覺到了,他說:“你喝什麽我就喝什麽。”他們之間,真的太多回憶,怎麽都不能抹去。她想起來,她的公寓,連沈翌都沒來過,她就這麽輕易地讓雷雲進來了。看來,初戀情人的地位就是不一樣的,雖然愛情不在了。
  她泡了兩杯綠茶,端出來放在茶幾上,房間裏的唯一一張小沙發讓雷雲占去了大半,她總不好緊挨著他坐吧,隻好搬張椅子坐他對麵。
  氣氛有些凝固,太久沒往來的這兩人,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吃飯了嗎?”雷雲問她,“你現在還按時吃飯嗎?”
  林諾心裏一陣感慨,這個男人,什麽話題不好挑。
  盡管這樣,她還是點點頭,“我吃過了,我現在已經很少胃疼了。你吃了嗎?”
  “還沒有,我從中午開始一直忙到現在呢。”雷雲伸手捂著額頭,有時候,他自己也覺得工作太忙碌了。
  “那你連中飯也沒吃嗎?那怎麽行呢?我這裏還有麵,要不,我煮麵給你吃吧。”林諾說完才發覺自己太多事了,現在的雷雲什麽沒吃過啊,還要吃她煮的麵?
  沒想到,雷雲立刻說了個“好”。
  林諾走進廚房去準備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還是開心的。
  這邊,他一直看著她忙碌的背影,他愛急了她為他張羅吃的東西的樣子,從以前開始就是。
  可是現在,她到底懷著什麽樣的心情為他煮東西吃呢?他急於想知道。
  “麵煮好了,你趕快吃吧。”林諾將一碗香噴噴的麵端出來,上麵還可以看到雞蛋,牛肉,和青菜,因為他要吃,她還加了份量。
  其實她現在一個人也很少做飯,在家的時候,隻有偶爾還會煮麵吃。
  雷雲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林諾看著他,現在的他,穿著極有質感的西裝,打著領帶,一看就是都市金領的樣子,卻坐在她的公寓裏,吃一碗極其樸素的麵,還吃得那麽津津有味。想到這裏,她笑出來。
  “你笑什麽?”雷雲已經把麵吃完,放下筷子,望著她的眼神裏多了溫柔。
  “沒什麽。”她沒說,隻是看著他,“吃飽了嗎?”
  “是啊,吃飽了,謝謝你的招待,改天,我再回請你吧。”雷雲深深看著她的眼睛。
  “不用客氣啊。”林諾站起身來收拾碗筷。
  “我來吧。”雷雲想幫忙。
  “不用不用。”她忙說,“我習慣了自己動手清理,在沈翌家裏,都是我幫忙洗碗呢。”她笑著說。隨即,她發現雷雲的眼神黯下去,他們之間,有片刻的靜默。
  之後,雷雲站起來,說道:“我也該走了。”
  她其實心裏有些失望,他怎麽這麽快就要走呢,但也不好留他,隻能放下碗筷,怔怔地看著他。
  他走到門邊,對她說:“你住在這裏,自己要注意安全啊,周圍的那片房子,感覺治安不太好。”
  “恩,我會的。”
  “那再見了,你不用送我了,回去吧。”雷雲朝她揮揮手,就走出門,下樓梯去。
  她關了門,坐在剛才雷雲坐過的沙發上,那裏還留有他的溫度,讓她頓時好象依靠在他身邊似的,這種感覺讓她茫然。
  林諾現在每天下班,還是會碰見那位坐在門口的老婆婆,隻是最近,自從雷雲和他們公司的人去過那裏以後,每天總是有人在催他們搬。老婆婆年紀很大了,她隻一個兒子,聽說兒子媳婦待她不好,現在居然也來催她搬,因為他們聽說開發商會給很多賠償金。
  這天,林諾下班走到那裏,看到有兩個年輕男人在對老婆婆說:“老太婆,你趕緊搬吧,再不搬,他們可能一把火把你的房子燒了,到時候,你不僅錢要不到,連命都有可能沒有的。”
  老太太不理他們,嘴裏喃喃說著:“我不搬的,這裏我住了幾十年了,為什麽要搬啊。我是堅決不搬的,給多少錢都沒用的。”
  “這種房子有啥好啦,都是木結構的,到處是電線,要是著火的話,一下子燒個精光啊。”其中一個年輕人還在講著。
  老太太不理他們,仍舊坐在弄堂口,見林諾來了,招呼她“你下班拉。”
  “哎,是啊,阿婆。”林諾也走過去,想問問她情況。“阿婆,他們催你搬啊?”
  “我不理他們的,有錢有啥了不起啊!”她憤憤地說著,雙手蜷起來。在這樣的初春寒冷的空氣裏,她穿得很單薄。
  林諾看了,很想為她做點什麽,於是,就把剛買的日本蛋糕交到老人手裏,“阿婆,這蛋糕給你吃啊。”
  “哎呀,小姑娘,你太客氣了。”她想推卻,被林諾製止了。
  “你心地真好啊,謝謝你啊。你以後一定會有好報的。”老婆婆真心地跟她道謝,布滿風霜和皺紋的臉在此刻笑開了,反而讓人覺得更滄桑。
  林諾笑笑,不再說什麽,返身走回家去。
  當天夜裏,林諾正在沉睡中,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喊“著火啦,著火啦!”。隨後,又聽到哭喊聲,警聲的呼嘯聲,消防車的聲音,那些聲音不是漸漸遠離,而是越來越清晰。終於,她醒過來,走到窗口,看到對麵的貧屋一片火光。她驚呆了,沒想到真的起火了,那兩人年輕人一語成戳。她急忙穿了件外套,拿了鑰匙跑下樓去。可是樓下,警務人員和消防人員站滿了弄堂口,弄堂裏不時傳來尖叫聲,哭泣聲,老婆婆住的那個房子已在一堆煙霧中看不清原貌。她心急起來,想進去看看,但那些工作人員攔著她。她住的樓裏也有人跑下來看,都被攔住了。到後來,人群紛紛散去。她也隻能返回樓上。
  再睡下時,她一直睡的不安穩,到了早上六點,再也睡不著了,就幹脆翻身穿了外套往樓下跑。這個時候,火災已經結束,消防人員正在清理現場,突然,她看到了他們抬了一具被燒焦的屍體出來,那是,昨天那個老婆婆,她的麵容已經完全看不清,隻是僵直了身子躺在上麵,象是在睡著了的時候去世的。
  旁邊的人也圍著看,紛紛議論:“哎唷,這老太婆昨天還在說不肯搬,哪知道一場火一來,她要逃都逃不出去。”
  “想想也是夠可憐的。”
  “她要跟那些開發商鬥啊,哪裏鬥得過他們的呀!”
  “也講不清楚,弄不好是她自己的兒子媳婦搞的……”
  林諾愣愣地站著,她沒法相信,昨天晚上還跟她打招呼的這樣一個老人,昨天夜裏居然被火燒死了。昨天她還跟她說謝謝呢,生命是多麽脆弱啊,她幾乎要流下眼淚來。她突然想起那天雷雲在這裏講的話,她帶著憤恨走上樓去,快速地洗漱換衣後,一看到了接近上班的時間,她就出門趕去JS大樓。
  今天本來她是調休的,但她現在滿身滿心的憤怒,這種憤怒,終於在走進JS大樓,走進雷雲的辦公室爆發了。
  早上八點半,雷雲看著林諾象風一樣衝進來。她一反往日的樣子,長發披肩,脂粉未施又依然明眸皓齒,她穿著白襯衣,駝色收腿中褲,腳上穿著黑色長靴。這個打扮,有些帥性,穿在她身上,又帶了柔美靈秀的氣質,他覺得,他印象中的那個林諾又回來了。
  可是,聽聽看她都跟他說了什麽?
  “我知道你是美國作派,什麽都看最後的結果,可是,你怎麽可以叫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是違反王法的!”
  她又說:“為了賺錢,你現在連殺人放火都敢做嗎?你的膽子那麽大嗎?是不是連司法機構也都能擺平?”
  她今天的怒氣真是前所未有,他從來沒看過她這個樣子,她又繼續說下去:“雷雲,你知不知道,那是一條人命啊。雖然她年紀已經很大了,也許再活也不過幾年,也許過段時間就會生病死亡,可是你怎麽能這麽做呢,怎麽能因為金錢利益而把別人的命都葬送了!”說完,她坐在靠牆的長椅上,失聲痛哭起來。
  這種指控太嚴重了,雷雲簡直不知道作什麽樣的反應。但是,當他看到林諾開始哭泣,他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摟著她。
  明明是她對他做莫虛有的指控,明明他才是最冤枉的那個人,他反而還擔心她的反應,反而還要安慰她,反而不想看她這樣流淚。
  “諾諾,別哭了。我沒有,我什麽也沒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把她摟在懷裏。
  她沒有說話,隻是她的頭埋在他胸前,還在輕聲的抽泣。
  “唉,別哭了。你這個樣子,我實在擔心。”他把她摟緊了。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還看到她,她還朝我打招呼,今天,她就死了,被燒焦了抬出來的。”她抬起頭來,滿臉的淚痕,“你怎麽可以叫人放火燒了那片房子?!”
  雷雲終於聽明白了,原來那裏起火了,那她以為,那把火是他叫人放的?他的臉也沉下來,他問她:“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林諾看著他,一時答不上來。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我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雷雲顯然有些生氣了,他氣她的態度,氣她居然會認為這是他做的。
  林諾有點平靜下來,她這時才發現,他們兩個都坐在沙發椅上,而他一直摟抱著自己。她有點臉紅了,忙推開他,站起來,過了會兒才說:“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我不打擾你工作了,先走了。”她發現他到的好早,整層樓裏都沒什麽人呢,他已經在辦公了。
  “那邊火災,你這個樣子回去沒問題嗎?還是我送你過去吧。”雷雲雖然氣她,又不放心她這個樣子,失魂落魄的,忙抓住她的手。
  “我沒事,你忙你的吧。”說著,她朝門口走去。
  雷雲隻好跟出來,帶著她下樓去地下車庫取車。實在不放心她啊,那怎麽辦呢。這樣一個女人,愛也愛過,痛也痛過,離別過,如今再相逢,如今再愛上,一輩子哪裏還舍得了。
  又過了幾天,酒會的事情如火如荼開始進行。原本是定於三月八日晚上舉行,後來考慮到當天是婦女節,女性員工下午都放假,可能人手會不夠,又改到三月十二日晚。為了這個酒會,酒店包括業主都非常重視,林諾也開始每天忙碌起來,她常常在辦公室裏加班,一忙就忙到晚上九十點鍾。
  這樣的繁忙,讓她沒時間見任何朋友。她後來給沈翌打了電話,支支吾吾地在電話裏道歉,說自己那天晚上確實覺得身體不舒服。她感覺到沈翌語氣中的冷淡,他說他馬上又要出差一個星期,兩人沒說多久就掛了電話。
  至於雷雲,自從那天早晨他送她回家後,就沒說過什麽話了。他應該也很忙吧,林諾想起最近幾次在一樓大堂遇到他。一次是他小叔過來找他,他們兩個從電梯裏走出來,結果小叔一看到林諾就喊了她,她隻好也過去打招呼。結果周圍的同事都看著他們,雷雲喊“小叔”,林諾也喊“小叔”。林諾後來隻好解釋說兩家有點認識,眾人皆是一臉的驚訝。
  之後又有一次,陳浩從美國回來了,他、雷雲和王帆三個人可能一起吃飯吧,又在大堂碰到了她。看到陳浩,她真的很驚訝也很高興,差點上去擁抱他。她和他一直有聯係,有時在MSN上碰到了也聊幾句,她覺得他是她人生中的良友,就象程雨、李娜一樣。結果雷雲看到她那個激動的樣子,一直沉著一張臉,搞得她也覺得無趣了,找了個理由,匆匆離開他們。
  這樣忙了一個多星期,酒會的事情基本上安排妥當了。這天,她起了個大早,打算早點出門去辦公室。剛走到樓下,看到傳達室的大叔正跟幾個中年人在討論什麽,一邊對著對麵已經燒空的房子指指點點。
  林諾好奇,就走過去問了大叔。
  “啊呀,林小姐,你不知道吧。那天被火燒死的那個老太婆啊,死得真是冤啊。”
  是啊,她心裏也這麽想。
  “你曉得伐?那天晚上其實是隔壁那兩個小青年用火不當心,聽說是電吹風還是什麽東西,反正走火了。結果呢,小青年是逃出來了,那老太婆半夜睡覺啊,哪有那麽快的手腳,又沒人救她,被活活燒死了。”
  林諾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問道:“從哪裏聽來的啊?”
  “這兩天公安的人來了好幾趟了,看現場以後發現的。”
  “哦。”她應著,心裏既驚訝又遺憾。
  “所以說啊,這都是人的命啊……”大叔還在感歎,她借口說自己忙著上班,揮手先走了。
  看來,她錯怪雷雲了。她還記得自己那樣怒氣衝衝地跑進他辦公室去質問他,後來又那麽失控,幸好那天早上公司裏都沒什麽人看到。想想也真是的,她怎麽會那麽輕易地懷疑是雷雲公司的人做的呢,林諾有些懊惱,怎麽自己當時就會那麽衝動呢?
  這天下午,Sandy剛接完王祺打來的電話。雷總特別交代她了,這個時候,如果不是太重要的電話一律別轉進來,所以她在電話裏對王祺說:雷總正在開會。哪知道,這王小姐語氣馬上變了,硬說她是在推拖,然後憤怒地掛了電話。她呆了呆,心想這女人在雷總麵前是一副溫柔樣,背後居然這麽任性無禮。她本來就不怎麽喜歡王祺,現在印象更差。相比之下,眼前走來的這位清麗的林小姐更得她心,她覺得,林小姐和老板之間,暗暗流動著一種特殊的情愫,而老板對她,似乎也非常另眼相待。所以,見她過來和自己打招呼,她就笑著說:“雷總在裏麵,你自己進去吧。”
  林諾再次走進雷雲的辦公室,一眼看到靠牆的長椅,想起那天早上他們兩摟抱在一起,忽然紅了臉。
  “有文件要給我看嗎?”雷雲盯著她,今天她又把頭發挽起來了,穿著剪裁合身的粉藍色套裝,麵色紅潤,目光猶疑。
  “哦,是啊。”林諾回過神來,把一份酒會的資料遞給他。
  “這個王帆看過嗎?”他問。
  “他讓我先拿給你看,說先讓你批示,到時再交給他就行了。”
  這其實是一份酒會節目流程表,這種表根本不用先給他過目,王帆那裏自己定奪,最後通知他就行了。他明白王帆為什麽要叫林諾送上來了,他也在為他們兩製造機會。先是Johnson,然後是王帆,有時他懷疑連Sandy都是。倒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周圍有那麽多人都在撮合他們,是不是都看出了他的一片苦心?隻有眼前這個傻女人,完全都在狀況外。他看著她,不禁要在心裏歎口氣。
  “對不起,關於上次那件火災的事情,我錯怪你了。”雷雲見她沉默片刻後,艱難地開口說道。
  “就這樣?”他挑眉看著她。
  就這樣?林諾有些不知所措。接著,她看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越過巨大的書桌,走過來。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身後,他身上穿著白襯衣,深藍色條紋領帶,灰色西褲,襯衣的袖子已隨意地卷到手肘處。他深邃的眼神,寬闊的肩,灑脫的模樣,此時在在地影響著她。終於,他雙手交叉地站在她麵前,然後故意說:“林小姐,我記得你那天早上走進來,說我殺人放火,為了賺錢無惡不作,句句精辟,而且一罵就是十幾分鍾。我那天可是很生氣啊,而現在,你弄清楚情況了,居然就隻有一句簡單的對不起?”他看著她,眼裏有了捉弄的神情。
  “喔……我那天真的太衝動了,”林諾想起那天的樣子,實在是無地自容,“不然,你說怎麽辦嘛,要我怎麽道歉?”
  “如果你真心想道歉的話,就……做一頓飯給我吃吧。”雷雲看著她的眼睛,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林諾呆住了,怎麽也沒想到,他會提這個。做飯給他吃,就象過去那樣,感覺是多麽親匿的一件事。
  “什麽時候?”她的心裏還沒想好,卻已問出了口。
  “這個周六中午吧。喔,這周不行,下周吧,下周六中午,你到我家來做。”他說道。
  “這麽久啊?”今天才周一呢。
  “怎麽,你很急著做飯給我吃嗎?”雷雲終於笑了出來。
  林諾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但在看到雷雲笑的瞬間,她顧不得臉紅,盯著他看。她的手不自覺地要撫上他的臉,她發覺她已好久沒有看到他這樣笑過了。
  他卻在這時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她伸手是貪戀他的笑容,他伸手卻是因為看到了她手上的腕表。兩隻手就這樣糾纏在一起,兩隻同款同色的手表就這樣大喇喇地映入他們的眼簾。
  雷雲目光銳利地看她,她想收回手,他卻不放。
  “我戴著這手表,不是……不是因為還愛你,而是我實在很喜歡這表,就是這樣。”她撇開頭,回避地說道。
  雷雲放開她,她轉身離開。
  他瞪著她離開的那扇門,出神很久。
  她知道話這麽說反而是欲蓋彌彰嗎?她倒底還愛不愛他?
  三月八日那天,林諾約了程雨和李娜喝咖啡去。由於是婦女節,那天下午,酒店行政區域的女性員工全體放假。
  她們三個,約在了浦東濱江大道上的一家STARBUCKS COFFEE。那裏是上海難得的閑適之地,同樣位於金融區,卻毗臨黃埔江,坐在露天,可以賞景,可以談心。就象她們現在這樣,三個人各點了一杯咖啡,坐在藤椅上,邊曬太陽邊聊天。今天這裏的人較多,而且以女性為主,聚在一起,工作、男人、美容、小孩,任何一樣都可以拿來談論半天。
  “你跟雷雲重逢,感覺怎麽樣啊?”程雨問道,上次KTV人太多了,而且沈翌也在,不方便聊這個話題。
  “那你跟陳浩重逢,感覺怎麽樣?”林諾知道她已經跟陳浩見過麵了。
  “嗬嗬,我們不同。”程雨沒有多講。
  “程雨,你一直在等某個人吧。”李娜說道。
  她在等誰?陳浩嗎?林諾心裏猜測。
  隻見程雨也不作聲,隻是微笑。現在的程雨,看來象個標準的都會女子。穿著絲質襯衣,窄裙,顏色素淡保守,臉上也化著素淡的裝,隻有隱隱的腮紅,透露出一絲女人味。和林諾甜美清麗的風格不同,她是知性的。
  “你們這兩個單身女人,年紀也都不小了。一個嘛,談戀愛談得也不投入,但好歹可能要結婚了,另一個嘛,還在耗費自己的青春等別人。”李娜有點無奈地看著她的兩個好友。
  林諾聽了她的話,不由皺起了眉,她真的要和沈翌結婚嗎?
  果然,最了解她的程雨問了:“你真的要和沈翌結婚嗎?你考慮清楚了嗎?”
  林諾不答。
  “她不然怎麽辦呢,難道等著跟雷雲結婚啊。”李娜叫起來,“問題是,這天底下想嫁雷雲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林諾為她的話而感到心一扯。但總有一天,雷雲也會結婚的,不是嗎?
  “雷雲現在變的更有魅力了,外表帥氣,又有學識,又有能力,象他這樣,就是這個城市裏所謂的“高級灰”吧?”程雨說著笑起來,林諾也沒搭腔。
  她望著漲滿水的黃埔江,突然有感而發:“我們認識多久了,超過十年了吧。”
  她看著自己的兩個好友。多年過去了,原來感性的人變的理性了,原來理性的人卻變的感性了。時間在漸漸地改變每一個人。
  “是啊,原來那種,以為談個戀愛就是天大的事情的日子,早就過完了。我現在每天都是圍著寶寶,他是我全部的意義了。”李娜說到孩子,一臉的幸福。
  “是的,十年過去,生命中的很多人來了又走了,都隻是過客,隻用少數幾個,還出現在你周圍,對你不離不棄。所以,我們沒有另一個十年可以浪費了,一定要抓住值得你抓住的人。”程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林諾,仿佛這是對她說的。
  “對了,林諾,聽說沈翌經常出差啊。我聽說出差的單身男人很容易會有豔遇,你有沒有查過他的崗啊?”李娜就是這樣,有什麽說什麽。
  “林諾哪會做這種事啊?”程雨聽了都笑起來。
  “是真的喔,你有空應該去查一下!”李娜還在勸她。
  真的嗎?沈翌會那樣嗎?林諾心裏也沒有答案,她發現自己對沈翌的事好象都不太關心。
  她拿起剛才點的ESPRESSO喝一口,滿嘴的苦澀。是誰跟她講的,喝ESPRESSO什麽也不加,很提神?她覺得,那味道,太苦了。
  雷雲走入酒店市場部的辦公室,在Johnson的門上敲了幾下,隨即走進來坐下。
  Johnson象是在等他過來,好整以暇地問:
  “你今天怎麽會想到來我這裏?林諾不在啊。”
  雷雲看他一眼,“她不在我就不能來嗎?”
  “嗬,那到不是。隻是我以為,你現在最想看到的人是她啊。”
  “我現在,是趁所有女員工放假的時候,出來多走動走動。”雷雲有些無奈地說。
  “哈哈,那到是。連我都不明白,怎麽有那麽多女人迷戀你到這種程度呢?”他覺得自己長得也不賴啊,但跟雷雲在這個樓裏受歡迎的程度比,就差遠了。
  “她們迷戀的是我的身份和財富,跟我本人無關。”雷雲笑著說。
  “那你怎麽知道林諾喜歡的就不是你的身份和財富呢?”
  “她不是,”雷雲看著窗外的某一點,“她如果是的話,反而比較容易了。”其實很多年以前他就知道,喜歡上林諾這樣的女人,是要吃苦頭的,所以他一直排拒著。但命運這東西,要來的總會來,擋也擋不住。
  “我媽回來了。”雷雲又說到。
  “哦?你媽不是每年要到夏天才回來嗎?”
  “她回來看看,因為,她前段時間檢查出患了乳腺癌。”雷雲看著他,表情變得凝重。
  Johnson也不講話了,眼裏閃過難過的神情,但不知道怎麽安慰雷雲。
  還有一個人也站在門外聽到了,那就是林諾。她離開咖啡店時發現有東西忘在了辦公室,所以回來拿。沒想到,這裏這麽安靜,她一下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此時,她看不到雷雲的表情,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很難過,她的心為他而擔心。
  JS集團和雷氏地產的酒會終於召開了。那天晚上,來了不少媒體記者,兩大集團的高層全部到場,酒店內部的副級以上主管也來了。很多女員工,因為級別不夠,都為不能看到酒會中雷總的風采而覺得遺憾。因此,林諾成了她們拜托的對象,她們都希望明天林諾能好好的描述這一場盛會給大家聽。此時,林諾正站在酒會的一個角落,觀察在場的每個人。這會場,布置得高雅低調,這是她的主意,開始JS的人不同意,幸好雷氏那邊非常認可。江總剛才也過來誇她,說她這次做的不錯,酒會看起來也讓人很滿意。她雖然是宴會的設計者,其實自己對這些社交活動興趣不大。看看這場麵,燈光交錯,衣香鬢影,然後每個人舉著酒杯說些應承的話。不過,雷雲真的是今天的主角。他穿著貴氣的黑西裝,白襯衣,灰色領帶,就那樣素淡的顏色,穿在他身上,襯得他格外英挺出色。林諾覺得,看著今晚的他,她都要怦然心動了。她看他上台講話,看他和很多人握手交談,或者舉杯慶祝。他一直忙於應對眾人,也忙於接受別人的奉承。雷雲的父親也來了,他是董事長,不過,今天他好象露了個臉後,就將現場交給雷雲了。林諾看著雷雲成了這會場的中心人物,別人也許會覺得他是年輕有為意氣風發,她隻覺得他最辛苦。如果他的一生都是這樣過的話,人生還有什麽意義呢?
  雷雲也看到林諾了,看她一個人站在角落裏,象是清醒地看眾人表演。她今天穿了件墨綠色的禮服裙。裙子貼著她的優美曲線,頸部僅有一根細細的繩子係著,襯托出完美的胸部和腰,她上麵還穿了件白色的羊毛披肩,遮住了漂亮而裸露的肩膀。他的林諾,向來是美麗優雅的,她隻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就有很多人打量她。於是,他抽個空,拿了兩杯香檳朝她走去。站在她麵前,將一杯遞給她,輕碰她的酒杯,說道:“敬我們今晚美麗的Banquetdesigner!這次的酒會辛苦你了。”
  林諾聽了,並沒流露出高興的表情,反而擔憂地看著他說:“謝謝,比起你,我算不上辛苦。”
  她竟然還是了解他的。雷雲覺得很欣慰。
  “你能體會我的辛苦,我已經覺得很高興了。”他看著她,朝她笑。隻朝她笑。
  他的心願竟是那麽微小,林諾此刻覺得有些動容。在這個觥籌交錯的夜晚,他和她,隻是這樣溫柔地對望著,褪盡一切虛偽的表情。所有言語,一瞬間,都變得多餘了。
  酒會結束後,林諾覺得,她和雷雲的接觸也要暫告段落了,因為他們平時並沒有其他的業務往來。這樣也好,她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就在這時,發生了兩件讓她印象深刻的事。
  第一件事,是她終於在多年以後見到了藍若昕女士,雷雲的母親。
  林諾每個月會去一次美容院做護膚。那天,就在她就要走出美容院時,聽到有人喊她。回頭一看,竟然是藍阿姨。她才知道,這家美容院原來是藍阿姨在國內開的。
  “好多年沒看到你了,沒想到,現在越來越漂亮了!”藍阿姨稱讚她。
  “藍阿姨,你也還是那麽年輕。”但藍女士看起來瘦了好多,臉色也蒼白。
  “林諾,你現在跟雷雲有聯係嗎?”藍阿姨看著她,眼神溫柔。
  “有時候會見到他,我們在一棟樓裏工作呢。不過,他工作一直很忙。”
  “藍阿姨,你的臉色不太好,你也要注意身體啊,不要太忙了。”林諾又脫口說道。
  藍若昕接下來一直盯著她看,也不說話,嘴角帶著微笑,林諾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
  突然,又聽到她說:“林諾啊,有你守護雷雲,我很放心。”說完,她笑起來,表情真誠。
  林諾記得雷雲曾經說過,他媽媽不曾真心地對他笑過。但此時,她就看見了那種真心的笑容。她突然發現,藍阿姨的笑,跟雷雲的一點都不象。林諾看著她的臉,發覺她的臉型本來應該是圓的,隻是因為一直瘦,所以看起來削長了。藍阿姨的笑容,是有種少女般的感覺,那笑容似曾相識。
  林諾一直不明白她最後講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講完那句話後,藍阿姨就說她還有事,跟自己告別了。
  第二件事,跟沈翌有關。有天晚上下班,她想起沈翌應該出差回來了,就想去看看他。她打電話給他,沈翌說他在家裏。林諾沒說自己要過去就掛了電話,她本想給他一個驚喜的。哪知道,等她到了他家門口,見他穿了件襯衣出來,扣子還扣錯了,下麵連長褲都沒穿。林諾心裏有些明白,此時,沈翌身後的一個年輕女孩的出現,更加肯定了她的想法。那女孩,身上隻圍了塊浴巾。林諾發現自己此時真的很冷靜,她看著沈翌。沈翌一見是她,已經慌了,連忙說:“林諾,你聽我解釋。我和她其實不熟的。”他這一句話,讓林諾徹底對他失望。她打算離開這裏,於是最後說了句:“我們就這樣算了吧,你好好待她。”
  她不理沈翌在後麵的叫喊聲,一個人走到街上。傷心嗎?難過嗎?好象都沒有。隻是覺得,突然鬆了一口氣。她突然想到,過兩天就是周六了,她還答應了雷雲要去他家做飯。她已經好久沒自己做飯了,不如去買本食譜看看吧,這樣想著,就往書店走去。
  晚上十點,雷雲回到他的公寓裏,走進屋時,一片漆黑。他記得Johnson曾跟他說過,他說他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忙了一天以後回到家,老婆做了一桌的菜等著他。他說,有時候走到樓下,看著家裏有燈亮著,心裏就覺得很安定。這種安定感,他也很渴望。隻是,陪伴他的永遠是一室的寂靜。他也可以象有些有錢男人那樣,去過精彩的夜生活,可是那之後,感覺會更寂寞,更空虛。他打開燈,今晚和程浩他們在酒吧喝酒,可能是因為最近心情鬱悶吧,他都覺得自己有點醉了。於是到廚房的櫃子裏找醒酒茶,卻無意中找到一罐別人送給他的上好的綠茶。他記得這茶葉,他以前也托人帶來送給林諾過。之後,別人每年都送他。他一直放在廚房裏,想林諾也許哪天會到他這裏來坐坐,也許就能喝到。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父親的苦心。他們家裏請的那個會做西餐的保姆,有次小姨問父親:大姐每年就那兩個月回來,幹嗎花那麽多錢請個做西餐的廚師。他記得父親當時說:也許她其他時候也想到回來了,那就可以吃上西餐了。原來他和父親,都是一樣的心思。
  他知道母親病得很重了,這種病在北美的發病率本來就很高,而且,他的母親又多年鬱鬱寡歡。據醫生的說法是,積了太多鬱悶在心中,才是導致癌症的最大元凶。母親回來了一段時間,現在又和父親一起返回溫哥華了。如果母親一旦不測,他其實最擔心的,是父親,怕他承受不了。
  想到這裏,他坐到沙發上歎氣。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看,是條短信:我明天上午十點左右到你家,可以嗎?林諾。
  居然是林諾。想一想,他已經好多天沒見到她了。她還記得上次說要到他家做飯的事情,他自己都快忘了。她就象陽光一樣,總讓他覺得溫暖,在他每次感到心情低落的時候,有她陪著,一切都變的亮麗起來。
  林諾躺在床上,發了短信之後,她就在想,雷雲會不會沒看到啊,正猶豫要不要這時候打電話,就聽到短信的“嘟嘟”聲,手機屏幕上是他的回複:好的,看你的時間。
  第二天早上,她按上次雷雲給她的地址,找到他的公寓。雷雲睡眼惺鬆來開門,見是她,又看看時鍾,才八點,她不是說十點鍾才來嗎?
  “哦,對不起,我來早了,不知道你還在睡覺。”她真正覺得尷尬的是,雷雲上身都沒穿衣服,隻套了條牛仔褲就出來開門了。他這個樣子看起來既慵懶又性感,讓她臉紅心跳。
  “沒關係,先進來吧。”隨即,雷雲提過她手裏的購物袋,“你連菜也買好了?”他本來還想等她來了陪她去買菜的。
  “是啊,我今天早上才買的,這樣省得再跑一趟了。”
  他幫她把東西拿到廚房,再看看她,他笑了,此時的她,真象個小妻子。
  雷雲倒了杯綠茶給她,隨後說:“這裏的東西你隨便用,如果缺什麽告訴我,我去幫你買。”
  “我想東西應該夠了,”林諾簡單看了一下廚房裏的炊具和其他調料,說道。然後她喝一口茶,馬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這茶真好喝,是頂級的那種吧,很清香呢。”
  看著她這樣的表情,雷雲隻覺欣慰,他等的不就是這一刻麽?
  林諾開始打量這屋子。這裏的格局跟他在蒙特利爾的公寓很象,裝修風格都很象。她見他一臉的困倦,就說:“你先去休息吧。我等會做好了會叫你。”
  “那怎麽行呢,我怎麽好意思管自己去睡覺,留你一個人在廚房裏忙?”
  “不用這麽客氣了。我今天要做很多菜,而且你也幫不上忙。”她知道他對廚藝一竅不通,幹脆把他推出廚房。
  “是嗎,那我今天有口福了。”
  “誰讓我理虧呢,隻好多做點菜來道歉啊。”林諾說著嘴撅起來。
  “哈哈……”雷雲開心地大笑起來。
  結果,雷雲真的累得又睡過去了,等再醒來時,房間裏飄著一股菜香。他起來就看到林諾在半開放的廚房裏忙碌,她背對著他,好象在嚐味道。此時,他真想上去擁抱她,親吻她。
  她一轉身看見他起來了,就笑著說:“馬上可以吃飯了。”
  他走到餐桌旁邊,看見桌上擺著四道色澤好看的菜肴,都是他喜歡吃的菜,她居然還記得。最後,她端上來一鍋湯,裏麵有骨頭的香味,說到:“這湯很有營養,你平時工作那麽辛苦,多喝點。”
  “謝謝你,諾諾!”雷雲看著她,眼裏有柔情也有感激。林諾沒作聲,她知道,道歉隻是個借口,為他作飯,她從來沒有一絲勉強。
  這是重逢以來,兩人第一次吃飯。他們都知道,但都沒說破。林諾知道最近他心裏很煩,知道他母親的事,但她也什麽都沒說,隻在飯桌上開些輕鬆的玩笑,雷雲也跟她一起笑。兩個人吃的也都開心。飯後,他幫她洗碗,又煮咖啡給她喝。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的關係顯得那麽曖昧不明。
  林諾知道周末的時候,沈翌一定會打電話找她,所以特地把手機關了。結果,周一一上班,果然就接到了他的電話,他約她中午一起吃飯。林諾想,那樣也好,反正總要談清楚的。
  中午十二點多,他們坐在JS大樓對麵的一家川菜館裏。林諾神色平靜,沈翌卻滿臉的愧疚。他看她許久,低下頭來,然後用低沉的語調說:“林諾,我那天……那天晚上喝多了點,所以才會……”
  說著,他抬頭再看看林諾。林諾還是不作聲,象是等著他繼續講下去。
  “那個女的,是成都人。你知道,我經常去成都出差,有次陪客戶應酬碰到了她。從此,就被她纏上了。”他說著,“這次,她說到上海來玩,就約我吃飯。結果誰知道,我們都有點喝多了……”他的聲音低下去。
  林諾則在想,那他們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呢,在成都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呢。看來,李娜是對的,男人出差在外,確實容易有故事。
  沈翌見林諾還是不說話,有點急了,連忙抓住她的手,說道:“我對她沒有感情,隻是……隻是那天晚上一時沒控製住。我對你才是認真的!”
  林諾掙開了他的手,總算說了和他見麵後的第一句話:“但是,這種事,我沒辦法原諒。”
  “我對你是認真的,我都打算今年要跟你結婚的。你要相信我啊!”他還在那裏說著,“那個女的,隻是玩玩的,不能當真的。”
  林諾深吸了一口氣,心想,這算什麽?她覺得自己真是錯看了沈翌。那麽斯文儒雅的一個人,現在居然坐在她麵前,跟別人上了床,還跟她講那是玩玩的,他就完全不顧另外一個女人的想法了嗎?
  她沒辦法繼續跟他談下去了,隻能說:“那我還是退出吧,你們繼續玩下去。”說完,站起來走出去,完全不理會沈翌在後麵的喊叫。
  站在JS大樓前麵的廣場上,她看著遠方的一片綠地,午後的陽光明媚地照著,本應是個溫暖的春日。但此時,她隻覺得剛才吃的那些辛辣的菜刺激著胃,隱隱生疼。對於沈翌,她是沒有那麽多的深情,但也是考慮著以後要結婚,要一起生活的人,他這樣背叛她,她怎麽都無法原諒。與他的這一場緣分,算是徹底要散了,也就不會有那場尚未計劃的婚禮了。不知怎地,她還是覺得鬆了口氣,好象,本來就不應該有這場際遇的。
  過兩天,她的老板陳先生過生日,下午在辦公室裏開了個小小的生日PARTY,除了他們部門的人以外,還請了一些部門總監。雷雲也被邀來了,那些年輕的女孩子們各個一臉高興的表情。老板顯得心情特別好,說下午有同事幫他慶祝,晚上又有老婆幫他慶祝,人生真是幸福啊。說完,他又看看雷雲,故意說:“羨慕我吧?”雷雲看他一眼,敷衍道:“是啊,我真是羨慕死了。”“羨慕的話,自己趕緊努力吧。”說完,朝林諾的方向努努嘴,雷雲淡淡地笑了。他最近事情太多,都顧不上林諾了,不知她好不好。想到這裏,他朝她望去。她的手機響了,隻見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接。
  雷雲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聽她後來提高音量說了一句:“不管怎麽樣,我和他是完了。我絕對不會和他結婚的!”說完,她走出來。這時,很多人都看著她,她最後那句話講的太大聲了。
  林諾神色自若,也不覺得尷尬,隻說了句:“對不起,我走開一下。”就走出辦公室去。
  其餘的人也不好多問,隻能繼續剛才的話題。Johnson看看雷雲,而雷雲則半低著頭。“看樣子,她和她那個男朋友分手了,你的機會來了。”Johnson碰碰雷雲的手肘,雷雲卻沒有任何欣喜的神色,隻是皺著眉。他也走到辦公室外麵,發現林諾站在走廊盡頭,正和一名女員工在說話,好象兩人聊得還滿開心的。她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竟然把情緒收的那麽好。唯有那一次清早,在他的辦公室裏那麽失控。
  林諾不知道沈翌跟她爸說了什麽,搞的父親打電話過來要她原諒沈翌。她覺得沈翌簡直是厚顏,這種事情她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說,他居然還有臉找她老爸來當說客。於是,趁剛才的電話裏,她索性表明態度,她和他,算是沒可能了。想來就生氣,結果又被一群同事聽到,搞不好雷雲都聽到了。她覺得她今晚需要好好放鬆一下,於是打給程雨:“今晚有空嗎?我們去SEVENSKY坐坐。”
  SEVENSKY是一間情調酒吧,也供應簡單的餐點。位於JACOB酒店的頂樓,因為在七十層樓,所以叫SEVENSKY,七重天。坐在那裏,俯瞰整個外灘,有種臨空感。林諾覺得那裏環境不錯,音樂悠揚,很適合偶爾聊天坐坐,雖然她也不常去。
  但今天,她叫了程雨,陪她來這裏喝酒。她覺得鬱悶,憑什麽,大家都要她原諒他,好象她快要嫁不掉似的。她爸爸這麽說,後來大伯母也來電話跟她這麽說。她再喝一口啤酒,對程雨說:“恭喜我吧,我失戀了!”
  程雨一眼就明白了,問:“是不是沈翌做了些亂七八糟的事?”
  “咦?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呀,雖然你對他沒什麽感情,但如果不是他做了什麽不可原諒的事情,你也不會這麽幹脆跟他分手。”程雨說道。
  “是啊,還是你了解我。所以,今天我們不醉不歸吧。”
  “可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對他感情不深,幹嘛還那麽鬱悶?”
  “我隻是覺得煩。”林諾也說不清楚,隻是最近,特別煩悶。
  雷雲也是這裏的常客,他和王帆走進來時,就看到她們兩個女人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林諾已經有點醉態了。她在這裏喝酒,因為失戀了嗎?雷雲猜測著。
  “啊,那不是林諾和她同學嗎?”王帆叫道,這時,程雨也看到他們了,朝他們點點頭。
  他們走過去,雷雲看著林諾,林諾也抬頭看到他了,笑眼迷蒙地說:“嗨,你也來這裏喝酒啊,來,一起坐吧。”
  “她已經有點醉了。”程雨說道,“你們不如送她回去吧,我也想走了。”
  王帆馬上說:“那我送你吧,雷雲,你送林諾吧。”說完,他跟程雨很快先走了。雷雲扶她起來,摻著她離開。
  “哎,就這樣都走了嗎,我好象還沒付帳啊。”走入電梯的時候,林諾想起來。
  “我已經付過了。”他覺得有點好笑,這個時候,她還記著付帳。
  “哦。”接下來,她不再說話,乖乖地靠在他身旁。
  進了車裏,雷雲見她自己扣上了安全帶,然後閉著眼睛,心想可能還不是完全醉了,放下心來。林諾其實並沒醉,她隻是沒想到今晚會遇見雷雲,她都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他,隻好裝醉。這個時候,她的心有點脆弱,她不敢靠近他,她怕她想擁抱他。
  車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夜的上海,到處霓虹閃爍,好不繁華。林諾看著兩邊的林立的高樓,那裏麵,還有盞盞燈亮起在一個個的格子窗戶裏,看過去,象是透露出無限的繁累。她開了車窗,讓風吹進來,涼涼地拂了麵頰,也不覺得寒意。
  雷雲一邊開車,一邊一直留意著她。見她開了窗,本來怕她著涼,又見她閉起了眼,聽著電台音樂,一臉陶醉的樣子。後來,她索性把手伸了出去,半截手臂在車外,象是想攔住什麽。這時,一輛摩托車從旁邊急駛上來,雷雲看了心一驚,也顧不得看前方,趕緊把她的手臂拉回來。幸好前麵沒什麽狀況,他把車駛到路邊停下,然後抓著她的手嚴厲地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麽?”
  林諾睜開了眼,看到他極其擔心恐懼的神色。突然,她撲到他懷裏,聲音哽咽:“對不起,對不起。”
  見她這個樣子,雷雲也沒辦法再說什麽,隻能僵硬地用雙手摟著她,輕拍她的後背。
  那一刻起,兩人都沉默了下來,直到送她到家。
  四月了,日曆又翻過一頁。林諾聽到Lilian在感歎:“唉,上班的日子就是過的快,過了周一就盼周二周三,等周三一過,一周就很快到了周末,就這樣一個禮拜,一個月,一年地過去,我也就這樣慢慢變老了。”
  “嗬,誰不是呢。”林諾想想也是,上班的日子就是過得那麽快。她想起來,這周末要回老家去。清明到了,她和爸爸要去給媽媽上墳。
  隔天周六,她回到老家。下午,錢阿姨開車送她和老爸到墓園。她在墓園門口買了鮮花和香燭,跟父親一路走進去。站在媽媽的墳前,林諾想著,媽媽走了也快七年了。看著墓碑上的媽媽的照片,再看看身旁的父親,七年來,每個人有所改變,變成熟了,變老了,唯有媽媽,永遠留在了她離開的那一年,永遠是那樣的容顏。
  掃完墓往回走的路上,爸爸跟她聊天,說他目前也已經半退休了,打算和錢阿姨一起經營廣告公司,過平淡的日子。他說他也累了,不想參與那種官場的勾心鬥角。林諾是支持的,父親半輩子都在忙碌中度過,現在自己也開始賺錢了,應該好好享受接下來的人生。
  父親又說:“你看看我們這個城市,現在外來人口越來越多,隻有這個地方,都是本地人來。人的一生啊,最終的歸結也不過是這麽一個小小的藏身之處,所有的金錢啊權利啊,到最後也是空的。”他們正走在墓園裏,延路還碰到了幾個熟人。
  “你知道吧,你雷叔叔他們家,算是有錢了,但你藍阿姨也就這麽走了。”
  “什麽?藍阿姨沒了?什麽時候的事啊?”林諾心驚起來。
  “好象是前兩天走的吧,老雷一兩個月前就趕過去了,聽說雷雲一接到消息也趕過去了,不知道有沒見到最後一麵。”父親說著,看她一眼,問道:“你不知道嗎?雷雲跟你不是在同一個樓裏上班嗎?”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上周他好象都不在辦公室。”林諾心裏象突然開了一個大洞。天哪,這麽重大的消息,雷雲還好嗎,他還好嗎?她發覺自己很想見到他,很想看看他好不好。
  接下來的一天,她過的魂不守舍,等到周日下午她上了回上海的火車,一路上還擔心著雷雲。她打電話給王帆,問他雷雲什麽時候回來,王帆說好象是今天傍晚到浦東機場,說他明天一早就會進公司。她問王帆是否知道他母親去世的事,王帆歎口氣說知道,說雷雲那天接到消息臉色很差,立刻訂了機票飛往溫哥華了。
  林諾掛了電話,心裏後悔。怎麽沒有人告訴她呢,他怎麽不告訴她呢,她那時候怎麽不去他的辦公室看看他呢,如果看看他,她就知道了。
  她下了火車,見已經五點了,開始打雷雲的手機,一直說是關機了。她於是放下行李,直奔他家去。
  站在他的公寓大門外麵,她知道他還沒回來,手機也沒接通,她卻還是那麽呆呆的等待著。還是清明時分,這雨象是誰的眼淚,一直流不完。春風吹來,還有陣陣涼意。但林諾顧不上這些,她隻是站在高級公寓的台階上,迎著風,她隻想等到他。
  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她的心,從四年前開始,就留在了雷雲身上。四年之中,她小心翼翼地將回憶收好,生怕有一天被打開來灼傷了自己。和他重逢,她害怕,害怕自己再一次深陷。和他在一起,她總是控製不了情緒,她會失控,會傷心,會難過。她見他工作繁忙,會那樣心疼。她為他作飯,又那麽心甘情願。所以,當看到沈翌背叛了她,她隻覺鬆了一口氣。看看手上的表,這表,其實就是她內心最好的證明。
  她抬頭望著天空,天空一片陰霾,心裏不由地說道:
  雷雲,你快回來。你是不是很傷心,是不是很難過。我隻想看看你,在這個時候,讓我看看你,讓我陪陪你。
  雷雲開著車從機場駛往回家的路上。從接到母親病危的電話到今天已經過了六天,這六天裏,他從沒感覺有如此沉重哀傷過。即使小時候媽媽不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即使她從來不對他展露真心的笑容,他也沒有象現在這樣,懷著濃濃的化不開的悲傷。他趕到溫哥華的家裏時,母親已經去了,他甚至都沒能在她最後的時刻跟她講句話。他隻看到她躺在那裏,帶著安靜祥和的神情,象是睡著了一樣。他眼看著父親那幾天不吃不喝地守著母親的遺體,眼看著他在葬禮上一臉肅穆的表情,在深夜裏卻對著母親的遺像失聲痛哭。哀痛從來沒有如此深沉過,深沉得讓他覺得難以呼吸。所以,他先回來了,他沒有辦法繼續留在那個地方,感受母親遺留的氣息,看著父親悲痛的表情。他也拒絕了其他人的陪同,隻說公司事情多,就一個人飛回來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距離,十幾個小時的時差,在這樣巨大的悲傷麵前,都被忽略了。此刻,他隻是很想見到林諾,想見她的笑容,想聽她溫暖的聲音。但他,又怕見她。見了她,他會想瘋狂地抱她,吻她,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刻。
  車開進了公寓的小區,遠遠地,他看到有個長得跟林諾神似的女人站在公寓台階上。再開近一些,發現就是林諾。她怎麽會來這裏?雷雲走下車來,向她走去。
  晚上八點多,林諾總算見到那輛LEXUS開進來了,她看到雷雲穿著一身黑色,朝她走過來,她急忙跑下台階,也朝他跑去。
  細雨打在兩人的身上,但沒有人在意。
  “你怎麽在這裏?”雷雲見她似乎等了很久,嘴唇發紫,兩頰發紅,他驚訝地望著她。
  “我……我聽說你媽走了,所以,所以想來看看你。你沒事吧?”林諾終於見著他了,她的眼裏開始聚集水氣。很多天沒見了,他好象清瘦了點,穿了一身黑衣,有種說不出的憂鬱。
  “我沒事,謝謝你!”雷雲平淡地說,他的心裏,因她的話而波濤洶湧。
  林諾見他又恢複到原來的樣子,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顯得有些冷漠。她本來有好多話想對他說,此時,都收回去了,隻好呐呐地說:“那,那就好。”然後又再深深望了他一眼,說道:“我,也該走了,你好好休息吧。”說完,便低著頭,打算離去。
  雷雲詫異,她等了那麽久,隻為和他講這一句話麽?他突然有些不忍心,就說:“要不要先上來喝杯茶?”
  林諾沒想到他會留她,問:“方便嗎?”
  “沒什麽不方便的。”說完,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雷雲將車開進地下車庫,然後帶林諾走進公寓裏。
  公寓裏,雷雲泡了兩杯茶,一杯給她。然後和她一同坐在沙發上。
  林諾再次細細地打量他,他悲傷嗎?他難過嗎?她還能再關心他嗎?
  好多問題,她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
  雷雲也沒說話,他盯著那杯茶,看著綠色的茶葉旋轉地飄落到杯底,一片又一片。
  “雷雲,你是不是很難過?”林諾還是問了,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如果你難過的話,就告訴我。我會陪著你。”她輕輕地說。
  雷雲突然站起來,走到落地窗邊,背對著她:“我不需要同情,你趕快走吧。天已經晚了。”
  他對她,從來沒有那樣絕決地說過話,他幾乎在下逐客令,幾乎在趕她走了。林諾有些難堪,心裏也有些難過。他已經不再需要她了嗎?也是,象她這樣的女人,總是讓他擔心,什麽也幫不了他。於是,她站起來,走向門邊,臨走前對著他的背影,幽幽地說道:“我對你,從來就不是同情。我隻是剛聽說藍阿姨去世了,我想來看看你,隻是想看看你好不好,”說到這裏,她覺得喉嚨縮緊了,眼睛裏全是淚,什麽也看不清,“那我,先走了。”說完,正打算去拿鞋。
  突然,一隻手臂被拉住,雷雲已在她身後,將她轉過身來,突然發現她滿臉的淚。他用手幫她擦著淚,問道:“為什麽想來看我,為什麽?”他的聲音裏有著壓抑。
  林諾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看著他,這個很多年前就愛戀的男子,斷斷續續地說:“因為,我發現我一直沒有忘記你,我一直把我的心留在你身上,我……”她還沒講完,雷雲的吻已經鋪天蓋地地落下來。他用力地抱著她,吻著她的臉,吻著她的唇,唇舌纏繞,一次又一次。
  林諾昏昏沉沉地,她隻記得自己被他抱著,被他吻著。過了會兒,他突然停下來,把頭埋在她的肩膀,哽咽道:“諾諾,我都沒有見到我媽的最後一麵……我爸他,很傷心很傷心。”“那你呢?你好嗎?你也很傷心難過對不對?”林諾捧著他的臉,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那麽脆弱的表情,她也開始吻他。
  “不要傷心,也不過難過,讓我陪你,我會一直陪著你。”她一下又一下的輕輕吻著他。
  雷雲開始回應她的吻,開始加深那些吻。
  林諾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抵在牆上,雷雲的吻從唇上開始蔓延到脖子,到耳垂,到鎖骨,到胸口,她一直喘息著,快要無法站立了。突然,他把她抱起來,走進臥室。
  兩具成熟的身體,比他們的心還要誠實地表達了對彼此的渴望。他們就這樣整夜地纏繞。遲來的欲望的火,仿佛因為時間的間隔而燒得更旺更熾熱,仿佛想要,把中間那幾年無窮無盡的思念全補回來。
  清晨,林諾醒過來,發現這不是在自己家裏。隨即想起來,昨晚她來找雷雲,後來他們整晚親熱。到後來,她整個人精疲力竭,雷雲抱著她去洗澡,又抱著她回到床上。喔……她紅著臉把頭埋到枕頭裏。突然又看看床上空空的另一邊,他呢?她急忙起來,沒來得及找衣服,就穿著浴袍,赤著腳跑到客廳裏。
  雷雲正站在廚房裏,他背對著她,好象在煎蛋。一旁的吐司機上的吐司跳了出來,她看到咖啡壺裏也盛滿了咖啡。時光,好象在這一刻靜止了,一切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仿佛這四年被突然抽掉了,從來沒有存在過。
  雷雲也回頭看她:“你起來了,等一下就可以吃早餐了。”他寵溺地看著林諾,她長發飄然,身上穿著浴袍,他打賭她裏麵什麽都沒穿,還赤著腳就跑出來。二十八歲的女人了,還那樣單純的表情和神態,和二十四歲時幾乎沒什麽分別。
  突然,林諾跑過來,緊緊抱住他的腰。她果然裏麵什麽都沒穿。他關了煤氣爐,也轉身回抱她。“早安!”他說著吻一下她的唇,然後看到她微敞的領口裏的春光,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如果在早餐和你之間選擇的話,我寧願選擇吃你。”說完,看著她,眼裏跳動著不一樣的火焰。
  林諾低頭一看,衣服已經鬆了,她倒抽一口氣,連忙拉緊領口,向衛生間跑去,邊跑邊說:“我馬上好!”
  雷雲大笑起來。大概人總是這樣的吧,失去一些,得到一些。他失去了他的母親,卻得到了林諾的愛。生活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不是嗎?
  早餐桌上,兩個人麵對麵坐著。林諾很安靜地吃著,她不知道此時應該跟雷雲說些什麽好。他們的關係,從情人到分離,到現在又變成情人,連中間步驟都全跳過了。
  “你幾點上班?我送你。”雷雲吃完了早餐,對她說道。
  “可是,我現在覺得好累。”她說道。
  他笑了,用了然的目光看看她,她立即臉紅了,沒辦法繼續說下去。
  “那你先睡會兒吧。要我幫你請假嗎?”他過來摟她,親親她的額頭。
  她剛想說好,轉念一想,馬上說:“不用,我自己請就好了。”心想如果雷雲幫她請假,那Johnson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雷雲沒多久就出門了,走前又吻了她一會兒。林諾躺回床上去,再睡著的時候,嘴邊都帶著甜蜜的笑。
  等林諾進辦公室時,已是下午兩點。她早上手機一直沒開,進了辦公室,Laura說有位沈先生打了三個電話給她,還有雷總剛才也找她。說完,Laura又八褂地問:“林小姐,雷總找你什麽事啊?”
  雷雲這麽快就找她嗎?他們才分開了幾個小時啊。她嘴角含笑,卻隻含糊地說她也不知道。沈翌又來找她,她不知道還要說什麽。過了昨晚,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她發了短信給雷雲:聽說你找我?很快,雷雲回過來:隻是想約你晚上一起吃飯,你幾點下班?
  她看著短信,笑了。正好Johnson走過來,奇怪地看著她:“我聽說你好象失戀了,這是失戀的人應該有的表情嗎?”
  她有點心虛,隻好說:“即使失戀了,生活還是要繼續啊。”
  Johnson看著她,試探地問:“那是不是說,某人的機會來了?”
  他是說雷雲嗎?他們都已經上過床了,還什麽機會不機會。她低頭不作聲,假裝忙碌。
  陳先生見她態度逃避,也不追問就走開了。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來,是雷雲。他見她一直沒回複,所以來問問。
  “諾諾,你還沒說,你幾點下班?”
  “我現在還說不好,要不我下班就去找你吧。”再次聽他叫她“諾諾”,她隻覺得,心裏甜蜜。
  “好,那我等你。”
  兩個人也沒講幾句話,卻總覺得充滿柔情蜜意,戀愛的感覺就是這樣。
  不一會兒,手機又響起來,林諾以為又是雷雲,看也沒看就接起來,柔聲問道:“怎麽了?”
  “林諾,我想見你。”是沈翌。
  “沈翌,我想我們之間,已經說清楚了。”這一刻,林諾突然覺得對沈翌有些愧疚。雖然他對她不忠,但她在精神上,早就對他不忠了。她的心裏,始終裝著雷雲。
  “林諾,我想再跟你談談,你什麽時候有空?今天晚上行嗎?”沈翌的聲音充滿懇切。
  她心軟了,雖然她知道再談也不過是這樣的結果,但又不能讓自己那樣決然,隻好說:“那明天中午吧。不過,我不去那家川菜館了。”
  “好好,地方你定吧。”沈翌象是很高興似的。
  林諾本想說幹脆約在JS前麵的廣場,後來想想那裏人來人往的,不太合適,就約了在附近的一家日式拉麵店。
  晚上七點,她見辦公室裏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悄悄地走往雷氏。一進門,果然雷氏的員工也走了大部分,Sandy也下班了。她直接推門進了雷雲的辦公室,隻見他還在看文件,手邊還推著好多資料。
  她在心裏歎口氣,他一個禮拜不在,估計更忙了吧。她輕輕的踏在地毯上,慢慢走近他。見他一直低頭全神貫注地看資料,林諾繞過桌子,正想伸手蒙他的眼睛,沒想到被他一把摟進了懷裏,跌坐在他身上。
  “原來你知道我進來了。”她低嚷。
  “我當然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來。”他親她的臉頰,貪看她柔美的容顏。
  這就是愛情吧,早上才見過,馬上又開始想念,等著她的到來。
  “你今天很忙吧,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林諾靠在他懷裏,伸手玩著他的領帶。
  “不急,明天再看也可以。你晚上想吃什麽?”雷雲雙手擁著她,問她。
  “都可以。你定吧。”說完,仰起頭看著他笑:“這算是約會嗎?”
  “當然。”他正好吻上她。
  結束這個吻的時候,雷雲托著她的腰把她拉起來,“走吧,我們去吃飯吧。”再不走的話,他們就要在這辦公室裏燒起來了。
  兩人手牽手地下樓,融入繁華夜色中。
  第二天中午,日式拉麵店裏,林諾再次和沈翌麵對麵。
  “林諾,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保證,我絕不會犯那樣的錯誤了。”沈翌抓住林諾的雙手,懇求到。
  “沈翌,我們之間也許並不適合。你為什麽不回頭去找那個女孩呢?”林諾想,就算沒有雷雲,她也不會原諒他的行為。
  “我真的不愛她,真的。”沈翌還在那裏重申,象是怕林諾不相信。
  “我也不愛你。”林諾掙不開他的手,直接這麽說。
  “你是因為那天的事情才這麽說的吧,以前我們之間一直不錯啊。”沈翌還是不接受她的說法。
  “我已經有新男朋友了。”不得已,她隻好說出來。
  “我不相信,你以前一直都沒有別的交往對象,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有了新對象呢?”
  林諾聽了這話,才知道在他眼裏,她的行情原來這麽差。
  果然,沈翌又說了:“你們全家也都覺得我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你的年紀也不小了,為什麽我們不能繼續發展呢,我都說了,我和她隻是逢場作戲,不能當真的。”
  林諾有點生氣,她本來是同情他的,現在覺得根本沒必要談下去。她最後說:“我們觀念太不同。如果說你是逢場作戲的話,也未必入戲太深了!”說完,站起來拿了帳單朝門口走去。
  她越想越覺得今天的會麵根本沒必要,她現在也有雷雲了,跟沈翌實在不該太牽扯不清。
  正在這時,沈翌又跑出來抓住她的手,說:“你原諒我吧,你知道,我在外麵出差應酬,難免會遇到那樣的女人,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們都在廣場上,這裏人多,還經常在中午時分會碰到同事。林諾覺得十分尷尬,他這樣拉著她,是想挽留什麽呢?她甩開他的手,明白地說道:“沒有以後了,我們已經結束了。”說完就快步走進大樓裏去。他們這棟樓的門禁十分森嚴,訪客需要驗身份證登記才能進入,還有重重關卡,所以她知道,沈翌不會跟進來。
  在電梯裏,她不禁想著,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呢,喜歡搞逢場作戲這一套。那雷雲呢,他的工作更需要和人交際應酬,他也那樣嗎?這個猜測頓時讓她不舒服。回到辦公室,她撥了雷雲的手機。
  “喂,諾諾?”他的聲音傳來,背景好象很嘈雜,象是在飯店裏。
  “是我。你在外麵嗎?”
  “是啊。”說著,他好象換了個地方說話,聽起來安靜一些,“我正和幾個客戶吃飯,你呢?”
  “我剛吃完飯,隻是想打電話聽聽你的聲音而已。”
  “噢,”雷雲的聲音裏帶著笑,帶著溫柔,“想我嗎?”
  “恩……不太想,隻是想你的聲音。”林諾俏皮地說道。
  “嗬嗬……可是我很想你。”他笑著,然後輕輕地說道。在她聽來,象是耳邊的低語。
  “晚上你等我,一起吃飯吧。”他又說。
  “好啊。”正在這時,林諾聽到電話那端他的助理在叫:“雷總,大家等你呢。”
  “你有事先忙吧,晚上我等你。”她說。
  “不好意思,我要先掛了,我們晚上見,嗯?”
  “好。”電話收線了,林諾的心又雀躍起來,她已經開始期待晚上的見麵。
  這天傍晚,雷雲沒有等她來找他,就先走進了酒店市場部的辦公室。秘書Lilian正要下班,一見是他,馬上站起來:“雷總您好!您找陳先生嗎?”
  這時,Johnson也從辦公室裏走出來,也象是要回家的樣子。
  雷雨驚訝地看著他:“你也這麽早下班了?”現在才剛過六點,他是因為約了林諾所以才提早走人的。
  “啊……今天早點走。”Johnson看到雷雲這時候來,顯然有些尷尬。
  “老板,你天天都是這時候下班好不好。”Lilian一下拆穿了他。
  雷雲又看看林諾的辦公區,裏麵傳來翻文件的聲音,還有她打電話的細語。他明白了,Johnson是把工作都轉給了她,所以自己每天快活地提早下班。
  “OK,OK,我知道了。從明天開始,我就減少她的工作量,行了吧?”沒等雷雲講話,他主動保證。
  一旁的Lilian看得驚訝,不過沒作聲。
  “這是你自己說的啊,你可別忘了。”雷雲瞪他一眼,走向林諾的位置。
  “老板,雷總是不是對我們林小姐有意思啊?”Lilian興奮地問道。
  “連你都看出來了啊,他也表現得太明顯了。”Johnson搖搖頭,往門口走去。Lilian顯然很驚訝,站在位子上,還在消化剛才聽到的內容。
  林諾正在給一個客戶打電話,看到雷雲走了進來,坐在她麵前。她眼睛瞪的大大的,表情有點可愛,雷雲笑出來。她向他指指電話,讓他等一會兒。雷雲表示不介意,他開始打量她的周邊,她的座位裏側的牆麵,貼滿了各種小指條,顯然平時事情很多。他又看到桌上擺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罐,小小的,裏麵裝滿了一顆顆五彩的……星星?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些小顆粒,看起來象是手工做出來的。放在電腦旁邊,顯得很有趣味。再旁邊,擺著她的台曆,他拿過來翻著。每一天的空格裏都填著一些安排事項,他想起上次到這裏來的時候,正看到她畫了一顆心,就翻到了八月份的那一頁,8月18日那個空格裏,果然畫著一顆紅色的心。為什麽?是因為那天他生日嗎?正這時,林諾的手伸過來,蓋住了日曆,臉上有著羞澀的表情。他真的猜對了,於是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緊緊握住她的手。她還在聽客戶講話,兩個人就這樣雙手交疊著,也沒說話,互相對視,眼眸傳情。
  等她結束了電話,雷雲還是握著她的手。她不好意思提日曆的事,隻好找個話題:“你怎麽會過來?”
  “不是說晚上一起吃飯嗎?”他見她要開始收拾東西,於是鬆開手,也站起來。
  “可是,”說著,林諾走到外麵張望,幸好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你就這樣走進來,不怕被人看到嗎?”
  “我們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為什麽怕別人看見啊。”
  “但……我會不好意思啊。而且,你是雷總,你知道酒店裏,應該是這棟樓裏,都多少女人暗戀你嗎?”林諾說到後來,覺得自己的語氣酸起來。
  “嗬……”這話,他聽很多人說過,但從沒有象此刻那樣,讓他聽了那麽高興,尤其是她帶著微酸的語氣說出來。“你也會吃醋嗎?”他走到她身旁,雙手摟她的腰。
  “我才不吃這種無聊的醋呢。”林諾說著,抬高了下巴。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個萬人迷,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那就好。雖然我是很希望看到你為我吃醋,但這種事我們都沒必要在意。”
  他希望她為他吃醋嗎?這想法聽起來好象很在乎她。一起走進電梯的時候,林諾笑起來。
  “對了,晚上吃什麽?”
  “我在外灘XX號的餐廳訂了位,去吃法國菜。”雷雲說道。
  “啊,那要吃三四個小時呢,好麻煩,會睡著的呢。”林諾知道那家的法國菜相當有名也相當貴,但吃法國大餐過程太冗長。
  “你敢說跟我一起吃飯會睡著?”雷雲眯著眼看她,隨後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睡著的。”說著,他又在她耳邊補了一句:“今天整晚,我都不會讓你睡著的。”
  “走啦走啦,去吃飯。”這樣的話,太讓人臉紅心跳,見電梯已經到了底樓,她趕緊拉他走出去。
  一個臉上帶著害羞的表情,一個嘴角洋溢著愉悅的笑容。重新墜入愛河的人,臉上寫著的,都是藏也藏不住的幸福。
  沈翌還是沒有死心。林諾在收到花以後得出這樣的結論。
  那天見麵以後過了三天,一個周五的下午,林諾收到了他送來的玫瑰花。很大的一束,火紅火紅的,起碼有三十幾朵。上麵還別著一張卡片,裏麵的字寫的過大過醒目:親愛的,請原諒我!沈翌。
  這花,從大堂保安處拿到他們這個樓層,再從一個個部門問過來。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人送了她一束火紅的玫瑰。而且,那張卡片寫的那麽醒目,恐怕也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和男朋友鬧矛盾,現在對方主動來道歉了。
  沈翌象是鐵了心想要她原諒他。林諾開始覺得頭痛起來。她該怎麽辦呢?她那天實在不該把問題模糊化的,應該直接強調她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這個事實。現在怎麽辦呢,要不要把雷雲搬出來?想到雷雲,她才驚覺,不會連雷雲到知道這束花的事情了吧。想想也不是不可能,這棟樓裏,雷氏和雅各酒店,都是非常重要的單位,總有些熟悉的人在傳話,何況,還有她老板這個大嘴巴。
  “真是麻煩了。”林諾用手捂著臉,喃喃自語。雷雲知道了,會不會很生氣呢。
  這時,桌上電話響起來,她接起來:“Hello,Noraspeaking。”
  “林諾,是我。”又是沈翌。此時此刻,林諾發覺她最不想聽到的就是他的聲音。
  “什麽事?”她故意用冷淡的語調講話。
  “你收到我的花了嗎?喜歡嗎?”他語氣期待,反而讓林諾沒辦法再冷淡了。她隻好說:“沈翌,你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沒有用的。”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那你說,你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他急起來。
  “我上次就告訴過你,我現在已經有新的男朋友了,是真的。”說到這裏,她發現其他同事好象也走過來。她說不下去了。周五的下午,如果事情不太多,本來就是各個辦公室最八褂的時間,她真的不想成為別人談論的主角。
  “你騙我!我不相信!你倒底要我怎麽樣嘛,你……”
  “我現在有點忙,晚點再聯係你,好嗎?”她打斷了他的話,說完趕緊掛了電話。
  林諾離開座位,走到老板辦公室門前,說:“我下去喝杯咖啡,呆會兒上來。”
  Johnson抬頭,關心地問她:“是去見男朋友嗎?”
  “不是!”她大聲地說道。隨即離開辦公室,也同時關了手機。
  走廊上,又碰到另外的同事,紛紛上來說:“男朋友很有誠意啊,送那麽多玫瑰。”
  她隻好佯裝笑容,心裏已經快要抓狂了。
  走到樓下的星巴克,她一個人點了一杯摩卡,坐在窗邊,開始思索沈翌的事情。是自己當初分手得太幹脆了嗎,所以他才不甘心?可是,遇到這樣的事情,有幾個女人是能忍受的呢。現在到底應該怎麽辦?一杯咖啡喝完了,她還是沒想出解決的辦法來,到是碰到了也來買咖啡的Sandy。
  Sandy一看到她就朝她打招呼:“林小姐,你好啊。”
  林諾朝她走過去:“叫我林諾好了,不用那麽客氣。你也來喝咖啡啊。”
  “不是,幫我老板買的。”Sandy說,隨後又小聲地說,“他今天好象心情很不好。”
  林諾一愣,忙問:“為什麽啊?”
  “我也不知道,早上還好,從今天中午開始,他好象就情緒不佳,但也沒說什麽。”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不會拿你們出氣啊?”林諾有點好奇,很多老板都是這樣,雷雲也會嗎?
  “那到不會,他其實很會控製情緒,不太看得出來。我是因為跟他相處久了,有點了解。再加上最近他心情一直很好,隻有今天不太一樣,所以才這麽猜的。”Sandy說道,她還滿喜歡跟林諾聊天的。
  “對了,聽說你今天收到很大的一束玫瑰花啊?”Sandy又說道。
  “你也知道了啊。”她心想,雷雲也知道了嗎,他是為這個生氣嗎?
  “是啊,我是聽酒店的其他人講的。”正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又是在這麽八褂的公司裏。
  “哎呀,糟了,我忘了問老板要我買哪種咖啡了?”Sandy走到櫃台前,這才想起來。
  “ESPRESSO,不加任何東西。”林諾隨口說到。
  “這種他會喜歡喝嗎?”Sandy問。
  “你試試吧。”林諾說著,這時看到Laura朝她跑過來:“林小姐,汪太太來電話問你關於喜宴的事情。說很急,請你盡快回個電話給她。”
  “好吧,我跟你一起上去。”她說著,順便朝Sandy揮揮手。那位汪太太最近在他們酒店辦喜宴,結果要求條件都非常的多,她也不敢怠慢。
  Sandy走進老板的辦公室,將紙杯的咖啡遞給他。
  “謝謝。”雷雲接過來。
  “其實我剛才忘了問你想要喝哪一種,結果在咖啡店碰到林諾,她說你愛喝ESPRESSO,沒買錯吧?”
  “沒有,我是想要ESPRESSO,謝謝你!”雷雲朝她道謝。林諾,原來還記得他說過的話。可她怎麽會這時候在咖啡店裏?
  “她……是一個人嗎?”雷雲還是問出了口。
  “是啊。”Sandy正轉身要走,聽他這麽問,立刻回答了。“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正打算要走,好象一臉苦惱的樣子。”說完,她走出了總經理室。
  聽她講完,雷雲覺得,自己的氣好象消了點。他從今天下午聽說林諾收到沈翌的花開始,就很鬱悶。沈翌還對她念念不忘嗎,那她呢,她也是嗎?他覺得他心裏,居然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他打電話給她,她不在辦公室,手機又關了,他的心情更糟。現在她應該回到辦公室了吧,他打電話過去,結果占線。他隻好先忙其他的事情去,這一忙,一直忙到了晚上。等七點多的時候,再打林諾的電話,辦公室裏已經沒人接了,她的手機又沒開。她在搞什麽呢?偏偏今天又是周五,想找她一起過周末都不行了。
  雷雲隻好整理完文件,先回家去。
  晚上12點多,林諾又一次被火警的聲音驚醒了。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好象火燒的離她住的房子更近,她感覺房子的溫度在上升,牆壁都開始變得溫熱。她突然害怕起來,怕是火要燒到自己家來了。連忙起來穿好了衣服,想理點東西跑出去,又不知道帶什麽好,結果隻帶了那隻CARTIER手表和手機、鑰匙,咚咚咚地一路跑到樓下去。樓下的大門口,又是擠了一堆人,這次,火似乎燒得更旺,消防人員來回地跑。她真正恐懼起來,忙摸出手機來。這才發現手機沒開,立即開了機,然後打給雷雲。第一時間,她能想到的隻有他。還好,他的電話馬上通了。“雷雲,是我。”她的聲音裏帶著慌亂。
  “怎麽了,諾諾,你在哪裏?”他聽出她的慌亂,忙問她。
  “我……我在我家大門口,這裏又著火了。我有點害怕。”
  “你在那裏等我,我馬上過來。”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想著他就要過來了,林諾心裏稍微安定點。她站到馬路邊,想早點看到他。這時,弄堂那邊的火還沒控製住,他們這棟樓的住戶到好象都跑下來了。聽有些人講,這次好象是弄堂另一邊的房子起火了,離他們的房子很近,隻有幾米遠,所以牆壁才會那麽燙。她住五樓,還算好的,住一樓二樓的,早就嚇死了,連忙逃出來。
  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鍾,她看到雷雲的車快速的駛過來,停在她麵前。他神情焦急地從車裏走出來,隻見她瑟縮地站在深夜的街上,臉上帶著脆弱的表情,他過來抱住她。
  “是哪裏著火了?還是那片舊房子嗎?”他問道。
  “是啊,火燒得我家的牆壁都變得很燙,嚇得我還以為我那裏也快要著火了呢。”她靠在他身上,還是有點後怕,幸好他來了,幸好。
  “沒事的。”雷雲摟著她,“冷嗎?”說著,他把外套脫下來給她穿。
  他的外套好溫暖,他的懷抱也好溫暖。
  這時,消防人員說話了,要求住戶先不要進去,說房子裏麵目前都是濃煙,會有毒氣,過兩個小時再進去。
  “外麵冷,我們先到車上去吧。”雷雲把林諾帶上了車。
  坐在車裏,他見她還是有點冷的樣子,看看路邊的便利店亮著燈,就說:“我去幫你買杯熱飲來。”
  “不用不用,你別走。”林諾馬上過來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我不想喝,我隻要你陪著我就好。”她的語氣低落下來。
  雷雲過來抱著她,“好,我不走。”說完,吻吻她的唇。她主動回吻他,兩人越吻越深。
  結束了吻,林諾把頭埋在他胸前,輕聲問:“雷雲,你今天在生我的氣嗎?”
  “唉,現在已經不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與其說氣,不如說擔心。他擔心她不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他擔心有人想要搶走她。但看到她這個樣子,他保護她都來不及了,怎麽再生氣呢。
  “你在氣沈翌送花的事情嗎?”她抬頭看他,著急地對他說道:“我跟他真的已經沒有關係了。你要相信我。”
  看來,她也是在乎他的,這個發現讓他高興。“恩,我相信你。”他的頭抵在她的肩上。
  “你從沒問過我沈翌的事,你不好奇嗎?”
  “說不好奇是假的。但我想,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總會講的。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逼你。”雷雲輕觸她的額頭,笑著說。在今天下午,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但此刻,反而無所謂了。
  他對她那麽寬容,林諾想著,還是打算對他坦白:
  “我和沈翌,是家裏人介紹的。我本來……也是聽了大家的意思,好象每個人都急著把我嫁掉一樣,所以我就跟他交往看看。我們認識了半年,其實中間見麵的機會也不多,再後來他提議去見父母,我就答應了,想想也沒什麽不好。直到後來,遇見你。”林諾說完,抬頭看他。
  “那後來你們怎麽分手的?”雷雲想起上次在她辦公室裏聽到的電話。
  “他出軌,被我抓到。我想,即使沒有你,我也不能忍受這樣的行為。”
  “他現在不想放棄你?”
  “唉,我不知道,其實我本來對他也有愧疚,我的心裏想的人一直不是他。”
  “那你心裏想的人是誰?”雷雲逗她。
  “你不知道嗎?我自己好象也忘了呢。”她嘴硬不說,一半是因為害羞。
  “嗬嗬……”他又開始親吻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們的談話中總是少不了親吻。
  過了會兒,林諾又說道:
  “今天的火災,讓我很害怕。我想,我說不定會早點去立份遺囑。”最近親眼見到兩場火災,讓她覺得人生無常。
  “你在胡說什麽?”雷雲聽了,馬上抱緊了她。他想起母親的去世,“這種事情不能隨便做的,知不知道。”她怎麽講這種話,聽起來那麽不吉利。
  “哎呀,我隻是隨便說的,你不要當真。”她也反身擁抱他。他當真了嗎,怕她離去嗎?
  “我是不會離開你的,但你也不準離開我!”她認真地說,在經曆過與他的分離後,她是真的這麽想。
  “唉,我真的注定一輩子為你擔驚受怕。”
  “亂講!”她嘴角還是笑了,“對了,如果要你寫遺囑,你的所有財產要怎麽分配?”
  “當然都給你。”他想都沒想地說。
  “給我?應該有很多吧。為什麽不捐給其他機構呢?”媒體說,他的身價過億呢。
  “如果我有天不在了,那就由你來分配我的財產好了,看你想怎麽處理都行。”他平靜地說道。
  她終於感覺到他剛才所害怕的了,忙捂住他的嘴,說道:“你也不要胡說!如果你不在了,我可能也活不下去了。”她更害怕了,忙摟住他的脖子。
  “你啊,”雷雲拿她沒轍,又看了看眼前那陳舊的房子,“眼前最重要的是,你住的地方太不安全了,先不管以後,我沒辦法看你再住這裏,你要不要搬來跟我一起住?”
  林諾看著眼前的所有箱子,她就這麽搬進了雷雲的公寓。
  那天夜裏,他跟她提出搬過來一起住的想法,她以為他是征求她的意見,於是就說:我考慮一下吧。
  哪知道,雷雲說:“你住這裏,我實在放心不下。你看見了兩場火災,就開始胡思亂想,要寫什麽遺囑。再發生點什麽事,不知道你會想要幹嘛。與其這樣,不如讓你和我一起生活,我也安心點。”
  她不服氣:“你把我說得象小孩子一樣,你不在的時候,我也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啊。”
  他又說:“或者,我幫你找個房子,反正你遠離這棟房子就好了,這裏周圍火險隱患太多。”
  她想想這樣也好,忙問他要幫她找哪裏的房子,結果他說就他的公寓隔壁。搞了半天,他住的整棟樓都是雷氏的產業,他還說可以把房子過戶到她的名下。她連忙拒絕了,覺得有點好笑,他跟她,搞的象金屋養嬌似的。
  最後,他說給她一個星期的時間考慮,順便整理東西。後來,她又拖了一個星期。最近,雷雲也很忙,就先沒催她。結果呢,就在這個周末的時候,他又提起了這事,她本來是不想搬的,她跟他,才開始不久,就住在了一起,是不是太快了點?結果他說:“我們四年前就在一起生活過,也不會有什麽適應問題。”後來,她被他抱一下,親一下,莫名其妙地就同意了。事後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很沒意誌力。
  今天是周日,他一早就過來了,幫她整理東西,也幫她搬家。她才搬來四個多月,所以行李也不是很多,除了鞋子。理完後,東西剛好裝滿他的車。就這樣,她揮手告別了原來的老房子,開始在新居安置下來。
  雷雲看著林諾在那裏整理自己的東西,他已經把地方都騰出來給她用。沒想到,她的衣服到一點都不多,一個衣櫥最多就掛了一半。到是其他的東西一堆。象是香水瓶,一個個全是空的,她還都完好地留著,說這些瓶子很好看,很有收藏價值。還有高跟鞋,雙雙都極具女性氣質,大概加起來起碼有三十雙,她還都保留著盒子的,說她要看到盒子才知道裏麵是什麽樣的鞋。還說她曾經想過要把每雙鞋子拍張照片,打印出來貼在鞋盒上,這樣以後找起來就方便了,他在想,女人是不是都喜歡做這些無聊的事情。不過,他可不敢告訴她。說不定哪天,他還會心甘情願地幫她拍照,隻要她要求。
  叫她搬過來,是他想照顧她。她一個人住那邊,實在讓人不放心。結果她一拖再拖。他又提出要送她房子,結果她拒絕得快,好似他說要送她毒藥。她的理由是:這樣看起來象金屋藏嬌。讓他哭笑不得,他跟她是那樣的關係嗎?後來想想也算了,反正等他們結婚了,他的財產一樣是她的。
  她今天剛搬進來,馬上說:我平時可能沒空做家務,也沒空做飯。
  他說好,沒關係,每天會有鍾點工來打掃,也可以叫她做飯。
  結果,她又失望地說:你不想吃我做的飯了嗎?
  他笑起來,諾諾有時候真是可愛得過頭,他隻好說:我當然想吃,不過你想做的話就做,不想做沒時間做,我們就吃別的。
  這樣,總算讓她安心地住下來。雷雲覺得,自己總算也安下心來。想跟她一起生活,跟她在一起,是他這四年來最大的願望。
  林諾理完東西後,本來想去買菜做飯的,這好歹算是他們同居生活的開始,應該慶祝一下。結果雷雲說,她今天已經忙了一天了,再做飯太辛苦,還是去外麵慶祝吧。於是,他們就在附近的日式燒烤店,歡歡喜喜地吃了這頓飯。回到家,大家都累了,就洗了澡躺在床上看電視聊天。
  看看吧,這個公寓,隻有一間臥室,一張床。他又一定要她搬來,想想就知道每天晚上會上演什麽樣的激情戲。她在想,一起住下去,如果哪天他敢不娶她的話,她要不要來個以死相逼。說著,她看向他,現在的雷雲,跟四年前的他確實很不一樣。他更成熟,更強勢,也把情緒隱藏得更好。
  雷雲的手伸過來撫摸她的臉蛋:“為什麽盯著我看?”
  啊,被他發現了。“我在想,現在的你跟四年前的你,有什麽區別?”
  “哦?那你有什麽結論呢?”他感興趣地問。
  “以前的你,比較懂得尊重我的想法,比較會聽我的意願。現在的你,比較強勢。”
  她的意思是,現在的他不尊重她的想法了?
  “我以前就是太依你了,才會讓我們兩個分開那麽久。”他說道,順便轉過身來摟住她。
  林諾呆了呆,四年前,的確是她堅持要兩人分手的。她那時,那麽沒有安全感。
  “雷雲,你怪我嗎?”她問。
  “我現在已經不怪你了。可是,我想知道,我走了以後,你搬去哪裏了,你後來生活得好嗎?”
  “那個房子裏,全是你和我的回憶,我住在那裏就不停地想你。後來過了兩個多月,租約快到期了,我就搬了。為了讓自己沒時間想你,我也把生活填得很滿。你知道嗎,我後來每個學期都拿到獎學金呢,從來沒有那麽用功讀書過。”她躺在他的臂灣裏,笑起來。
  “你原來打工的地方也不做了嗎?”
  “後來換了一家,那家的老板把店盤出去了,我就另外找了兩家店,做兩份工。”
  “你那時候,一定很辛苦吧。”他有點心疼她,這個傻女人。
  “也沒什麽。對了,你怎麽知道我搬了家,還換了工作?”
  “因為,我去找過你。”
  “什麽?你什麽時候回來找我的?”林諾抬頭看他,滿眼驚詫。
  “就在我走了以後的第三個月,11月中旬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就飛過來想看看你。”他也看著她,把她圈在懷裏,繼續說,“我托心怡打聽你的近況,沒想到後來你跟她也聯係少了。結果我跑去你住的地方,你打工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後來又去圖書館找你,但圖書館太大了,要找一個人也很難。那時候,你也沒有留聯係電話給心怡,所以,我都找不到你。”
  他講話的語氣很平靜,可是,林諾還是聽出了深深的遺憾。她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麽一段,她太驚訝,也太感動。就轉過身,捧起他的臉,問道:“你在那裏找了我多久?你等了我多久?”
  “我找了你整整兩天。”他見她流下淚來,忙低頭吻她的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找我。我當時……隻是因為剛搬家,所以一時電話都沒裝好。我那時,還忙著參加學校社團,我都沒和過去的同學聯係了。但我不知道,你會跑來找我。真的,對不起。”她不停地落淚,她伸出手緊緊抱住他。
  “諾諾,別哭啊,一切都過去了。我們現在不是又在一起了嗎?”他安慰她,輕輕吻她。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你說對了,我一直在讓你擔心。我們那時候根本就不該分開的,對不對?”她覺得無法原諒自己。
  “我無法評價說對或不對。因為那時,你的堅持,我才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我也確實想去哈佛看看。但是呢,如果那時我們在一起,也許今天也過的很幸福,也許已經分手了,因為各種理由。那時的我們,跟現在相比,確實年輕了。所以,我也無法說清。”雷雲緩緩地說著,看著她的眼睛。
  “但是,有了那樣的分別,才讓我更想抓住我們的現在和未來,你懂嗎?”他又說道。
  “我懂,是我不好。你懲罰我吧,都是我不好。”她靠在他的胸膛上。
  “這是你說的哦,拿你自己來補償我吧。”他在她耳邊低聲說,眼裏升起濃濃的欲火。
  林諾還來不及臉紅,火熱的吻,火熱的觸摸,已經席卷而來,一陣陣地淹沒了她。
  這樣的夜,就象四年前的無數個夜一樣。
  愛情,無論時間空間,隻要心裏存在,總會在適當的時間,重新燃燒。
  同居生活開始了,林諾發現確實沒什麽適應不良的問題。她和他,都不是太計較的人,也都懂得尊重對方的生活方式,必要的時候互不打擾。
  每天,她的生活很忙碌,雷雲比她更忙碌。他每天八點出門,到晚上八點以後才回家。如果有應酬的話,那起碼要十點以後才能到家,但最晚又不會超過十二點。她自己最近也忙。四月份了,酒店活動越來越多,她每天也在加班,搞到七八點才回來。
  所以,有時候,他們兩還能約到一起吃晚飯,更多的時候,兩個人都各忙各的。林諾習慣早睡,一般十一點以前一定入睡了,而雷雲呢,總要十二點以後才入睡,所以,她有時候也不記得他什麽時候上床的。他也尊重她,不會等她睡著了,再過來把她吵醒。他們一周五天,每天見麵聊天的機會就在早晨吃早餐的時候。那時候,可以一起聊聊天,談談最近周邊發生的事情。就是這樣,他們的感情也還不錯。
  林諾心想,都說相愛容易相處難,他們兩,恐怕是相處時間不夠吧。
  隻有到了周末,雷雲才真正抽得出時間來。所謂的抽得出時間,指的是有空和她在床上溫存,在客廳裏一起看看電視或者碟片,一起在家吃頓她做的飯。有的時候,周六他都要忙著應酬,或者加班,一忙又是一整天。
  不過,她也不是很介意。她喜歡擁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正好雷雲沒空,她又可以回複原來一個人的那種日子,有空約了朋友或者同事,一起去逛逛街,去喝茶吃飯。雷雲一開始還擔心她會向他抱怨,他沒時間陪她。後來發覺她很能自得其樂,也就放心了。甚至她晚上約了別人吃飯,他都隻說:“如果太晚回來的話,告訴我,我去接你。”她有時候都想,他不會擔心她跟別的男人去約會嗎?就這麽放心她?
  結果,事實證明,他也不是完全放心的。有一次,沈翌又來找她。他又苦苦纏了她好多天,林諾已經有點無計可施了。但沈翌,好象真的對她很有感情的樣子,看他那個樣子,她又不好冷言冷語。而且,周圍的同事都不知道她跟雷雲交往的事,都以為她的男朋友還是沈翌,還紛紛出來為他說話,搞的她更煩了。最後,她索性再約沈翌出來吃飯,徹底地告訴他,她真的有男朋友了,現在也跟男朋友住在一起。沈翌好象是相信了,可是偏巧不巧的,那天吃完飯沈翌送她回來,雷雲正好看見了。
  他雖然沒朝她發脾氣,但她知道,他氣了很久,一直臉色很難看。她在家裏苦苦跟他解釋,之前沈翌的種種行為,以及當天晚上,她跟沈翌說了什麽。
  結果,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都已經在一起了,為什麽我們的關係不能公開。如果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他也不會再這樣糾纏著你。”
  他又說:“你當初跟我分手的時候,怎麽那麽幹脆,後來連所有聯係都斷了。現在對著他,為什麽你硬不下心來?”
  林諾馬上過來環住他的腰,說:“好,好,都依你。你說要公開我們的關係就公開。你說不見他,我就真的不會見他。”一見他提起過去,她馬上投降。誰叫她理虧呢,誰叫她愧對於他呢。
  雷雲歎息了,立刻轉過身來抱她吻她,她也乖乖地讓他抱,讓他吻。是她心裏有愧,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對她這麽沒有安全感。該擔心的人是她啊,有多少女人覷覦著他,他知道嗎?
  就這樣,他們之間連吵架也吵不起來,那天後來又是以一場激情收尾的。
  為了不讓她受委屈和壓力,雷雲用了最最自然的方式公開了他們的關係。有一次一個雜誌給他做了個專訪,最後問起他的感情生活。他直言自己有女朋友了,四年前就相愛了,後來因為各種原因分開了。他一直沒有忘記她,最近又重新遇上,所以兩人再續前緣。這則新聞一出來,大家議論紛紛,都在猜測誰是他心愛的女人。
  之後的一天中午,他帶著林諾,手牽手地去吃飯。所有人一下子都明白了。
  林諾本來以為自己會成為所有女性的公敵,結果卻不然。不知道是她現在的人緣變好了,還是雷雲的癡心打動了眾人,周圍認識她的同事聽說了都很高興,紛紛前來祝福她,也說很羨慕她。連她的小助理都說:“林小姐,你和雷總站在一起確實很相配呢。”她和雷雲相配嗎?她不知道,不過聽到別人這麽說,還是開心的。
  還有些熟悉的人更是替他們高興,包括她的老板、王帆、和Sandy。她老板一臉賊笑地說:“我說呢,怎麽一個失戀了,笑的一臉幸福,另一個剛參加完葬禮回來,也不見情緒低落。”
  當然,總有說風涼話的人。有次在洗手間裏,林諾便聽到兩個不認識的女職員在議論:
  “你聽說了伐?雷總的女朋友是樓上酒店的一個副理。”
  “聽說那女的之前有男朋友了,後來可能看雷總條件更好,所以把男朋友甩了。那男的還來苦苦哀求了好幾次呢。”
  “這也是滿正常的嘛,畢竟雷總這樣的身價,又幾個女人會拒絕。要我,我也會甩了原來那個。”
  林諾等她們講完了才走出洗手間,想想也是好笑。雷雲現在忙到這種程度,每天加班到十點多,還常常跑無錫蘇州,說那邊有新的項目正開工。有時候,她一個星期都見不到他一麵。他們兩個,常常是在他的辦公室裏見麵。還能怎麽樣呢,兩個人偶爾見上一麵,一個擁抱,一個親吻,抵過千言萬語了。見他這麽忙,五一長假時,林諾主動要求留下來加班。雷雲本來是想騰出時間來陪她的,她反而驚訝了:“你居然會有空?”
  雷雲聽了,以為她責怪他,忙愧疚地說:“對不起,諾諾,我最近太忙了,冷落了你。”
  看看吧,這樣的男朋友,她想生氣都沒辦法氣他。
  後來見她加班,雷雲索性把假期挪到五一以後,又繼續忙他的工作去了。
  林諾其實加班那幾天也不算太忙,晚上就約了程雨和李娜出來吃飯。
  三個人坐在一個港式茶餐廳裏,點了一壺茶,一堆的點心,慢慢吃慢慢聊。
  知道她和雷雲又走到了一起,她們都為她高興的。
  程雨說:“恭喜你啊,終於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了。”她還在等她的那一位,也不知道是不是陳浩。
  李娜則說:“雷雲是萬中挑一的男人,不過,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你也會比較辛苦。”是啊,現在的雷雲,已不是四年前的他了,她怎麽會不知道呢。隻是愛得越來越深,路隻能兩個人堅持走下去。
  程雨感慨:“一轉眼啊,我們這種年紀,都被人叫做熟女。從淑女到熟女,聽起來真是令人感傷啊。”
  “聽說現在有錢又有身份的男人,大多喜歡年輕MM,對熟女是敬而遠之的。”李娜也在旁邊說到,“所以你們兩個,趁著現在,有男朋友的趕緊和男朋友結婚,沒男朋友的趕緊去找一個。”她每次到最後,免不了這樣的訓詞。林諾和程雨相視一笑。
  林諾想,她還是不要把這些告訴雷雲比較好,免的他以為她在逼婚呢。她覺得他們目前這樣很好,還不想結婚。
  不過,她有天還是忍不住,在雷雲的辦公室裏,問他:“聽說現在的男人大多都喜歡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是不是啊?”
  雷雲聽了哈哈大笑,捧著她的臉說:“別人喜不喜歡我不知道。在我看來,你有時候和二十出頭的女生差不多。”
  他是說她幼稚了?
  他接著說:“外表看起來是沒什麽差別,不過,你思想更成熟,更明白事理。而且,”他頓一頓,低頭掃過她的曲線,“也更美,更性感!”
  她打他一下,“在辦公室裏呢,你注意一下。”
  他得意地笑起來,盡情地吻她。
  他們兩個就是這樣,明明可憐巴巴地隻能把辦公室作為約會的場所,還是趁著午休的時間,居然也能甜蜜起來。
  五一過後,林諾補休假,雷雲也把時間空出來,他們總算一起有了假期,雖然隻有短短的四天。雷雲問她,想去哪裏玩。她說想去海邊,結果他們去了馬爾代夫。她不知道雷雲怎麽做到的,明明臨時決定要去的,他隻問她要了護照,簽證沒兩天就下來了。她去訂酒店,他訂機票,一下就搞定了。飛到那裏的一個島上時,已近傍晚,藍天碧海,遼闊無邊,美的令人驚歎,身後又是奢華溫馨的度假別墅。這種時候,林諾不得不承認有錢的好處。他居然帶她來這麽浪漫的地方,象是,象是提前度了蜜月。
  他們在充滿熱帶植物的花園裏用早餐,在湛藍清澈的露天遊泳池裏遊水嬉戲,在夜晚吃著當地最美味的海鮮燒烤,在沙灘上看海,從日出到日落,或在房間裏纏綿,一次又一次。這四天裏,他們一半的時間在床上,一半的時間在海邊。有時也坐遊艇到深海,去潛水,去看更美的風景。更多的時候,她穿著花色鮮豔的比基尼在他麵前走來走去,他不想讓這般美麗性感的她走到外麵去,於是在充滿熱帶的蜜月氣息的房間裏,一次次地誘惑她,一次次地被誘惑。
  臨行的前一天,他們坐在酒店後麵的沙灘上。夕陽漸落,晚霞映滿了天邊。林諾想起以前在老港,他們也這樣一起看過夕陽。這時,不知是誰,在海邊放起煙花來。小小的,一束又一束。林諾從躺椅上一躍而起,拉著雷雲說,“煙花啊,這裏居然能看到煙花。”雷雲也站起來,握著她的手,他們對望,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回憶的痕跡。
  “諾諾,我們跳舞吧。”雷雲說著,過來摟她的腰。
  林諾有些驚訝,但也應允了,她的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起初,她有些僵硬,在意別人的目光。見他那麽自然地摟著她跳,他看著她,仿佛他們是在一個燈光明亮的舞池裏,仿佛那個舞池裏隻有他和她。她也放鬆下來,帶著笑凝視他,漸漸靠著他的身體,跟隨著他的舞步。
  在這片人群散去的沙灘上,天色暗下來,隻有他們兩,互相摟抱著慢舞。雷雲隻穿著沙灘褲,她穿著比基尼,外麵披著半透明的沙籠,他的小麥色皮膚襯著她的白晰,就在那裏,身體貼著身體,緩緩地移動腳步。沒有音樂,雷雲在哼一首Beatles的老歌:“Try to remember the kind of September,when life was slow and alsomellow……”
  伴隨著他低緩的聲音,林諾雙手環著他的脖子,跟他一起哼起來:“Try to remember and if you remember,thenf  ollow,follow……”
  遠處的海,一陣陣,拍打著岸邊,寂靜的沙灘上,隻有他們兩,旁若無人地跳舞,不知要跳到何時,在滿天的星光下,在海風的吹送中……
  雷雲拿起桌上他們合影的相框,照片裏,林諾穿著印花裙,帶著草帽,仰頭笑得燦爛。他站在她身旁,擁著她,也是一臉燦爛的笑,他們身後一片淡藍清澈的海,和天空連成一色。
  “嗯哼!”Johnson敲敲門,低哼一聲,走進來。
  他把照片放回去。
  “提前度蜜月回來了?”Johnson笑嘻嘻地問。今天早上,他也這麽問林諾:How’syourhoneymoon?結果林諾不好意思,拒絕回答他,隻是一個人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裏看照片。
  沒想到,他也在看照片,看看這兩人的合影,笑得都快擠得出蜜來了。
  “你找我就想問這個?”雷雲也笑了,雖然沒有正麵回答他。
  “我來是告訴你,Maggie又回來了。”Johnson坐下來,一臉正經地看著他。
  “So?”
  “你不會不知道吧?她自從去溫哥華參加完你媽的葬禮後,就邀請你父親和你們家其他人去美國那邊了,兩家不知道談了什麽。她這次又回到上海來了,說是有極其重要的事要做。”Johnson說道。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雷雲是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父親和小姨一家都去美國了,隻說想去散散心,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她前兩天來找我,還喝得大醉。”
  “為什麽?”
  “為什麽?你還問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你和Nora交往的事啊,你交個女朋友,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她能不傷心嗎?”Johnson大驚小怪地看著他。心想,同樣是女人,雷的態度也差太多了。一說起林諾,寶貝緊張得不得了,說到王祺,他真是漠然得可以了。
  “我當時讓大家知道,一方麵也是為了讓我們家那些人知道。”
  “可是,你這樣,難道不怕他們單獨去對林諾不利嗎?”
  “現在整個家族的事業都是我在管,我手上有多少權力我自己知道,他們也知道,沒人敢動林諾的。”即使是他父親,更何況,林諾的父親跟他父親還有交情,再怎麽,都不可能去傷害林諾的。
  “但是,Maggie……”Johnson欲言又止,“她看起來勢在必得的樣子,你要小心!”
  他是在提醒自己Maggie太有心機嗎?雷雲思索著。
  又聽到他感慨到:“女人啊,有些真的如洪水孟獸,你不想要,她就變著各種手段硬是要你接受,或者拆散你和你的心上人。總之,不要小看了她們。”
  雷雲苦笑,是嗎?Maggie是這樣的人嗎?說實話,他一點也不了解她。
  隔了兩天,Maggie就來到雷雲的辦公室。其實她前段時間也來過一次,就在一個多月前的一天晚上,她走入這棟大樓,卻看到雷和一個女人親密地手挽手。那女人她見過,就是上次在KTV碰到的,Johnson的助理,長得頂多算清秀可人吧,比她矮一點,大概166,167的樣子。他們兩人剛走出電梯,正在談論去哪裏吃飯。她記得聽到那女的說:
  “我們去那家韓國館吃烤肉吧?”
  雷卻說:“那裏太吵了。你想吃烤肉嗎,那去遠一點的那家吧,那裏氣氛好一些。”
  “什麽氣氛?”
  “那裏安靜一點,人也不是那麽多。”
  “為什麽要那麽安靜?”那女子跟他說話的時候笑得好甜蜜。
  “因為我想聽你說話,也想跟你多說說話。”雷說這話時,簡直帶著寵溺的表情。這種表情,刺傷了她,她實在看不下去了,但又眼睜睜看著這兩人走遠。她記得她第一次約雷吃飯的時候,雷就是定在韓國館,他說那裏熱鬧,適合大家一起吃飯。看吧,他就是這麽不把她當回事,卻把另外一個女人當成寶。她怎麽甘心呢?她愛了他快四年了,從在哈佛的校園裏遇見他的那一刻開始。
  所以,她積極地安排雷的家人到她美國紐約的家裏做客,又請父母出來見麵,邀請他們在當地遊玩。這麽做果然是成功的,雙方的父親已經開始談論合作的項目,而且,雷父早就得知她對雷有意思,一直也想撮合他們。她本來是信心十足地回來的,沒想到看到這一幕。之後,雷在專訪中的發言更是令她傷心,他就那麽愛那個林諾嗎?沒關係,她是王祺,她從小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她相信,最後的最後,她一定能讓雷回到她的身邊來的。
  這樣想著,她今天重新打扮了自己,換了一套清新雅致的衣裙。她注意過林諾的穿著,品位還不賴,發現林諾就是喜歡這種風格,想來雷也是喜歡穿這種衣服的女人。那她今天也嚐嚐新,也許也會打動他。
  她提前和雷的秘書約了時間,所以這次直接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雷雲正等著她,見她來了,臉上的表情淡定,語氣平靜:“很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吧?”
  “我最近不太好,”王祺直視他的眼睛,“因為,我聽說你交了女朋友。”
  “是啊,”想起林諾,雷雲嘴角彎成一個小小的弧度,“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我也很想一直跟她一起生活下去。”他希望他這麽說,王祺能明白。
  “你是說結婚嗎?”王祺沒想到他這麽直接,而且已經想到了要結婚。
  “是的。”雷雲也明確地告訴她。
  “不可能的!我不會看著你們結婚的!”她失控地叫起來,站起來走到他的座位旁邊。
  雷雲站起來,直視著她,同時驚訝於她的行為。
  她到是很鎮定,她的手臂快速地攀上他,整個人靠上來,雷雲忙把她拉開。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開了,林諾站在那裏,看著他們的動作,象是正要接吻。
  她頓時怒火上升,當時看到沈翌家裏有個全身隻圍著一條浴巾的女人,都沒有這一刻來得讓她生氣、憤怒、發狂。她看著雷雲,雷雲的表情複雜。
  雷雲心想:這下完了,她肯定誤會了。他不知道要解釋多久,她才肯原諒他。
  林諾又看看王祺,這個上次自稱自己是雷雲女朋友的女人,這女人眼裏放出得意的光。
  出乎辦公室裏的兩個人的意料之外,林諾居然大步走了進來。雷雲徹底拉開王祺,他也看著林諾。
  林諾走到他們麵前,麵無表情地對王祺說:“王小姐,你不知道他是別人的男朋友嗎?你這樣的行為,說好聽點是調情,說難聽點就是勾引了。”
  “你……”王祺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嬌弱的女人,看到了並沒就跑,反而進來這樣的羞辱她。她舉起右手,正想打林諾,被雷雲的手死死的抓住。
  “王祺,林諾是我女朋友,你不要太過分了!”他沉著臉跟她講話。
  王祺一下子覺得委屈湧上來,她的眼眶都要紅了,這算什麽呢。她放下手來,一聲不吭地跑了出去。
  雷雲鬆了口氣,過來擁抱林諾,不停的吻著她。“還好你沒轉身就走,還好你沒誤會,諾諾!”
  “你怎麽可以就這樣讓她……”趁著親吻的空息,她講,“如果我不進來的話,你們是不是就要親下去了!?”她越想越生氣。
  “我正要把她拉開,你就進來了。我也被她嚇了一大跳。不過,幸好你也沒走掉。”他繼續輕吻著她,一下又一下。
  “以後,不準你再跟她不清不楚,你是我的,是我的!”她重重地吻他的唇。
  雷雲終於欣慰地笑起來,原來,她也那麽在乎他。
  過一會兒,他們坐下來,林諾坐在他腿上,問:“我剛剛是不是很凶悍啊?”她覺得自己那一刻一定很象個妒婦,吃了十斤的醋。
  “嗬……我喜歡你的凶悍。”雷雲說道,他的臉貼著她的臉。
  也許,跟他在一起,是要有點凶悍的。他會極力保護她,但有時她也要能夠保護自己。看來,他的諾諾適應得不錯。他再含笑看看她,這樣了解他的女人,他一定要早點把她娶過來。
  又過幾日,到了周五,林諾接到爸爸打來的電話,叫她周末回家一趟,說是遠在加拿大的姑姑回來了。而這麽巧,雷雲也要回家,他父親說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說,請他周末回去。
  雷雲已經很久沒回去了。他那個家,還不如這裏的家來的溫馨。林諾隔三差五地買點東西回來布置,一會兒是顏色鮮豔的抱枕,一會兒是造型獨特的燭台。依她的話來講,這個房子裝修得很有品位,但是缺乏溫暖的感覺。他對她說:你是這裏的女主人,你自己看著辦吧。於是,她動手添了一些擺飾,又經常在家裏煮些東西吃,廚房裏再不象過去那樣空,總是擺著一些菜,一些水果。看起來東西多了很多,沒有過去那麽潔淨得一塵不染,卻又充滿了家的味道。雷雲很喜歡待在現在的公寓裏,有她陪著,做什麽都好。
  可是,他原來的那個家,那棟別墅,原來小姨一家也在,父親雖然不是每天回來住的,倒還熱鬧點。後來,小姨一家也搬出來了,他又到上海這邊來了,那房子就住著父親跟他的情婦。有一位據說也跟了父親很多年,好象姓江。他們兩住著,他也不方便去打擾,就一直沒回去。隻是偶爾跟父親通通電話。
  那房子,對他而言,還真是陌生。如今,他不知道父親叫他回去有什麽事,難道又和王祺有關?他暗暗猜著。或者,趁這次回去,他應該把他跟林諾的事情再鄭重跟家裏提一下。
  “喂,發什麽呆啊,趕快吃早飯。”林諾催他,他回過神來。
  “吃完我們就要出發了吧?”她又問道。
  “是啊,你東西都理好了嗎?”
  “嗯。”她點點頭。
  林諾本來想坐火車回去的,雷雲說開車更方便,反正他也要回去,說是家裏有點事。雖然他們兩家離得有點遠,總在一個城市裏。
  吃完早飯,兩人坐進車裏。林諾已經一臉困倦的樣子,想要睡覺了。
  雷雲過來幫她係安全帶,順便問她:“這麽困啊?”
  她橫他一眼,語帶保留地說:“還不是因為你,昨晚……太累了。”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臉上也開始不自然。
  雷雲嗬嗬地笑,在她耳邊輕輕說:“諾諾,你平時應該多做點運動,你的體力有點不行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她更臉紅,過來輕捶她。
  他隻是笑著牢牢握住她的手,他們在一起都這麽久了,她還是會臉紅。
  車開了出去,慢慢駛上高速。
  林諾睡了會兒,精神好一點,想聽音樂。於是存在車裏的唱片,一張張試過去。到最後一張,聲音有點雜音,音質沒其他唱片那麽好,但也勉強能聽。第一首就是〈獨角戲〉,這聲音,這唱腔,她呆了下。
  “聽出來了嗎,這是你自己唱的。”雷雲看她一眼,沒想到被她發現了這張放在最底端的唱片。
  “你……”她沒有說下去,眼裏有點感動。她當然記得,這是她當年送給他的禮物,她沒想到他還留著,而且把它翻成了唱片。
  “雷雲,停車,靠邊停車。”她拉著他的手臂,急切地說道。
  “怎麽了嗎?”雷雲關心地看著她,急忙將車停在了緊急停車道上,轉過身問她。
  “因為,”她雙手過來攀著他的脖子,“我想吻你。”
  說完,就吻上他。
  一吻結束,他看到她的眼角居然還有淚光,就用手指幫她拭去,然後逗她說:“既然你今天那麽主動,我們幹脆先找家汽車旅館,休息個一兩個小時,再上路。你看如何?”
  “嗬……你滿腦子都是這些東西,開車開車!我又困了。”說完,自己也笑起來。
  兩人就這樣笑著一路開去。
  駛入進城的公路後,雷雲看她一眼,問:“諾諾,我們是不是應該要見見雙方的家長?”
  “啊,是嗎?”她心驚起來。想起以前沈翌跟她提這個,也沒那麽緊張。她不禁想到,她爸爸會不會為難雷雲呢,雷叔叔會不會不喜歡她呢?
  “我們都已經在一起了,總要跟父母說吧?”
  “嗯,我今天回去,先跟我爸說吧,下次,下次帶你回家見他。”林諾還是覺得緊張啊。
  “那好吧。其實我們家,早就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了,不過我也會趁早讓你見見我爸。最好就在這兩天。”
  “不用不用,這樣太快了。下次好了。”林諾叫起來,她似乎還沒準備好呢。
  他看著她的表情,笑了:“諾諾,你在緊張嗎?”
  她有點難為情,可是她真的有點緊張。
  “不用緊張,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何況你長得這麽漂亮。”他說著,過來握住她的手。
  她很漂亮嗎?其實也就如此而已。就他,把她當個寶似的,不過想起來也是窩心的。
  很快,到了她家的小區門口,他過來吻她:“明天晚上,我來接你一起回去,好嗎?”
  “好。”就分開一天一夜,她發覺她也會想他的。
  林諾走進家裏,看到姑姑的身影,忙過來擁抱她:“姑姑,你好嗎?”
  “哎呀,現在完全是大姑娘了。”姑姑看著她叫道。姑姑還是那個樣子,親切和藹。
  “唉,我都要變老姑娘了。”林諾自我解嘲。
  “怎麽會老呢,都談戀愛了,應該越來越年輕啊。”爸爸在一旁插嘴。
  林諾驚訝地回頭看著父親。
  “剛才我們都看到了。”小伯母出來說道,今天家裏又聚齊了人。
  “是雷雲吧。你怎麽不叫他進來一起吃飯呢?”林父過來小聲問她。
  “爸,你怎麽知道啊?”她一直以為家裏人是不知道的。
  “嗬嗬,他早就跟我見過麵了,也跟我匯報過了。等你這個丫頭來告訴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爸爸顯得很高興,又埋怨地看她一眼。
  “他什麽時候見你的?”是嗎,雷雲見過爸爸?他怎麽都沒提過。
  林父把她拉到客廳的一角,說:“就在你搬去他那裏住之前,他先跟我匯報過了。你知道,我是一直很欣賞雷雲的,沒想到,他都快成了我的女婿了。”說著,嗬嗬笑起來,完全忘了之前的沈翌那回事。
  林諾有點臉紅了,這兩人,也說得太快了吧,完全沒知會她一聲。
  “小諾啊,明天叫他到家裏來吃飯啊。”姑姑也在旁邊講。
  “對對,你明天叫他來,聽到沒有?”父親下了命令。
  “好好好,我試試看,他很忙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空。”
  “那你盡早打電話給他啊。”
  結果,她隻好撥雷雲的電話,沒想到他一下就同意了。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
  而當雷雲走進家門的時候,明顯感覺,今天是一場鴻門宴。餐桌上,坐著爸爸,小姨,王祺,和王祺的父母。他心裏隱約明白了。
  幸好,父親也沒說什麽,隻叫他過來吃飯。他和大家打過招呼以後,就坐下來。一頓飯下來,他幾乎沒多講什麽話。隻聽見小姨熱情地招呼王祺,而自己的父親則忙著和對方父母聊天,隻有他,完全隻是禮貌應對。大家有意撮合他跟王祺,但見他表現冷淡,也不好多說什麽。吃完飯,王祺一家表示還想到周圍轉轉,王祺看著雷雲,想暗示他做陪。雷雲就趁此機會對父親說:“爸,無錫那個開發案,目前出了點問題,我想跟你談一下。”
  “是嗎?那好,我們等下到書房談吧。”說著,先去送客了。
  他知道,一說到生意,父親的興致就來了,不會再管其他的了。
  事後,他和父親坐在書房裏。
  “你說那個開發案,是借口吧。”雷父一眼就看出來了。
  “是的。你怎麽會王祺一家來往?”
  “上次王祺邀請我們到她家,我發覺王家的餐飲生意做的很大啊,而且也很有實力。現在,他們聽了王祺的建議,打算在上海設立連鎖餐飲,可能是做墨西哥菜吧。我想了想,雷氏目前的主要產業都在房地產,如果能在餐飲這一塊也能分一勺,跟他們聯手的話,更能鞏固實力。你覺得呢?”雷父說完,看著雷雲。
  “這個方案是不錯。但要兩家聯手,你是希望我怎麽做呢?不會還想要聯姻吧?”他隱隱感覺到有這個可能性。
  “聯姻是最好的方法。”沒想到,父親說的那麽幹脆。
  “爸,你明知道我已經有林諾了,還要搞這樣的事情?”雷雲覺得實在不可理解。
  “那個林諾,你已經牽掛了好幾年了吧。現在跟她在一起了又如何?”父親不以為然。
  “你怎麽會這麽說,你和林叔叔不是多年的朋友嗎?”
  “是,林諾是老林的女兒,人品肯定沒問題。但是,現在老林也退下來了,手上沒什麽權力了。他們家,她大伯已經死了,留了個爛攤子,現在還沒收拾好。她小伯聽說近幾年貿易生意也不好做了。娶了她,對你的事業沒什麽幫助。”
  這一刻,雷雲象是不認識自己的父親,發覺他真是即勢利又現實。
  “如果要做生意,王家是不錯的合作對象。如果是結婚,除了林諾,沒有第二個人選。”雷雲也幹脆地表態。
  “如果我一定要你放棄林諾呢?你就那麽喜歡她嗎?那她呢?她也對你有這麽深的感情嗎?”父親聲音大起來,他的眼裏閃過一絲傷痛。
  雷雲知道,他又想起了母親,所以不說話。
  父親又接著說:“她如果真的對你感情很深的話,當年就不會跟你分手,再怎麽樣,也會跟你在一起!”
  “當年是當年,總之,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而且也打算結婚。”雷雲站起來,他已經覺得談不下去了。
  “如果我一定要你放棄她呢?”雷父又重新提這個話題。
  “那你是要我也放棄雷氏嗎?爸,你知道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年了,那時候你要我跟女朋友分手就分手。現在,你知道我手上握有多少雷氏的股份,你想看雷氏倒嗎?”雷雲也語氣強硬起來。因為他知道,雷氏是父親的心血。
  “你!你這是威脅我嗎?”雷父勃然大怒。
  “對,如果你一定要我聯姻,我隻能以這個威脅你。”說著,他又很無奈地看著漸漸年邁的父親,語氣軟下來:“爸,我什麽事情都可以答應你,你要合並JS集團,我也幫你達成了心願,你要將重心放在上海,我也幫你做到了,隻有結婚這件事,我要自己作主。”說完,他走出書房。
  隻聽到父親在身後叫道:“你以為,你們這種感情,就一定經得住考驗嗎?也許發生了一點點事情,馬上她就會離開你了!”
  他已經不想聽了。他覺得自己真不該回來,回到這個家,沒有一件事情,是愉快的。
  小姨見他出來,又想跟他說王祺怎麽怎麽樣,他一點都不想聽,借口說自己有點頭痛,回房間去了。他想起林諾剛才的電話,明天到她家裏吃飯,反而還是比較值得期待的事情。
  第二天中午,雷雲借口說公司有事,提早離開了家裏,前往林家。
  林家的客廳裏,真的很熱鬧。幾家人都來了,想看看雷雲。
  餐桌上,雷雲和她並排坐著。她本來以為,象雷雲這樣在國外長大的人,是不擅長客套交際的。沒想到,他比她的交際手腕還要高,也圓滑的多,一頓飯下來,既把局麵控製得很好,又讓大家滿意。看看她老爸就知道了,高興得合不攏嘴。她大伯母和小伯母,上次還在念她幹嘛無端端放棄沈翌這麽好的小夥子,說她接下來就更難找了。現在,她們都羨慕地看著林諾,臉上明白地寫著遺憾,怎麽雷雲看上的就不是自家的女兒呢。想來,雷雲還真是眾人眼中的乘龍快婿。
  隻有姑姑,過來悄悄對她說:“小諾,挑老公的眼光不錯啊。”林諾抿著嘴笑。
  隨後,姑姑又問:“他就是你以前在蒙特利爾的那個男朋友吧?”
  “姑姑,你怎麽知道?”
  “那個時候,你三天兩頭不在家,又打電話回來問我這個菜怎麽做,那個怎麽做,我怎麽會猜不到呢。”姑姑臉上有著洞悉的表情。
  “那,爸爸知道嗎?”
  “他不知道,我沒告訴他呢,怕他擔心你。”姑姑朝她笑笑。
  “哦,那就好。”她放下心來。
  這頓飯大家都吃得開心滿意。飯後,林諾上樓整理東西,打算兩人一起出發回上海。雷雲在門口等她。
  “林叔叔,我爸他……最近事情有點多,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我想,過段時間再帶林諾回我家。”雷雲想起父親的勢利,就覺得有點羞愧。
  “沒關係的,雷雲。有些事情,我明白。”林父拍拍他的肩,說道:“我經曆過官場,現在又離開官場,看的人多了,所以,你不用太介意。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跟林諾能好好的相處。”
  “你放心,林叔叔,我會好好照顧她的。”雷雲堅定地說。比起自己的父親,林父真是好太多了。雷雲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林諾身上會有那麽溫暖的特質。
  “好了好了,我們可以走了。”林諾快步走出來,結果高跟鞋一扭,差點跌倒。
  雷雲趕緊過來扶她,“要不要緊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總穿這種鞋子,你就是不聽。”他無奈地看她,她就是喜歡穿尖細尖細鞋跟的鞋子,走路又總是走得快,看著就覺得心驚,好象鞋跟隨時要斷掉。
  “可是這鞋子很好看啊。”林諾任由他扶著上車。
  林父看著他們兩,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他的女兒,這次是真的到了要出嫁的時候了。
  雷雲後來意識到,他父親並沒有因為那天談話的結束,而終止了聯姻的念頭。因為過了幾天,他和林諾都發現,他們住的那一層,搬來了一位新鄰居,那就是王祺。
  這棟公寓裏,一層樓隻有兩戶人家。雷雲一直知道,他這層旁邊那戶一直空著,他原來想將旁邊那套送給林諾,後來她搬過來了,他又想以後幹脆等他們結婚了,把兩套房子打通,地方更大一點。現在,不知道是父親先自行做主讓王祺住進來,還是王家出高價買了下來。
  他後來打電話去問下屬公司,都說是董事長指示的。看來,他的父親是一定想著要聯姻了。他覺得頭痛起來,林諾明顯也感覺到了,雖然沒說什麽,但臉上表情憂鬱。
  當天晚上十點,王祺就來按他們家的門鈴。正好他們兩都在家,林諾想去開門,雷雲攔住了她。
  “她住到了隔壁,我們總不能永遠都不見她吧。”林諾對他說道。
  他歎氣了,說:“我去開門吧。”
  門打開了,王祺穿著一身性感的睡衣,雷雲冷著臉,問她:“這麽晚了,有什麽事?”
  林諾見她這個樣子,也生起氣來。這樣下去,她的男朋友還有可能不被她誘惑嗎?
  “哦,我房裏的燈好象壞了,想請你過去幫我看看。”她的聲音溫柔,態度親切。
  雷雲馬上拿起家裏的電話,打給物業,讓他們派人上來看看。電話掛了,他冷淡有禮地關上了門,故意忽略她那張失望又生氣的臉。
  雷雲走到沙發旁,坐在林諾身邊,和她一起看電視。
  林諾轉過身來看著他,問:“是不是周末的時候,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沒有。”雷雲摟她的肩,眼睛還是盯著電視屏幕。
  “是嗎?”她顯然不相信。
  他隻好用雙手摟緊她,說:“你隻要相信我就好。別去理會王祺,一切都會沒事的。”
  既然他不說,林諾也不多問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王祺幾乎天天來騷擾他們。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他們兩到家的時間的。有時候,如果是林諾一個人在家,她就過來跟她說:雷家和王家要聯姻,你還是趁早死心之類的話。如果雷雲在家的話呢,她就穿得一身性感,然後想出各種名堂來。
  而雷雲,最近好象越來越忙。她覺得每天這樣麵對著王祺,她也快瘋了。於是,她就以各種理由,留在公司加班。
  雷雲發現了,幹脆晚上跟她一起吃飯,有時,叫她來他的辦公室。如果他也有空的話,兩個人就到附近走走,都好過提早回家。
  在這種情況下,雷雲的小姨有天來找林諾。
  林諾到樓下的咖啡店見她。一見麵,她微笑一下,叫道:“小阿姨。”對方也算是長輩了,小時候也見過幾麵。
  “不敢當。你跟我們雷雲又沒結婚,千萬不要這麽叫我。”她幹脆地回絕林諾。
  “那麽,藍阿姨。”林諾也不在意。
  “嗯,”藍若彤見她姿態擺得也低,就語氣放軟下來說:“林諾啊,我知道你現在跟雷雲交往。兩個人也住在一起,不過,這樣是沒用的。”
  這語氣雖然軟了,說出來的話並不中聽。
  林諾不作聲,表麵微笑,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雷雲啊,很快要跟王祺結婚的,”說著,她再看林諾的反應,見她還是沒反應,又繼續下一劑猛藥,“雷家和王家這次合作的項目,非常的大,動用的資金也多,除了聯姻,不可能有其他更好的保證方式了。而雷雲和他爸爸,都很想拿到這個項目。”
  林諾還是不開口,她低下頭想了想,問道:“那藍阿姨,你希望我怎麽做呢?”
  “我希望你怎麽做,嗬嗬”她好似聽到什麽荒誕笑話一樣,然後說道:“我當然要你離開他啊,你難道還聽不懂啊。”
  “你幹嘛不去叫他離開我呢,又不是我一個人死纏著他。說到死纏著他的,最近到是有一個,不要說雷雲,我都被她要纏瘋了。藍阿姨也知道吧,就住我們隔壁。對不起,我還有工作要忙,先不陪您聊天。再見!”林諾一口氣說完,就站起來離開了。
  “哎!哪有你這樣沒有教養的……”藍若彤還在座位上叫,林諾完全置之不理。
  她走到外麵,心裏太不平靜,無法回去工作,隻能延著廣場到處走走。
  不想,卻碰到一個久未見麵的人——沈翌。
  “林諾,剛才我聽見了。”多日不見,他看起來好象憔悴一些。
  “聽見什麽?”
  “我聽見那位女士跟你的談話了。”他看著她,眼裏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林諾惱羞成怒:“你有毛病是不是,別人的談話也要偷聽!”
  沈翌一聽,神色黯淡下來:“林諾,雷雲確實很有錢,也很有魅力,但是你跟他不適合。他都要跟別人去結婚了,你幹嘛這樣作踐自己呢?你當初為什麽不跟我呢?”
  什麽?他說她作踐自己?林諾再次看著他,發現眼前這個人,盡管曾經一度,她都要打算跟他結婚了,他卻始終不曾了解過她。她懶得跟他說了,直接擺擺手,走了。
  沈翌還在後麵喊:“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林諾心裏想,如果跟你結婚的話,那我才真的會後悔。可是,她真的覺得累了。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她接起來。
  “喂,諾諾!我聽說小阿姨去找你了?”是雷雲。
  “嗯,我剛跟她見過麵。”
  “你現在在哪裏?”他的語氣焦急。
  “我就在JS大樓前的廣場上啊。”他要來找她嗎?
  “我來找你,你在那裏等我。”他說完,就掛了。
  沒過幾分鍾,林諾看到那輛銀色LEXUS開到她麵前,雷雲幫她開了門。
  她坐進去的時候,還猶豫地說道:“我還在上班呢。”
  “我知道,我幫你跟Johnson說過了。”
  她放下心來,也不問他開到哪裏去,就靠在椅背上,不再說話。
  等車停下來的時候,她發現他們來到了世紀公園門口。雷雲問她:“要不要下去走走?”
  “好啊。”反正已經到這裏了。
  他們走進公園去,這裏麵,全是人工的建築。人工的雕塑,人工的湖,人工的草坪。她又想起他們在蒙特利爾的時候,在ATWATER的中心公園,在一片大自然的包圍下。
  “我們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是不是?”林諾突然轉過頭問雷雲。
  雷雲一把抱緊她,“不準你跟我講這種沒頭沒腦的話。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又打算要跟我分開嗎?”
  “不是,不是,我隻是隨便感歎。”林諾見他這麽擔心,不敢再說下去。
  “我知道,今天小阿姨見你,肯定給你難堪了,是不是?你告訴我。”他仔細地打量她的神色。
  看著他那麽緊張她,她突然覺得,一切都變的不重要了。小阿姨的話,沈翌的話,王祺的話,都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雷雲是那麽在乎她。
  “不,她沒有給我難堪。反而是我,給了她難堪。”林諾在他懷裏,抬起頭來說道。
  這件事以後,他們又平靜地過了幾日。
  林諾始終沒有問雷雲,關於聯姻的事。她覺得沒必要問。隻是,她發覺最近以來,雷雲好象心事越來越重。他沒有說,對著她的時候,也照樣朝她笑,照樣抱她吻她。但她感覺得到,他有事瞞著她,而且可能是比較重大的事。
  一天夜裏,他們躺在床上,王祺最近已經沒來打擾他們了,也不知是不是搬走了。
  “雷雲,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林諾用手梳著他的頭發,問道。
  “沒有,你為什麽這麽問呢?”雷雲握住她的另一隻手。
  “因為,我感覺得出來,你有心事。是因為聯姻的那件事嗎?”她看著他的眼睛,問他。
  “你知道了?”
  “嗯,”她平靜地點點頭,“你小阿姨跟我提過,王祺也跟我提過。”
  “你別理他們。”他說著,過來從後麵摟抱她,“都什麽年代了,還有誰會去聯姻。這都是我爸一廂情願的想法,小阿姨這個人又比較勢利。”
  “那你在煩惱什麽呢?”她再次問他。
  “隻是公司的事情而已。”他還是沒說。
  林諾轉過身去,對他說:“雷雲,這次,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離開你。如果你真的要聯姻,那麽,你要我留下,我就會為你無條件地留下來。”
  “什麽叫無條件地留下來?”他瞪著眼睛看她,“你的意思是,要沒名沒份地跟著我?”
  “如果你想的話,我也願意的。”她看著他,心裏想到剛搬進來時,她還想著如果以後他不娶她,她一定要以死相逼。這麽快,她就改變初衷了。她突然發覺四年前,她是不夠愛他,所以才會放他走。而現在,她是愛慘了他,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了。
  “諾諾,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沒名沒份地跟著我的。我一定會娶你,哪怕全世界都來反對!”他堅定地告訴她。
  “不要,”她過來托著他的臉,描繪他的輪廓,“如果全世界都反對的話,我就不要你娶我了,那樣的話,我們也不會幸福的。”
  “你放心吧,我們會幸福的。”他給她保證,“聯姻的事,是因為我爸想跟對方合作一個項目。現在,我考慮去美國跟他們談其他條件,談的攏就合作,談不攏就算了。沒必要牽扯進一段沒感情的婚姻。”他終於還是告訴了她……
  “所以,你也不要胡思亂想了。我一定會娶你,然後一輩子陪著你,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大的幸福。”說著,他開始強烈地吻她,象是為了讓她安心,也讓自己安心。
  最近的生活真是不平靜啊。
  雷雲坐在座位上,想起前兩天夜裏和林諾的談話。
  他的父親,執意要參與王家在上海的投資。他和他吵了無數次,最後的結論是:他可以不和王祺結婚,但王家的生意,他們一定要爭取。怎麽爭取?沒有任何製約因素和利益保證,誰會跟誰來合作?他覺得父親就是要逼他娶王祺。他考慮跟王祺的父母去溝通,必要的時候,飛一趟美國,親自去解釋。
  他看了下日曆,真快啊,都六月中旬了。他想起在蒙特利爾的六月,天空蔚藍,空氣清新,還有那個美得象花一樣的女人陪著他笑,向他撒嬌,要他帶她去看每場的煙花。而今呢,整天糾纏在這一堆利益當中,他和林諾,都被逼得喘不過氣來。如果,他想著,如果以後空一點,他一定要每年帶林諾去國外住住,過一段那種閑雲野鶴的日子。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來,他看了下日曆,打電話給助理:“我想要法國煙花的供應商資料,皇家禮花的那種,最好盡快給我。”
  他的手機震動起來,一看是王祺,他直接按掉了。看來他最近就要安排去美國一趟了。他也在考慮,他跟林諾要不幹脆搬家算了。
  正想著,他打電話給林諾。
  “喂?”她柔軟的聲音傳來。
  “你在忙嗎?”聽到了她的聲音,他覺得心裏突然平靜下來。
  “還好,你呢?今天上午忙嗎?”她輕柔地笑了。
  “我也還好,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吧。”他先是想聽她的聲音,聽到聲音,又想見到她。雖然,她每天都在他枕邊。
  “好啊,十二點?”
  “好,我在大堂等你。”
  “那呆會兒見。”
  “好,呆會見。”說完,他在手機通話口上吻一下。
  林諾聽到了他的吻,笑起來。
  中午,他們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吃飯。
  “你生日也快到了吧?你想要什麽生日禮物?”雷雲問她。
  “我自己都快忘了生日了。唉,現在是過一次老一歲啊。”林諾感歎到。
  “嗬……你看起來和二十四歲的時候沒差別,不用擔心。”她也怕老嗎?
  “誰說的。我最近忙的眼睛周圍都要長細紋了,唉,我是不是又要多買一瓶保養品。”她一個人喃喃自語。
  “是嗎?我看看。”他把她的下巴抬起來,“哪有啊,皮膚那麽好,每天晚上還在那裏塗了一堆瓶瓶罐罐,害我在床上等那麽久。”
  “喂!”她拍掉他的手,有點尷尬,“公共場合呢,你說得小聲一點好不好?”
  他隻是笑,眼睛周圍能看到細小的笑紋。這些笑紋,林諾覺得,反而讓他看起來更有魅力。
  此時,他們並排坐著,感覺很親密。
  過了會兒,他正經地對她說:“我最近可能會去美國一趟,時間還沒最後定,但要去好幾天。”
  “是……為了什麽事?”
  “為了王家的事,我準備親自跟他們談談。談的好,就合作,談不好,就算了。反正要徹底打消那種聯姻的打算。”
  “你真的打算那麽做嗎?這樣好嗎?”林諾有點擔心,這件事,真的可以說取消就取消嗎?
  “你不用擔心。這件事,隻要我不同意,就沒辦法進行下去。你要相信我。”雷雲的態度還是很堅定。
  “好,親愛的,我相信你。”林諾點點頭,隨即把頭靠在他身上。午後,她都有點開始犯困了。
  “困了嗎?那我們走吧。”他拿了帳單,拉起她離開。
  過了幾天,Sandy打電話給林諾:“林諾啊,想問一下,你們這裏有沒有懂法語的人啊?”
  “我就懂一點法語,有什麽需要幫忙嗎?”林諾想,他們大概是有什麽法國那邊的資料需要翻譯吧。
  “哦,是這樣的,有幾份資料,都是法語的,我們都看不懂,所以想問問你。你現在忙嗎?或者等你有空好了。”
  “我……我等下到你那邊好嗎?大概下午四點的樣子,可以嗎?”
  “可以可以,謝謝你哦。”
  “不用客氣。”
  四點鍾,林諾走到Sandy的位置旁邊,她同時朝裏麵的總經理室瞄了一眼。
  “哎呀,不用看了,你男朋友去開會了。”Sandy笑咪咪地說道。
  “誰說我是看他啊。”林諾不好意思起來。他們兩個,明明每天住在一起,她居然還是會掛念。
  “對了,資料在哪裏?”
  Sandy叫雷雲的助理拿給她看。他的一個助理姓李,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看起來斯文內斂。
  “哦,這是關於煙花的一份資料。說了品種,供應的數量,以及付款方式。你們要買煙花嗎?”林諾簡單看了下,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老板交代的。”小李微笑地說道。
  林諾大致給他翻了一遍,同時給他寫了一些簡單的法語,意思是叫對方用英語答複他們。小李象是很感激她,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她隻是擺擺手,就先走了。
  又過了一周多,她和雷雲還是一樣的忙。偶爾約個會,吃個飯。大多時候,還是象以前一樣各忙各的。他們還是沒有很早回家,還是怕王祺來打擾。有一次,兩人正在床上親吻,王祺也來按門鈴,雷雲不想理,結果她一直按個不停。雷雲徹底發火了,走出去狠狠地訓了她一頓,王祺大概是哭著跑回去了。林諾有時想想,王祺也滿可憐的。對著一個明明不愛她又那麽強勢的男人,用這種手段,難怪他要發火。她後來見他回來,以為他也沒興致了,誰知道他又繼續吻她,說:“別理她,我們繼續做我們的。”
  她生日的前兩天,雷雲約她出來吃飯。她這才知道,他馬上要動身去美國,她生日那天,都沒辦法陪她一起過了。
  “對不起,諾諾,今晚我先幫你過生日好嗎?”他一臉抱歉地看她。
  “如果你真的要幫我補過的話,那就等你回來吧。”其實現在,她也沒什麽心情慶祝生日,不如等他回來。
  “那也好。不過你生日那天,我還是有禮物給你的。”他神秘地笑笑。
  “是嗎?什麽禮物?你那時候不是在紐約嗎,怎麽給我呢?”
  “總有辦法的,可以叫公司的人在那天快遞給你啊。”他還是笑笑,沒多透露。
  “哦,你也學會這種方式了啊。”她知道,現在很流行公司與公司之間,用送快件的方式來求愛。
  “是啊,所以,你隻要在那天等著禮物的到來就行了。”他還是沒有多說。
  林諾開始期待,倒底,他會送她什麽呢?
  生日前一天晚上,雷雲已經飛往紐約,她提早回家了。結果王祺又跑過來,這次,她喝醉了,拉著林諾的手,可憐兮兮地說:“你把雷雲讓給我好不好,你把他讓我吧,要我給你多少錢都行。”林諾沒說話,隻當她是胡言亂語,她又尖銳地叫起來:“憑什麽是你!憑什麽他居然那麽喜歡你!喜歡到要為你去放棄雷氏,用雷氏去威脅雷叔叔!林諾,你倒底有什麽了不起,讓雷雲這樣全心全意地對你。”她說完,又在門口鬧了一會兒,才轉身走掉。
  林諾關上門,坐在沙發上,心裏震驚。她都不知道雷雲為了她,不惜和他父親鬧翻,不惜拿雷氏來賭。是啊,王祺說對了,憑什麽呢?當年,她隻是個暗戀他的小女生,但還不了解他,也不明白他。到如今,卻得到他那麽多的愛。
  夜裏,她做夢,一會兒夢到王祺說:你不配得到雷雲那麽多的愛。一會兒又夢到沈翌說:你早晚要後悔的。還夢到雷雲的小姨冷笑著對她說:你還是趕緊離開雷雲吧。林諾在夢裏四處徘徊,她不停地叫著:媽媽,媽媽,我該怎麽辦?這次,媽媽的身影都沒出現,始終沒人理她。
  因為前一天惡夢連連,生日那天早上,她的精神都不太好,臉色也有些蒼白。她多打了點腮紅才掩蓋過去。
  當天,Johnson和一些同事在辦公室裏為她小小的慶祝了一下,讓她很意外,也很感動。到了傍晚,她收到一個快遞件,打開來,裏麵隻有雷雲寫的一張紙條:
  諾諾,今晚八點,你走到頂樓的消防通道,走到底,然後站在一個圓型的觀景窗前麵。那裏有雷氏的員工等著你,我送你的禮物也在那裏。
  倒底是什麽禮物,這麽神秘,還藏在這種地方。林諾很好奇。晚上八點差五分,她已經忍不住了,直接走到他說的地方去,果然有雷氏的人在等她,是位保安,他上來有禮貌地說:“林小姐,請你站在這個觀景窗口前。”
  林諾站上前去,她發現這個窗口很大,蓋過她的高度,站在這裏,看星空正合適,一覽無餘。正在這時,她看看表,正好八點。突然,遠處升起了一束亮光,在夜空中突然開出一朵朵極其絢爛的煙花來。這煙花,居然和她跟雷雲以前看的很相似。一樣的絢麗多彩,綻放無限的美麗。她想起那天看到的那份法語的資料,她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禮物。
  一朵朵的煙花還在空中不斷升起,盛開,她聽到耳邊傳來BEATLES的老歌《Yesterday》:Yesterday,love was such an easyga me to play……oh,yesterday came suddenly。
  她覺得,她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他怎麽可以這樣呢?自己飛走了,送她一場盛大的煙花,讓她一個人在這裏緬懷回憶。
隔天上班,林諾走進辦公室裏,就聽到同事們議論紛紛。
  “昨天晚上這裏的煙花放的很大啊,真是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煙花!”
  “是嘛?是誰放的呀,知道嗎?”
  “還不清楚。”
  “那為什麽要放煙花啊?有什麽節日要慶祝嗎?”
  “唉,我真是後悔死了,昨天那麽早走,都沒看到,還是看了新聞才知道。”新聞裏都報道了嗎?林諾不知道這事那麽轟動。
  “是啊,還說放這些煙花可能起碼要花三十萬呢!”
  “咳咳咳……”她剛喝了一口茶,結果就嗆到喉嚨裏。幾個同事回頭看她,Laura問她:“林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剛喝得急了點。”她連忙搖搖手,心裏暗暗吃驚。這個雷雲,居然花了這麽多錢。這下好了,如果讓雷家的人知道他為了自己過生日,動輒就花掉幾十萬的話,估計對她更沒好感了,說不定還以為是她要求的呢。唉……
  中午在食堂吃飯,林諾碰到王帆。照說,這裏是酒店的員工食堂,雷氏的員工一般都去JS大樓的餐廳用午餐,碰到他到是有點意外了。
  “嗨!”王帆過來坐在她麵前,他顯然已經吃過飯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呢?”林諾問他。
  “我剛才跟你們的HR討論點事情,所以順便被他邀過來吃飯了。”王帆還是那個樣子,整天樂嗬嗬的。
  “我聽說,”他把頭湊過來,笑看著林諾說:“有人一擲千金隻為美人笑啊!”
  林諾握著筷子的手一頓,心一怔,故作鎮定地說:“你從哪裏聽來的?”
  “嗬嗬,別裝了。雷雲買煙花的事,我都知道的。”王帆一副什麽都明白的樣子,“怎麽樣,昨晚開心嗎?”
  原來他都知道,她也不必再裝了,甜蜜地笑起來。
  “看你這個樣子就知道雷雲所做的還是值得的。”王帆感歎到。
  “但是,這個煙花真的要三十萬嗎?”林諾問到。
  “唔……我也不太清楚,但以前我從別人那裏買過一批煙花,規模沒昨天那些大,但也要十多萬。”
  “那你買煙花幹什麽,也是為了討女孩子歡心?”
  “哪裏啊,我那是為了公司搞活動。你以為人人都象你男朋友那樣啊,花那麽多錢,隻想讓你高興一下。”
  林諾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
  王帆又接著說:“不過你放心吧,雷雲有的是錢,所以,這點小錢對他來說沒什麽,最主要是希望你開心。我聽說最近王祺的事情鬧的你們大家都煩,是不是?”
  “唉……”提到王祺,林諾突然覺得沒食欲了,“她現在就住在我們隔壁,隔三差五地過來鬧一下。他們家裏又在說要聯姻。”也不知道雷雲在美國那邊,談的如何了。
  “我想,雷雲應該會處理好的。你們的感情,應該經得起考驗。”王帆肯定地說道。
  “你覺得這是考驗嗎?我怕是……”她沒說下去,她怕是分手的前奏。
  “你可別在這時候亂想了,林諾。你應該很有自信啊,我聽說雷雲的小姨都被你氣得七竅生煙,你知道當年秦染秋可是被她罵得都哭了……”王帆說到這裏,突然止住了,好象覺得自己講得太多了。
  林諾看著他,也不好問下去了。
  “總之,你要有信心,也要相信雷雲。”王帆最後總結到。
  她點點頭,她是相信他的,也必須相信他。
  雷雲回來的那天傍晚,林諾特意提早回到家。她去買了菜,又在家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點了蠟燭,等他歸來一起補慶祝生日。晚上七點,她看看時鍾,心想雷雲應該也快到了,她現在祈禱的就是今天晚上王祺不要來打擾。她那天喝醉以後,好象又消失了幾天,不知今天會不會突然冒出來。
  終於,雷雲走進家門。他先發現家裏的氣氛不一樣,燈光昏暈,蠟燭,香檳,佳肴,一一映入眼簾。最後,是如花的美眷,從房間裏奔出來。
  “你回來啦。”她過來拉住他的手。她的長發微卷地披在肩上,眉眼中風情流轉,穿著一身細肩帶的酒紅色裙子。好幾天沒見了,她好象越來越美,有一絲成熟的風韻,又帶著幾分少女的純真。
  “是的,我回來了。”他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隨後說道。
  她拉他到餐桌旁坐下。看著一桌的菜,又看看今晚的她,他打趣地說:“這看起來好象是給我過生日啊。”
  “這是我喜歡的方式。”林諾笑笑地說,舉起酒杯:“先謝謝你那天送的禮物!”
  “真的要謝,等一下換別的方式來謝吧。”雷雲別有他意地說。
  林諾低頭無聲地笑。他們之間,總是這樣,說著說著,就往那方麵去了。
  吃飯完,林諾捂著頭,眼神迷蒙地說:“我好象有點醉了。”她真是的,連喝香檳都會醉。
  “又想跳舞了,是吧。”雷雲過來扶著她。
  “嗬,你還記得啊。”她也站起來。
  兩人走到客廳裏,她又說:“不過,今天我不想跳舞了,隻想和你一起坐下來聊聊天。”說著,她拉他到陽台坐下來。室內沒有開燈,反到把外麵看得格外清楚。遠處的高樓,在夜色中,點起了盞盞燈。
  她和他坐在封閉式陽台寬大的窗台上,她靠在他懷裏。雷雲輕輕撫著她的長發,心想,以後絕不能讓她在外麵喝酒,每次喝得微熏時都是這種嫵媚性感的神態,哪個男人拒絕得了。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他告訴她,事情談的還算順利。其實對方父母本來也是看在王祺很想留在上海,和他一起,所以才設想在上海投資餐飲。目前聽他講起自己已經有結婚對象了,也明白感情的事沒辦法勉強。至於投資,他們也要考慮很多因素,目前還在觀望階段,未來也不是沒可能合作。現在,她父母那邊算是溝通好了,隻剩下王祺自己。
  聽雷雲講完,她有點明白為什麽那天王祺會喝醉了。想想看,她也是另一個為情所困的人啊。不過這樣的男人,愛上了就很難不愛了吧。她看著雷雲的側麵,那樣氣宇軒昂。
  她又想起煙花的事,問他:“聽說那些煙花,花了很多錢?”
  他聽了隻是笑笑,執起她的手,吻了吻,說道:“為了你,花再多的錢都值得。”
  雷雲以為,這事算結束了,雖然父親是要失望了,但他沒辦法用一段沒感情的婚姻,把三個人的幸福都葬送掉。他以為,生活又將恢複平靜。沒想到這個時候,又冒出一件事情來。
  在他去美國的那幾天裏,聽說父親原來管理的一處工程,房子是造好了,因為驗收不合格,還有其他的一些問題,一直沒有支付工人工資。有個安徽來的民工,才二十三歲,從今年春節前就沒領到工資,過了幾個月,見還是老樣子,一時想不通,又或者有其他煩惱,前幾天在那處樓房旁邊的草地上喝農藥自殺了。他的弟弟妹妹從老家趕過來,氣憤不已,竟將他的屍體抬到了雷家別墅門口放著。
  在他們家做了多年的保姆王嫂,有天早上打開門,開始還以為門口放著一堆用白色塑料布包著的裝修材料,再掀開來一看是個男屍,嚇都嚇死了,連說不吉利的。雷雲又聽小叔說,他父親的做法也太激烈。父親知道這回事,非但沒有給家屬任何安慰,還叫了當地的武警來,把屍體抬走,警告他們別來鬧事,結果那對弟妹把自己哥哥喝剩的農藥又吞下去,現在都送到了醫院,兩人還拒絕洗胃。
  雷雲知道,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的心態越來越差。他譴走了原來的情婦,常常一個人喝悶酒,要麽在家裏亂發脾氣。王嫂也經常說她想要辭職了,每次都是雷雲在挽留她,給她加工資。
  他記得父親原來不是這樣,雖然也嚴厲,手腕同樣強勢,但總會給人留有餘地。現在,看看之前的那件事吧,他顯得那麽勢利,雷雲都不知道林諾的父親是否知道,也不知道怎麽去跟對方解釋。現在的事情呢,明明可以緩解的,他偏偏還要仗勢欺人,越鬧越大。他知道,現在連網絡上都在報道了,雖然沒點名是哪家開發商,但矛頭暗指雷氏。
  林諾也看到這則報道了,這兩天辦公室裏都在討論這事,網絡上大家也在發言痛訴開發商。同事們都在猜,倒底是不是雷氏的下屬公司。還有人來問她,她怎麽會知道呢。
  那天晚上,她問雷雲這事。雷雲默認了,說:“目前那兩個兄妹被強迫洗了胃,情緒很不穩定,說出了院,還會聯合其他工人來鬧。”說完,他用手捂著額頭。
  林諾走到他身後,幫他按著肩膀,問:“那你們打算怎麽處理?”
  “聽說他們還有個遠房的堂姐,讀過大學,正趕過來,也許可以和她談談。明天周五了,我打算下班以後趕回去處理,不知道這個周末能不能處理好。”
  目前,他也沒把握這件事能不能迎刃而解,現在隻能盡全力試試了。要不然,背負的輿論壓力會更大。
  就在周五那天中午,雷雲又接到小叔打來的電話,說他父親因酒精中毒,今天上午已被送入醫院,目前還在昏迷中。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雷雲頓感疲累地坐在座椅上,他打電話告訴了林諾,順便告訴她,他可能等不了晚上,就要早點趕回去。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林諾在電話裏問他。
  他看了下行事曆,說道:“可能下午三點左右吧。”
  “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今天下午我工作不多,先跟老板請一下假。”她對他說。
  “可以嗎?”他其實是希望她作陪的。剛經曆母親的去世,眼看著父親每天買醉,又這麽快地倒下去,他的心裏並不好受。
  “沒問題的,三點鍾,我在樓下廣場等你?”
  “OK,我到那裏接你上車。”
  下午,他把車開到廣場上,看到林諾已經站在那裏等了一會了。她坐進車裏,他忙擁抱她:“謝謝你,諾諾!謝謝你陪我一起回去!”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麽客氣嗎?”她微笑以對,隨後又問:“雷叔叔的情況嚴重嗎?”
  “現在說人已經清醒過來,但情緒很低落。”雷雲說著,眉宇之間有散不去的憂愁,“我在想,去美國那件事,我是不是做錯了。我太激進了!”
  聽他這麽說,林諾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在愛情與親情麵前,很難說得清孰輕孰重。有時候,你選擇了前者,卻要承擔放棄後者的代價。雷雲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一切不是沒有轉寰的餘地了,你還是可以按著你爸的想法去做的。”她安慰他。
  “你想到哪裏去了!”雷雲猛然意識到她的意思,“我是不會同意聯姻的,我不可能放棄你的!隻是我覺得,我是不是太著急了,應該慢慢說服我爸的。”他臉上顯現出懊悔的神色。
  “那我們就現在一起回去看他,你也回去多陪陪他。”她的話總是能安定他的心神,她的眼神總帶給他溫暖和力量。他握緊了她的手。
  趕到醫院的時候,已是傍晚。
  雷雲牽著林諾的手走進頭等病房。房間裏,雷父已經睡著了,口裏喃喃喊著:“若昕,若昕”。雷雲知道,他在喊母親的名字。小叔在一旁陪著,見他跟林諾走進來,忙招呼他們。小叔完全把林諾也看成了自家人,對他們說道:“今天早上是家裏的王嫂先發現的,她說你爸平時早上七點多就起來了,今天都十點了還沒起床,她就過去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這才推進去看看,結果發現人已經昏迷過去,臉色蠟黃,她當時嚇壞了,連忙叫了救護車,也及時打電話給我了。等我趕過來的時候,人還是昏迷的,後來洗了胃,醒了一會兒,吃了藥,現在又睡了。”
  “醫生怎麽說?”雷雲問道。
  “醫生說,主要是飲酒過度引起的。要我們當心點,說這樣很容易引起中風的。大哥他啊,自從大嫂去了以後,情緒其實很差啊。”小叔說完,歎了口氣。
  雷雲走到父親的床邊,看著他蒼白的麵容。昔日那樣意氣風發的一個人,如今躺在病床上,吊著點滴,顯得那麽脆弱。他跟父親,向來話不多。但他知道,父親其實對他,一直期望很高,也一直很關心,隻因為,他是媽媽的兒子,是他最愛的女人跟他生的兒子。
  林諾過來握著他的手,他回頭看著她,她什麽也沒說,隻是緊緊握著他的手,眼神溫暖地望著他。
  他們讓小叔先回去休息,然後留他們陪父親。
  雷雲後來又聽說那一對喝農藥的兄妹也住在這一家醫院,他又在公司員工的陪同下過去看了他們的情況。
  在他離開的時候,林諾獨自留下來照顧雷父。她也打了電話給她爸爸,告訴他這裏的情況。爸爸說可能明後天來看望,讓她先在這裏照顧,不用急著回家。
  她其實也有好幾年沒看到雷雲的父母親了。沒想到,多年後才見到他媽媽,不久後她就去世了。再來是他父親,再次見麵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想想曾經,想起她跟雷雲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時她大概十六歲吧,那時候的兩家人,是多麽風光健康。她爸爸是局長,每天想來她家送禮的人,都差不多要排隊。雷家也是,那時已在城裏那麽有名。他們兩家一起吃飯,飯桌上,總是談笑風生,氣氛熱絡。哪想到十幾年後,走的走了,病的病了,脫離了權力的,人走茶涼。人生無處不悲涼啊。
  雷父眼皮動了一下,象是要醒來的樣子。林諾忙走上前去。等了會兒,發現他並沒睜開眼,她又看看點滴瓶,還有小半瓶的容量,於是放下心來,繼續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這時,雷雲回來了。
  “怎麽樣,爸醒過沒有?”他問道。
  “還沒,一直睡得還算安穩。”林諾站起來,望著他,“那對兄妹怎麽樣了?”
  “他們現在睡過去了,已經洗過胃了,身體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她朝他微笑。
  “諾諾,謝謝你來照顧我爸!”他再次握住她的雙手。
  “這沒有什麽。你不用跟我道謝,是你的家人,我也當作是我的家人來看。”她還是朝他笑笑。
  他望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心裏充滿感激。什麽時候起,他們之間,多了這種無言的默契,可以共進退,可以共患難。
  他們在醫院裏陪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雷父醒過來,精神比昨天稍好一些。醫生來檢查後,開了一些藥,說病情已穩定下來,過兩天就可以出院。雷雲放下心來。林諾見他們有話要談,就說出去幫他們買點吃的,先走開了。
  “爸,你平時別喝那麽多的酒,好好注意身體。”雷雲忍不住地說道。
  “你別管我,你不是都不肯聽我的話嗎?不是要拿雷氏來威脅我嗎?”雷父對著他,還是沒好臉色。
  雷雲無言地歎氣。
  “你是不是去和王祺的父母談過了?你就那麽不肯放棄那個林諾?!”雷父的聲音大起來。
  雷雲望門外看了看,見林諾還沒回來,趕緊把門關起來。
  “幹什麽!那麽怕她聽見啊?”雷父想起這事就一肚子的火,第一次,自己的兒子這麽寶貝一個女人,完全把他的意見置之不理。
  “爸,我說過了,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就是這件事,我不能聽你的安排。但你也不能因為這樣,用你的健康來威脅我!”雷雲的聲音也提起來,其實他心裏是恐懼的。
  畢竟是父子,雷父體會到他的心情,隻是喃喃地說:“我隻是最近情緒不太好,所以,多喝了兩杯,不礙事的。你別瞎擔心!”說完,他不再說話,眼睛直直地看著電視節目。
  雷雲也不說話了。過了會兒,林諾推門進來。
  她手裏拿著早點和水果,將這些東西放在茶幾上,然後拿來其中的一盒走到雷父身邊,說道:“雷叔叔,我買了皮蛋粥。醫生說你現在要吃清淡點的東西,喝粥最好了。你趁熱吃吧。”雷父看著她,這樣掛著溫婉的笑容,捧著熱粥到他麵前來,他那張冷臉還怎麽擺下去。
  見他沒反應,林諾又微笑著說:“我把粥擺在旁邊,你盡快吃吧。”說完,就走到雷雲旁邊,去招呼他:“你也趕緊吃早飯吧,我幫你也買了。”
  “那你自己呢?”
  “我已經吃過了,你們慢慢吃。我還買了水果,先去洗水果了。”說完,又提著那袋蘋果和鮮橙出去。
  雷父想起那天小姨子氣呼呼地跟他來告狀,說林諾怎麽的不懂教養,怎麽惹她生氣。他有點不相信,老林教出來的孩子應該不至於那樣。今天看看確實是小姨子太誇張了。這女孩子,好象還滿體貼溫柔的,難怪兒子那麽喜歡她。相比之下,王祺在美國長大,就顯得比較顧自己了。不知不覺中,他開始比較這兩人。
  “雷叔叔,我切水果給你吃吧。”見他吃完早飯,林諾又過來柔聲問道。
  “我現在還不想吃,你們吃吧。”他想說的語氣強硬一點,但說出口的話並沒那麽生硬。
  “他不吃就算了,你切給我吃吧。”雷雲對她說道,順手把她拉到沙發上來坐。
  “喂,你怎麽可以這樣!”林諾小聲地說他。
  不過,她還是切了幾個鮮橙和蘋果,放在兩個盤子裏。一盤,她放在了雷父的床頭櫃上,還有一盤,雷雲拉她過來一起吃。
  雷父冷眼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吃個水果也這樣你儂我儂的,故意肉麻給他看啊。不過這林諾,小時候看起來還有幾份嬌氣,沒想到長大了反而挺懂事的,好象也討厭不起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小叔和小嬸一起趕過來,他們兩才離開醫院。家裏王嫂又來電話,說那對兄妹帶著幾個民工又在別墅門口吵著要見董事長。門口的保安攔著他們,但他們不肯走,說一定要等到董事長來。
  這次,那些保安總算將人攔下來了。可能也怕上次那樣的事情再發生。那天,那兩人冒著送裝修材料的名義,混過了大門口的保安,硬是將屍體抬到了他家大門口。後來雷父出去狠狠地訓了保安室的人一頓,有兩個還被隔職了。所以現在,沒人敢放鬆警惕了,生怕再出事。
  雷雲開車帶著林諾回到雷家位於山區的別墅,快到大門口的時候,雷雲有電話進來,就把車停在路邊。林諾遠遠看見大門口聚集了大約七八個民工。其中,那對兄妹好象跟兩個保安在爭論什麽,雙方都麵紅耳赤的。這時,110的警車開到了門口,下來幾個穿製服的公安,立馬上前想將那帶頭的小子製服。又有一輛出租車從雷雲的車旁邊開過去,停在別墅門口,下來一個年輕的瘦小女子,嘴裏喊著:“別打他!別打他!他是我弟弟!”兩個公安停不下手來,其他民工又衝上去打那兩個穿製服的公安,簡直一團混亂。林諾不自覺地走下車,往那個方向走去。
  突然,她看到那個年輕女子也要被他們打到頭了,就叫起來:“小心啊!”然後她衝上去,想把那女子拉開。結果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打在背上,一時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那女子也和她一樣,跌到在地上,旁邊還有一個小女孩,就是喝農藥的那個妹妹,她叫那年輕女子“堂姐”。
  那群人還扭打成一團,隻有她們這三個女的,兩個跌坐在地上喘著氣,一個站在邊上看他們打架,有點嚇呆了。
  林諾想看看那女人要不要緊,正要轉頭看她,隻聽得一聲驚訝的叫喊:“林諾!”
  她轉頭,表情也是一呆。物換星移,誰想到,會在這裏再遇見她,過了幾秒,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秦染秋,好久不見了!”
  此時,雷雲也趕過來,他遠遠看到林諾坐在地上,連忙跑到她麵前,又發現旁邊還坐著個女子。走近一看,他也呆住了,居然是她!
  這三人,多年以後,竟以這樣的方式,重新站在一起。
  周圍的打鬧聲還沒過去,但這三個人一時也都沒出聲。
  林諾看了眼雷雲,又看看秦染秋。他們兩個,互相對視了幾秒,又同時將視線轉向別處。命運就是那麽奇妙,又一次,她和秦染秋同時出現在他麵前。林諾心裏澀澀地想,他會象前一次一樣吧,還是會選擇秦染秋吧。想到這裏,她的眼神黯然下來,掙紮著想要自己站起來。沒想雷雲卻比她更快地扶她起來,雙手扶著她的手臂。她回望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是看著秦染秋的,對方已經自己站起來了。
  “你是藍天房產的負責人?”秦染秋猶豫了一下,問道。她顯然也很驚訝,但同時又想到這種可能性。
  雷雲看了她一會兒,說道:“是的。”
  她頓時明白了,雷雲也象是明白了她的身份。
  大家又沉默了幾秒鍾。
  這時,見家裏的王嫂走過來,雷雲喊道:“王嫂,麻煩你先帶這位小姐進去坐,我們處理完這裏的事情就回去。”說著,他指指秦染秋,也朝她點一下頭。
  “哦,好。”王嫂應著。
  秦染秋見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走到自己麵前,也向他們兩點了下頭,跟著她走進別墅區的大門。
  現在,隻剩下他和林諾了。
  他見林諾呆呆地站著,眼睛看著地麵,問她:“剛才受傷沒有?”說著,又看看她的全身,她
  的頭發亂了,衣服也歪了。
  “沒有。”她低低地說。其實剛才有個人在她背上打了一拳,現在還隱隱生疼,但她沒讓雷雲知道。
  這時,幾個民工已經被公安驅散了,雷雲走向保安處,不知跟他們說了什麽,那幾個公安和保安都一臉恭敬的樣子,連說“沒事,沒事”。
  他走回她身邊,攬著她的背說:“那我們也進去吧。”
  “啊!”背部的痛處被他一碰,她反射性地叫出來,同時人也往前挪了一步。
  “你還說你沒受傷?!”他馬上提高了聲音,轉而看她的背。
  “哎,沒事。隻是剛才有人不小心打到我的後背了。”說著,她掙開他的手,沒等他扶,就自己往那輛LEXUS走去。
  坐進車裏以後,雷雲問她:“剛才你為什麽要過去?”他見她本來是在遠處看的,後來不知道怎麽搞的,居然衝過去了,沒一會兒又跌坐在地上,嚇得他趕緊跑過來。
  “我……我看到染秋她……她快被人打了,所以才過去拉她。”林諾支吾地說。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麽看到剛才的情景,自己會衝過去。
  “你呀……”雷雲歎口氣,望望她,同時握了握她的左手。她自己都是一副柔弱的樣子,還想要救別人。他真不知道應該要心疼她,還是要責怪她。
  林諾站在衛生間裏,她脫掉了T恤,隻著內衣,對著大鏡子,想看看背部的傷。但照了半天,也看不清楚。已經七月了,天氣又悶熱起來,沒一會兒,她已經一身的汗。
  算了,她放棄了。將T恤拿在手上,也不急著穿上,她走出衛生間,來到相連著的臥室裏。這是雷雲的房間,開著空調,她頓時覺得涼爽。此時,他正在樓下和秦染秋談話。她也不便打擾,就說自己傷口疼,先上樓來了。想到他們兩就在樓下,她心裏又不平靜起來。
  原來秦染秋就是那對兄妹的親戚。那麽,他們之間,除了會談這事外,還會談點別的吧。雷雲跟她,會不會舊情複燃呢?會不會,等一下他就上來告訴她,他要跟秦染秋一起出門去了,然後把她一個人撇在這裏?她越想,心裏就越不平靜。但又一想,就算他真的這麽做了,自己又有什麽辦法呢。
  雷雲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林諾一個人半坐在床邊沉思。她上半身就穿著黑色內衣,下半身依舊穿著緊身的灰色牛仔褲。雪白的肌膚在黑色布料的映襯下格外醒目,胸前的線條因內衣的形狀而隆起優美的弧度。他眯起了眼,走到她身邊,將她的背轉向他。突然,他伸手解開她背後的內衣搭扣,林諾象是一下子清醒過來,雙手捂著前胸,叫起來:“喂喂喂,你幹什麽?”
  雷雲沒理她,仔細看著她的背部。原來,她真的被人打到了,正好是內衣扣著的地方,金屬扣在她背上印了個很深的痕跡,雖沒有破皮或出血,卻將周圍現出淤青和紅血絲,明顯地映在那樣細嫩的皮膚上,讓他看了有些心疼。
  “你躺下來。”他將她轉過來,對她說道。
  “幹……幹什麽啊?”她結結巴巴地說,臉色開始泛紅,整個人不由地往床頭縮去。他不會這時候還想要……
  雷雲正好將她的身子翻過來,讓她趴在床上,隨口問到:“你傷口不疼嗎?”說完,就走開去找東西。
  “噢,是有點。但我自己看了半天也看不到。”她這才想起來。
  沒一會,他從櫃子裏找出一瓶象是紅花油的藥水,味道很刺鼻,開始在她的後背的受傷處輕輕塗抹起來。
  林諾把頭靠在枕頭上,任由他揉著自己的背,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她想看到他的表情,但又貪戀此刻他溫柔的按壓,就這樣趴著,一聲不響,也不動。
  再過一會,雷雲停下了動作,握著她的肩頭,問她:“現在好點了嗎?”
  “嗯。”她點點頭,他按得好舒服,舒服得她都要睡著了。
  她感覺到他把床上的空調被拉了上來,蓋住她的後背,然後對她說:“你先休息會兒,我去處理點事情,等下就回來。”
  原來,他真的要撇下她了。林諾不顧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轉過身來看著他。
  他也望著她,似乎看出她眼中的情緒,說道:“秦染秋已經走了,她向我要了你的電話,說有點事想找你,可能是關於訂酒店的事吧。我現在先去藍天房產了,晚點就回來。”說著,他輕撫了下她的臉蛋,幫她把被子拉好,隻露出了她的頭部。
  見她緩緩點點頭,他安心地笑了,然後朝門口走去。
  林諾一覺醒來,發覺背上的傷也不怎麽疼了,就穿好了衣服下樓。這時,雷雲也剛從外麵回來,一見到她,就過來問她:“背上還疼不疼?”
  “不疼了,我沒事。”說著,又象過去那樣,朝他微笑起來。
  王嫂正將飯菜端到桌上,跟他們說可以吃飯了。
  兩人於是坐下來吃飯。關於秦染秋,林諾很想問,但她又等著雷雲自己提起,而雷雲又以為她會問,想如果她不問的話他也沒必要說了,結果兩人都沒提。
  第二天上午,林諾再陪雷雲去了醫院。後來雷雲被他小叔叫出去辦點事,雷父對林諾說:“你過來坐,我有些話要跟你說。”林諾這才知道,他是故意支開雷雲的。
  雷庭正看著這個女孩子,說她是女孩子,也許也不確切,畢竟她也已經二十八歲,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了。
  於是,他用平靜的語氣開口說道:“林諾,我很感謝你這兩天陪雷雲過來照顧我。”
  “這沒什麽,雷叔叔。您也算是我的長輩,從小看我長大。所以,也是應該的。”她微笑地說。
  雷父看著她,略微點一下頭。這個女孩,懂得應對,又明白事理,從各方麵條件來說,是還不錯。
  他又開口道:“其實你是個不錯的女孩子。我知道,你爸媽把你教得很好。”
  林諾沒想到,他會稱讚她。她沒作聲,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是一般的家庭,能娶到你這樣的媳婦,算是很讓人高興的事了。但是,”他停了下,“我們家,不是一般人家。而雷雲,也不是一般的男人。你也看到了,現在雷氏做的越來越大,他也不是沒有能力和野心的人,雷氏在他手中,勢必要繼續擴大發展。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婚姻不僅僅是兩個人談場戀愛就夠了。做他的老婆,既要能在生活上照顧他,更重要的是,能夠協助他的事業,提供給他事業上更大的幫助。”說完,他看著林諾。
  林諾緩緩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平靜地望著雷父。
  “如果隻是生活上的照顧,那麽請個長期的保姆或者鍾點工就可以了,但是雷雲,你跟他生活在一起,應該也清楚,事業在他的生活中占了多少的比重,他又有多少時間,可以花在工作以外的。”
  是的,雷雲的確有那麽忙,他的事業,幾乎是他的全部生活。和她在一起,有時候,她隻分到了小小的一點時間。但在那小小的一點時間裏,她還是滿足的。而今那小小的一點,好象也快要失去了。
  “我知道,你們的感情目前是很好,但光是這樣不夠的。婚姻沒你們想的那麽簡單。”雷父這兩句話,重重地敲在她的心頭。
  她抬起頭,隻說了一句:“我,隻想陪著他,讓他開心。”
  “的確,跟你在一起,他是很開心,我也感覺到了。但婚姻當中,僅僅這樣是不夠的。再說了,你對他倒底有沒有真感情,我現在還不能確定。”說著,他再仔細看一眼林諾,後者同樣帶著驚訝地看著他。
  “四年前,你們兩都在國外的時候,我知道你們也好過。那個時候,我也知道雷雲為了你,想放棄讀哈佛了,他考慮過直接回來接手公司,也考慮過留在加拿大再讀一段時間書。我後來聽說是你主動要跟他分手的。如果你是真的對他很有感情,那時候就不會那麽幹脆地跟他分手,起碼也會等他,他去美國讀書,又不是不回來了,他那時候對你,也不是沒考慮過將來的。你那時候不但跟他分了手,後來自己又找了男朋友,還都要結婚了。就因為後來雷雲不放棄,而你是不是看他現在條件也越來越好了,遠好過你那個男朋友,所以才又重新選擇他呢?”雷父句句尖銳,林諾被他搶白得說不出話來。她想解釋,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結果,他又說了:“我知道,你可能想說,你現在對他是認真的,但誰看得出來呢。在外人看來,整件事情就是這樣的。畢竟雷雲,那麽有身價,換做任何一個女人,我想,都會作跟你一樣的選擇吧。”
  “我是他爸爸,雖然我也很看重自己親手創立的事業,但我也不會不管自己兒子的幸福。我認為,他應該找一個對他事業有幫助,又真正對他好的女人。”說著,他見林諾還是低著頭,又略帶自豪地說:“雷雲有這個條件!這樣的女人也不是沒有!眼前,王祺的確是不錯的人選,最重要的是,她對雷雲一心一意,聽說也有好幾年了。隻是,雷雲對她沒興趣。”他歎了口氣。
  “他為了你,那麽積極地去回絕了對方,我也不好再強求。但是,”他又盯著林諾,語氣明顯強硬起來,“我目前也不會同意你們兩個結婚。雷雲的婚姻大事,不是那麽輕率可以決定的!你如果硬要這時候跟他結婚,那等於是讓他跟這個家完全脫離開來!”
  他仿佛是看出了雷雲非她不娶的心意,將這樣強烈的話講了出來。林諾知道,雷父在雷雲的心裏占有多大的比重,他已經那麽缺乏母親的關愛,所以其實把父親看得比什麽都重要,這根本不是她的地位可以威脅到的。
  她神色自若,隻開口輕輕講了一句話:“其實跟他在一起,有沒有婚姻都不重要,我隻想陪著他而已。”
  雷父聽了,隻是搖搖頭,說道:“你是說沒名沒份地跟著他?林諾啊,你還年輕,沒經曆過那種感情,所以可以這麽輕鬆地講這種話。讓我告訴你吧,你們女人的心眼,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小得多了。如果真有感情,你是不可能跟著他,又看著他跟別人結婚的。”
  聽了這番話,林諾想起雷雲曾說過,他父親也有過不少情婦,他必定是見得多了。那麽,她是嗎?她也不可能容得下嗎?她頓時覺得心裏一團混亂。
  “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所以這些話,也是我心裏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做怎麽樣的選擇,你自己看著辦。”說完,他象是下了逐客令,閉起眼睛休息。
  林諾慢慢地走出病房,聽了雷叔叔講的話,她覺得心裏失去了所有的主張。他沒有逼她,也不算是冷言冷語,咄咄逼人,他講的話,沒有一句是她可以反駁的。可是,就是因為這樣,反而讓她不知道該怎麽辦。這次,她究竟該作什麽樣的選擇,誰能告訴她?
  林諾走在大街上,心思恍惚,她還在回味剛才雷叔叔對她說的話。
  雷雲的父親,一直叱詫商場的風雲人物,他的厲害,他的手腕,今天讓林諾見識到。他沒有象他的小姨那樣,惡言逼她離開。他把一切分析給她聽,把他的態度告訴她,讓她自己做選擇。
  第一次,林諾覺得,她和雷雲的未來是暗淡的。她還能繼續堅持嗎?或者,她應該繼續堅持嗎,她的堅持會不會害了雷雲呢?她開始頭痛起來。
  這時,放在隨身拎包裏的手機響起來,她拿出來,發現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喂?林諾嗎,我是秦染秋。”是她!林諾想起昨天下午雷雲說過,秦染秋可能有事找她。
  “嗨,你好。”林諾換了輕鬆的語氣,但一時也不知道該跟她談什麽。
  “是這樣的,我有點事想找你。你吃過午飯了嗎?或者我們一起吃個飯?”
  “那也好,我也正好還沒吃飯。你在哪裏?”
  最終,她們約在解放路上的一家港式茶餐廳裏。
  林諾推門走進那裏的時候,發現秦染秋已經坐在靠窗的卡位上,朝她招招手。
  她走過去,一邊打量著秦染秋。多年不見,她們兩都有了些變化,但又都能讓彼此一眼就認出來。
  她現在留了俏麗的短發,很適合她,顯得活潑幹練。身上穿的很簡單,藍白條紋T恤衫和藍色牛仔褲,雖然服飾變了,發型變了,但還能找到原來的那種純真樸素的味道。
  同樣是T恤牛仔褲,林諾就顯得較女性化一些。T恤是韓式風格的帶有細綴花邊,牛仔褲緊緊貼著腰身,褲型修長好看,腳上還穿著低跟的魚口鞋。
  “你還是那麽漂亮!”秦染秋一見她來,真心地讚美她。
  “哪裏啊,你現在也很不錯啊!”林諾不以為意地笑笑。
  “我聽說你在上海的雅各酒店工作,是嗎?”秦染秋問到,此時,她們已經點完了菜,侍者送了一壺普洱茶過來。
  林諾順手拿來先為她倒了茶,再倒了自己的,說道:“是啊,你呢?在哪裏工作?”
  “我在合肥的一家旅行社做導遊。”她看著林諾主動給自己倒茶,意味深長地說道:“林諾,你變了好多。”
  “是嗎?有嗎?”林諾驚訝地抬起頭看她,隨即又問:“聽說,你想訂酒店,是不是?”
  “其實,這隻是我告訴雷雲的一個借口。我其實就想見見你。”秦染秋緩緩地說著。
  林諾抬起頭,略帶驚訝地看著她。她的臉,還象那時一樣,有些圓圓的,皮膚到比原來要白一些,臉上一片素淡,但看起來舒服。林諾發現,看著她,居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過也許是因為舊日同學的緣故吧,她想。
  “我想,那時候你出國,我也沒來得及見你一麵,所以趁這次,遇到你了,很想見見你。”她真誠地說。
  “其實,我也挺想見你的。”對於秦染秋,林諾的感想是複雜的。她們曾經也算要好,如果沒有雷雲的話,也許一直會要好下去。可是如果沒有雷雲的話,也許她也不會跟秦染秋那麽要好了,一切都起源於籃球社。想起來,也象是很遙遠的事了。
  “聽說,你跟雷雲快要結婚了?”秦染秋嘴角帶笑地問她。
  “他告訴你的?”林諾有些吃驚,她沒想到雷雲會跟她說這些。
  “是啊。”
  “還不會那麽快,不過,我們是在交往。”如果沒有上午雷叔叔的那番話,那她現在講這話,語氣也會不同。
  “恭喜你們啊。其實,我那時候,就覺得你們兩很相襯,是氣質和性格上的相配,真的!”她說著,笑起來。那笑容,帶著少女的味道。林諾再次看著她,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上來了。
  “那你呢?你……現在有男朋友嗎?”她會不會,還一直在心裏想著雷雲呢?
  “我已經結婚了,兩個月前剛結的,老公是我同事。”說著,甜蜜地抿著嘴。
  “噢!那恭喜你啊。”林諾也真心地說道。
  “謝謝!”
  這時,她們點的菜都上來了,兩個人邊吃邊聊著。也自然談到那對兄妹,秦染秋是他們的遠房堂姐。那兩人,父母早已去世,哥哥又喝農藥死了,周圍再沒其他親人了。到了城裏以後,聽了周圍那些民工的話,跑來鬧。
  “不過這事,雷雲說會給他們補償,那些欠下的工資也會盡快發。我也會勸他們不要再鬧,這樣的話,事情也好解決了。你未來老公很不錯哦!”
  林諾沒說什麽,隻是笑笑,她都不知道怎麽跟她談雷雲。
  後來,還是秦染秋性格爽直,忍不住說:“你知道,我那時候跟雷雲交往過,畢業前又分手了。”
  林諾看著她,不好說什麽,隻等著她繼續說。
  “其實後來想想,我跟他,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現在沒想到,又遇上了,不過大家見了還真是有些尷尬。”說著,她又笑起來。林諾又一次盯著她的笑容,她看得快出神了。
  “不過你放心啊,我對你未來老公,是一點感覺也沒了。看著他現在的樣子,我感覺更加有距離感。但是林諾,你是可以守護他的,我感覺得出來。”說完這句話,她甜甜地對林諾笑,隨後開始吃菜。
  林諾終於明白她的笑容象誰了,象藍阿姨,雷雲的母親!聽她說“你是可以守護他的,我感覺得出來”,林諾想起那次在美容院裏,藍若昕對她說:“林諾,有你守護雷雲,我很放心”說完,也是這樣純真的笑容。
  林諾為這個發現而內心驚詫不已,雷雲知道嗎?他發現了嗎?還是他早就發現了,所以才會愛上她?她又為自己的這個猜測感到震驚。是嗎?是嗎?
  一頓飯吃下來,她們聊了很多,從畢業後各自的生活,到後來的工作,居住的城市。但林諾心裏,始終記著秦染秋的那個笑容。
  她們吃完飯告別時,已經將近下午三點了。林諾回家了一趟,想看看父親,正好錢阿姨和她兒子也在她家,大家一起吃了頓晚飯。本來大家都要她叫雷雲一起過來,結果雷雲說晚上要請一個地方官吃飯,所以沒辦法。晚上,她本想住家裏,父親又說,雷家現在這樣的狀況,你還是回去陪雷雲吧,她又返回到雷家別墅。到別墅門口,她按了半天的門鈴發現沒人應,隻好打雷雲的電話。雷雲說,他正在回家的路上,就快到了。她於是趁著夜色,在別墅四周散步。這裏太安靜了,都是樹林,又建在山裏,晚上一個人這樣走著,都讓她覺得害怕。
  還好,雷雲開著車沒過幾分鍾就到了。他走到她身邊的時候,林諾才發現他滿身酒氣。
  “你喝那麽多酒,還敢開車啊?”她擔心地問道。
  “沒事,今晚請那個局長吃飯,所以多喝了兩杯。”說著,牽著她開門進屋。
  黑夜裏,這房子,恁的空曠,好象長久沒人住似的。
  雷雲連燈都不開,牽著她的手,象是習慣了似的,直接走上二樓的臥室,開燈,然後關上門。
  樓下又恢複一片暗寂。
  而這兩人,也許是因為白天都累了,一碰到床,很快就睡著了。
  半夜裏,雷雲醒過來。其實以前住這裏的時候,他也經常這樣,半夜醒過來,總是他一個人,總覺的有些蒼涼。而現在,他轉頭看看旁邊熟睡的林諾,她睡得象個嬰兒似的,側著頭,微微撅著嘴巴。這一刻,他覺得就這樣看著她睡著的樣子,心裏也安定,有種淡淡的幸福感。他又想起昨天和秦染秋的會麵。真是沒想到,他們還會遇見,因為這樣的巧合。
  對於染秋,他一直心存歉意。當年,他還記得,她的笑容,笑起來有母親的感覺,他覺得他是動心了。他一直覺得自己跟染秋是完全不同的,他們象是兩個世界來的,然後又相遇在一起。最初,就是因為這種特質,最終也是因為這種特質讓他覺得痛苦。太不一樣的兩個人,要在一起太艱難,但即使這樣,他還是想努力,卻被家裏的力量給破壞光了。染秋也有她的尊嚴和驕傲,她也有她不能放棄的原則。
  可是後來,他遇到了林諾,他才明白,他從很早以前開始就一直被她吸引。所以,他清楚記得每一次林諾出現時的樣子,隻要他看見她。隻是那時候的她,太驕傲,她從不主動跟任何男生說話,每個在她麵前的男生,都那樣討好她、巴結她。他隻是氣不過那樣的女孩子,所以潛意識裏排斥她。他有他的驕傲,他不會象那些男生那樣,主動去討好她。而染秋的出現,其實隻是一種轉移,也是一種好奇。他卻讓它發展成了一段感情,最大的原因,是因為她的笑容,讓他想起了媽媽。他直覺地想把擁有那樣笑容的染秋留在身邊,後來他們雖然分手了,但這事一直讓他認為是自己所犯下的錯誤。當年,林諾問過他好幾次,他都沒回答。他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承認這個錯誤,他無法啟齒。所以,那時的林諾,對他們的感情,一直沒有安全感,他也一直知道。
  可是愛情是多麽奇妙,該你的,怎麽也逃不掉。他曾經在心裏排斥林諾,卻在蒙特利爾,看見親切可愛的她,一改往日的冷淡清高,他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了。他想接近她,想關心她,也想愛她。終於相愛了,讓他欲罷不能。那場分離,更讓他痛苦。好不容易,現在又能和她在一起,他想,他是永遠都不會對她放手了,即使失去一切。
  “唔……”林諾翻個身,發現雷雲坐起來了,忙睡眼惺鬆地問:“你怎麽不睡呢?”
  “我突然睡不著了。你先睡吧。”說著,摸摸她的頭。
  “雷雲,我今天中午和染秋一起吃飯了,還和她聊了好多。”她半夢半醒間,突然講了這句話。
  “諾諾,我和染秋,其實……”他想解釋。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們早就結束了。”她把自己手伸過去,握住他的手。他相信他一定喜歡看染秋的笑容,她了解他對母親的那種愛。至於其他的,現在來講,都不重要了。他現在那麽愛的人是她嗬,不是嗎?
  曾經心裏的那根刺,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就被融化了。
  “噢……”林諾又翻個身,好象是碰到背上的淤青了,輕叫了一聲。
  “怎麽了,背上還疼?”
  “剛才不小心碰了一下。”
  “你轉過身去,我幫你揉揉。”
  “嗯,好。”
  雷雲揉著她的背,看著她又慢慢睡著了。
  秦染秋也在賓館房間裏醒來,她看著窗外寧靜的月色。這城市,自從大學畢業後就沒來過了。沒想到,這次因為這樣的事情,巧合地再遇雷雲和林諾。想起來,命運真是奇妙。當年,她本來那麽想撮合他們兩,結果卻成就了自己和雷雲。她還記得去遊行前的下午,她去找林諾。當時,她極力想拉林諾同去,結果隻因為她那句“雷雲也會去的”,將林諾的高傲給挑起來了,硬是拒絕了和自己心上人見麵的機會。她後來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林諾也去的話,她還有機會和雷雲戀愛一場嗎?
  再看看今日的林諾,依舊比較恬淡,但卻是親切隨和的。即使那時,她搶走了她的心上人,她現在仍然坐在麵前,那樣真誠友善。那天和雷雲見麵,她感覺得出來,雷雲很愛林諾。雖然他沒說,但他表現得太明顯。從一開始碰麵,一看到林諾跌倒在地,那樣擔心的神色。後來,見林諾說傷口疼,和她盡快談完,就走上樓去看望她。
  他們兩,是本該在一起的。她會在心裏祝福他們。
  至於她自己,和雷雲相戀,象是從老天那裏偷來的一段戀情,不可能之中的可能。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從來不後悔和他相戀,那是她,曾經最美的一段回憶。
  第二天一早,雷雲和林諾還在吃早餐時,又接到大門口保安的電話,說那些民工又來門口鬧,這次,人數多起來,大約有二十幾個,吵著要見大老板。保安完全控製不住了,隻好再一次報警,同時也希望雷雲能出去看看,說那些人情緒很激動。
  “我陪你一起出去吧。”林諾也站起來。
  “你別去了,外麵情況複雜,等一下又受傷了。”他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讓她繼續坐下來吃早餐,自己朝門口走了出去。
  雷雲剛走,家裏的電話響起來,雷雲的小叔也聽說了這事,忙來問問。
  原來,通過秦染秋,那對兄妹那邊算是平定了,賠了他們幾萬塊錢,又把他們大哥的工資先補發給他們兩。結果,其他工人眼見自己的工資還一直沒著落,紛紛都跑來鬧事。
  林諾聽完以後,想想不放心,於是也走到門口,遠遠的,就看到這樣一個局麵。那些人站在大門外,不停嚷著:
  “難道要死了人,才肯發錢嗎?”
  “有錢有什麽了不起啊!你們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住這麽有錢的地方,怎麽連這幾個工錢也發不出來啊?!”
  “今天如果不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複,我們是不會走的!”
  “對!對!”
  這時候,兩部警車開過來了,走下來六七個穿製服的,想要上前阻攔那些民工。雷雲朝他們打了個手勢,製止了他們上前。他站在所有民工前麵,大聲地說道:“靜一靜,聽我說!”那些吵鬧的人,突然間安靜下來,看著他嚴厲的表情,象是被他的氣勢嚇到了。
  他看著他們,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堅定地說道:“你們的工資,確實拖了很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所以,我先向大家道歉!”說著,他再看了下大家,他們都不說話,可能沒料到這個老板的兒子會向他們道歉。
  雷雲繼續說下去:“目前,我正在處理這件事,我保證,工資一定會盡快發給你們,就在這兩個星期內!所以現在,你們所有的人先回去工作。如果你們整天在這裏鬧事,我也沒辦法保證給你們發工資了!”
  他一說完,那些人竊竊私語。有些象是相信了,慢慢往回走。有些,好象還半信半疑,嘴裏嘟噥著什麽。還有人,象是不相信,狠狠地看著雷雲。但這時,公安已經上來驅散人群。林諾見狀,急忙跑上前去,走到雷雲身旁。
  此時,有個民工似乎還憤憤不平,用惡毒的眼神看著雷雲,說:“有錢了不起啊,害死了一條人命,遲早會遭報應的!”
  林諾聽到了,突然覺得很不安,她語氣嚴厲地對那人說:“你不要亂講話!”
  那人轉身就走了,也不知聽到沒有。
  雷雲見狀,忙拉住她的手,說道:“諾諾,沒事了。”
  又問她:“不是叫你不要出來嗎?這裏太亂了!”
  她也回握住他的手,擔憂地看著他:“我有點擔心你,所以出來看看。”
  “我沒事。”雷雲朝她笑笑,象是想讓她安心,然後攬著她,一起往回走去。
  雷雲之後又去藍天房產忙了。聽說那個工程當時施工時出了些問題,後來驗房一直沒通過,所以即使結了頂,後來又全部完工了,一直拿不到預售證,也就沒辦法賣了。因為這樣,雷雲的父親態度很強硬,要施工單位來負責修繕房屋缺陷,如果不修繕就不付工資。施工方呢,因為一直沒拿到錢,也不願意繼續白幹,所以雙方就這樣僵持著。如果沒有那個民工的自殺,這事情可能一直拖下去。現在,雷雲在他小叔的幫助下,先去見了房管所的一些領導做疏通,同時又發現房子本身確實存在一些弊漏,不修補的話對以後的住戶影響極大。所以,這兩天,他一直在忙這個事情。
  林諾見他那麽忙,今天他父親又出院了,她主動提出去接他父親。雷雲問她要不要公司派個車送她過去,她說不用,她自己也會開車,於是雷雲將自己的跑車給她開,他去開父親的大房車。
  “這麽好的車,你不怕我撞壞嗎?”林諾半開玩笑地問,她的駕照好幾年前就考出來了,但很少開車。每次開的時候,還被她爸爸笑,說她開車還不如走路來得快。
  “車撞壞了不要緊,自己可別撞了啊!”雷雲看著她坐進駕駛座,不放心地囑咐道。他還真有點擔心她,雖然她一再保證自己開車很慢很小心。
  “好啦,我保證我和你爸都能平安地回到家。”說完,她笑著朝他揮揮手,把車開走了。
  經過昨天那樣的對話,今天又要去接他父親出院。林諾心裏其實也存有疙瘩的,但見雷雲那麽忙,他小叔那邊也是陪著他一起忙,他小姨一家最近又跑去國外旅遊了。想來想去,他們家也沒有其他更親的人可以幫忙了。就算他父親不樂意見到她,她也隻好出現在他麵前,幫自己的男朋友照顧他。
  事實上,雷庭正確實不樂意見到她。他以為,也許王祺會來看他,並且接他出院。但王祺聽說了,反而沒出現過。倒是林諾,昨天這樣說過她,她今天又來了。她看起來神色自若,話到是少了很多。
  林諾幫他辦了醫院的一些手續,見他自己提了行李,也不要她幫忙的樣子,她也沒在意,自己走在前頭。
  車開了出去,雷父坐在後麵那排。他見林諾的車速開得太慢了,這路上又不堵,照她的速度,回到家要兩個小時以後了,就催了她幾次:“你能不能開快點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不用開得那麽小心!”
  林諾本來就少開車,一坐進車裏,全神貫注地看著路麵,聽他講話,頓時不耐煩地回道:“你別吵我,沒看到我正在開車嗎?”
  雷父有些吃驚地看著她的後背,心裏更是火。開個車,脾氣到是不小!不過他還是忍住了,看在她來接他的份上,沒跟她再計較。
  林諾後來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和態度,有點後悔,但再想想也沒什麽。反正他已經徹底地否定了她的存在,無論她再怎麽做,也是這個樣子了。
  到家以後,雷父在下車前,又冷著臉說道:“我昨天對你說的話,你考慮清楚了沒有?”
  林諾心裏本來就為這事情煩惱,現在一聽他又來催促她,火氣忍不住地上來了,她回頭對他說:“你希望我怎麽做?馬上離開雷雲?你昨天隻是要我考慮而已,而我也還沒考慮好!再說,除非你動用各種手段拆散我們,要不然,我就要一輩子纏著他,就是不跟他分開,你又能拿我怎麽樣!”說完,她砰的一甩門,也不看他,管自己走進屋子裏去。
  雷父驚訝地看著她的背影,這個女孩子!雷雲見過她這個樣子沒有?平時看起來到很文氣,沒想到發起脾氣來這麽火爆!他冷笑著想,到時候一定要雷雲自己見見她這個樣子,看他還會不會繼續對她執迷不悟。
  林諾走進廚房去喝水,她也是一肚子氣,她感覺她骨子裏的叛逆全被挑起來了。她很少這樣對長輩無禮。第一次那樣,是對著雷雲的小姨。第二次是今天,對著雷雲的父親。她想,她大概跟雷家的人都犯衝吧。
  這時候,王嫂過來對說,今天她孫子生病了,可能急著要去醫院看看。菜已經買來了,但沒時間做飯給他們吃了。王嫂看起來很抱歉的樣子,神色又很著急。林諾忙問她為什麽不跟雷雲的爸爸講,她害怕地說:“董事長最近這幾天都很凶,我也不敢跟他講話。現在他好不容易出院,如果知道我到現在還不做飯,又要請假,肯定又要發脾氣了。”
  林諾見她實在很著急的樣子,也不忍心,就說:“那你先去吧。飯我來做好了,反正也都有菜。”
  “林小姐,你不會做沒關係,菜放著好了,這裏有餐館的電話和菜單,打給他們叫幾個菜就可以了。”王嫂看她打扮,總以為是個城裏的千金小姐,從來不做家事的,於是就指指牆上的一張單子說道。
  “好了,你先去吧。我會看著辦的。”
  “謝謝,謝謝你!林小姐!”王嫂感激地看著她,然後從後門走了。
  林諾在寬大的廚房裏看了一圈,菜是應有盡有,調料品也相當齊全。又看看牆上的菜單,想雷雲他爸爸剛出院,也不能吃太油膩的菜,見時間還早,就自己動手做起來了。一邊洗著菜,她心裏一邊在想,自己都很少給她父親做過飯,沒想到跑來別人的家裏來做飯,還是做給不想讓她嫁進門的雷叔叔吃。她想,就算以後她跟雷雲結婚了,她這公公,估計也很難討好吧。
  一個多小時後,她做了一個菌類的湯,還有幾樣家鄉的小炒,口味都比較清淡,四五個菜,齊齊擺上了桌。
  雷父看著今天的菜色,挺精細的,好象不太象王嫂的風格,又見她身上還穿著圍裙,忙問:“你做的?”
  “是啊。”林諾懶懶地回答,反正她也不指望對方能給她什麽好的評價了。她脫了圍裙去廚房掛好。
  雷父抬頭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就坐下來開始吃飯。隨即看到她往廚房走去,又說:“那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
  林諾其實並沒胃口,也不想和他麵對麵地吃飯。有些話說過了,表麵上可以當作什麽事也沒有,但心裏,怎麽也抹不去。她說:“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
  “林諾!”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雷父叫了她。
  她回過頭來,隻見對方臉上閃過一陣狼狽,說道:“昨天,你父親好象來看過我,我當時走開了。你見到他,替我謝謝他。”
  “不用那麽客氣,雷叔叔。”她淡淡地說,同時走出了這個冷淡的房子。
  林諾甚至都沒開車,就走到別墅外麵。頂著大太陽,走了很遠的路才打到的士。她一個人跑回自己家裏去。家裏人正好都在等她回來,爸爸和錢阿姨正在客廳裏看電視,見她來了,就叫她過來一會兒坐。三個人就這樣喝著冷飲,邊看電視邊聊天。林諾覺得,這才是家的感覺啊。
  雷雲因為藍天房產的事還沒忙完,要多待幾天,林諾就自己坐火車回上海了。
  當天晚上回到上海的公寓裏,就接到雷雲的電話了。
  “你到家了嗎?”他在那一頭問,還有翻文件的聲音,大概還在辦公室裏忙。
  “到家了,你還在忙吧,注意休息啊,別太累了。”林諾囑咐他。他一直忙,現在估計更忙了。
  “諾諾,我爸一定給你氣受了,是不是?”他聽說那天她給父親做了飯菜,但自己沒吃,也沒開車就回去了,心裏猜想肯定是父親給她臉色看。
  “沒什麽,我沒事。”林諾不想跟他抱怨,所以沒多說。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雷雲的語氣歉疚。
  聽他這麽說,她覺得心酸起來。他們兩在一起,倒底妨礙了誰,為什麽就是得不到至親的人的祝福?
  “你爸並沒對我怎麽樣,真的,我沒事。”為了讓他安心,她這麽說道。
  他們又聊了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
  這幾天雷雲一直不在上海,林諾發現王祺也好久沒來他們家鬧了,也不知她是不是搬家了。那天晚上,她下班回家,特意繞到王祺家門口張望了一下。隻見門緊閉著,裏麵卻傳來震天響的音樂。這時候,有幾個打扮前衛的年輕男女越過她身邊,去按王祺家的門鈴,她遠遠看見王祺來開門,一臉的醉態。她怕被王祺看見,急忙閃過身,往自家門前走去。
  結果,還是被她看見了,她搖搖晃晃地走出來,說道:“哎喲,林副理下班啦。你家男朋友今天又在加班嗎?你又一個人了嗎?”
  見林諾不出聲,她又涼涼地開口道:“怎麽樣?三十萬的煙花看得過癮吧?”
  林諾奇怪她怎麽會知道,也不好否認,她看了看王祺那頹廢萎靡的樣子,好意勸她:“你少喝點酒吧,對身體不好。”
  “你少得意!你別以為我們兩家的合作取消了,你就能跟他結婚了。我告訴你,雷雲遲早是我的!你高興不了多久的!”她大聲地喊出來,還狠狠瞪了林諾一眼,憤憤然地走了。
  林諾掏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家裏,無力地靠在門背上,疲累感再次湧上來。
  再過幾日,雷雲總算回來了。回來上班的第一天中午,他就約了林諾吃飯。他說,他今天又不知道要忙到幾點了,怕晚上回家她已經睡了,所以中午約她出來。
  他們又在上次那家日本料理店用餐。
  天氣越來越熱,每天都有三十多度。林諾覺得沒什麽胃口,於是就拉他坐在回轉台旁邊。雷雲點了冷麵,她則隨意地拿了幾碟壽司來吃。
  “諾諾,你最近好象瘦了!”他心疼地看著她。她最近承受的壓力不小吧,聽說父親找她談過,估計是講了很重的話。那個王祺,不知道是不是又來鬧她。他有時侯都覺得無力,想保護她又保護不過來。
  “是嗎?可能最近天氣熱,胃口差吧。而且,我也喜歡看自己瘦一點啊,這樣穿衣服好看。”她故意用輕鬆的語氣對他說道。
  “你已經夠瘦的了!”他捏捏她的手。
  “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啊,最近你那麽忙,別太累了。晚上記得早點回來啊。”林諾發現跟雷雲在一起久了,她也開始擔心他,開始嘮叨他了。
  “好,我會的。”
  吃完飯,兩人手牽手地走進JS大樓的時候,雷雲突然對她說:“諾諾,我們結婚吧!”
  林諾還在想著雷雲父親說過的話,又聽他這麽說,她看了看外麵毒辣的太陽,突然想到以前有人對她說過,沒有人會在七八月份結婚的,那叫“熱婚”,意思是熱昏了頭才去結婚的。
  於是,她脫口問道:“你是不是熱昏頭了?”
  雷雲一時間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生平的第一次求婚,得到的是這樣的答案,就哈哈大笑起來。隨後,他拉著她快步走向電梯。
  午間時分,等電梯的地方人很多,但所有人看著他們兩手拖手的過來,都讓開了道。看有一部電梯來了,雷雲直接牽了她走進去,然後伸手環抱她,看著那個樣子,象是要吻她。
  其他等電梯的人,加起來起碼也有十幾個人,見這種狀況,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敢走進那部電梯裏,眼看著電梯門就這樣在所有人麵前合上,而裏麵那一對壁人,好象要開始演偶像愛情劇似的,頭都要碰到一起了。
  電梯裏,林諾被他抱在懷裏,瞪大了眼:“你怎麽敢?”剛才雷雲的舉動,大家大概都以為他們要親熱吧,居然沒人敢一起進來。
  這時,雷雲快速地按了電梯的暫停鍵,林諾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親愛的,這部電梯是從26樓到49樓的,大家都知道我們要去48樓。而現在連26樓都沒到,我如果讓它一直停在這裏的話,你猜樓下等電梯的人會認為我們在電梯裏做什麽呢?”他慢條斯理地對她說,眼裏閃著惡魔的笑容。
  “啊!”林諾倒抽一口氣。別人還會以為他們在做什麽,肯定在做什麽親密的事情了!她馬上說:“你趕緊按回去啊!這樣我等下怎麽出去見人啊,怎麽跟他們解釋啊。”她覺得又羞又惱。偏偏雷雲攔著她,就是不讓她按。
  “別急,我們先來談談剛才我提議的事情。”他一點都不著急,還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笑看著她。
  他是說結婚?林諾現在心裏亂得很,怎麽答應他呢。她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撅著嘴委屈地說道:“哪有你這樣求婚的,起碼要有戒指和鮮花吧。要不然,我豈不是答應得太隨便了!”
  “那容易啊,我們等下就去買戒指吧。至於花,我等一下就叫人送來!”他很快地說道。
  “你不是今天很忙嗎?”他不是說要一直忙到晚上嗎,現在又說要去買戒指了。
  “是很忙,但求婚這種大事,當然要排在所有事情之前了。”他就是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隨後又補了一句:“諾諾,電梯已經停了五分鍾了。”
  林諾無力的歎氣。
  雷雲把她擁得更緊,頭碰著她的頭,低聲誘惑她:“說你願意。”
  “好吧,我願意。我能不願意嗎?”林諾無條件地對他投降,隨口說道:“那你趕緊把暫停取消啊。”
  “不急,反正已經停了這麽久了,讓我們先好好慶祝我求婚成功吧。”說完,他的唇印上她的。電梯內的鏡子裏,映出一對親熱的人影,頭和頭交纏在一起。
  林諾昏沉沉地想,不知道此時上麵的攝像頭開了沒有,搞不好明天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們兩個在電梯裏接吻。
  等走出電梯的時候,王帆和其他幾個同事在雷氏門口張望,象是等著誰。見他們兩走出來,王帆忙打趣地上來問雷雲:“聽說,你們剛才坐的那部電梯,被暫停了有將近十分鍾啊。雷總,今天電梯裏的攝像頭可沒壞啊。”
  林諾簡直無地自容,低著頭不說話。
  雷雲到隻是大方地笑笑,然後說:“我知道,我在向女朋友求婚呢,好不容易才讓她答應下來。”
  “啊,是嗎?哎呀,這是好事啊。”王帆高興地叫起來。其他人聽了,也都歡呼起來,紛紛上來恭喜他們。
  林諾沒想到他就這麽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但聽到眾人的祝福,也覺得好象真的要結婚了似的。她笑了,同時看向雷雲,他也望著她。兩人就這樣深情對視著,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電梯門剛打開,有一個高挑的身影也聽到了,眼裏閃過震驚、受傷、憤怒,和怨恨。
  那扇電梯門開了又合上,沒有人走出來。
  林諾坐在雷雲的車上,此刻,車子堵在南京西路上。路的兩旁,全是氣勢磅礴的高樓,從車裏抬頭望去,看不到那些樓的頂。衣著考究的男女,正從大樓裏陸續走出來,現在,已是下班時分。而她和雷雲,從浦東一路塞車塞到這裏,隻為了中午時,他說的,晚上去買戒指。
  “改天再買好嗎?我中午隨便說說的。你看看,這堵到什麽時候去啊。”林諾忍不住了,已經在車裏呆了一個多小時了。她知道他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現在這樣,他等下回去要忙到幾點啊。
  “就快到了,反正總要買的,不如今天買了吧。”他拿起她的手,輕拍了下。
  “那幹脆把車停這個樓吧,我們走過去。”林諾指指路邊的一個樓,看到有一個P的標誌,說道。
  “也好。”雷雲將方向盤打過去,先將車拐向右邊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入口。
  他居然帶她來到TIFFANY的專賣店,林諾心裏有點震撼。
  那家店裏,氣氛高雅,樂聲輕揚,專櫃小姐溫柔地笑臉相迎。然後,他們,應該說是她被他牽著帶到鑽戒的櫃台。
  那些鑽石,在燈光下,閃耀得讓她睜不開眼。
  “你喜歡哪一款?”雷雲問她。
  “我……從來不帶這些首飾,也不知道怎麽選。”她看著滿眼閃爍的鑽石,不知所措。
  這時,專櫃小姐很有經驗地向他們介紹一些款式,又不知怎麽看出買主很有經濟實力,專門拿出一些大顆粒鑽石的戒指來,一邊說:“象這一款,是一克拉的,切割的形狀很好,造型又簡潔優雅,很適合這位小姐戴。”
  雷雲將戒指戴入她的無名指,大小正好。她的手指,修長白皙,配著鑽石戒指,格外高貴雅致,那一顆圓形的鑽,在手指上閃耀著無與倫比的光芒。
  “嗯,真的很漂亮!你覺得呢?”他讚賞地說著,隨後看看她。林諾也點點頭,她覺得,這一刻,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當心愛的男人將那麽漂亮名貴的戒指套在自己手上時,她在內心深處也泛起了極其不一樣的感覺。她想,她也是個虛榮的女人吧,這一刻,倒底是幸福感多,還是虛榮感比較多,她自己都說不清。
  那位專櫃小姐見他們選定了款式,又說:“我們店的戒指是可以在背麵刻字的,請問兩位要刻什麽嗎?”
  這時,她包裏的手機響起來,一看是程雨,室內信號不太好,她隻能走到外麵去接。
  原來,程雨要離開上海了,馬上要回廣州去,所以想約她和李娜今晚聚聚。她本來想換一天,結果兩個人在電話裏討論了半天,都湊不好時間。於是她幹脆答應下來,說晚點會到。她心想等一下反正雷雲也要回公司,她正好過去見她們。
  等她再要返回到店裏的時候,雷雲已經從TIFFANY裏麵走出來,說:“買好了,過幾天可以送過來。”說著,拉起她的手。
  “買好了?剛才那個戒指多少錢?”她很好奇,剛才好象一直沒有看到價格啊。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他看她一眼,笑著說,“你接下來想去哪裏?”
  “哦,我約了程雨她們晚上聚會,但約了九點。”
  “那現在還早,我陪你逛逛吧。我好象從來沒陪你逛過街。”說著,他拉著她往商場裏麵走去。
  “可是我現在什麽都不缺啊。”林諾其實有好久沒逛街了,最近忙,也沒心思逛。
  “那就隨便看看吧,看喜歡什麽。”
  聽他的口氣,她感覺自己真的好象傍了個大款似的。於是,她開玩笑地說:“怎麽,你平時沒時間陪我,現在想用金錢來彌補我嗎?”
  “哈哈……”他笑起來,“你是這麽好打發的嗎?”說著,過來摟著她的肩。
  她也笑起來。
  結果,他真的給她買了好多東西。這個地段,全是一線的高級品牌,一流的購物環境。他們一家家店逛過去,隻要她多看了幾眼的,他都拉她去試,從裙子,到衣服,到皮包。到後來,她都不敢再隨便看那些櫥窗了。他還嫌買得不夠,她最後隻好說:“我累了,我們下次再逛吧。”
  她覺得今天實在太奢侈了,幹脆趕他回去,說:“你不是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嗎,今天先這樣吧。”
  “那好,你自己晚上回來小心點。”
  “好,我會早點回去。你也開車小心!”
  兩人總算分道而行。
  林諾提著那幾個購物袋走進餐廳的時候,才後悔剛才怎麽沒叫雷雲幫她把這些先拿回去。現在,一路有無數個女人盯著她手中的東西看,看完又打量著她。那些紙袋,一隻隻作的精致漂亮,上麵的LOGO印得那麽醒目,象是生怕別人不認識,這下好了,人人看著她。
  “小姐,你今天怎麽這麽奢侈啊!”李娜見到她手中的購物袋也叫起來,“CHANEL,GUCCI,KENZO!你今天受了什麽刺激嗎?”她印象中,林諾好象還滿節儉的,雖然也喜歡漂亮的東西,但從來不會那麽鋪張。
  “唉,雷雲給我買的。我就叫他不要買了,可他一定要買,我有什麽辦法!”她略帶埋怨地叫起來,話剛講完,臨桌的兩個女孩馬上回頭看著她。
  “嗬嗬……”程雨笑起來,一邊招呼林諾坐下來。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話,會遭來上海多少女孩子的嫉妒!”李娜看著她,誇張地數落她:“一般人啊,要逛街買衣服都去百盛、太平洋,還要趁打折的時候才能買個過癮。你呢,男朋友帶你隻逛久光、恒隆,一買還買這麽多,你知不知道,這些東西差不多是一般工薪族一年的薪水啊!人和人的差距啊,就是這麽拉開的。”說著,她獨自搖著頭,看著林諾,仿佛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諾隻好苦笑。她這個男朋友,確實太有錢。這算是個優點,也是個缺點。他們兩,就因為這點,連結不結得成婚都不知道呢。
  她記得今天來的路上她跟他簡略地提到,他父親可能不太同意他們的事。雷雲聽了以後,並沒有太大的意外,隻簡單地對她說:“我爸那邊,交給我來處理,你不用擔心。你隻要等著當我的新娘就行了。”說完,溫柔地看著她。
  真的這樣就可以嗎?她心裏一點把握也沒有。
  “嗨,回神了,想喝點什麽?”程雨叫她。她幹脆把最近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們。
  “那是好事啊,既然你未來老公都說他會搞定的,你還擔心什麽。”李娜安慰她。
  “是啊,你想太多了,這算不算是婚前恐懼症啊?”程雨開玩笑地說道。
  三個人都笑起來。
  “程雨,你要離開上海了嗎?”林諾想起今天聚會的目的來。
  “她啊,終於要跟心上人團圓了啊,所以急著要回去了。”李娜瞥了程雨一眼,後者臉上帶著喜滋滋的表情。
  “真的嗎?是誰?”她到這刻現在才確定,程雨等的人不是陳浩。
  她記得上次和雷雲一起跟陳浩他們吃飯,陳浩也已經有了女朋友,而且快要結婚了。
  “他是我在廣州時的一個同事,之前,我們因為誤會,分開了一段時間。現在,終於決定要在一起了。”程雨很簡單的說道,臉上的笑容裏卻露出太多幸福的痕跡。
  “那恭喜你啊,我一直還以為,你等的人是陳浩呢。”林諾坦言。
  “怎麽會呢,校園裏的愛情,早留在校園裏了。”程雨風清雲淡地說。
  這話,讓林諾想起秦染秋來,她的校園愛情也是如此嗎?
  “你以為,人人都能象你和雷雲那樣,幾年之後,還能續上緣份的嗎?很多感情,錯過了那一刻,再也沒辦法回頭了。”程雨又說道,帶著點感慨的語氣。
  她和雷雲,確實是奇跡。他們兩,相識十多年,居然還是糾纏在一起,接下來,還要繼續糾纏下去。想想,也是種很深的緣份。誰想到,當初一起陪父母吃飯的兩個小孩,現在卻那麽相愛。
  “來來來,今天我們要祝程雨一路順風,愛情美滿,也要恭喜林諾即將結婚,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李娜高興地叫起來,說著,三人一起碰杯。
  之後,她們又去了KTV。林諾本來不想去的,結果李娜說:“你想想,我們三個,曾經經常一起去唱歌的,今天程雨也要離開上海了,幹脆再去一次,重溫一下過去的時光!”
  於是三個人,去錢櫃開了一個包廂。
  再次唱歌,林諾才發現,現在的好多新歌她一首也不會唱。唱來唱去,還是那些老歌,那些在以往歲月裏陪伴著她的歌。她這才發現,那些歌陪伴了她好久,從校園到社會,從東方到西方,從年少到成年。
  人生歲月,也就象那些歌那樣,訴說著愛情,訴說著成長,訴說著離別,訴說著悲傷,也訴說著快樂。
  如歌的歲月,如歌的人生。
  隻是,她真的能如歌裏唱得那樣,馬上就要得到幸福了嗎?似乎,幸福來得太快,讓她一時間之間開始不安,她真的能握住幸福嗎?
  晚上八點,雷雲剛掛了林諾的電話。此時,他還在辦公室裏加班,林諾打電話來問他吃飯了沒有。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林諾經常來電話催他吃飯,就象過去他關心她吃飯的問題一樣。他莞爾,他們之間,慢慢地,從愛情的激情中平複,開始建立起一種類似親人又勝似親人的親密感來。他關心她的心情,關係她身上任何小小的病痛,而她會關心他的日常作息,關心他的飲食。他們之間,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可以讓對方感覺到心裏的愛。這種感覺很好,讓他覺得,是可以相伴到老的。
  隻是,他的工作太忙了,他始終抽不出太多的時間來陪伴她。而她,居然從來沒有抱怨。就連最近,因為他父親和王祺,她承受著那麽多的壓力,也始終沒有向他抱怨。她在他麵前,還是依然恬靜地笑著。他真的覺得愧疚,這麽好的女人,不娶來一輩子擁有,應該會後悔一輩子吧。
  他知道,對於未來,她很不安,所以他跟她提出結婚。他也知道,父親找她談了,把話講得那麽明確那麽重。所以,那天跟她求婚,她的表情猶豫。他給了她保證,希望她能安心。
  她不知道的是,在回上海之前,他對著父親,為這事再次明確了他的態度。
  那次,他隱約感覺父親對林諾談過話了,於是就表明自己的態度:“我一定會娶林諾,我希望你能祝福我們,如果你不能,那我也無能為力了。因為你的理由太牽強了,我沒辦法同意。”
  父親當下就變了臉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要娶她,就跟這個家徹底脫離關係!”
  “爸,我已經不是十八二十歲了!”雷雲有點無力地歎氣,“你如果要我脫離這個家,是要我放棄雷氏嗎?你確定嗎?”
  他知道,雷氏在自己的手裏,規模又擴大了好多,完全不是父親經營時的樣子了。他知道,唯有雷氏,父親一生的心血,才可以威脅到他。
  果然,父親的臉色頓時灰暗下來,看起來象一下子老了十幾歲,雷雲也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你……就那麽喜歡那個林諾嗎?你知道那麽喜歡一個人的代價嗎?看看我,難道還不足以讓你引以為鑒嗎?”父親激動地說道,“你看看你媽,我愛了她一輩子,可是她呢,到死,都寧願和別的男人葬在一起!”
  “爸,林諾和媽不同!她也愛我!”
  “你怎麽能確定她就愛你呢!也許,她看上的就是你的錢!”
  雷雲覺得父親簡直有點不可理喻了。
  “你媽她……”父親開始回憶,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就是因為當年,是我強迫她的,是我一廂情願的想要她。還在農村的時候,我以為,隻要我強迫地要了她,她就會一輩子跟著我了,也會對我死心踏地的,結果呢,她的性子那麽烈,真的一輩子都不原諒我啊!我這一輩子,要什麽沒有,但就是得不到她的心啊!”他的聲音裏帶著痛楚,臉埋在掌心裏。
  “可是,爸,你從來沒有後悔過,對嗎?你從來沒有後悔把媽留在了身邊。如果重新選擇的話,你還是會選擇媽媽,對嗎?”
  父親聽到這樣的話,猛然抬起頭來。
  “爸,林諾說,媽去世之前,她曾見過媽,就在美容院門口。”雷雲緩緩說起林諾曾跟他說過的事,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很驚訝,“她說,媽當時對她說:林諾,有你守護雷雲,我很放心!”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的母親,竟這樣了解他。當他聽林諾講起這段的時候,他心裏真的覺得高興,還有感動。林諾當時也對他說:“雷雲,你媽並不象你所想象的那麽不關心你,她是愛你的,也是了解你的。”
  父親此時也是,吃驚地看著他。他想,這就夠了,剩下的,讓父親自己去想通吧。他相信,最終,他的父親,一定會理解他的。
  想到這裏,他又看了眼桌上放著的和林諾的合影,他的幸福,就在眼前啊。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他正驚訝會是誰來,難道是林諾來看他了嗎?不想,卻看見一張意外的麵孔——王祺。
  她穿著一身低胸的緊身衣裙,化著濃妝,臉色悲戚地走進來,直直地看著雷雲。
  “你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嗎?”雷雲的臉色頓時冷了幾分。
  “我聽說,你和林諾快要結婚了,是嗎?”她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字地說。
  “是的,你不恭喜我們嗎?”雷雲也正眼看她,想這正好是個機會,可以讓她徹底死心。
  “什麽?你居然還要我恭喜你!雷,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我愛了你那麽多年!為了你,我一個人跑到上海來,想在這裏安居。為了你,我那麽積極地勸說我爸媽,到上海來投資,這都是為了你啊!你現在怎麽可以就這樣,去娶別的女人!為什麽!?為什麽!?”她走到他麵前,雙手抓著他的衣領,激動地喊著。
  雷雲一把拉開她,她重心不穩,一時跌在地上。
  見狀,雷雲本想去扶她,但轉念一想,又怕被她纏上,幹脆不去看她,背對著她說道:“你也應該知道,從頭到尾,不論你做什麽,我都沒給你任何幻想過!王祺,我本來還當你是朋友,你現在這樣,我想,我們之間,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的語氣淡漠,聽在王祺耳裏,更是傷痛。她站起來,再次走到他麵前,強迫他看著她。
  “誰要跟你做朋友,我從來不是想做你的朋友!你一直都知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去愛那個林諾,她有什麽好!我哪裏比不上她嗎?你說啊,隻要你說,我就改,真的!”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神經質。
  雷雲看著她,幹脆地說道:“在我眼裏,她什麽都好,這是你比不上的!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棄呢?”
  他這麽說,王祺的表情更是憤怒,她冷笑道:“是嗎?她也有我這麽好的身材嗎?”說著,開始脫去身上的緊身上衣。
  雷雲的臉色冷到了極點,語氣也降到了冰點:“你不要在這裏自取其辱!我明白地告訴你,即使你在這裏把衣服都脫了,也沒有用的,那隻會讓我更厭惡你!”這話,他知道自己說重了,隻是想阻止她的瘋狂行為。
  果然,她停下來,臉上同時閃過好幾種表情,有痛苦,有難堪,有不可置信,到最後,是怨毒。
  “你還不走嗎?”雷雲幹脆幫她打開門,但見她始終呆在原地,他又說:“好!你不走,我走!”說完,自己先行走了出去。
  辦公室寬大的玻璃,在夜晚燈光的照耀下,象一麵鏡子,此時映出來的,卻是一張嫉妒得扭曲了的臉。
  雷雲下樓去取車。他想著,明天開始,要通知那些警衛,如果王祺再來,幹脆把她攔在外麵,這女人,行徑越來越瘋狂。不知為什麽,見到她剛才的樣子,他開始有不好的預感,她怕她會對林諾不利。想到這裏,他趕緊啟動汽車,開回家去。
  第二天下午,林諾在JS大樓的大堂碰到雷雲,他好象剛從外麵回來。
  “你要出去嗎?”雷雲問她,看著她手裏拎著包,盈盈笑著。
  “是啊,雷總。”她故意這樣叫他。
  “去哪裏?”
  “要去鮮花市場看看,幫客戶找一種少見的品種。雷總,您剛從外麵回來嗎?”她還是故意叫他“雷總”。
  雷雲幹脆湊到她耳邊,對她說:“你要是再叫我雷總,我就在這裏吻你。”說完,看著她得意地笑。
  果然,林諾的臉有點泛紅了,她用警告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說:你敢!
  他也回以挑釁的眼神:你看我敢不敢!
  “好啦好啦,怕了你!”林諾略帶撒嬌地說。
  “嗬……我其實想問你,下午你幾點鍾回來,我有東西要送給你。”雷雲也總算正經地對她說。
  “我大概過一個小時左右就回來了吧,你要送我什麽?”
  “先保密,你等一下就可以收到了。”他神秘地朝她笑笑。
  “那好吧。”林諾沒追問下去,心裏卻起了好奇心。
  “對了,這麽熱的天,你要不要開我的車去?”雷雲看看外麵的天氣,又問她。
  “這樣啊,那也好。”她想起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可能會下雨,如果開車的話,確實方便點。
  雷雲從口袋裏拿出車鑰匙給她,“你知道我停車的位置吧,2046號。”
  “哦,我正想問你,我不太會找哎。”她跟著雷雲去取過幾次車,但記不住具體位置。
  “那我帶你去吧。”說完,他帶著她坐電梯到地下二樓。
  王祺坐在自己的BMW車裏,她昨晚一夜都沒睡,又喝了酒。今天一早就開車出來,想進去找林諾。結果,樓下的保安一見是她,馬上把她攔了下來,不讓她上樓。她知道,一定是雷雲!他就那麽不想見到她嗎?他就那麽愛那個林諾嗎?想起來,她就覺得恨!
  憑什麽!自己這麽多年的等待和付出,到頭來,是一場空。
  從小,她要什麽有什麽,從來沒有人,這樣漠視她的感情,從來也沒有誰,讓她這麽想得到,又得不到!
  她不遠千裏飛過來,卻看到他愛上別的女人。她精心安排他的家人去美國遊玩,安排雙方父母見麵,希望兩家合作,給他事業上最大的幫助,他不屑,硬是要跟那個女人在一起,甚至不顧家裏的反對。她在這裏為他傷心,他卻要跟那可惡的女人結婚了!她恨啊!她想著,一切都是因為林諾,一切都是因為有她的存在!之前沒有她,她的雷不是一直都是一個人嗎?他不是誰都看不上嗎?他不是還把她當作朋友嗎?都是因為林諾這個女人!她眼裏再次放出怨毒的光來,那種光,象是一把鋒利的刀。
  此刻,她就把車停在JS大樓門口的廣場上,她知道,林諾總要出來的,她就在這裏慢慢地等她。今天,她一定要見到那女人!
  雷雲陪著林諾取了車,由她開車送他到大樓門口,他才下車。下車的時候,他快速地在她唇上偷了個吻,林諾有些愣了下。這樣的表情,大大地取悅了他,他笑著撫著她的臉蛋說:“路上小心點。”
  林諾微撅著嘴:“知道啦。”這個人,對著她,總沒正經。
  他們兩的動作表情,落入了王祺的眼裏。她就在離雷雲的車不到50米的位置。她的表情更加的扭曲,手緊緊握著方向盤。她覺得不能容忍,她沒辦法再容忍這個女人的存在!
  雷雲看著林諾將車漸漸駛到廣場和馬路的交界處。那條馬路上車很多,也都開得很快。從這個路口拐出去沒有紅綠燈,如果是新手的話,要非常小心,開得莽撞的話,容易撞上馬路上從左邊駛來的車。他知道她開車很小心也很慢,但此時,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再多看她一會兒,他說不出為什麽,總覺得,要出什麽事。
  雷雲一轉頭,看到後麵不遠處一輛黑色寶馬裏,駕駛座上的人竟是王祺。她在這裏幹什麽?看起來好象在那裏很久了。下午一兩點鍾,廣場上沒有其他的車,她在那裏幹什麽,等人嗎?
  王祺沒有看到他,她的眼睛好象死死盯著他的車。此時,他的車距離王祺的車至少有一百米的距離,她盯著幹什麽呢?
  突然,他發現王祺踩了油門,開始加速,直衝那輛LEXUS而去。火光電石之間,他明白了,因為林諾在那車裏!她如果一撞,林諾的車就會衝出去,很可能直接撞上來往的車輛。她瘋了嗎?!
  雷雲急忙跑上前去,他想攔在她的車前麵。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王祺的車速太快,當發現雷雲站在她車前時,她已經刹不住了。她瞪大了眼,看著雷雲從她的車前蓋上滾過,又被拋到空中,然後重重地落到地麵,離那輛銀色的LEXUS很近的位置。
  林諾聽到身後有重物落地的聲音,突然心裏一陣抽痛。她有些不明所以,不由自主地跨下車,想去看看。當她走到車後時,她差點站不住腳。這是……怎麽回事?
  她狂奔過去,然後,聽到有一個悲愴的哭喊聲從喉嚨裏出來:“雷雲!雷雲!雷雲!你怎麽了!你怎麽了!”他的血,從身體裏不停地流出來,染紅了她的雙手,染紅了她的雙眼。
  她的世界,好象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林諾呆滯地坐在醫院走廊裏的座椅上,她彎著腰,雙手撐在膝頭,雙眼失神地盯著地麵,象要把光滑的大理石地麵給看穿了。她不記得她維持這個動作都多久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還是三個小時?她隱隱約約記得王帆剛才在這裏,他和其他人陪她一起將雷雲送上了救護車,然後到了醫院,然後雷雲被送進了手術室。
  可是,那真的是雷雲嗎?她有點不相信。我是在做夢吧,這一定是一場夢吧,她對自己說。她明明記得,剛才,她和雷雲在大堂裏遇到,他在她耳邊說:“再叫我雷總,我就在這裏吻你!”,後來他下車的時候,又真的過來吻了她。怎麽會,一下子,躺在那裏呢,全身是血,那一定不是真的吧。
  可是,這個夢也太逼真了,她記得剛才,她好象拿著筆簽了手術同意書,她簽字的時候,手都在不停地發抖。這是個十足的惡夢吧,一定是!
  這時,林諾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抬起頭,看到雷叔叔蒼白著臉走過來,走到她麵前,聲音沉重地問:“雷雲……怎麽樣了?”林諾呆呆地望著他。原來,這不是夢!她突然感覺心裏一陣椎心的刺痛,然後又繼續低頭維持剛才的姿勢,不言也不語。
  雷雲的小叔也來了,就站在雷父身邊。他們見林諾那樣的神態,白色的衣服上,又全是觸目驚心的血跡,都震驚了,也不再追問下去。
  雷父臉色還算沉著,帶著一絲焦急地問道:“這間醫院的醫生怎麽樣?我認識更權威的醫生,要不要去請他過來?”
  林諾聽到這句話,猛然抬起了頭,突然伸出雙手握住了雷庭正的手,她跪了下來,眼淚就這樣齊刷刷地流下來:“求求你,雷叔叔!救他!救救他!我發誓!隻要他健康地活著,隻要他能健康地活著,從今以後,我徹底地消失,我躲到他永遠看不見的地方去!求求你!”說著,她舉起右手,象是真的要發誓。
  她這樣的舉動,讓兩個長輩的表情一下子沉痛起來。雷父看著她,臉上的沉著在一瞬間瓦解了。
  “我知道,我之前的態度很不好。請你原諒我!”林諾急切地說道,隨之,她的淚又流下來,聲衾鋶瀆?吮瘣J:“他從來沒有這樣過啊,渾身是血的躺在那裏!雷叔叔,你一定要救他!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雷庭正動容了,他把林諾拉起來,聲音沙啞地說:“林諾,雷雲他……從小身體就很好,他……他會沒事的!”話說到後來,他的聲音也哽咽了。
  王帆跑了過來,雷雲的小叔忙問他:“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聽廣場上的保安人員說,有一輛黑色的寶馬撞上了雷雲,當時,那輛車開得很快,當發現雷雲就在眼前時,沒刹住。”王帆低聲說道。其實,他剛才接到保安的電話,狂奔到樓下時也嚇了一跳,他發現雷雲是為了阻攔王祺去撞林諾,內心震驚不已。但這種時候,林諾已經那個樣子了,他又怎麽能說出真相呢。
  “那輛車的車主是誰?”雷父表情凝重。
  “是王祺。”
  大家都驚訝了。雷父怔怔地,他沒想到,竟釀成了這樣的悲劇。林諾更是意外,但她現在,已沒有心思想這些了。她的眼睛,不是盯著地麵,就是看著手術室上方的燈,顯示著“手術中”的字樣。
  “手術前,醫生說,情況很危急,所以,這個手術可能需要比較長的時間。”王帆又說道。
  “我先去找找這裏的主任看,再問問具體情況。”雷雲的小叔還算鎮定,趕緊去打聽情況。
  雷父也頓時沒了生氣,隻能這樣,緩緩地坐下來等。
  王帆再擔心地看了眼林諾,她自從來到醫院以後,就是這樣了無生氣的樣子。
  手術室裏突然走出來一位穿著藍色衣服的護士,腳步急促。三個人都站起來,雷父急忙跑上去焦急地問:“怎麽樣了?”
  護士好象是要出來取東西,匆忙地說道:“傷者遭到嚴重撞擊,腦部有輕微腦震蕩,這還其次,更主要是腹部受傷嚴重,內髒大出血。這種情況,很多人是當場死亡的。現在主治醫生正在給他做手術,不過,你們家屬要作好心理準備。”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沒過多久,又帶著另一名護士推著一輛醫護用品的推車再次進去。
  “要做好什麽準備?什麽意思?這是什麽意思?”林諾失神地叫起來,臉色顯現出絕望的神色。
  雷父沉痛地低下頭來,掩著麵。王帆此時,也是一臉的沉痛,他對著林諾和雷董事長說道:“不會的,不會的,雷雲一定會沒事的!”這話,象是在安慰大家,也是安慰自己。
  又過了會兒,林諾的老板陳先生朝這裏走過來。“林諾!”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中文名字,帶著這麽嚴肅的表情。
  林諾抬頭發現他就站在自己麵前。
  Johnson吃驚地看著林諾,他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眼神渙散,臉色蒼白得象一張紙。
  “雷會沒事的,你要堅強啊!”他扶著她的雙肩。
  林諾看著他,嘴巴蠕動了一下,始終沒發出聲音來。他見了,神色難過。
  “剛才,有一份快件送到你的辦公桌上。我看了下,是從雷的辦公室裏送來的,怕是重要的東西,就幫你帶過來了。”說著,他將一隻快遞的大信封交給她,裏麵好象是個小盒子。
  林諾想起下午雷雲說的話:下午我有東西送給你。
  她接過信封,拆開來發現是一隻天藍色的盒子,上麵印著TIFFANY的標識,原來,是那隻鑽戒。她的眼裏有了令人心酸的柔情,輕輕地打開盒子,掉出來一張小小的黃色便簽紙,上麵有雷雲的字跡:Marry me!
  看到這裏,她淚睫於盈。那隻閃耀的戒指,穩穩地立在盒子中央,她顫抖地將它拿出來,發現戒指內側好象印了一些字,於是拿到眼前,看到一行斜體的小字:
  If all thee,Nora
  這句話,讓她徹底地哭出來。那是她,第一次寫給雷雲的卡片裏,膽怯的告白。沒想到,如今,他以這樣的方式回應了她。她回想起遙遠的往事。
  想起她第一次真正見到雷雲,那個飯局上,她高傲地坐著,他主動微笑著跟她打招呼:“嗨,林諾!”
  想起高中畢業那一年,在保齡球館裏,她跌倒時,雷雲溫柔地伸出手:“沒事吧,來,我扶你!”他的手掌好大,好溫暖。
  大學校園裏,她在籃球場邊看著他,他在球場上來回奔跑,偶爾視線與她相觸,她急忙心慌地轉頭。
  圖書館裏,她遇見正在看書的他,他注視著她的樣子。
  媽媽去世時,她在角落裏掩麵哭泣,他走過來抱她入懷。
  在蒙特利爾再遇見他,他在她麵前脫下帽子,露出好看的笑容:“林諾!”
  他請她去吃美味的中餐,餐桌上似認真地問她:“那你要怎麽謝我?”
  聽說她胃疼,他神色擔心,連忙幫她去買藥,叮囑她:“回去要記得馬上吃。”
  見她站在街頭,因想念父親而哭泣,他過來擁抱她。
  煙花下,第一次吻她,他捧著她的臉:“如果不愛你,我又怎麽會這樣為你牽腸掛肚。”
  在心怡家的那個晚上,他對她說:“遇見你是我生命中的陽光,你讓我快樂!”
  第一次親密接觸,他溫柔地看著她,把她當成珍寶。
  在ATWATER大街上,他緊緊擁抱她:“我好想你!”
  她第一次作飯給他吃,他欣喜若狂,“那我可以點菜嗎?”
  那年的二十四歲生日,他著迷地看著她:“你今天真美!”他為她戴上手表,深情地吻她的手背。
  某個深夜,她問:“雷雲,你喜歡我什麽?”他說:“我喜歡你的全部,沒有任何理由。”
  要分別時,他抱著她,無奈又沉痛:“我隻知道,如果放棄你,我會後悔一輩子,也會遺憾一輩子!”
  多年後再見,她才知道,他一直想念她。
  那個KTV的夜晚,隔著眾人,隔著歌聲,他深深地凝視她。
  她誤會他縱火,為無辜的生命失聲痛苦,他溫柔的摟抱著她。
  酒會的晚上,他欣慰地說:“你能體會我的辛苦,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他母親去世,他拉住她的手,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為什麽要來看我?為什麽?”
  終於又在一起,他又做早餐給她吃,開玩笑地說:“如果要在早餐和你之間選擇的話,我寧願選擇吃你。”
  他帶她去氣氛寧靜的餐廳用餐:“我想聽你說話,也想跟你多說說話。”
  午間的電話裏,他溫柔地問:“想我嗎?”
  聽說她那裏再次失火,他飛車趕來。見她胡思亂想,他歎息:“我注定了要一輩子為你擔驚受怕。”
  他對她說起過往,認真地看著她:“諾諾,因為有了那樣的分別,才讓我更想抓住我們的現在和未來,你懂嗎?”
  王祺糾纏他,他父親反對他們在一起,他說:“我一定會娶你,哪怕全世界都來反對!”
  她今年的生日夜晚,他為她精心準備了一場盛大的煙花,恰似昨日重現,他在大洋彼岸的電話裏說:“諾諾,這場煙花,是我一直想要送給你的禮物。”
  見她心裏不安,他承諾道:“我要娶你,然後一輩子陪著你,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大的幸福!”
  電梯裏,他向她求婚,擁著她誘惑她:“說你願意。”
  他帶她去挑戒指,為她帶上這象征一輩子承諾的鑽戒,讚賞地看著她:“真漂亮!你覺得呢?”
  最後的最後,所有的話,所有的情感,都化成了這一句:If all thee,Nora!
  王祺喘著氣,無力地靠在樓梯的緊急出口門上。她剛才朝那條通向手術室的走廊張望了好久,都沒有勇氣走過去。她聽到林諾悲傷的低泣聲,聽到醫生護士不停地穿梭在走廊上,聽到醫院裏大家都在議論雷氏的總經理重傷正在搶救。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這雙手,十指上綴著鮮豔奪目的水晶指甲,此時卻無法抑製地顫抖著。是她這雙手,把雷雲送到了生死邊緣!她看著他就這樣突然的跑到她麵前,那樣驚慌卻又竭力製止她的眼神。撞上他的瞬間,她明白了,他衝上來是為了保護林諾,他對她,竟然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這樣的感情,她怎麽阻止,怎麽破壞?
  “Maggie。”Johnson走過來,表情嚴厲地望著她。
  她有些驚慌,想要離開。他一把拉住她:“你自己闖的禍,不過去看看嗎?”
  “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的。”她沒想到連他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了嗎?她的臉色垮下來,悔恨的眼淚縱橫:“我從來沒想要他死的,我那麽愛他啊!”
  “可是你卻想要林諾死,是不是?你的嫉妒心太重了!”他看著她歎息。
  “我不知道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王祺從那一刻開始,就神智恍惚,驚慌失措。
  “我就早告訴過你,他們之間,不是你可以介入的。他們的感情,深得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Johnson站在她旁邊,靠著牆,他望著窗外。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外麵早沒有太陽了,開始下雨,陰雨連綿不斷。
  “雷……如果真的有什麽意外的話,你這輩子能過得安心嗎?”他轉過頭來看著她,眼裏太多情緒。
  “不!不!不會的!他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說著,她大驚失色地後退,衝下樓去。她沒辦法,再這樣繼續呆在這裏。所有的人,都不歡迎她。所有的人,都把她看作殺人凶手。
  林父匆匆趕到手術室門口,問到:“現在怎麽樣了?”
  林諾抹一下眼睛,緩緩抬起頭:“爸,你怎麽來了?”
  “我通知他的。”雷庭正臉上有一絲尷尬,“我想,這個時候,你爸在的話,你可能會覺得好一點。”
  林諾有點訝然,想道謝,林父先過來拍著她的肩,坐在她身邊:“說是手術要七八個小時嗎,現在情況怎麽樣?”
  “還不知道,後來一直沒有人從手術室裏麵出來。”她的聲音低低的,同時想著,七八個小時,每天上班也就那點時間,卻是眨眼就過。現在,感覺象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小諾啊,你要堅強一點,雷雲對你的感情那麽深,他不會就這麽走的。”林父看著女兒,雙眼紅腫,也心痛了,隻好安慰她。
  “爸,你吃過飯了嗎?”此時,已是夜晚,“你和雷叔叔他們,一起先去吃飯吧。”林諾看看大家,他們都一起等了那麽久。
  “林諾,你跟大家一起去吃飯吧,我在這裏守著。”雷父說道。
  “是啊,小諾,你也先吃點東西吧。”
  “不不,雷叔叔,你們去吃吧。我現在不餓,我守在這裏。”雷雲就在裏麵,跟生死作鬥爭,她怎麽離得開呢,她希望自己守在這裏,能給他一點力量,哪怕一點點微薄的力量都好。
  大家見勸不開她,也沒辦法。
  “那我給你買點吃的來。”父親走前又對她說,“小諾,一切都會沒事的。”
  現在,家裏人都叫她“小諾”或者“林諾”。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還會親匿地喊她“諾諾”,就象小時候媽媽叫她一樣。會不會,連這一個最親密的人都要離開她了?想到這裏,眼淚再次流出來。她慢慢站起身,走到對麵的窗戶邊,外麵一直在下雨,象是為了映襯她悲傷的心情。這天,也是灰暗灰暗的,暗得讓她恐懼起來。如果沒有了雷雲,她一個人要怎麽活?
  她又低頭看看無名指上的鑽戒,還有那隻CARTIER手表,他一直給她那麽多承諾,怎麽可以就這樣要離她而去?
  她在心裏默默說道:雷雲,我已經戴上了你送給我的承諾。你答應了我的,要陪我一輩子,要給我一輩子幸福的,你不可以失信,你一定要遵守你的諾言!一定要!
  接近午夜,走廊裏隻剩家裏的幾個人還在等著。這時,“手術中”的紅燈熄滅了,門也立刻打開了。林諾衝了過去,主治醫生穿著手術袍出來,口套都沒拿掉。
  林諾隻是看著他,想問又怕知道結果。
  “醫生,怎麽樣了?”還是雷雲的父親開口問道。
  “目前,傷勢暫時控製下來,但是,還沒過危險期。”說著,他取下口罩,“接下來的三天內,還要繼續觀察,隨時都有可能因為感染而死亡。”
  大家一開始還鬆口氣,聽到後麵的話,又再次緊張起來。
  “不過,這個病人算是體質不錯的了,”醫生平靜地說道,他看看眾人,象是想要安撫家屬的情緒,“換做一般人,當場就死亡了。他的求生意誌可能也比較強吧。”
  他剛說完,病人被推了出來。
  林諾忙走到推車旁邊,雷雲的臉上蓋著氧氣罩,手上吊著點滴,他雙眼緊閉著,臉色還是蒼白。她一邊看著他,一邊跟著推車跑。曾幾何時,她見過他這個樣子?越看越心痛,卻不能停下腳步。
  終於送進加護病房,所有人必須止步,隻能擱著玻璃看著他。護士和醫生進去幫他安置,沒一會兒,他們又退出來。隻見他躺在那裏,周圍布滿儀器。人就這樣躺在一堆儀器中間,象是靠著這些冰冷的機器來維生。這一刻,生命顯得格外脆弱。
  已經是第二天了。
  林諾心裏想著。她依舊站在玻璃前,看著雷雲熟睡的樣子。
  這兩天,她不眠不休,也不吃什麽,就是這樣站著看著他。站累了,就到那邊的椅子上坐一會兒,或者,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表,還有戒指。
  大家都勸她吃點東西,再去休息一下。她說:我什麽也吃不下,我也睡不著,我要看著雷雲,我要守著他。
  林諾想起藍阿姨曾經對她說的話:有你守護雷雲,我很放心!
  所以她想,她一定要守著他,也許,有了她的守護,他真的能好起來。
  父親見她這個樣子,擔心起來:“小諾啊,你這樣怎麽行呢!你怎麽能整天不吃不喝呢?如果你倒下了,爸爸怎麽辦呢?”
  “爸,我實在吃不下。對不起,對不起!”她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講對不起,她隻是覺得自己愧對了父親。
  現在,她覺得她的心,是真正跟雷雲的連在一起了。她覺得,她感受得到他微弱的心跳,她感覺得到他還在為生死作掙紮。她怎麽吃得下,又怎麽睡得著呢。
  她突然想到一個詞:生死相隨。如果雷雲真的有什麽不測,她想,她也許真的會隨他而去。她的心跳,她的呼吸,現在都緊緊跟他聯係在一起了。
  這兩天裏,好多人來看他。
  有公司裏的同事,家裏的親戚,還有酒店的同事,他們也來勸慰她。
  她的老板也體諒她,讓她現在先休了年假,好在這裏天天守著。
  陳浩來了兩次,他說:林諾,你要相信雷雲一定會好起來的,他對你的感情那麽深,不會就這樣拋下你的!
  李娜也來看她,見到林諾的樣子,她顯得非常吃驚。她扶著林諾的肩膀,眼裏有著淚光:“他不會放棄你的!你也要自己保重啊!”林諾點點頭。
  程雨也打電話來安慰她,她此時已經在廣州了。程雨在電話裏說:林諾,你要給他力量,現在隻有你的力量,你的鼓勵,才能讓他不放棄生命。
  是的,她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把他拉回來。
  第三天的上午,王祺來了,帶著一臉的愧疚和悔意。她的身後還站著一對中年夫妻,看來象她的父母。林諾也不看他們,還是站在玻璃前,癡癡看著雷雲。他怎麽還不醒來呢?他聽到我的呼喚了嗎?
  王祺明白,這樣的傷痛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消除的。可是,她驚訝於此時林諾的神情。她看起來,也象是病入膏肓了,她自己知道嗎?王祺看著臉色慘白的林諾,她的身體看來搖搖欲墜,隻有精神仍是很好的,象是,有種信念在支撐著。
  王祺的父母好象跟雷叔叔在道歉,後來他們又說了什麽,林諾不記得。王祺在她麵前不停地道歉,她也漠然地聽著,沒有其他表情。直到他們都走了,雷叔叔過來對她說:“林諾,你去休息一下吧,或者去吃點東西。你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
  “不,我沒事的。我要在這裏看著雷雲。”她說著,眼睛始終望著裏麵的雷雲。
  “你如果倒下了,到時候怎麽照顧雷雲呢?他還等著你照顧他呢。”雷叔叔對她說道。
  林諾緩緩轉頭,象是明白了,“好,那我吃點東西。”說完,她看到茶幾上放著一罐鮮奶,拿起來打開就喝。
  長久未進食的胃,一下接觸到冰冷的牛奶,竟開始反胃不舒服,林諾起身跑到廁所裏,不停的幹嘔起來。李娜正好來看她。兩天未見,看到她,對她大聲斥責:“你是怎麽搞的!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雷雲如果不醒來,你也不活了是嗎?”說著,李娜的眼眶發紅。
  “我……我隻是想讓自己吃點東西。”林諾說著,氣息有些虛弱。
  “林諾!你給我好好的吃東西去,好好的休息去!你這個樣子,雷雲就算走了也不會放心的!”
  “不!他不會走的!他不會就這樣拋下我走的!你不要亂講話!”
  這樣一個禁忌的話題,被突然挑了開來。林諾隱忍了很久的眼淚又忍不住了,李娜也忍不住了,兩個女人就這樣抱頭痛哭。
  愛到深處,生死相隨。李娜突然想到這句話。她看著多年的好友,此刻的林諾,似乎和雷雲的氣息連在一起,他生,她生。他死,她也跟隨而去。
  林諾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樹林裏,迷霧繚繞,她根本辨不清方向。她往前走了幾步,心想,這是哪裏呢?為什麽都找不到路呢?“雷雲!雷雲!你在哪裏?”她大聲地喊道,聲音被傳到很遠,引起陣陣回音,卻始終沒有人應她。找不到雷雲,誰來帶她回家呢?她在樹林裏兜兜轉轉,忽然看到遠處有個人站在那裏,連忙跑過去。走到近處,那人轉過身來,居然是雷雲的母親,她穿著一身素衣,對著林諾微笑:“林諾!你答應過我的,幫我守護雷雲,要說話算話哦!”說完,她又露出了那熟悉的笑容,漸漸消失在濃霧裏。
  “啊!”林諾張開眼睛,輕叫一聲,隨即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裏。
  “怎麽樣,好點沒有?”李娜見她醒來,忙上前問。
  “我怎麽會在這裏?”林諾有一瞬間的茫然,對這個環境,也對剛才的夢。
  “你剛才昏倒了。你爸陪了你很久,後來我看他實在累了,就叫他先回去休息。”李娜看著她,眼裏有說不出的擔心。
  “李娜,真不好意思,讓你在這裏陪著我。”她看了看表,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
  “我們都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你還跟我說這種客氣話。你自己要當心身體啊。”
  這時,聽到有護士在外麵喊:“加護病房有緊急狀況,趕緊過去!”
  林諾擔心地坐起身,要下床離開,李娜趕緊扶著她:“別急,別急,我扶你過去。”
  兩人走到加護病房前,隻見幾個醫生護士在裏麵忙碌。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林諾驚慌起來,為什麽那麽多人在裏麵忙碌?
  這個時候,隻有雷雲的小叔在,其他人都先回去休息了。
  “剛才他的心跳太快,我看情況不對,馬上通知了醫生,正在給他作檢查。”小叔在旁邊解釋。
  “林諾,你身體不要緊吧。”小叔又擔憂地看看她。下午,她就在大家麵前這樣倒了下來。如果雷雲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實在不敢想林諾的反應。
  “那他要緊嗎?”還沒來得及看小叔的反應,她就衝到玻璃窗前,緊緊盯著病床上的雷雲。
  過了會兒,醫生們走出來。
  “怎麽樣了?”大家都焦急地看著主治醫生。
  “剛才隻是突然有點心跳加快,我順便給他作了個檢查,情況已經穩定下來。”說著,他看著林諾,微笑著說:“他已經度過危險期了。”
  林諾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眼眶一下子紅了:“謝謝你,醫生!”
  “太好了!”小叔也放下心來,“我要趕緊打電話通知大哥他們。”
  “林諾,你聽見了嗎,雷雲沒事了。他一定是聽到了你的呼喚!”李娜過來擁抱她。
  “是的,是的,我聽到了!”她喜極而泣。
  她想起剛才的那個夢,“你答應過我的,幫我守護雷雲,要說話算話哦!”
  是誰說過的,母親去世以後,就化作天上的一顆星星,守護著地麵上自己的孩子的生命,隻願他平安,隻願他幸福。
  五個月後
  林諾坐在出租車上,手裏拽著一張醫院的化驗單,臉上帶著和煦的表情。
  是的,她懷孕了,剛剛檢查出來。她用手輕輕撫了下肚子,這裏已經有一個小生命開始成長了,一個她和雷雲共同孕育的小生命。想到這裏,她笑了。
  想起雷雲從那場車禍裏醒過來的第一刻,看到她居然那麽驚訝。他說:“你怎麽瘦了那麽多?”她什麽也沒說,隻是把他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又差點要流淚。
  過了幾天,見他身體慢慢恢複,她問他:“你怎麽會那麽衝動,她的車哪是你一個人可以攔住的?”她還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我沒想到那麽多,我當時隻想攔住她,要不然,受傷的就是你了。”雷雲也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以後不許你做這樣危險的事!你看看,我已經戴上了你送的戒指,以後你不可以隨便作出這種事情,如果你不在了,我怎麽辦!”說著,她要哭出來。
  “不會的,我一定不會拋下你!我保證!”他抱住她。
  一個月後,他出院,馬上帶她去登記注冊。
  她說:“我們的婚禮越簡單越好。”
  他想了一下,說:“不可能太簡單。”
  果然,雙方父親都出來說:一定要辦得隆重!
  這場婚禮,在上海辦的轟轟烈烈,好象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她不記得排場有多大,客人有幾桌,隻記得婚禮上,他深情的注視,他真切的擁抱和親吻。那種幸福的感覺超越愛情,那是一種,失而複得的幸福。
  婚後,他們又恢複過去的忙碌生活。隻是現在,林諾也開始擔心他。他今天會不會太忙?他按時吃飯了沒有?應酬時會不會多喝酒?醫生說他現在不能喝太多酒的。他開車時,有沒有更小心?他今天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
  她知道自己有時候還有些後遺症,夜裏,她會突然把手伸到他的鼻息處,感覺他的呼吸。他發現了,問她:怎麽了?她笑笑說:沒什麽,知道你隻是睡著了,這種感覺真好!他聽了,什麽都沒說,隻是緊緊地抱著她。
  他也帶她回雷家別墅。她有點害怕不安,他擁住她:不用怕,一切有我在。結果,裏麵的親戚一大堆,都笑臉迎接他們,包括她的公公,一臉笑意地看著她。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她說:我還是去廚房幫忙吧。他不讓她去,說:哪有新媳婦剛進門,就去做家事的,你就安心坐在這裏吧。
  她對他說:“我們要個小孩吧。”她喜歡孩子,雙方家長也在問。
  他皺起眉:“聽說女人有了小孩,就把老公放在一邊了,事事以小孩為先。”
  她笑起來:“我不會的,我愛小孩,但更愛你!”
  他還是猶豫:“再過兩年吧。我想好好的跟你過幾年二人世界。”
  她對他撒嬌:“可是,我很希望能生一個小雷雲,一定會象個帥氣的小王子。”
  他摟著她:“我比較想要一個小諾諾,那樣的話,我會把她當成小公主來寵。”
  他們本來還計劃著,下個月要去蜜月旅行,現在看來,要延後了。林諾笑著想,如果雷雲知道她懷孕了,會有什麽反應呢?他一定比她還要緊張吧。他還是象過去那樣擔心她這個那個的。自從在醫院裏醒來,他就每天督促她吃飯,送來的補品也要她一起吃。
  他也一定會把她的高跟鞋全收起來吧。他早就看不慣她穿那些鞋子了,說每次看著她走路心驚膽顫,這次正好趁機全部沒收。
  就是因為他容易擔心,她自己有些預感,瞞著他,趁上班時間自己去醫院做了檢查。她知道,如果告訴他的話,他再忙也會陪她去。她不想讓他太分心,他的工作已經太多。這點事,她就自己去辦,然後回去時,再順便到他的辦公室去提一下。
  他應該會高興吧,也許會很開心。這麽快,他們都要做父母了。
  這時,她聽到收音機裏傳來一首很老的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她想著,自己有多久沒聽歌了呢。好象那些歌聲,本身都是為戀愛的人而寫的,而她,已經步入婚姻,開始細水長流的平淡人生。那一段如歌的歲月嗬,也就這樣慢慢地結束了。
  她細細回味著,又想象著老公等一下聽到喜訊的表情。綠色的大眾出租車,載著她平凡的微小的幸福,融入車流中,漸行漸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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