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Leaticia:想婚年代

(2009-03-29 11:57:50) 下一個

  (一)
  我想結婚,很想很想。
  為什麽?因為我已經二十九歲,可是身邊沒有半個男朋友。
  因為周圍的人無論抱怨還是滿意,都有了自己的伴,或走入圍城,或開始養育下一代,或在圍城外過著二人世界。
  這對於落單的我,本沒有什麽。卻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在辦公室所有同事加班結束卻被風雨堵在樓下的時候,我看著她們一個個打著電話最終被老公或男朋友一一接走,而我,卻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攔到的士回家。在看到身邊的閨蜜一個個相繼出嫁,帶著甜蜜而幸福的表情。
  我被狠狠刺激到了。
  更別說,最近幾年,我日益遭受著父母關切而著急的目光,還有周遭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疑惑異樣的猜測。我從不屑到感覺頭疼、尷尬、也害怕。我害怕一輩子就會這麽過了,害怕別人在背後說我“老姑婆”、“女強人”,帶著一絲了然而竊笑的口吻。
  別恥笑我的庸俗,我曾經也是非常理直氣壯不屑一顧的,我也抱著寧缺無濫的心態,相信愛情可遇不可求,相信工作著的女人最美麗。可是,有一天就這樣突然覺得累了,倦了,卻發現能懷抱的也就隻有自己的雙手。
  所以,我想結婚了,想隨大流,想終止這孤獨的流浪。曾經被我嗤之以鼻的想婚論如今已差不多成為我的目標,曾經的單身宣言也早就拋之腦後。
  於是,從今年年初開始,我就象這城裏的很多待婚女性一樣,不是在相親的飯局上,就是在去相親的路上。
  今年的第一頓相親飯上,原本抱著美好期待的我,在看到相親對象的長相時,還是楞了很久。他,麵容和藹,微發福,禿頂,矮個。
  耳邊響起幫我介紹的表姐事前告訴我的話:“他叫XXX,山東人,今年三十八歲,還從來沒結過婚,從事金融業,是個部門經理,年收入可能有個幾十萬吧。他雖然不是本地人,但在這裏也待了四五年了,有房有車,房子還是一次付清的,開的車是本田。這麽好的對象,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我暗歎,卻還是坐了下來,瞥見對方仔細打量的目光,從頭到腳,有些無理。我忍住想立刻走人的念頭,憑多年工作中已經練就的功力,端起了職業的笑容:“你好!”
  “你好!李小姐,聽說你今年已經二十九了?”
  第一句話就不怎麽得我心,無奈,不想開始就得罪人,繼續微笑,答:“是。”
  “你在外資公司做事?”金融男又問。
  “是啊。”
  “你們公司主要做什麽的?”
  “做出口外貿,戶外用品為主,主要出口北美市場。”
  “噢,那你在這家公司做了多久了?”
  “快五年了吧。”
  “做得還滿意嗎?”
  “還好。”
  “平時工作很忙嗎?”
  “也還好。”
  “聽說經常要出差?”
  “是的,一個月一兩次,去工廠那邊。”
  “……”
  “先點餐好嗎?對不起,我有點餓。”我順手拿過旁邊的MENU,適時堵住了他的提問。一邊看著菜單,一邊想著怎樣以最快的速度吃完走人。去他的好對象!
  “好吧。”他有些意外我的行為,眼神間也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各自點了一份套餐,東西很快上桌,我安靜而快速地埋頭吃著,偶爾抬頭又瞥見他審視的目光,隻得微扯嘴角禮貌地笑笑。
  終於吃到甜點了,隻聽到他又說:“你的話不多,這樣很好。”
  我再次抱以禮貌的微笑。
  “你有沒有什麽要問我的?”這句真象麵試結束前的問話。
  “你……”我真不知道自己想問他什麽,但什麽都不說似乎也不好,於是就道:“你工作之餘喜歡做什麽?”
  他臉上顯現出一絲得意的表情,仿佛很滿意我的提問,再說話時語調都略微提高了些,“我平時喜歡打打高爾夫球,或者去爬山,另外,也喜歡在家看看書,做些放鬆精神的活動。你知道,我是個很注重生活品質的人。”
  “嗯。”我隨意點點頭,繼續仔細品嚐麵前的芒果布丁。來這家餐廳吃飯是對的,起碼東西做的確實好吃。如果換個談得來的人,想必用餐更愉快。
  “李小姐,說實話,我對你不是很滿意。”飯局漸進尾聲,聽他這麽說道。
  我抬起頭來。
  “雖然你長的還可以,性格嘛,目前還看不出來,但你的工作太忙了,還經常要出差,另外,你的年紀對我來說,也大了點。”
  最後一句話,著實讓我意外了一把。
  “所以我想,我們可能不合適。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第二天,說給閨中蜜友——陳麗聽,陳麗在電話裏哇哇叫:“這種老男人拽什麽拽啊,有幾個臭錢就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了,還嫌你年紀大,他不想想他自己都快四十了呢,難道還想找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啊!!”
  “是有很多有錢男人是這麽想的呢。”我反到平靜,“算了,反正也沒什麽。見他第一麵,我就知道這個人不合眼緣。”再怎麽急著嫁,我也是有標準的。也不可否認,他那樣的言語,多少有點傷我自尊。
  當母親問我時,我答了句:“不感興趣。”她馬上說:“我聽說了那個人的條件,算是不錯的了。你也別太挑剔,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就算不滿意也可以交往看看嘛。”
  我不答,繼續拿著遙控器一個個頻道按過去。交往看看?來相親的人都是實際的,既然發覺不合適,誰會願意浪費時間做這無用功。更何況,對方對我也不滿意。
  母親在旁歎氣,我更在心裏歎氣。
  就這樣結束了第一次的相親,之後又相了幾次,見過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行各業的,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不是別人看不上我,就是我看不上別人,或者互相都看不上。
  我還算樂觀,想著繼續找,總能找到合適的,直到表姐憤怒地打電話來:“李彤小姐,你也太挑了吧!怎麽,難道你還想要找那種韓劇裏的男主角啊,要有錢,要帥,要品位高,還要對你專情不二?!你要搞清楚,你今年都二十九歲了!再不嫁,過幾年生孩子都危險!”
  “對不起,我就是沒找到滿意的。你如果覺得我這個客戶太麻煩,那就算了。”我說完,幹脆地掛斷。
  表姐馬茹在一家大型婚介所工作,是專業紅娘。前幾年,我對於她提議要給我介紹對象還漫不經心,如今是母親透過姨媽慎重托了表姐。因是自家人,表姐也確實盡心幫我介紹了不少人選,無奈都沒成。
  我何嚐不是尷尬的,前幾年的灑脫高傲,如今的著急,旁人的目光,在在叫我介意,進退兩難。
  比起那些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我是熟女。比起懂得享樂又自我的八零後、九零後,我這七十年代末出生的人,還僅守著心底的那點傳統思想。比我小四歲的表妹說:“姐姐,交往了也不一定要結婚的嘛,何必這麽認真。談場戀愛最重要!”
  就在這種尷尬中,我還是抱著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繼續相親。就在吃了大約第一百零一頓相親飯後,我遇到了一個算是還不錯的人選——程逸峰。
  他比我大一歲,身高一七六,容貌端正,總體滿陽光的。在一家外企做軟件工程師,本地人,大學本科畢業,收入尚可。最主要的,我們兩大約年紀相仿,還談得來。吃了幾頓飯,都比較愉快。
  “好了,就他吧。”我拍案定奪,下定決心從今以後與他好好交往。
  “嗬嗬,李彤,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象什麽嗎?”陳麗在一旁輕笑。
  “象什麽?”
  “就象你平時逛街一樣。逛了一整天,卻沒挑到一件中意的衣服,但又不甘心,臨到最後隨意拽了件衣服就走,隻為了讓自己這一天下來有點收獲。”
  “是嗎?但能被選中,也說明是有緣分啊。”
  “但你記得你那些衣服的下場嗎?”
  我記得,不是穿了一次就不再穿了,就是事後發現根本不合適,連穿一次都省了直接送人。
  “這次不同,我隻是跟他交往,又不是馬上結婚!”我辯駁。
  “但願真的不同吧。總體說來,他聽起來還可以。”
  “我也這麽覺得。”已經不想再挑,不想再等待,也不想再繼續孤獨,如果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對方又滿意我,為什麽不試試看呢。
  沒有多少青春還能揮霍,在人生的路程中,也不知道前方有沒有人可以讓我期待。
  在有限的美好光陰裏,我就和大多數大齡男女一樣,開始了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

  (二)
  至今為止,我和程逸峰吃過兩次飯,看過一場電影,還和他的幾個朋友打過一次羽毛球,大家一起吃了一頓飯。
  看得出來,他對待這份感情的態度還是很認真的。約會過兩次後,他便將我帶進了他的朋友圈,接觸到的全是他最知心的幾個哥兒們。後來,又經由他們,再認識了一些朋友的朋友,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七八個人。
  我和他的交往開始時有如朋友,不緊不慢。我看得出他對我的用心和耐心。這個人是我挑選的,雖沒有一見鍾情的火花,但有種溫熱的感覺在裏麵。我想,我們之間應該屬於慢火煮熱湯的那種,開始很平淡,但假以時日,終會圓滿濃蜜。
  也許是程逸峰看出了我想慢慢來的想法,之後的幾次活動,都是一群人一起的,不是一起出遊,就是KTV、打球,或者打牌。
  第三次集體活動,我和他第六次約會的時候,我遇到了另一個男人。
  那天晚上,大家在一間KTV包廂裏。唱到一半,進來了一個高大的穿著深色風衣的男人。他,氣宇軒昂,麵色沉靜,經別人介紹,他叫林熙磊,算是程逸峰的朋友的朋友。大家點頭打了招呼,我隻記得他當時笑了笑,很和煦的笑容。
  之後,唱歌的唱歌,打牌的繼續打牌。我坐在程旁邊,看著他和其他三個朋友打牌。而林熙磊,坐在另一端,他身邊的一男一女似乎跟他很熟,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那女子看起來似乎比我還年長一些,有些豔麗的容貌,笑起來熱力四射。
  “哎,要不要一起唱?”一支曲子的前奏響起時,那女子用手肘碰碰林熙磊,笑眼迷離地問道。
  “不了,你自己唱吧。”他淡笑拒絕了。
  “我也想唱,我也想唱!”另外一位年輕美眉叫道,隨即從打牌的一端跑到了他們麵前。不知美眉是想要親近那名美女,還是他,總之,她跳到了他們中間。林熙磊主動站了起來,將話筒遞給了那個年輕女孩,也將自己的位子讓給了那女駭。
  那是首男女合唱的情歌,兩個女生一起唱,別有一番韻味。
  程逸峰和朋友繼續打牌,而我卻變得心不在焉了。看著牌局,眼光常常飄到了另一端。包廂裏有幾個男的在抽煙,聞不慣煙味的女生們,紛紛坐到了另一邊。隻見他身邊的男人也遞了煙給他,他微微側頭看了眼近處的幾個女子,擺擺手拒絕了,隻拿起紅酒慢慢啜飲起來,一邊還是跟人聊著天。
  “對了,GA今年有裁員計劃嗎?”聽到有人問他。
  原來他在GA工作,很有名的電氣公司,全球五百強可能還排前一百強的企業。
  “前天還開過季度會議,好象沒聽上麵說起,應該沒有。”
  “那比我們好。哪裏想得到象我們這樣的德國公司,居然也會大規模裁員!”
  “你應該沒問題吧?你們做的那一塊技術人員很緊缺啊。”
  “唉,誰知道,但願吧。說起來還是你好,部門經理啊,裁員的時候也是你來決定別人的生死。”對方流露出羨慕的口吻。
  “那可不一定哦。你不知道現在外企裁員通常都裁中層嗎?少一個經理能節省不少成本呢。”他半調侃地說道。
  一局牌結束,程逸峰和同伴贏了,對麵的兩個人叫悔不迭,爭論起來,聲音蓋過了遠處的談話聲,我心下有些隱隱的失望。
  “怎麽了,光看我們打,是不是有些無聊啊?”程側身問我,“要不你上場,我在旁邊指導。”
  “不用了,你打得好,還是你來吧。看你們打也滿有意思的。”我笑笑。
  他也笑著看我一眼,說:“那你覺得無聊了告訴我喔。”
  我點點頭,隨手幫大家倒了酒和飲料。
  那天一直到一點多才散場,走出KTV的時候,看到路邊有賣羊肉串的攤子,陣陣肉香撲麵而來。也不知誰說了句“又餓了”,有人衝上去一連買了幾十串,分給大家吃。我也從程逸峰手裏接過兩串,吃完後見大家都在地上隨處一扔,也就輕輕甩手扔了竹簽。隻有林熙磊,將自己的連同旁邊兩個女生的竹簽,一起拿過來,投進附近的垃圾筒裏。
  很小的一個細節,居然被我瞥見。
  大家準備散場了,程先送我回家,我們一起走向他的車。臨走時,又看見剛才一直與林聊天的那個男子,拍著林熙磊的肩說:“他們都有老婆女朋友要陪,你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幹嘛不跟我去別處續攤?”
  “不了,”他擺手,另一手拿著車鑰匙,說道:“明天還要上班,先走了,你找別人一起吧。”說完,快速穿過馬路,向一輛深色跑車走去。
  當他駕車駛過我們身邊時,朝我們微微一笑,隨後踩足油門遠去。我仔細打量了那部車,黑色的奔馳,很新的款式。
  “你怎麽了?”坐上程逸峰的POLO時,他見我一直低著頭沒出聲,不禁關心地問。
  “噢,沒什麽,”我頓時如夢初醒,“大概是太晚了,有點累了吧。”
  這個夜晚,我始終有些恍惚。
  翌日,說給陳麗聽,我小心謹慎地措詞,小心謹慎地描述林熙磊這個人,卻還是被她聽出來了。
  “你不會吧?看上人家了?”她瞪大了眼。
  “別,別亂講了。”我快速地否定了。
  “不過也是。三十四歲,單身,全球五百強企業部門經理,開著奔馳跑車,關鍵是還長得高大英俊。”
  “其實也沒有很帥,隻是,還算有氣質的吧。”我微弱地解釋。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麽?你的眼光極高,被你稱得上有氣質的男人就很不簡單了,一定長得不錯!”她很肯定地道。
  “隻是,這樣條件的男人,真的既沒結婚又沒女朋友嗎?”
  “好象是的。”
  她似乎不相信,深吟片刻,認真對我說道:“這種條件的男人,別人都搶著要呢。他還是單身,那就隻有三種可能性了。”
  “哪三種可能性?”
  “第一,他很花心,所以沒女人敢要;第二,他是同性戀。”
  見我張大了嘴,陳麗繼續說下去:“第三嘛,他以前的女朋友出車禍或者得絕症死了,他一直難以忘懷,所以至今仍然獨身。”
  聽到第三個可能,我不禁反駁:“你會不會想象力太豐富了!你以為這是在演韓劇嗎?”
  “嗬嗬,那也不是沒可能啊。要不然,以現在社會上男少女多的情況,象那樣的男人怎麽可能還沒被訂走?”
  我不語,看向窗外,即使已經晚上九點,街上依舊車水馬龍。
  “你呀,醒醒吧。從讀書那時候起,你就愛做夢,可如今都快奔三啦,那種小女孩的迷戀情結已經不屬於我們這個年紀了。”她提醒我。
  “我沒有!”
  “沒有就好。看看程逸峰對你多好啊,每天又是接又是送的,趕緊珍惜眼前人吧。”
  我認同地點點頭。
  他對我是真的很體貼,我知道。這麽好的人,是結婚的理想對象。再早個幾年,也許我的理想人選會是象林熙磊那樣的男人,但時至今日,我隻想找個人踏實過日子,一起買個小小的房子,然後一起賺錢還貸款。
  曾經對生活也有過很多細碎的夢想,曾經也愛過,被愛過,被傷過,又從新振作起來。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不起折騰。
  “年紀越大,越覺得愛情是件奢侈品。”陳麗感歎,又看著我,象是專門說給我聽的。
  第二天是周六,我終於可以舒服地睡個懶覺。
  我在本城土生土長,如今早已搬到外麵一個人租房子住,住處離父母家不遠,平時沒空,周末正好回去看看他們。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隨意吃了點東西,又隨意地翻了翻積了一個星期的報紙雜誌,一看表,已經下午兩點半,打算去附近的健身館跑步。等我從健身館神清氣爽地出來時,已經四點了。
  到了父母家,正好看到媽媽在準備晚飯。廚房暈黃的燈光照在她身上,她低頭切著肉,看到我來,隻說了句:“一起過來幫忙,我今天準備了好多菜。”
  “爸呢?”我將菜葉放進水槽。
  “他在書房裏寫字呢,你劉叔叔做六十大壽,請他做一幅字畫。”
  “噢。”我看一眼周圍的菜色,輕叫起來,“媽,今天那麽多菜啊,有魚有肉的。我才運動過呢,隻怕又要長肉了!”
  “你已經瘦得這個樣子了!再說,我們一家人也隻有周末才能聚在一起,不多做點怎麽行呢。”
  看著媽媽嘴邊那個淡淡的滿足的笑容,我有片刻怔忡。
  我的父親曾經是報社編輯,母親是工廠女工,他們在那個樸素的年代裏經人介紹結婚,至今感情都很好。
  其實我也渴望這樣長長久久的感情,渴望與人牽手,走過風雨,年老以後,還能如此滿足地為全家人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媽媽,你說我要是結婚了,也能象你和老爸一樣嗎?”我不禁問道。
  “當然能啊,隻要你自己懂得珍惜!”媽媽說著,手上的動作仍未停。
  “和程逸峰嗎?”我不確定地問。
  “不然呢,你還有更好的人選?”她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腦海裏閃過一個火花,不過很快就撲滅了。
  “我聽說小程人蠻不錯的,難得對你也上心。你還要挑啊?”
  見我不出聲,她又說:“我知道,你們是新派人,總不喜歡相親認識。其實我們那時候,找對象都靠人介紹,這樣牢靠啊,人品有保障。真是自己找了,還不知道會遇見個什麽樣的人。”
  我唯唯喏喏,敷衍應著,知道再不說點什麽,接下來又是通篇的婚姻論,我每周必聽一遍。
  晚飯後,我陪著爸媽看電視。程逸峰打電話來,問我去不去PUB坐坐。
  “那你去吧,兩個人多培養培養感情。”媽媽催促我。
  我本來想多陪陪他們,見她和爸都希望我去,就答應了。
  到新天地的一家PUB時,已經有幾個熟人在那裏了。程拉著我的手臂朝他們走去,卻在中途停了下來,隻見他拍了拍一個側對我們的男人的肩。
  “嗨!”程愉快地朝對方打招呼。
  那人正過身來,竟然是林熙磊,他看著我們倆,也微微笑了:“真巧啊!”
  “過來一塊兒坐吧,我們的桌子在那邊。”程用手向前指指。
  林望了下,似乎也有相熟的朋友,他又轉身問了問旁邊的朋友,是位長著絡腮胡的老外,他低聲問了那老外幾句,然後問我們:“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WELCOME!”程逸峰高聲喊到,其餘的人都笑了。
  大家坐在了一桌,我和程依舊並肩坐,林和他的老外朋友坐在我們的斜對麵,其他還有兩對男女,坐在另外兩端。
  開始大家玩數數喝酒的遊戲,玩過幾圈後,開始各玩各的。
  程逸峰之前幫我喝下了幾杯紅酒,被大家取笑好久,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看得出來,他的酒量不是很好,卻執意要幫我喝,我看了心底微微感動。但到後來,我也發現他臉色有些變了,連忙扶他去洗手間。
  “小彤!”他喚我,又不確定地問,“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嗯。”我輕答,扶著他的手不敢鬆開。
  “你今天看起來好象有點不一樣!”他轉頭細細打量我。被酒染紅的麵頰上,帶了一抹讓我陌生的火熱的神色。
  “可能是因為發型的關係。”平常上班我總是盤著頭發,今天下午在健身館,出來後索性披著長發。
  “是哦,你的發質真好,皮膚也很好,看起來年紀很小的樣子。”他說著,就要伸手撫上我的麵頰。
  我臉一側,下意識地回避了。
  他一呆,眼裏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恢複了笑容。
  “你要不要緊啊?剛才真不該讓你替我喝的!”我有些歉疚。
  “這沒什麽,不用擔心!”他胡亂甩甩手,走進洗手間去。
  等他再出來時,明顯已經好了很多,我們一同走回原位。他一直拉著我的手,我沒再拒絕。
  舞台上,歌手唱起了輕柔的情歌。
  程逸峰不再喝酒,和其他幾個人玩起了紙牌。林熙磊一邊和老外朋友聊著天,一邊和一位著裝性感的女孩子玩著骰子。
  毫無原由地,我竟又開始細細觀察他。
  今天,他穿著簡單的白T,深藍色牛仔褲,整個人流露出很幹淨的氣質來,即使在這樣人聲嘈雜、煙霧迷離的酒吧裏。
  我注意到他的雙手,握著酒杯的,拿著骰子的,手指修長整齊,很好看。
  他和老外流利地講著德語,我一句都聽不懂,隻有偶爾冒出的一兩句英語,還能讓我明白。
  他又熟練地玩著骰子,時而朝那女子笑笑,時而舉杯喝一口啤酒。
  我想起那天陳麗說的三種可能性,暗暗猜測著,他倒底屬於第一種?第二種?還是第三種?
  可能是察覺到了我的注視,他抬頭問我:“要一起玩嗎?”
  我心一跳,有種久違的羞澀浮上心頭,忙裝鎮定地搖了搖頭,說:“我不太會玩。”
  程逸峰也在這時轉過頭看著我,有些不解的神色。
  我在他耳邊說:“我今天有點累了,想早點回去,可以嗎?”
  “好啊,那我送你。”他與我站起身,和大家告別。
  這時,看到林熙磊早一步站了起來,向外麵走去。
  站在PUB外麵,我看到他拿著手機講電話,看到我們出來,朝我們點點頭,隨後又低頭專著聽著。
  “走吧。”的士來了,程為我打開車門。
  我坐進車裏,頭也不敢回,象是生怕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我的心,好象突然間有些亂了,自己都理不清。

  (三)
  回家路上,程逸峰一直握著我的手。我不好直接抽回,瞪著兩人交握的手,心裏一片茫然。
  “對不起,有點掃你的興了。實在是……覺得困了。”半晌,我開口對他說道。
  “沒關係,反正多的是機會玩。”他寬容地對我笑了一下,隨後又問:“你明天白天做什麽?”
  “哦,明天,明天要陪我媽去我小姨家,有點事情。”我胡亂邊了個理由。看到了他的投入和熱情,我突然……膽怯了。
  “這樣啊。”他顯然有些失望,“本來還想約你去哪裏走走呢,那還是下次吧。”
  車很快到了住處的大門口,我揮手與他告別。
  那天夜裏,夢境裏竟全是另外一個人的身影。他穿著深啡色風衣,站在風裏朝我微笑。他舉杯輕啜,低頭沉思。他和旁人說著流利的英語德語,時而大笑。
  醒來的時候,我被自己的這個夢嚇了一跳。我用手捂住額頭,暗罵自己:李彤啊李彤,你都一把年紀了,還發這種花癡!是不是春天到了,你也開始春情蕩漾了?
  想著想著,自己都笑自己的荒謬。
  這時,枕邊的手機響起來。
  “姐姐!有空嗎?”表妹甜得發膩的聲音傳來。
  “什麽事啊?”
  “請你過來喝下午茶呀,我在BREAD TALK買了你愛吃的芝士蛋糕。”
  “現在才幾點啊,就要吃下午茶了?”
  “都快一點了,等你過來是差不多了。你不會才起來吧?!”電話那頭驚訝地叫道。
  我一看時鍾,果然是。睡了將近十二個小時,難怪亂做夢。
  “我睡美容覺,不行嗎?”
  “行行行。那你過來嗎?”
  “好吧。”反正下午也沒事,過去聚聚也好。昨天隨意扯的謊,居然成了真。
  我媽家裏三姐妹,她排老二,三人感情很好。後來三姐妹均生了三個女兒,因為她們的好感情,我們三個表姐妹從小在一起玩,堪比親姐妹。
  我那表妹馮菁菁比我小四歲,今年二十五歲。以前聽人說:三歲一代溝,真是一點都沒錯。我和我那八零後表妹,雖然隻差四歲,思想觀念喜好相差十萬八千裏。
  到了她家,隻見她已在陽台上擺好了桌椅。
  “小姨和姨丈不在啊?”我進門問道。
  “他們去朋友家了,不在也好,我一個人清靜,要不整天有人在耳邊念。”她甩了甩一頭蓬鬆卷發,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有人念你是為你好。對了,今天怎麽這麽好,請我吃蛋糕了?”這妮無事不會來這一招,更何況,已經到月底,她這個月光族肯定兩袖清風,還破費這幾十塊錢請我吃東西,必定有求於我。
  她一臉涎笑,先拉我一起坐下,端上泡好的錫蘭紅茶。
  “既然你問了,我就直說吧。”她開門見山,“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我用小匙舀起一塊蛋糕送入口中,香濃芝士入口既化,口感絕佳。
  “孫擎。是你們公司的吧?”那是我們公司的一個部門主管。
  “你打聽他幹嗎?”
  “我看上他了,想要追他!”
  “什麽?!”我抬頭看著她,“可是,他早就有女朋友了呀,人家都交往好幾年了。”
  “有女朋友算什麽,還沒結婚前,人人都有機會!”她撇撇嘴。
  “那小陶呢,你和他吵架了?分手了?”
  小陶是表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兩人從高中時就認識了,後來,表妹上了大學,而小陶沒考上,直接入社會工作了。曾經,她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要跟小陶在一起,她搬出去和他同居。沒過兩個月,又突然回家來了,哭哭啼啼,說分手了,沒幾日小陶又尋上門來,兩人再合好。這些年,兩人就如此糾來纏去好多次,父母沒少操心,到後來也無可奈何。
  “是的。我跟他,早就玩完了。”她一臉漠然。
  我也不好再問。即使再好的姐妹,成年以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也是保護色,不肯輕易讓人窺破。
  “那你怎麽會認識孫擎呢?”
  “嗬嗬,”她臉上露出夢幻的笑容,“他有次來我們公司見我們經理,正好經理不在,他在那裏等了很久,還跟我聊了幾句,就認識了啊。”
  她在一家公司做前台,工資不高,但工作輕鬆。
  “他不會給了你什麽錯誤暗示吧?所以你才看上了他。”
  “怎麽會!他可是個好男人哦。看得出來,他年輕有為,長得又斯文,還開著本田,最主要的,我覺得他看起來很誠懇,所以就動心了。”
  傻妹妹,人家誠懇是為了拉客戶,又不是向你求愛!我在心裏暗暗歎息。
  孫擎雖然不是管我們部門的,但我有所耳聞,他為人是還不錯,年紀大概也有三十了。去年員工活動時,還見他帶女朋友一起來參加。
  “你會不會太一頭熱了?對方都有女朋友了啊。”
  “那又怎麽樣!反正我覺得他很吸引我!對了,你跟他熟不熟,能不能給我牽個線?”她熱切地拉起我的手問道。
  我冷冷地拒絕:“我跟他不熟,而且這種橫刀奪愛的事情我也不會幫忙。”
  “姐姐,你怎麽這麽說呢!我聽說他跟他女朋友感情不太好呢。”
  “那也是他的事。”
  “那我就可以插一腳啊!有什麽不可以?”
  望著她的理直氣壯,我驚訝不已,又想到一點:“你不是說你不結婚的嗎?隻要戀愛就夠了。”
  孫擎是外地人,聽說大學畢業早早來到異地打拚,如今小有成就。這種傳統型男人,女友是早年遇到的,經營了好幾年的感情,遲早要一起結婚。
  “我是一直這麽想的,但也不排除以後跟他結婚的可能性。如果我跟他戀愛了,發覺彼此很合適,結婚也沒什麽不好啊。畢竟,他的條件也不錯,有房有車,收入豐厚。”
  我瞪著她:“你倒是打聽得很清楚嘛。”
  “那是啊,這種事能不打聽清楚麽。”
  見她自信滿滿,正想再勸她幾句,門鈴急急地響個不停。她去開門,沒想小陶氣衝衝地走進來,手裏還拿著一疊單子。
  也許是我坐在陽台側角,他並沒發現,隻見他朝表妹大聲吼道:“馮菁菁,你給我搞清楚!我們都已經分手了,你憑什麽還要把你的這些信用卡帳單往我這裏寄,還想要我幫你付錢嗎?!”
  “對不起,我一時忘了將地址改過來。你放心,我等一下就去改,以後不勞煩你了!”說著,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所有單子。
  小陶大概沒料到她是那麽幹脆的反應,一時怔怔的。
  “怎麽,還不走?不會是借著帳單的名義想來看看我吧?”表妹冷笑著。
  他的臉上居然閃過一絲狼狽,很快又反譏道:“你這種勢利的女人,有什麽好看的!我立刻就走!”
  “誰勢利了?你說清楚!”她一把拉住他。
  “難道不是嗎?自己沒本事賺錢,胃口到不小。跟我交往的時候,還跟想找個開本田的。QQ怎麽了,丟你的臉了是吧?你也不想想,這輛QQ多少次風裏來雨裏去的接送你!”
  “這種事情現在來講有意義嗎?”她反倒一臉平靜。
  “我他媽的就要講!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以前說的好好的,什麽都聽我的,這麽多年下來,你吃我的,用我的,到頭來,一句分手就把一切抹得幹幹淨淨……”
  “你難道就沒得到好處嗎?你沒嚐到甜頭嗎?”她也激動起來,“我從高中畢業時就跟你在一起,我爸媽都反對,本以為你會有出息,可是我等了這麽多年,你又做了些什麽?就算是一棵樹,我花心思種了這麽多年,它不開花不結果,我有什麽辦法呀!我也隻能換棵樹來種!”
  兩人突然靜默下來,對視良久。
  最後,小陶輕聲說了句:“我走了,以後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然後甩門而去。
  而表妹則慢慢坐到了客廳沙發上,將臉埋進了膝蓋裏,象是暗自啜泣。
  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她緩緩抬起頭來,喃喃說:“我曾經為他打過兩次胎,我曾經也真的以為可以和他一輩子在一起,但後來,實在過不下去了,”她嘴角苦笑,“我還有份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他呢,整天想著賺大錢,結果什麽都沒做成,這城裏的房價這麽貴,我們兩個窮光蛋,以後怎麽活?怎麽養孩子?”
  她突然涼涼地笑了,抹一下眼角的淚,繼續說道:“所以,找一個象孫擎這樣的男人才是對的。以前我年輕不懂事,父母的勸也聽不進,現在總算明白了。”
  我更是無言。
  愛情有時無關對錯,愛了就是愛了。不過,我覺得表妹比我果敢。我那時也為情受傷,卻恢複得極慢。
  此事過後幾天,有天上班時正好碰到孫擎,我刻意觀察了他。說實話,他長的不如小陶年輕俊帥,但工作中的男人,自有一種朝氣蓬勃的氣息。他笑起來挺樸實的,人很親切,但不是表妹一慣喜歡的類型。
  也許小女孩也會長大,明白自己需要什麽,追求也就變了。
  我開始檢討我自己。我不也是因為看到林熙磊那耀人的外在條件才會心思恍惚的嗎?如果他隻是他,什麽也沒有,隻是一個騎著自行車從我身邊經過的男人,我還會多看他一眼,還會那麽仔細地觀察他嗎?
  說到底,也不過是自己的虛榮心在作怪。又或者,每個女人心底或多或少有個理想的白馬王子的形象,而他,隻不過恰好符合那個形象罷了,象個遙遠的幻夢。
  而人越年長越清楚,有些理想隻是理想,跟現實總有不可逾越的距離。
  正在出神,程逸峰的電話過來了。
  “小彤,晚上一起吃飯?”
  “好啊。”
  “外麵在下雨,你等一下在大堂等我就行了,別走到街邊來。”
  “好,那你到了打電話給我。”
  “OK,晚上見。”
  由於公司大樓附近的路邊,車不能久停。我下了班就早早走到樓下大堂,沒想碰到馮菁菁。黃梅雨季,外麵的天始終濕露露的,她卻穿了一身白色連衣裙,係帶細根鞋,臉上化著適宜的淡裝,有如林中仙子。
  “你怎麽來了?”我一邊問,一邊心裏詫異她怎麽有辦法讓自己從她公司那一頭趕到我們這個區,又一身清爽幹淨的模樣。
  “我來找我要找的人啊。”她笑嘻嘻的,說的話象打啞謎。
  “不會找孫擎吧?”
  “就是找他。”
  “你找他幹什麽?”這小姑娘不會認真了吧。
  她湊進我耳邊:“我剛聽說他跟女朋友分手了,想過來看看他。”
  我瞪大眼:“你聽誰說的?我怎麽沒聽說?”
  她得意洋洋的:“我自有我的門路啊。”
  “可是……”
  “哎,他下來了,不跟你說了。”她朝不遠處的男人走去。
  我站在靠近大門口的位置,隻見她過去跟對方打了個招呼,很熱情地說著什麽。孫擎大概也記起她來了,兩個人聊了幾句,然後告別。
  “就這樣?”看表妹又走回我身邊,我不解地問。
  “今天就先這樣,要一步步來,不可以心急。”她似經驗十足,居然還有謀有略。我發覺我完全小看她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我又問。
  “我先去周邊的小店逛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等人,你自己去吧。”
  “等程逸峰?嗬嗬,你們似乎進展良好嘛。”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正想跟她說再見,哪知她雙眼望著我身後的某一處,嘴裏發出激動的聲音:“哇,這個男的是極品哎!”
  幸好聲音不大,隻得我一個人聽見。
  我一回頭,居然看到林熙磊走進大堂來。今天的他,還是穿著啡色的風衣,猶如我夢境中看到的那般,短而精神的頭發,高大挺拔的身軀,在空闊明亮的大堂裏,他象個王子般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他顯然也看到我們了,微笑著走了過來:“嗨,你好!”
  “嗨!”
  “你在這裏上班?”他問我。我這才發現他好高,站在170的我身邊,他仍比我高出半個頭。
  “是啊。”
  “那真巧,我來這裏找一位朋友。”他的雙眼清澈溫和,聲音渾厚好聽。與他講話,哪怕簡單的幾句,如沐春風。
  “那不打擾你了,拜拜。”我微笑以對。
  他似乎沒料到我的這句話,停頓了兩秒,才說“拜拜”,隨後朝我們兩點個頭,走向大樓電梯處。
  待他走遠,表妹才出聲:“姐,為什麽不跟他多聊幾句?這帥哥看來人不錯啊。”
  “那你要不要換個目標啊?”我逗她。
  “嗬嗬,我再怎麽地,也不能奪你所愛啊。”
  “什麽?”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我發現,你看他的眼神不一般哦!”她象發現新大陸似地朝我眨眨眼,然後轉身走了。
  我正發愣,手機震動起來,程逸峰到了。我朝遠處張望,隻見銀色POLO已停在路邊,而他坐在車裏,甚有耐心地等侯著。

  (四)
  車子又一次在小區門口停住,我鬆開安全帶,轉頭對程逸峰說:“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不答,望著我良久,才問:“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我一楞,輕聲說:“太晚了,可能不太方便。”
  “小彤!”他傾近我,令我不得不回視他。隻見他的眼裏流露出諸多情緒,有欲望,有探究,有不解,還有我看不清的隱晦。
  “你不覺得我們這樣不太象男女朋友嗎?”他說。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和他,譬如一鍋慢湯。可是目前火侯還不夠湯還未濃,他卻已經想喝。
  “逸峰,”我輕輕握住了他的右手,低頭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他沉默很久,久到我以為他生氣了,才說:“好吧。”
  “那我走了,你路上開車小心。”我走下車,心裏暗鬆口氣。
  “嗯,我到家給你電話。”汽車重新發動離開。
  回到家,我打開了電腦,MSN自動上了線。晚上十點半,這一刻,我很想找個人傾訴。
  見藍海琳上了線,我立馬跟她打了招呼。
  海琳也是我的閨蜜之一,她、我、陳麗以及杜筱竹同是大學同學,而且同寢室。前兩年,海琳和老公移居海外,目前住在溫哥華,而筱竹則借由工作的緣故認識了她現在的日本老公,也去日本定居了。
  “最近好嗎?”海琳打了一行字。
  “還好。認識了一個不錯的男人,正在交往中。”
  “是叫程逸峰嗎?我聽麗麗說了。你們好嗎?”
  “我與他認識一個多月了,似乎還停留在友情已滿、戀人未達的境界。而且,”我停頓了下。
  “什麽?”她問。
  “在認識他以後,我又遇到了另一個人。我竟然對那個人產生了莫名的情緒。”
  也許是因為她與我隔著遙遠的距離,也許是因為網絡,因為深夜,我的心漸漸敞開。
  “他是怎樣一個人?”
  “英俊成熟,事業有成,為人謙和,很有魅力的一個人。”
  “我並不了解他,幾次見麵,也沒說上幾句話,但那種莫名的情緒在每次見到他之後都湧上來。”
  “怎麽樣莫名的情緒?”
  “就是類似小女孩的迷戀情結,好象很幼稚,可是我無法控製,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我打了一個苦惱的表情。
  “哈哈,”她打了個笑臉,“象以前你對陳仁軍的那種感覺嗎?”
  陳仁軍是我大學時的男友。我在迎新晚會上遇見他,我們一見鍾情。
  “我不知道,我現在已經不相信一見鍾情了。”
  “那麽,那個男人對你的感覺呢?”
  “恐怕沒什麽感覺吧,在他的眼裏,我隻是朋友的朋友。”
  “你想主動爭取嗎?”她又問。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爭取,我已經有了交往中的人。”
  “如果確定是喜歡,起碼應該努力爭取一次。”
  “你為什麽不勸我應該務實一點,認真跟程交往?”
  “如果你對程很有感覺,那麽此刻我們也就不可能談論另外一個男人了。”
  看到這行字,我停住了。是這樣的嗎?
  “我沒有勇氣。”十八九歲的時候都沒做過主動追求男生的事,更何況十年後,如何去追?我還有多少勇氣來承受失敗?
  “愛會給人勇氣。”她打上一個擁抱。
  “我發現你自從出國以後變了好多。”
  “是嗎?也許人在國外,活得更純粹一些。”
  正聊到此,程逸峰來電話,告訴我他已到家,我借口要睡了,匆匆與他掛斷。
  “爭取一次吧,如果真的喜歡,起碼不會有遺憾了。”最後的最後,藍海琳打上這樣一行字。
  我喜歡他嗎?我心動了嗎?我自己也不確定。也許我對程逸峰的感情不是那麽濃烈,但林熙磊於我,不過是個陌生的朋友,又怎麽談得上喜歡。已經不是十七八歲了,我不再相信看一眼就能愛上對方這回事。
  又到一個周末,馮菁菁殺來我家。
  “姐,聽說你們公司下周末有個燒烤會,帶我去吧。”她一臉討好。
  “你的消息很靈通嘛,連這也知道。”
  “嗬嗬,實話告訴你好了,你們公司的前台錢小鈴是我的小學同學,以前感情還不錯,最近又重新聯絡上了。”
  “如果我帶你去的話,你打算做什麽?”我突然對她的勇氣和信心感到欽佩,也對她對孫擎展開的“守獵”計劃有了一絲興趣。
  “那要視情況而定了,總之,我聽說孫擎肯定會去!”
  我莞爾。年輕真好,可以這樣無所顧忌勇往直前地追求自己的愛情。
  “那我幫了你,對我有什麽好處呢?”我問。
  “嗯……”她沉思片刻,說道,“不如我指點你追求男人的一兩招吧,對於上次遇到的那個極品帥哥。”
  “……”
  見我呆楞的表情,她馬上說:“想辦法要到他的手機號碼或者MSN,跟他聊天,很快就熟了。”
  “這樣一來,你也可以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了。”
  這話讓我的心一動。
  “你哪來那麽多的點子?”我疑惑地看著她。
  “朋友那裏聽來的呀,以前小陶的那些哥兒們都是用這些爛招來追美眉的。”說到這裏,她神色一黯。
  隨即,又好聲問我:“那就說定了哦,下周帶我一起去你們的BBQ。”
  “好啦好啦,答應你了。”
  “太棒了,姐姐,我愛你!”她高興地過來摟住我。
  “喂,擁抱就好了,我不接受女性的親吻!”我笑她。
  馮小妹很快又從我家衝了出去,說是要為去BBQ添置行頭。
  我繼續躺回沙發,在春日午後的陽光下,翻著雜誌。
  沒多久,我從一堆漂亮衣服的畫麵中抬起頭來,想起剛才表妹說的話。
  了解他,走近他,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對我來說有著莫名的吸引力。但我怎麽能呢?在眾人眼裏,我和程逸峰是一對,我又怎麽能對他的一個朋友提出這種想法。到時候,程逸峰怎麽看我?他又怎麽看我?
  算了,還是安安心心和程逸峰走下去吧,這些個亂七八糟的念頭,早早熄滅了好。
  我重新捧起雜誌,一頁頁隨意翻著。
  不久,接到程的電話:“小彤,我現在人在南匯,今晚《夜宴》的首映,我趕不及過去接你,等下我叫別人開車接你,反正都認識的,我們在世紀影院門口見好嗎?”
  “好啊,沒問題。”
  我們約了今晚一起看電影,很多朋友一起,然後一起去吃飯,這樣既熱鬧又開心。
  我不知道他叫哪個朋友來接我,直到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接到他的一個短信:林熙磊會過來接你,他的手機號碼是139XXXXXXX,我不知道他幾點會到你那裏,你也可以聯係他。
  我的心髒不禁一陣狂跳,我竟如此輕易地就取得了他的手機號碼。
  我將他的號碼存進了手機,然後給他發了一條短信:我是李彤,聽說你開車過來,何時到?
  等待的過程,顯得尤其漫長。
  終於,他回了電話給我,聽聲音好象在開車,他問我:“你家是在複興公園旁邊的幸福路上嗎?”
  “是的,我走到複興公園門口等你好了。”
  “不用,你到幸福路口等我就好,我再過三十分鍾左右到。”
  “好,呆會兒見。”
  講完電話,我對著鏡子照了照,鏡子裏的人,眼裏竟有一抹緊張。第一次麵試,第一次見客戶,都沒有此刻那麽緊張。
  他還是開那輛奔馳來嗎?跑車內的空間很小?為什麽是他來接我?
  怕他等太久,我早早下了樓,帶著許多疑問和忐忑的心情。
  大約十五分鍾後,一輛銀色奧迪Q7開到我麵前,車主按下車窗,我才發現是他。
  他溫和地朝我笑笑,問:“等了很久?”
  “還好,我怕你在這裏不好停車。”
  今天,他穿了件黑色的休閑襯衣,領口隨意敞著,袖子卷到了手肘,一點點頹廢和落拓的感覺。
  “你好!”坐他旁邊的一個男孩熱情地跟我打招呼,我這才發現,車裏已經坐了四個人,有男有女,都是熟悉的麵孔。
  原來他隻是順路接我。
  上了車,我坐到後排的角落裏,心裏暗罵自己:本來就都是朋友,你以為別人做什麽單獨來接你?
  一路上大家東拉西扯地聊天,很是熱鬧搞笑,隻是他的話不多。
  到了影院,程逸峰馬上走上前來。我問他:“你今天是在加班嗎?”
  “是啊,公司在南匯那邊有個項目,要過去看看。對了,我最近可能還要出差,去重慶那邊。”
  “什麽時候去啊?”
  “下個月初吧,因為公司打算在那裏成立分公司,要建網絡係統,我大概要去一個月左右。”
  “這麽久啊。”
  “是啊,到時候你的生日都不一定能趕得及來幫你慶祝了。”他不無遺憾地說。
  “還有一個月呢,到時候再說。”
  我們並排走進場。落坐的時候,我細心地發現,林熙磊就坐在我的正後方,他和另外兩個朋友一起。
  “哎,你知道這電影好看嗎?”我聽到他旁邊的男人問他。
  “不知道,我不是被你們拉來的嘛。”
  “他是工作狂一個,你問他白問了。”還有一個女聲說道。
  “又不是錢不夠花,這麽拚命做什麽。”那個男人半調侃地數落他。
  “人家勤勞啊,哪象你,懶得跟豬似的。”
  “哎,豬是很可愛的動物啊。”
  那一男一女開始逗嘴,我聽到他低沉地笑了。
  影片開始了,程逸峰偶爾在我耳邊細語,我聽得心不在焉,雙耳卻全神貫注地留心著後方的動靜。
  他沒說什麽話,到是另外兩個人話語不斷。
  一會兒那男的說:“這太假了!”
  那女的感歎:“吳彥祖好帥啊!”
  “切,女的都是花癡!你那麽想看這部電影,大概就是為了看他吧!”
  “要你管!我就是覺得他很帥!”
  “花癡!”
  那女的叫她盛潔,男的好象叫王昊。聽上去兩人象是情侶。我記得上次KTV時,他們三個也坐一起。
  故事徐徐展開,華麗的,緊張的,浪漫的,血腥的,配著淒婉的音樂,但直到結束,我也沒聽到他的任何動靜。
  因為是首映,電影結束後,主要演員出來跟觀眾見麵。俊男美女,引得台下一片轟動。
  我對明星不是特別感興趣,但看到很多年輕美眉對著那幾個帥哥演員頻頻拍照尖叫。
  等散場時,人潮洶湧。程逸峰一直牢牢抓著我的手,生怕我和他走散。我偷偷望他的側麵,心想這樣的男人也挺好,不特別帥,不特別醒目,但有安全感。
  已經七點多了,大家都肌腸漉漉,就在附近找了家川家館吃飯。八個人,正好坐一張大桌子。
  大家落座後不久,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我們的每次聚會,都是單身人士,男女人數均分。其間,常見一些男士向女生獻殷勤,而女生們也常常暗暗打量不同的男人,大家都處於曖昧不明的階段中。照理說,象林熙磊那樣的男人,應該很受異性歡迎。但每一次活動,他大多跟男性朋友聊天,偶爾跟盛潔說上幾句。其他的女生,也不會對他表示出特別好感。
  跟他搭訕的,都是陌生的異性。而他自己,看起來對每個女性都很禮貌謙讓,實際上跟誰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他好象一個獨行俠。
  過了幾天和陳麗碰頭吃飯,我和她說起這事。
  她一副了然的神情:“我早說了,這樣的男人如果沒女朋友肯定是有問題的。”
  “那會是什麽問題呢?”我確定,他是單身的。
  “你沒問過程逸峰嗎?”
  “有一次無意間問過,他說他跟林熙磊也不熟,不太清楚。我也不好再多問。”
  “看來你還真對他有興趣了?”她打趣地看著我,隨即想想又點點頭,“不過也是,那樣的條件,要我還單身,我也會對他有想法的。”
  “唉,我不知道,”我低頭喝著碗裏濃濃的例湯,“我隻是有點想了解他。”
  “但這樣對程逸峰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但是……”
  “你又怕那個林熙磊實際上跟你想象的很不一樣,這樣你至少還有程逸峰在後麵等著你,是吧?”她一針見血地指出。
  “可能是的,”我苦笑,我是個自私的人,害怕孤獨,害怕失敗,而且膽小。
  “也沒什麽不對,我們又不是小女生了,是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留條後路。我細細咀嚼這四個字。曾經我們都愛得那麽無所保留,而今卻總是小心翼翼。
  “還是你好,你跟高平那麽多年,有時真讓我羨慕。”我由衷地說。
  “哪裏啊,我們也不是你想得那麽一帆風順。”她微歎,“我和他交往三年,結婚兩年,吵過無數次架,無數次想過這個人不適合我,想過要分開,但頭來還是在一起。”她看著我,“在我想嫁的那幾年裏,身邊也不是沒有其他的對象可以選擇,隻是再也沒碰上比他更好的。”
  “所以說姻緣天注定。對了,他外派的事情怎麽樣了?”我順勢轉了個話題。
  陳麗的老公高平在一家通訊公司工作,最近公司合並,聽說將被派到廣州那邊的總部。
  “還在等消息呢,我叫他申請留在這邊的分公司,不知道行不行。”
  “他自己的想法呢?”
  “他有點想去的,但我不想他去,我們兩個為此還吵了很久。”她皺眉。
  “夫妻兩個人,分居在兩地也不好。”
  “是啊,”她氣結,“而且廣州是什麽樣的花花世界啊,那裏是男人的天堂!”
  “你不相信他嗎?”我問,“高平是個正派人,不會亂來的。”
  “不是我不相信他,我隻是不相信這個社會。”
  我無意抬頭瞥見後麵一桌,年輕水靈的美女和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親密地坐在一起,那男人看年齡足以做女孩的爸爸了,卻摟著她的肩,而那女孩給男人倒了酒,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兩人的桌旁還堆著好幾個印著LOGO的服裝袋。
  “看到了吧,這是個金錢至上的社會,人心越來越浮躁。我們還能相信什麽是不變的呢?”
  我看到一絲無奈從陳麗臉上閃過。

  (五)
  梅雨季,雨沒完沒了地下。
  晚上八點半,我加完班出來才發現雨勢漸大。雨天的煩悶加上身體的疲倦,令我想要馬上回到家。
  我走到馬路邊攔的士,心裏猜測今天要等多久才能攔得到車。
  果然,二十分鍾過去了,一部空車也沒有。偶爾有一輛空的過來,好幾隊人上去搶。我的動作沒那麽快,還是認命繼續等。
  沒多久,一輛銀色奧迪Q7迎麵駛來,我想起林熙磊上次也開了同樣的款。那次上車匆忙,也沒留意車牌號碼。不料奧迪在我麵前停下了,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你等車?去哪裏,我送你一程吧。”真的是林熙磊。在我苦苦等的士的瞬間,沒想到,出現在我麵前的人竟是他。
  “那……謝謝你了。”我收起傘,上了車,心裏有些撲通撲通。
  望一眼他的側麵,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色西褲,很白領的裝扮,卻顯得沉著俊雅。
  “加班?”他一邊開車一邊問我。
  “是啊。”
  “經常這麽晚下班嗎?”他又問到。
  “嗯,算是經常了。”本來以為避開了下班高峰,應該容易打車,沒想到天還在下雨,TAXI很少想要打車的人卻更多。
  “這時候很難打到車。”他似看穿了我的想法。
  “是啊,我知道,”我苦笑一下,“但已經習慣了。你也才下班嗎?”
  “嗯。”他微微點一下頭,又問:“你去哪裏?”
  “我回家,我家就是上次……”
  “我記得。”他很快打斷了我。
  沒想到他記得,我一時竟接不上話來。
  車裏的氣氛有點冷,他隨手打開了收音機,正在播流行榜中榜,那些上榜歌手的名字我竟一個都不知道。
  因為下雨,路上交通嚴重堵塞,轉到另一個路口時,所有的車都堵住了。
  他是我見過最有涵養和耐心的司機。雜亂無張的交通秩序,橫行搶道的出租車,將整個路麵堵得再也動不了。他隻是微皺著眉,整個人靠向椅背放鬆下來,然後安靜地等待。
  和他獨處一個空間令我內心有絲緊張,雖然外表也許看不太出來。為了緩和這種緊張,我想跟他隨便聊點什麽,但很快發現他看向窗外的某一處,似在沉思,就打消了聊天的念頭。
  這個路口正好是鬧市,四周都是商場,高樓雲集。趁著堵車,我索性欣賞起那些巨型廣告海報來。正對麵的那張是手表廣告,成熟美麗的女明星穿著剪裁好看的職業裝,優雅的服飾,優雅的姿態,優雅的手表,底下的廣告語是:Elegance is an attitude.
  我撇撇嘴,又看向我側麵的廣告牌,那是新掛上去的,之前沒看到過。是一種巧克力飲料的廣告,巧克力色的背景,上麵隻有一杯黑色飲品,和下麵的一句話:Chocolate is just like coffee and men, the richer, the better.
  看到這裏,我不由得笑出聲來。
  “你在笑什麽?”我一回頭,發現林熙磊好奇地看著我,不知何時開始,他的目光竟然轉向了我。
  “啊,沒什麽。”我赫然,回味著那句廣告語,也不看他,繼續盯著窗外。
  這時,商場大門口的兩個身影攫住了我的所有視線。那是一對年輕夫妻,一同從商場裏麵走出來,卻被大雨困在了門口。
  那男人是陳仁軍,我的初戀男友,縱使多年後,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他的外表沒太大變化,仍然算得上英俊,隻是微微發福了。他身邊嬌小的女子應該是他妻子吧,那個教授的女兒。她手挽著他的胳膊,兩人在門口站了會兒,她跟他說了幾句話,然後兩人又返身走入商場中。
  我不知道他為何也來到本市,本來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到的人就那麽偶然地看到了。
  見到了他,往事的潮水一幕幕向我襲來。
  我想起當初和陳的相遇,在迎新舞會上,我大一新生,他大二。我們幾乎是一見傾心,在舞會上認識後的第二天,他就來約我。那時的我,清新、活潑、熱情,雖然不是校花級的人物,也有不少追求者。認識三個月,他擊退所有追求者,我們相戀。
  想起那年和他一起去外地旅行,在條件簡陋的賓館裏,我們初次的親密接觸。我疼痛不已,但看到他高興也就高興了。從此,他改口叫我“老婆”。
  想起他畢業那年,我們私定終身。他去外省大學讀研,我們約定三年後團聚,從此再不分離。
  想起我畢業後在本地找了份工作,沒能去他那裏,但每周坐四個小時的火車去看他。那時大家都很窮,兩個人窩在他那小小的陳舊的宿舍裏,買最簡單的盒飯吃,然後相互依偎,就已滿足。
  工作第一個月發了工資,剛好一千元。我請爸媽吃了頓飯,用剩下所有的錢去百貨公司給他買了雙名牌皮鞋,因為聽他說要去麵試。
  那時年少,有了心愛的人,隻想一股腦兒地對他好。因為他要去公司實習,要置裝,我每天省下午餐,為他買這買那,再不辭辛苦地坐車將東西背過去送給他。難得回一趟家,媽媽見了我總問:“怎麽又瘦了?”我隻好笑說:“在減肥呢。”
  我滿心以為我們的未來是看得見的,交往第五年,就在我生日的前幾天,我來到他宿舍,滿心歡喜地要和他一起過生日,他卻對我說:“我們還是分手吧。”
  “我很喜歡這裏,但你知道,我一個外地人,要留在這個城市不容易,如今我們院的教授給了我這個機會。”他哀求的眼神至今我仍記得。
  我這才明白,他早已跟教授的女兒交往。之前流言傳得風風雨雨,我偏不信,我堅信他的為人,但最終他自己向我證實了。
  我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那裏又坐上火車,回到家的。一切都象是一場惡夢。而我,好象用了一年的時間才從惡夢裏恢複過來。
  在他之後,我再也沒那麽投入地愛過。雖然也交往過一兩個人,但都不長久。
  一個是前一家公司的老板,香港人,他的溫柔體貼讓我感動,之後很快發現對方是個花花公子,我立刻跟他分手,也辭了工作。
  另外一個是表姐的朋友,一起吃飯認識的,之後開始約會,後來對方去北京發展,問我是否願意同行,我不想離開這裏就拒絕了。大家都覺得沒有繼續發展的可能性了,就理智地說了再見。
  我的感情之路不順,事業卻發展得不錯。從一家小小外貿公司做起,跳了幾次槽,工資越跳越高。如今的這家美資公司,規模中等,但老板很賞識我,幾年下來,我已升至小主管,給的待遇已到五位數。我也終於成為這城裏的“白骨精”,在職場上尋找屬於自己的快樂和自信。
  但如今,看看曾經傷害過我的人,他依舊幸福如昔,而我依舊形單影隻,內心百味交雜。
  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將我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旁邊的男人眼裏閃過一絲關切的神情,他看了看我,才接起電話。
  “喂?嗯,我堵在崇光百貨這裏……我知道……我先送一個朋友,等一下就過去。”
  “你們也在這附近?……那好,你從正門出來,那裏就看得到我的車。”
  他掛了電話,對我說:“對不起,還有兩個朋友也要過來,不過你也認識的。”
  “沒事,我是不是耽誤你們了?”
  “不會。”他隻答了這兩個字。
  和他獨處才發現,他的話很少。
  沒多久,就看到那一對熟悉的情侶出現了。
  當他們看到我時,眼裏都閃過奇怪的表情,他們又不約而同地再看看林熙磊。
  “我剛才在路邊碰巧遇到她的,所以載她一程。”他解釋到,臉上的表情很平常。
  “噢。”盛潔應了一聲,轉而愉悅地和我打招呼,“哈羅,好久不見了。”
  “是啊。”我朝他兩點點頭。
  他們一上車,車裏的氣氛終於熱鬧起來。
  王昊說:“你怎麽現在才到這裏?”
  “今天堵車,在這堵了快半個小時了。”林熙磊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道。
  我見他們好象要趕著去什麽地方,忙說:“要不我就在這裏下車吧,反正走過去也不是很遠……”
  “不,先送你過去,不在乎這點時間。”他馬上說道。
  後麵兩人有片刻的安靜。 盛潔突然靠近我的坐椅,對我說:“李彤,你今天晚上有事嗎?要不跟我們一起去吧?”
  我有點莫名,看一眼林熙磊,車流總算有點疏通了,他兩眼望著前方,完全不作聲。這讓我有點尷尬,隻好問:“去哪裏?”
  “我們有個朋友新開了個酒吧,大家都過去給他捧捧場,一起去吧,人多熱鬧點。”
  王昊開始沒作聲,大概盛潔在一旁對他使眼色,他也說:“是啊,一起去吧。”
  我知道自己隨便找個理由便能拒絕,我今天也確實累了,但又不太想放棄和他相處的機會,內心猶豫不決。
  見我不答,盛潔湊過頭來問:“你本來要去哪裏啊?”
  “我回家。”
  “那就一起去吧,好不好?今晚有特別演出哦!”她輕輕推著我的肩,繼續遊說我。
  我看向林熙磊,他趁紅燈的瞬間,正好也看著我。
  我心一熱,就點了頭:“那好吧。”
  “太好了!”盛潔歡快地叫起來,其餘的人都沒反應。
  我有些後悔答應下來。
  那是間新開的鋼琴酒吧,後現代主義的裝修風格,冷色調的燈光,配著柔軟的坐椅,不似一般的PUB那般喧鬧,裏麵靜靜流淌著細致清靈的琴音。
  老板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樣子,大家都喊他老趙,長得高大魁梧,卻非常好客熱情。
  大概是跟我同行的三人,跟老板關係匪淺,我們一來就被安排到了二樓的一張桌子前。視線非常好的位置,可以將一樓大堂的中心一覽無餘,又不失安靜。
  我們正點完喝的,一位長相打扮都十分韓劇的美女翩翩走來,她凝視著林熙磊,甜甜地打著了聲招呼:“嗨!”
  “你怎麽也來了?”他有些驚訝。
  “堂哥說今天晚上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所以我也來幫忙咯。”她朝王昊努努嘴。
  “啊,我來介紹,這是李彤,這是王昊的堂妹俞曉涵。”盛潔說道。
  我朝她微笑了下,她很客套地朝我笑笑,視線又重新膠著在林熙磊身上,並輕聲問他:“你跟我一塊兒下去吧?”
  “你先過去,我等一下就來。”他淡淡地說。
  小美女見他一副冷淡的樣子,嘴一癟,自己轉身走了。
  服務生送來了一些紅酒和點心,林熙磊給大家倒了酒,又將其中一杯先給我,我輕聲說了聲“謝謝”,瞥見坐在對麵的王昊一臉深思地望著我。
  老趙也在這時走了過來,“熙磊,你是不是惹曉涵生氣了?看她一臉氣呼呼的樣子。”
  林熙磊手一頓,沒說話。倒是王昊開了口:“她還是小孩子,不用理她。”
  “該你了吧?”老趙問他。
  “好,那我先下去了。”他看了大家一眼,站起身來。
  “我也下去看看。”王昊也站了起來,隨他們一起下樓,同時對盛潔使了個眼色。
  盛潔不以為然地瞪了他一眼,又笑著對我說:“他們走了也好,我們自己玩。”
  “這裏環境不錯,老板很有眼光。”我環顧四周,嶄新的酒吧裏,人潮不斷湧入。
  她突然開始打量我,然後說道:“熙磊這個人很悶吧?”
  “啊?”我被她的問題嚇了一跳,忙說:“我跟他不熟,今天也是偶然遇到。”
  她略微沉思,沒再說什麽。
  “他們都去幫忙了嗎?”我問。
  “喏,你看!”她指指樓下的中心。
  白色鋼琴前的燈光亮起,我看見林熙磊走上前落坐,掀開琴蓋,悠揚舒緩的琴聲有如流水般傾瀉而出。
  我沒料到他會彈琴,而且彈得這麽的好!
  似是看出了我的驚訝,盛潔在一旁說:“他從小就開始練琴,也算是家裏逼出來的吧,一路考到鋼琴十級後,大家都以為他會報考音樂學院,誰知道他卻選擇讀電子工程,不僅讀了本科,連去國外讀研都選了這個專業。現在,彈琴隻是他業餘的興趣了。”
  他身上還穿著剛才的白襯衣,頭微低,我隻看得到他的側麵,相當專著投入的表情,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憂鬱。修長的手指靈活地穿梭於黑白鍵之間,遠遠望去,他的樣子很迷人,真似一位高貴的王子。
  此時,俞曉涵走到他身邊。她換了身黑色連衣裙,手裏握著長笛,合著他的琴聲,緩緩吹奏著。
  帥哥美女,琴瑟和諧,這幅畫麵真的很美,美得令人感歎。
  果然,很快就聽到四周一片讚歎喝彩。
  “他們很登對!”我由衷地說,看到這樣一幅畫麵,我突然發覺自己象個多餘的配角。可悲的,無人注意的,卻始終仰望著主角的配角。
  “我不這麽認為。”盛潔答了一句。
  我不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俞曉涵眼裏對他的依戀是清晰可見的。
  這時,盛潔可能是看到了熟人,走開前對我說:“李彤你先坐一下,我去去就來!”
  “沒關係。”我自在地喝著紅酒,望著樓下正在演奏的鋼琴王子。
  琴聲一直不斷,從世界名曲到流行歌曲。二樓的人也多起來,大多是情侶,也有些單身人士。桌與桌的距離不是很近,我獨坐在那裏,頻頻受到來自各方的打量。可惜我長得不夠讓人驚豔,素淡而疲倦的容顏,又穿著一身規矩的毫無遐想的職業裝,遠看過來,也不過是個孤獨的女人,人來人往,既沒被誰吸引,也沒吸引誰。
  不久,我聽到一首耳熟的旋律,一時又想不起。直到□的音樂聲起,才記起那是《悠長假期》裏的曲子。我曾經很喜歡,陳仁軍為此還專門去學了來,唱給我聽。
  我記得那時候他的宿舍正好在頂樓,猶如故事中男女主人公,我們經常走上天台,在那裏看夕陽、擁抱、接吻。
  曾經浪漫纏綿的回憶如今想來真是黯然。今天也不知怎麽的,既遇見了他又想起了那麽多以前的事。
  音樂伴美酒,不知不覺間,一瓶酒都快被我喝完了。等再有人跟我說話時,發覺自己已經有些暈沉沉的。
  “你喝醉了嗎?”有個男人俯下身來問我。
  我一抬頭,看到林熙磊的樣子,但好象又不確定。我捂住頭,知道自己已經半醉,就站了起來:“我快要醉了,先走一步。”
  “我送你吧。”他追上來。
  我也不去理他,慢慢扶著樓梯往下走,隻希望自己別在此時摔一交。
  終於走到樓下門口,腳下還是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他急忙上前扶住我的一隻手臂,關心地問:“不要緊吧?”
  “沒事,謝謝!順便跟他們說一聲,我先走了。”
  “我送你。”他很堅持。
  此時門口處的人不多,我雙手捂著有點發沉的腦袋往外走去,隱約又聽見後麵傳來俞曉涵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就這麽走了?!”
  我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很快發現他走到了我前麵,打開了路邊一輛車的車門,等我進去。
  我考慮了兩秒鍾,還是很配合地坐了上去。為什麽不呢,此時讓他送也許還省事點。
  路上,他問我:“你好象心情不好?”
  “嗯,可能有點。”
  “為什麽?”他邊開車邊分心看我一眼。
  “因為你的音樂讓我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我直言。也許是因為喝了酒,我的膽量變大了,連講話的語氣都變了。
  “嗬……”他無奈地笑了,“那怎麽辦?”
  “不需要怎麽辦,下次彈首讓我心情好點的歌。”我隨口說道,然後打開了車窗。春天的夜晚,陣陣涼風吹進來,讓我頓時清醒不少。
  “是!我一定照做!”他順從的口吻讓我意外。
  我沒想到他會這麽答,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他也笑了。這一個夜晚,讓我看到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也可以這麽近。
  不久,我聽到短信的提示音,拿出手機一看,發現有六通未接來電,全是程逸峰的,還有三條他發的短信:“你在哪裏?” “怎麽不回我電話”“看到了盡快回電給我,OK?”
  就在這時,他又打電話話來,我接了起來:“喂?”
  “你去哪裏了?剛才怎麽一直沒接啊?”他在那頭語氣焦急地問。
  “哦,對不起,我剛才沒聽到。”
  “你在哪裏啊?”
  “正在路上,馬上到家了。”
  “那好,等你到家再打給我。”他的語氣不是太好,而且說完就掛了。
  我瞪著手裏的手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此刻,程逸峰正在重慶出差。我不知道他今晚有什麽事,找我找得這麽急,而且一反常態。
  林熙磊也朝我看了一眼,不過什麽也沒說。
  我也不再說話,酒還沒完全醒,又接了程逸峰這樣一通電話,我的腦子亂轟轟的。
  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我走下車,他也走下來問我:“你一個人走進去沒問題嗎?”
  “沒問題,我家就在這棟的三樓,那間!”我用手指著離大門口不遠的那棟樓。
  “好,那你自己小心點。”他站在原地,眼神溫和。
  “謝謝你,拜拜。”我朝他揮手告別。
  走進家裏,我開了燈,偷偷跑到窗前,朝樓下望去。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那輛銀色奧迪直到這一刻才驅動離開,仿佛是確認了我已安全到達。
  我的心被他的舉動打亂了,他是對所有人都會這樣做,還是單單隻對我?

  (六)
  一大早,我匆匆走進辦公樓,在電梯間碰到了同部門的小姑娘Vivian。她看到我就叫了起來:“李小姐,你今天臉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我勉強笑笑:“沒有,隻是昨天睡得不太好。”
  昨晚到家以後,我還是給程逸峰去了電話,生怕他在那一頭出了什麽事。結果他一接起電話,又是那種質問的口氣:“一個晚上,你倒底去哪了?”
  “有朋友邀請我去一個新酒吧坐了會兒。”我如實跟他說。
  “什麽朋友?我認識嗎?”
  “認識,盛潔啊。”
  他在那頭頓了一下,才幽幽地說:“真的是盛潔嗎?而不是其他什麽人邀請你的?”
  我不明所以地問他:“什麽意思?”
  “有人說,昨天晚上,”他支吾地說道,“看到你上了林熙磊的車。”
  “我是啊。”
  “那你還說……”
  “我在等的士,正好碰到他,他還好意載了我一程。我本來是要回家的,結果路上又碰上了盛潔和王昊。他們三個要去一個朋友新開的酒吧,就順便叫上了我。”
  “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他好象不太相信。
  我歎氣:“反正事情就是這樣。逸峰,我今天也累了,我們明天再聊好嗎?”
  “你晚上做了什麽事情這麽累啊?”他略點諷刺地問。
  我在電話這端沉默了,我極不喜歡現在的這種被監視又被質問的感覺。
  我的沉默象是刺激到他了,他又追問:“怎麽不說話呢?”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我平靜地說道。
  這回換他沉默了。我趁機說:“很晚了,我先掛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結束了這個電話後,我卻睡不著了。林熙磊的舉動讓我產生了不該有的期翼,同時又讓我狠狠警告自己清醒一點,而程逸峰今晚所說的話讓我看到了他的另外一麵。如果這才是真正的他,未來我是否能夠容忍他的這種緊迫盯人?
  一切都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我就這樣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失眠加宿醉讓我上午一直頭痛,連喝了三杯咖啡才好一點。最近客戶的訂單多起來,我不得不埋頭工作,一整天都在跟工廠那邊聯係。等稍微空閑一點時,發現已經下午四點多了。
  MSN上突然顯示有人要加我,一看名字,原來是盛潔。
  “好啊,美女!”她打上來一個大大的笑容。
  “嗨!昨天不好意思,先走了。”我對她說。
  “沒事。熙磊送你的?”
  我頓了下,才答:“是的。”然後換了個話題:“你在哪裏上班?忙嗎?”
  她告訴我她和林熙磊在同一家公司,隻不過不同部門,她做行政秘書。後來我們又斷斷續續聊了會兒,發覺彼此很有話聊,還約了下次要一起逛街。
  接近六點時,我接到前台打來的電話,說有人送了東西給我,要我過去簽收。我走到前台一看,居然是一束粉色玫瑰。我在前台小姐笑嘻嘻的神情下簽了字,拿了花走回辦公室,一路上還聽到同事讚歎:“好漂亮的花啊!”
  花束上插著一張卡片,我打開一看,印刷體的字寫著:“對不起!”。
  沒過幾分鍾,手邊的電話響起來。“小彤,花收到了嗎?”是程逸峰。
  “嗯,收到了,很漂亮。”我的語氣如常,仿佛昨晚什麽也沒發生過。
  “昨天……對不起,我語氣不太好。”他略帶歉意地說。
  我不吭聲,他又說:“我不該懷疑你的,你根本不是那樣的女人。”
  “什麽樣的女人?”我問。
  “就是……唉,總之是我不對,我人在外地,昨天又聽朋友說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緊張過頭了,對不起啊。”
  “昨天你哪個朋友看到我的,我怎麽沒看到他?而且,他怎麽知道那是林熙磊的車?”
  他沒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隻陰陽怪氣地說了句:“他的車都那麽炫,誰認不出啊。”
  這到是真的。
  如今評定一個男人,通常是由他開的車,他的工作職位,他買的房子來推測他的財富,他的經濟實力,從而判斷他的優劣。程逸峰的緊張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我突然就釋懷了,對他說道:“算了,都過去了。”
  “你不生氣?”
  “嗯。”
  “那就好。”他顯然鬆了口氣。
  “花很漂亮,真的!”我看著那些柔美的花朵,上麵還沾著晶瑩水珠。
  “我特地叫花店的人選了八朵,花語是原諒我。”
  我數了數,真的是八朵。我從來不懂花語,被他一說,發覺他也是個頗細心浪漫的人。
  “好吧,既然你這麽有誠意,我就真的不計較了。”我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那太好了!”
  “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唉,還不好說。事情很多,爭取趕在你生日那天回來吧!”
  我生日是六月二十九日,之前他一直說要幫我慶祝,還說這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生日,以後每年都要幫我慶祝。當時他說這話,確實讓我有些動容。
  生日那天很快到來。二十九歲的生日,這對我而言多少有點不同,可事實上,這一天過得無比糟糕。
  我難得起了個早,想到晚上要和程逸峰共進晚餐,難得花了個淡妝,還穿了新買的BCBG的裙子,真絲渲染的圖案,很貼身獨特的設計。打扮妥當,見時間還早,難得出門去坐公車。
  沒想到,我一百零一次坐公車居然碰上車在半路拋錨,又堵在車輛擁擠的大街上。司機試了好幾次,最後隻能通知大家下車。很多乘客走向下一個公車站去等車,有些到路邊去攔車。
  我看著自己腳上的細高跟鞋,走到下個站起碼還要二十分鍾,而這路上車輛都堵住了,怎麽打得到車?沒辦法,隻好急匆匆地拐進一條小路,到那裏碰碰運氣。
  六月底,太陽當頭照,還沒打到車,我已汗流浹背,臉上的妝估計早就糊掉了。早上八點半,空車真的不多,有的話也被手腳快的人搶走了。我一向不擅長這個,可是看著上班時間的逼近,想到九點鍾還要跟工廠去確認交貨期,客戶還等著我回複,又看到一輛空的過來的時候,我幾乎衝上去握住了車門,迅速打開,鑽進去,所有動作一氣嗬成,讓旁邊的一個白領打扮的男人驚得說不出話來。連司機都楞了幾秒,才說:“小姐,你的動作真快啊!”
  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心想,這個生日的早晨過得可真不一樣啊。
  到公司的時候,Vivian神色著急地跑過來:“李小姐,有一份和CTC的合同,交貨日期我們搞錯了!”
  我心一沉,忙問:“怎麽回事?”
  “是WI233號的訂單,合同裏的交貨期應該是8月30日,結果打成了7月30日,現在客戶來電話問了才發現,工廠那邊又說不可能提早一個月交貨的,怎麽辦?”
  我捂住額頭,最最怕的就是這種狀況,可每隔幾個月總會發生一次。我隻好穩住情緒,問:“誰打的合同?”
  “是,是我。”她低下了頭。
  “當時怎麽沒人發現呢,這個單子是你和誰負責的?”
  “我和Gina負責的,交貨期是我們跟客戶確定的,後來Gina交給劉經理簽字。”
  “那她人呢?”
  “她今天上午請假了,要下午才來。”
  我壓著火氣,想想現在責怪也與事無補,於是對她說:“我去跟工廠談談,看能怎麽解決,你等我答複吧。還有,下次千萬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了!”
  “好!我知道了!”她誠惶誠恐地走了。
  我連早餐都顧不上吃,就先給南京那邊的工廠打電話。幸好之前去過幾次,跟那裏的老廠長也吃過幾頓飯,有點交情。我跟他交涉很久,開始他也堅持沒辦法早交貨,磨了很久,總算保證能再提早兩周,沒辦法再早了。
  掛了電話,我又打到美國那邊。現在在他們那邊已經晚上七點,幸好還有人在。
  老外一聽我的解釋,馬上嚴肅地問:“那你們打算怎麽解決?”
  我馬上說:“為了及時彌補已經發生的錯誤,我們跟工廠談過了,可以在原來寫的合同日期後兩周交貨,您看行嗎?”
  他聽了,又去和他們那邊的人商量良久,終於答應了。
  我鬆了口氣,掛了電話,趕緊讓Vivian補了份文件,傳給對方前,我跟她再三確認。等事情全部搞定後,一個上午也就過去了。
  待到下午,Gina來上班了,我將她叫進我的辦公室,問她:“有個單子你們交貨日期都搞錯了,今天客戶來問,大家忙得人仰馬翻,你怎麽還請假?”
  “對,對不起,李小姐!”她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Vivian還是新手,出錯也就算了,你最近怎麽回事?接二連三地出錯,而且還常常請假?!”
  她不作聲。
  “這次算了,下次你自己注意點。還有,最近單子太多,沒事最好不要再請假!”
  我以為她準備離開,哪知她卻抬起頭來,委屈地大聲說道:“李小姐,我也不想請假啊,但我兒子最近總是發燒,我每天都陪著他上醫院,晚上都沒辦法睡。你沒有小孩,根本不明白做母親的心情!”說完,氣衝衝地跑了出去。
  我呆在原地。
  過了幾分鍾,我起身去洗手間,剛要推開門,就聽到有些同事的聲音:“別難過了!你也知道,她就是這種脾氣……”
  “是啊,她跟我們不同,又不用顧家,也沒孩子,怎麽能理解我們呢……”
  “她是女強人,連男朋友都沒有,整天以公司為中心,被她說兩句就算了,何必往心裏去……”
  我走了進去,所有人立刻作鳥獸散, Gina神色尷尬地看我一眼也走了。
  站在寬長的鏡子前,我隻見自己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這些事過後,等到下班前人事部給我送來生日卡和禮物時,我已經失去了心情。到了五點半,我一刻都不停留地離開了辦公室。
  剛到樓下,程逸峰又來了電話,說他不能趕回來了。
  “對不起,小彤。本來下午就要回來的,但係統突然出故障,一直在搶修,到現在還沒搞好。”他非常歉疚地說,我聽到他身後還有人在說話,現場象是很忙碌。
  我也理解這種忙碌,就說:“沒關係,工作重要,生日可以補過嘛。”
  “那等我回來給你補過吧!”
  “好!”
  有人在叫他,他匆忙地與我掛斷。
  走出辦公大樓時,我想,這就是我的二十九歲生日吧。
  天邊的晚霞很美,我卻不知道去哪裏好。爸媽去雲南旅遊了,我不願那麽早回家,也不願一個人去逛街,去吃飯,好象總是一個人。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裏,我尤其不希望一個人呆著。
  走到一個公車站,一輛公車正好到站,我看都不看就上了車。此時車上人不算多,還找了個位子坐。我想,坐到哪裏算哪裏吧,我累了,正好在人群中休息片刻。
  公車在市區兜兜轉轉,從一個區開到了另一個區。過了很久,我發現附近一帶象是上次來過的,就隨著其他人下了車。然後憑著記憶,我找到了那家鋼琴酒吧。
  大概是來早了,這裏還沒開始營業。大門開著,但一個服務生也沒有。裏麵也沒開燈,暗沉沉的。
  “誰啊?今天不營業!”突然,一個男人粗魯的聲音響起,把我嚇了一跳。
  我四處張望,也沒發現聲音來自何處,隻好大聲問:“為什麽?”
  “因為老板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沒看到一個服務生都沒有嗎?”
  “真是沒有職業操守,自己心情不好就不工作了!”我喃喃地說,隨即打算離開。想想今天真是運氣不好,到哪裏都不順。
  “李彤?”一個熟悉又好聽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一轉身,竟然看到林熙磊。他似是剛趕路回來,臉上有疲倦的痕跡。
  看到他,就想起那天晚上的種種,理不清的曖昧心緒。
  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到那老板喊道:“兄弟,你總算來啦!快點陪我來喝酒!”
  他朝二樓看去,順著他的目光,我發現老趙就坐在上次我們坐的那個位置。他也顯然看到我了,說:“喔,我記得你!你上次和盛潔他們一起來過吧。好吧,如果你願意陪我喝一杯,就留下來吧!”
  我聽了哭笑不得,這算怎麽回事呢。
  “他喝醉了。”林熙磊說道,又問我:“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撇撇嘴:“想過來散散心。”
  “那就陪我喝一杯,美女!我陪你散心!”老趙已經走了下來,手裏還拿著一瓶酒,向我們走來。
  我瞪眼看他,心想他肯定喝得不少。
  林熙磊在他走近我之前攔住了那大塊頭,並將他帶到了一旁的吧台上。
  “今天不營業了嗎?”他問。
  “是啊,不營業了!老板都……失戀了,還……營什麽業?”他斷斷續續地講,隨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
  原來是失戀了!想來這老板也是性情中人,一把年紀失戀了還搞得這麽要死要活。
  我看到林熙磊挑眉問他:“又失戀了?”
  “是啊,她又走了!”老趙沮喪地再喝一口。
  林看向我:“你呢?”
  “我……”我沒有失戀,這一刻本該說聲再見立刻走人,我心裏也有個聲音叫我馬上走。今天一天都倒黴透了,這裏既不營業又有個剛失戀的老板,還有個危險的男人,一切怪異得很。
  可是,說了這一個字後,我又突然收住了。
  “既然來了就坐吧,就當我今天隻招待你一個客人,如何?”老趙突然開口邀我。
  隻招待我一個客人,這話有點打動我。我的生日呢,能這樣被對待也算不錯了,雖然狀況是有點奇怪。
  “好吧,我留下來。”我坐到了他旁邊,發現林熙磊已走開。心裏猜測,他是希望我離開?
  “不過,給我做頓好吃的晚餐吧,我餓死了!”我開出我的條件。
  “喝,美女,你當我這裏是私房菜館啊?”老趙叫起來。
  “是你說隻招待我一個人的。”
  “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麽就吃什麽吧,也沒你挑的!”他說著站了起來,真的走向廚房。
  我笑了出來。
  沒過多久,吧台亮起了燈,冷冷的暈沉的,照得一切似真似幻。
  老趙端上來一盤剛做好的意大利麵,非常的香,紅紅的番茄醬和牛肉粒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喏,隻有這個了,將就著吃吧。”他將麵放在我麵前。
  我笑吟吟地說了聲“謝謝”,就立馬開動。
  說實話,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是誰說的,食物能夠改變心情。在吃完這一盤美味的意大利麵後,我今天所有的壞心情已經消失了大半。
  解決掉了食物,我端起一旁的水杯開始喝水,隻見老趙驚訝地說:“沒想到你還真會吃!”
  我笑而不答,隻管自己喝著水。這時,我聽見了清靈的琴聲,林熙磊在彈琴。不知他什麽時候又冒出來的,坐到了中央的鋼琴前。
  老趙還在喝酒,他幫我也倒了一杯,“來,喝一杯吧。”
  “好。”我朝他舉杯。二十九歲的生日,隨便坐一輛公車來到這裏,走進了一家不營業的酒吧,還碰巧遇到了讓我莫名好感的男人,吃了一盤美味難忘的意大利麵,又和一個陌生的男人一起喝酒,這是我所度過的最匪議所思的生日。
  一曲終了,老趙高聲問道:“哎,這首是什麽曲子,真好聽!”
  “沒有名字,我臨時編的,送給失戀的人。”他朝我們笑了笑。
  “那不錯!來,美女,失戀萬歲!”老趙朝我舉杯。
  “等等,我沒有失戀。”我平靜地說明。
  “哦?”大塊頭男人停了下,我看到彈琴的那個人也望向我們。
  “那你幹嘛無精打采的樣子?”
  “是嗎?”我摸摸自己的臉。
  老趙打量我:“現在看起來好一點了,剛進來的時候我以為你也失戀了,所以找你一起喝酒。”
  我一聽,嗬嗬笑起來。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眼號碼,遲疑片刻,站起來去遠處接聽。
  我給自己倒了杯酒,但不準備喝,隻看著暗紅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動。
  “那你為什麽來這裏散心?”林熙磊走了過來,望著我。
  “因為,”我繼續看著杯中的酒,坦言道,“我今天心情很糟糕。”
  “為什麽糟糕?”
  “太倒黴了!我早上難得早出門,卻碰上公車在半路拋錨。一上班就發現下屬犯了大錯,要責備她時她反而怪我不理解她,還聽到別人在背後議論我,到下班時本來約定陪我慶祝的人又說不來了。好不容易想散心,坐了車偶然來到這家酒吧,老板居然說不營業。”說到這裏,我突然發現其實也沒什麽,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就笑起來,“是我自己太在意了!若是平時,我根本不會將這些事放在心上,可是今天不同。”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他似乎一直望著我,我才發覺自己對他講得太多了。
  “今天為什麽不同?”他問。
  “因為今天是我二十九歲的生日,”反正已經講了,索性講講完,“不過,也許這樣也好,將所有倒黴的事情全在今天發生,也許就意味著我的人生即將否及泰來。”我朝他笑笑,在他的眼裏看到一絲探究的神色。
  “來了這裏也不錯,雖然不營業,起碼老板說今晚隻招待我一個客人。雖然很冷清,但有人要我陪他喝酒。雖然沒有生日蛋糕,但吃了一盤極好吃的意大利麵,還聽到你談了一首很好聽的曲子,雖然是送給失戀的人的。”今天晚上,我難得的滔滔不絕,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煩了,因為他又從我身邊走開,重新坐到了鋼琴前。
  我悄悄掩埋心底的那點沮喪,繼續低頭看著我的那杯酒,想著呆會兒是不是也該走了。
  這時,我聽到生日歌的旋律傳來。低低的,緩慢的,悠揚的,我朝他望去,他一邊彈一邊對我微笑。
  唱過無數遍生日歌,卻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彈奏,為我彈奏。第一次覺得原來這麽簡單通俗的歌,用鋼琴彈奏出來竟是那麽的好聽,那麽的……感動,讓我想落淚的感動。
  我望著那個在彈琴的男人,他彈得相當專著,那麽簡單一首曲子,被他用不一樣的節奏演繹著,時而歡快,時而舒緩,很難忘。我看著他好看的側麵,專注而溫暖的眼神,時而望向我。
  我不由得站了起來,內心震撼得無法形容,隻聽到心跳的聲音,象是有無數隻飛蛾撲向那忽起的火焰。是心動吧,無法忽視的心動,再也無法否認的心動。
  一次又一次遇到他,究竟是巧合還是命運?
  在這個二十九歲的生日的夜晚,在最最沮喪失落的瞬間,他帶給我的感動徹底摧毀了我最後的意誌,令我的心,丟盔棄甲,朝他飛奔而去。
  此時,我看到大門口有兩個人進來,好象是盛潔和王昊,他們也聽到了琴聲,驚訝地看著這一切。
  他終於停了下來,在大堂中心柔和的燈光下,望著我說:“我上次還欠你一首曲子,正好今天補給你,希望能令你開心。”
  老趙接完電話,走了過來,納悶地說:“怎麽彈這個,今天誰生日嗎?”
  我站在那裏,隻看著林熙磊,許久,才低聲說:“謝……謝,謝謝!”

  (七)
  生日第二天一早,我剛到辦公室就接到陳麗的短信:親愛的,生日快樂!
  我歎息,馬上回了一條:認識你那麽多年,永遠將我的生日記錯。不過這聲祝福收下了,謝謝!
  沒過幾分鍾,她的電話來了:“什麽?今年我又記錯了?難道是明天?”
  “是昨天!”我大聲更正。
  “哎呀,SORRY!”
  “算了,反正你沒有一次記對過。”以前讀書時,她清楚記得劉德華黎明的生日,就是從來不記得我的生日,不是往前推一天,就是往後加一天。我已經習慣。
  “嗬嗬,你也知道我的嘛。”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要不這樣吧,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算是補償。”
  “補償到不用了,今晚聚聚吧。”我頓時說道,同時打開電腦收郵件。
  昨天太忙沒來得及查收私人信箱,好幾封生日祝福的郵件頻頻發來。雖然是遲到的祝福,仍讓我備感欣慰。原來還有人記著我。
  Gina來敲我辦公室的門,她走進來誠懇地道歉:“李小姐,我昨天因為家裏的事,情緒有點失控了,對不起!”
  我不知道她是怕我因昨天的事難為她,還是真心想道歉。但無論是哪一種,我都原諒她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隻是彼此立場不同。
  於是我說:“昨天的事就算了,以後工作時仔細點。”
  她點了點頭,注視我良久,象是不確信我真的就算了。
  “對了!”見她要走,我遲疑地開口道,“你小孩……身體好點了嗎?”
  她似是很詫異,過了幾秒才說:“嗯,好多了,燒已經完全退了。”
  “那就好,你先去工作吧。”我朝她微微笑了一下,見她眼底很快閃過一些東西,然後走出我的辦公室。
  我手下四個人,全是女的,除了Vivian外,其他人年齡與我不相上下,卻都結婚了有的甚至有了小孩,象Gina。在她們眼裏,我是她們的主管,更是個與她們完全不同世界的女人。管理這樣的團隊,有時容易,有時也難。
  還是個無名小卒時,隻要自己肯努力又懂得應對就行。等到稍稍有點權當了個小領導,才發現工作之外的人際手段更重要。我想,我並不太擅長這個。因此手下的人工作得漫不經心,每隔一段時間出些差錯,她們並不怕我的怒氣,我反而時刻提心吊膽地想著可能會發生的問題和要采取什麽樣的解決辦法。
  手機在桌麵上震動起來,馮菁菁來了電話:“姐,昨天是你生日吧,不好意思哦,我今天才想起來,happy birthday! ”
  “謝謝,雖然已經過了。”我收下祝福,遲到的總好過從來沒有。
  “那我今天晚上請你吃飯,就當補償,好不好?”末了,她又補一句:“就在你們公司旁邊的俏江南?”
  “去那麽好的地方吃,我怕一下子就把你吃窮了。”我取笑她。
  “哎呀,我請客你付錢嘛。”她撒嬌地說。
  “我晚上有約了,改天再跟你一起吃飯吧。”
  “有約?誰?程逸峰?”
  “不是。”我一邊答一邊打開公司郵箱收郵件。
  “難道是那個帥哥? ”她在那頭叫道。
  “什麽帥哥?”我正在看郵件,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就是上次在你們公司樓下遇到的那個啊,很極品的!你不會這麽快忘了他吧?”小姑娘誇張地叫起來。
  原來她說的是林熙磊。我的心一震,馬上說道:“不是!好了,我要工作了,有空再跟你聊!”
  也不理她的叫喚,我急急收了線,然後無奈地靠向椅背。昨天晚上回到家,已經滿身滿心都是他的身影,今天被她這麽一提,我好不容易集中的思緒又跑遠了。
  晚上跟陳麗吃飯,約在我們常去的回轉壽司店。
  她驚訝地問我:“所以,就因為一首生日歌,他就把你的心給完全收服了?”
  我被她的說法逗得笑出來,然後無奈地答:“恐怕是的。”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確定?”
  “我確定我的想法,但不確定他倒底是怎麽看我的。”
  “嗯,這到是的。”她偏著頭想了想,“也許他對很多女人都做過同樣的事情。”
  是的,也許就是這樣。我喜歡他,也許很多女人也喜歡他,但對他來說,我未必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那昨天後來呢?”陳麗又問。
  “後來,又來了幾個朋友,我借口還有事先走了。”當時心裏太亂了,隻想要逃離,找個地方好好想一想。
  “你就這樣走了?”
  “我不走難道等著別人幫我慶祝嗎?而且,昨天的情況也很奇怪,那些人雖然說是朋友,其實跟我也不算太熟。”
  她看我良久,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麽做?”
  “我也不知道。”我誠然。我本已走往一條安定的康莊大道,卻突然被路邊生出的奇峰絕景所吸引,想要攀爬,卻又怕摔下去粉身碎骨。
  “聽我一句,不要這麽快放棄程逸峰這樣的好男人,”陳麗開口道,“那個林熙磊,很可能會讓你受傷。”
  “我知道。”我苦笑了下,還沒開始就不被看好的感情,理智的人,就應該硬生生掐斷這突生的情苗,偏偏我不夠理智。
  過了幾天,程逸峰終於出差回來了。他本來想約我單獨見麵,哪想到那天盛潔和王昊剛領了證,召集所有朋友一起慶祝。
  第三次走進這間鋼琴酒吧時,我才看清門口的名字:天上人間。
  今天正常營業,老趙也換了個精神樣子。
  我們到的時候,大家差不多都在了。我環視了一圈,發現隻有林熙磊還未到。盛潔和王昊親密地坐在中間,兩人的左手上各帶了一個細細的白金指環,神情間更是流露出無限喜悅。
  沒多久,他來了。距離生日那天,已經有一周沒見到他了。他沒什麽變,依舊是精神弈弈的樣子。跟他一道來的,還有一襲白裙長發飄飄的俞曉涵。她的到來,一下吸引了眾多單身男士的目光,連程逸峰也望了她幾眼。
  老趙拿來香檳,撲的一聲,香檳噴薄而出,混著眾人的歡呼。
  “來來,讓我們先祝新人百年好合!”老趙帶頭舉起了酒杯。
  “對,新婚愉快!”
  “哎呀,恭喜二位,成年了!”
  盛潔臉色紅通通的,王昊的嘴邊笑意不斷。
  “熙磊,你不說幾句?”老趙用手肘碰碰他。
  隻見他含笑對那二人說道:“恭喜啊,你們總算結婚了。”
  “是啊,”王昊高興地摟住盛潔的肩,湊進了對她說,“從今往後,我們要相親相愛。是不是啊,老婆?”
  盛潔被他突來的親昵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隻低頭笑著。
  “來來來,喝個交杯酒吧!”
  “對對對!”
  “交杯酒是要婚禮上喝的好不好!”王昊大聲說道。
  “那你們準備什麽辦酒啊?”有人問道。
  “初步打算今年聖誕節左右吧,還沒去訂酒店呢。”
  “恭喜堂哥堂嫂!”俞曉涵乖巧地說道,“你們辦酒時,我作你們的伴娘吧。”
  “哎呀,這麽漂亮的伴娘,可把我這新娘給比下去了!”盛潔半開玩笑地說道。
  “怎麽會呢,堂嫂你真會開玩笑。”她抿嘴笑一邊偷偷地看向林熙磊。後者徑自喝著香檳,低頭不語。
  程逸峰在我耳邊說道:“真羨慕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輪到我們?”
  我還沒作答,不料被旁邊的程的哥兒們聽到了,馬上說:“哎喲,有人眼紅了,那趕緊努力啊!”
  其他的幾個人,也趁機起哄:“是啊,現在已經有了王先生和王太太,什麽時候我們這裏再多一對程先生和程太太啊。”
  我略微一怔,先看到老趙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也不看任何人,隻低頭喝了一口香檳,腦子裏唯一想到的是,他也聽到了吧?他會作何感想?
  樓下的音樂響起來,大家散落到各處的座位上。
  程逸峰拉我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他正和一位朋友聊著天,我微笑著,耳朵卻豎起來去聽身後幾個人的聊天。
  “真的打算十二月辦酒?”林熙磊問王昊。
  “是啊。對了,我記得你有朋友在酒店工作吧,幫我打聽一下現在還訂得到嗎?”
  “好。你們打算辦多少桌?”
  “我們家的親戚不少,盛潔那邊也是,再加上同事朋友,起碼要三十桌,搞不好有五十桌!”
  “五十桌?三十桌就夠你累的了。”他了然地笑,“結婚是考驗男人耐力的事,一堆事情要準備呢。你們打算請婚慶公司還是自己來?”
  “請婚慶公司吧,我們兩個都要上班的,哪有空自己搞?”
  “嗯,那還好一點。”
  “對了,我們昨天才定了下個月去拍婚紗照,聽說這個要拍一整天啊?”
  “是啊,嗬嗬,”他低聲笑了,“這是另一項考驗你耐力的事情。”
  “唉,老子最討厭拍照了,偏偏女人就喜歡搞這一套,叫她一個人拍她還要翻臉。”
  “也是一輩子一次的事情,女人都喜歡的,你就順著她吧。”
  兩人漸漸走遠了。
  聽了他們的對話,我心裏格登一下,他似乎對婚禮的事情很熟悉,難道他結過婚?
  “小彤?小彤?”程逸峰在旁邊連喚了我幾聲,我才回神。
  “你怎麽了?”
  “噢,沒什麽。”
  “你這周末有空嗎?我們跟沈明他們一起去豐城玩吧。”沈明是程的死黨,也是此時正坐在我們對麵的那一位,他身邊還有一位麵容秀麗的女子,看起來兩人關係也已穩定。
  “我現在還不確定。這周事情很多,不知道周末會不會要加班。”我說道。
  “這樣啊。”程逸峰顯然有些失望於我的回答。
  “那到周五再說好了。”沈明馬上說道。
  “嗯,我盡量看看吧。”我也說道。
  之後,大家都安靜下來聽著音樂。程逸峰過來摟住我的肩,我有片刻的瑟縮,我猜他也感覺到了。
  酒吧裏響起鋼琴聲,伴著一個男人深情的聲音,我下意識地朝樓下望去,隻見一個年輕的長發男孩坐在鋼琴前,自彈自唱。那首歌叫作《童話》,我記得有次和表妹一起,電視上正在播這支歌的MTV,隻聽表妹看完後說了句:我的心都快碎了。
  我到此時才認真聽了這歌,確實很好聽,也許是唱的人感情充沛。
  歌唱到□處,一種屬於愛情的氣氛被濃濃地渲染開來。我感覺到程逸峰的唇正輕輕觸在我的脖頸間,似有若無,他的氣息慢慢將我包圍。我心生抵抗,故意挪一挪身軀。我以為他發現了我的反應,誰知他依然緊緊靠近我,象是想要吻我。
  我突然微微推開他,說:“對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間。”然後,在他微變的神色下站了起來。
  在洗手間裏,我將冷水潑上自己的臉,望著鏡中的自己,無助而茫然。
  從洗手間出來,走廊盡頭正好通向室外的露台。遠遠望去,隻見有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裏抽煙。看不見他的正麵,隻見那煙徐徐升起,身形寂廖。
  我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過去。他似乎感覺到了,轉過身來,看到是我,露了個禮貌的微笑:“嗨!”
  “嗨!”我也應道,這個字永遠是最好的開場白。
  “怎麽不進去?”他問我。
  “你怎麽不進去?”我反問,然後定定看著他。
  為什麽呢,我明明應該在程逸峰的懷抱裏,享受著他的愛情,卻走到這裏來了,隻因為看到他站在這裏獨自抽煙。
  “進去吧,”他並未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望著我身後的一處說道,“有人在等你呢。”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程逸峰遠遠走來,頓時明白過來。我再看一眼林熙磊,他已轉過身繼續抽煙,留下一個背影對著我。我心下漫起一片失落和尷尬,隻好慢慢朝程逸峰走去。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程逸峰走近我。
  “剛才覺得裏麵有點悶,所以到外麵透透氣,我們走吧。”我率先往回走,隻見程意味深長地朝我身後望了一眼。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們兩人都沒說話。車到了大門口,他突然過來摟住我,低聲說:“一個月沒見了,我很想你。”
  我沉默,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能任由他摟著。
  “小彤,今晚別回去了,好不好?”他又說道,他的擁抱漸漸收緊,我感覺到他身體的火熱。
  見我不作聲,他的唇再次侵襲過來。
  這一次,我斷然地推開了他,迎上他愕然的神色說道:“對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說完,立即開門下了車,飛似地離開。
  我知道,他生氣了,臨走那一瞥讓我感覺到了他眼中的怒氣。可是誰來告訴我,究竟該怎麽辦?我怎能在心裏想著一個男人時,又跟另一個男人親熱?

  (八)
  當天晚上,我給程逸峰發了一條短信:對不起。
  等了許久,一直沒等到他的回複。
  第二天上班時,昨天的種種始終纏繞在我心頭。馮菁菁打來電話:“姐,今天中午你總沒約會了吧,我們一起吃飯?”
  我想了想,答應下來。
  中午十二點十分,我急衝衝趕到俏江南,隻見她早就落坐,菜都點好了。
  “什麽事這麽急著約我,我一點鍾就要回去上班了。”我坐下先喝了口茶。
  “就是想你了嘛。”她甜膩地說道。
  “你有這麽好?”我不相信地睨她一眼,“有事就說吧。”
  “哎呀,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問你,明天晚上有空嗎?去你們公司旁邊的體育館打羽毛球。”
  “你又想幹嘛?”
  “嗬嗬,你也知道的,聽說孫擎每周三晚上都去那裏打球,我一個人去不太好意思,所以想拉你一起。”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我直言,“但我從不去那裏打球。”
  “哎呀,姐姐,一起去吧。你不去,我怎麽跟他熟起來呢?”
  “你不是自有門路的嘛,而且上次去燒烤,你不也跟他聊得挺開心的?”
  “唉,”她皺一下眉頭,“我本來以為很容易跟他熟起來,哪知道他那麽慢熱,一直都是我在講話,他大概處於禮貌不好打斷我吧。”
  “那你還要繼續追?”
  “當然要了!怎麽能這樣就輕易放棄!”她一邊說一邊銜起一片回鍋肉。
  她這種勇氣越來越讓我感到佩服。看著她,我突然有了一個主意,於是說道:
  “好吧,這次我答應了,但有件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什麽事?關於哪方麵的?”她一聽說我答應了,立馬來了精神。
  我有些難以啟齒:“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的朋友,她之前相親的時候遇到了A先生,覺得不錯。當她剛跟A交往的時候,又遇到了B先生。B的條件很好,無論外在的內在的。慢慢接觸之下,她發現自己對B先生心動了,但A又對她很好,讓她很難拒絕。這種情況下,你說她該怎麽辦?”
  我一鼓作氣地講完,隻見表妹眼珠轉來轉去,想了很久才問:“那兩人誰的條件更好?”
  “應該是B,”我又急忙補充道,“但A的為人也很好。”
  “既然喜歡B,他的條件又明顯比A好,當然應該立刻跟A說清楚,然後去追B啊。”她說道。
  “可是,她是先跟A開始交往的,現在直接去說不是太傷A的心了嗎?”
  “那也沒辦法,”她聳聳肩,“總要先考慮自己的感受,然後才是別人的,總不能先委屈了自己。”
  我望著她,沒作答。
  “你就不用多想了!”她拍了拍我的肩,“你直接去跟A說明白,然後再想想怎麽追B,就跟我一樣。”
  我心虛地反駁道:“誰,誰跟你說是我自己啊?”
  她臉上立刻露出了然的笑容:“姐姐,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我皺眉,這小姑娘到是機靈得很。
  “你這樣遲早是要說清楚的,現在不說,以後更麻煩!”她又說道。
  下午,程逸峰終於給我回了短信:今晚有空嗎?一起吃飯。
  我答應了,心想要不要跟他說清楚呢。先不管追不追B先生,我這樣的狀態下,怎麽跟他繼續走下去呢。話又說回來,如果沒有B先生,我跟他不也準備就這樣走下去,然後結婚生子麽?
  越想越亂,我一頭撲到在辦公桌上,搞得進來送文件的Vivian嚇了一跳。
  下班後我才走到樓下,發現程逸峰已在大堂裏等我。他一見我來,立刻從身後變出一大束香水百合來,含笑說道:“補給你的生日祝福!”
  我怔怔望著那大捧潔白雅致的花朵,心中閃過無數念頭,一時無法開口。
  “喏,這是禮物!”他又將一個藍色的盒子交到我手上,看上麵的LOGO,應該是首飾之類的東西。
  “謝謝!”我收下了花和禮物,隻見他的眉眼間充滿柔情蜜意,我心生猶豫,問自己:這樣的男人,你真的要拒絕嗎?”
  “我的車停地下車庫了,今天就在附近吃飯吧。”他說道,然後輕輕攬著我的手臂往前走去。
  走進古色古香的本幫菜餐館時,我才發現他還預定了包廂。待迎賓小姐領我們到了包廂門口,裏麵的圓桌旁已經坐了兩位客人。
  隻聽他喊道:“爸,媽,我們來了。”
  我一楞,走進廳內,隻見兩位頭發微白的夫婦,五官都與他相似。他竟不動聲色地帶我來見了他父母。
  人都來了,我隻好掛上笑容跟長輩打招呼:“叔叔,阿姨,你們好!”
  “哎,坐吧。”兩位老人和藹地招呼我。
  程逸峰與我在他們對麵坐下。他的父母看起來象是讀書人,很通情達理。一頓飯下來,就問了我一些簡單的個人問題,其他的都是閑聊。他父親比較風趣,還開開玩笑,他媽媽則更關心兒子的婚姻問題,說他是獨子,年紀也不小了,頻頻暗示我們應該早點結婚。
  我僵笑著也不作答,心裏有些氣他的自作主張。
  飯後,他們說還要在附近逛逛,讓我們自己先走。程逸峰開車送我。我們兩走到地下車庫裏,趁他開車前,我再也忍不住了,問道:“見父母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不事先跟我說呢?”
  “早點見我爸媽有什麽不好?反正你遲早要見他們的嘛。”
  “那你也要事先跟我說呀,哪有這樣的!”我生氣地別過頭。
  他見我脾氣上來了,忙說:“本來……也沒這麽急的。”
  我不作聲,隻聽他又說道:“我爸媽呢,之前還給我介紹了另外一個女孩子,他們對她很滿意。”
  聽到這裏,我轉過頭去看著他。
  “但是,”他著急地拉住我的手,“我覺得你的條件比她好多了!所以,我想要我爸媽先見見你。”
  我咀嚼著他的話。
  “真的!小彤,我沒有騙你!”他又信誓旦旦地說。
  “但見父母意味著什麽我們都知道,你應該先跟我商量!”
  “你怎麽了?是不是不想見我爸媽?”他懷疑地看著我。
  我不語,心想本來今天是要跟他講清楚的,現在全亂了。
  我以為他還要說什麽,哪知他隻是看了看表,說:“現在大概要算停三個半小時了,我先把車開出去再說。”說完,急忙發動汽車離開這裏。
  我想起這個樓的地下車庫停車費頗高,二十元一個小時。平時他從不把車停在這裏,我們也甚少在這附近吃飯。今天例外了。
  一路上,我一直望著窗外,沒有說話。
  臨到我家門口,他又過來摟住我,輕聲說:“今天總可以了吧。”
  我全身僵住。
  他依然抱緊了我,嘴唇輕輕碰觸我的耳垂。我心裏一片茫亂,身體一動不動。直到感覺他的唇移至我的嘴邊,而他的手也漸漸伸進我的襯衣下擺時,我慌亂而用力地推開了他。
  乍分開的兩人,臉色和神態都好不到哪裏去。尤其是他,雙眼陰鬱地望著我。
  “你怎麽回事?!”程逸峰的脾氣就這樣上來了,之前我還以為,他是沒有脾氣的。
  “自從我出差回來以後,你就變成這個樣子。我出差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在我耳邊低吼道,雙眼更是銳利地望向我。
  我打開車門就走,他追上來拽住我的手臂,低沉地說:“我們今天說清楚!”
  我的手臂被他握得生疼,我回頭望著他,終到這一刻,我反而說不出話來。
  “說啊!你倒底什麽想法?”他逼問我。
  “我,”我停頓片刻,一時湧上來很多話語,最終卻隻說道,“我隻是覺得我們之間太快了,想緩一緩。”
  他沉默很久,然後放開了我的手。
  “也好,我們都冷靜一下吧。”說完,他轉身走回車裏。
  我呆立在原地,看著他快速將車開走。
  程逸峰沒有再打電話給我。
  第二天晚上,我和表妹去體育館打球。她算得很準,果然遇到了孫擎他們。他正和他們部門的劉凱在對打。
  我們去得晚,沒有空的場地了,正好大家又碰麵,尤其是馮菁菁,熱情地朝他揮手。
  他提議到:“要不要加入我們?”
  還沒等我回答,菁菁已經迫不及待地跑了過去,一邊嚷著:“好啊!”
  見劉凱打算退下場來,我將機會讓給了我那表妹,同時坐在旁邊和劉凱聊了會天。
  表妹要來打球是裝裝樣子的,她體力不行,很快敗下陣來,換我上場。除了上次和程逸峰他們打過一次球,我其實已經好幾年沒打羽毛球了,好在曾經在學校時也是運動健將,又占著身高的優勢,很快駕輕就熟,連孫擎都讚歎:“李彤,沒想到你打得不錯啊,可以算是女中豪傑了!”
  我一邊回球一邊說道:“你也不錯啊。”我們一邊說話一邊打著球,雙方倒也有默契,打了十幾個來回。我眼角瞥到表妹似乎有些不高興了,大概是氣惱我搶了她的風頭,於是扔了球拍,說道:“我累了,不打了。”
  劉凱喊道:“那我們一起吃飯去吧?你們也沒吃吧。”劉凱年紀和菁菁差不多,來公司一年不到,北方小夥子,他似乎對表妹到有點意思。
  “好啊好啊!”她熱烈同意。
  我們約好了在體育館門口碰頭,然後就在附近找家店吃飯。
  等我和菁菁出來時正好接到孫擎的電話,他說他們已經在俏江南了。
  “怎麽又是俏江南啊,我昨天才吃過。”我在電話裏笑著抱怨。
  “沒辦法啊,這個時間其他店全滿了,隻有這裏還有空位。”
  “那好吧。”我拉著我那青春活力的表妹一同前往。
  接近大門口時,看到一輛黑色的奔馳跑車。我停下腳步,猶記得第一次見到林熙磊,他也開了這樣一部車,也許我對這車的印象比對他本人還深刻。我猜測此時他是不是也在這裏吃飯?
  “哇,好炫的車!不知道車主是什麽樣的人。”表妹也看到了,一邊讚歎一邊喃喃自語。
  走進店裏,孫擎和劉凱忙朝我們招手。四個人點了三個冷菜四個熱菜。才點完,馮菁菁突然挨進我耳邊,似有話要說。我忙答:“我知道,你那份呆會兒我會付的。”
  “不是這個!你朝左前方看!”
  我順著她的指引看去,隻見靠窗的桌前,坐著兩個醒目的身影,男的高大俊朗,女的柔美亮麗,披著一頭褐色的微卷長發加一身奶白色連衣裙。
  那是林熙磊和俞曉涵。他們臨窗而坐,兩人穿得正式考究,燈光在他們頭頂打出柔和的光線,配著他們出色好看的側麵,就象一出完美的韓劇。再仔細看這兩人,吃個川菜,也象吃西餐似的,動作細致優雅。
  望著他們,再想起門口的那輛高級跑車,我突然感覺他們的生活離我非常遙遠。
  “姐,你完了!你的情敵太強了!”表妹在我耳邊幸災樂禍地說道。
  我橫她一眼:“再羅唆等下自己買單!”她不服氣地閉上了嘴。
  飯桌上,孫擎和我相對安靜,劉凱趁機向菁菁大獻殷勤。我一邊吃一邊悄悄望著臨窗那一桌。一次偶爾抬頭,竟然和林熙磊的目光相接。他看到我了,朝我微微頷首,我也隻能朝他笑笑,然後飛快地將視線轉開。
  過了會兒再看那桌,發現已無人。而那兩個好看的人已朝我們這桌走來。
  俞曉涵用淡漠的神色望著我,象是從不認識我。
  林熙磊朝我露了個很淡的微笑:“這麽巧!”
  “是啊。”我不得不站了起來,其餘的人也都停下來看著我們。
  他的眼光略過其他三人,盯著孫擎兩秒鍾,再回到我臉上,說了句:“那我們先走了,再見。”
  “再見。”我坐下來繼續吃飯。
  從頭到尾,俞曉涵未開口說話,隻緊緊挨著他。
  “李小姐,是你朋友啊?”劉凱問道。
  “嗯,算是吧。”我淡淡地說,看到孫擎朝我投來奇怪的一瞥。
  回去的路上,表妹對我說:“姐,那個帥哥會不會以為孫擎是你男朋友啊?”
  “不會的。他知道我男朋友是程逸峰。”我答道。
  “啊?!你怎麽會讓他知道這個呢!”她叫起來。
  我無奈地笑,心想他怎麽會不知道呢,當初不就是因為這樣才認識他的。
  我漫無邊際地想,如果沒有遇到程逸峰,我是否就有可能和林熙磊在一起?
  不,這個假設一點也不成立。
  如果沒有遇到程逸峰,我也就不可能認識林熙磊了。

  (九)
  整整一周,程逸峰都沒有任何音訊。
  我照常上班、下班,去父母家,和朋友吃飯,上網聊天。一切都很平常,隻是,生活中不再有他的陪伴。好幾次,想著要發條短信問候他,拿起手機又放下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到底,我也不知道這個結該如何解。不知道我與他,究竟該何去何從。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一個周六的上午,我正在公司加班,收到了他發來的一條短信:我們不如到此為止吧。
  我望著手機屏幕良久,不知該作什麽回應。之前,我也許想過要對他這麽說,但從來沒有勇氣說出口。如今,同樣的話由他來對我說,感覺心象是被什麽蟄了一下,隱隱難受。
  沒過多久,我發現他登陸到MSN上了。他立刻問我:我的短信收到了嗎?
  我回他:收到了。
  他簡短地答了一個字:嗯。
  我的心更難受,澀澀的。這樣一個談得來的人,認識兩個多月,也考慮著要共度人生,難道這一刻起,真的要說再見了嗎?
  “你怎麽想?”他又問我。
  想了很久,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講出挽留請求的話,隻好回道:“你不是已經決定了嗎?”
  他突然不再答話。我接著忙客戶的報價單,不時盯著那個橙色小窗口,可是他再也沒答複,等加班結束時,發現他早已下線。
  我拿起包離開辦公室。周末的辦公大樓裏空空蕩蕩的,隻除了個別象我這樣過來加班的,還有就是八樓有間語言學校,周末有不少人坐低樓層的電梯,估計都是去那裏上課的。
  我們公司在二十八樓,坐高層段電梯。電梯下到一樓,我慢慢步入大堂,抬頭就看到了林熙磊。他並未看到我,獨自站在明淨的落地玻璃前沉思,似乎在等人。
  最近在公司附近遇到他的幾率似乎很高。
  正想著要不要上前與他打聲招呼,俞曉涵亮麗的身影躍入我的視線。她穿著大花朵的連身裙從低層段的電梯間出來,旁邊還有幾位年輕的女孩跟她告別:“俞老師再見!”
  “拜拜!”她朝她們揮揮手,然後輕快地跑向他,“等了很久了嗎?”
  我見他轉過身來,臉上展露一抹笑,然後一手接過她手上厚重的課本。她親昵地挽起他的手臂,兩人相攜離開。
  原來,這才是他經常出現在附近的原因。
  我一直站在原處,看著他們兩個相襯的背影愈走愈遠,就象做了一場夢突然清醒過來。一邊朝外麵走去,我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你看得夠清楚了吧,沒什麽好想的了,務實地過自己的日子吧。
  外麵的陽光炙熱,曬得我頭暈。這時手機響起來,意外的,是程逸峰打來的。
  “小彤,等會兒有空嗎?我們見一麵。”他說。
  “好。”
  下午兩點,我與他在我公司附近的STARBUCKS見麵。一個多星期沒見了,他顯得消瘦了些,望我的眼神有些深沉。
  “你最近很忙?”我開口問道。
  他微扯嘴角,苦笑:“是啊,挺忙的。你呢?”
  “我還是老樣子,偶爾加班,習慣了。”
  沒有人提那個話題,兩個人突然就變得生疏起來。
  我低頭不語,喝著手中的芒果星冰樂。室內播著諾拉瓊斯的歌,低聲吟唱的聲音象在訴說對一切的無所謂。
  “小彤!”程逸峰突然出聲喚我。我抬起頭。
  隻見他將手輕輕覆在我的右手上,眼裏閃過很多情緒,最後對我說:“我們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吧!我收回早上的那句話!”
  我望著他眼裏急切的神情,似在告訴我他的決心。
  這一刻,我突然就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好。”我輕聲說。
  他走過來一把抱住我。星冰樂讓我的心涼涼的,可是他的擁抱卻很暖。我心想,就是這個人了吧,從此以後,心無旁鶩地好好跟他過吧。
  我和程逸峰就這樣又恢複了往來。平日裏,我們晚上有空相約吃飯,周末的時候一起看電影,或者象以前一樣,參加朋友的聚會。幾次聚會中,也遇到過林熙磊,彼此隻是點個頭,神色如常。
  那一次,大家叫到了一起打牌。六個人之中,我和程逸峰、王昊一組,他和盛潔、另外一個女孩子一組。
  我發現他的牌技不錯,是個思維條理相當清晰的人,常常將同組兩個女生打得七零八落的牌挽救回來,最終,他們居然還贏了。我還留意到,他經常陷入沉思。有時大家笑得七倒八歪,他卻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表情空洞,顯得異常隔絕。他是工作太辛苦?還是有心事?
  我胡亂猜測著,等察覺自己在做什麽時,又千方百計地抑製自己對他的所有遐想。這個時候,我常常捕捉到程逸峰若有所思的目光,這種目光令我歉疚,於是加倍地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慢慢的,這個圈子裏的朋友們都知道我和他是公開的一對。
  這天晚上,我們兩從電影院散場出來,見時間還不太晚,就沿路散步。七月了,白天氣溫太高,也隻有到了這夜裏,微有絲絲涼風吹過。
  他牽著我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拐個彎,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他突然擁住我,開始親吻我的臉頰。
  “別人會看到的。”我低頭小聲說道。
  “那就讓他們看好了,談戀愛又不是什麽壞事。”他笑笑地說。
  說著,他繼續吻我的唇。我不再排斥他的親近,但無特別歡喜的感覺。
  他不是第一個親吻我的人,應該說是第三個。第一個是陳仁軍,他是個謙謙君子,第一次被他吻時,隻覺得他的吻很溫柔,淺淺的,淡淡的。但我們在一起後,反而很少接吻,通常由撫摸直接進入主題。第二個是那香港男人Jason,他是個調情高手,他的吻技很高,能很快挑起我的□,但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在我的印象中,身體的相融是激情的,但對於吻的感覺卻很模糊,並沒有體會到電影小說中所出現的天旋地轉的心跳感。
  對程逸峰的吻亦是。
  我想,我並不太喜歡接吻,不明白這種交換口水的方式有趣在哪裏。
  男人也不見得都那麽享受接吻吧,我猜。很多時候,也許他們也隻是依照慣例程序地走一遍,然後才能更順利地進入他們想要的主題。
  他的吻很快結束,隻見他將我抱得更緊了。“真想馬上回家!”他喃喃道,說完眼神炙熱地望著我。
  “再過幾天就一起出去玩了。”我低聲說道,算是給了他明確的答案。
  下周末我們打算去黃山玩,一行總共有八個人。一起旅行,也算是我們關係的一種突破。
  他調侃地說:“那我可要好好保存體力了,到時候爬完了山累得什麽事都幹不了可就糟了。”
  我捶他一下,隨即想想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你還敢笑!”他作勢瞪我。
  我仰著頭笑得更大聲了,聽說很多人爬黃山下來,腿腳要好幾天才能恢複過來。嗯,他還想幹點別的事,也確實挺需要體力的。
  “你呀!”他無奈地對我笑,“工作的時候顯得那麽嚴肅,這時候又象個孩子似的。”
  “你什麽時候看過我工作的樣子了?”我側頭問。
  “怎麽沒有?有時跟你通電話,你正好在跟同事講話吧,語氣聽起來一本正經的。”
  “哦,那可能是跟我們部門的人說話。我也是個小主管,有時候沒辦法。”
  “是,我知道,你很能幹!李小姐。”他故意取笑我。
  我朝他作個鬼臉。這一刻兩人共處的開心時光,正是我一直想要的。
  黃山之行定於這個周末,周五到周日三天。周五那天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請好了假。這次的發起人是盛潔。說起來,我已好久沒參加盛潔他們的活動了,除了那次打牌。近來程逸峰總是拉我進他朋友的小圈子,都是他的那些死黨,跟盛潔王昊他們疏遠得多了。減少了跟他們見麵的機會,也就意味著減少了見到林熙磊的機會,這樣想想,也沒什麽不好。大家都隻是朋友的朋友,這種關係很尷尬,明明經常玩在一起,互相之間卻總有壁壘。
  原本以為也就這樣了,直到某天在MSN上被盛潔邀問:去不去黃山玩啊?她加我入了他們的群。當時正上班忙著,隻見群裏的人討論得起勁,我也就快速地報了個名。事後問程逸峰:要不要一起去?他開始說最近有點忙,後來一聽盛潔他們那群人一起去的,馬上說要陪我。他的心思我明白,然而,他在乎我,對我來說總是好的。
  臨出發的前一天,盛潔通知我不坐火車改坐汽車了,問我是否可以。我說都可以,根本沒在意為什麽突然要改。第二天早晨,程逸峰又打電話給我,說他在外地的外婆病危,無法陪我一起前去。我安慰了他幾句,說旅遊什麽時候都能去,還是親人重要。他暗示地說:太遺憾了,我本來準備和你度過一個浪漫的夜晚呢。
  我笑答:下次吧,我們有的是時間。
  趕到集合點,看到林熙磊開了車過來,我這才知道,我們所有人坐他的Q7前往黃山。我完全不知道他也要去,而且之前的人員當中明明沒有他。
  我私下拉過盛潔來問:怎麽今天去的人跟之前說的不一樣啊。
  她無奈地道:“唉,有幾個都說周五請不出假來。你這幾天又忙,我也沒來得及在MSN上跟你多說,至於改坐熙磊的車是因為我們發現他最近在休年假,索性把他拖了來,這樣大家行動自由點。”
  “對了,程逸峰怎麽沒來?”
  “他臨時家裏有事,也來不了了。”
  “嘿嘿,我就知道,總有很多人是會臨時變更的,好在還有我們這些人,同誌們,我們出發啦。”她朝大家喊了喊,然後高興地鑽進車裏。
  我也坐了上去,心裏卻很意外。包括我在內,總共就來了六個人。盛潔夫婦,林熙磊,還另外兩個有過幾麵之緣的一對男女,於帆和陳小卉。他們幾個,除了王昊外,聽說都在GA上班,算是同事。如果程逸峰在還好一點,如今,我擠在這群人裏麵確實有點尷尬。好在他們都是愛熱鬧的人,一路上玩笑不斷,隻有他除外,還是話不多,偶爾能聽到他的低笑。
  過了一兩個小時,大家開始安靜下來。由於起得早,這時候都開始昏昏欲睡。車奔馳在寬闊的高速上,我卻了無睡意,望著外麵的大片蔥鬱田野發呆。
  這時,聽到車裏傳來低低的古典樂,旋律優美卻漫出一股憂傷來,讓人漸漸掉進悲傷的感覺裏。
  沒多久,坐後排的於帆叫了起來:“老大啊,能不能換張碟來聽?每次都是這種淒慘的音樂,聽得我都想哭了!”
  他的話本是玩笑,我卻見到王昊和盛潔的表情一整,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林熙磊不在意地笑:“這是肖邦的《離別曲》。不好意思,車裏隻有這一張唱片。”
  盛潔馬上說道:“我這裏有其他碟,喏,王昊,你來換。”她將手裏的CD交給坐前麵的王昊。
  一首熟悉的法語歌傳來,王昊低聲說道:“靠!現在又流行聽法語歌了。以前流行唱粵語歌,好不容易學會幾句廣東話會唱了,現在又改唱法語的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盛潔調侃他:“誰叫你學語言沒天份。”
  “粵語歌吧,跟普通話多少有點關係,還能混一混。這法語歌,好聽是好聽,但聽不懂啊,更別說唱了!”他接著說道。
  “是啊,不過法語歌真的都滿好聽的。就象很早以前的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裏麵的歌,也很好聽。”陳小卉也接口。
  “是的是的,我也喜歡那首歌,叫什麽來著?”盛潔又說道。
  大家開始聊起了音樂和電影,不再記得剛才悲傷的曲子。隻有我,心裏暗暗詫異。他喜歡〈離別曲〉?那麽憂傷的音樂,是因為什麽人離開的緣故嗎?
  我望著他的後腦勺,隻見他偶爾因大家的話牽動著嘴角,可以看見一點點笑的痕跡,偶爾插上一兩句話,很多時候,話還是少。
  關於他的秘密卻越積越多了。
  音樂中突然參入了手機鈴聲,我一聽是自己的,忙翻出來接。
  程逸峰打來的,原來他已經到了醫院,聲音聽起來很沮喪:“外婆年紀大了,以前也進過醫院幾次,但這次看來很危險。”
  “啊。”我一時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隻好低聲說,“那你多陪陪她,別太難過了。”
  這時,盛潔大聲喊:“熙磊,前麵的休息站停一下車吧。”
  “好啊。”
  “怎麽?林熙磊也去?”程逸峰聽到了,在電話裏問道。
  “嗯。”我硬著頭皮答。
  “你之前沒說他也會去。”他的語氣變了,帶著點質問。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真的。”
  他沉默良久,突然說:“小彤,如果我現在要求你別去,你能答應嗎?”
  “什麽?!”我提高了聲音,盛潔和陳小卉都轉過頭來望著我。
  “我,我現在都快到豐城了,車已經在路上走了一百多公裏了。”
  “那就在豐城下車吧,找個理由在豐城下車!”
  我錯愕得無法回答。
  “要不這樣吧,你在豐城下車,然後坐大巴到寧城來陪陪我吧,反正最多五個多小時就到了。”
  “怎麽樣?”我不答,他又問道。
  “我……”雖說去程逸峰家裏是遲早的事,但此時並不是個好時機。更何況,中途莫名其妙地下車,這種事情我真的沒做過。
  “小彤!”他又喚我。
  “這次出遊很早以前我就答應了,我也一直很想去,而且房間也訂了,我不能就這樣說走就走。”趁著車到了休息站,我下車走到一旁,試著跟他解釋。
  “反正,你就是要去,是吧?”
  “好,你自己去吧!”說完,他啪地掛了電話。
  我被他的火氣搞得莫名其妙。
  沒過多久,電話又響起來,還是他。
  “小彤,你真的不來嗎?我很希望這時候你能過來陪我。”他對我動情地說。
  我心裏有絲猶豫了,因為他說他需要我,但想了想,仍對他說:“對不起,如果今天不是去外地玩,我也許會陪你。但我早就答應了別人,而且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你就不能遷就我一次嗎?”他在那頭著急地說。
  我想,我何止遷就他一次。每次見麵,看他喜歡的電影,去他喜歡的口味的飯店吃飯,參加他喜歡的活動。我不是太計較這些的人,覺得大家在一起開心就好。可是如今他這麽說,讓我感覺極不舒服。
  “對不起,這次不行。”
  “為什麽不行?你就這麽想跟他們去黃山玩嗎?”他氣急敗壞地問。
  “這不是我一個人出行,大家早就說好了的。”我耐著性子,真不明白他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怎麽會這麽說。
  “我的手機快沒電了,先這樣吧,好嗎?”說完,我匆匆掛斷,然後徹底關機。
  再坐上車,氣氛依舊熱鬧,但我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壞了大半。沒想到程逸峰竟有這樣孩子氣而任性的一麵,以後一起生活會不會表現得更明顯?
  越想越鬱悶,再次望向窗外時,我不禁問自己:要找一個完全與自己契合的人,是不是幾近於不可能?

  (十)
  爬山真不是件輕鬆的事,尤其是象我們這樣終日坐辦公室的人。
  比起另外兩個女生,我的體力還算好,但走了幾個小時的山路後,也明顯覺得腿腳酸。幾位男士看起來都還精神抖擻。王昊一直拉著盛潔,於帆幫我們開路,而林熙磊走在最後,讓我和陳小卉走中間。
  幸好於帆和小卉並不是情侶,隻是比較談得來的同事。要不然,夾在兩對情侶中間,又要麵對林熙磊,我會更尷尬。
  在天黑之前,我們到達了半山腰的酒店,安頓好以後,大家在酒店裏吃了簡單的快餐,然後就各自回房間休息,並且約定明早四點看日出。
  由於程逸峰沒來,原本訂了三間房現在改為兩間,女生一間男生一間。回到房間後,大家輪流洗了澡。小卉早早入睡了,隻有我和盛潔坐在床上看著電視。
  盛潔問我:“今天來的路上,是不是程逸峰打電話給你?你們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吧,他外婆病了,所以情緒有點急躁。”我草草地解釋。
  “哦。因為我看你接了電話以後,好象情緒不高的樣子,還以為你們吵架了呢。”
  “沒什麽的。”我朝她微笑了下,隨即卻淺淺地歎了口氣。
  她察覺到了,忙問:“既然沒什麽,幹嘛歎氣啊?”
  我想起程逸峰的電話,又想起林熙磊的種種秘密。就在剛才吃飯時,他正好坐我旁邊,我看到他的車鑰匙放在桌上。吃飯的時候,我不小心將他的鑰匙掃到了地上,撿起時,發現鑰匙鏈上有一個銀製的心型吊墜,做工精致細巧。吊墜的搭扣被碰撞開了,裏麵露出一張女子的照片,可惜畫麵太小了,我在桌下根本來不及看清便還給了他。
  “對不起。”我同時說。
  “沒關係。”他接過鑰匙,將鬆開的搭扣扣上了,手指同時輕輕撫過那心型吊墜十分珍視。
  我心裏一緊,這是他的另外一個秘密嗎?
  現在,望著盛潔,我猶豫著要不要問,我對他的好奇已經快要滿溢出來。
  “你怎麽了?”她見我半天不說話,問道。
  “沒什麽。對了,這次的車費怎麽算呢?”我還是換了個話題。
  “回去再算好了,到時候我問一下熙磊油費,大家再平攤。”她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說,“不過也有可能他都懶得算,他不太會在意這點小錢的,所以不用擔心。”
  “那不太好吧,總要大家一起攤的。”
  “到時候再說吧。他那個人啊,我們把他拉出來就算拯救他了。每年到這個時候,總是要死不活的樣子。”她喃喃地說著。
  “為什麽?”我驚訝地問。
  盛潔象是才意識到自己對我說了什麽,遲疑會兒,才說:“跟你說也無妨。他啊,總也忘不了過去,打擊太深了。”
  “什麽打擊?”
  她歎息:“他老婆前兩年自殺了,對他打擊很大,一直沒恢複過來。”
  “自殺?為什麽呢?” 我驚得坐直了身子。
  “可能是抑鬱症發作,”她突然閉口不語,想了想才繼續說,“總之,死得很突然。之前他們兩感情很好,所以他至今都沒辦法解脫。他太太剛走的那一年裏,他突然瘦了好多,整個人精神很差,到後來都沒辦法工作了。那時候,我覺得他實在很可憐。”盛潔的聲音低下去。
  “姚蘭是在七月份走的,所以每年到這個時候,他就變得異常頹廢。今年算好一點了,所以我們把他拖出來一起散散心。”
  “他……”我還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我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故事。他果然是結過婚的,但背後,竟然是這樣的經曆。
  “算了,別說這些了,不是什麽愉快的話題。”她轉過頭來,“上次,我看到他為你彈生日歌,以為他已經慢慢走出來了,沒想到……”
  我有一絲慌亂,忙說:“上次是巧合,正好我也心情不好,他是好心安慰我吧。”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說:“之前見他對你的態度,我差點以為……”
  以為什麽?我抬起頭望著她,她卻停住了。
  “好在你有程逸峰這麽體貼的男朋友。”她又繼續說下去,“這樣挺好的。”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坦白說,林熙磊的外在條件確實很吸引女孩子,但他現在的這個狀況,對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所以,他絕對不是個好選擇。”她語重心長地說道,說完便先睡了。
  我獨坐在床頭,消化著她剛才說過的話。
  他的故事,那麽廖草的幾句,卻透出刻骨的傷痛。那些日子裏,他是怎麽走過來的?他是否至今仍然沉浸在悲傷裏?
  應該是的。所以車上隻有那首《離別曲》,所以他的鑰匙鏈上有那個照片的吊墜,那是他深愛的女人的照片。
  想到這裏,我的心竟然隱隱作痛,分不清這究竟是同情還是別的。
  第二日清早,我們一起出發到清涼台看日出。趕到那裏時,雲霧太大,以為看不到日出了。大家一陣唉歎,想想既然來了,就周圍轉轉,或者拍幾張照片留念。天色有些黑,我完全沒有拍照的意願,反而一直在旁留意林熙磊。他穿著白色的TEE,灰色牛仔褲,依然是一身幹淨的氣息。晨間山上冷,他隻披了件很薄的黑色運動外衫。隻見他神情平靜地走到山邊,獨自望著遠處的雲海發怔。
  我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過去,與他一同望著雲海,感歎道:“雖然今天沒看到日出,但這雲海同樣很美,也算值了。”
  他回頭望我:“你總是這麽樂觀嗎?”
  “啊?”
  “這裏的雲海,整個七月裏都能看得到。可是日出就不一定了。”他緩緩地說。
  “那就隨緣吧。看得到是我的幸運,看不到就讓別人有這個運氣吧。”我伸個懶腰,清晨的空氣雖然冷,卻讓人振奮。
  他微扯一下嘴角,象是想微笑,眼裏卻仍然一片鬱色。
  這個時候,天邊的雲層竟開始緩慢移動,漸漸地,朝四周散開去。
  “咦,快要看到日出了嗎?”有人在旁問道。
  我、林熙磊、還有周圍其他人,都停住了腳步,屏息 一瞬不轉地望著天空這奇妙的變幻。
  雲霧仍然在移動,漸漸地,天邊出現了薄薄的雲層,一刹那被染上了紅、紫、橙、黃、銀灰等各種色彩。煙雲悄悄消退,突然從海空交接處就跳出一個紅點,繼而變成弧形紅線,在冉冉上升中變為半圓。起先是小半個、半個、大半個;霎時猛地一跳,整個兒跳了出來。這一跳,奇景出現了:一輪紅日衝出雲濤,頓時光芒萬丈,照徹天際。
  “啊,好美啊!”我驚歎道。
  這初生的紅日,有如一片火,帶著無與倫比的光和熱,冉冉升騰於雲海之上,讓人隻看得到它,如同看到了蓬勃的新生,看到了希望。
  “我們居然看到了,嗬嗬,太幸運了!”我隨即對身旁的他激動地說道。
  見他沒說話,我又說道:“看來有時候抱著樂觀的心態也是很重要的。”
  他轉過來望著我,眼裏的鬱色已隨著雲層退去,反而多了一層欣喜,和迷惑。
  一聲相機的“咯嚓”聲驚醒了我們。
  “啊,不好意思!我隻是拍日出,”於帆笑嘻嘻地道歉,“不打繞你們,我去別處拍!”
  我疑惑地看著他快步離去,再一低頭,發現自己竟抓著林熙磊的雙手。
  “哦,對不起!對不起!”我火速放開他的手,尷尬地說道。
  真要命,剛才興奮過頭了,他怎麽也不拒絕我呢。
  “我,我先走了。”看也沒看他的反應,我飛快離開此地,心裏懊惱不已。李彤啊,你都是有主的人了,還在亂想什麽呢。
  白天的整日登山行程再次證明了爬山的確很累,好在沿路的風景很美。險峻的山峰,繚繞的雲霧,以往在電視上看到是一回事,自己置身其中又是一回事。
  等爬過一個山峰時,六個人都走得有些散了。我居然是六人中動作最迅速的,之後很快碰到了林熙磊,其他四個人好象都落在了後麵。
  “你體力不錯啊!”他微笑著對我說,看起來他的心情比早晨時要好一點。
  “嗬嗬,早幾年更好,現在不行了。”我和他走到一片樹蔭下坐下來等他們。
  “你是不是經常打車上下班?”他突然問我。
  “是啊。”我點點頭,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其實,我在更早之前見過你一次。”他說。
  “什麽時候?”
  “大概是去年年底的時候吧,有天晚上,我開車到你們公司樓下等人。”
  我猜,他等的人應該是俞曉涵。
  “那天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正下大雨。我看見你走到路邊攔車,等了很久,不是車被別人搶先了,就是你主動讓給了別人。”
  我也記得,我唯一讓的人是一位七旬老太,我不忍心和她搶車。
  “當時,我等的人一直沒下來,所以就一直看著你不放棄地攔車,還被別的車濺得一身濕。”
  “是啊,”我苦笑,“那天也是倒黴。”
  “那你最後攔到車了嗎?”他轉頭看著我。
  “攔到了,足足花了一個小時,那時真夠狼狽的。”那一次,讓我下定決心找個生活伴侶。
  “可是我卻覺得你是個很樂觀的人,真的。”他認真地說道。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說我樂觀。我不明白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是因為他自己太悲觀了嗎?可是這片刻,和他一起坐在山邊的樹蔭下,聽他訴說與我相見最初的種種,明明他的敘述很平白,卻讓我的心止不住地雀躍。
  他身上有香皂的氣息,他的笑容溫和好看,他就坐在我身邊,和我一起隨意聊著天。如果,如果這一刻能一直延續下去,該有多好。
  我的心願很快被打破,因為其他的人陸續到了。我們不約而同站了起來,和大家一起結伴下山。
  “哎喲,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啊。我現在才真正覺得走不動了。”盛潔叫了起來,同時牢牢拉住王昊的手。
  “慢慢來,我們又不趕時間。”王昊說道。
  這次,我還是走在最前頭,腿象是灌了鉛似的,重得抬不起來,下山的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幸好一路都有人同行,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能苦中作樂地開開玩笑或者鼓勵幾句。我知道林熙磊就在我身後,我們沒有交談,但偶爾能聽到彼此的笑聲和說話聲,這種感覺很好。
  本來應該是漫長的下山路,不知不覺間也走到頭了。我加快了腳步,沒想就在快到山腳下時左腳一軟,整個人眼看就要重心不穩地朝前倒去。
  “小心!”他突然從後麵拉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的跌倒。
  他的手很大,很暖。
  我壓下內心所有的悸動,低聲說了句“謝謝”。
  他並沒立即放開我,反而輕輕扶著我的手肘一同走完了台階。
  “別心急,你走得太快了。”他淺笑的聲音傳來。
  我沒答話,心裏有絲緊張,就一直低著頭,直到他放開了我的手。
  其他人也都陸續跟上來了,隻見王昊一直牽著盛潔,而於帆則和陳小卉並排走著,偶爾扶她一把。我這才明白,為什麽林熙磊總是緊緊跟在我身後,他是覺得應該照顧我吧。
  下山了,大家打算去城裏好好吃一頓。飯桌上,又是喝酒又是玩遊戲,都很盡興,連他也是。
  我暗暗觀察著他。他坐在對麵,整個人放鬆地靠在椅背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偶爾,發現了我的注視,朝我投來詢問的目光。我忙搖頭微笑,別轉頭,心裏有點尷尬,不意卻看到盛潔若有所思地望著我。
  晚上回到房間,趁小卉去洗澡,盛潔問我:“李彤,是不是我昨天說的話影響了你?”
  “為什麽這麽說呢?”我問。
  “你……”她遲疑地開口,卻沒接下去講。
  “我對林熙磊確實有好感,從一開始就有。”我坦率地告訴她。
  她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講出來,有些驚訝地說:“那你……”
  “可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所以,也就隻當他是普通朋友。”不是沒有遺憾的,雖然對於他,我一點都不了解。他過去的婚姻,他和俞曉涵的關係,他的那些名車背後的生活,這個男人象個謎一樣的難解。
  “那就好。”她象是鬆了口氣,又說道,“這兩年來,對林熙磊表示好感的女孩子也不少。你知道,女人的同情心有時很泛濫,聽說他以前發生的事,又見他這樣的條件,很多人仍然願意試一試,但都被他拒絕了。所以,我不希望你也……”
  “我明白。”我截斷了她的話。突然又想起俞曉涵,他和俞曉涵倒底是什麽關係?男女朋友嗎?有點想問盛潔,又轉念想了想,還是沒問出口。是不是與我又有什麽關係呢?一切不會有任何改變。
  第三天,我們在山下的幾個景點轉了轉,看了很具有徽式特色的建築。於帆和小卉一個勁地拍照,一邊讚歎不已。盛潔和王昊好象為了什麽小事拌起了嘴,到後來兩人互不理睬。
  我悄悄問林熙磊:“他們兩怎麽了?”
  他笑笑:“沒什麽,不用擔心,過會兒他們就會和好的。”
  果然,還沒出宏村時,這兩人又變得親親密密了。
  後來又去了董家祠堂,那裏有著名的幾道牌坊。走進女祠堂裏邊,隻見牆上寫著祖訓,無非是對女人的苛刻教條。有個導遊正好在一旁講解,說那時候的徽商常年在外經商,老婆是多麽忍辱負重,既要遵守嚴酷的家規,同時還將整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看來我們活得比她們幸福多了。”盛潔在我旁邊說道。
  我點點頭。這些徽商的妻子,既偉大又可憐。
  側頭看向另一邊的林熙磊,發現他的神色空洞,思緒象是飄到了他處去。
  三天的旅行將近結束,回去時,王昊對林熙磊說:“我來開車吧,你也好休息一下。”
  “好吧。”他點了點頭,又與盛潔換了座位。這樣一來,我、林熙磊、於帆和小卉四個人都坐在後麵。於帆提議打牌,四個人幹脆打升級。另外兩個人自動成一組,我就隻好與他一組。
  “哇,你們兩個配合得很有默契嘛。”小卉笑著叫道。打了幾局,她跟於帆還是停留在起點,而我們兩則一直配合順利,已經打到七了。
  “就是啊。”於帆也附和,同時對陳小卉說,“你看看,人家是臨時湊成的小組,我和你都共事那麽多年了,怎麽至今還沒培養出點默契來啊?”
  小卉看也不看他,隻管理著手裏的牌,說道:“我跟你是心無靈犀點不通。”
  “你也太傷我的心了!枉我對你一往情深啊。”他說得誇張。我卻聽出點弦外之音來,於帆對於陳小卉,可能還是有點意思的。
  “哎,你剛才的話不對啊!”於帆突然又叫起來。
  “哪裏不對了?”
  “依你這麽說來,我跟你是點不通,那另外兩個人不就是那個,什麽了嘛!”他曖昧地朝她眨眨眼。
  “哎,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的說的噢。”
  這種玩笑話,竟讓我的內心湧上一絲羞澀,正想辯駁,林熙磊已經開口對於帆說道:“不要亂講話,該你出牌了!”
  “哦,好好,打牌打牌。”於帆微笑著繼續理牌。
  我偷偷看了林熙磊一眼,隻見他神色如常。
  就這樣一路打著牌開著玩笑,很快有人困了,換了盛潔來,再過會兒大家都有些困了,牌局也就結束了。車廂裏安靜下來,大家紛紛進入睡眠狀態。
  林熙磊還是跟我坐在同排,我和他各坐一端。盡管中間隔著些距離,他的氣息隱隱飄來,似有若無地纏繞在我周圍。我知道他也清醒著,一直望著窗外。我們之間有種隱隱的靜謐,令彼此都不想打破。
  終於,我還是忍不住困倦,沉沉睡去。等醒來時,發現車堵在高速上。
  “怎麽了?”我不禁問道。
  “前麵大概出了交通事故。”他說。
  我望向他,發現他好象看了我很久,忙別轉頭,朝自己身旁的車窗玻璃望去。此時已近傍晚,路燈的光芒正好將玻璃照亮,我從反光中看到自己不算淩亂的頭發,以及他投射過來的探究的眼神。
  我迎視,和他的眼神在反光中交匯,僅一秒,他就掉轉了視線。我低下頭,心裏湧上失望。不明白他意欲為何,卻開始明白自己的心。
  “唉,不知道要堵到什麽時候去!”坐在駕駛座上的王昊不耐煩地說。
  “你去陪陪盛潔吧,接下來換我開。”林熙磊說著,打開門走下車。
  我四周張望,發現後麵的兩個人還在睡覺。而前排的盛潔早已經走下車去散步,沒一會兒王昊也下了車。
  大約等了半個多小時,車流開始疏通,他又坐到了駕駛座上,就象來的時候一樣,與我隔開了距離。
  再過不久,車慢慢駛入市區,我想起給家裏打電話,摸出手機才發現一直關了。開機的同時,就收到了程逸峰的短信:回來了嗎?很想你。
  “大概再一個小時左右可以到家。”我回複他。
  他馬上發過來一條:“那好,我到你家門口等你,很想見你。”
  我住的地方靠近市中心,最後一個被送到。當其他人陸續下車後,車上隻剩下我和他,以及蔓延在我們之間的一片沉默。
  我依然坐在後座,望著他的背影,很想大聲問他:你究竟是怎麽看我的?
  卻又不敢問。此時,我真希望自己有馮菁菁的勇氣。
  車終於開到大門口停下,我走下車來。隻見他也走了下來,雙手插進口袋,遲疑而專注地看著我。
  他這樣的表情,令我心頭湧上千言萬語,卻無從表達,隻好回望著他。
  都說一個人的眼神能夠透露出內心所想,從他平靜的表象中,我卻看不出任何思緒。可是,我想我的眼神大概出賣了我的心,他是否也看出來了?
  “小彤!”一聲叫喚打破了這一刻。我一轉身,發現程逸峰就站在我家樓下,神情沉鬱地望著我們。

  (十一)
  “你總算回來了。”程逸峰一邊說著,一邊朝我走來,然後伸手攬上我的肩。
  我呆了一下,感覺到他的手在我肩膀上,整個人象是從迷霧中走了出來。
  三個人就這樣站著。
  林熙磊先反應過來,他朝程微微點了下頭,然後說:“那我先走了。”
  “謝謝你。”我說道。
  “不用客氣。”他轉身走回車裏,發動引擎,離開。
  隻剩下我們兩。我問他:“等很久了嗎?”
  他不說話,雙眼哀沉地望著我。
  我心生詫異,再仔細打量他,發現他左手臂上別著黑紗。
  “外婆去世了。”他低低地說。
  “啊。什麽時候去的?”
  “我過去看她的第一天晚上就去了。那時,我很希望你能在我身邊,你為什麽不來?”他怨懟地望著我。
  “對不起,對不起。”我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肩。他說過,外婆跟他最親,我也嚐過這種失去親人的滋味,頓時隻想安慰他。
  看著程逸鋒安靜地伏在我肩頭,我想起林熙磊,他那時失去妻子應該更難過吧。那麽至親的人,有一天就這麽突然走了,一定痛不欲聲。雖然盛潔說他一直未能走出來,我卻覺得他將情緒掩飾得很好。眾人麵前,從來看不出他有什麽異樣。唯獨那天清晨,從他眼中看到過一抹憂鬱。她說他其實是個自我控製力很強的人,想必最大的悲傷都在心裏。想到這裏,我的心無可抑製地難受起來。
  程逸峰很快抬起頭,望著我也悲戚的麵容,以為我是為他難過著,於是安慰我:“我沒事,隻是很想這個時候見見你。”
  見我不語,他又說:“小彤,今晚可以陪陪我嗎?”
  “今晚……”我思索片刻,終於輕輕點了點頭:“嗯。”心裏決定與他正式邁進一步,這樣也許就可以將林熙磊徹底忘掉。
  聽了我的回答,他凝視我良久,突然說道:“算了。”
  我奇怪地望著他。
  “你爬山回來也很累了,還是改天吧。”
  我再次打量他,隻見他的悲傷已全部收斂,神情非常冷靜。那剛才算什麽?試探嗎?
  “你上去休息吧,我也要走了。”
  正當他轉身離去時,突然又頓了頓,回頭對我說:“我在寧城這幾天,聽說了一件事,改日也一起說給你聽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立在原地,頓感疲憊不已,呆了會兒,才慢慢提著行李往樓梯走去。
  第二日上班,盛潔在MSN群裏發黃山之行的照片,大家議論紛紛。
  我這才注意到群裏有個人的名字叫Lin,再一看郵件地址,竟然是林熙磊。心裏有些激動,望著他的綠色小人頭,卻又不知道該跟他聊些什麽。沒一會兒,正當我打算跟他打個招呼,隻見那小人頭已顯示忙碌,我的手停頓兩秒,便快速關掉了MSN的窗口。
  最近業務量少一點了,每年到這時候是我們最空閑的時節,公司很多人趁此時間休年假。工作沒那麽忙了,我有空就在網上到處逛逛,或者跟朋友聊幾句。
  這天下班前,就在MSN上約了陳麗晚上一起吃飯。
  見麵時,她看來情緒不太高,我忙問:“怎麽了?”
  “唉,高平下周就去廣州那邊的總公司就職。”
  “你不是不同意他去嗎?”
  “我是不同意,可是家裏四位家長全都讚成,說他去那裏發展前景好啊,叫我眼光放遠一點。”她無奈地搖搖頭,“連我媽都這麽說。”
  “他自己呢?”
  “他當然想去的了。男人在事業與家庭之間,選擇的永遠是事業。更別說,我們現在還沒小孩。”
  “不過呢,從長遠來看,他的個人前途對家庭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你別不高興了,這裏離廣州也不遠,想見麵買張機票飛一趟就行了。”我安慰她。
  “也隻能這麽想了。對了,你怎麽樣了?黃山之行感覺如何?”我告訴她這次出行程逸峰沒去,反而遇到了林熙磊。
  “沒怎麽樣,爬山挺累的,不過風景很美。”
  “你和那個男的,沒擦出什麽火花吧?”
  “你想多了,”我斜她一眼,“而且,他的事我不是跟你說了嘛。”
  “沒想到他竟然有那樣的經曆,所以我早就說了,這種條件的男人還單身, 肯定是有問題的!”
  是的,還真被她說中了。
  “所以說,你選擇程逸峰是對的!”
  “希望如此。”我淡淡地答。
  這之後的幾天裏,我與程逸峰並未見麵,他一直說在忙,過幾日再見,我也不好催他。
  最近,我與盛潔反而走得近了。每天在MSN上,有空就與她聊上幾句。盛潔比我還小一歲,我們年紀相近,喜好也相近,逛街、旅遊、健身、音樂、電影,空閑時可以就這些話題聊上好久。
  不久的一天晚上,我與她相約在我公司附近逛一個品牌特賣會。逛完後兩人走進一家日本咖哩屋吃飯。
  店裏在播飛鳥涼的老歌,一下子讓我們想起曾經年少癡迷過的《東京愛情故事》。
  “我一直不明白,永尾頑治為什麽最後不選擇莉香,反而還是跟黎美在一起。”盛潔說道。
  “我也不明白,我覺得男人應該更喜歡莉香這樣的女孩子。”我答。
  “嗬嗬,”她笑著看我一眼,然後說,“你知道嗎,以前我也問過王昊和林熙磊,如果他們是頑治,會怎麽選。”
  “他們也看過東愛?”我的心思被她的話牽動了。
  “看過,我們那個年代的人,有幾個沒看過這麽經典的日劇啊。”她又接下去說,“王昊說難以抉擇,可是熙磊呢,他說的話我印象比較深。”
  “他說,莉香是很容易讓人心動的女孩,但黎美與頑治一起長大,他們有共同的回憶,而男人大都是念舊的,除非那個人真的遠離自己,否則對這種長久的陪伴很難舍棄。”
  “那,那他倒底會選誰呢?”我沉不住氣地問道。
  “他說,如果是他,也會作出跟王子同樣的選擇。”
  念舊,長久的陪伴,難以舍棄,這些字眼在我腦中盤旋,作著各種推測,卻理不出個頭緒來。
  “嘿,回神了!不會還被他的魅力給迷住了吧?”她的一句調侃卻讓我不禁臉熱。
  “不會吧?”她見我這樣子,不確定地問。
  “我,我隻是在想,”我猶疑地開口,“你之前說他妻子自殺了,怎麽死的?他之前一點預感也沒有嗎?”
  盛潔突然噤口,沉默地望著我。
  “怎麽了?”我問道。
  她的眼裏轉過幾種表情,才開口說道:“李彤,別對他有太多好奇心。關於他的事,我隻能說這麽多。”
  這是什麽意思,他的事是個禁忌嗎?為什麽周圍都沒人提起?
  盛潔又說:“他是遭遇了不幸,但你不要因為同情而產生其他情緒。他是個很堅強的人,我們周圍這些朋友也會幫他。而你,選擇跟程逸峰一起是對的。”
  話講到這裏,關於他的話題也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我壓下心裏的黯然,勉強牽動了一下嘴角。
  最近程逸峰總說沒空,下班以後的我又恢複到過去的狀態,常常一個人活動。這天晚上,一個人又興衝衝地跑去逛思考樂。買了幾本散文後,我走進隔壁的咖啡店,點了杯冰摩卡,選了臨窗的位子坐下來邊看書邊喝咖啡。
  晚上近九點,這家地處鬧市的咖啡店裏人不多,氣氛還算寧靜,正適合我打發這樣一個悠閑的夜晚。
  我喝一口濃鬱可口的冰咖啡,偶一抬頭望向窗外,卻不意定住了視線。
  馬路對麵走來一對情侶,那女子長發披肩,年輕嬌嫩。兩人手牽著手,有說有笑地穿過馬路,然後掠過咖啡店,朝前走去。
  那男人,好象是最近一直跟我說沒空的程逸峰。
  我快速收起書和手袋,一手還拿著沒喝完的咖啡,衝出咖啡店,在人群中搜索他們的身影。
  幸好,他們還沒走遠,正停在一個路口等行人綠燈。我站在離他們十步之遠的地方,打量著這一對甜蜜的愛侶。
  他和她還是牽著手,他似乎對她講了什麽,她笑得開心,然後長發被風吹亂,他體貼地將她的發掠到耳後。
  錯不了了。我追著他們,就想確定那男人不是他。而今,那麽近距離地看到他的側麵,再也不會看錯。
  這時,程逸峰稍一撇頭,竟看到了我,隱約可見一絲狼狽從他眼裏閃過。
  變綠燈了,人潮往前湧去,隻有我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看見他對身邊的她說了幾句,然後對方很信任地點了點頭,獨自先走了。
  他朝我走來,到我麵前,卻一徑的沉默。
  “你沒有話要說嗎?”我問。
  他想了想,說:“我們去那裏坐吧。”隨手指向那家咖啡店。
  於是,我又坐回剛才的店裏。即使已經猜到答案,我仍想聽他怎麽說。
  “我其實沒什麽好說的,既然被你看到了,也就是那麽回事。”他一開口就出乎我意料,我以為他至少會辯駁,沒想他卻承認得如此幹脆。
  “既然你是這麽想的,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呢?”我隱忍著怒氣問道。
  “嗬,早一點?”他輕兆地一笑,“我在認識你之前,就經別人介紹認識了小雅。”
  我一想,問:“她就是你爸媽給你介紹的那個女孩子?”
  “是的。”
  “你既然要跟她交往,為什麽還要……”
  “得了吧!”他冷冷打斷我的話,“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
  “我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有房有車有工作,大家都搶著要給我介紹對象,我有什麽辦法。”
  “你也不要說我是腳踏兩隻船,不同時交往比較看看,我怎麽知道誰更適合我呢?”他毫無愧疚地說。
  我瞪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也是真的,我是想過要和你穩定下來,甚至還帶你見了我的父母,可是李彤,你後來的行為讓我完全失去了信心!”
  “你的人在我身邊,可是心呢?”
  “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可是你一再地令我失望!象上次,我叫你不要去黃山,你偏要去!我那樣挽留你,你理都不理!好不容易回來了,還跟他眉來眼去的!那天晚上我是有意試探你,你雖然同意了但表情象壯士斷腕,搞得好象我逼你似的!所以,我放棄了。還是我媽說得對,你這樣的女人心思太多,太好強,也太難控製,象小雅就柔順得多。”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
  “我本來還想過幾天再跟你說的,既然今天被你撞見了,索性就談開算了。”
  原來,這就是大家所說的對的選擇。多麽諷刺!
  我望著他冷淡的表情,心裏感覺很受傷,可越是難受,心底反而有個聲音越是刺著自己:李彤,你這是自作自受吧。你對他不專心,所以他對你也不專心,這世上的事本來就是這樣,還有誰會無怨無悔地在原地等著另一個人的?
  這麽一想,心裏蒼涼地笑了,也就能接受了。
  “你有什麽話要說嗎?”見我半天沒出聲,他問。
  “沒有。”
  “哼,臨到這時候,還這麽要強!”他臉上閃過一絲惱怒,隨即涼涼地說道,“不是我要說你,你也快三十歲了,早就錯過了女人最好的年齡,長得也一般般,還一副女強人的樣子,連我這樣的對象都錯過,以後要嫁個象樣的難咯!”
  我氣憤地站起來:“謝謝你的忠告!再見!不,希望永不再見!”
  說完,拿起自己的東西快步離開。
  外麵熱氣撲麵而來,很快讓我汗流浹背,卻仍然快步往前走著。我一直走一直走,錯過了地鐵站入口都沒發覺,雙手緊握成拳,牙齒緊咬著嘴唇,對自己說:不要哭!這種男人不值得你為他哭!
  走過一個明亮的櫥窗,突然就站住了腳步,打量著櫥窗內反射的自己。細瘦的身材,盤起的頭發已淩亂,神色疲倦憔悴,眼睛周圍還有黑眼圈,確實很一般般。我自嘲地撇撇嘴,又瞥見微紅的雙眼,抿緊了唇,努力牽一個微笑,心裏為自己暗暗打氣:沒關係,還有明天!明天起,好好打扮,好好愛自己!

  (十二)
  八月中,外麵是炎炎烈日,辦公室內卻冷氣十足,要披上長袖外套才能安心工作。
  下午三點半,一天所有的工作幾乎都已經做完了。我無聊地在淘寶上逛來逛去,一邊和陳麗聊著天。
  她說,老公去廣州了,最近感覺突然象單身了似的,時間一下子多了很多。
  我說,我也是,目前大把時間可以自由支配。
  她問:為什麽,程逸峰呢
  分手了。我答。
  她打了一個驚歎的表情,又問:為什麽?你跟他提的?怎麽這麽急呢
  我沒有回答,到這一刻,也許是為了我那可笑的自尊和麵子,我說不出實話,就讓她這樣以為好了。
  下班後,我們約了一起逛太平洋百貨。我先到那裏,就在一樓的化妝品專櫃逛了起來。
  這裏每個專櫃看起來精致明亮。走過一個熟悉的品牌,我少一駐足,著製服的專櫃小姐馬上迎上前來:“小姐,需要什麽嗎?”
  我微微一笑,未作答。她又說道:“小姐,你工作一定很忙吧?你眼睛下麵有黑眼圈,眼袋,還有細紋,要不要試試我們新出的這款修複眼霜?”
  她將產品遞到我麵前,還沒等我試,又霹靂啪啦地說:“我們現在搞活動,買滿888送 一套小試用裝,滿1088送這個彩妝組合,滿1588送前麵那些禮品再加這個白色手袋,很劃算的!”
  “你看,這個眼霜效果很好,完全可以改善你的眼部問題。”
  見我有點動心,她繼續說:“你要不要再配一支眼部遮暇筆,這是我們這個牌子的明星產品,雜誌上都推薦的。”
  我用了用,效果確實還可以。
  “小姐,基本保養的保濕套裝你想看一下嗎?這也是我們這裏賣得很好的一組產品。”
  就這樣,等陳麗見到我的時候,我手上已經提了一個大袋子,裏麵不少瓶瓶罐罐。
  “今天是衣服打折,沒聽說化妝品 也打折啊?”她驚訝地問道。
  “嗯,我知道,隻是突然間覺得需要這些東西。”我想到下班前在洗手間裏,我在寬大的化妝鏡裏仔細打量自己。眼神還算明亮,就是有些睡眠不足。皮膚尚可,還未出現皺紋的問題。五官也端正,不算很漂亮但也稱得上清秀。總體來說,還沒老,也許還能謊稱二十五六歲。
  “嗨,李 小姐!”Vivian忽然推門進來,從鏡子裏對我笑了笑。那洋溢青春氣息的麵容,頓時讓我相形見綽,說不出自己哪裏老了,與她相比,自己光彩竟失,容顏暗淡不已。
  “難得看你如此重視麵子問題嘛。”她打趣道。
  “唉,再不保養,我怕自己就要嫁不掉了!”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一個女人的精力總是有限,幾年下來,時間主要花在哪裏是有目共睹的。我是花在工作上,所以薪水節節升高,其他就馬馬虎虎了,隻能用樸實來形容。我那表妹是完全花在吃喝打扮上,任何時候都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雖然對工作漫不經心。而陳麗,則是一半工作一半家庭,算是現在社會中平衡的比較好的一類女人。
  “走吧,我聽說三樓女裝全場滿300減100,去看看吧!”她拉著我的手往自動扶梯走去。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逛街了,自從上周和程逸峰分手以來。第一次是分手談話後的第二天,一個人跑去逛伊勢丹。站在香奈兒專櫃前,就突然停了下來。我看著那諾大的海報上的新香水:CHANCE,中文寫著“邂逅愛情”。
  那個詞打動了我,在這樣孤單的時刻,我需要一些東西來鼓勵自己。
  “小姐,這款香水可以為還是單身的女性帶來愛情的運氣哦!”專櫃小姐的話讓我想笑,但,好吧,就讓我假裝擁有運氣吧。我不僅買了這款香水,還在小姐的遊說下買了一支自己從來不用的粉色唇彩。回家後抽空一搽,到也滿自然好看的。於是過了兩天,又去那裏,想看看其他彩妝。很少化妝的我,突然想要改變自己。
  事實證明,逛街買東西,越買越發現自己缺的東西多。買了臉上用的發現身上穿的少了,買了穿的又發現鞋子不夠多包包也缺一個,總也沒完沒了。雖然自己賺的也不少,但幾天下來的消費仍讓我吃驚。
  “你還是那個樣子,要麽不買,要買就要最好的。”陳麗聽我說完後,感歎道。
  “我哪裏都買最好的了?”
  “不是嗎?你自己很少化妝,一買化妝品就從香奈兒這種等級開始買。幸虧你是自己賺錢自己花,否則一般男人要養你真不容易。”
  “我隻是覺得它的顏色很好看啊,隻是一眼看中了。”我呐呐地辯駁。
  “這就是你的個性啊,你還沒發覺嗎?一眼就會看中最好的,然後其他的再也不會多看一眼了。”
  “所以,程逸峰其實從一開始就沒入你的眼,你隻是將就,到後來你遇到了林熙磊,就更不可能再看上他了。”
  “你亂扯什麽呀。”我心不平,委屈也隻能自己吞,誰叫我死要麵子。讓她知道是程逸峰棄我而去的,她可能就會反過來同情我了。
  “你怎麽會跟他提分手,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過會兒,她又問。
  我歎氣,要怎麽圓呢,我簡略地說:“就是想分了。”
  “認真的?”
  “當然。”
  她聽了,大聲歎氣:“你啊,怎麽這麽衝動啊!程逸峰對你那麽好,你也要放棄!”
  “那個林熙磊給你承諾了嗎?你確定他對你是有感情的嗎?”
  見我沉默不語,她又繼續說下去:“談戀愛跟找工作是一樣的,還沒找好下家前,幹嘛這麽急著跟上家攤牌啊?”
  我牽強地扯了扯嘴角。
  “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麽做?”她又問。
  “沒什麽打算。”
  “去追那個林熙磊?”
  我苦笑,雙手無力地托住頭。我有幾個膽,哪會去做這種事情。若他來追我,我立刻棄甲投降,可是要我去追別人,從來沒做過,怎麽施行?更何況,人家都有了俞曉涵那麽漂亮的女朋友了。
  “陳麗,我們換個話題好嗎?”我懇求她。
  “好吧。”見我不想談,她隻得作罷。
  “我現在有點想出去旅遊一趟,趁夏天還沒過去,你去嗎?”我問她。
  “唉,最近沒假期呢,今年的年假全都用完了。”
  “那算了,我再問問別人看。”我嘴裏不在乎地說,其實心裏一個人選也沒有。除去男朋友,要好的閨蜜,還有誰是我可以結伴出遊的?難道去網上找個臨時旅友?
  正當我為出遊的事情猶豫時,看到盛潔在MSN上問:有誰想近日同去香港?
  我一問她,才知道她打算趁最近換季去香港購物加旅遊,也在找人同行,但又不想找不熟的,所以就在MSN上問問。
  “你有興趣一起去嗎?四天三晚,攜程的自由行,才一千多一個人。”她問我。
  “哪些人一起去?”
  “目前就我一個,你去嗎?我們兩個一起去也挺好的。”
  我想了想,去香港也不錯,逛街加品嚐美食,費用也便宜,就說:“好,一起去吧,什麽時候?”
  “那太好了!我們先確定一下時間,然後我去攜程上訂行程,OK?”
  就這樣,我與她一起去了香港。上了飛機,盛潔拿給我看一張她打印的長長的購物清單,全是化妝品,臨臨總總,列了上百樣東西,和詳細的采購地址。
  “我們隻去四天,來得及買上麵所有的東西嗎?”我問道。
  “放心吧,我都打聽好了,連走的路線都想好了,到了那裏直接殺過去就行。”她信心滿滿地說。
  飛機當天下午就到達香港,我們在酒店放下行李後,就先直奔銅羅灣的購物地。清單上的東西還真都被她買齊了,我也順著她的推薦買了幾樣,結果東西加起來一堆,兩個人隻能先提著這些回到酒店裏。
  半躺在酒店的床上,我問她:“怎麽不叫王昊陪你來呢?”
  “他啊,最不喜歡逛街了,每次一走到人多的地方就說頭痛。更何況,現在世界杯開始了,我就徹底成了足球寡婦了!”
  “嗬嗬……”我望著她笑了。言語之間,包括之前幾次相處,都發覺他們其實很恩愛,心裏不禁有些羨慕。
  “是真的呢,還是你好,一個人多自由啊。哦對了,我要給他打個電話,報下平安。”
  我起身,打算去洗手間洗個臉,順便打理一下自己。等再出來時,發現她還握著話筒,神態有些吃驚的樣子。
  “那她現在還好吧?”
  “……”
  “她這個樣子,還想叫林熙磊娶她?”
  聽到這個名字,我頓住了。
  “算了,你也別替他們操心了,有緣沒緣,都是個人的造化。”她一抬頭,看見我就站在旁邊,忙住了嘴。
  “好了,我們到現在還沒吃飯呢,要出去吃點東西,有什麽事等我回去再說吧。”
  收了線,她站起來對我說:“那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沉默地跟她出了門。
  走進附近一家茶餐廳,我見她還不住歎氣,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盛潔似乎是個藏不住話的人,見我一問,說道:“唉,俞曉涵也真是會折騰!哦,就是阿昊的那個堂妹。”
  “怎麽了?”
  “她啊,今天被送進醫院去了。”
  我一驚,忙問:“生病了?還是出了什麽事?”
  “她有先天性心髒病,不宜運動過量。結果今天上午一個人從一 樓爬到了自家二十八樓,暈倒在樓梯口,幸好被家裏的阿姨看見了,連忙送到了醫院,這會兒全家都在醫院陪著呢。”
  “既然身體不好,幹嘛還要爬樓梯啊?”從一樓爬到二十八樓,我都不敢想象,感覺有點自虐。
  她無奈地皺眉,“她啊,肯定又是在男人那裏受了委屈,所以折騰著自己。唉,這都叫什麽事啊……”
  我聽得半懂不懂,也不好隨便問別人的隱私,就保持著沉默。
  沒想盛潔到說了下去:“俞曉涵人長的漂亮,又年輕,還是學音樂出身,在國外讀的書。她老爸自己開工廠作出口貿易,家裏經濟條件很好。自她回國以後,給她介紹對象的人絡繹不絕,也有不少男人追求她。可是她呢,誰都看不上,就是看中了林熙磊,一副非他不嫁的樣子。”
  我想起之前幾次見她的樣子,她對他的迷戀是很顯而易見。
  “林熙磊之前整理自己的情緒都來不及,根本沒在意她那點心思。這兩年來,曉涵經常出現在他周圍,說是找他練琴也好探討音樂也好或者去他家拜訪長輩也好,到後來,他再遲鈍也不可能沒感覺到,就婉轉地通過阿昊表達了他的意思,希望阿昊勸勸他那個傻妹妹。”
  “他……不喜歡俞曉涵?”我問道。
  盛潔看我一眼,繼續說下去:“他說,因為大家從小就認識,他一直把曉涵當成自己的妹妹一樣。”
  “結果,那小姑娘一聽說他的回答,也不知道是太生氣還是太傷心了,開車出去居然就撞車了。”
  “啊?!”
  “是真的,這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車子被撞得很嚴重,幸好人沒什麽事,但家裏人都擔心死了。那次以後,林熙磊也不敢跟她說什麽重話了,隻要她不過分就由著她算了。這一兩年來,兩個人就這樣一個追一個躲的。”
  “林熙磊其實是個心很軟的人,曉涵就抓住了他這點。但我想,他大概對那小姑娘也確實沒想法。一旦俞曉涵越了分寸,他就冷淡下來。聽說昨天又是這樣,她又去纏著人家,熙磊大概說了什麽,她今天就這個樣子了。”
  “不過這次啊,她預料錯了,”她笑著說,“林熙磊硬是沒去看她,估計是想徹底狠下心來對她了,這樣也好!”
  我心裏暗暗詫異,沒想到俞曉涵和他,竟然是這樣的關係。
  盛潔又無奈地搖搖頭,“跟他們這些人接觸久了,有時候我都覺得鬱悶。一個是受了打擊,私底下要死不活的,另一個呢,為了個男人整天也折騰得要死要活的!”
  我突然意識到她這句“要死不活”是形容他,心微微扯著,輕聲問道:“那他現在還這樣嗎?”
  “你是說熙磊?他還好,畢竟成熟多了,很多時候顯得很平靜,可能心裏還是難過的吧,隻是我們看不出來。”她沒發現我的語氣的不同,徑自說著。
  算起來,自從黃山之行後,已有一個月沒看到他了。不知道,他是否生活得開心一點?也不知道是因為盛潔說起了他,還是因為知道了他和俞曉涵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亦或因為程逸峰離開了我,我竟發現自己很想他,想見他一麵。
  第二天,我們兩輕裝上陣,再次殺去購物地。
  “咦,李彤,你改變發型了?”
  “是啊,最近去做的。”今天我將頭發放了下來,比原來短了些,拉了直,也重新修剪出層次和瀏海。
  “嗯,滿適合你的。其實你披發很好看啊,為什麽總是盤著頭?”
  “披著頭發工作起來不方便,而且,我覺得這個樣子讓我看起來不夠專業。”
  “不過,你這樣顯得年紀很小,在辦公室裏可能會威信度不夠吧。”她笑著說。
  “是啊。”我點點頭。
  “在哪裏做的頭發?改天我也想去拉直。”
  “就我們家附近那家。”我想起那個周末下午穿著家常的衣服走進發廊,起初服務小姐對我不冷不熱,一聽我要辦三千塊的貴賓卡,態度立馬變了。請來據說店裏最好的發型師幫我設計發型,又幫我倒水,臨走前還微笑連連。
  我們照原計劃先去了尖沙咀廣東道一帶,聽說那裏很多名牌都在打折,最值得這時候買。雖然打折,名牌畢竟是名牌,都不是大眾價格。我隻在GUCCI的店裏,挑了一副太陽眼鏡,後來又選了一個印著LOGO的大手袋,隻因盛潔說:“這種手袋,也隻有你這樣的高個子拿起來才好看。”光這兩樣東西就花去我一個月的薪水。畢竟是自己賺的錢,想想都有些心疼的。
  後來又去了DFS,我給爸媽各挑了禮物,自己反而沒買什麽。盛潔興致比我高,挑了一大堆。趁她還在看別的,我站在邊上休息,正好旁邊有一麵試衣鏡,不禁在鏡子裏微微打量自己。白色吊帶衫,藍色牛仔褲,及肩直發,臉上有淡淡的妝容,這個樣子看起來似乎還不錯,路上也偶爾受到異性回視的目光。
  這樣子,應該會比一般般要好一點吧。我在心裏問著自己,想著又覺得自己可悲。何必那麽在乎他之前說過的話呢?看看周圍,諾大的店堂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多少情侶夫妻,幸福也罷不幸也罷,照樣快快樂樂地挑自己喜歡的東西。
  你變漂亮了,或者依然那個樣子,也許並不能改變什麽。成雙成對的人裏,始終都沒有你。自始至終,都是獨自一個人。
  和盛潔逛了兩天街,又去DISNEY LAND玩了一趟,然後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坐飛機回去。
  飛機到達地麵時,已經晚上七點。盛潔說王昊來接她,順便也送我回去。
  “幹脆一起吃晚飯吧。”下飛機的時候,她建議。
  “不了,我剛給家裏打了電話,我媽叫我回去吃飯呢,下次吧。”
  我們推著行李車走到出口。遠遠的,我竟意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心裏湧上一股激動。
  他快步朝我們走來。還是那個樣子,高大俊朗,彬彬有禮。
  “哎,怎麽是你來了?阿昊呢?”盛潔問道。
  “他去看曉涵了,本來要我過去陪,我說我寧願來接你們。”他說著伸手接過我們的行李車。
  “什麽叫寧願來接我們?!你搞清楚哦,讓你接我們這兩個美女,是多麽榮幸的事情!”盛潔嗔叫道。
  “是是,我說錯了。”林熙磊微笑著應和,同時看看我。我笑了。
  “看起來香港之行收獲不少啊!”他望著成堆的行李說道。
  “那是啊,購物總是快樂無窮!”盛潔開心地說道。
  “我猜,這裏麵三分之二的東西都是你的吧。”他看她一眼,說道。
  “是啊。李彤買的東西很少,她很理智的。”
  “嗯,阿昊說你們家的衣櫃裏他的衣服隻占了五分之一,估計這下連十分之一都占不到了。”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哪有這麽誇張啊!還有,他怎麽連這種事都跟你講啊,真是的!”盛潔徉裝惱怒地說。
  他無謂地笑笑,我在旁打量他,發現今天的他好象心情不錯的樣子。
  走到他的Q7旁邊,我本來想幫他將行李搬上車,他朝我擺擺手:“我來就好,你先上車吧。”
  “就是,這種事情,讓男人來做吧,走,我們上車!”盛潔伸手拉我坐到後座,臨去前看到林熙磊臉上莞爾的表情。
  “盛潔,阿昊還在她家陪著,你要過去看看嗎?”路上,他問道。
  “情況怎麽樣了,嚴重嗎?”
  “昨天就出院了,聽說已經沒什麽事了。”
  “那我不去了,直接送我回家吧。”
  “好。”
  “對了,我聽阿昊講了,這次你總算作了正確的選擇。”盛潔對他說道。
  隻見林熙磊聽了這話,嘴角露了個無奈的笑容。
  之後,可能礙於我在場,他們都沒再提這個話題。
  盛潔半路接到王昊的電話,說他已經從俞曉涵家裏出來了。
  “那這樣吧,熙磊,你送我到他們小區門口,阿昊在那裏等我,然後你就直接送李彤回家吧。”
  “好。”
  到了那邊門口,林熙磊下車幫盛潔搬了行李,隻聽王昊在旁邊說:“又買這麽多,你用得完嗎?”
  “這裏麵還有好多是幫別人帶的。”
  “哎,李彤,你坐到前麵來吧。”盛潔的話音剛落,林熙磊過來幫我開了車門,“是啊,你坐前麵吧。”
  “謝謝。”我隻得走下來坐到副駕駛座上,看到王昊朝我投來審視的目光,好象他對我總有些敵意。
  很快和他們告了別,又再次單獨坐在了他的車上。
  他專注地開著車,我想著,總要和他聊些什麽吧。
  “你最近忙嗎?”我開了口。
  “還好,你呢?”他看我一眼,問道。
  “我不太忙,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是我們最空閑的時候,所以有空去休個假。”回答完,好象又沒話題了。
  正在想新的話題時,我的手機響起來。
  “喂,媽媽,我已經在路上了,大概再二十分鍾就到家了。”我一邊說著,一邊想起來對他講:“哦對了,送我到複興路。”
  “複興路靠近哪裏?”他問道。
  “靠近建國路口。”
  “好。”
  母親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忙問:“是不是小程去接你的?那你就叫他一起過來吃飯吧。”
  “哦,不不,是一個朋友過來接我的。”我連忙解釋。大家都還不知道我跟程逸峰已分手,我也不想解釋,那樣隻會徒增煩惱。
  可能因為我當時的慌亂,林熙磊奇怪地望了我一眼。
  到了自家門口,我快速下車。他也走下來要幫我拿行李。
  我忙說:“不用了,我的東西很少,自己可以拿。”說著,自己將行李拿下車,同時朝他揮揮手。
  “經常麻煩你送我,謝謝了!”
  “不用客氣,那麽再見了。”他朝我淡然一笑。
  “嗯,再見。”我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車消失蹤影,才轉身走去。
  回到家裏,爸爸問我:“剛才開車送你來的人是誰啊?”
  “哦,一個朋友。”
  “那輛車好象很高級的樣子。”
  “好象是吧。”我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對了,媽呢,我給你們買了東西呢。”
  “你媽在廚房呢,你又給我們買了什麽?”
  “給媽買了一點保養品,給你買了幾件T恤衫。”說著,我去行李裏翻找,卻發現少了一件行李。
  在機場領取行李的時候是齊的,盛潔下車搬行李時也是一一清點過的,那麽隻有一個可能性了,那件行李留在了他的車上。
  “怎麽,行李少了?”父親問我。
  “嗯,好象是的。”
  “那怎麽辦?要去機場找找看嗎?”
  “不用不用,應該是落在了朋友的車上。”我不緊不慢地說,心裏竟有淡淡的歡喜。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動機。李彤,你是真的粗心到這種地步嗎?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落一件東西在他那裏,就有理由再與他聯係,就可以藉由這個借口和他維係著那一點小小的聯係,就可以趁此再見他一麵了。

  (十三)
  第二天上班,正思索著什麽時候跟林熙磊聯係取回行李,他已在MSN上朝我打招呼:李彤?
  我心裏隱隱激動,這是第一次在MSN上和他聊天呢。
  是我。
  你昨天有行李留在了我的車上,今天下班交給你吧。
  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謝謝。
  不用客氣。
  聊天到此結束,很尋常的幾句話,但想到下班又可以見到他,心情頓時雀躍不已。
  接下來的這一天,對我來說過得尤其漫長。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時分,我去洗手間照了照鏡子,整理了一下容顏,頭發不要太亂也不要太整齊了,又不是去麵試。臉上不要有太多疲倦的神色,搽一點唇彩會不會更好看些?
  等再回到辦公室時,發現他又發來信息:下班了嗎?我過二十分鍾到你樓下,可以嗎?
  好的,我在樓下等你。
  我立刻下班,懷著忐忑早早下樓,心裏開始胡思亂想:正好是下班時分,今天又正好是周末,有沒有可能一起吃飯?可是如果對方沒這個意思呢。
  就這樣在門口張望著,過會兒手機響了起來。
  “李彤,我是林熙磊。你可以走到路邊嗎?這裏不好停車。”
  “好的,你快到了嗎?”
  “是的,再五分鍾吧。”說完,他就掛了。
  五分鍾以後,他的車果然準時到達。隻見他走下車,左手提著我的黑色行李袋,大步朝我走來。今天的他穿得很隨意,神色卻有些焦急。
  “謝謝!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我伸手接過,抬頭望著他。
  “沒什麽,那我先走了。”他點一下頭,沒來得及多看我一眼,便快步走回車內,然後車很快駛離。
  我站在那裏,說不出心底有多失望。
  拿著行李,慢吞吞走上回家的路,心裏問自己,你這是在做什麽呢,又在希望什麽呢?即使沒有俞曉涵,也沒有程逸峰,你又以為你會和他發展出什麽樣的關係來?
  又變成一個人的周末,想想還是去爸媽那裏吃飯吧。
  到那邊時,媽媽詫異地問:“怎麽今天回家來吃飯了?沒和小程一起?”
  “嗯,他最近有點忙,我今天正好從朋友那裏拿回了行李,把給你們的禮物送過來。”
  媽媽相信了,沒再多問。
  隻是到飯桌上,她突然提起:“小彤,你和程逸峰也交往了有一段時間了,他怎麽說,你們什麽時候定下來啊?”
  我停箸,思索片刻,才說:“還早,我們還沒談到這事情上。”
  “怎麽還會早?你都二十九了,他也三十歲了,而且象他這樣的對象應該是滿俏的,你可要抓牢一點,要抓緊時間知不知道。”
  我不語,心想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來不及抓牢他。
  “哎,好了好了,他們現在不是交往得好好的嘛,不要催她了。”還是爸爸給我解了圍。
  這頓飯吃得有點壓力,怕媽媽再多說什麽,吃完飯我借口還有約會急急逃走。伸手招來TAXI,到家附近的時候幹脆叫司機停在賣DVD的小攤前。
  “到了幾個新片子哦。”老板娘早認識我了,見我來馬上熱心介紹。
  “是嘛,好,我都要。”
  買了碟回到家,先洗了個澡換了睡衣,然後打開電視看起了新買的韓劇。劇中青春可愛的女生對冷峻的貴公子一見鍾情,不斷為自己製造機會,一見麵又溫柔地“噢巴,噢巴”地叫著,眼裏嘴裏藏不住的相思情動。
  我想我老了,這樣的故事再也引不起共鳴。很快按了停止,切換到電視頻道,晚間新聞似乎還更對我的胃口。
  城市新聞報道有位名校的大學男生莫名其妙自殺了,在鄉下的父母趕來奔喪,傷心欲絕。據說他是他們那個村裏唯一的一個大學生,一直是他們那裏的驕傲。為了讓他讀上大學,全家到處籌錢,欠了一屁股的債,隻希望他今後出人頭地。如今,大家的希望就這麽沒了,大筆的債還是要還。
  看著這種報道真讓人說不出話來。現在也不知怎麽了,年紀輕輕自殺的不在少數,我又想起林熙磊的前妻,為什麽這麽多人寧願選擇自殺,活著不好麽?生活縱然有再多磨難,活著就是希望,死了,真的就什麽都不剩了。
  周六下午我約了我那表妹見麵。在我去香港前,她就想約我,我猜又是什麽事要拜托我,也不知道她和孫擎進展得如何了。
  “喏,這是你要的麵膜。”她約我在PIZZA HUT喝下午茶,一見麵我便將她托我帶的一罐黑泥麵膜放在她麵前。
  “啊,謝謝!多少錢?”她說著去掏錢包。
  “算了,沒多少錢,當我送給你的。”我擺擺手。
  “姐,你對我太好了!”她差點站起來擁抱我,“好吧,看在你對我這麽好的份上,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什麽事?”
  她似有些難以啟齒。
  “怎麽了,這個月又入不敷出了?還是……你闖了什麽禍?”
  “哎,都不是!你想到哪裏去了!”
  “那是什麽?不會是你和孫擎要結婚了吧?”
  “嗬……姐姐,你的思維真跳躍啊,說實話,我和他沒什麽進展。”她微皺了下眉,又很快恢複了神色。
  “那倒底什麽事?”
  “上個禮拜,我在商場裏看到那個程逸峰和一個年輕的美眉在一起,兩個人顯得很親密。”她小心翼翼地說,一邊注意著我的神色。
  “哦,原來是這件事啊。”我不以為然。
  “怎麽?你早就知道了?”
  “嗯。”我淡淡地應,心想這就是相親的壞處,兩個人從交往開始眾人皆知,一旦發生什麽變化,人人都來關心,想一個人躲起來默默傷心都不行。
  “是你提的分手?是不是跟B先生有進展了,所以才甩了這個A先生?”她突然雙眼放光地說。
  “什麽A先生B先生!不過,我跟他分手這件事,你可別跟我爸媽講啊!”
  “他們還都不知道嗎?嗬嗬,看來我有了你的把柄哦。”她笑得很開心。
  “那又怎麽樣,你的把柄我多的是,光孫擎就夠分量了。”
  “他啊,分量正在減少。”她垮下了肩。
  “怎麽?你這麽快放棄了?”
  “我發現啊,他根本不是我的那盤菜,不放棄又能如何?難道象那些日劇韓劇中的小女生那樣,象打不死的蟑螂一樣一鼓作氣追到底嗎?”
  我望著她,本想說我以為你就會這樣。
  “拜托,姐姐!那都是電視劇演演的,誰會這麽傻,為了個男人付出那麽多!現在結婚了都可能第二天離婚,更何況是談戀愛!”
  “那你……”
  “我雖然還沒完全放棄他,但已經開始轉移目標了。”
  “什麽目標?”
  “我覺得應該廣泛撒網,然後重點捕捉,所以現在每個周末都在相親。”
  “你也開始相親了?你才二十五歲啊。”
  “也不小了,何況現在好的男人俏,早點挑才可以挑到好的嘛。哦對了,我三點半還約了個男的見麵。今天本來就想告訴你程逸峰的事,既然你知道了,我也要走了。還有,姐姐,今天你買單好嗎?又快到月底了。”
  “好了好了,你走吧,自己路上小心點。”
  “OK,拜拜!”她朝我揮一下手,開開心心地赴約去。
  還沒走出必勝客,我的手機響起來。
  “李彤,我是盛潔!”
  “嗨!我知道。怎麽有空打給我?”
  “明天晚上你有空嗎?一起去天上人間,順便看世界杯半決賽,我已經通知了很多人。”
  我對球賽興趣不大,但想想反正也沒什麽事,就答應了她。
  到了周日晚上,我趕到那間酒吧時,發現有好多認識的人已經到了,大都成雙成對。
  “咦,程逸峰沒跟你一起啊?”盛潔問我,她今晚穿得極其清涼性感。
  “哦,沒有。”我這才醒覺,她本來是邀請我們兩個人來的。
  “我以為他和你一起來呢,不過他不在也沒關係,我們坐在一起吧,德國隊有好幾個帥哥哦。”
  “女人看球賽,大半衝著帥哥來的。”王昊在邊上哼哼。
  “那又怎麽樣!你管我們看什麽!”盛潔不服氣地說。
  一樓大堂中央有個大屏幕,現場直播體育台,今晚索性成了足球之夜。
  這時,隻見門口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朝我們這邊走來。
  “總算來了,還以為等不到你了。”王昊朝他招了招手。
  “嗯。”他應了一聲,也不說別的,隻見臉色有些疲倦。
  “熙磊,你剛從寧城趕過來?怎麽樣了?”老趙見他來了,特地過來問。
  “沒事了。”他坐了下來,顯然是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老趙拍了拍他的肩,走開去招呼客人。
  又聽見王昊問他:“那現在人呢,帶回來了還是仍然在寧城?”
  “還在那邊,我顧不過來,我媽現在身體也不太好。”
  “長久這樣,也不是個辦法。你還是應該考慮……”
  “再說吧。”林熙磊很快打斷了王昊的話,象是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
  球賽快開始了,我和盛潔坐在一側,我們是偽球迷,隻是借著看球的名義來熱鬧一下,那些真球迷們坐在正中的位置,直盯著屏幕。
  這時,一對人影從門口晃過,那男人一眼看到了我,然後猶豫了片刻,拉著女友又轉身走了。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程逸峰和他的新女友。酒吧裏光線暗,不知道有幾個人看到了他們。總之,我是看到了,我猜盛潔也看到了,她轉頭望著我。
  “我們分手了。”我主動跟她交代。
  “什麽時候的事啊?”
  “幾周前。”
  她聽了顯得很意外。這時球賽開始了,大家都沒再說什麽。
  中途我起身去洗手間,在走廊上碰到老趙。
  “你……”他欲言又止。我猜,他肯定也看到了程逸峰他們。
  “幹嘛?”我問。
  “我調杯酒給你喝吧。”他說著,真的走進吧台去調酒。
  沒一會兒,一杯綠綠的東西放在我麵前。
  “這什麽啊?”我從來沒喝過這種顏色的酒。
  “這杯酒,叫作希望。”他果然看到了。
  “好吧,謝謝!”我伸手拿過酒,淺淺喝了一口,有薄菏的味道,微甜,還不錯。
  正好中場休息,我索性拿了酒杯一個人跑到露台上喝去,那裏一個人也沒有。
  “啊,你也在這裏。”
  正說沒人,馬上有個人也走過來。是他,手裏拿著煙,本來微皺著眉,見了我,眼裏閃現著跟老趙一樣同情又關心的目光。
  “如果你是想問我還好吧,那就不用開口了。”我馬上說道。
  林熙磊不說話,隻略帶疑惑地看著我。
  “看,有人已經給我調了一杯希望。”我微笑著朝他舉舉酒杯。
  見我似乎沒事,他反而跟我開起了玩笑:“要不要我再送你一首失戀萬歲的曲子?”
  “你想看我哭嗎?”我瞪著他。這個男人,枉我對他心存好感。
  “你會哭嗎?”他站在我麵前,挑眉問我。
  “怎麽不會,雖然有好多年沒有好好哭過了。”
  他點點頭:“我猜也是。”
  “這也沒什麽。”我說,比起曾經受過的情傷,這確實沒什麽。
  “我有一次失戀,居然還去放鞭炮。”我說完,發現他眼裏有著不可思議的神情,以及笑意。
  “是真的,那時發現男朋友背叛我,結果就分手了。正好那時候過年,想一個人買煙花來放,轉換一下心情。結果賣煙花的人騙我,那個根本不是煙花,而是鞭炮,簡直震耳欲聾,而且放得沒完沒了,我都快嚇死了!”
  “哈哈哈……”他忍不住地笑出來。
  那是跟那個香港男友分手時的事情了,幾年前的事,也不知怎麽的,竟然說給他聽了。
  “很高興我的故事娛樂了你。”我再喝一口酒,凝神望著他的笑容。我沒見他這樣笑過,眼角有深深的笑紋,不顯蒼老,反而增添獨特的魅力。這笑容讓我眩目,有點不敢直視,麵對他,我的心總是不能平靜。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笑你。”他笑完了,向我誠心道歉。
  “我知道。”我無所謂地撇撇嘴,“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一場戀愛。”
  說完,我望著他笑了笑,發現他神色溫柔地看著我。這種眼神讓我毫無招架力,隻得掉轉視線,遠離他,說道:“我先進去了。”
  我不明白這倒底是怎麽回事,也討厭這種感覺。我以為他有意,事實證明並非如此。當我認清現實,他卻表現得如此模糊,就算是錯覺,也似乎給了我希望。
  最最可悲的是,我的心已經慢慢陷進去,由他控製著,一牽一扯,時遠時近,都勾動我的情緒,讓我時喜時悲,自己卻絲毫無能為力。

  (十四)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和林熙磊就變得很象一般朋友了。
  每天上班,我和他都會在MSN上遇見彼此。我九點上班,一上班開了電腦MSN自動上了線。這時候,他通常已經在線上了。大家都不會一上來就打招呼,但一天中,抽空會聊兩句,然後象有默契似的各自忙開去,也不需要解釋。
  這是怎麽開始的呢。最初是我碰到一個德國的客戶,文件中有些德語看不懂,就在MSN上問他。沒想他很詳細地給我解釋,我心存感激,就試著和他聊了起來,知道他以前學過好幾年德語。
  “你以前是在德國留學嗎?”我問。
  “不是,在美國。”
  “哦。”
  本想問為什麽,見他沒再提這個話題,也不好意思問了。
  後來又有一次,他在MSN上問我關於報關方麵的事,我剛工作那兩年接觸過,就將自己知道的告訴了他。那天已經晚上八點多了,聊完這個話題後,他問我:“加班?”
  “是啊,”我答。今天難得要等一個美國客戶的答複,就留了下來。
  “你也是嗎?”我問。
  “是的,不過已經差不多可以走了。你呢?”
  “我還沒,客戶要九點以後才能給我答複。”
  “你好象經常加班到很晚。”
  “最近少一些,但到了旺季,披星戴月地回家是常事。”我打了個笑臉。
  他也打了個笑臉:“我先下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88”看了這句話,我心裏暖暖的。
  之後我們就偶爾會在網上聊兩句,都不是太深入的話題,但很輕鬆。有時候,看到朋友轉發過來的好玩的郵件或者網站鏈接,我也會轉給他看。他必定會有回複,雖然回複總是很簡單,一個微笑,一句話,幾個英文單詞。
  一個周五下班前,他在MSN上問我:周末去天上人間看世界杯決賽嗎?
  我心一跳,想說:是不是你邀請我?又轉念一想,也許他隻是隨便問問,根本沒那意思,反而顯得我太輕兆了,就說:應該會去吧,你呢?
  我會去的,到時見。之後,他就下線了。
  最近大家似乎都知道我和程逸峰分手了,參加聚會時,再沒有看到程的朋友,都是盛潔她們那個圈子裏的人。
  對於周末的球賽,我有點猶豫,雖然能看到他,但沒有同伴,想拖陳麗一起去,她卻說:“那些人大多和你一樣單身吧,我去幹什麽呀,你還是自己去吧,好跟你的王子多多製造機會。”
  什麽機會呀,我心想。目前能和他這樣維持朋友的關係已屬難得,我不想就這麽破壞了。
  我最後還是獨自前往,去之前仔細打扮了下。我紮了個利落的馬尾,身上穿了黑色吊帶和波西米亞風格的彩色長裙,腳上一雙金色係帶平底涼鞋。三伏天的晚上,很悶熱。我容易出汗,臉上索性素麵朝天,隻搽了點香奈爾唇彩。臨走前,又心血來潮地噴了點CHANCE,有點愛上這個清雅的味道了,也愛上了這個名字。
  到那裏時,林熙磊和老趙正坐在吧台聊天。見我來了,老趙笑著說:“美女,今天很漂亮嘛。”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林熙磊也朝我投來欣賞的一瞥,羞澀、無措、歡喜頓時湧上心頭,猶如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熙磊,你看到我堂哥沒有?”這時,俞曉帆走了過來。
  今晚的她,穿著一身裹胸黑色連衣裙,黑底白點,越發襯得她肌膚勝雪,也將婀娜的曲線展露無疑。她的頭發盤了起來,係了一根與裙子同色的發帶,五官顯得尤其亮麗突出。這個造型有些複古,象極了奧黛莉赫本,高貴,優雅,迷人。當她微微抬高下巴,挺直背朝我們走來時,我發現全場有很多男人注視著她。
  站在高貴的公主旁邊,我頓時變得暗淡平凡。
  “大概在二樓吧,我不知道。”林熙磊淡淡地回答她。
  “那待會兒我坐你旁邊好不好?”她走過去輕輕拉住他的手臂,有些撒嬌地說。
  原來,公主也可以卸下高傲,露出如此溫柔的一麵。
  林熙磊不著痕跡地拉開兩人的距離,說道:“你不是不喜歡看球賽的嗎?”
  “現在喜歡了。我不管,等一下我要坐你旁邊。”她任性地說。
  他別轉頭不語。老趙在旁邊默默喝了一口啤酒,有些好笑地看著這一幕。
  “李彤,你來了啊,走走,我們一起坐吧。”盛潔跑過來拉著我的手,“今天的比賽沒什麽帥哥看,我們等下到那邊坐吧。”她指向二樓的一個角落,看起來那裏環境舒適安靜。
  “好啊。”我笑著隨她走。
  不久,酒吧裏人多起來。來看比賽的都集中到了一樓的中央。隻有我和她坐得偏,我的位置望下去,可以看到大半個屏幕,和林熙磊的側麵。俞曉涵果然緊挨著他坐著。
  球賽開始了,有驚呼,有哀歎,隻有我們這個角落裏,點著蠟燭,兩個人喝著啤酒,閑散地搭著積木玩。
  我感覺到,盛潔今晚把我單獨叫來,似是有話要對我說。
  我手裏搭著積木,一邊偷偷瞄樓下的側影。老趙坐在他的另一邊,低聲對他說著什麽,他笑了笑。
  沒一會,盛潔開口道:“你和程逸峰,真的分手了?”
  “是啊。”我再搭一根積木上去。
  “你提出的?”
  “不,他提的。”對著陳麗,我講不出這樣的實話,或許是因為相交多年以來,她的感情生活幸福美滿過我許多。越是好的朋友,越是存在比較,所以不想講。麵對盛潔,彼此有些共同話題,又不算知根知底,反而容易敞開心扉。
  “這樣啊。”她低歎,“我那天看到他跟一個女孩子一起,你知道是在哪裏嗎?”
  “在哪裏?”我問得有些漫不經心。
  “在一家婚紗影樓。”
  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就要準備結婚了。
  “我本來一直以為是你跟他提出分手,但他跟別人也好象太快了點。”
  我微扯了下嘴角,沒講話。
  “李彤,我這個人可能是有點多管嫌事,我也覺得我們很談得來,真的把你當朋友,所以才問起你這些,希望你不要介意。”她見我沒說話,以為我生氣了,所以急切地解釋道。
  “不會,我已經沒事了。我和程逸峰,本來就是相親認識的,他要選擇別人我也可以理解。”我說著,又忍不住朝樓下的某個方向瞥了一眼。比賽開始至今,好象一直沒什麽精彩的射門,他喝了一口手裏的啤酒,雙眼仍盯著大屏幕。
  “那就好。是這樣,我身邊呢,還有一個朋友,算是我家的遠房親戚,學土木的,如今在設計院工作,年紀稍微大了點,今年三十八了,不知道……你想不想認識一下?”她說得很慢,我這下才明白,她是想給我牽線。
  “我現在……暫時不想談感情的事,先謝謝你的好意了。”我委婉地拒絕。這時,巴西隊終於進了今晚的第一個球,樓下一片歡呼,我看到他的神色也有些激動興奮,嘴角不由得緩緩上揚。
  “李彤,你……”盛潔順著我的視線看去,終於發現了,略帶驚訝地看著我。
  中場休息,人群散開,我看見俞曉涵坐到鋼琴前,彈起了歡快的曲子。她一彈奏,美妙的旋律傾瀉而出,伴著充沛的感情,曲子很短,她一停,一切又驟然消失。
  樓下的男人們在她周圍鼓掌,她站起來自信地笑了,這一場短暫的表演既助興又精彩。
  “盛潔,你說人的感情,如果都能象這琴聲那麽收放自如,那該多好。”我突然對她說道。
  盛潔象是明白過來,望我良久,才說:“你的條件不差,這又是何苦?”
  “我也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我苦笑,“但你放心,我不會期望什麽。隻是,我這種狀態下,再和別人相親也不合適。”
  以前是無所牽掛,所以四處尋尋覓覓。如今心有所屬,怎麽還能再與他人結伴同行?程逸峰就是個例子,所以我不想再去害人害已。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了感情,怎麽可能什麽都不期望?”她犀利地問。
  “如果明知道期望也得不到,反而什麽都不想比較好,就這樣做做普通朋友也不錯。”我努力朝她露一個微笑。
  “唉……”她皺眉歎息,也朝樓下望去,“我沒經曆過所以不明白,也許有些傷一輩子都治愈不了。”
  “他們曾經很相愛嗎?他妻子是個怎麽樣的人?”對於他的妻子,我有太多的好奇。
  “她叫姚蘭,人如其名,象朵蘭花,安靜美麗,還是個服裝設計師。他們兩在美國讀書時認識的。我第一次見到林熙磊時,姚蘭已經站在他身邊了。”她開始對我講起了他的事。
  “我和阿昊是在我工作以後認識的,後來我經阿昊介紹認識了熙磊和老趙。熙磊跟阿昊是從小玩到大的哥兒們,曾經形影不離,而老趙跟熙磊則是大學同學,後來三個人就玩在了一起。他們三個,老趙這個大塊頭看起來象個野蠻人,阿昊也是酷酷的,隻有林熙磊,象個斯文的貴公子,人又親切和善。我當時見到他,說實話也被他小小吸引了一下,但很快發現他和姚蘭就要結婚了。”
  “那時候,每次和他們聚在一起都很開心,他們三個都很會開玩笑,阿昊是黑色幽默,而熙磊和老趙則一文一武,搭配得剛剛好,每次搞笑得要死。”她懷念地說。
  “姚蘭性格比較內向,不象我們那麽放得開,但她是個很細膩的人,又是學設計的,很有魅力的一個女孩子。她是寧城人,家境很好,家裏也是獨生女,這點跟俞曉涵到滿象的。但姚蘭一點都不嬌縱,雖然話不多卻待人很真誠。看得出來,她很愛熙磊,還為他放棄了更好的發展機會。他們兩個在結婚前非常甜蜜,結了婚以後小吵小鬧也有,但很快就會和好。那個時候,熙磊一直很忙,可能對姚蘭的關心也不夠,直到某一天,悲劇就突然發生了,她就這樣走了。”
  說到這裏,她停住了。
  樓下屏幕裏的撕殺角逐象是絲毫與我無關,我隻沉浸在他的故事裏。但故事有點奇怪,每次說到關鍵處總是一筆帶過,倒底姚蘭是怎麽自殺的,盛潔總是閉口不提。
  “姚蘭剛走的時候,我們都很擔心熙磊,但他表現得很鎮定,大家以為這一切遲早會過去。直到某一天晚上,聽說他被送進了醫院,才知道他疲勞過度,很久沒有好好休息,又不斷喝酒,嚴重胃出血。等我趕到醫院時,看到他一下子瘦了好多,嘴裏還吐著血,當時眼睛就紅了。他在家裏是長子,下麵還有個弟弟,從小就責任心重,有心事也從不表現出來,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可是這次,打擊太大了!”
  這一段聽得我的心很悶很悶,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李彤,我告訴你這些,其實就是要勸你不要對他報有任何希望和幻想。”她誠懇地對我說道,“姚蘭走了,把他的心也帶走了。你應該另外找一個人,談一場輕鬆的戀愛。”
  屏幕上,比賽結束了,巴西隊再次贏得冠軍,樓下一片議論聲,也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巴西贏了?”她問道。
  “是啊。”
  “阿昊還跟我打賭了呢,這回賺大了!”她的表情轉而明朗,“我們也下去吧,這個話題太沉重了,改天再聊。”
  我茫然地隨她站了起來,又忽然在樓下紛紛散開的人群中急切地尋找那一個身影,隻見他也站著,一個人呆呆的,也不說話。
  心被帶走了嗎?我突然想到,他跟常人一樣的吃飯、睡覺、上班、開車、參加聚會、看球賽,可是會不會心裏已經缺了一大塊,很多情緒都跟著那個缺口消失了?
  盛潔快步地走到樓下,對自己老公說:“嘿!輸了吧,給錢給錢!”
  王昊對著她揚起無奈的笑容:“好賭鬼!回去再給你。”
  “幹嘛不現在給!回去我怕你賴帳!”
  王昊一把將她摟了過來,“我是這種人嗎?”
  “那難說哦!”
  他隻好笑著從皮夾裏抽出幾張一百塊,放到她手上:“喏,都給你!”
  “這還差不多!”盛潔在他懷裏笑得開心。
  我發現老趙身邊也有一個女孩子,他的手此時正搭在對方的肩上,兩人好不親密。
  “哎,熙磊呢?剛剛不是還在這裏的,怎麽我一轉身他就不見了。”俞曉涵走過來問道。
  “那你可要把他看牢一點。”老趙揶揄道。
  她翹了翹嘴,又跑去別處找。
  我也四處張望,遠遠望見他已走到窗邊,完全不理會滿室喧囂,望著外麵的幾株植物發呆。
  “娜娜,你在外麵種了什麽?”老趙也看見了,問身邊的女子。
  “蘭花啊。哦,已經開花了,很美!”
  “你什麽不好種,去種蘭花!”他大聲地責怪她。
  “怎麽啦?”
  我默默走過去,也望著外麵。夜色中,紫色的蝴蝶蘭靜靜綻放,美麗生動。他一瞬不轉地凝視著那些花兒,眼神悲戚。
  我的眼淚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流了下來。在他的神情中,我仿佛看到那些花瓣化作了一個美麗的幻影,在他麵前翩翩起舞。此時此刻,我多麽希望我能上去擁抱他,安慰他,讓他象上次那樣哈哈大笑。可是我知道我沒有這樣的能力,任憑我有天大的本事,怎麽爭得過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怎麽爭得過這樣一份感情?
  見他始終望著蘭花出神,我安靜地退了開來,往外麵走去。這裏是酒吧街,外麵竟是些球迷,歡騰的氣氛,與我這個悄悄抹著眼淚的人格格不入。
  走了會兒,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喚我:“李彤!”
  回頭一看,竟是程逸峰。他獨自站在那裏,象是注意了我很久。
  許久未見,曾經每天見麵的一個人,如今看來卻那麽生疏。我發現,他已真正離我遠去。
  我看著他,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叫住我。
  “我快要結婚了。”他說。
  我的眼神冷淡下來,還是說了句:“恭喜你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是專門來跟你說這個。”他說,“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提過在寧城聽說了一件事嗎,後來想了想,還是應該告訴你。”
  “什麽事?”
  “我外婆去世那次,我跟我大伯他們去看給我外婆安葬的墓地。在那裏的一個墓園裏,我居然在一塊墓碑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他說到這裏,我突然意識到了他要跟我說什麽。
  “你已經猜到了吧。我這才知道,姚家在寧城很有名,我大伯跟我說起當年姚家很轟動的一樁事。”
  “什麽,什麽事?”我的心都被他提了上來,手指緊緊握成了拳。
  他安靜地凝視我良久,問:“你知道他結過婚嗎?知道他前妻怎麽死的嗎?”
  “我知道。”
  “是嗎?”他譏誚地說,“那你知道她是半夜從自家陽台上跳下去的嗎?你知道當時林熙磊也在房間裏,就睡在她身邊嗎?”
  這個消息炸得我腦中一片空白。
  “聽說,這件事當時全城轟動,很多人懷疑是他將人推下樓去的。姚家非常富有,而且隻有這一個女兒,雖然後來警方鑒定說是自殺,但姚家很多親戚都不相信,最後鬧得風風雨雨。”
  我被他的這些話驚得渾身顫抖,過了很久,才強作鎮定地問道:“你告訴我這些的目的是什麽?”
  “隻是想告訴你。”他平靜地說,“暫且不論那些謠言是真是假,我隻想說,你給自己選了一條非常辛苦的路來走。”
  他直直地看著我。
  “我也承認自己曾經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你放棄了我,看上一個更有錢的男人,但如今,聽到的事情越多,我就越開始同情你。”
  我冷冷地回答他:“那謝謝你的同情。”
  他到不生氣,繼續平靜地說道:“我跟你也算交往過,這番話完全出自真心。還有,你知道他跟他前妻還有個女兒嗎?”
  這又是一顆炸彈。今天晚上,我被一連串的事情炸得心神俱碎。先是盛潔,然後是他,講的全是林熙磊的事,卻一件比一件令我心驚。
  這時,程逸峰突然朝我身後望了一眼,說:“我要說的就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就走了。
  我頭腦發漲,完全無法思考,隻得用手按住額頭。算了,什麽都別想,先回家吧。掉轉身,正打算招的士。就這麽巧的,看到林熙磊站在我身後不遠。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冷漠,看不出任何心思。他站在那裏多久了,又聽到了什麽?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聽你們談話。剛才老趙說你找我,所以才跟了出來。”他低聲解釋道。
  “你,你來了多久了?”我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沒多久,但都聽到了,沒想到竟然都跟我有關。”他自嘲地說。
  我疾步走到他麵前,望著他,急切地說:“不是那樣的,真相絕對不是他說的那樣的,是不是?”
  第一次,我在他眼中看到那麽脆弱的神色,那是種被傷害的表情,他沙啞地說:“你為什麽不相信他說的呢?全城的人都相信,你也應該相信。”
  “我不相信!我隻相信你說的!你告訴我,我就相信!”我激動地喊道,同時抓住了他的手。這一刻,我緊張到了極點。我想起曾經在陳仁軍麵前,等他向我印證一切都是謠言,他沒有變心,但最終他卻告訴我一切都是真的。
  此時,我望著林熙磊,也害怕到了極點,我怕那一刻又曆史重演。
  他雙眼緊緊鎖著我,眼裏閃過一抹激動,我以為他要說什麽,結果,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沉靜地看著我。
  我突然明白了,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他如果連俞曉涵都不忍傷害,就更不可能去傷害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所以周圍的朋友都不說,因為這件事,牽扯著名譽,他們都相信他。
  可是這樣一來,他身上必定承受了更多的創傷。愛人的驟然去世,旁人的不信任,滿城的流言蜚語,他是怎麽走過來的?是不是因為這樣,才讓他從曾經的開朗變得如此沉默寡言?
  “李彤!”他吃驚地叫道。
  我的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忙低下頭去,淚水卻掉落在相握的他的手背上。我慌亂地抹去,又滴落,再抹去,再滴落。
  “對不起,對不起!”我低低地說。
  “你……”他輕輕扶住了我的手臂,欲言又止。
  “我沒事,我沒事。”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也漸漸擦幹眼淚。
  “我送你回去吧。”
  路上,我望著他的側麵,心想,即使經曆過那些傷痛,他也並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那麽,我能給他什麽呢?也許是,一點點快樂吧,就象上次那樣的快樂,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但能讓他開懷。如果能讓他一直開懷地笑著生活,我也滿足。這竟然就是我的心願嗎?我問自己。原來愛上一個人,心願竟可以變得如此渺小。
  “李彤,我確實有個女兒,今年三歲半了。”車到家門口,我正打算下車,突然聽到他這麽說。
  我驚訝地轉過頭來。
  隻見他突然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隨便按了一個鍵,遞給我看。
  寬大的手機屏幕上,一個小女孩站在一片樹林裏,穿著粉紅色的公主裙,微仰著頭,眼神明亮,臉上閃現純真的笑容。
  “這就是我女兒。”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神情很溫柔。
  “她……很可愛。”我怔怔地望著畫麵中的小女孩,心裏幻想孩子的媽媽究竟該是什麽樣子。
  “我先走了。”我跨下了車,向他告別。
  他沒再說什麽,隻是望著我。這一刻,我心裏明白,有些事情已徹底攤開。
  可是有些事情,卻變得更加迷亂。

  (十五)
  一場暴雨突然將夏天的熱氣驅散,就這樣突然降溫了,秋天似乎也突然隨之而來。
  我坐在辦公室裏,翻著桌上的台曆,手裏拿著筆。今天是九月三日,星期四,過兩天老爸生日,我在上麵作一個標記,今天下班就去買禮物吧。明天,上午有個會議,和經理討論最後一個季度的業務指標。還有什麽?旁邊的電腦發出“蹭”的一聲,左下角有個小小的淺色窗口,顯示“Lin just signed in”。
  我停下動作,望著那久久不退的小窗口發怔。
  自那次聚會已過去一周,我沒再見過他。MSN上還是天天碰到,有時會與他說幾句話,刻意地挑些輕鬆的話題。
  那天晚上,得知他的妻子自殺,他承受了那麽多,我的心為他疼痛無比。我開始考慮如何讓他走出陰霾,如何讓他快樂。我是真的,希望他開心。
  這樣的心情直到那一天,陳麗問起我:“那天晚上的聚會如何?有沒什麽進展?”
  我滿懷心思,毫不猶豫地將那天發生的所有事告訴了她。
  她聽完,久久不語。
  “我沒想到他的背後經曆過這些,說實話,我很心疼他,真的。”我對她說道。
  “他什麽都沒說, 並不代表事實就不是那樣。”她冷靜地說。
  “可是我相信他。”
  “李彤,你清醒點吧!”她大聲提醒我。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這樣一個男人,即使條件再好,但有這麽一段過去,還有一個女兒,你不要再陷進去了!看看外麵,那麽多的青年才俊,為什麽非他不可呢!”她的手指向外麵。那時,我們正坐在明淨通透的餐廳裏,下班時分,玻璃窗外,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匆忙走過。
  是的,也許那些人中,也有條件不錯的,也有適合我的,可是我的心,已經遺落到了另外一個人身上,怎麽收得回?
  “你以為你愛上他了,那麽他呢,他也愛你嗎?”她說。
  “你想一想,他的那些朋友為什麽都不說他有女兒的事,為什麽他卻告訴了你?”
  “那是,那是……”我說不下去。
  “你以為他是讓你做出選擇嗎?你以為你對他來說是特別的,是嗎?”
  “我不可以這麽以為嗎?”我問。
  “是可以。但你想過沒有,也許他隻是借這個來拒絕你!”
  “他這種年紀閱曆的男人,誰對他有好感,誰喜歡他,他早就一清二楚。為什麽對你說,也許就是要你可以死心了!”
  “你以為還有什麽?如果他真的對你也有意思,他會是這個樣子嗎?他的朋友還有必要在你麵前講他的事情講得這麽遮遮掩掩嗎?”
  “他主動聯係你嗎?他每天打電話給你嗎?他象程逸峰以前那樣主動提出要接你,要和你約會嗎?一個男人如果真的在意一個女人,會很主動地去做這些事情。那個林熙磊,他對你做過這些嗎?”
  她的問題咄咄逼人,一個個輕易將我擊倒。
  沒有,什麽都沒有。我與他,隻每天在MSN上短暫地相遇。現在想來,每次也都是我主動與他聊天,他隻是應幾句。他似乎就是這樣的人,對任何人都溫和有禮,對誰都不會拒絕。
  除此以外,我們再無聯係。
  “你還以為你可以為他奉獻什麽?以為你可以為他做什麽?他早就知道你的心思,隻是趁著這個機會來拒絕你!”
  陳麗的話,將我充滿希望的心瞬間打入冰庫。我很想否認,我很想大聲說不是這樣的,但沒有一樣事實可以為我證明,內心深處象被針突然刺穿,疼痛不已。
  “李彤,我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你居然,居然還是……”她歎息地搖頭。
  我知道她要說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居然還是那麽傻。平時頭腦冷靜,思維清晰,一遇到愛情,完全失去判斷力。
  “那個林熙磊,真的太複雜了。他的前妻倒底怎麽死的,隻有他自己清楚。還有,就算你們兩個真的好了,你能夠接受並且和他一起養育他和他前妻的女兒嗎?李彤,聽我一句話,別再執迷不悟了!”她苦口婆心地勸我。
  我慘淡地笑了。
  那天和她分開後,我一個人坐著地鐵,一直坐到了終點站,然後又坐回來,在搖搖晃晃的車箱中心神恍惚。地鐵到站了,我跟隨擁擠的人群往外走去,尋找我要去的那一個出口。
  人流熙攘,我不停來回張望。川流不息的行人中,我一下子看不清方向,不知自己要走向哪裏。我的心此刻也是如此,在感情的叢林中兜兜轉轉,努力想要尋找一個叫作幸福的出口,卻發現怎麽也找不到,惶惶然不知所措。
  那天以後,我與林熙磊再沒有聯係過。每天在MSN上看著他上線下線,我在心底暗暗希翼過,希望他會主動和我說話,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
  我本來還想找盛潔談,想問她關於他的一切,包括後來我從程逸峰那裏聽來的事。盛潔隨公司同事旅行去了,等她回來時,我已覺得沒有再問的必要。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九月中,我開始忙碌起來。聖誕節前,訂單越來越多,一個組的人常常全體留下來加班。開了季度會議後,上麵的老板發現我們組這個季度的業績跟其他組相比,明顯有所下降,於是給我下了新的指標。有了壓力,也就有了努力的目標和動力。
  我這個主管本來就威信不高,這下不以身作則好好努力,如何完成這指標。如果完成不了,工作業績受影響,年終評定受影響,也許連職位都會受影響,也別想好好過個年了。
  整個九月和十月,我一直忙於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心裏那點失落、惆悵、思念,早就隨著每天成堆的報價詢價合同,被掩埋在了最深處,不再提起,也不再讓自己有空想起。隻有偶然一次,經過一家KFC,看到裏麵有人圍坐著唱生日歌,突然想起某個生日的夜晚,有個男人坐在鋼琴前為我彈奏生日曲。明明是幾個月前發生的事,如今想來,卻象隔了百年。
  他好嗎?兩個多月過去了,再沒有音訊。其間在網上跟盛潔聯係過幾次,知道她和王昊將婚期推至明年二月份,他們最近開始忙著裝修結婚的新房。她還將新拍的婚紗照放在自己的SPACE裏麵。我也去看了,外景的那些拍得很美,很多人在那裏給她留了言,但沒有他的。
  進入十一月,意外接到孫擎的結婚請帖。
  “你要結婚了?”我手裏拿著他給我的請帖,愣愣地問。
  “是啊。”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旁邊有同事馬上問:“新娘子是誰,我們認識嗎?”
  “就是原來的那個。”他低頭笑著。
  那馮菁菁呢?我想問他。
  他似看出了我的疑惑,之後借談公事之名坐在我辦公室裏,再聊起了這個話題。
  “你結婚菁菁知道嗎?”我問。
  “我想她應該知道。”他坦然地說。
  “李彤,對於菁菁,我一直把她對作一個可愛的小妹妹。”
  “她一開始出現在我麵前時,我剛跟女朋友鬧分手。我明白她的心意,也覺得她是個好姑娘,隻是,不太適合我。”
  話說到這裏,大家都明白意思了。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恭喜你了,婚禮我會去的。”我笑著祝福他。
  “謝謝!”他站了起來,看著我,突然半開玩笑地說道,“說實話,我曾經考慮過你呢,那時剛進公司不久,覺得你很不錯,但後來發覺……你的眼光可能很高,而且幾次跟你接觸,你都比較沉默,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啊。”我訝然。他進我們公司也就這兩三年間,當時我的身邊並沒有別人。
  “嗬嗬,現在說出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麽會,我反而覺得有點可惜了,早知道我那時候主動點,說不定現在這請帖上就印著我的名字了。”
  他很意外我會這樣說,也笑了起來。我跟他,從來也不是太熟,現在居然有點老朋友的感覺了。
  後來的周末正好外公八十大壽,大家聚集一堂,我趁機對表妹說:“孫擎前兩天拿了結婚請柬給我。”
  “啊,那個啊,我知道。”她一派平常地說。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又是什麽時候放棄他的?”
  “早了,我發現他一點都不適合我。他跟我講他和他原來那個女朋友的事,他們大學裏的那點事兒倒也亂感人的。我自問沒辦法做到象那個女的那樣對他。不過話說回來,那女的也長得太難看了!我都不知道孫擎當初怎麽會喜歡上她!”她撇撇嘴,一臉的不可思議。
  “那你最近怎麽樣了,還在忙著相親?”我問。
  “是啊,哎,見了好多男的了,今天等一下還要去見一個,有空再跟你說哦。”
  表妹很快走了。我表姐馬茹趁大人們都在聊天的時候,悄悄走到我身邊,問我:“你跟程逸峰怎麽回事?不好了?”
  “你怎麽知道的?”我也沒否認,直接問她。
  “還能怎麽知道,他都要和別人結婚了!”表姐生氣地看我一眼,“你們之前不是挺好的嘛,怎麽就散了?”
  “我也說不清,反正大家就是覺得不適合。”我含糊帶過。
  她皺著眉,無奈地看著我。
  “不過你可千萬別跟我媽講啊,我怕被她煩死!”
  “他們遲早要知道的!”
  “再說了再說了!”
  “小彤啊,你倒底要找什麽樣的男人?”她歎氣,“你要知道,現在條件好的男人不是已經有老婆或女朋友了,就是根本不想結婚純粹遊戲人生。一般條件的男人,不是嫌你的條件太好,就是你看不上別人。好不容易碰到個程逸峰,我覺得你們兩挺合適的,他對你也不錯,你怎麽就放棄了呢?”
  我低著頭不說話。
  “你是不是心裏有什麽人了?”她深思地看著我。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的心思倒底有幾分了解。
  “對方是什麽人?不會是有家庭的人吧?”
  “姐,你別問了!我什麽人都沒有!”我一口否認。
  “那你現在倒底是怎麽想的?”
  “我沒什麽想法,最近太忙了,不想考慮這事。”
  “怎麽能不考慮呢,過了年你都三十了,你自己不急,你爸媽都急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
  “小彤,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工作要顧,但家庭生活對一個女人來說也是很重要的。找老公呢,除了外在的條件外,關鍵是一定要對你好。至於感情嘛,總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我不置信地看著她。
  猶記得幾年前,表姐剛認識現在的姐夫,那時候的她已經有男友在外地工作。姐夫是一家銀行的經理,家裏人都看好他,反而對她那個大學裏就認識的男朋友頗有微詞,覺得對方經濟條件不夠好。表姐就在家人的半推半就下,和男友分了手,和姐夫真正交往起來。再過了大半年,兩人在眾人滿意的微笑中結婚。
  婚後不久,有天晚上表姐跑來找我,說她實在受不了了。結婚前沒在一起過,不知道姐夫脾氣那麽大,而且有些反複無常,她和他常常吵架。說著說著,她哭了起來:“我當初不該放棄他的,他就從來不會那麽對我!”她當時很想離婚,我就說:如果實在過不下去了,那就離吧。
  她又猶豫了。周圍的人,無一不羨慕她的這段美滿婚姻,老公又有這麽高薪的收入,住著高級公寓開著名車。後來,聽說父母那邊都勸她要懂得忍讓,再後來,聽說表姐懷孕了。
  “二姨,二姨,你看這是外公給我買的小汽車!”我的外甥,表姐兩歲的兒子跑了過來。
  “佑佑,你去別處玩,媽媽跟二姨有話要說。”表姐捋了捋小孩的頭說道。
  “好吧。”他又跑開去。
  如今再見表姐一家三口,已完全是和樂融融的樣子。表麵是這個樣子,可是實際上呢?表姐夫的脾氣沒怎麽變,有時候急起來,還是可見端倪。可是表姐已變了個樣子。
  是不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以後是不是也要重複這樣的人生?我漫無邊際地想著。
  “總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手邊還有幾個人選,你要是願意的話,還可以幫你介紹。”
  我根本就不願意,所以這話聽過也就算了。
  日子依然忙碌,周圍的朋友已經超過一個月沒見麵了,隻每天靠網上聊天維係著感情。
  陳麗有天跟我發牢騷:“現在想起來,真羨慕你們這些單身的,生活想怎麽過就怎麽多,多豐富啊!”
  我答:“我每天就兩點一線,早上八點出門,晚上九點到家,累得倒頭就睡,哪裏豐富了?”
  “那是你現在忙,等忙完了這一陣就好啦,到時候又可以到處約約會啊,見見帥哥啊。”
  我覺得好笑:“哪有那麽多約會啊,又哪來的帥哥可以見?”
  “怎麽沒有?隻要你願意,走到路上都可以有豔遇啊,說不定就碰到個意中人了。”
  如果真這麽容易,我想,我也不至於到今天還單身。到了這個年齡,生活圈就這麽大,平時上班累得要死,周末在家當宅女,偶爾和姐妹出去逛個街吃個飯已算享受。這年頭,交男朋友都要靠相親,在街上遇見意中人的概率幾乎是零,遇見小偷騙子到是很有可能。更何況,現在連小偷騙子都打扮得衣冠楚楚。
  “你不會還想著那個林熙磊吧?”她問我。
  “沒有,更何況,光我想也沒有用呀。”我壓下心中的苦澀,裝作若無其事地打著字。
  我想起最近一次盛潔跟我聊天,說起俞曉涵的家人勸她去香港,那邊的管弦樂團提供給她一個很好的工作機會,但她硬是不肯去。她學音樂出身,去維也那音樂學院進修過,也因為要去那裏,學過德語。如今回來,隻想跟心上人在一起,就在我們公司樓裏的語言學校找了個教徳語的工作,平時有空也兼職教教鋼琴。
  “她為了一個男人能做到這樣,也算不容易了,可惜別人不領她的這片心意。”盛潔說。
  我有些同情俞曉涵了,想想我自己,不也是另一個鍾情於他,卻不被他鍾情的女人嗎?隻不過,我不曾為他作出任何犧牲,未來也不會為了他去尋死尋活。生命來之不易,不愛了,大不了走開,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和別人。
  隻是,又一個月快過去了,我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我心底是想他的。雖然,他音訊全無,最近連MSN都不太上了。好幾次,想問盛潔他的近況,又怕她說什麽,隻得做罷。
  都快三十歲了,卻為了個男人搞得有多癡情似的,我苦笑。可是我的心,又的的確確就這樣被牽扯著,掛念著,糾結著,完全看不到出路。

  (十六)
  十二月,聖誕節就要到來,我變的更忙了。每年都是這樣,在聖誕之前,忙到不可開交。
  好不容易到了聖誕節前夕,可以喘口氣了,那些拜訪客戶、廠商的事情又冒出來。又快年底了,大家的活動都多起來,盛潔在網上問我:“最近空點沒有?什麽時候一起出來玩啊?”
  “唉,最近上班事情少一點了,但應酬多,我都快成三陪了。”我開玩笑地說。上周剛陪老板和客戶去南京那邊的工廠拜訪,這周又要去無錫那邊,周五還有台灣客戶要接待。公司裏,也有大大小小的飯局。不知從何時開始,十二月就變成了吃飯應酬的月份。
  “那你先忙吧,等忙完了,記得告訴我哦,找你出來一起逛街。”她說。
  周五那天,台灣那邊的白經理來訪。我、另一個小組的主管肖靖,跟他都接觸過,就和上司蔡經理陪著他一起在附近的俏江南吃飯。四個人中,隻有我一個是女的。飯桌上,氣氛也還算好。白經理五十歲不到,啤酒肚,頭已經有些禿頂,看起來腦滿腸肥的,人倒是很和藹。
  這天吃完了飯,蔡經理又建議去KTV,說還叫了別的同事一起過來,人多熱鬧點,白經理樂得直點頭說好。我們去了市區的一家錢櫃,隨著服務生走往包廂時,我在金壁輝煌的走廊上遇到一個久未相見的人。
  “啊,嗨!”他也看到我了,表情有些不自然,半晌才淡淡地說。
  “嗨。”我靜靜打量著他。有多久沒見了?我以為我已經快要忘記他了,再見的瞬間,才發現思念如狂潮。
  他沒怎麽變,略微白晰的麵容,濃黑精神的短發,峻刻的五官,俊雅的笑容。他身上穿著西裝襯衣,很正式的樣子。
  其他人都進去了,隻我還站在走廊上,無言地與他對望。
  “陪客戶?”他問。
  “是啊,你呢?”
  “公司活動。”
  “嗯,”我點點頭,“那麽,再見了。”我毅然轉身離去。多情總被無情惱,我和他,即使這樣見了,又能說上什麽呢,不如走開。
  “再見。”我聽到他在身後低低地說道。
  走近包廂,肖靖和白經理兩個人坐著閑聊,蔡經理不知去了哪裏。肖靖見我來了,說:“你先陪他一下,我去給我老婆打個電話。”
  我朝他點點頭,在白經理附近的位置坐下來。
  “李小姐,你好象越來越漂亮了!”白經理一改剛才吃飯時的嚴肅正經,突然雙眼笑眯眯地看著我。
  “是嘛,您真會講話,說得我心花怒放啊。”我客套地笑笑,為他斟了一杯酒,“來,白經理,我先敬你一杯,希望明年我們能有更多的機會合作。”
  “哎,既然要敬我,你自己要有誠意吧,來來,先倒滿!”他拿起桌上的紅酒,將我的那杯倒得滿滿的。
  我心想,這老狐狸,趁大家不在,露出尾巴來了。
  “來,李小姐,祝我們明年合作愉快!”他舉起酒杯。
  “你給我倒這麽多,我怎麽喝得下啊?”我故意叫起來。
  “這麽點酒,對你來說不算什麽吧?你不喝,就太不給我麵子了!”他佯裝生氣地說。
  包廂裏就我和他,也沒人幫我,我想起今年的業務指標,明年的計劃,這個客戶,絕對是得罪不起的,犯不著為了一杯酒而傷了和氣,喝就喝吧,以前應酬廠商時,也沒少喝過。
  我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好,爽快!”見我喝光了,他又幫我斟上。
  剛才晚飯我吃得不多,這滿滿一杯紅酒,喝得我胃抽筋,一時話都說不出來。好久沒這麽喝了,沒多久,熱氣衝上腦門。
  旁邊的男人還在一個勁地想灌我酒,我應付得越來越勉強,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心裏著急地想,這蔡經理不是說還叫了很多同事嗎,他們人怎麽還不來?肖靖打個電話,去了半天也不見回來。
  “李彤,聽說你還單身啊,怎麽不結婚呢?”他開始直接喊我的名字。
  我笑笑,沒作答。室內有點熱,我脫掉了外套,隻見他雙眼逡巡在我的胸前,明明是件很保守的V領短袖毛衣,被他這一看,仿佛我什麽都沒穿似的。
  人都要為五鬥米折腰。他這樣肆無忌憚地打量我,我卻隻能陪著笑。說到底,他也可以說他什麽都沒做。他隻是盯著我看,總不能將他的眼珠子挖出來。
  蔡經理總算回來了,身後還跟了三個別的部門的同事,我趕緊退場。剛才的酒喝得我頭悶,走廊裏又烏煙瘴氣的,幹脆一口氣走到門口去。
  路上碰到肖靖,我叫他幫我將外套和手袋拿來,順便跟蔡經理說一聲我不舒服先走了。肖靖很快回來了,將東西交給我後,說:“剛才那老色鬼為難你了吧,蔡經理要我跟你說聲抱歉。”
  “我沒事的,就是被他灌了幾杯酒,那我先走了。”我穿上大衣,朝他揮揮手,往外麵走去。
  走到門口,突然一陣眩暈,忙靠在欄拄上,低著頭喘息。以前有一陣跑業務,也這樣喝過,大家都覺得我很爽快,但有幾年沒喝了,酒量差了好多。
  想起剛工作那幾年,每年到年底都這麽喝,但那時年輕,滿懷著希望,每到年底,即使過得再顛沛也毫不在意。沒想到,近三十歲了,又到年關,還是這個樣子。我想我的一輩子會不會都這麽過了,業務量、客戶、應酬、喝酒,在這些中走向每一年的尾聲,然後再迎向相似的一年,周而複始。
  有人在身後拍拍我的肩,我以為又是同事,忙說:“我沒事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人沒走開,反而走到我的麵前來。
  “怎麽喝這麽多?”他口氣有些嚴厲地問。
  我抬起頭一看,竟然是林熙磊,又無措地低下了頭。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糟糕,頭發有些疏亂,臉上的酒氣未消,真不應該給他看見。
  “怎麽會喝這麽多?”他又問了一遍。
  “應酬客戶。”我淡淡地說。
  “要不要緊?”他過來扶我一把。我看著他臉上閃現的關懷,心想你這算什麽!既然對我無心,就不要做出這種舉動來!
  可是,被他扶著,我卻沒有勇氣掙開,也沒有勇氣對他說出那些話來,內心不爭氣地希望這一刻能夠延伸到地老天荒去。
  過會兒,我終於站直了身體,他才鬆開手。
  我望著他,內心突然充滿酸楚。在愛情的領域裏,誰先動心,誰便失去主權,喜怒全受他人牽製。
  他也望著我,他的眼裏有著我看不懂的表情。我被迷惑了,心裏又急欲抓住些什麽。
  三個多月沒見了,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又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見到他。
  也許是酒意壯了我的膽,下一秒,我做了一件事後自己想起來都覺得很瘋狂的事。
  我踮起腳尖,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唇印上了他的。
  他的唇很軟,溫熱溫熱,還留有薄荷酒的味道,淡甜清涼。他身上有淡淡的古龍水氣息,很好聞。
  我聽到周圍有口哨聲響起,幹脆閉上了眼,心跳得飛快飛快。舌尖輕輕探入他的嘴中,有些膽怯,有些害怕地探觸,終於抵著了他的舌尖,酥酥麻麻的感覺在我心底泛濫。
  在感官世界遙遠的盡頭,似乎傳來他的一絲回應,又或者不是。我頭腦昏沉地無法分辨,卻驀然清醒過來,快速地離開他的唇。
  此時,正好有一輛空的TAXI過來,我看都不看他,立即飛奔過去,坐上車就逃跑。
  車上,司機從後視鏡裏朝我露出曖昧的笑容。我無力地捂住麵孔。真是瘋了!我竟做了這種事!
  下意識地伸手撫著嘴唇,上麵似乎還留著他的氣息,心跳再次加速跳動。這個夜晚,簡直瘋了!
  因為這個吻,我整個晚上夢境連連,每個夢裏都有他,都是我們在接吻的畫麵。醒來後頭昏腦漲,都懷疑自己昨晚倒底有沒有睡著過。我問自己:這不過是一個吻,你以前更親密的事都做過,這一個小小的吻,有什麽好激動成這樣的?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第二天早上上班打開電腦,看到他的MSN已登陸的窗口,心又一陣狂跳。
  這下好了,本來沒捅破的那層紗,硬是被我捅破了,想掩蓋都難。
  我瞪著他的MSN小人頭幾秒鍾,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麽。說什麽呢?“對不起,我昨晚喝醉了”?不不,我根本沒喝醉,昨晚我清醒得很,為什麽要那麽說,隻為了挽回那虛無的友誼嗎?更何況,我內心真正渴求的,是他的友誼嗎?
  想來想去,幹脆什麽都不要說了,吻都吻了,還能說什麽。
  可是他呢,他會對我說什麽吧,會找我談談吧。談就談吧,大不了再叫我死心,或者直接拒絕我。我想,我都能承受。
  可是,就這樣等了一周,他隻字未提。中間我們在網上有過簡單的交流,就是他有個朋友做外貿,通過我詢了一些產品的報價,中間也來回了幾次郵件。他明明可以提一句的,卻什麽都沒說。
  在這種情況下,我又不好意思主動找他談,心裏真是憋得慌。
  想找個人聊聊,陳麗是不能說的,免得再被她數落一通,搞得自己心情也差。盛潔嘛,對他算比較了解了,是可以問問,但我實在說不出口。
  快到聖誕節了,工作上總算事情少下來。某天傍晚突然接到表姐的電話:“小彤啊,晚上一起吃飯吧。”
  “今天什麽日子啊,怎麽有空邀請我一起吃飯?”
  “也沒什麽,隻是覺得我們兩個很久都沒聚一聚了,正好同事推薦了一家不錯的餐廳,想邀請你一起去嚐嚐。”
  “那好啊,幾點,在哪裏?”
  她告訴我她開車過來,叫我在公司樓下等她即可。
  晚上六點,我站在公司樓下,忽然一輛銀色的豐田佳美在我麵前停了下來。我疑惑,表姐的車好象不是這款啊。
  車裏走出兩個人,一個是表姐,還有一個是個陌生男人,四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長得有些壯實,看那樣子有點象企業家。
  “來,我給你們介紹!這就是我表妹李彤,這位是王建新。”說完,表姐在我耳邊小聲說道:“不要說我騙你,今天這事是你爸媽托我的,他們已經知道你跟程逸峰早就分了,所以著急,你就當體諒他們吧。”
  她都這麽說了,我隻好朝對方禮貌地笑笑,心裏無奈地歎息。
  “你好!”他很快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後微笑地點了下頭。
  “建新說他找到一家不錯的餐廳,想帶你去嚐嚐。那你們去吧去吧,我正好在附近逛逛!”
  我隻得坐上他的車。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熟都不熟的人,就叫他開車帶我去吃飯,如果這個人居心不良,我不就被賣掉了?
  這個時候,車子在路上很堵,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聊著天,大致是問一些基本情況。轉過頭來看我的時候,總有意無意掃過我的領口。我真後悔,今天不該穿這件低領薄毛衣的,偏偏我嫌自己上半身太單薄,裏頭還特地穿了有提胸效果的內衣。這下好了,飽了某人的眼福,搞不好還以為我“波濤洶湧”呢。
  見他這樣的眼神後,我對今晚的相親宴毫無好感,直想著早點吃完早點走人。他的車在市區繞了幾個彎,突然走往我熟悉的一條街。等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帶我來了天上人間。
  “這家其實也是酒吧,但我發覺這裏的環境不錯,菜也做得有特色,所以想跟你約在這裏吃飯。”
  算他還有品位,能找到這裏來。我隨他下了車,走進店裏。他在一樓窗口的位子訂了坐,等服務生帶我們過去坐下後,我看到老趙在吧台裏驚奇地望了我一眼,我朝他無奈地笑笑。
  “李彤,你喜歡吃什麽?”他熱忱地將MENU交給我。
  “我想要一份意大利麵。”我對服務生說道。
  “對不起,小姐,我們這裏沒有意大利麵,我們隻做中餐和三明治。”
  “這樣啊。那我都可以,你來點就好。”我將菜單交還給他,心裏有點失望,上次吃過的意大利麵,美味得讓我一直記憶猶深。
  他點了幾道中餐,有葷有素,搭配得很好,又叫了一瓶有點年份的紅酒。我不禁對他有些改觀,這個外表看起來象個鄉鎮企業廠長的男人,到還真懂得生活享受。
  “李彤啊,來,多吃點!我發覺你挺瘦的。”他說著,將一盤蜜汁牛扒放到我麵前。
  我微微笑了笑,沒說什麽。
  “對了,你相信算命嗎?”過了會兒,他問。
  “嗯,不算很相信,也不算完全不信吧。”
  “我會算命的。”
  “是嘛。”我敷衍地笑笑。
  “真的。來來,你把手伸出來,我幫你看看!”
  我隻好把手伸給了他。
  他象模象樣地拿起了我的手仔細端詳,同時輕輕撫著我的手背。
  “嗯,你很聰明,健康狀況也不錯,生命線很長。事業線比較平順,婚姻線嘛,好象挫折多一些,但晚年會比較好。”
  “聽起來好象還不錯。”我說。
  “還有呢,”他繼續摸著我的手,已經伸手摸到手指上去了。在指腹處不斷撫摸著,象是要挑起我深處的神經末捎。
  我抬起左手招來服務生:“麻煩幫我加點水,謝謝!”
  年輕的男服務生很快過來在我的水杯裏注滿了加了冰塊的水。
  “啊,你以後可能不止一個孩子,應該會有兩個吧。”他繼續往掌心處摸去,用他的指腹慢慢磨擦著我的掌心,另一隻手,又將我的手掌牢牢抓住,令我逃脫不了。看得出來,這是個精於此道的男人。
  “哪個地方可以看出以後有幾個孩子啊?”我問。
  “喏,就是靠近小指的這個地方。”
  “哪裏啊?”我拿著水杯站起來湊進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一個不當心,大杯的水和很多冰塊順著他的褲襠中央傾斜倒下。
  隻聽他倒吸一口氣,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你沒事吧。”我抱歉地看著他。
  “沒事,我,我去洗手間清理一下。”他驚訝地看我一眼,然後手忙腳亂地走往洗手間。
  我拿起手袋快步走到吧台,對著一直在看戲的老趙說道:“我付一半的餐費,等一下那個人出來的話,你就告訴他我還有事先走了。”
  “嘖嘖!真是最毒女人心啊!人家也沒怎麽樣,不過摸了摸你的小手,有必要那樣整他麽。”
  “我也沒怎麽樣啊。”我無辜地說。
  “這還叫沒怎麽樣?!你知不知道,這一杯冰水倒下去,會有什麽後果?”
  “會有什麽後果,不過是一杯水而已,能怎麽樣啊。”
  “你怎麽知道不會怎麽樣?”他叫道。
  我心情極好地笑了,問道:“那要不,你也試試?”
  上次麵對白經理是沒辦法,今天再碰到這樣的人,隻能怪他自己倒黴。
  老趙氣結,突然朝我身後瞄了一眼,表情詭異地笑了,說道:“我就不試了,不過我找一個人代我試吧。”說著朝我努努下巴,示意我朝後看。
  我退後一步,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古龍水味道,心跳加速,馬上說:“不不,不用了。”
  慌忙地一轉身,就對上了他的眼。他眯著眼望著我,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我心慌意亂,視線一低,卻觸及他好看的唇,臉莫名其妙地就紅了。
  “我,我先走了!”我逃似地越過他,往門口走去。
  隻聽老趙戲謔地問道:“你對她做了什麽?她看到你,居然臉這麽紅!”
  走到外麵,我懊惱地伸手敲了敲額頭。
  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他,可是,他會追出來嗎?我刻意放慢了腳步,但又不敢朝身後看去,生怕身後有人正望著我。可是好一會兒,也沒人上來,我又加快了腳步,衝動地往前走去。
  就是這樣一快一慢,已經離開天上人間很遠,也沒見任何人追上來。

  (十七)
  今年的聖誕節正好是個周末。平安夜那天下午,我終於有空跟盛潔出來見麵。
  她和王昊已經搬入新家。“上個禮拜才搬進去,等我們整理好了,請你過來參觀。”
  “好啊。”
  我們兩逛了會兒商場,然後我建議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息,就走進了商場附近的一茶一坐。
  一坐下來,她就跟我說起最近發生的幾件事。第一件也是最轟動的一件就是,俞曉涵又向林熙磊告白,明確表示想嫁他,結果被他拒絕。
  “她,她真的這麽說的?”我不相信地問,這也太勇敢了吧。
  “嗬嗬,那天大家在一起說新年有什麽心願,曉涵就說了希望能跟熙磊有進一步的結果。”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得好象她現在已經跟人家在交往似的。”
  我不響。
  她又笑著對我說:“說起來啊,曉涵也真是用心良苦,我有時候都不知道是應該佩服她,還是應該同情她。”
  “為什麽呢?”
  “她先是為了留在心上人的身邊,堅決不去香港,就在你們公司摟下的新世界找了份教徳語的工作。去年年底左右,她有次下班去找熙磊,結果路上被人搶了包,還受了點傷。熙磊覺得很過意不去,就常常開車送她回家。好了,這樣一來,他們兩接觸的機會就多了呀,她本來以為機會多了,人家多少會被她打動吧,哪知道後來阿昊私底下找熙磊一問,他還是那句話:正因為把曉涵當妹妹看待,所以比較照顧她。當時阿昊還問了句:你會不會搞錯了?”
  “那他怎麽說呢?”我問。
  “他很幹脆地說:是妹妹還是其他,我不會搞錯。”
  她笑著搖了一下頭,繼續說下去,“我不知道應該說她是聰明還是傻。她曉得用苦肉計來叫身邊的每一個人幫她達成心願,可是麵對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她就是不死心。最最讓人驚訝的是,最近有一天晚上,俞曉涵在老趙的店裏喝得半醉,後來居然想趁著醉意投懷送抱,可惜她剛想撲進對方的懷裏,已經被人家冷淡地拉開了。”
  聽到這裏,我本來在喝著茶的,突然忍不住地咳了起來,臉也不住發熱。
  “你怎麽了?”她問我。
  “沒,沒什麽。”
  “熙磊總要我們勸勸曉涵,不要老將精力放在他身上,我們也勸了,但她聽不進去。我擔心哪一天熙磊如果再跟別人結婚了,那姑娘會不會崩潰哦。”
  “不至於吧。”我說。
  “唉,誰知道呢。對了,你最近怎麽樣了?”她凝神望著我。
  “盛潔,其實我今天來,也有一件事想要問你。”我遲疑地開口。
  “什麽事?”
  “林熙磊有個女兒,是嗎?”
  “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她顯得很震驚。
  “他自己告訴我的。”
  “林熙磊自己講的?他什麽時候說的?”她更驚訝地看著我。
  我將看世界杯決賽那天晚上的事都跟她講了,包括程逸峰那天講的話。她聽了以後,沉思片刻,才對我說:“他們兩那時都住在寧城,姚蘭在生完小孩後有明顯的產後抑鬱症,有時候精神很恍惚。她死的那天晚上的事,無論別人怎麽講,熙磊什麽都不說,什麽都默認。其實我們都相信他絕對不是那樣的人,連姚蘭的父母都不相信,可是,他自己又什麽都不說。幸好後來警方定了案,要不然,他的麻煩就大了。”
  “但即使這樣,姚家還有很多親戚,對於這個外來的女婿總有所懷疑,那一陣子,弄得他精神壓力很大,後來沒辦法,隻好回到這裏來,重新在GA找了份工作。所以,現在周圍的朋友,除了我們幾個外,都不太清楚他以前的事,而他女兒,本來是由他爸媽帶的,聽說今年初的時候,他媽媽就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小孩送到寧城給姚蘭的爸媽帶著。他經常周末趕去寧城看女兒,前兩個月,就是世界杯那時候,聽說小孩一直發高燒,他擔心得不得了,在那裏陪了好幾天。”
  “李彤,”盛潔又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道,“我之前之所以勸你不要選擇他,一部分也是因為他有個女兒。熙磊很愛他的女兒,可是放眼望去,現在還有幾個女人願意替別人養小孩的?要我我也會很猶豫!曉涵之所以願意,是因為她有先天性心髒病,醫生說她如果生小孩可能會有生病危險,所以她願意將熙磊的小孩看作自己的孩子。現在孩子三歲多了,已經會講話,任何一個沒生過小孩的女人,要自己照顧這樣一個孩子,都不容易。所以,你也要想清楚。”
  “你現在為什麽突然告訴我這些?”我問。
  她含義頗深地說,“既然熙磊都將自己有女兒的事告訴你了,那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我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
  她又盯著我問:“你們之後還發生過什麽事嗎?”
  “沒,沒有了。”我含糊地說。
  “真的嗎?肯定發生過點什麽事吧?”她不相信地看著我。
  “你為什麽這麽說?”
  “要不然,你臉紅什麽呀!”她玩味地打量著我。
  “哎,我……”我詞窮,總不能告訴她,其實我也已經投懷送抱過了。
  “嗬嗬嗬……”她笑了起來,“看來,我最初的預感是對的!”
  “什麽預感?”我看著她。
  “就是……算了,這種事,還是要當事人來對你說比較恰當。”
  我有點明白過來,但真的是這樣嗎?我等得到這一天嗎?
  “你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個人太久了,我知道他曾經想過就這樣一個人過下去算了,所以要作出這個選擇,對他來說不容易。”她正經地對我說。
  好,我等。我在心裏說道。
  “對了,聖誕節有什麽活動嗎?”我問。
  “我和王昊還要去買點東西裝飾新家,老趙的酒吧這兩天肯定生意好,但我們都去不了了。熙磊……”她頓一頓,“禮拜天就是冬至,他周五下班就去寧城了,要去給姚蘭上墳,也順便看看女兒。”
  原來,他已經趕去看她了。我心裏喟歎,那種沉重的感覺又壓了上來。
  和盛潔分開後,我延著淮海路走著去地鐵站。延路都是商店,櫥窗裏掛著漂亮的衣飾。就這樣一路走著、一路欣賞著,不意發現一件鑲著珠片的白色羊毛背心,很純美,我幾乎是一眼就看中了它,毫不猶豫地踏進店裏。
  店員小姐讓我試了下,發現尺碼偏大了些。
  “我們另一家店有小尺碼,您如果想要的話,少等片刻,我們去幫您調貨過來。”她對我說。
  我點頭答應了,就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這一等,竟然等了三十分鍾。我問年輕的女孩:“怎麽還沒來?”
  “對不起,小姐,我剛剛去過電話,已經在路上了,您再等一下好嗎?”她抱歉地說。
  又等了幾分鍾,還沒來。她再去電話催,又不好意思地再向我道歉。我想等就等吧,這件衣服實在喜歡,等等也值得。
  我突然想到以前陳麗總說我,買衣服買到最後始終沒有合適的,隨便拿一件將就便走。看,也不總是這樣。即使我很挑剔,也有令我一見鍾情的,看中了,即使等待再久也願意。
  再過了幾分鍾,衣服總算來了,試了大小正合適,我滿意地付錢帶走。
  聖誕節沒安排什麽特殊活動,陳麗飛去廣州陪老公了,我打算去父母家呆幾天,陪陪他們,順便匯報一下上次的相親活動。那次以後,老爸有天打電話給我,說媽媽對於我的做法很生氣,要我有空回去安撫一下。
  我先去麵包店買了一盒媽媽愛吃的抹茶蛋糕,又買了兩斤糖炒栗子,還去超市買了些水果,都是她愛吃的,才提著這些東西回家。
  到家,我努力扮著笑臉,可惜老媽不領情,質問我:“上次馬茹給你介紹的對象有什麽不好?你要這樣捉弄別人?”
  “我哪有捉弄他,是他自己對我毛手毛腳的,我受不了了就給他一點小教訓!”
  “那你知道那個男的後來怎麽樣了嗎?”
  “怎麽樣了?”我問,心想不過是一杯冰水,又不是一杯熱油,能怎麽樣啊。
  媽媽看我一眼,又看看正在看報的爸爸,才小聲說:“聽說他最近常跑醫院呢,搞不好你都害別人功能不正常了!”
  “哈……”我爆笑出聲,笑到肚子都痛了,才對她說:“媽媽,如果他不正常,絕對不是我引起的,我保證。說不定他的功能本來就有問題,被我一嚇嘛……所以,沒和他好是對的!”
  老爸也忍不住地笑了,媽媽的冷臉再也擺不住了,最後還隻得數落我:“你好歹還是個單身姑娘,以後要教訓別人也別做這種事啊,說出去多不好聽!”
  我莞爾,心想我雖然單身,過了年都三十歲了,戀人之間的一切也都經曆過,還有必要裝得什麽都不懂麽。
  “你啊,從小懂事,學習也上進,從來沒教我們操心過。沒想到現在,為了婚姻大事,倒叫我們操足了心!”吃飯時,媽媽又提到這個話題,說著無奈地歎氣。
  我看到她這樣,心懷愧疚,朝爸爸望了一眼,他朝我使個眼色,示意我說話安慰安慰。
  “媽媽,我還沒遇到合適的呀,你也別這麽催我嘛。”我開口道。
  “就是啊,女兒要嫁人,總該找個自己喜歡的,這種事心急也沒用。”爸爸幫我說話了。
  還是爸爸最好,我朝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唉,她這個人要求那麽高,到哪裏去找讓她滿意的啊。以前讀書時候倒戀愛談得早,”說著看看我,“那時候是早戀,現在倒好了,都要三十歲了男朋友的影子都還沒有!”
  我小聲嘀咕:“我以後要是有女兒,絕不會催她結婚。”
  “你有女兒?這我現在是想都不敢想。你什麽時候能給自己找個老公來讓我看看,我就心滿意足了!”她說著走進廚房去。
  我心裏突然想起他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去上墳心情一定會很壓抑吧。我走進書房去,一邊高聲喊道:“老爸,電腦借我用一下!”
  “你要用多久?我還想跟人再下一盤棋呢。”爸爸走了進來。
  “那要不你先下吧,我要用很久,要查點資料。”我說。
  “哦,你要工作啊,那你用你用。”他以為我是工作上的事,又走去外麵客廳看電視了。
  我一直在網上搜東西。互聯網就是好,有了它,幾乎什麽都能查到。
  整個晚上,查了好久好久,幾乎要讓我以為找不到了,還差點染上病毒,總算找到了。我打開了那個鏈接,悠揚的旋律傳出,畫麵上是一片夜空,鼠標隨便一點便是一束煙花,啪的一聲,在暗夜中綻放,然後漸漸墜落。如果不停地點鼠標,就有不同的煙花陸續盛放,聲音此起彼伏,繽紛色彩在黑暗中絢爛閃現,宛如真的煙花似的。
  這是很久以前別人發給我看的,很喜歡,如今終於又找著了。我連上了MSN,找到他的郵件地址,將鏈接拷了上去,又加了一句話:終於讓我找到了美麗的煙花,這回是真的,希望也能給你帶來快樂。
  將郵件發了出去,我的心似找到了一點寬慰。
  周末兩天很快過去,周一上班時,發現MSN上不去了,心裏覺得有點可惜。他今天應該回來上班了吧。
  過了會兒,又拿出手機來,想著要不要給他發條短信呢?正在考慮,收到他發來的一條短信:“今晚有空嗎?”
  這好象是他第一次發短信給我,第一次,就發來這樣一條短信。我的心狂跳起來。這是約會嗎?
  回複他,寫什麽好呢?“這是約會嗎?”“你是不是想約我”?不不不,如果都不是呢,等一下他不理我了,那怎麽辦?
  我考慮良久,就回了簡單的一個字:有。
  可是回了這個字後,他反而沒動靜了。我開始坐立不安,又不好去催他,顯得我好象很心急似的。
  大約再過了十分鍾,他總算又發來短信,這次的字數比較多:對不起,剛才忙。你那邊有電話嗎?我打給你。
  看來好象是公事。我將辦公室的分機告訴了他,一邊等他電話,一邊想著,就算是公事,能見他一麵也好。
  電話很快響起,我接起:“Hello!”
  “嗨,李彤,我是林熙磊。”
  “嗯,我知道。”聽到了他的聲音,我就想起那天晚上的那個吻,我的心跳又開始加快。
  “是這樣的,上次那個做外貿的朋友,他也想作戶外用品這一塊,所以想找你談談,打聽一下業內的情況。”
  “可以啊。”我說。
  “那就今晚一起吃飯吧,你幾點下班?”
  “我大概六點半左右。”我頓了下,又遲疑地問,“那,那你也會去嗎?”
  “我當然會去,”他的聲音含著笑意,“我不去你們怎麽認識呢?”
  是啊,我問了個愚蠢的問題。一遇到他,我的大腦自動停止運轉,說話行為完全不受控製。
  “那我過來接你,六點半我在你們樓下等你?”他又問。
  “好。”
  電話就這樣掛斷了。我怔怔想著,這明明是談公事,怎麽他說的話,象約會似的?還是不要抱希望,不抱什麽希望,也許就不太容易失望了。
  晚上六點半,我準時走出大樓,立刻看到他的車停在不遠處的露天停車場上。今天,他開了那輛黑色的BENZ。旁邊的兩位年長一些的女同事跟我一起下班,一見林熙磊走了過來,忙偷偷問我:“男朋友啊?很帥!”
  “不是,隻是朋友。”我輕聲說。
  “那加油哦!”她們朝我眨眨眼,就先走了。我隻得抿著嘴笑笑,心裏有些緊張。
  今天的他,穿著深黑色大衣,非常有型。是不是愛上一個人以後,怎麽看他都覺得好看?
  他走到我麵前,望著我,微笑地問:“可以走了嗎?”
  “嗯。”我點點頭,和他並排走去。到了車邊,他先幫我打開車門,讓我進去。我突然覺得自己好象被捧得象個公主似的,一絲絲甜蜜就這樣在心裏蔓延。
  跑車裏的空間很小,讓人一下子感覺到彼此的氣息。他坐進來後,並未馬上發動引擎,反而說:“謝謝你!”
  “嗯?謝我什麽?”
  “我收到你發來的煙花了,謝謝!”他由衷地笑了。
  “哦,那個啊,那沒什麽。”我不好意思地說道,發現他的目光仍膠著在我身上,更加無措,隻能將視線轉向窗外去。
  他帶我去了城中久負盛名的西餐廳,地址設在市中心的一座私家別墅裏麵。將車停好後,就帶我穿過一個回廊走進大堂。看得出來,他經常來,對這裏熟門熟路。
  這裏我隻來過一次,上麵的大老板有一次在這裏請我們吃飯,還不是從這個門進來的。印象中這裏的法國菜做得很不錯,環境也很好,但價格巨貴。
  待我們走進華麗複古的餐廳時,發現已有個人在等著了。
  “我來介紹,他是我朋友汪傑,這位是李彤。”林熙磊說著,幫我拉開了椅子。
  “謝謝!”我一邊輕聲對他說,一邊對著汪傑笑了笑:“你好。”
  汪傑膚色比較黑,也很高大,笑起來卻象個小孩子般,很親切可愛。
  他的眼光在我和林熙磊之間穿梭,然後笑了笑,說:“總算見到你了。”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透過熙磊向你打聽了不少事情,現在,總算可以親自問你了。”
  “如果有什麽是我幫得上忙的,我一定會的。”
  “那就太感謝了!”他高興地說。
  “先點餐吧。”林熙磊說道。侍者拿來兩大本餐單,我一看,上麵有好多還直接標法文,眉頭都皺起來了。
  他發現了,問我:“要我幫你點嗎?”
  “好!”我立即答應了。
  “你有什麽不吃的嗎?”
  “沒有,都可以!”
  他聽了我的回答,笑了笑,說“那好,我幫你點吧。”說著接過我手中的沉重的MENU,翻看起來。
  在他點餐的時候,汪傑和我隨便聊了幾句。
  今晚這裏用餐的人不多,隻有兩三桌。環境很安靜,正適合我們談話。
  汪傑問了我好多關於這個行業的供需情況、客戶來源、以及各家廠商的運營情況,我將自己所知的所能講的都告訴了他。
  “所以說,這兩年美國市場的形勢不如前幾年好,美元跌得太厲害,而人民幣又一直在升値。加拿大那邊的市場好一點,加元一直比較強勢。但總體來說,北美市場還是比較穩定的。如果自己的供貨渠道好,又有客戶資源,現在要進入也不遲。”我總結道。
  第一次跟他一起吃飯,又在如此精致的餐廳裏。雖然還有旁人在,說心裏一點都不緊張是假的,也隻有在談論這些專業知識時,我才能完全放鬆麵對。
  “李彤,你做這一行是不是很多年了?了解得很透徹啊。”汪傑問道。
  “我一畢業就進了這一行,到現在……七年了。”我算了算,發現林熙磊也凝神聽著。
  一整晚,他的話不多,偶爾插上一兩句,但似乎一直聽得很專心。
  “這麽久了啊,那我如果真的開始做,你願意過來加入我們公司嗎?”
  我一愣,馬上開玩笑地問:“你這是想挖角嗎?我的價碼可是很高的哦!”
  這一說,那兩個男人都笑了。
  “要價高沒問題啊,隻要能創造更多的利潤就行!”他看似還有幾分認真。
  “對不起,我可能要拒絕你了。”我笑吟吟地說,“我這個人做生不如做熟,而且現在的老板對我有知遇之恩。”
  汪傑似乎不放棄,又問:“以你這樣的資曆,難道沒想過出來自己幹嗎?”
  我笑了笑,“說實話,去年的時候,我有個同學是跟我提過這個建議,但我拒絕了。”
  “為什麽?”林熙磊問我。
  我有些意外他會問,想了想才說:“大概是我沒有這個野心吧,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我的這個答案讓他們都有些意外。
  “我以為,你很愛這一行呢。”汪傑說道。我想,他的潛台詞是:我以為你是女強人呢。
  我了然地笑笑:“我是熱愛我的工作,但人活著不隻為了工作。”
  “那對你來說,人活著是為了什麽?”林熙磊又問我。
  “內心的平靜和快樂吧。”我說,看著他的眼睛,“很多時候,我們都不知道生活會將我們帶往何處,但隻求自己能保持內心的平靜和快樂,也就足夠了。”
  他聽了,一直深深地注視著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隻得低頭用餐。
  汪傑擒著笑看看我又看看他,聰明地不發一言。
  “嗯,這道菜很好吃!”過會兒,我抬頭對林熙磊微笑著說道,試圖改變這突然變得曖昧的氣氛。
  他正拿起酒杯喝酒,嘴角莞爾,說道:“你喜歡就好。”然後,貼心地幫我倒了酒。
  他與我輕輕碰杯,拿起酒杯時,我發現心跳的感覺又回來了。
  真的越來越曖昧了,我心想,轉而低頭笑了。曖昧就曖昧吧。

  (十八)
  聖誕節沒能去老趙的酒吧裏熱鬧,元旦之前,盛潔又發來消息,說老趙邀我們大家去他那裏迎接新年。
  “你每次都說得不清不楚,倒底有哪些人?”我在電話裏問。
  “你也會問這個啊?我以為,你隻關心你的王子會不會去?”她調侃道。
  “那他會不會去呢?”
  “會,一定會!不僅他會去,連他的愛慕者也會去!這種機會俞曉涵肯定不會放過的,所以我事先告訴你,你好有個準備。”
  “我該準備什麽,拿把劍去跟她決鬥?”
  “嗬嗬,不錯嘛,還能開玩笑!”盛潔在那頭笑了起來。
  “不然怎麽辦,苦中作樂也是樂啊。”我微歎。
  自那天的晚餐後,我跟林熙磊之間,沒有任何進展。那天晚上又是他開車送我回來,到了家門口,他叫住了我。
  我回頭,隻見他欲言又止,最後說道:“算了,沒什麽。”
  我心裏有些失望,但還是揚起了笑,對他說:“路上小心開車。”
  “好。”他的眼神很溫柔。
  我想,他需要的是時間。那麽,我隻能等待。
  這幾天,我常常在工作中停下來,去思考一些以前從未考慮過的問題,一想就想好久,完全出神了都沒發覺。
  有一天走過Gina的辦公桌,發現她的電腦旁有個小小的相框,裏麵有一張小男孩的照片,就忍不住問她:“這是你兒子嗎?”
  Gina很意外我會注意到這個,忙將相框拿過來給我看,高興地說:“是啊,三歲了,很皮很皮!”
  “三歲的小男孩最好玩了!”另一個同事湊過來說道。
  “男孩子太皮!象Lily的女兒也三歲多了,多乖啊,看了就喜歡!” Gina說。
  正說著,另一個組的Lily走了過來,“怎麽,在說我啊?”
  “是啊,Gina在說你女兒可愛呢,有沒有照片,讓我們大家看看!”我說。
  “有啊有啊!”她說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原來,有了小孩的人,都會將孩子的照片放在手機屏幕上,是希望時時刻刻都能看到吧。
  “喏,這就是我女兒。”她遞給我看。
  “確實好可愛呢。”我笑了。
  “喜歡啊,喜歡趕快結婚,自己生一個!”她說。
  我淡淡地笑,沒再作答。一個下午就在心思恍惚中度過。
  12月31日,周五,為了晚上趕去天上人間聚會,我早早下班回家。
  盛潔那天在電話裏說了,今晚是WHITE NIGHT,必須穿一點白色的。我想起上次一眼看中的那件背心,正好也是白色的,便拿出來穿上。衣服很精巧,下麵配個牛仔褲會顯得怪怪的,找來找去,發現隻有一條緞麵的黑色半截公主裙滿相配的。那條裙子是菁菁送給我的,我總覺得自己長的太高,公主風格的打扮從來不適合我,但這條裙子純黑色,款式大方。穿好後,又化了點妝,才發現自己完全換了個樣子。原來做了公主的打扮,多少會有幾份象公主的。
  鏡子裏的我,宛如要坐著南瓜車去參加盛宴的灰姑娘,被魔法棒一點幻化成高貴的公主,滿懷著希望和憧憬,去見心裏的王子。
  今晚的天上人間,雖然限量售票,卻仍然人潮湧動。我拉了菁菁一起,她近來努力為自己製造各種機會,一聽說有這樣的活動,又是在最近非常受歡迎的酒吧舉行,立即答應來了。
  我們到的早,先坐在角落裏聊天。她一直滔滔不絕地跟我講她的相親經曆。
  “那天去見一個男的,三十歲,老家是農村的。跟他一起去一家餐廳吃飯,結果他拿起菜單左看右看了好久,隻狠狠地說了句:真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點菜,最後就點了個最便宜的涼拌豆腐。”
  我撲地一聲笑了出來。
  “還有一次,跟我見麵的那個男孩子家裏是開農場的。”
  “那很好啊,農場主的兒子,你不是一直覺得這樣很浪漫嗎?”我笑著問她。
  “浪漫什麽呀!姐,你不知道。他們家說是開農場的,其實就是辦了個養豬場。”她撇著嘴巴,我又忍不住地笑。
  “這還其次,主要是我跟他沒話講。一開始坐了將近半個小時,兩個人還是聊不起來。後來我提了句,聽說你們家養豬啊?結果,他就開始跟我講起養豬的事情來,還說豬怎麽怎麽可愛。我想,如果我以後要跟他一起,兩個人是不是就隻能談豬了?”
  “嗬嗬……豬也沒什麽不好啊。”我說。
  “唉,反正沒一個合適的!”她苦惱地歎氣。
  “菁菁,也別太挑剔了,遇到條件還可以的,就先交往看看。”我勸道。
  “那怎麽行!好歹也要讓我看得上的,我的條件也不差啊!”
  我看著她,想著女孩子大概總是這樣吧。年輕時總覺得自己值得更好的人,抱著寧缺勿濫的心理,挑著挑著也就挑到了我這個年紀來了。
  她還想說些什麽,盛潔走了過來, “兩位美女好啊!”
  我朝她笑笑。
  “怎麽,他還沒來嗎?”她在我旁邊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他隻跟我說今晚他會來,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這幾天,林熙磊好象很忙,而我自己也需要整理情緒,所以並未與他多聯係。
  “放心,他說會來一定來。呆會兒到我們那桌一起坐吧。”說著,她走開去了。
  酒吧裏的音樂響起,菁菁四處環顧,很快被一個年輕的男人搭上。
  我被盛潔拉了過來一起玩骰子。我們三個人,我,她,還有老趙的女朋友劉娜。劉娜看起來比我們年輕幾歲,人長得標致,聽說是個攝影師,打扮得相當前衛。這是個很有個性的女子,外表冷冷的,講話很直爽,而且句句掐中要點。
  跟她們兩個一起玩,一邊肆無忌憚地開著玩笑,很是開心。
  我同時悄悄打量著四周。王昊和老趙他們幾個一起在喝酒,於帆和陳小卉來了,汪傑來了,俞曉涵也來了,今晚的她有些豔麗。
  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好久,就是沒有他。看看表,也已經十一點了。
  盛潔發現了我的舉動,在我耳邊問:“還沒來嗎?”
  我搖搖頭。
  她站了起來,對劉娜說道:“我找你男人去要點喝的。”就往他們那個方向走去。
  這時,俞曉涵走了過來。
  我朝她友好地笑笑,她的笑容很淡,然後坐了下來,也不搭理旁人。
  劉娜懶懶地看了她一眼,又問我:“還玩嗎?”
  “休息一下吧。”我說。
  她看看我,意味深長地說:“不用擔心,該來的總會該。不過來了以後要怎麽辦,可要好好想一想。”說完,她瞄了眼俞曉涵,後者徑自喝著飲料,眼神高傲冷漠。
  一會兒,盛潔回來了,俞曉涵馬上乖巧地喊了聲:“堂嫂。”
  “你也來了啊,我們四個人,正好可以打牌了!”
  “我不會打牌,你們自己玩吧。”俞曉涵淡淡地拒絕了。
  “那要不玩點別的?”盛潔問道。
  “不用了,我等人呢。”俞小姐幹脆地說。
  盛潔有點無奈。劉娜“嗤”的一聲,將頭撇向一邊。俞曉涵被她的這個表情,弄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了。
  氣氛有點僵,我索性站了起來,說道:“我去找一下我表妹,你們先玩吧。”
  “對對,叫菁菁過來一起玩。”盛潔馬上說道。
  “好吧,如果她現在有空的話。”我笑著走了。
  馮菁菁果然沒空,正和一名長相陽光的男孩聊得起勁,兩人倒沒怎麽喝酒,隻是聊天。見她這樣,我又折了回去。
  王昊也來到我們這桌,正和她們說著什麽。
  我隻聽到俞曉涵麵露惱色,說道:“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
  “那你要不現在回去?”王昊問她,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回去就回去!”她站了起來,又說,“他今天怎麽這樣!之前我還問過他,他說他會來的!”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那我先走了!”俞曉涵真的離開了,走之前嘴裏還小聲抱怨:“我本來就不想熬夜!”
  “哎,阿昊,你去幫她叫車,別在路上出了什麽事。”盛潔推推身邊的男人,王昊歎了聲氣,隻得跟上去。
  我心裏已經有點譜,小聲問盛潔:“怎麽了?”
  她一臉歉然地看著我:“林熙磊來電話說,家裏有點急事,可能來不了了。”
  “因為家裏的兩位老人想念孩子,姚蘭的爸媽今天將孩子從寧城帶了過來,可能到得晚了,孩子又有點哭鬧,他不放心,所以……”
  沒等她說完,我了解地點了點頭,心裏澀澀的,果然抱的希望越多,失望也就越大。
  我失望的不是他不能來,而是他告訴了他們每一個人,卻沒有對我說。一整晚,看了無數次手機,完全沒有他的任何音訊。
  說倒底,我終究是個外人。
  等待真是漫長又磨人啊,尤其我的等待,完全看不到希望。
  “李彤,真對不起啊。”盛潔說。
  “你幹嘛跟我說對不起啊,要說也應該是他說。”我笑著安慰她,“再過半個小時快要十二點了,我們也去樓下熱鬧熱鬧吧。”
  “好啊。”她拉著我和劉娜,一起加入樓下歡舞的人群中。
  十二點在一點點逼近,人群中,有人狂舞,有人尖叫,有人互相親吻。盛潔和劉娜大概都跑到愛人身邊去了,連馮菁菁也失去蹤影。我遠離了人群,站在一個角落裏,看著DJ在台上賣力地表演。
  十二點隻差幾分鍾了。那DJ拿著麥煽情地說道:在我的家鄉一直有個傳說,說到了新年的那一刻,隻要你一邊倒計時,一邊心裏默念著心上人的名字,那麽新的一年裏,他就會來到你的身邊,或者說,他的心就是你的了。”
  我一聽不由笑了出來,這種幼稚的把戲現在要騙十幾歲的小女孩都不行了,他居然好意思在這種成人派對上耍。
  “在場所有未婚人士,都可以試試看,當然,已婚的如果想要勾引別人,也可以試試。”
  他剛說完,下麵一陣哄笑,還真有人搶著說“我要試試”。
  十二點隻差一分鍾,人群都擠在了中央,情侶們親密地摟在一起,遠看過去,分不清誰是誰。我落寞地站在那個角落,想著新年來臨以後就悄悄地走吧。十二點一到,灰姑娘也將打回原形,所有的幻夢都破滅。
  進入倒計時,人群陷入激動的狀態。有些人倒數,還有些人真的閉起了眼睛,象在祈禱。我訕笑,如果這都有用,我們還需要努力什麽呢。
  再過會兒,見身邊不遠處的一個女生也閉起了眼,嘴角笑得很甜蜜。我想,她一定很年輕吧,否則就會象我一樣覺得這玩意很愚昧。
  倒計時一直在繼續,新年在慢慢逼近,舊的一年就這麽要完全過去了。這種氣氛莫名感染了我,突然就閉上了眼,心裏默默念著一個名字。是的,很傻很愚昧,我知道,這完全不是我這樣的人會做出來的事。可是,為什麽不試試看呢?我心裏另外一個聲音對自己說,如果愚昧可以讓我得到幸福,為什麽不試呢。
  “十,九,八,……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Happy new year! ”
  眾人一陣歡呼。
  我睜開眼,就立即對上了那一雙熟悉的眼睛。我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生怕隻是一場幻覺。
  “新年快樂!”他對我說。White Night,他象場中很多男人那樣穿著款式簡單的白襯衣、黑褲,卻是穿得最好看的一個。
  他就站在我麵前,很近很近。
  我知道我此時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剛才那個幼稚的遊戲肯定被他看見了,這瞬間我本該尷尬、羞惱,或者歡喜、雀躍,卻都沒有。我隻是淚盈於睫,怔怔地望著他,暗暗問自己:這算是美夢成真嗎?
  “對不起,家裏有點事,到得晚了。”他抱歉地說。
  我吸吸鼻子,輕聲說:“沒關係,我會等你。”
  這話一語雙關,不知他聽懂了沒有。
  “姐,你在這裏啊。”菁菁走了過來。
  “啊!是你!”她一看到我身邊的林熙磊,立刻露出驚喜的光芒。
  “哦,這是我表妹馮菁菁,這是林熙磊。”我簡單地說道。
  “嗨!你好,我們見過的。”表妹高興地說。
  “嗯,我記得,你好!”他也笑著。
  “姐,我遇到了個朋友,要先走了!” 她朝我擺擺手,轉身就要走。
  我顧不得旁邊還有人,馬上追了上去:“你遇到了誰,去哪裏啊?”
  “不用擔心,那是我小學同學,很多年沒見了!我有分寸的!” 她對我說。
  “自己當心啊,還有,你不會今晚不回去了吧。”我問。
  “我當然不回去了,我建議你也不要回去了!”她看看我身後,同時朝我曖昧地笑笑。
  我不理她,隻說:“我明天再打電話給你。”
  “哎呀,我不會有事的,你放一百個心好了!”說完就隨一個男生走了。
  “走吧。”林熙磊突然過來對我說。
  “去哪裏?”
  他笑了笑:“跟我來。”說著,拉過我的手帶我往樓上走去。
  隨他走往一個隱秘的包廂,我從不知道天上人間裏麵還有這樣的房間。打開門,裏麵已經坐了很多人了,桌上擺著極其豐盛的菜肴。
  “總算還是來了!”老趙笑咪咪地說道。
  “對不起,今天有事耽擱了。”他說著,領我一起坐下。
  劉娜坐在我旁邊,對我笑了笑,說:“我說了吧,該來的總會來的。”
  盛潔和王昊坐在對麵,她也衝著我笑。
  “來來,因為今天有人遲到,這頓飯開得太晚了,所以今晚不醉不歸啊,不喝到早上五點,一個都不準走!”老趙說完舉起了酒杯。
  “你想喝死我們啊!”盛潔叫著。
  “不管,幹了!”
  一桌十來個人,還有幾個生麵孔,但看得出來,都是他們這個圈子裏的朋友。不知不覺間,我就這樣走進了這個圈子。我望向身邊的男人,他察覺到了,問我:“怎麽了?”
  我搖搖頭,無聲地笑了。
  酒過半巡,大家玩起了殺人遊戲。
  我放在桌下的右手,不小心碰著了他的手,就輕輕覆蓋上去。主動這回事,好象做過一次,再做也不是太難了。
  沒想他反而牢牢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包裹著我的,掌心的熱力緩緩傳來,手指與手指交纏著。我低著頭,內心激動不已。
  “哎,該你說了,在笑什麽呢!”劉娜推我一下。
  “啊,說什麽?”我茫然地抬起頭問。
  “說誰是殺手。”林熙磊笑著問我。
  “哦,是他。”我抬一抬下巴,指指坐我對麵的汪傑。
  “你是隨便指的吧?”他不可思議地叫道。
  “我是啊。”我誠然,隻聽林熙磊低低地笑了。
  整個晚上,他一直握著我的手。我癡癡呆呆的,一直到遊戲最後,才發現殺手原來就是握著我的手的男人,而我是他到最後唯一沒殺的。

  (十九)
  元旦那天,我一直睡到下午三點多才起來。
  昨晚雖然沒有喝到清晨,但走的時候也已經三點鍾了。林熙磊喝了酒,叫了TAXI送我回來。等到家的時候,我已經迷糊地靠在他肩上,最後還是他陪我上了樓。
  臨別的時候,有點清醒過來,望著他,問道:“盛潔邀請我明天去她家玩,你去嗎?”
  “我去的。”
  “那明天見咯!”我朝他笑笑。
  “好。”他也笑了。
  要分別了,是不是該有點表示?
  正當我想著要不要上去親吻他的時候,他已經過來在我的唇上輕啄了一下,說:“拜拜,明天見。”
  “嗯。”我點點頭,先進門去了,心想這個吻真是草率啊。
  醒來了,又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呆,才起床漱洗。媽媽打來電話,問我今天過不過去吃飯,我想了想,說過幾天再回去吃飯,今天有點事。
  他們以為我有約會,忙說那你去吧,有空再回來吃飯。
  我打理完自己,便出門去。今天有點冷,我穿著厚厚的外套,仍感到瑟縮,不過寒意讓人頭腦清醒。
  我一路走著,一路思索著。有些問題必須要麵對了,不由我不想。
  走了很多路,想了很多,最後走不動了,在街上找了家咖啡館,進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這家咖啡館裏的人很少,咖啡味道也很一般。我端著杯子,獨自坐著沉思很久,看著咖啡慢慢變冷,看著日光一點點在我眼前消失,最後暮色初上時,才離開那裏。
  第二天下午,我趕去盛潔和王昊的新家。林熙磊本來說要來接我,我說不用了。她家離地鐵站也近,我這裏過去很方便。
  第一次去人家的新家,空手總不好意思,就先去超市買了點禮品。到他們那裏時,盛潔說林熙磊已經來了,和王昊在書房裏。她先帶我參觀了下房間。滿不錯的兩居室,客廳很寬敞明亮,裝修得也很雅氣。
  “這下要準備婚禮了吧?”我問她。
  “是啊,下個月底,其實滿多事情的,我們請了個婚慶公司來弄,雙方的父母也幫了點忙。”
  我看著她,心底頓生羨慕。
  “他們兩個也談得差不多了吧,我去叫他們。”盛潔說道。
  “他們在談什麽?”
  “還能有什麽,阿昊在家就是打遊戲,肯定又在討論那些遊戲軟件。不如我們一起去叫他們吧。”
  我隨著她一起走往書房。簇新的門並未緊鎖,留了一條縫,隱隱傳來裏麵的人的談話。
  隻聽見王昊說:“既然兩邊家長都有這個意思,這件事你必須有個決定了。”
  “我知道。”他說。從我這裏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站在落地窗邊,表情沉思。
  “那你怎麽說?”王昊又問。
  他停了很久,才開口道:“先撇開我個人的感覺不談,曉涵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你要她怎麽擔當起一個母親的責任來?”
  “那麽李彤呢,她就適合嗎?”
  “她的心智比曉涵成熟很多,做事情也認真,有責任心。從各方麵來講,我都覺得她比曉涵更適合。”
  原來,他是要為孩子找一個母親。也是,孩子三歲了,是需要一個母親。而我,被他全麵評定過,認為是適合的人選。
  聽到這裏,突然就覺得心裏澀然,不想再聽下去。
  盛潔擔心地朝我看了一眼,示意我先別走。
  “林熙磊,這番話你倒是講的很理智,可是你的心呢?也這麽理智嗎?”
  “你敢說你前幾個月的情緒低落,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敢說你的心,一點都沒有偏向她?你如果真的那麽理智,那為什麽遲遲不跟她說呢?你不是沒有機會跟她提?為什麽一直不跟她說?”
  “你是怕她拒絕吧。她跟曉涵完全不同,她這樣一個獨立自主又有經濟能力的女人,她願意承擔起照顧一個小孩的義務嗎?她肯做這麽大的犧牲嗎?你心裏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吧?”
  他沒有回答,隻是微低下頭,眼裏閃過一絲黯然。
  看到這裏,我突然就衝動地將門推了開來。裏麵的兩個人都意外地看著我。
  “我,我可以說幾句嗎?”我對著林熙磊說。
  他站在那裏,望著我,眼神驚訝而複雜。
  盛潔趕緊走了進來,將臉色不太好的王昊拉了出去,說:“你們慢慢談。”然後,關上了書房的門。
  房間裏安靜下來,隻聽到時鍾走動的聲音。我們望著彼此,一時間都沒說話。
  我心裏很清楚,他已將選擇權交給了我。此時我的一句話,決定了我們是要開始還是結束。
  為了緩和內心的緊張,我往前走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我說著,同時看看他。
  他不作聲,專注地望著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樣的緊張,隻見他的雙手微微握成了拳,表情深不可測。
  “我想,我無法跟你說出“我們試試看”這樣的話。”
  說到這裏,我見他的眼裏漸漸迷漫失望的神色,心裏不忍,又急切地說道:“因為我是個下定決心就不會回頭的人。”
  “所以,所以,”我有點說不下去了,又見他眼裏生起希望,慢慢朝我走近。
  “所以,如果我們都覺得彼此合適的話,我會下這個決心。”我一口氣將話講完,然後看著他。
  他已走到我麵前,突然將我擁入懷,抱得我緊緊的。
  我在他懷裏露出欣慰的笑。之前考慮了那麽久,設想了很多種可能性,最終的結論是——我不想錯過他。那麽,為了他,我願意走一條從未走過的路,也許路途艱難,但隻要給我勇氣,而他的愛,是我唯一能夠堅持的勇氣。
  過了會兒,他才放開我,又著迷地看著我。我被他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起來,隻好低下了頭。他卻捧起了我的臉,狂熱地吻住了我。
  這個吻將我的理智燃燒殆盡。從來沒想過,一個吻會是這樣。唇與唇緊貼著,帶來溫熱的親密感。他的舌尖不停□著我,讓我節節退敗,又繾綣糾纏,帶著絲絲寵愛。心跳快到不能再快,顫栗的感覺貫穿全身。 要不是被他抱在懷裏,我想我早就酥軟地倒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離開我的唇,雙手摟著我的腰。我靠在他肩上微微喘息。這一個吻,讓我有種被他揉進身體裏的感覺。
  他不住地輕吻我,從額頭到臉頰,再到嘴唇,到耳垂。
  我被他吻得昏昏沉沉,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起,我們兩坐在了書房的雙人沙發上。
  “我從沒想過,你就這樣輕易地走進了我的生活。”他貼著我的臉,將我圈在懷裏輕輕說道。
  “是嗎?”我低喃道。
  “是的。記得第一次見你,大雨天,我的心情其實很糟糕,但你就這樣衝進了我的視線。看你在雨中攔車,一次次都攔不到,我那時其實很想送你一程,但又怕被你當成是什麽別有居心的人。”他望著我柔和地笑了。
  難怪後來認識了,再遇見我,他就說要送我一程。
  “你是個對生活很有熱情的人,你總是笑著麵對你的人生。在黃山的那個早晨,我心裏其實很驚訝。之前我一直過得很隔絕,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好象總能很輕易地感染到你的情緒,你讓我快樂和感動。”他又說道。
  他的隔絕讓我心疼,忍不住地就握住了他的手。
  “你麵對任何事都能一笑置之,我以為,是沒有什麽事可以讓你哭的。但看世界杯的那天晚上,你卻在我麵前那樣哭了起來,我很驚訝,但更怕你隻是一時的情緒衝動。所以後來的日子裏,我都不敢跟你聯係。”
  “我當時還以為,你是想以這個原因來拒絕我呢。”我低聲說道。
  他看著我的表情,苦笑道:“怎麽會呢?我隻是不知道你會作什麽反應,如果你選擇放棄,我也不能說什麽。”
  “可是,就算這樣,再見到你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其實很想你。看你為了工作喝了那麽多,我很心疼,卻什麽都不能為你做。”
  “我想,我大概早就被你吸引了,隻是我心裏放不下很多東西。”他望著我。
  “我懂,”我輕輕說,“有些事情,不必完全放下,因為我會和你一起承擔。”
  他的眼裏有了動容,抱住我,聲音隱含激動地說:“謝謝你,彤,謝謝你!”說完,再次熱切地吻住了我。
  我的周身被他的氣息所包圍,整個人沉浸在熱烈的,甜蜜的,狂歡的情緒中。此時此刻,即使用最華美的語言也難以表達我內心的喜悅,被他愛著,被他吻著,被他抱著,不知不覺,留下喜極而泣的眼淚。
  “傻瓜,哭什麽。”他輕輕為我拭去淚,我什麽都不說,隻將頭埋進他懷裏。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呢喃好久,直到我發現天色完全暗下來,才問他:“我們是不是應該出去了?”這才想起還是在別人家裏,而外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嗯,好。”他拉我起來,牽著我的手往門口走去。
  打開門,外麵一片漆黑,連燈都沒開。要不是林熙磊拉著我,我差點撞到一邊的牆柱上。
  他在牆邊摸索到一個開關,打開了客廳的一盞燈。客廳裏空蕩蕩的。
  “他們不在?”我問。
  他輕輕地笑了,說:“我猜他們早就出門了。”
  果然,在茶幾上看到一張紙條:我們有事出門,離開時直接鎖門即可。
  這下好了,本來還說晚上一起出去吃飯的,結果留了我們兩個客人在這裏。
  我看了下時鍾,已經六點多了,就問他:“要打電話叫他們一起吃飯嗎?”
  “不用了,我們自己去吃吧。”他說。
  被他牽著走往玄關,突然他又停了下來,轉身凝神望著我。
  我問:“怎麽了?”
  寬大的客廳裏,就我們兩,靜悄悄的。他突然就湊近我,又吻了我一會。
  我輕輕推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走吧走吧,他們可能快回來了。”
  他望著我笑了。
  在別人家的客廳裏親熱,竟然讓我有一點點偷歡的感覺,不知道他是不是也這麽覺得。
  外麵已經下起了雨,剛走出來有點冷,我不禁瑟縮了下。
  他馬上問我:“冷嗎?要不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走過去吧。”車停得不太遠,我握緊了他的手,心想一起走走也好。
  他握著我的手一起放進大衣口袋裏。
  冬天已至,氣溫驟低。又是陰雨天,車子開出去,玻璃窗上都是雨點,細細的綿密的,路上濘濕不已。生平最討厭這樣的天氣,也討厭這樣陰冷的夜晚,可是這一刻,即使電台裏唱著最悲傷的情歌,我的心卻猶如春天裏開出的花。
  “你想吃什麽?”車開出小區的時候,他問我。
  “嗯,都可以吧。”
  “今天由你決定。”他笑著望我一眼。
  “這樣啊,隨便什麽都可以嗎?你有沒有什麽不吃的?”我問。
  他看起來象是貴公子類型的人,會不會隻去高級餐廳吃飯?
  “都可以,我什麽都吃。”
  “那……幹脆我們去吃火鍋吧。”剛看到路邊的一家小肥羊,大而明亮的綠色招牌,一看到仿佛就聞到了那股鮮美的羊肉味。
  “好啊。”他也看到了,就打了轉向燈將車靠邊。
  “你不介意?”我意外於他的回答,有點不相信地問道。
  “為什麽要介意?”他笑著問我,“吃火鍋很好啊,你剛才不是還覺得冷嗎?”
  “哦。”
  我由著他牽著走進店堂,裏麵一片暖意、喧囂、以及特有的香料味。與他一起落坐,我才在心裏暗暗責怪自己:李彤你這個俗人,第一次約會竟然選了個毫無情調可言的地方。
  看看坐我對麵的男人,那樣嘈雜的環境,他到顯得很自然平常。點好的東西上桌以後,都是他在忙這忙那。
  “在想什麽?一動不動的?”他將一片煮熟的羊肉放進我的碗裏,打量著我。
  “我在想,不該選這裏的。”
  “為什麽?”
  “這裏太吵了,都沒辦法講話。”確實有些嘈雜,對麵對坐著,如果想小聲說話,估計都聽不見對方說什麽。
  他看了看我,突然站起來坐到我旁邊的位置上。這是雙人座位,坐兩個人綽綽有餘。
  “好了,你想跟我說什麽?”他離我僅僅一公尺。
  我笑了起來。這樣一起坐著吃火鍋,感覺格外親密。
  “沒什麽,我就是想讓你坐過來。”我甜滋滋地說道。
  “你呀。”他也笑了,再銜一片熟羊肉進我碗裏,“快吃吧。”
  “嗯,你也吃啊。”
  是不是戀愛了都是這樣,吃這麽落俗的火鍋,辣起來辣得要命,燙的時候燙得嘴裏起泡,還口渴得不停喝飲料,可是心裏無比甜蜜興奮。和他並肩坐著,被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累了還能靠在他的肩上。
  這猶如在寒冷的冬日裏與禹獨行好久,卻突然走進一間布滿暖氣的房間,溫暖舒服得令人感動。
  吃著聊著,不知不覺就到了九點多鍾。走出小肥羊時,他說:“我送你回去?”
  “好。”
  這會兒,坐在他車上,我心裏思忖:待會兒要不要請他上去坐呢?可是時間好象也不早了,明天都還要上班呢……
  車開到門口,他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看號碼,很快接起。
  “爸爸!”一聲嬌嫩嫩的喊聲從電話裏傳來,連我都聽見了。
  “嗨,茉茉!”他的表情變得很柔和,“你怎麽還沒睡?”
  “你怎麽還沒回來啊?我要等你回來才睡!”小女孩大聲叫著。
  我在旁邊輕輕笑了。他發現了,拉過我的手握著。
  “喂,媽,她今天怎麽還不睡覺?”電話大概換了人接,隻聽他這麽說道。
  “哦,我呆會兒回去。”
  “好,好。”
  “爸爸,快點回來!”
  “好了,你趕快去睡覺!BYE BYE!”他收了線,卻發現我還在笑。
  “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女兒很可愛。”
  “她被家裏的長輩寵壞了。”他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地說。
  我看著他,有些依依不舍地說:“好了,我也要上去了。”
  他輕輕擁抱住我,我也伸出手抱住他。兩個人的身上都沾了火鍋店的味道,聞著格外親切。
  “我先走了。你路上開車小心。”我鬆開手。
  “嗯,我到家打電話給你。”他親親我的額頭,我在他的眼裏看到了同樣的不舍。
  走進家裏,開了燈,跑到窗口朝他揮了揮手,他的車才走。
  一個人靠在牆上,就開始回憶今天一天所發生的事,想著想著,嘴角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愛情來了,終於來了。

  (二十)
  又一個周一的早晨,看似與以往的任何一個周一的早晨沒什麽不同。
  早上出門,又打不到的。寒冷的陰濕的冬日裏,隻好在街邊等空車。一進辦公室,又發現屬下將一份合同的品名打錯了,還有客戶來電話催報價單,工廠那邊突然說有一批貨要延遲交貨。
  忙碌的星期一,措手不及的狀況,煩雜的工作。
  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心情。此時,我嘴邊噙著淡淡的笑意,甚有耐心地與工廠溝通著。
  Gina走過我的門口,露出詫異的表情,問別人:“她今天是怎麽了?心情很好?”
  “嗬嗬,誰知道呢。”
  驚訝的人不隻一個,大概都是第一次看到我如此有耐心,出了這麽多狀況,既沒發脾氣也沒責怪她們中的任何一個。
  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我根本連電腦都沒時間看。MSN登上來了,盛潔一連串地發來信息,我無暇回應,隻好將狀態改為忙碌。沒一會兒,看到他也登陸上來了,嘴邊的笑容加深。
  終於忙完了,本想先回盛潔,林熙磊先問起了我:“今天很忙嗎?”
  “嗯,剛才有點。你呢?”
  “一早在開早會,現在還好。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
  剛想答“好”,想了想,轉而問他:“你這算是約我嗎?”這樣寫好象有點作,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想把之前的那些輾轉的心思任性地在他麵前表達。
  我想他大概笑了,過了幾秒,才答:“是啊。”
  “那好吧。”
  這次我打賭他肯定又笑了,於是就回:“不許笑。”
  “你怎麽知道我在笑?”
  “我就是知道。”
  “那我現在心裏在想什麽,你知道嗎?”
  “恩,知道。”
  “想什麽?”
  “不告訴你。”
  兩個人的談話象打啞迷,直到下一個電話進來了,才結束與他的對話。
  “HI,今天那麽忙?”到了下午,盛潔又發來信息。
  我這才想起一直忘了回她。
  “哦,現在好點了,不好意思,早上一直很忙。”
  “昨天你們談得怎麽樣了?”她問。
  “嗯。”
  “嗯什麽?”
  “就談好了。”
  “等等,說具體點!”
  我的含糊其詞讓她很不滿意,她又問道:“你現在忙嗎?”
  “不太忙,怎麽了?”
  還沒見她回答,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她打過來的。
  “快說快說,昨天倒底怎麽樣了?”她心急地問。
  我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你們昨天怎麽先走了?”
  “嘿嘿,我們等了半個小時,絲毫不見你們出來,就想先不打擾了。你還沒說,你們兩倒底怎麽樣了?”
  我心裏歎息,人的八褂精神還真是無窮啊。她從一早就追著我問,無非是想聽點生鮮的。
  “好了。”我簡單地說。
  “真的?”
  “嗯。”
  “嗬嗬,那太好了!恭喜啊!看來我拉著王昊出門是對的,要不然你們出來看到我們在,多尷尬呀。”
  “……”
  “其實也不用不好意思,我們書房那張沙發床,已經有很多親戚來睡過了……”
  “盛潔!”我大聲叫道,這都說到哪兒去了。
  “我們後來就離開了。”我含蓄地說,這個,這個戀愛再快也要有個過程吧。
  “嗬……好了好了,不開你玩笑了。知道了結果,我也就安心了,先這樣了,拜!”
  我合上手機,有些想笑。
  工作工作!心裏有了期待,工作起來也格外帶勁。
  下班前,林熙磊打了電話給我,聲音聽起來無限抱歉。
  “對不起,小彤,我臨時要開會。”
  “要開很久嗎?”我問。
  “五點半才開始,不知道要開到什麽時候去。”
  “那沒關係,你先忙吧。”我體諒地說。
  “你先別等我了。”他說。
  “嗯,我會自己安排時間的,我們改天吃飯也可以。”
  “真抱歉,那我開完會再打電話給你。”他最後說。
  晚上我按時下班,雨天,不想去別的地方,就在家裏等他的電話。等著等著覺得餓了,叫了外賣來吃。等吃完東西,已經八點了,還不見他打電話給我。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了,天氣糟糕得很。
  八點半,他的電話來了。
  “我就在你樓下。”他說。
  我到窗前一看,夜雨中,黑色的BENZ車果然穩穩地停在樓下,就對他說:“外麵雨下得很大,不如你上來吧。”
  我告訴了他小區內的停車區域,一麵等著他上來,一麵收拾著房間。
  當門鈴聲響起時,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飛奔著過去開門。
  門外,他的身上還沾著雨滴,卻含笑看著我,微涼的手指撫上我的麵頰,說:“你這個樣子好可愛!”
  我才低頭看向自己。因為在家裏,我身上穿著棉製家居服,頭發披散在腦後,用一個小發夾隨意夾了幾束,因為在看電視,臉上還帶著膠框眼鏡。天哪,真是糊塗了,要見他居然連衣服都沒換!
  “我喜歡你這個樣子。”他走進來,摟抱了我一下。
  “特別孩子氣吧。”
  “是跟平時不太一樣,看起來笨笨的。”
  我瞪了他一眼,隻見他笑得開心。
  “你才開完會嗎?”
  “是啊,對不起,今天弄得太晚了。”他異常地抱歉。
  “沒關係,工作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吃過了嗎?”
  “嗯,我剛才已經吃過了,你呢?”
  “我還沒,隻是想先過來看看你。”
  我拉住了他的手,“我幫你叫東西吃,好不好?”
  “好啊。”
  我拉他到沙發上坐下,隨手翻起旁邊的外賣單。“唔,幹脆叫必勝客好了,有雙人套餐,我也可以陪你吃一點。”因為它家外送的東西容量都很大,一個人絕對吃不完,所以我之前從沒叫過。
  他似乎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怎麽,你不喜歡吃嗎?”我問。
  “不是,我沒意見。”他朝我溫和地笑了笑。
  打完了電話,我去廚房幫他泡茶。再端回客廳時,發現他放鬆地靠在沙發上,整好以暇地打量著我,說:“我現在有點明白你當時為什麽會拒絕自己當老板的提議了。”
  “是嗎?為什麽?”我笑著問。
  他不答,隻將我拉到身邊,說道:“這裏很舒服,是個真正讓人放鬆的地方。”
  是的,我將自己的小屋打造得十分溫馨。一張舒適的長沙發,幾個可愛的抱枕,從IKEA買來的地毯、各種可愛的擺飾、熏香爐,還有他沒看到的臥室裏寬大柔軟的床。我不會花上萬塊錢買一件衣服,但我會花這個錢去買一張舒服的床墊,現在用的這張便是。
  在外,我是在職場上衝鋒陷陣的女強人,回到了家,在這一方小小天地裏,我不過是個渴望愛和溫暖的小女人。隻是以前很少有人能窺見這一麵,如今因他的到來而意外撞見。
  “你總是叫我意外。”他說道。
  “我叫你失望了嗎?是不是覺得我和你想象中的很不一樣?”我問。
  他搖了搖頭,說:“有些不一樣,又有些一樣。”
  “那我呢,我跟你想象中的一樣嗎?”他反問我。說這話時,我敏銳地發現有些東西從他眼裏一閃而過,晦暗不明,就握住了他的手,肯定地說道:“不管是不是一樣,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啊,東西送來了,好快啊!”我跑去開門。
  剛剛出爐的海鮮批薩,配著香濃的芝士條,還有美味的雞翅。外麵雨聲不斷,我們就在我的小窩裏,吃得開開心心。
  我本以為,戀愛再快也是有個過程的。可是,他在進入我的房間兩個小時後,已經與我一起躺在了我那舒服無比的床上。
  我想,我築起的堅比城池的圍牆,我一個人的小小城堡,在他麵前不過是一扇紙門。隻要他主動走上前,便應聲而落。
  吃完了,兩人坐著看電視聊天,聊著聊著便靠在了一起,互相擁抱著,便不想放開了。他抑製不住地吻我,吻得越來越深,誰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彤,可以嗎?”到最後的關頭,他氣息不穩地問我。
  我輕輕地點了下頭,拉下他的頭,主動吻著他。對於他,我從來說不出拒絕。
  有幾年沒做了,身體很緊繃,卻又異常敏感。他的撫觸讓我即刻串起顫栗的感覺,那些落在耳後的,胸前的舔吻,讓我酥麻不已,但身體仍有些澀然。
  他在我還沒完全準備好的時候就進來了,我不禁輕哼一聲,有些疼痛。
  “對不起。”他隱忍地說道,隨後又輕吻著我。
  我搖搖頭,溫柔地伸出手臂抱住他。他放慢了節奏,在我的身體上四處點火,漸漸挑起了我的□。他的體溫燙著我,熱烈的氣息噴灑在我身上,他的身體有一部分在我體內,他的神情中的炙熱我明白,這種靈肉合一的感覺突然讓我覺得我們的心靠得很近,幾乎融為一體。
  終於,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同時飛上天堂。璀燦的光芒隻在瞬間,又似乎深遠,我激動得幾乎流下淚來。有多久了,沒有這麽深刻地愛過?與另一個人的靈魂,如此的靠近。
  事後,他抱著我去洗澡。等洗完再回到床上時,被他從後麵摟進懷裏,隻聽他在我耳邊輕聲說:“謝謝你。”
  我不說話,仍由他摟著我,這種感覺好溫暖。
  過了會兒,才想起來,問他:“你不回去沒關係嗎?”我知道他家裏人都在,小孩也在,見不到他會不會擔心?
  “沒關係。明天一早再回去一趟好了。”
  “你這裏太舒服了,不想走了。”他笑著說,頭抵在我的脖頸處,下巴上的青髭,刺得我微微發癢。
  “熙磊。”我喚他。
  “嗯?”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轉過身去看著他。有一個疑問在我心裏很久,今天一定要問問他。
  “什麽?”他問。
  “就是,就是在錢櫃碰到你的那天晚上……”
  我還未說完,就見他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我當時嚇了一跳,本來一直以為我得到的答案是拒絕,沒想到居然得了那麽大的獎賞。”
  我忍不住伸手捶了他一下,他不在意地摟緊了我輕笑。
  “不過,正當我想回應時,有人卻逃跑了,後來還被我看到在跟別人相親。”
  哦哦,好象有人吃醋了。
  “這個,後來的那次我是被人騙過去的!”我努力澄清。
  “以後不許再去。”
  “嗯嗯。”我隨意應著,心是甜蜜的。
  第二天清早,還在睡夢中,隻覺得臉頰上癢癢的,勉強睜開眼,發現他已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邊。
  “我該走了。”他說,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
  我一看時鍾才六點多,“這麽早?”
  “再不走上班要遲到了。”
  “哦,那你路上開車小心。”
  “好,你再睡會兒吧。”他幫我拉好被子。
  我突然就坐了起來,伸手環抱住他。才過了一個晚上,好象有點舍不得了。這單人房,雙人床,一個人的生活,都多少年了,如今多了一個他,竟也覺得那麽自然。
  “我晚點打電話給你,好嗎?”他抱著我輕聲說道。
  “嗯,好。”
  “彤,今天晚上我可能沒辦法陪你了,家裏最近老人小孩都在。”他說著看看我。
  “嗯,沒關係。”我點了下頭。
  “改天帶你見見他們。”他又說。
  “嗯……改天吧。”我含糊地答,心裏有些緊張,這麽快就要見父母了?這戀愛真是濃縮版啊。
  他似是看出來,隻笑了笑,說:“我真的要走了,晚點給你電話。”
  “好。”
  聽著他離開的關門聲,我竟再也睡不著了。早早地起了床,到公司的大樓時發現才八點過一刻。太早了,幹脆先在路邊的書報刊買了份報紙,然後走進附近的麥當勞去吃早餐。
  一個人慢悠悠地吃完早餐,正推開麥當勞的玻璃門打算離開,不意和迎麵進門的人四目相對。
  就這麽巧的,遇見了俞曉涵。寒冷冬日,她穿著一身白色修身大衣,氣質清靈。
  頓時想起她也在這樓裏工作,就對她友善地笑了笑:“你好。”
  她也朝我微微一笑,態度比上次見到時友好多了。
  我心想,若是讓她知道我現在和林熙磊的關係,恐怕她再也不會對我笑了吧。
  上班時有空,就跟盛潔說:我今天碰到俞曉涵了,在我們公司樓下的麥當勞。
  “噢,我都差點忘了,還有個俞曉涵呢。”她說。
  我笑了下,問:“她不知道我和熙磊的事吧?”
  “應該還不知道,不過你要小心她。”
  我心想,俞曉涵頂多是年輕任性一些,如果見自己喜歡的人喜歡上別人,有點情緒再所難免,就沒將盛潔的話放在心上。
  這幾日一直沒在網上碰到陳麗,也不知她從廣州回來了沒有。這天下午,終於見她上了線,問她:“從廣州回來了?”
  “是啊。”
  “怎麽樣,小別勝新婚吧?”我打了一個笑臉。
  奇怪的是,她並沒答。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我提議到,其實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正好趁今晚他也沒空,和好友聚聚。
  隔了好久,我都以為她走開了,才收到她回過來的“好”。
  晚上,我們照舊約在回轉壽司店。
  她仔細打量著我,問:“最近春風滿麵的嘛,怎麽,有什麽好事發生了嗎?”
  “嗯……算是吧。”我笑笑。
  “什麽事?”
  “就是……”我坦白地招了,將元旦那幾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
  她聽完了,顯得很驚訝,半晌都不吭聲。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決定很衝動很不理智?”我小心翼翼地問,不是不記得她當初的勸告,隻是,愛情來了,我抵擋不住。
  “是有點不理智,”她冷靜地看著我,“對方都有個孩子呢,你這個現成的媽不是那麽好當的,你自己想清楚了?”
  “嗯,我考慮過了。”心頭的那些甜蜜的火焰,好象突然被澆熄了一部分。
  她看我良久,歎息道:“這麽多年了,你其實一點都沒變。”
  我知道她指什麽,忙說:“怎麽沒變,讀書的時候你們都以為我以後會是賢妻良母,現在卻成了女強人。”女強人,我真不喜歡這個稱呼,多少無奈和心酸在裏頭。
  “是啊,以前你上課偷偷在下麵織毛衣,下了課又直奔男生宿舍,我們都以為你會是我們寢室最早嫁的一個。”
  沒想到,反而是最晚嫁的。
  “到是杜筱竹,原來以為她是事業型的,如今嫁去日本,都生第二胎了。人生真是難以預料。”她感歎道。
  “可不是嘛。”回顧過去才發現,原來每個人竟都有這麽大的變化。
  “麗麗,其實你是我們中間唯一沒怎麽變的。”
  “也許不久以後也會變的,隻是時候未到。”她淡淡地說。
  我這才發現,她今天話很少,就問:“怎麽了?你今天好象心情欠佳啊?”
  “沒什麽。”她勉強地牽動嘴角笑笑。
  “你去看高平,他都還好吧?”
  “嗯,還好。哎,我想點個拉麵吃,你要嗎?”
  “我不要拉麵,想要鰻魚飯。”
  “好。哎,小姐!”她伸手招來女服務生。
  一個晚上下來,我發現她分明有煩惱,但又不想談,也就不再發問。
  “其實這樣也好,”過會兒,她對我說道,“起碼,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了,恭喜你啊!”
  “我以為你會勸我不要和他在一起。”我說。
  “愛情來了是擋不住的,更何況,有這樣的男人為你心動,要不接受也難。”她笑著說。
  我也抿嘴笑了。
  “放心吧,就算以後受傷,有我陪你!”
  我感激地看著她,這就是朋友的好處。
  “誰說我會受傷,搞不好受傷的那個人是他!”我裝作不在乎地說道,立即遭她的白眼。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我立刻笑了。他在家,背景聽得到電視的聲音,說沒什麽事,隻是很想跟我說說話。
  我一邊跟熙磊講著講話,一邊見陳麗始終含笑望著我。
  掛了電話,才聽她感歎:“看到你這樣,讓我想起當初跟高平剛談戀愛的時候。愛情在這時最美好了,好好享受吧。”

  (二十一)
  又到周五,下班前,天起雨來。
  周五的夜晚,又是雨天,路上堵得一塌糊塗。林熙磊難得沒加班,說要來接我。我正站在公司摟下,看著外麵完全堵住的馬路,就在電話裏對他說:“不用來接我了,我們這裏堵得很,等你過來估計還要一個小時,不如我們各自過去,在那裏碰頭好了。”
  “既然這麽堵,你怎麽過去呢?”他問。
  “我打算去坐公車,這裏正好有一部車可以到天上人間附近。”我還記得那次偶然坐的公車號碼。
  “坐公車不是一樣堵嗎?”
  “公車走的路線不同,好一點。”我答道,心裏猜測他大概都沒怎麽坐過公車,否則怎麽會不知道本市所有公車走的路線皆為保留道。
  “那你自己路上小心點。”
  “嗯。對了,你怎麽沒告訴我今天是老趙生日?”我問。
  “他這個人不過生日的,今天隻是說大家一起聚聚。你隻要人過來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擔心。”
  “好吧。”
  我收了線去趕公車,沒想到下雨天的公車如此的擁擠。開著暖氣的車廂內,我被兩個胖子夾在中間,動彈不得,一邊還要擔心自己的手袋是否還安然無恙,心裏後悔得要死:明明有跑車可以坐,偏要來擠這快悶死人的公車,這是不是叫自討苦吃?
  現在好了,每到一站,要下車的人擠不出去,要上車的又上不來,還聽到有人叫著:“我的錢包,我的錢包不見了!”如果車堵在路上不動,那難受得更叫人窒息。就在我覺得快要忍受不了時,車到站了。千辛萬苦擠下車,外麵冰冷的空氣反而讓人覺得無比舒暢。
  我快步朝天上人間走去,快到門口時看到林熙磊的奔馳車停在那裏。好象他最近常開這輛車,那輛Q7反而很少開。想起那輛車,我突然想起那個鑰匙扣上的照片,那是姚蘭吧。至今,他的事都是聽別人說的,我很想聽他告訴我,但也明白那是他心裏最大的禁忌,如果他不想說,我的逼迫隻會讓他遠離我。
  “你來了。”剛踏進門,他便走過來,含笑望著我,同時牢牢握住了我的手。今晚的他,穿著灰色襯衣,菱形格羊毛背心,很雅皮,這樣的男人竟然真的成了我的男朋友。
  我抬頭望望他,也笑了,手指扣緊了他的。
  自那天晚上以後,我們已有四天未見。這幾天來,他一直加班,每天就電話網絡聯係著。直到見麵了,心裏的那點想念才徹底釋放出來。
  “他們都到了,走吧。”他牽著我向二樓走去。
  還沒走到桌前,我便遠遠看見俞曉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臉的震驚和不可置信。她一直是眾人的焦點,很難忽略,如今漂亮的臉蛋上竟是受傷的神色。我撇過頭看看林熙磊,隻見他神色如常,手仍然握著我的。
  今天來的人不多,坐了角落的一張桌子。老趙和王昊兩對,加上我們兩個,還有俞曉涵和汪傑。老趙見我們來了,高興地吹了聲口哨。劉娜和盛潔都望著我笑,汪傑也是麵帶笑容地看著我們,王昊一如既往,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剩下的俞曉涵,隻能用悲傷來形容了。
  我心生不忍,心想這頓飯估計氣氛不會太好。
  “喂,壽星,趁大家都在說幾句吧。”劉娜親昵地用手肘推推老趙。
  “好。”老趙清清嗓子,說道,“感謝大家百忙之中來參加鄙人的訂婚宴……”
  “去去去!誰說要嫁給你了!”劉娜叫道,“趙誌鵬,你想得美!沒向我求婚一百次,我是不會嫁的!”
  “為什麽一定要一百次?”男人不解地問。
  “不為什麽,我就喜歡這個數字!”
  “女人!”他無奈又生氣地瞪了她一眼。
  “好了,看來你沒什麽話要講了,那我們開吃吧!來來,大家幹杯!祝某人又老了一歲!”劉娜先舉起了酒杯。
  “等等,我有話要說!”老趙說道。
  “那說啊。”盛潔說著,同時製止了正要夾菜的王昊。
  “今年呢,過三十五歲生日,很高興還有在座的這些朋友在,還有娜娜陪我。”他說著,高興地摟了摟身邊的劉娜。
  “真是廢話一堆!講完沒有,都餓死了。”王昊不耐煩地插了一句。
  “還沒呢,急什麽。我呢,今年有一個心願……”
  “好了好了,不用講了!來來,大家開吃,不用理他!”王昊索性截斷他的話,自作主張地銜菜。
  “對,開吃!”汪傑也說著,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地動筷。
  “這個主廚沙拉味道不錯哦。”盛潔說道。
  “是嘛,我也嚐嚐。”
  “哎,我還沒講完呢!”壽星看著埋頭開吃的各位,不平地喊道。
  林熙磊笑著說:“你哪年不是這個心願。”同時對我說,“吃吧,不用理他。”
  “什麽心願啊?”我問。
  “你看看,也有人不知道的嘛。”他得意地說。
  “從我認識你開始,你每年都這個心願,這麽多年了也沒見你實現,可見沒什麽意義,不聽也罷。”
  “誰說沒意義啊!”
  “知道了,你的心願一如既往,娶個如花美眷,生個胖小子,有空對我說就好了,跟他們說沒用,他們不會幫你生孩子。”劉娜忍不住地說道。
  “那晚上咱們到床上說去,”他小聲地湊近她說道,“哎,今晚有沒有什麽特別的禮物給我啊?”
  “有,晚上到床上再給你。”她笑得象狐狸一樣。
  男人一臉的興奮:“是什麽?我猜是……”
  “停!這種兒童不宜的話題,請不要在飯桌上講好不好!”汪傑拿酒杯敲著桌子,大聲製止道。
  “這裏哪有兒童啊,在座的哪一個不是十八歲以上的?再說了,最近不是還有人正在熱戀中嘛。”老趙笑咪咪地說。
  “噢!”眾人都曖昧地笑了起來,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我和他。
  我正吃著蝦,聽了這話不好意思地咬著唇。稍一抬頭,本想看看林熙磊的反應,沒想竟看到對麵的俞曉涵一臉的黯然,心不禁微微一沉。
  林熙磊似乎擔心地看了我一眼,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不行嗎?”
  “行!當然行!隻是想說恭喜了!”老趙還是笑嗬嗬的。
  “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俞曉涵突然站了起來,急匆匆地離開。
  大家都有片刻的靜默。過會兒,盛潔說道:“我去看看她。”也站了起來。
  我停住手裏的動作,望向林熙磊。隻見他微皺了一下眉,眼裏閃過一絲無奈。
  “唉,我是在想,她什麽時候才會發作。”老趙歎了聲氣,又問王昊:“你今天不該叫上她!”
  “她說她不相信,一定要來看看。”王昊說著看向我們兩。
  我沉默,他也沒說話,隻在桌下握緊了我的手。
  “大家繼續吃,繼續吃!”劉娜招呼著。
  “嗯,這裏的廚師做菜水平越來越高了!”汪傑很配合地吃著菜,一邊讚歎道。
  老趙興味地問:“哎,汪傑,我記得你以前剛見到曉涵時,不是對她挺有好感的嘛,幹嘛不追追看?”
  汪傑惶恐地搖頭:“先不說人家早就心有所屬了,就是沒有,我也吃不消這樣的大小姐。”說著,又笑著望著我:“我還是比較喜歡象我們李彤這樣的。”
  我不作聲,繼續埋頭吃著,心想他是故意的吧。
  老趙在旁邊幸災樂禍地說道:“那就追啊,跟某人公平競爭一下,讓我們也看看好戲。”
  “這恐怕有點難度吧。”王昊在旁邊涼涼地說道。
  “哎,不要對我這麽沒信心好嗎?”汪傑叫道,“我好歹也是個黃金單身漢嘛。”
  “就是!不過我要提醒你啊,”老趙又開口了,“這樣的麻辣女友可不多見,你小心喝到冰水!”
  我正喝了一口茶,差點嗆到,臉上又氣又羞。
  “什麽?”汪傑不明白地問。
  “嗬嗬……”劉娜和老趙愉快地笑著。
  “夠了哦。”林熙磊一邊輕輕拍著我的背,一邊對著老趙說道。
  “哎喲,有人心疼了,好好,不說不說!”
  我抬起頭,沒好氣地對老趙說:“我發現你除了意大利麵做得好吃以外,沒啥優點了。”
  “你會做意大利麵?我怎麽不知道?”劉娜驚訝地問道。
  老趙呆了下,片刻才笑著說:“搞了半天,原來有人到現在都不知道倒底是誰做給她吃的呢。”
  我一愣,不是他?那難道是……
  “是我做的,好吃嗎?”林熙磊笑著答。
  我心裏隱隱激動,毫不猶豫地答道:“好吃。”雙眼乍亮地看向他,心想:你什麽時候再做給我吃呢?
  他也目光灼熱地望著我,似乎在說:好啊,但你要怎麽謝我?
  正當這時,盛潔回來了,說道:“她要回去了,我勸不住。”
  大家都一怔。
  “我去看看她。”林熙磊終於還是站了起來。
  “那我送她回去。”王昊也站起來往外走去。
  “我和你一起吧,看她這個樣子,我有點不太放心。”盛潔說著穿上了外套。
  “唉,親愛的,生日宴結束了!”劉娜摟住男友的脖子說道。
  “結束了也好!”他不在乎地說。
  我的心沉甸甸的,這好好一頓晚餐,竟搞成現在這個局麵。見他們都走了,我追到樓下,正好看到林熙磊對曉涵說了什麽,她一頭撲進他的懷裏,他尷尬地站在原地,滿臉的無奈。
  盛潔連忙走上前將她拉開。
  王昊本來要走向外麵,見我也走了過來,突然走近了對我說:“恭喜你了。”
  我怔怔地望著他,一時不明白他這話是真心還是諷刺。
  “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坐在他的車上,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他又說道,“你是個很有能力又目標明確的人。”
  他的話,怎麽聽都覺得不是稱讚。我沉默地站著,不發一詞。
  “曉涵又怎麽會是你的對手呢。”說完這一句,他轉頭走了。
  我低下頭,自嘲地彎起了嘴角。原來我以為的愛情,在別人眼裏,不過是對金錢和物質的追求。
  俞曉涵被他們兩護送著走向一輛銀色的BMW,然後遠遠看到王昊問她要了車鑰匙鑽進駕駛座,盛潔為她打開了後座的車門。我突然想到,她與我,譬如溫室的花朵與野外的雜草。
  “走。”林熙磊走了過來,牽起我的手。
  “去哪裏?”我問。
  “跟我來。”他說完,領著我往廚房走去。被他拉著穿過熱火朝天的廚房,無暇顧及旁人的眼光,又走進一條昏暗的通道。他熟門熟路地走著,又突然在通道的一邊輕輕一推,一扇木門開了。
  他拉我走了進去,又關上門。我這才發現,這裏是酒庫,很簡陋,四周堆滿了一箱箱的啤酒,還有木箱裝的上好的紅酒。
  “老趙的私藏全在這裏了。”他笑著說道,一邊領我在旁邊的木椅上坐下來。
  “這麽多酒啊。”
  他從木箱裏拿出一瓶紅酒,很熟練地開了蓋,又不知從哪裏拿來兩隻紅酒杯,淺淺倒了兩杯,將一杯遞給我,對我說:“這瓶有些年份了,嚐嚐看!”
  我喝了一口,味道是不錯,後味香醇濃鬱。畢竟酒喝得也不少,多少懂一點,這樣的酒恐怕價格不蜚,忙問他:“這麽貴的酒,我們就這樣喝了,老趙不會不高興吧?”
  “不用擔心,這酒吧我也有投資,就當是犒賞自己。”他坐在我身邊,也喝了一口。
  他也有投資?我突然發現,我其實一點也不了解身邊的男人。如果他隻是個大公司的部門經理,怎麽可能供得起兩部名車,又投資酒吧,他家還住在本市有名的別墅園。越接觸他,越覺得他不簡單。
  他似看出了我有疑問,微摟著我的肩問道:“你想問什麽?”
  我反問他:“你想對我說什麽嗎?”
  他笑了,想了會兒才說:“我每次心情煩躁的時候,就會一個人來這裏喝酒。”
  我靠在他的肩上,輕輕說道:“借酒澆愁愁更愁。”
  “是啊,”他微微苦笑,又問我:“你呢,有煩惱的時候怎麽辦?”
  “唔……去跑步吧,”我又喝了一口酒,笑了笑說,“不過現在發現喝酒也不錯,如果能喝到這麽好的酒的話。”
  他突然正色對我說:“我讀高中的時候就認識曉涵了。那時我家和王昊家是鄰居,曉涵暑假時經常來他家玩,大家就認識了。最初見到她,看到她趴在窗邊看我練琴,我就覺得她是個可愛的小妹妹,這麽多年過去,這種感覺始終沒變。”
  我這才明白,他是在向我解釋。
  “嗯。”我點點頭,心思一轉,又問,“你的琴彈得那麽好,為什麽沒去考音樂學院呢?”
  他的神情很複雜,深思很久才說:“我當初突然就變了主意。”
  “我爸媽都是音樂學院的老師,我爸是鋼琴係的教授,我媽教聲樂。我和我弟弟從小就學樂器。從小大家都以為我會報考音樂學院,而我也從小被逼著練琴,被逼著去考級,曉涵總說是我讓她立下學音樂的誌向,其實沒人知道我心裏一點也不願意學音樂。當我每天在反複練琴的時候,沒有人知道我是多麽羨慕那些在打籃球在研究數理題目的同學。可是在家裏,我是哥哥,必須樹立榜樣,即使心裏再不情願也要堅持學下去。”
  我靜靜地聽著,望著他臉上迷惘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爸媽為了讓我在音樂上發展得更遠,甚至很早就讓我開始學德語,以後好去維也那進修。可是,我心裏其實痛恨這些,越痛恨就越有叛逆心。我高中時的成績不錯,在考大學時,藝術係是提前招考的,考試結束後大家都以為我穩上音樂學院了,卻不知道我其實還在努力準備後續的正式高考,甚至偷偷填報了自己的誌願。等放榜的時候,我同時也被北京的Q大錄取了。當時我毅然決定去北京,而不是父母所在的音樂學院。”
  “我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還是錯,可是,至今我都忘不了當我爸聽說我要去北京讀書時臉上的表情。”他神傷地回憶道,“那是種震驚又遺憾的表情,我當時覺得心裏很痛快,可如今想想,自己也很不懂事。”
  “在北京讀書的日子裏,我象突然從籠子裏放飛出來,過得非常愜意自由,也認識了一堆的朋友,甚至和同學組樂隊。”
  “真的?”我驚訝地問。
  “是啊,我曾是鍵盤手,多年的音樂功底在大學裏居然也能用上。”他笑著說。
  “那當時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吧?”我脫口而出。
  “唔……不太記得了。”他含糊其詞。我心想,肯定有不少。
  “後來大學快畢業時,學校裏有公費留美的名額,我申請上了,就這樣徹底和音樂生涯告了別,繼續去美國讀我的電子工程。然後,”他的聲音低沉下去,“我在美國讀書三年,最後半年的時候,遇到了姚蘭。”
  聽到這裏,我的心一緊,望向他,隻見他的神情更是沉鬱,就說:“今晚我們隻談愉快的話題,好不好?”
  他過來握住我的手,眼裏漸有暖色:“好。”
  “說說你吧,你以前是怎麽樣的?”
  “我啊,”我淺啄了一口紅酒,眯著眼回憶道,“我在本市的F大讀的本科,成績還不錯,以係裏第一名考進去的。”
  看見他讚賞的表情,突然轉而一想,又笑著說道:“我讀書的時候很多人追我的。”
  “嗯,還有呢。”他笑了,過來伸手摟住我的腰,在我耳邊問道。
  “唔,”我想起了一些事,突然笑了起來,“我記得我有個高中同學,考到外地去了還一直給我寫信。嗯,每次一看就是抄來的情詩。他甚至告訴我,他每周寫兩封信,一封給我的,一封是寫給他爸的。終於有一次,我照舊收到了他的信,拆開來一看,第一句就是親愛的父親,通篇大談人生理想,我再看看信封,是給我的呀,於是就猜他肯定將兩封信套錯了信封,可想而知,寫給我的那封肯定是寄到他爸那裏去了。”說到這裏,我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後來我隻好將這封信再寄回去,上麵附了一句:我的兒啊,可惜我不是你的爹!”說完,自己又忍不住地笑。
  他收緊了在我腰間的手,問道:“這叫做愉快的話題?別人寫情書給你,哪裏讓我愉快了?”
  “你也可以講讀書時候別人追求你的事嘛,我不信沒有!”我抬頭望著他。
  “我不記得了。”
  “看嘛,是你自己不願意講啊。”
  他無奈地笑,“真的不記得了。”
  “那我問你答,好不好?”
  “你想問什麽?”他謹慎地看著我。
  “放心啦,不會讓你太難回答的。”我笑笑地說,想了下,問道:“你在讀本科時,有女朋友嗎?”
  “嗯,有。”他坦然地回答,“她甚至比我大幾歲。”
  “哇噢,好酷啊!”我叫道。他好笑地看我一眼,繼續說下去:“那時組樂隊,認識了她,她是我們這個樂隊的主唱手,但她甚至都不是大學生,隻是個在酒吧駐唱的歌手。”
  “她一定很特別吧?”我好奇地問。
  “是的,很特別。嗓音非常好聽,很清靈。她很早就入社會賺錢,抽煙喝酒什麽都會,也有過很多戀愛經驗。”
  “那你們怎麽認識的?”
  “我那時候並不是乖學生,”他看看我,“在大學裏,我做著以前不曾做過的事。玩樂隊,和同學喝酒、打架,也去酒吧夜總會,然後就在那裏認識了她,還是我邀請她加入我們樂隊的。”
  我有點吃驚,那樣的林熙磊是我無法想象出來的。
  “她有過很多男朋友,活得很隨性的一個人。不過,她算是我第一個女朋友。我們在一起兩年多,直到我出國前才分手。”
  “為什麽分手?隻是因為你要出國了嗎?”
  “不是,因為後來發現感情早就淡了,隻是心裏還舍不得。”他說。
  “嗯。”我理解地點了點頭。每個男人都會經由一個女人慢慢由青澀走向成熟,他也是,遇到了好的啟蒙老師。
  “嗯什麽?”他眯著眼看我。
  “沒什麽。”
  “你的表情很奇怪。”
  “怎麽奇怪了?”
  “你很想感謝她?”
  我笑著打他一下,卻被他抓住了我的手,他把我摟得緊緊地,迷惑地看著我說:“我沒想過會跟你談起這些,以前在姚蘭麵前,我想都不敢想談這種話題。”
  這話我就不敢隨便接了,也不明白真正的含義。
  “你會生氣嗎?”他問。
  “不會。”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人的一生中總會遇見很多人,有些人隻陪你走一段路,有些人陪你到終點,但無論哪一種,我們都該心存感激他們的陪伴。”
  這話似乎勾起了他深沉的情緒,他直直地望著我,低聲問道:“那你呢,你是陪我走一段路,還是到永遠?”
  我不答反問:“你打算陪我一段路,還是永遠陪我呢?”
  他凝望我許久,終於笑了,答道:“我的答案跟你一樣。”
  “那太好了,我們達成共識。”我笑著在他的唇上輕輕一吻。
  如果他怕我隨時離開,那我亦是。愛得深了,都怕失去,所以即使恐懼,也要一起分擔。
  月光從窗口照進來,在這個簡陋的酒庫裏,燈都沒開,我們就這樣靜靜依偎。
  他深深凝視著我臉上的笑容,說:“這確實是個愉快的夜晚。”
  “那幹杯!”我朝他舉起酒杯,他卻突然抽走我手裏的杯子。
  正當我疑惑時,他已喝了我杯裏的酒,然後傾身吻住我,有一半的酒就這樣灌入我的口中。
  清冷的月光下,微醺的我,完全沉醉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吻裏。
  滿嘴的香醇,分不清倒底是因為這酒,還是愛情的滋味。

  (二十二)
  周末兩天,我都跟林熙磊呆在一起。外麵下雨,兩個人就窩在我的小窩裏,吃飯、看電視、上床,然後在床上廝磨大半天的時光,餓了再起床覓食去。
  一周辛苦工作,周末與男友淋漓盡致地□,這樣的生活質量不可謂不高。晚上和他一起逛進超市的時候,我心裏美美地想著。
  坐自動扶梯上了二樓,想著幫他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就一起走到了日化用品區。
  “你要的牙膏?”我拿起一支問他,隻見他點點頭,就扔進了購物推車裏。
  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可以常年不換地用同一種東西:隻穿一個牌子的內衣褲,用一個牌子的洗發水、沐浴露、牙膏。到麥當勞吃早餐,隻點豬柳蛋。到星吧克隻喝拿鐵,去普通的小店隻點蛋炒飯,從來不換,也從不厭煩。
  雖然看起來好象一板一眼,但所有習慣都很專一,不會心思活躍地想著嚐試新鮮,聽說這樣的男人對感情也通常很專一,想到這裏,我嘴角微微上揚。看見他已走到另一邊,正找著什麽,於是也走了過去。原來是買□。關於這個,那麽多牌子,琳琅滿目的口味,他也隻挑一種,我莞爾。
  “等等!”見他一盒接一盒地扔進推車,我忙拉住他:“你買這麽多幹什麽?”
  數了數,一共有六盒杜雷絲超薄型,一模一樣的六盒。
  “反正要用,省得經常出來買。”他說道。
  旁邊一個民工模樣的男人聽見了,看了眼我們的推車,朝我露出曖昧的神色。
  還沒來得及尷尬,便被林熙磊推開,說道:“你不是要買洗發水嗎?喏,在那邊。”
  我趁機逃離。
  買好了東西,他一邊推著推車,一邊對我說:“走吧,去吃飯。”
  我們一起走進與超市相聯的大食代,裏麵很多美食鋪位,又是周末,每家店鋪前生意都很好。
  “你想吃什麽?”他問我。
  我拉著他走到離我們最近的一家做韓國料理的,說:“就這家吧,我已經餓死了,隨便點什麽我都吃!”
  他看了看我,笑著說:“好。”
  我伸手接過他的推車,他卻拒絕了,說:“我來吧。”將推車推到空位旁邊,我落坐,他才去排隊點餐。我就靜靜坐著,看著他付款、排隊,然後等東西都齊了再端過來放到我麵前。
  我從來也不是需要人服侍的千金小姐,可是與他在一起,他很自然地會為我做這些事,心裏很感動。私下相處才發現,他是個很好的男朋友,很牽就我,事事以我的意見為先,也尊重我;很體貼,很溫柔,也很紳士,簡直好到無可挑剔。
  “吃啊,不是餓了嗎?”他見我在發呆,忙問道。
  “噢。”我拿起衛生筷吃了起來。
  到是他,打量我很久,才說:“你真的一點都不挑食。”
  “是啊,我向來生冷不忌。”我埋頭在石鍋拌飯的香味裏。
  “女孩子不是都很挑食嗎?這個不吃那個不吃,又要養顏又怕胖的。”
  “嗬嗬,這是指那些懂得保養的女人,不是我。”我隨口答道。
  他不語,突然靜靜凝思片刻才動筷。我這才頓悟,剛剛他是形容誰?他的前妻嗎?
  兩個人都沒在這話題上繞,安靜地吃起飯來。我偷偷看了他一眼,隻覺得他好象一下子沉默下來。
  半晌,我吃得差不多了,才聽他突然說了句:“小彤,我想讓你見見我的家人。”
  我抬起頭望著他,心裏湧上羞澀和激動,整個人象飄在雲端。
  還沒出聲,他又說:“還有姚蘭的父母。”
  我突然從雲端落到地麵。
  “我答應過他們,要先帶你見見他們。”
  我明白,因為孩子,他說過,他想讓她的父母安心。
  “好。”我答道,“什麽時候?”
  “就過年的時候吧,他們會來這邊過年,到時候大家一起吃頓飯,可以嗎?”
  現在離過年,也就一個多星期了。
  “好。”我點點頭,反正總要見的,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
  他見我答得如此爽快,眼裏浮現感激的神色。我看了有點悶,這麽久了,他似乎還是有點見外。
  周一上班,忙碌之餘,一想起過年和他家人的見麵,心情複雜得很。在MSN上碰到陳麗,就問:有空嗎,一起吃飯?
  “怎麽這麽難得?談戀愛的人還有空找我吃飯?”她調侃道。
  “想到好久沒見你了嘛,對了,你最近是不是開始加班了,有時候很晚都見你還在線上。”
  “沒有,隻是和朋友聊聊天,有時無聊就在公司上網,反正回去了也沒什麽事。”
  “那今晚幹脆跟我聊天吧。”我說道。
  “好啊,你請客,去王品吃牛排,反正你現在交了有錢的男朋友。”
  我笑:“就算沒交男朋友,我也請得起你。”
  晚上七點,我走進王品牛排館,見陳麗已經在座位上等我。
  “怎麽了,戀愛中的人都是見色忘友的,你怎麽還會想起我來呢?”她淡笑著問我。
  “不要把我說得這麽無情好嗎?我也是很關心朋友的。”
  “是遇到什麽事了吧?”
  我微微歎氣,她畢竟是了解我的。
  “所以今天要你請客就對了。”
  “是是是,我知道,點餐吧。”
  我們兩都是美食愛好者,雖然城中很多美眉對牛排比較感冒,我們卻愛得很,有時盡情享受肉食也是種愉悅。
  “這麽好吃的東西,又是這麽浪漫的環境,應該跟你家親愛的一起來的。”陳麗邊說邊吃著。
  “說實話,我跟你一起,反而吃得比較好。”我們每次總約在精致美味的餐廳,環境好,菜做得好。反觀我和林熙磊,到目前為止,不是在我家叫外賣吃,便是我家附近的小吃店,要麽超市附近的美食坊,唯一一次吃的正式點還是小肥羊。
  “為什麽啊?兩個人經濟條件都不錯,幹嘛不去吃好點的。”她不解地問。
  “沒想這麽多吧。”實際上,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這些形式反而都變得不重要了。
  “那你今天怎麽回事?有什麽煩惱?”她問。
  “他要我過年去見他們家的人。”
  “那是好事啊,見了家人,你們也算定下來了,你還煩惱什麽?”
  “見他的家人,也要見他前妻的爸媽。”我說道。
  “這是為了……為了孩子的事?”她立刻想到了。
  “是的。”
  “算是給他們看看他給孩子找來的後媽是什麽樣子?”
  我沒答話,雖然有點排斥她說得那麽直白,但心裏明白,其實就是那麽回事。
  “那你倒底在煩惱什麽呢?”她又問我。
  “我……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心裏有點亂。”我淡淡地說。
  她看了我一會兒,才說:“我當初就問你,選擇跟他一起你想清楚沒有,其實你根本沒想得很明白吧。”
  “我仔細考慮過。”
  “但現在真的要麵對問題了,你又猶豫了。”
  “也不是猶豫。”我微扯嘴角,自己也理不清矛盾的心理,一方麵想要為他做點什麽,想承擔起責任,一方麵又不知如何麵對他們——他已故的妻子的父母,還有他和她的小孩。
  “他跟你說過他和他前妻的事嗎?”
  “還沒有。”
  “到現在還沒跟你說?那你問過他嗎?”
  “他不說,我也不好問啊。”我無奈地說道。
  “唉,你呀,還沒結婚,就早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她望著我歎氣。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難道去追問他?”
  “先見見他們家人再說吧,你不會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吧。”
  “那到不會,隻是心裏矛盾,我想,我也許並不如自己想得那麽無私。”我苦笑道。
  過幾日晚上,與林熙磊一起吃飯,他再次提起了會麵的事情。
  “初定在年初三中午,在我家,你可以抽出時間嗎?”他問。
  “現在還不知道過年有什麽安排,不過你既然先跟我說了,我一定會空出那天的時間來。”我說道。
  “謝謝你。”他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
  “對了,到時候……我也會見到茉茉嗎?”茉茉是他的女兒。林茉,聽說是姚蘭取的名字。他的身邊,一朵蘭花,一朵茉莉,都是美麗的花,益發突顯我的平凡。
  “孩子的事先不急,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他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寬慰地說,“等以後時機成熟了,再跟她慢慢接觸。”
  我點點頭,心想這樣也好,我才適應了當他女朋友,對母親的角色相當陌生,確實需要時間來準備。而且,如果相處久了,萬一發現我和他並不合適,那對孩子來說也是種傷害。也許他也是這樣想的吧,所以才會說要“等時機成熟了”。
  一頓晚餐,就在我的輾轉心思中結束。回去的路上,我仍在恍惚中,直到發現車已在我家門前停住很久,才回過神來。
  “小彤,我是不是給你的壓力太大了?”他有些擔憂地望著我。
  “你覺得太快了是不是?那這次見麵先取消吧,我去跟他們說過段時間再見……”
  “不不!”我打斷了他,拉住他的手說道:“我沒關係,真的。就年初三見麵吧。”
  “真的沒關係嗎?”他不確定地問。
  “嗯。”我點了點頭。
  “那你今天晚上怎麽這麽反常,話都沒講幾句。”他過來摟住我。
  “我隻是心裏有點緊張,沒事的。”我趁機靠在他懷裏。不知為什麽,我並不喜歡他將見麵的事推遲,心裏有點迷信好事多磨的說法,怕推遲了之後也許就沒機會見了,還不如快刀輾亂麻,反正遲早要見麵,早見早安心。
  “怎麽,不一起上去嗎?”我見他一直坐在那裏不動,便問道。
  “明天一早要開會,還有些資料要準備,今天先不留下了。”
  “那好吧。”我伸出右手摟住他的脖子,極盡能事地吻住他,將所有的熱情都融化在這個吻裏。
  結束的時候,已被他緊緊摟在懷裏,他氣息濃烈,笑著問我:“你故意的?”
  “嗯,是啊。”誰叫你不留下來陪我,就叫你欲罷不能。
  他又吻了我一會兒,分開時兩個人都氣喘不已。
  “好了,我走了,晚安。”我終於走下車來。
  “小彤。”他突然叫住我,望了我一會兒才說:“無論你怎麽想的,都記得先告訴我。我會尊重你的想法。”
  “好。”我笑著允諾,心裏慢慢舒展開來。
  走上樓梯的時候,我心想就這樣吧。樂觀一點想,畢竟要見對方的父母了,一切也算塵埃落定了,是好事呢。
  也許,今年真的要結婚了。與他結婚,這不是不令我激動和向往的。

  (二十三)
  因為快過年了,接下來要連續上九天班。
  林熙磊提前休了年假,年前最後幾天已在家休息,而我還奮鬥在辦公室,連續第八天上班。
  “我真希望回去睡一覺,然後醒來就已經是大年三十了。”我在電話裏跟他說。
  “嗬嗬,”他笑了起來,問:“這兩天很忙?”
  “忙倒還好,就是覺得有點累了。”
  “那晚上我來你下班吧。”他說。
  “真的?”我的嘴角已經上揚了。
  “嗯。”
  “那好啊,我六點就可以走了,你別遲到了噢。”戀愛激發人的潛能,若是從前,我再也想象不到自己可以用這種半溫柔撒嬌的語氣跟另外一個男人講話。
  “好。”他笑著答應。
  掛了電話,我開開心心地和同事去吃午飯。吃完飯回來,前台的小玲叫住我:“李小姐,中午有位俞小姐找你。”
  “是供應商還是客戶?”我問,通常跟我打交道的也就這兩種人。
  “都不是,她到公司來找你,我打電話到你辦公室,他們說你吃飯去了。”
  “她有沒有留電話或者名片?”
  “她留了個電話給你,還說她是樓下新世界語言學校的老師,長的很漂亮很有氣質。”
  我恍然明白,原來是俞曉涵,她來找我做什麽呢?
  “她說她下午都在樓下,如果你有空的話,能不能給她電話。”
  我從小玲手裏接過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紙條上的字相當娟秀,我望著那一串手機號碼,心裏疑惑:她要對我說什麽呢?
  還是快速撥了那個號碼,她倒是象有預感似的,一聽到我的聲音就叫道:“李彤姐?”
  我被她這一聲稱呼叫得不知所措,過了幾秒才“嗯”了一聲,又問:“聽說你找我,什麽事?”
  “你什麽時候有空,我……我有話想跟你說。”她在電話裏柔柔地說道。
  第一次聽她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這種柔婉懇切的語氣讓我頓時感覺自己象個罪人,一個剝奪了他人幸福的罪人。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最多五分鍾,可以嗎?”她見我一直不吭聲,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實在不忍心,就說:“好吧,我現在下去找你。”
  “那我們在樓下大堂見吧。”
  到了一樓大堂,果然見她婷婷玉立地站在那裏。
  我走了過去。
  “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她抱歉地對我說道。
  “沒關係。”我溫和地笑笑,心裏詫異不已,那天汪傑說她是大小姐,可眼前我看到的卻大相徑庭。
  “是這樣的,我這裏有兩張FAYE畫廊的入場券,”她說著右手拿起一隻精美的信封,遞給我。
  “這本來是林熙磊想看的,我幫他弄到了票,可是我想,現在還是你陪他去比較合適。”說著,她落寞地笑了笑。眼前的她,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和滄桑。
  我心裏一下覺得有些難受,脫口就說:“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記得去看就好了,他會很喜歡的。”她說完低下頭,快速將信封塞進我手裏,轉身就走了。
  我怔怔看著手裏的信封,打開一看,裏麵果然是兩張入場券,印製得相當精美。FAYE畫廊是本市很有名的藝術沙龍館,聽說本城很多知名人士常常聚集在那裏,有藝術家、明星、權貴人士。據說裏麵格調很好,消費不便宜,而且老板很神秘,從不對外營業。
  俞曉涵竟也是那裏的一員,不過再想想,她也算是搞藝術的。
  晚上林熙磊來接我時,我就說:“幹脆我們今晚去FAYE看畫展吧。”
  “畫展?”他有些驚訝地問。
  “是啊,”我向他揚了揚手中的信封,“有朋友送我兩張畫展的券,一起去看看吧。”
  不知何故,我沒說出俞曉涵的名字。
  “你想去看?”他遲疑地問。
  “是啊,你不喜歡嗎?”我心生奇怪,俞曉涵不是說他也喜歡的麽。
  他沒有太多表情,隻說了句:“那就去吧。”
  第一次踏進FAYE,我感覺自己象走進了另一個世界。這裏確實是藝術家的樂園,冷色調的裝飾風格,變幻的燈光,錯落有致的空間,打扮新潮、另類、時尚、怪異的人比比皆是,不乏俊男美女,也不少名流新貴。
  我新奇地打量著周遭一切,再看看他,隻見他若有所思地盯著牆上展出的那些顏色絢爛的油畫,頭也不回地問我:“你從哪裏知道這個畫展的?”
  “一個……朋友那裏,是她給我的入場券。”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對這些畫很有興趣。
  我再看一下剛才門口拿的宣傳資料,說這次展出的都是些新銳作家的作品。
  展出的都是油畫,但因為創作者不同,作品風格五花八門。有些很印象派,完全看不懂,隻覺得色彩很豔麗,有些是風景寫實,畫得很美。
  我對這些完全不懂,隻覺得這些作品都很特別,難得有這個機會進來看看,也很長見識。林熙磊倒看得相當仔細,我猜他是真的喜歡這些,正如俞曉涵所說的。
  這時,我們同時被一幅畫吸引過去。畫麵中,一個長發婉約的少女,手捧一束白色雛菊,微低著頭,嗅著花的芳香,嘴邊露出羞澀而迷人的笑容。少女身穿藍色連衣裙,裙角隨風輕擺,整個背景顏色極淡,畫麵也不濃烈,唯獨那女孩的那抹笑,讓整幅畫顯得很生動,那是種墜入愛河的氣息。整幅畫傳遞的就是這種戀愛的氛圍,她手中那束平凡的花,在她的笑容中,仿佛成了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這幅畫不錯。”我開口說道,回頭看看林熙磊,卻見他死死盯著畫,眼裏充滿震驚。
  我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這種神態,連忙問道:“怎麽了?”
  他久久不語,隻是凝視著畫的落款處,那裏隻有簡單的兩個英文縮寫:LY。他震驚的表情慢慢變得複雜起來,好象在哀思,又象在懷念。望著他如此複雜的神色,我心裏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濃。LY是誰?這又是怎麽回事?
  “咦,你們今天就來了啊。”俞曉涵竟然走了過來,嘴邊掛著篤定的微笑。
  林熙磊突然箭步走上前,氣勢洶洶地問她:“是你把這幅畫弄到這裏來的?”
  “是的。”她無懼而平靜地答道。
  “誰準你這麽做的?”他眼神淩厲地看著她。
  “姚叔叔和阿姨都答應了,他們同意將畫在這裏展出。”
  “我沒有答應!”他火大地說道。
  他的憤怒引來其他人的側目。俞曉涵和他對峙著,兩人之間氣氛緊繃。而我,則一直驚訝地望著這一切,跟周圍任何一個局外人一樣。
  “你跟我來!”他扣著她的手腕向門口走去,臨去前她朝我投來快意地一瞥。我楞在原地,過了幾秒鍾,才跟了過去。
  門外,他生氣地說道:“立刻把畫撤掉!”
  “為什麽啊,這次展出的畫甚至可以出售呢,”她一派輕鬆地說,“不過如果你喜歡那幅畫,我可以買來送你。”
  “俞曉涵,你做得太過頭了!”他沉聲說道。
  “過頭的人是你!”她尖聲回道,“你不是已經有了女朋友嗎?你還在乎這些做什麽?去談你的戀愛就好了!”
  “那是我的事!倒是你,你憑什麽拿蘭蘭的畫來展覽?!”
  “嗬……”她誇張地笑起來,“你還在乎這個嗎?如果不是我發現了這幅畫,你大概已經徹底忘記了吧?”
  “原來你也不過是這麽容易喜新厭舊的一個人,我真是錯看你了!”
  他突然頹喪地低下頭,神色充滿遺憾,過了很久,才低聲說道:“如果畫沒辦法撤掉,我就將它買回來!”
  說完他抬起頭,終於發現我也站在門口,走過來對我說:“在這裏等我一下。”然後又跨進裏麵。
  “你都看到了吧。”俞曉涵揚著勝利的笑容朝我走來。
  我發現我真是小看了她。
  “你贏不了她的!”她說。
  “這就是你的目的?要我帶他來看這畫展?”我問。
  “是的。那幅畫是姚蘭作的,意外吧?叫你意外的事還有很多,你慢慢發掘吧。”她說完便要離開。
  “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呢?”我平靜地問。
  她停住了腳步,背對著我,高昂著頭答道:“我不需要告訴你!”
  “讓他難過你就開心了嗎?”我又問道。
  她意外地回頭看著我,眼裏的鎮定終於被惱怒取代,冷冷地說:“你以為他跟你在一起就開心了嗎?不會的!除了姚蘭,沒人可以令他開心!”說完趾高氣揚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雙手抱著自己的手臂發呆。
  沒多久,林熙磊回來了,臉上的表情十分消索,隻對我說:“對不起,今天掃了你的興。”
  我搖搖頭,上前攬住他的手臂輕聲說:“我們回去吧。”
  “好。”他應道,神色茫然若失。
  我突然就在心裏覺得悲哀。沒錯,我從沒將俞曉涵視作威脅,因為我知道,我最大的情敵在他心裏。認識這麽久,他甚至都沒跟我說過他跟她的事,可是今天看到那幅畫,他那樣失態,其實早就說明了一切。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
  過了很久,他突然說道:“去吃飯吧,你想吃什麽?”
  我正想說“都可以”,眼睛瞥到路邊的一家洞庭春湘菜館,就說:“就去這家吧。”
  已經七點多了,飯店大堂裏鬧哄哄的。我知道這家生意一直很好,故意挑了這裏,可以避開與他的冷場。這個時候,大家都不想說話,嘈雜的環境反而更適合。
  我嫌點菜麻煩,照例讓他點,隻為彼此倒了茶,安靜地喝了起來。
  等菜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對不起。”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說,“我不知道她給我畫展的入場券是這個目的。”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會,才道:“今天看到的那幅畫,是姚蘭好幾年前的舊作。”
  我看向他。
  “她學服裝設計,繪畫功底極好,而且擅長油畫,以前私下畫了很多作品,這幅畫,是她自己最喜歡的。”他緩緩說道。
  “畫本來一直放在寧城的家裏,曉涵前段時間說要幫朋友搞畫展,我沒想到她把這幅都找了出來。”
  我細細聽著,發現他與俞曉涵的關係比我所想的要親近多了,要不然,她怎麽可能拿得到那幅畫。
  “畫可以拿回來嗎?”我問道。
  “我已經將它買下來。”他答,隨後低頭望著麵前的那杯茶,也不喝,隻望著它出神。
  “哦。”我淡淡地應了一聲,心裏猜測放在FAYE裏麵展出的畫應該都不便宜,不過相信即使再昂貴,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買下來。
  這時服務生將菜端了上來,冷菜與熱菜同時上桌。我立刻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鄉村炒肉,沒想肉裏有一片小尖椒,一口咬下去,一陣辛辣突然刺激到喉嚨,咳個不停。我連忙拿起麵前的那杯茶一口喝下去,可是茶的燙熱反而讓我唇舌一片火辣,眼淚就這樣被刺得漱漱流了出來。
  林熙磊見我這樣,大概嚇了一跳,連忙從對麵坐到我身邊,一邊拍著我的後背,一邊叫服務員端杯冷水過來。
  “我們這裏沒有涼開水。”年輕的女服務員無措地說。
  “那就礦泉水,冰的,快點!”他催促道。
  很快礦泉水來了,他快速打開瓶蓋,遞給了我。
  我拿起就喝,留意到剛才那女服務生一邊在我們的單子上寫著字,一邊朝我投來羨慕的目光。
  “好點沒有?”他問道。
  我說不出話來,隻好點點頭,一麵握住了他的手。
  他也沒再走開,就在我身邊一起吃了起來,氣氛有些緩和,但我們還是沒多說話。
  回去的路上,依然無言,直到走進家門。
  我才合上門,他突然就抱住了我。
  我乖乖地讓他抱著,也不說什麽。
  “你在生氣,是不是?”他問道。
  “沒有。”我在他懷裏搖搖頭。
  “你明明在生氣。”
  “沒有,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是啊,有什麽好氣的呢,我與一個看不見、已經不存在的人爭什麽呢,又怎麽爭得過。
  “對不起!”他再次說道。一個晚上,他不知道跟我說過多少遍“對不起”。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你並沒有對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抬頭望著他說道。
  他凝望著我,眼裏有著疼惜,終於溫柔地含住了我的唇。我熱烈地回應著,兩個人一觸即發,很快糾纏到床上。
  他摟抱著我,狂亂地吻遍我的全身,帶著一絲莫名的恐懼,沙啞地問我:“你也會突然離開我嗎?會嗎?會嗎?”
  我被他的吻弄亂了氣息,說不出任何話來。
  “告訴我,會不會!倒底會不會!”他竟急切地要我答複,更加熱情地取悅我,唇手並用。
  我快要受不了了,喘息地說:“不會,不會!”
  當他進入我體內的時候,我們竟象同時得到了救贖。
  我想,隻有這個時候,身體相融的時候,我才能確定他的心完完全全是我的,隻有這個時候,他讓我覺得他離我很近。
  我攀住他的脖子,開始回吻他,期望將他的心,他的人,印滿我的痕跡,將其他所有的完全抹掉。
  可是這可能嗎?內心深處有個小小聲音不自信地發問:過去的,真的不會影響未來嗎?
  激情的時刻終將過去,身體的歡愉終將平息,可是回憶呢,回憶總是存在。就算眼前已物是人非,留在心裏的卻永遠留在了心裏。

  (二十四)
  記得小時候過年,商店早早地關門,人人急著回家,與家人圍坐在桌前,吃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如今過年時分,飯店的生意竟比往日還好上幾分,年夜飯全由家裏移到了餐館裏。
  此時,我正與家人坐在文華酒樓二摟的包廂裏。今天除夕,外婆家全家都聚集齊了,十來個人,坐了一張大桌子,就象往年一樣。
  “現在的年夜飯越來越難訂了,”大姨夫開口說道,“我兩個月前打電話訂的,還差點訂不到,搞得跟婚宴一樣俏。”
  “現在文華的生意好得很,不比以前了。”表姐一邊說,一邊照顧兒子吃飯。
  “是啊,想想看,我們都在這裏吃了好幾年的年夜飯了。”外婆感歎道。
  “唉,時間過得快啊,”老媽也感歎,“轉眼間我們都老了,孩子們都長大了,連第四代都有了。”說著,又無奈地看看我。
  我正銜了一片蜜汁藕片來吃,一聽就知道大家的目光都似有若無地掃向我,也不作聲,就當沒看見。
  好在都是自家人,見我沒什麽反應,表姐夫接過話來:“現在的飯店,隻要菜做得有點特色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平常吃飯都要排隊。”
  “對了,維華,你們銀行最近推出的那個理財產品,倒底收益有多高啊?”小姨夫順勢將話題轉了,和表姐夫聊起了股票基金。
  話題不再集中,姨媽們在聊些家常。我安靜地吃飯,聽她們講,也不怎麽搭話。每年到這時候,大家都會聊聊近況。
  三家人,三個女兒,不免拿來比較。最大的嫁得好,如今看來全家幸福美滿。最小的長的最俏麗可愛,尤其在她與不長進的小陶分手以後,又進了大公司做前台,也被長輩們寄予無限厚望。唯獨我這個老二,似夾心餅幹的夾心無人注意。
  有一年的除夕,我興致頗高地講自己被提升長工資,結果得到的反應竟是淡笑和客套的稱讚,這才明白在長輩眼裏,女人幹得好真不如嫁得好。
  如今呢,如今沒人知道我正在熱戀中。正想到他,手機傳來短信鈴聲,一看是他發來的:親愛的,新年快樂!
  我望著屏幕上最前麵的三個字,悄悄地笑了,三天前那場短暫的不愉快,在心裏頓時一掃而空。
  過會兒,他又發來一條:在做什麽?
  我回他:全家在吃飯呢。你呢?
  媽媽看我一直按著手機,微歎道:“下午開始就聽到你的手機不停地響,既然那麽多朋友,怎麽到現在自己的大事還解決不了?”
  我一聽,正想著要不要告訴爸媽,沒想小姨先開口說道:“你還記得以前住在我們家隔壁的那個小虹?她們家條件很差的,她自己也就中專畢業,現在好象嫁了個很有錢的老公,上次回娘家來老公還開著一輛蠻好的車。”
  “是嘛!”媽媽略帶驚訝地說,大姨也有些興趣地問:“我好象也見過她一次,現在是一身行頭,她老公倒底做什麽的?”
  “聽說做生意的,家裏條件蠻好。”
  “噢,她啊,”表姐撇撇嘴說道,“她老公我介紹的,人是不錯,不過是二婚的,家裏本來還有個拖油瓶,還好歸女方了。”
  “哦。”
  大家漫應著,突然興味索然,不再討論。
  正在看短信的我,不由得抬起頭來,隻見媽媽沉吟片刻,問小姨:“小虹還年輕啊,怎麽就去找個二婚的呢?”
  “哎,誰知道,現在的小姑娘總有自己的主意,不過那男的到是對她不錯。”
  “但她畢竟還是吃虧的,好好的姑娘去找個結過婚還有孩子的,唉……”老媽歎息。
  “她還算好了,畢竟孩子歸了那男的前妻,反正又不要她管。”
  “這倒也是。”
  聽到這裏,我心裏格登一下,立刻打住了想說的念頭。
  手機又響了,林熙磊打電話過來,我順勢站起來走到外麵走廊上去接。
  “還在外麵吃飯?”他問。
  “是啊,你呢?”
  “我在家呢,剛吃完飯。”他說,背景裏聽到有孩子的聲音,周圍人講話,以及電視聲。
  “哦。”我輕輕地答,電話的兩端都有些喧鬧,卻又不願就這樣掛斷。
  他似乎也感應到了,又問:“今晚會放煙花嗎?”
  “不會放了,我們家住的樓層太高,不過到十二點的時候,看別人放的也夠看了。”
  “那就一起看吧。”他在電話那頭說道。
  “好啊!但你可以出來嗎?”
  “晚一點的話。”
  “我也要晚一點才走得開。”我看了下表,快八點了,大家估計要回去開始看春晚。
  “十二點約會好不好?”我開玩笑地問他。
  “好,我開車來接你。”
  “你說真的呀?”
  “當然,不過要提早幾分鍾,我陪你守歲。”他笑著說。
  我的心暗自雀躍起來,笑了笑,說:“那等會我打電話給你。”
  “好。”
  掛了電話,馮菁菁跑了過來,神秘地問:“是不是他打來的呀?”
  “誰啊?”
  “還有誰啊?就是你那帥哥男朋友啊。”
  “噓!”我壓低了聲音,對她說,“先別告訴別人啊。”
  “為什麽呀?”
  “唉,反正你先別講,時候到了我自己會說的。”我懶得多說,管自己往裏麵走去。
  她還不死心,又過來纏著我問:“那你們是不是……那個什麽了?”
  我瞪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還沒問你上次跟你那個小學同學怎麽樣了呢?”
  “哦,那天後來又去唱歌了,唱到早上,基本上我和他沒戲,好象沒什麽感覺,不象你和林熙磊。”她說完又賊笑地看著我。
  “哎,你們兩在這裏聊什麽?”表姐在此時走了出來。
  “沒什麽,我們進去吧。”我拉著菁菁,又警告地看她一眼。
  年夜飯漸近尾聲,大家又到外婆家聚了會兒,看了會兒春晚。年紀大的人都睡得早,熬到十點多,眾人散場各自回家。
  我先隨爸媽回到家,陪他們再呆了會,直到他們也有了睡意,才給他發了短信。
  除夕夜十一點半,爆竹聲聲傳來,冷洌的空氣中都充滿了硫磺味。我剛走出小區,便看到他的車已徐徐駛來。
  坐進車裏,隻見他笑意盈盈地望著我。
  “你今天心情很好?”我問。
  “是啊,過年嘛。”他似想起了什麽,眼角微微含笑,又看我一眼,問:“你呢?年夜飯吃得好嗎?”
  “吃得還不錯,就是有點感觸。”
  “什麽感觸?”
  “唉……”我故作歎氣,“小時候盼長大,過年最高興,還能拿壓歲錢。而現在呢,不僅失去拿壓歲錢的權利,而且過一年老一歲。”
  雖然是玩笑話,自己想想也是真的。一年一年過去,青春就這樣漸漸跑得無蹤影。
  “你還覺得老?那我不是更老?”
  “你不一樣。”我笑著轉頭看他。男人怎麽能一樣呢,老一歲成熟一寸,長一分智慧,一點魅力。
  他似乎存心逗我,又說:“那你是還想要壓歲錢是吧,我給你!”說著,竟伸手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幾隻喜氣的紅色信封,交到我手上。
  “喏,這些都給你。”
  我啼笑皆非地望著手裏的三隻紅包,又看看他。
  “這是今晚還沒分完的,都給你吧,小朋友!”說完還順勢摸摸我的頭。
  我大笑,雙手捧著紅包故意說道:“謝謝哦!”
  “就這樣?”
  “那不然要怎麽樣?”
  他一把摟過我,眸色裏多了一些別的,在我耳邊說道:“沒有什麽實質的感謝嗎?”
  “什麽?”我佯裝不解地問道。
  他不答,反而輕輕笑了,左手握住我的手,望著我說:“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你也在就好了。家裏很熱鬧,老人,小孩,可是我卻更希望你在。”
  這番話別有深意。想起那天發生的小風波,之後我們誰也沒再提起。可是過兩天,我就要去他家正式拜訪。如今他這麽對我說,如此深情款款地望著我,我還能說什麽呢。他已經許了我一個未來,就算未來充滿波折,我也已經決定走到底。
  見麵的日子來得很快。年初三早上,我醒得格外早,然後一刻不敢怠慢地起床、梳妝、打扮。
  九點多,門鈴響起。我正疑惑林熙磊怎麽來得這麽早,沒想卻是另外一個人。
  經過盛裝打扮過的俞曉涵站在門口,神色冷傲地望著我。
  我微微打量著她,坦白說,她穿得比我這個要去見家長的人還要考究,一身駝色羊絨大衣,純白羊毛披肩,無比典雅,又充滿溫柔的氣質,仿佛今天要去見家長的人是她。
  “我能跟你聊聊嗎?”她語氣緊崩地問。
  自上次畫展事件後再次見到她,不由得讓我心裏升起戒備,於是就問:“有什麽事嗎?還有,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
  “我怎麽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找你談談!”
  我皺眉,想了想說道:“改天吧,我今天有事。”
  “我知道你今天有什麽事,我就是想在這之前跟你談談!”
  “我不知道我們有什麽好談的……”
  “你先讓我進去再說!難道我們就要這樣站在門口談嗎?”她略顯不耐地說。
  我並沒鬆開門把手,仍然原地不動地看著她。我拒絕的意味很明顯,隻是她不接受。
  半晌,她說道:“好吧,那我就在這裏跟你談。”
  我不知道她要說什麽,隻好保持沉默。
  突然,她抓住了我的手,語氣懇切地說道:“你今天能不能不要去?”
  見我不答話,又說道:“真的,不要去!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等了他很多年……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他,那麽多年了……我為他做了很多,為什麽他到最後選擇的人居然是你……”
  她憤恨地看著我,想再說些什麽,眼淚卻先流了下來。
  我掙不開她的手,隻好說:“先進來吧。”
  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她還在抹著眼淚。
  我泡了杯茶放在她麵前,也不再說話,隻等她自己慢慢平靜下來。
  又過會兒,她抬起頭,眼睛紅紅地,卻有些譏誚地問:“你真的了解他嗎?你真的想嫁給他嗎?你是看中了他的錢吧,但你知道他的錢大部分來自他的前妻嗎?你知道嫁給他要麵臨什麽樣的問題嗎?他的孩子,姚家人的閑言碎語,還有那邊的生意……”
  “你知道他女兒很怕生嗎?她被慣壞了,外人很難親近。你知道熙磊他心裏時刻都懷念著他的前妻嗎?他甚至到現在還原封不動地保留著他們原來的房子,你知道他經常會突然走神嗎,那是他在想念姚蘭,他永遠不會再愛一個女人象愛姚蘭那樣了……”
  “既然你知道這些,為什麽還要象現在這樣?”我平靜地打斷她。
  “那是因為我知道我可以承受這一切,因為我已經為此準備了很多年!”
  我無言地望著她,內心卻不平靜。
  “算了,我不該來找你。”她苦笑了下,站起身來。
  望著她此刻的樣子,我突然心生憐憫,就說:“我送你下去吧。”
  和她走到樓下,她說車停在小區門口,我便陪著她走出小區。
  那輛銀色的寶馬停在路邊。俞曉涵正繞到外側去開車門,突然有人騎著機車快速駛來。我瞥了眼她手上的拎包,立刻跑上前將她拉開。
  隻幾秒,那輛機車在我們麵前呼嘯而過。騎車的人目光怨毒地看了我一眼。
  正鬆口氣,還沒來得及跟她說話,後麵有人突然從我身邊擠過,在我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人已經被撞到了路邊。
  原來,後麵還有一輛機車,估計是幫凶,他先是擠著我,又突然撞了我一下,然後立馬逃跑。
  俞曉涵也呆了,大概從沒遇到過這種事,在原地站了幾秒鍾後才跑上來問我:“你怎麽樣啊?”
  我坐在地上,右腳突然傳來鑽心的痛,想要站起來卻完全沒有力氣。
  “我送你去醫院吧。”她過來扶我起來。
  “不用不用。”
  “還是去看一下吧,我看你的樣子傷得不輕。”
  她扶我進了車裏,我心裏記褂著呆會兒還要去他家,想聯係林熙磊。一摸口袋,手機也不見了。外衣的口袋淺,估計是剛才被那人摸走了。
  俞曉涵問了我最近的醫院,就直接開車到了急診室門口。我還是沒辦法自己走,她就過來扶我。
  “你手機可以借我一下嗎?”我問道。
  她沒搭理我,反而找來醫生。然後是拍片,上藥,一陣忙碌後,被告知沒有骨折,但傷到筋骨,右腳已經腫起來,要過兩周才會完全消腫。
  “需要我幫你通知家裏人嗎?”俞曉涵問我。
  “幫我通知林熙磊。”我看著她。
  “不!除了他,我誰都可以幫你聯係。”
  我氣結。這個時候他搞不好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我,而我也從沒做過這種突然失蹤的事。
  “對不起,我沒辦法幫你。今天如果換了你在我的立場,相信你也不會幫的。”
  我望著她良久,才說:“那你走吧,我等一下會自己想辦法!”
  “不需要我通知其他人嗎?你等一下有辦法回家嗎?”
  我摸了下口袋裏的鑰匙包,零錢和鑰匙都在,就點了點頭。
  “那我先走了,今天……謝謝你了!”她就要走,又忽然轉過頭來對我說:“今天的事雖然是個意外,也許也是個先兆。你有沒想過,你要去見他父母都會突然發生這種事,你們之間也許不會有好結果。”
  那還不是因為你!我在心裏生氣地說道。
  “你快走吧。”我忍下不快,朝她揮揮手。
  她終於走了。
  我看了下牆上的時鍾,十一點正。這個時候,林熙磊在做什麽?到處找我?
  右腳還疼得很,我左右張望了下,發現旁邊有一對年輕夫婦帶著孩子來看病,那男人手裏拿著手機。
  正想開口,他們一家卻快步離去。
  正過年,急診室裏人不多。來看病的大多老人或小孩,都有人左右陪著,即使看病也熱鬧。隻有我,孤單無奈地坐著。
  為了今天的見麵,我提早跟家裏說要去朋友家,晚上也不回去吃飯了。現在倒好,反而進了醫院。
  又過了會兒,腿似乎沒那麽疼了。我站起來,一拐一拐地到處找電話。服務台今天沒人,也沒電話,也許走廊裏會有公用電話。這家醫院我隻來過一次,也不熟,隻好到出找找看。
  正當我艱難地走著,走廊另一頭快步走來一個人,背著光,看不清麵孔,卻象是急急朝我而來。走近了,才發現是林熙磊。
  這麽快,他就來了,我都沒想過這時候會見到他。
  他驚訝地看著我,急忙上來扶住我,焦急地問:“怎麽會這樣?疼不疼?”
  我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說道:“不疼,已經沒什麽事了。”
  “腳都腫成這樣了,怎麽會不疼!”
  心裏的淚突然就湧了上來,我靠在他身上,低聲說:“真的不疼。”
  林熙磊開車送我回家,把我安置在床上後,他接了個電話,然後走過來對我說:“我媽打來的,問起你的情況。”
  “你怎麽知道的?”
  他看了我一會兒,才說:“我打電話找不到你,曉涵卻跑到我家來,她說你今天不會來了,後來被我逼問出原因來。”
  他見我不說話,又說道:“她的事我會處理,今天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我沒什麽委屈的,今天的事是意外。”
  “我知道,”他摟了摟我,“吃飯的事,改天好了,等你的腳好了再說。”
  “嗯。”我點頭,明知隻能這樣,心裏還是有點遺憾。
  之前就怕好事多磨,沒想到真的應驗了。我又想起今天俞曉涵說的話:這是個預兆。
  真的是個預兆嗎?我莫名心慌起來。
  為了拋開這種情緒,我故作哀怨地問他:“如果我的腳從此瘸了,你還要不要我?”
  他的臉色緩和下來,好笑地看我一眼,才說:“要!怎麽不要!”
  “真的嗎?”
  “真的。”
  過了會兒,他說:“應該我來問你吧。”
  “問我什麽?”
  “你還要不要我?小彤,你想清楚了嗎?”他望著我的雙眼。
  “要!怎麽不要!”我肯定地說。

  (二十五)
  在家養了一天傷,不料盛潔上門來了。
  她來的時候,手裏還提著水果和其他禮品。我打趣道:“你象是來慰問大病初愈的人。”
  她看看我,歎氣道:“我替某人來向你道歉加感謝的。”
  “這沒什麽。那天就算是別人,我也會幫的。”
  “可不是,幫了別人,好歹還會來說句謝謝吧。”她沒好氣地說。
  我淡笑,與她一同坐在沙發上。她四處打量,然後感歎:“你這兒不錯哦,一個人住又自由,搞得我都有點羨慕了。”
  “那好啊,幹脆別結婚了,搬來跟我一起住吧。”
  她想了想,才說:“唉,恐怕不行了,已經被套牢了。”表情還真的略帶哀怨。
  我莞爾,又聽到她問:“那天倒底怎麽回事?”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我昨天在曉涵家裏聽了個大概。你猜我是怎麽知道的?我們昨天晚上去曉涵她們家吃飯,去得早了,發現曉涵在跟熙磊吵架,才知道你受傷了。”
  我訝然,昨天林熙磊陪了我一天,傍晚時才離開,估計是那時候去找俞曉涵的。
  “他們在吵什麽?”我問。
  “熙磊叫曉涵別再去找你麻煩。曉涵氣不過,胡攪蠻纏了一番。倒底怎麽發生的?”
  我將事情經過大致講了一遍,講完後才想到一個問題:“她怎麽知道我家的地址的?你告訴她的嗎?”
  盛潔連忙撇清:“沒有!你這兒我都不知道,今天來還是問了林熙磊呢。”
  “那她怎麽知道的呢?”
  “我也覺得奇怪,你男朋友是絕不可能告訴她的。”
  是啊。所以她是怎麽知道我這裏的呢?
  “我當初就要你小心她,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她又說道。
  我愣了下,才說:“其實她也沒有壞心,再說,那天後來發生的情況誰也預料不到。”
  “那可不一定。曉涵早在一年多前,也被人搶過一次包,那次很慘,還受了點傷。從此以後她出門都很謹慎,這次的事,不好說。”
  我驚訝地看著她,問:“你想說什麽?難道那兩個搶包的人還是她認識的不成?”
  “那到不是,”她尋思道,“我聽你講了整個過程,隻是感覺她那天是存心要你去不成,所以碰到那兩個搶包賊,索性避都不避。”
  “不至於吧,她也不過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你是不是想多了?”
  “你不了解她。”盛潔看我一眼,語帶保留地說,“總之,她不象看起來那麽柔順,情緒有點反複無常。這種性格,就算再愛一個人,別人怎麽敢接受啊?”
  正說著,那個“別人”就打電話來了,一接通就問我吃飯了沒,腳還痛不痛,象慰問小朋友似的。
  我連忙說:“我早就已經沒事了,你先忙你的吧,盛潔在我這兒呢。”
  他在那頭“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就說晚一點過來看我。
  “咦,換了新手機啊?滿好看的!”盛潔見我結束電話,順口問道。
  “哦,他送給我的。”我望了眼手裏的智能手機,功能多到搞不清。“我那天連手機也被那兩個人偷了。”
  昨天他幫我去辦手機卡,結果就買了新手機回來送我,還笑說:“就當是送你的新年禮物。”
  還說:“過年我就送了兩份新年禮物,一份是給茉茉,一份給你。”
  “嗯,看來你們兩人到是進展順利。”盛潔笑著望住我。
  “還好吧。”我望著手裏的新手機,淺淺地笑。
  “隻是曉涵太不懂事了!你為了她,手機被偷還受了傷,她連來講句謝謝都不肯!”
  “算了。說起來,那天還是她幫我付的醫藥費呢。而且你來了,不也一樣嘛。謝謝了,來看我還帶這麽多東西來。”
  “你跟我還客氣什麽,隻是我這樣來,都替她覺得不好意思。”
  “沒什麽,過去就算了。”那天的事我並不太介意。俞曉涵從小嬌慣些,又沒在這社會上滾打過,難免不懂人情世故。而她的處境,又讓我心生同情。
  這天下午送走了盛潔,跟陳麗短信一來一回地聊著,她聽說我腳受傷了,也嚷著呆會兒要來看我。
  我這裏一下子變得熱鬧了,天天有訪客。
  她一來見我右腳腫成那樣,便說:“你這個戀愛啊,談得可真是不簡單,搞得人都受傷了!”
  “你別大驚小怪的,都跟你說是意外了。”
  “沒有這個情敵來攪局,會有這個意外嗎?”
  “算了,不說這個,反正我也沒事。”我無所謂地擺擺手,卻見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我。
  “怎麽了?”我問。
  “如果你跟林熙磊真的好下去,你說她會不會做出更過激的事情來?”
  “你別亂想了!人家好歹也是在國外受過高等教育回來的,不至於那樣。”
  “對了,你怎麽樣?過年老公回來了吧。”我轉頭問她。
  “嗯,回來了。”說這話的時候,我敏感地覺得陳麗的眼中有絲惆悵。
  “他都還好吧,在廣州發展得不錯?”
  “嗯,還好吧。”她含糊地說,隨即很快轉了話題,“你家裏人知道你受傷了嗎?”
  我驚呼一聲:“說起來我是沒辦法再瞞著他們了,我媽叫我這兩天回去住呢。”
  “你爸媽知道你跟他交往的事嗎?”
  “還不知道。”我突然想起吃年夜飯時家長們講的話,就說,“我還不知道怎麽跟他們講。”
  結果傍晚我媽果真又打電話過來,我隻得叫陳麗送我回家,順便也打電話告訴熙磊別過來了,我要回自己家住幾天。
  剛掛了電話,便聽陳麗揶揄地問道:“他本來要過來看你?那你怎麽不叫他送你回家,反而急得現在就要走?”
  “我,我是……”我一時語塞,過會兒才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和我爸媽見麵。”
  “總要見麵的!如果你打算跟他定下來的話。”
  “再說了。”
  “你總是這樣!”
  我笑了起來。我的確就是這樣,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一邊說著話,一邊出租車已經開到了家門口。
  我爸從樓上走下來,陳麗最後對我說:“你自己小心,別再受傷了。”
  “謝謝你,親愛的!”我欣喜地擁抱她,有朋友關心的感覺總是好的。
  “好了好了!我發覺你現在越來越肉麻了,愛情的魔力真是大啊。”
  我但笑不語,目送她離開。
  我爸走了過來,見我一瘸一瘸地走路,忙過來摻著我上樓梯,一邊問道:“怎麽會突然扭到腳?”
  “也沒什麽,就是前天遇到偷包的人,被他的車給撞了……”
  “現在的小偷越來越猖狂了,真是不象話!”
  “已經沒事了。”
  我邊說邊隨他往家走去,心想我受的傷有大家來關心,可與身邊的每個人傾訴。那俞曉涵呢,她心裏的傷,又該怎麽辦?我沒有忘記她那天講過的每一句話。接觸她越多,越能感受到她對林熙磊的心。
  可是愛情有什麽道理呢,它既不遵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原理,也沒有先來後到這回事,一切全憑自願。
  因為腳上有傷,我在家被老媽好湯好料地養著。每天吃得飽飽,由於行動不便隻能坐著看看電視翻翻雜誌,無所事事,一邊聽媽媽一如既往地叨念:“如今你都三十歲了,趕快找個對象吧,要不然成老姑娘了。”。
  唯一的樂趣是和林熙磊用短信聊著天,有時候也打電話。
  “小彤,你的手機又在響了。最近找你的人好象很多啊。”爸爸走了過來,順便將手機遞給了我。
  我不作聲地接過電話,想也知道是誰打來的。
  “嗨,在幹嘛?”林熙磊慵懶的聲音從那一端傳來。
  “沒幹什麽,正準備吃晚飯。你呢?”
  “我吃過了。正想問你,後天你這樣能去上班嗎?”
  “能啊。腳雖然還有點腫,但反正是在辦公室裏,應該沒問題。”
  “那我送你過去吧。”他說。
  “會不會太麻煩了,你從家裏繞過來並不方便。”
  “沒關係。好幾天沒看到你了,正好見見你。”
  我一聽心一暖,就說:“那好吧。”
  後來還漫無邊際地聊了幾句,直到我發現爸媽都用極其關切地目光望著我,才與他結束通話。
  爸爸先開口問道:“是男的吧?這幾天好象經常打給你?”
  “嗯,一個朋友。”我輕描淡寫地說。
  媽媽急忙過來問我:“對方是做什麽的?幾歲了?”
  “他……他是一個外企的部門經理,三十四歲。”
  “聽起來條件不錯。你們認識多久了?”媽媽又問道。
  “認識……有幾個月了吧。”
  這本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向爸媽坦白,也可以聽聽他們的意見,但我卻沒有說。後來我才知道,我犯了一個大錯。有些事情由自己說,和由別人說,感覺會完全不同。
  他們見我隱約其辭,以為是我不好意思,也沒再多問。
  節後第一天上班,林熙磊果真來接我。
  早上七點半,便看見他的車停在小區門口。從他家過來我這裏差不多要四十分鍾,可見他很早就要起來。想到這裏,我的心便溢滿感動。
  車開到公司大樓的停車場,他說:“我扶你下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你也趕快上班去吧。”
  他見我走下車,也打開車門走到我身邊,環著我的肩傾身在我臉頰上輕啄了一下。
  “晚上再一起吃飯吧。”他笑著說。
  “好啊。”
  我帶著那份甜蜜走進公司。
  午間休息時,我到另一部門找蔡經理,聽到周圍年紀差不多的同事聊起過年的趣聞。
  “放假的日子過得太快了,一轉眼就結束了!”
  “是啊!我婆婆他們過年來我們家,唉,真是不習慣,好不容易送走了他們,假期也結束了。”
  “我也是啊!我老公他們家是農村的,生活習慣跟我們城裏人太不一樣了。我都快氣死了又不好發作!”
  “是這樣的。婆媳本來就難處,何況又不是一個地方的。”
  “我也忙死了,年初三那天晚上寶寶突然發高燒,急得連忙送醫院,後來幾天小孩晚上一直哭鬧,搞得我們大人也睡不好。”
  “哎,還是李彤最好!”幾個媽媽們聊完了又將焦點轉向我,問我:“你今年又去哪裏玩了?是不是玩得太開心了所以把腳給扭了?”
  我苦笑:“哪裏啊,今年哪兒也沒去。”
  “怎麽可能?”還有人不相信,又說,“我真羨慕你呢,一個人自由自在,可以到處旅遊,不象我們,又要顧孩子又要顧家庭,都不記得上一次出去旅遊是什麽時候了。”
  又有人說:“我上班要跟客戶周旋,下班要跟老公周旋,跟婆婆周旋,還要跟家裏的阿姨周旋,有時候真的覺得累,想想還真不如放下一切,一個人過算了。”
  她剛說完,就見其他人露出惺惺相惜的神情。
  我想婚姻真是座城,城裏的人想出來,而城外的人則想進去。
  這一天過得平淡而繁忙,直到快下班時接到小表妹的電話有了改變。她在電話那頭焦急地問道:“姐,你下班了嗎?能不能到懷安路的城中城酒店來一趟?”
  “怎麽了?”
  “你趕快過來吧,我有急事!”
  我本想跟她說我現在連走路都走不快,但見她語氣那麽急,以為發生什麽事,急匆匆地拿了拎包下樓去攔的士。
  等我趕到城中城時,就見表妹坐在大堂的沙發上焦躁不安地四處張望,待發現我來了,她才露出鬆口氣的表情,但隨即看到我走路的樣子又問:“你的腳受傷了?對不起哦,我都不知道。”
  我仔細打量她,然後問:“怎麽了?什麽事這麽急?”
  “你先坐下來。”她拉我坐下,才說:“剛才我在這附近的小店裏淘衣服,然後走過這裏,從飯店的櫥窗裏居然看到大姐夫和一個年輕的女的在一起吃飯。”
  我放鬆下來,沒好氣地問:“就為了這個,你這麽十萬火急地把我喊來?!我還以為是你怎麽了呢。”
  “這難道是小事嗎?”她瞪大了清澈的美目,說道:“姐姐,你不知道這家酒店以什麽聞名的嗎?”
  我才想起來,城中城酒店是城中眾所周知的幽會場所。這裏一樓是餐館,生意不好不壞,菜也做得一般,但環境很幽雅。樓上是客房,原來也就象普通賓館那樣,後來聽說因為有不少網友在這裏見麵,吃了飯感覺好的直接上樓入住,慢慢地,也有些偷情的人來此幽會。這裏不知不覺就變成了這麽一個隱晦的地方。
  “你有沒看錯啊?”我問。
  “絕對沒錯!他們坐的位子離窗口不遠。以我二點零的視力,絕對錯不了!”
  “那,那也許是表姐夫請客戶在這裏吃飯呢,他在銀行工作,這種應酬應該不少。”這家酒店雖然名聲不太好,但總不見得在這裏吃飯就一定會怎麽樣吧。
  “哼,”馮菁菁輕哼一聲,“哪有這麽年輕漂亮的客戶啊?難道是剛繼承了老爸的千萬遺產不成?”
  我本來不相信,但也無法反駁她,隻好問:“那現在呢,他們人呢?”
  “還在吃飯呢,所以我想叫你過來跟我一起等,看看等下他們會去哪裏。”
  我大吃一驚,問:“你瘋了!幹嘛去跟蹤他們!”心想萬一被發現可就尷尬了。
  她緊緊拉著我的手,說道:“我一個人做這種事也害怕啊,所以拉你一起。這事我也不敢告訴別人。”
  我瞪她一眼:“也許什麽事也沒有,隻是你多心。”
  “我以我神準的第六感保證,他們兩的樣子看起來絕對不象沒什麽事的。你就陪我等一會兒嘛,如果真的被發現了,就說,就說我們在附近逛街逛累了,進來大堂坐 會兒。”
  我被她緊緊拽著,要走也走不了,隻好留下來看。幸好這個位置離餐廳的入口有點距離,也不會讓人馬上發現。
  “哎,他們出來了!”表妹扯扯我的衣袖,示意我看。她的眼力確實好,真的是我的表姐夫許維華,隻見他跟一位長發披肩的女子走在一起。兩個人之間還隔了點距離,可又讓人覺得……好象兩人之間並不象看起來那麽生疏。
  “啊,你看!”表妹又驚叫一聲。我才回過神,發現這兩人竟一前一後地走向電梯間。
  表妹急忙站起來跟過去看。縱使我現在行動緩慢,等我趕過去看時,發現等電梯的地方一個人也沒有。
  他們已經進了電梯,現在可能已經到了要去的樓層。
  “姐,怎麽辦?要不要告訴大表姐?”菁菁六神無主地問我。
  我也怔住了。
  我那從小力爭上遊、被人誇獎又一直被人豔羨的表姐馬茹,誰能想到她的婚姻生活的陰暗的一角,竟這樣被我們窺見了。我不敢想象她知道後的表情,就對表妹說道:“先別對任何人說。”
  “可是……”
  “別說!這事不是我們能做主的。”
  “可是大表姐一定還不知道!”
  “所以更不能說了!”我也覺得心煩,心想大概真的跟電視裏演的那樣吧,婚姻出軌這種事,旁人總比當事人知道的要早。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我才想起晚上還要跟林熙磊一起吃飯。
  他在電話裏問我:“你在哪裏?”
  我說在城中城。
  他詫異地問:“你怎麽會跑去那裏?”
  要是平時,我肯定會跟他開開玩笑,可是這時我連開玩笑的心情都沒有了,就簡要地說:“我隻是在那附近陪表妹逛街。”
  “那我現在開車過去接你,你在那裏等我。”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心思沉重地與菁菁一同坐回大堂的沙發上,偶爾瞥見周圍走過的男人用異樣而曖昧的眼光打量著我們,更加證實了這家酒店的性質。
  菁菁一直在我旁邊著急地問著“怎麽辦怎麽辦”,一會兒又問“你說大表姐知道了會跟表姐夫離婚嗎”,我什麽也答不上來,隻獨自發呆。再過會兒,她也不問了,一個人長籲短歎。
  再過了二十來分鍾,林熙磊到了。我問菁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她無精打采地說道:“不了,我不想當電燈泡,而且今天老媽還要我回去吃飯呢。”
  “那送你過去吧。”林熙磊說道。
  “不用了,從這裏走回家才十幾分鍾。”她禮貌地拒絕了。
  見她正轉身要走,我急忙叫住她:“菁菁,今天的事,記得誰都別講!”
  她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又湊進我耳邊說道:“姐,你也要多留一個心眼。我現在發現有錢的男人不是什麽好東西!”說著,還朝林熙磊瞄了一眼。
  我點點頭。
  見她走了,林熙磊才過來問我:“你們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我們走吧。”
  坐進車裏,我還在回想著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表姐一家住在另外一個區,離這裏很遠。表姐夫任大型銀行的投資經理,聽說一直幹得不錯,薪水也節節高升。難道他們婚姻生活不幸福?可是那天吃年夜飯,也沒見他們之間有任何異常啊。
  “你今天怎麽了?”林熙磊突然問我。我才回過神,便發現他靠我很近。
  “我發現你跟我在一起時經常會走神。好象很久以前一次也是這樣,一個人不知道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他甚有興味地望著我。
  “哦,沒什麽,我隻是,隻是有點累了。”
  “那吃完飯早點回去休息吧。”
  正說著,我發現車已經停在了我公司附近的俏江南,忙問他:“哎,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剛才問你,你不是點頭說好的嗎?”
  “是嗎?”我迷糊地問。
  他笑了起來,拉住我的手,說:“你剛才不知道在想什麽,我說什麽你都點點頭。現在要換一家嗎?”
  我沒想到他那麽牽就我,就說:“不用了,既然來了,就這裏吧。”
  “好,那走吧。”他扶著我的手臂,陪著我慢慢朝俏江南走去。
  我回望他,隻見他臉上一派沉靜,這種沉靜很快將我那焦躁不安的心也沉澱下來。
  細細品味他的種種,越來越覺得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情人。這一刻,我突然興起了很想嫁給他的念頭。這念頭來得又猛又急,讓我自己都狠狠嚇了一跳。
  他似發現了我的異常心思,笑著問:“怎麽了?”
  我望進他眼裏,那裏有著我依戀的影子。有些話在舌尖輾轉千次,卻礙於自身的尊嚴,仍然無法出口,最後隻得說:“沒事。”

  (二十六)
  那天晚上在城中城看到的那一幕讓我耿耿於懷,第二天馮菁菁又打電話來對我說:“姐,我想了想,我們還是應該告訴大表姐!”
  我歎息,我何嚐不想呢。可是這種事,最尷尬的莫過於讓別人來告訴你。
  見我不答,她又說道:“不管怎麽說,我們應該暗示她一下,難道看她一直蒙在鼓裏?!”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忽然瞥見蔡經理帶著人朝我的辦公室走來,就對她說:“我要忙了,呆會兒有空再跟你說。”
  剛掛了電話,蔡經理已經走進我的辦公室,興致頗高地說:“李彤,他就是Roger,原來在Amy那組的,現在調到你們這組來。”
  因為年後我這個組有人離職,上麵知道了,就決定先從別的部門調一個人過來。
  說完,他又拍拍身旁男人的肩,說道:“這位就是李小姐,你以後的主管。”
  “李小姐你好!”
  我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眼。這是個長得很端正的男人,三十歲左右,身型高瘦,看起來還比較沉穩,隻有眼裏流露出一絲活躍。
  我朝他點點頭,與他們一起走到外麵,對大家說道:“不好意思,打擾大家幾分鍾!”
  所有人停下了工作朝我望來。
  “這位是Roger,應該都認識吧。他從今天起加入到我們組,希望大家能好好配合。Gina,你這幾天先帶他熟悉一下。Roger,你的座位在這邊。”
  “謝謝,李小姐!”他朝我禮貌地笑笑,隨即又對大家說:“各位美女好,今天開始要一起工作了!”
  剛說完,隻見大家又驚又喜地表情。Vivian看他的神情中夾雜著興奮與羞怯,連Gina都走到他旁邊一臉笑意地問:“帥哥,真的來我們部門工作了啊!”
  “是啊,以後要多多指教了。”
  “指教不敢當,你的魅力無邊,放心,客戶那裏肯定搞得定的!”
  “是呀是呀!你肯定沒問題的。”
  我略帶驚訝地看著這一團融洽,到是身旁的蔡經理提醒我有話要談,才又回到辦公室裏。
  “李彤,Roger是個人才,大老板決定好好栽培他,所以先來你這裏待一段時間。”蔡經理鄭重其事地說。
  “沒問題。就是不知道以後打算升他到哪個位置?”我問,心想把他調到我們部門,不會是以後坐我這個位置吧。
  “這個現在還說不好。到是你,最近看起來春風滿麵啊,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蔡經理這話,也聽不出倒底是關心還是打探。我隻好笑著說道:“有什麽好事,我的腳上還帶著傷呢。”
  “怎麽?過年的時候摔了?”
  “算是吧。”
  “那你這幾天好好養傷,有什麽事交給下麵的人去做。噢對了,還有件事!”他站起來正準備走,又突然說道:“公司準備今年下半年在深圳設個辦事處,你也知道,現在和香港那邊的合作越來越多。建立初期可能需要這邊有經驗的人過去幫忙,怎麽樣,你有沒有興趣?”
  我呆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就說:“你突然跟我講這個,我還沒想過。”
  蔡經理倒也不意外,說:“這個事情還沒定下來,我也隻是問問你們幾個主管,反正到時候再說吧。”
  他剛走,我朝外麵的大敞間望了一眼,發現Roger與幾個女同事愉快地討論著什麽,和樂融融的樣子。
  真是男女搭配,工作不累啊。
  晚上說給林熙磊聽,他聽完後說:“你要小心了,這樣的人在一群女性中間是很容易得到擁護的,更何況你說老板還想提拔他。”
  “是嗎?那這麽說來,他確實會威脅到我的位置了?”
  他看我一眼,又說:“或者說,要小心的人應該是我。”
  “為什麽?”
  “因為這種男人一般都是很有魅力的。”他的手擁住了我的肩。
  我笑著睨他一眼,問:“你也是這樣在女同事中間得到擁護的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盛潔說你們公司的美女眾多,而且都對你頗有好感。”
  他無奈地笑:“我從來不知道,也沒留意過。”
  “怎麽會?”
  “是真的。”
  “可是據我所知,你們公司有很多單身的美女,還都很年輕。”不知為何,我腦子裏想起那天在城中城看到的那位長發美女,和表姐夫走在一起的那位。跟表姐比起來,她年輕多了,渾身充滿青春的氣息。
  “那又怎麽樣,美女遠遠欣賞就好了,一起生活還是要找個步調一致的人,”他的話拉回了我的思緒。他又碰碰我的臉頰,低笑著說,“更何況,你也很漂亮啊。”
  話說了那麽多,最後一句最最得我心。
  正當我倍感甜蜜之時,又聽他說:“小彤,這個周末來我家吃飯吧。”
  與他父母見麵的時刻還是來了。這一次,他早早地來接我。他家住在郊區,車子一路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我也一路沉默著。
  他不時望望我,在車下匝道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問我:“你很緊張?”
  我隻得承認地點點頭:“嗯,有點。”
  “不用緊張,”他伸手握住了我交握在一起的手,“有我在。”
  當車子開進一個別墅園,看著周圍精致的園景,我才記起曾在電視上看到過介紹這個樓盤,說是精品高檔住宅區,全是別墅,一套價格要四五百萬。而他家一下子有並排的兩套,市值肯定超過千萬。我頓時想起上次俞曉涵說的話:他的財富來自於姚家。難道這別墅也是?再看看這路邊停著或通行的車,無一不是名車,處處顯示這是個非富即貴的世界,一個與尋常人家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將車開進自家的車庫,車庫很大,可以看到並排還停著另外兩部車,一部是久未見他開的奧迪Q7,另外一部則是黑色的BMW房車。
  我與他一起下車,他過來牽我的手,說道:“走吧。”
  進了門才知道這是他父母的住處,室內家居采用紅木,充滿古意。
  林熙磊的父母先迎上來,他的父親看起來有些威嚴,身型與他很象。他母親看起來溫柔一些,也許長年浸堙音樂的關係,整個人散發一種優雅的氣質。她親切地握著我的手說道:“腳好點了嗎?來來,一起過來坐吧。”
  我被他們擁著往客廳走去,隻見那裏已有一對年邁的夫婦坐著。
  “爸爸,媽媽,這是李彤。”林熙磊主動向他們介紹我。
  “哎,好。坐吧,坐吧。”姚太太熱情地招呼我。
  大家一塊坐了下來,隻聽林熙磊側頭向他母親問道:“茉茉呢?”
  “她這兩天好象又有點感冒,剛才我們先給她吃了飯,現在睡著了。”
  姚太太就坐在我身邊,微笑著和我閑聊起來,不時還關問我的腳傷。她跟林熙磊的媽媽是完全不同的類型,雖然年逾半百,卻十分熱情來朗。反觀姚先生,則顯得文質彬彬的,話也不多。
  聊了會兒,林父突然說道:“那我們也開飯吧,大家到餐廳去,邊吃邊聊!”
  今天就我們六個人,待保姆將菜都端上桌後,大家就落了坐。林熙磊坐在我身邊,姚太太坐在我另一側。
  飯桌上的氣氛很融洽,林父雖然看起來嚴肅,不時還開些玩笑,象是要我放鬆心情。林熙磊幫我銜菜,對我說:“多吃點,不要客氣。”
  我抬頭對他笑了下,說:“不用招呼我,我不會客氣的。”說著,我也幫他銜了菜。他悄悄在我耳邊問:“不緊張了?”
  “嗯,還好。”
  他在桌下的手捏了捏我的手,然後握住。
  這時,大家都笑著望著我們,也沒作聲。飯桌上沒有提到任何正式的話題,一頓飯就在輕鬆閑散的氣氛中漸進尾聲。後來又坐著聊了會兒,其間林熙磊起身去接了個電話。
  姚太太拉著我的手說道:“李彤,我今天看到你來很高興。”
  我微笑,不知道說什麽好,又聽見她感傷地說:“熙磊其實很不錯,隻是跟蘭蘭不太合適,我自己女兒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她突然停住了,象是追憶往事,過了幾秒才對我說,“不過,我覺得你們兩很合適。小孩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會幫你們照顧的。”
  林熙磊的媽媽也過來對我說:“你放心,茉茉我們會幫你帶的,你們可以再要孩子。我今年身體是有點不太好,等再休養一段時間也差不多了,要再幫你們帶幾年是沒問題的。”
  我想了想,才對她們說:“謝謝你們。不過我跟熙磊也商量過了,我們打算跟茉茉一起生活,至於要孩子,還是晚幾年再說吧。”
  “可是你的年齡也不小了,生孩子的計劃也不應該往後推太久。”姚太太對我說道。
  “我知道,但我想先跟茉茉相處幾年,因為一旦生了小孩,大人的注意力就轉移了,這樣對茉茉可能不太好。”
  說這話時,林熙磊也在旁邊,他驚訝地望著我。其實我們還沒討論到這個問題,我也知道他斷然不會對我提這個要求,這是我自己考慮的結果。
  之後林熙磊帶我到他住的地方。就在隔壁,也是同樣大小的雙層樓結構,這裏的裝修風格簡約,家具都是淺色的北歐格調,很舒適,東西卻不多,客廳裏最醒目的是靠近落地窗的一架三角鋼琴。沙發四周的地毯上可以看到幾樣小孩的玩具。
  我慢慢走到落地窗邊,看到外麵是一個小院子,種著幾種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蘭花。還有這個房子,不知道有多少原來女主人的生活痕跡?我迷茫地想著。
  他突然從後麵擁住我,輕輕對我說:“謝謝你。”
  我笑了,低頭望了眼他環在我腰間的手。
  他又說道:“我從來沒想過要你犧牲這麽多。”
  “這不是犧牲,”我轉頭望著他,“如果要建立一個家庭,這是必經的過程,而且我願意這麽做。”
  他突然就吻住了我,這個吻將我之前的思緒全打亂了。
  過會兒,他望著我的雙眼,似是看出了什麽,問:“你想說什麽?”
  “我……”我躊躇地不知從何問起,又聽他說:“你想問姚蘭的事?”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好時機,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現在講,就說:“如果你不想講的話,那就算了。”
  他看了我會兒,然後拉起我的手說:“跟我來。”
  他帶我走進書房。書房的整麵牆全是書架,我注意到有一格書架裏有個金屬相框,是張風景照。象是在國外某個城市拍的,畫麵裏沒有具體的人,霓虹燈的照耀下,一條車流擁擠的馬路,馬路中間卻矗著一隻紅白條紋的煙囪。夜色中,煙囪冒著煙,所有車輛都必須繞過煙囪通行。很奇怪的景象,可又說不出的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
  林熙磊走到我身邊拿起相框,說:“這是在紐約,照片裏的麥迪遜大街也是我跟蘭蘭第一次遇見的地方。”
  “那時正好聖誕節假期,我從另一個城市坐火車去紐約看望在那裏讀書的一個朋友,那天是平安夜,我那個朋友說要先去辦點事,於是我一個人到處逛。我看到那個煙囪覺得很熟悉,後來才想起在好萊塢的老電影裏它經常出現,於是就覺得很有意思,停下來準備拍照。這時有人撞了我一下,然後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跟我說對不起,她就是姚蘭。”
  他說到這裏,嘴角因為回憶而微微牽起。
  “姚蘭看到我回頭,突然很高興的樣子,弄得我有點莫名其妙。因為初到紐約,我就順便問了她幾個地址,然後知道她也是中國人。我很快和她告別,打算去和朋友回合。這個時候,走了幾條街,我發現她仍然跟著我,又怕我發現,所以鬼鬼祟祟的。再拐了一條街,我突然轉身,正好把她攔住了。我問她,為什麽還跟著我。她沒想到我會發現,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想了想,就靦腆地說因為難得遇到中國同胞,要請我喝咖啡。”
  “我到現在都記得她那天的樣子,穿著紅色格子大衣,長發披肩,很秀氣的學生模樣。我就跟她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她其實有點內向,到坐下來我才知道,她跟著我是因為她那時在作一組服裝設計,需要一個東方麵孔的男模特,偶然在路上發現我,覺得我很適合,就希望我能當她的模特。她當時講得並不流暢,又怕我拒絕,講到後來臉都有點紅了。我根本無意當什麽模特兒,但覺得她很可愛,就跟她閑聊了起來。她一直問我:可以嗎?隻要耽誤你兩天時間。我反問她:你有男朋友嗎?她搖搖頭,又問:這有什麽關係嗎?我說:要當模特免談,不過我想當你的男朋友。”
  “她聽了瞪大了眼,過會兒臉又慢慢紅起來,才說:我是認真的。我說:我也是認真的。”
  講到這裏,他停了下來,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相薄,打開來給我看。裏麵真的有一個穿紅色格子大衣的年輕女孩,以及那時的林熙磊,照片裏的人似金童玉女,都很年輕。
  “那天晚上,我們各自推了原來的約會,然後一起跑去第五大道的教堂裏聽唱詩班唱歌。平安夜的教堂裏很熱鬧,我們混在人群裏,什麽也聽不懂,卻仍然很高興。第二天,兩個人又約著去時代廣場。我和她就這樣開始了,直到聖誕假期結束我要走時,她蒼白著臉跑來向我告別,而我卻對她說:我們想辦法在一起吧。”
  故事還沒講完,林熙磊的媽媽打電話來問我們過不過去吃點心,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那天他送我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回想他跟我講的這一段。
  這是典型的一見鍾情的故事,可是為什麽那麽美好的開始,結局卻完全荒腔走板。

  (二十七)
  新的一年已經開始,意識卻仍然停留在舊年裏。填表格時常常寫成舊年的日期,要過很久才能在心裏麵適應已經是新年,而自己則又老了一歲。
  很快又到了元宵節,爸媽打電話來,叫我下班後直接去外婆家吃飯。
  我到那裏時,隻見表姐一家三口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調皮的孩子吃巧克力吃得滿嘴都是,表姐一邊數落一邊幫他擦嘴。後來因為要去廚房裏幫忙,她便叫正在看財經新聞的表姐夫看著孩子。
  表姐夫連忙拿過毛巾替孩子擦著,一邊還笑著說:“巧克力這麽好吃啊。”
  “嗯,好吃!”
  “那給爸爸吃一點好不好?”
  “不好!”
  小孩一說完,大人都紛紛笑起來。
  吃飯的時候,表姐夫不住給表姐夾菜,討好地說:“老婆,辛苦了!”表姐笑罵: “少來拍馬屁了!”
  眾人看了隻道他們感情好,隻有我和菁菁麵無笑容。
  看著表姐夫那儼然好丈夫好父親的樣子,我心裏詫異,為什麽一個人可以分飾兩個角色又演得那麽好?
  飯後,菁菁找個機會悄悄對我說:“姐姐,怎麽辦,要不要講?”
  “你別衝動了,就算要講也不能今天講!”
  “那什麽時候呢,我告訴你,我後來周末時又在那附近碰到表姐夫一次,雖然那次他一個人,但難保他不是又去幽會……”
  “好了!你小聲一點,不要讓別人聽見了!”
  正當這時,表姐走了過來,看看我們說:“喲,你們兩個現在怎麽這麽有話聊,是有什麽好事嗎?”
  “沒,也就隨便聊聊。哦,我還有事先走了。”菁菁說完朝我使了個眼色,然後真的就走了。
  我趁機跟表姐說話:“你們最近怎麽樣啊?表姐夫是不是還很忙?”
  “他反正就老樣子咯,前段時間一直忙著出差開會。”
  出差開會。我細細咀嚼這四個字,猜測表姐一定什麽都不知道,就說:“你這個周末有空嗎?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周末啊,這周六我約了幾個要好的朋友一起喝下午茶,周日的話,現在還沒什麽安排。”
  “那就周日吧,我們一起去逛逛,反正好久沒跟你一起逛街了。”我急忙跟她約定,心裏打算到時候就逛到城中城附近去,就算碰不到表姐夫也可以暗示她一下。
  結果我的算盤完全打錯。到了那一天,表姐先打電話約我到了商務區的一家粵菜館,說先一起吃個飯,吃完飯再去逛。
  等我趕到那裏時,她在門口等我,然後對我說:“抱歉,今天有個朋友來電話說小孩生日,邀請我帶著兒子過去幫他們慶祝。不過呢,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我急忙拉住她,問:“你這是幹嘛?”
  她微歎:“你那天約我,我想你大概還是一個人,正好認識了一個不錯的朋友,就想介紹給你,反正交個朋友也好嘛。”
  “我不需要,我……”
  “人都來了,就一起吃個飯吧,不過我告訴你,這個人素質還不錯的,你可別來上次那招啊!”
  我氣結,卻發現她已經跟坐在不遠處的一個男人打招呼,隻好硬著頭皮跟著她過去。
  “那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表姐將我領到,說了幾句話便翩然退場。
  我看著對麵的男人,開口就說:“對不起,我表姐沒搞清楚,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這樣啊,那是有點可惜。”那男人推了推無框眼鏡,微笑著說, “我對你的印象不錯,已經完全沒機會了嗎?”
  我詫異地看著他,隻得說:“不好意思,我今天其實是有話對我表姐說,結果她誤會了,所以讓你白跑一趟。”
  “原來是這樣。不過,既然來了,不如一起吃個飯吧,就當交個朋友,怎麽樣?”對方落落大方,又絲毫不介意,我也不好再推卻,就坐了下來,同時暗自打量他。
  他長得頗斯文,剛才聽表姐介紹好象是個機械工程師,條件真的不錯,隻是我已心有所屬。
  我跟他吃了個簡單的午餐,吃完我堅持各付各的。分開時,他留了名片給我,說:“李彤,我覺得你應該是個不錯的朋友。如果,”他頓了頓, “如果你跟男朋友分手了,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啊?我……”
  “不用現在回答我,留著我的名片吧。”說完,他笑著走了。
  見他離開,我掏出手機打給林熙磊。他今天上午要加班,不知現在忙完了沒。
  “喂,你在哪裏?”我問。
  “就在你身後不遠。”他說。
  我一驚,一回頭果然見他站在粵菜館不遠處望著我。他那樣子,似乎觀察我很久。
  我走到他麵前,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沒跟你說過嗎,我們公司就在樓上。你呢,怎麽會來這裏?”
  我這才想起他上班的地方就在這棟樓。
  “我……跟人談點事。”說完,見他神色如常,我又問道:“你吃飯了嗎?”
  “還沒,本來想約你去吃飯,但我剛才看你從那裏走出來,應該已經吃過了吧。”
  “嗯,那我陪你去吃吧。”我急忙將他拉走。
  我們來到旁邊的一家日本拉麵店,他點了麵,又幫我點了些小吃。
  等餐點的時候,他問我:“剛剛和你走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誰?”
  “哦,一個朋友而已。”
  他沒再問了,我卻有點心虛。
  東西上來後,大家各自吃著,也沒再講話。
  吃到一半,我突然放下筷子,對他說:“算了,我全都招了吧。”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問:“你要招什麽?”
  “剛才和那個人吃飯,其實是,其實是我表姐硬拉我來的,我事先也不知道。”說完,我又怕他覺得我是在找借口,因為同樣的事已經被他撞見過,就幹脆將前因後果全都講了。
  講完了,他抓住我的手,笑著對我說:“別擔心,我相信你。”
  我沒好氣地看著他,他竟然一點都不在意。
  “隻是,”他突然在我手心打了一下,說道:“和陌生人見麵吃飯這種事,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原來還是有反應的。
  我又問他:“你說我現在該怎麽做?”
  “什麽都別做。”
  “為什麽?”
  “別人夫妻之間的事,也許他們各自都知道,隻是外人不明白。”
  “是嗎?”
  我隱約覺得他歎了口氣,神色低沉下來,說道:“我記得我那時跟姚蘭結婚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裏,她一直疑神疑鬼。開始我還願意遷就她,到後來,我就覺得麵對她非常的累。在外人看來,我們什麽問題也沒有。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們每天是怎麽過的。”
  他沒有繼續講,我也不知道此時該不該追問細節,就問他:“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麽意思?”
  “我想說,夫妻之間的事,當事人比誰都清楚。”
  真的是這樣嗎?我對他說的話將信將疑。正當這時,馮菁菁傳短信給我:又在那附近遇到表姐夫和那個女的了。
  我無奈地皺眉。林熙磊問我:“怎麽了?”我將手機遞給他看,這時又收到一條短信:我已經通知表姐。
  我看了嚇了一跳,忙打電話問她:“你怎麽這麽衝動?你怎麽告訴她的?”
  “我就用手機拍了張那兩個人走在一起的照片,然後發給了她。她很快回電過來,問我在哪拍的,然後就說馬上趕過來。”
  “菁菁!你怎麽……”
  “姐,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那你現在還在那邊?”
  “是啊,我要等大表姐過來。”
  我掛了電話,問林熙磊:“能不能送我去城中城那邊?”
  他問我:“你真的要過去?”
  “是的。我不是要揭穿那個男人,我是要把我表妹拉回來。”因為我不忍見表姐的家事攤在大家麵前。
  他載我到城中城附近的停車場,然後對我說:“我陪你過去。”
  等我們趕到那裏時,隻見表妹一個人站在門口。
  “表姐呢?”我問。
  “跟她老公一起走了。”
  “怎麽回事?”
  “表姐很快就來了,然後不知為什麽,表姐夫也從樓上下來了。兩個人就一起走了。”
  “他們看到你了?”
  “沒,我哪敢啊!我當時就躲起來了。”
  “那他們……表情怎麽樣?”
  “兩個人都沒什麽表情,也沒作出什麽出格的行為。”菁菁似惋惜,又說,“我以為表姐起碼會給他一個耳光呢,但看起來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我怔在原地,還是林熙磊開口了:“既然人都走了,我先送你們回去吧。”
  正當要走,我突然從餐廳的櫥窗玻璃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陳麗穿著粉嫩的短袖毛衣,正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坐在一起吃飯。
  我真希望自己是看錯了,可是,她身上那件毛衣是我陪她買的,她隨身的那個手袋也是我熟悉的。我再看看她旁邊的那個男人,長得相當普通,看她的眼神卻明顯不單純。
  此時此刻,我連走上前去確認的勇氣都沒有,也不敢想他們接下來會幹嘛。我最最要好的朋友,陪伴我十年以上的人,竟然也有可能走到這步,內心不禁憤憤地想:這些結了婚的人究竟怎麽了?
  林熙磊見我神色不對,問:“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我們走吧。”
  那天晚上,我也無暇和他約會了,急急回家吃飯。還以為爸媽那邊也知道了,言談之間才發現他們並未知情。
  又過了幾天,這件事竟然無風無浪。
  有幾次按手機,發現表姐的號碼,很想發條短信過去,但也不知道寫什麽好,隻得作罷。
  直到又一個周末,和爸媽一起吃飯,聽他們說起了表姐的事。
  “你表姐夫啊,可能是位子坐的高了,人有錢長得又還可以,聽說最近有個小姑娘老纏著他。”
  我不作聲,心想這種事恐怕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
  “不過呢,”媽媽又說道,“許維華那個人還是正派的,他見你表姐誤會了,在家裏道歉了半天,聽說最近又在市中心買了套小戶型的房子送給老婆,產權還完全歸在老婆名下的。”
  我聽了第一個反應就是找到表姐。第二天中午,我總算約到了我那表姐。我們約在四季酒店喝下午茶,我到得早,過會兒才見她風姿綽約地來了,神情間沒有絲毫的不快。
  一落坐,大家點了茶點。她才開口對我說:“你這麽急著找我什麽事?”
  “菁菁那天找你的事,其實我也知道。”我開門見山地說了。
  “哦。”她漫應了一聲,然後低頭細細品嚐甜品。
  “你……我不知道你老公是怎麽跟你解釋的,但……”
  “他說他去那裏找人,他之前一直在談一個大CASE,那個女的是大客戶的女兒,經常接觸的。”
  “他這麽說你就信嗎?”我不可置信地問。
  “我信,為什麽不信他。”
  “可是……”
  “小彤,我明白你們是關心我,”她打斷了我,“謝謝你們!不過,我的事我自己清楚。”
  “你真的清楚嗎?”
  她突然淡淡地笑了,說:“我跟他結婚那麽多年了,他是怎麽樣的人我怎麽會不知道。”
  這話聽來似透出無限蒼涼。
  “我其實早就看透了,”她又說道,“剛結婚時,我還對他抱著十二分的希望,後來一件件事情發生,到現在,我對他已經完全死心了。隻要他不要做得太出格,我是不會管的。現在的這個家裏麵,我隻關心兒子。”
  “既然這樣,兩個人還有必要一起過下去嗎?”
  她歎口氣:“小彤,你以為離婚就一定好嗎?我是作婚介的,現在好男人就象稀有資源一樣已經越來越少。這種時候,離了婚還帶著孩子,我就一定能過得比現在更好嗎? ”
  “可至少不會象現在這樣,你還可以找個真正對你好的人!”
  “這城市裏,有那麽多優秀的好女人,包括你,都在找那個真正對你好的人,可是找到了嗎?”
  “當然,你和我不同,”她微喟,“女人上了年紀,有了孩子,對感情就看得非常淡了。”
  看到她這樣,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表姐,那個在大學時和男友甜甜蜜蜜去約會的小女人,那個收到男友的玫瑰花欣喜一整夜的女孩,就脫口問道:“你有沒有後悔嫁給姐夫,如果當初你……”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我早就嫁給了他,連孩子都有了。現在也沒什麽不好,因為這次的事,他還買了套房子來賠罪。我也多了一份資產,以後可以養老。”
  見我不作聲,她又說:“我目前是不會跟他離婚的,除非哪天我真的找到了讓我再次心動的人。”
  當天下午和表姐結束約會,我一個人沿著熱鬧的大街漫無邊際地走著,直到接到林熙磊的電話,他說過來接我一起吃飯。
  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劈頭就問:“你曾經也背叛過婚姻嗎?”
  他完全沒料到我會這麽問,眼神一沉,靜默地望著我。
  “有沒有!告訴我!”我逼問他,他的這個答案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過了很久,久到我已經完全放棄希望,才聽他答道:“沒有。”
  “可是即使我沒有出軌,那時候我的婚姻生活還是一團糟。”他苦笑。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們的本意都是為了愛對方,可是結果……”
  “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們那時為了在一起,都決定盡快畢業回國。姚蘭本來從紐約大學畢業,可以去法國繼續深造,但她為了我放棄了理想。回到國內,我很快在一家德國公司找到對應的工作,一切都讓我很滿意。後來姚蘭的爸媽知道我們在交往,就希望我能去寧城接手他們家的生意。姚家做紡織品貿易的家族生意,自己有工廠,規模已經很大,她爸媽是裏麵的大股東。”
  “我當時對做生意一竅不通,也沒有興趣,但姚蘭是家裏的獨生女,她爸媽又非常希望我能過去幫忙。我爸媽其實是反對的,可我最後還是辭了工作,和她一起回到了寧城。姚蘭自己學服裝設計,很快在自家公司裏找到事情做,因為她是老板的女兒,也沒人敢為難她。而我就不同,我本身學工科的,做生意幾乎是從零開始。姚家親戚眾多,全在這個公司裏,派係龐雜,整天勾心鬥角,工作起來常常飽受壓力。”
  “那時候我們已經結婚,她很快又懷孕了。懷孕初期她反應很大,就開始在家休息。我們之間的矛盾也就開始了。她不在公司,有些親戚跑到家裏對她說閑話,她耳根軟,開始對我盤查。而我那時本來就工作得不愉快,回家再麵對那樣的她,心情更加差。”
  “一開始我們隻是爭吵,到後來我也不耐煩了,她要吵時總是不理她。而她則變得更加敏感、愛哭,有時甚至有點神經質。通常她發脾氣時,我就沉默。可是我越沉默,她反而覺得我心虛,於是更加變本加厲。到後來,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跟她和平相處,我們象是兩個整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
  他疲憊地抹一下臉,雖然已是過去的事,聽他講來卻感覺象是正在經曆。
  “我有時會想,”他澀然地說,“如果在紐約街頭遇到她的那天,如果在那個咖啡館裏,我不說要和她交往,我們隻是擦肩而過,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是不是到現在她還好好地活著。”
  我不禁輕輕摟住他,說道:“都過去了。”
  “小彤,你害怕嗎?”他問。
  “怕什麽?”
  “怕和我這樣的人走入婚姻。”
  我正視他,忽然就握住了他的手,認真地說道:“我不怕。”
  他的眼裏略過驚訝,問:“為什麽?你應該害怕。”
  “沒什麽好怕的。我們兩個人,不要為對方做太多改變,在一起如果開心就一起走下去。如果哪天走不下去了,那就分開。”
  “可是在孩子這件事情上,你已經在犧牲自己。”他提醒我。
  我一愣,才說:“那不是犧牲。我從開始和你交往就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那我也考慮過了,我雖然感激你的選擇,但不同意你這麽做。我們結婚以後會有自己的小孩,我相信你不會不管茉茉的,也許會更疼愛她。”
  我不知道我們怎麽會從剛才的話題跳到這裏,可是聽他這麽說不禁動容。誰說他不會是個好丈夫呢。
  “到時候再說吧。”我在他懷裏低喃,“熙磊,我隻是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都能夠快樂。”
  他輕輕抵著我的額頭說道:“遇到你已經讓我很快樂。”
  “那就好。”我寬慰地笑了。
  俗世裏的愛情都不完美,也不容易求得。千千萬萬人之中,也隻有這一個,與我心意相通。為什麽還要推拒呢,能相守就相守吧。

  (二十八)
  二月的某一天,盛潔趁午休時間來公司找我。
  我驚訝地問:“怎麽有空這時候過來?”
  她大叫:“你居然忘了!”說著,欣喜地從包裏拿出一隻紅色信封遞給我。
  看到紅色請柬,我才記起她跟王昊這個月底要結婚了,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最近忙,記性越來越差。放心,我一定會到!”
  她笑笑地說:“你隻要人到就行了,紅包我們會向你家那位索要雙份。”
  “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還是你人還沒嫁給他,就開始幫他省錢了?”她打趣道,又問,“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啊?”
  “再說吧。”我搪塞過去,心裏雖然也希望,但沒聽林熙磊提起,也不好意思主動去問。
  “要抓緊啊,據說明年無春,結婚不太吉利。還有,你男朋友在公司裏的人氣太高了,小女生迷戀他,年紀大點的女人有意無意地找機會接近他!”
  “是嗎?那怎麽辦,我總不能在他身上貼個標簽,標明此男人已歸我所有,其他人勿碰。”
  盛潔聽了笑出來:“你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誰說我不擔心,但我相信他不會是那種人。
  “對了,婚禮的事準備得怎麽樣了?需要幫忙嗎?”我問。
  “差不多了。本來想找你伴娘的,後來他們說伴娘比新娘長得高不太好,還是找了別人。”
  “幸好你沒找我。我之前已經做過五次伴娘,都說做過六次伴娘就很難嫁出去了。”
  “哼哼,我還真以為你一點都不急呢,連這麽迷信的事也相信,很想嫁吧?”她揶揄道。
  我微微赫然:“寧可信其有嘛。”
  她很快要走,突然想起什麽,小心翼翼地問我:“明天就是情人節了,你們……打算怎麽過?”
  “對哦,”我恍然發現,“我最近太忙,都快忘了。我們還沒什麽打算。”
  她看著我,眼裏很快掠過一絲猶豫,笑著說:“兩個大忙人啊,明天記得騰出時間來慶祝一下!”
  “謝謝你提醒。”我笑著送走她。
  那天晚上,我急著下班,然後一個人逛進了商場,思忖送他什麽禮物好。他打電話來,我也推說要加班,沒有跟他多聊。
  情人節正好是周五,周末再加上浪漫的節日,公司裏竟也充滿溫馨的氣氛。我剛到公司,就見桌上有一支包裝精致的玫瑰花,忙問:“誰送的?”
  “噢,是Roger!”Gina走過來對我說,“我們組的每個人,他今天都送了一支。”
  我環視一周,果然人人桌上都有花,但我的這支又包得特別漂亮,象要顯示出與眾不同。後來在走廊裏碰到Roger,我就說:“謝謝你的花。”
  他似乎頗得意,朝我走進一步,說道:“這沒什麽,希望你喜歡。”
  我退後一步,眯著眼打量他。這時正好有人叫他,他才急忙離開。之後我無意間又看到他在Vivian身邊不知對她說了什麽,惹得她臉紅紅地走開去。
  我記得Roger是有女朋友的,好象兩人已論及婚嫁,心裏轉念一想也許是因為情人節的緣故吧,早就聽說這個男人很懂得左右逢源。
  這天MSN不知為何一直上不去,我就沒跟林熙磊聯係,心想他應該會打電話給我,通常他有空總會打給我。就這樣到了下班時分,居然沒接到他的任何信息。我覺得有點奇怪,就發了短信給他,還是沒有回複。忍不住打電話給他,發現他的手機關機,打到辦公室,秘書說他已經走了。
  我按捺住心裏的疑問,還是收拾好東西準備先回家。走到樓下,看到一個年輕男人捧著花在等女友,女友到了,一臉心喜地接過花,兩人相攜而去。
  碰巧這時看到俞曉涵從電梯裏走出來,她手裏也拿著一捧花朝我走來,身邊還有一個男人,看起來象是要去約會。
  因為上次的事,最近一直沒有再遇見過她。不知為什麽,看到她總讓我升起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她笑意盈盈地走到我麵前問道。
  我不明白她這多此一舉的話有什麽用意,就靜靜等待她自己說下去。
  “今天是姚蘭的生日,很巧吧。我猜你應該不知道。”她說完,得意洋洋地看著我。
  我突然就定在原地,過了幾秒,才對她說:“謝謝你告訴我。”然後轉身就走。
  我真的不知道,今天居然還是某個人的生日。二月十四日,每年都有這一天,每年的今天,無數人在為愛情慶祝,那麽他呢?他在某個地方懷念她嗎?那麽我呢?我又該怎麽辦?
  我越走越急,邊走邊狂亂地想:每次都這樣!一旦我和他有一點小小的進展,俞曉涵便出現,然後狠狠敲碎我那幸福的表象,讓我看到最真實的一麵。我隻想維持那個表象,可惜總是無法如願,越期待越失望,越努力越傷心。
  一陣傷感湧上心頭,我努力抬頭,卻發現漸暗的天空中竟也飄著幾隻心型的大氣球,上麵有著某個巧克力品牌的LOGO,今天這個日子裏,到處都透著浪漫,簡直讓我無處可逃。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打開電視,在一個個頻道間轉來轉去,一看到有關情人節的話題便轉台,到後來隻能停在探索世界,看非洲森林裏的動物如何□。
  在這個頻道裏停留了很久,我突然笑了出來,笑自己的愚蠢。情人節又如何,去年的此時,我也是一個人過,那又怎麽樣。我起身打算叫一份必勝客的套餐來吃,拿起手機的時候卻又瞪著屏幕良久。
  手機信號良好,電池也是滿格,隻是那個人,忘了我的存在。
  夜越來越深,我邊吃著外賣的PIZZA,一邊拿了套搞笑的連續劇出來看。不知已經幾點,手機悅耳的鈴聲突然響起。我跳起來,拿過來一看,果然是他。
  一接起,便聽到他抱歉的聲音傳來:“對不起,這麽晚才打給你。”
  我握著手機,想說“沒關係”,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你在家嗎?”他問。
  我衝動地想對他說:我不在家,我已和別人去吃飯約會。可是也說不出來。
  他又說道:“我很快就到你家了。”
  我立刻掛了電話,心還在猶豫,人已經飛奔下樓。
  他真的很快就來了,見我站在風裏,急忙將我拉進車內。
  我突然明白過來,他知道我會在這裏等著他,他永遠都知道我會等他。這場愛情,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我現在又要為自己爭取什麽?
  “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現在才趕回來,差點忘了。”
  我聽懂了,他道歉是因為差點忘記我。
  “她以前在的時候,每年今天,總希望別人給她驚喜,以至於每年到這一天總讓我挖空心思,想讓她高興滿意,雖然一次都沒有讓她真正滿意過。但到了這一天,我習慣性地去想要送她什麽,要怎麽過。”
  “那你今天去了哪裏?”我問。
  他垂下眼,低聲說:“我開車去了趟寧城,去看她。”
  見我麵無表情,他又歉然地說道:“對不起!我不應該什麽都不對你說。”
  望著他,我突然就釋懷了。
  我拿起手機看了下,然後對他露出笑容:“現在是十一點十五分,不算太晚。你總算還是想到了我,所以我原諒你了。”
  他突然深深地吻住了我。
  這個吻讓我快要窒息。結束時,我問他:“上去嗎?”
  他牽起我的手說:“我本來就要上去找你,沒想到你先下來了。”
  我沒說話,隻徑自推開車門。
  他在身後微微歎息:“你不該這麽輕易就原諒我。”
  我隨口說道:“那好,你上去跪搓衣板。”
  見身後沒聲響,我稍一轉身,便被眼前大捧的玫瑰花怔住。一朵朵初綻的紅色玫瑰上還沾著露珠,在路燈的照射下格外嬌嫩。昔日裏明明讓我覺得俗豔的花,在這刻卻感覺格外美。
  “情人節快樂!”他過來親親我的臉頰,又說: “應該感謝那些想在今天多賺錢的商家,讓我這麽晚還可以買到花來賠罪。”
  “不必賠罪,我已經原諒你了。”我接過花,拉著他的手一同走上樓梯。
  進了家門,他伸手摟住我的腰說:“對不起,來不及為你準備其他禮物,明天補上。”
  又問我:“你想要什麽禮物?”
  我想了下,說:“不如,你唱首情歌給我聽。”
  他不相信地問:“就這麽簡單?”
  “還有。”
  “什麽?”
  “跪搓衣板啊。”
  他突然笑了,湊進我問:“你真舍得叫我跪?”
  我伸手打他一下,說:“舍得!為什麽不舍得!”
  伸出去的手被他牢牢抓進懷裏,隻聽他在我耳邊笑著說:“好!”
  我也笑了,說:“我買了紅酒,我們一起慶祝吧。”說著,便去廚房找開瓶器。
  回到客廳時,發現他仍站在原地,目光深思地望著我。
  “怎麽了?”我問。
  “小彤,改天我帶你去墓園看她。”他說。
  情人節之後的周末,沒想到姚家父母正好有事找他,於是他便帶我一起驅車趕往寧城。
  一路上,我斷斷續續地聽他提及,他在本市的別墅是在姚蘭去世後才購置的,之前他和她一直住在寧城的家裏。那裏是姚蘭一手布置的。他說她學美術出身,對周邊的一切要求都很高,裝修房子堅持要自己作主,費了很多心思,也叫那些裝修工人吃盡苦頭,今天要裝這個,明天又覺得不好要拆了,後天又說要改圖紙。
  他到後來已經完全失去耐心,又不忍見她一個人在那裏折騰,隻得再多請幾個人來幫忙。房子花了很多心力才弄好,沒想到最後才住了兩年多。
  距寧城越來越近時,我也越來越緊張。這次,我比上次見家長還要緊張。
  寧城並不大,過了進城收費站後開過幾條馬路便開進了一個全是小高層的社區。房子很漂亮,建築頗有歐洲風格,頂層那套還帶有閣樓。
  林熙磊停下車後,見我望著房子,便說:“當時我們就住在頂樓那套,姚蘭爸媽住在樓下一層。”
  我隨他一起走進門。這時已近傍晚,房間裏一片昏暗,很安靜。他開了燈,然後對我說:“你先坐一下,我去樓下找他們。”
  屋子裏隻剩我一人,我站起來四處張望。
  房間的客廳很大,放著色調溫暖質感也極好的皮質沙發。角落裏有一盞造型別致的藤條立燈,牆上還有一些畫和裝飾,形狀顏色迥異,但無一不讓人覺得驚喜。客廳裝有落地窗,透過紗製的駝色窗簾,隱約可見外麵寬大的陽台,陽台上有一隻舒適的淺色躺椅橫在那裏。與客廳相連的餐廳,很大膽地采用整麵牆作背景,繪了一朵美麗的雛菊,襯著乳白色的大理石餐桌,刹是好看。
  這裏不象久未居住的樣子。茶幾上擺著幾本瑞麗家居的雜誌,還有IKEA的目錄。沙發上搭著一塊顏色豔麗的針織毛毯,象是女主人剛剛午睡用過。我還注意到房間裏每幅畫的落款都有LY這兩個字母。電視櫃旁散落著幾支畫筆,還有餐桌上擺放著精致的茶具。一切看來象是主人外出了,很快就會回來。
  我屏息望著這一切。這個房間裏,處處透露出女主人的獨具匠心,她的蘭心惠質,她的獨特品味。如果說房子也是有生命裏的,我想我感覺到了。此時的我,象是闖入別人家的小孩,膽怯得無法再往裏麵走一步,生怕由此窺得主人的秘密而引她不快。
  這時,一陣狂風起,落地窗開了一道縫,吹得輕紗般的窗簾頓時飛揚起來。我聽到外麵春雷滾動,一道閃電隨即劈進來。
  我微驚,發現自己正站在客廳與房間之間的通道上,閃電又亮了一下,瞬間照亮了通道,也讓我看見走廊盡頭大幅的婚紗照。我不由朝那照片走去。走廊裏沒有燈,我也不知道開關在哪裏,就著昏暗的光線望著照片裏的人。照片裏的姚蘭披著白紗,一頭微卷長發,溫柔地笑。不知為什麽,我覺得她的笑容有點悲傷。
  好象又聽到雷聲,我稍一轉頭,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個房間的門口。
  不知道這是主臥還是其他房間,門開了一半,我探頭向裏望去,看見一張品質甚好的寬大的床,心想可能是主臥吧。其他的看不太真切,從這角度看去,房間外麵還有一個小陽台。
  突然,我好象看到陽台上有個人影晃過,心猛地抽了一下。
  再一定睛,竟有個長發的纖瘦女人從那小陽台推開移門,緩緩朝我走來。室內一片陰暗,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覺得她腳步很輕,慢慢走近我。
  此時外麵雷電交加,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居然發不出任何聲音來。我想逃,腳卻象灌了鉛無法移動。
  突然聽見“啪”的一聲,那女人走到房間門口開了燈,刹時照亮了我和她。
  這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不過保養得很好,皮膚很白。
  她厲聲質問我:“你是誰?”
  “我是,我是……”我發現自己呼吸急促,連話都講不完整。
  “你知不知道這個房子裏曾經死過人?你還敢來?你知不知道住在這裏的人那時就是從那個小陽台跳下去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她瞪大了眼對我說,同時伸手指指後麵的陽台。
  身後有人匆匆趕來。
  林熙磊的聲音傳來:“小姑,你怎麽也在?”
  他將雙手搭在我肩上,我不自覺地靠向他,這才發覺雙手竟瑟瑟發抖。
  “不要叫我小姑,你不配!”那女人頓時發怒,她粗魯地將我推開,然後徑自走了出去。
  “你沒事吧?”林熙磊輕聲問我,我搖搖頭,隨他一起走回客廳。
  客廳裏還有姚先生和姚太太。
  姚太太對“小姑”說道:“你今天怎麽來了?”
  她沒好氣地說:“我最後來看看!”過會兒,又突然悲從中來,說道:“這麽好的房子,蘭蘭那時候花了那麽多的心血,就這樣要被賣掉了,可惜啊。”
  “我們還沒最後決定。”林熙磊說。
  姚先生卻說:“我還是想勸你賣了它。反正家裏也沒人想住,你們以後也不會住這裏。我們兩個呢,看著這房子反而難過,不如賣了吧。”
  “不是難過!是冤屈!”小姑跳了起來,“蘭蘭在這裏死得那麽不明不白,我永遠都記得!”
  “小妹,你不要亂講話!”姚先生提高音量說道。姚太太也在一旁變了臉色。
  “哼!我不會忘記的,會有報應的!”她怨毒地瞪著林熙磊,又突然走到我麵前,指著我的鼻子說道:“你是他現在的女朋友?小心啊,搶了別人的老公,早晚會報應到你頭上!”
  林熙磊突然將我護在身後,與她隔開了距離。
  “小妹!你這是幹嘛!”姚太太也上前來拉開她,不讓她再靠近我。
  “難道我說錯了嗎?就是他害死蘭蘭的!”
  “你別胡說八道了!你再亂說,馬上給我走!”看起來溫和的姚先生突然發了很大的脾氣,臉色也變得通紅。
  “爸,我和小彤先走吧。”林熙磊扶著我的手說道。
  “不,你們別走!”姚先生攔住我們。
  “那好,我走!我再也不來了!從此以後也不來了!”小姑走到門邊,碰地一聲真的走了。
  姚太太這才對我說:“她是蘭蘭的小姑媽,以前很疼愛蘭蘭,你千萬別介意她講的話。”
  見我微微點頭,她又說道:“你們今晚住下來吧,樓下還有房間,我已經整理好了。”
  林熙磊出聲道:“媽,你跟爸爸先下去吧,我跟小彤呆會兒就來。”
  他們走了,房間裏隻留下我和林熙磊。一下子安靜下來,隻聽得外麵的雨滴滴答答的響聲。
  我與他都坐在沙發上,我看向他,發現他也望著我,他的臉色透著蒼白。
  他對我說:“我一直沒告訴過你她是怎麽死的吧。事實上,我也沒跟任何人講過。”
  我的心提了起來,手竟悄悄握成了拳……
  隻見他站起來走到窗前,望著狂風大作的黑夜,突然說:“她走了兩年多了。走的時候是夏天,那天晚上也是這樣的天氣,狂風暴雨。”
  “那時候,孩子已經快滿周歲,她一直有產後憂鬱症。”他自嘲地說,“她的病我至少要付一半責任。”
  “其實我早該發現她這種性格的,可是我卻沒有多留意。我們兩還在國外讀書時,那時不在一個城市,每次靠電話網絡聯係。有次不知為了什麽鬧了點矛盾,我隨口說了句:我們先各自冷靜一段時間吧。結果過兩天下課回家,便發現她竟然在公寓樓下等了我好幾個小時。她一看到我,便含著眼淚問:你想要分手嗎?我當時是覺得她依賴心太重了,又不太好相處,有點想分手,但一見到她就立刻心軟了。”
  “我們有了孩子以後,有一次晚上吵架吵得很凶,我一氣之下就出了門,結果到天亮了才回來。其實我隻是找汪傑喝酒,後來喝得太多了,就在他那裏睡下了。等我早上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姚蘭坐在沙發上等了我一夜。她看到我時,神情激動地質問我,是在哪個女人那裏。我開始沒理她,她就以為我承認了,等我澄清時,她再也不相信我,從此總是揪著這件事不放。”
  “她爸媽也常勸她,但她還是那個樣子。到後來,她變得精神恍惚,白天常常想起我們過去曾經做過的事,晚上又常常睡不好。那天晚上,她說口渴,起來去喝水。我睡得晚,當時半夢半醒,隻記得她走出房間沒一會兒又進來了,但一直沒回床上。我後來起身,隱約看見她整個人站在陽台的台麵上,並且拉開了窗戶。我當時不是很清醒,沒有意識到她那樣很危險。”
  “我永遠記得她最後的樣子。她回頭對我笑了笑,說:熙磊,我看到了你送我的那種雛菊,就在下麵,我要去摘!說完,便跳了下去。”
  聽到這裏,我不由得站了起來。
  “在紐約的時候,我第一次送花給她,就在街邊買了一束粉色的雛菊,她當時很開心,直說花很漂亮,她很喜歡這種花。”
  我頓時向餐廳的牆壁望去,那裏也是一朵大大的美麗的雛菊。還有那一次在畫展裏看到的那幅畫,那個聞著花香的女子,難怪她會畫得那麽傳神,也難怪他當時會那麽震驚。
  “看她跳下去,我以為自己做厄夢,下意識地到處找她卻找不到,然後走到陽台邊,一下子清醒過來。”
  我突然覺得喉嚨發緊,慢慢走到他身後。隻見他低垂著頭,雙手掩麵,語氣低沉地說道:“之後我一直活在懊悔當中。我懊悔自己當時怎麽不清醒一點,這樣就可以趕過去攔住她。警局的人來問話,我什麽也說不出來,我沒辦法敘述整個事情。有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在夜裏也根本不敢睡著。我怕一睡著,半夜醒來就會看到她往下跳的那個情景。於是在夜裏我不斷地喝咖啡,不斷地找事做,總是不讓自己休息,直到有一天不能不休息,整個人完全失去意識。”
  他回過身來望著我,他的雙眼通紅,臉色卻蒼白異常,喃喃地說:“她就是這麽走的。如今想來,小姑說得對,確實是我害死她的!如果沒有遇到我,她也不會死。”
  “不,不是你!”我從身後擁住他,“誰都沒有錯,這是命運。”
  走了的人走了,留下活著的人受折磨。外麵仍然風雨交加,我突然流下淚來。
  原來這就是真相,原來最傷人的是愛情本身。

  (二十九)
  我們在姚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帶我前往墓園。
  還沒到清明,墓園裏很安靜,車子也可以一路開進去。
  沿途經過賣東西的小店,我們下車買了花和香燭,林熙磊正要付錢,我攔住他:“我來看她,應該讓我來付。”
  他的眼裏透出暖意,沒有阻攔我。
  這個墓園比較新,坐落在山裏,四周綠樹成群,環境相當清幽。林熙磊很快領我到墓前。
  黑沉沉的墓碑上,寫著幾個燙金的大字:愛妻姚蘭之墓。下麵還有一列小字:夫林熙磊攜女林茉泣拜。
  我一抬頭,看到幕碑的右上角還有一張用白瓷燒上去的黑白照片。照片裏的姚蘭笑得很含蓄。
  我將花束輕輕放下,留意到這個墓是雙穴的,心微微一沉。想到幾十年以後,當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他還是要和她在一起。
  昨晚下過雨,幕碑上還是濕的。林熙磊掏出紙巾,仔細地將墓碑照片上的水跡擦掉,照片上的人愈加清晰可見。然後握住了我的手,望著照片輕輕說:“蘭蘭,我帶小彤來看你。”
  我蹲下身擺好香燭,如同以前去上長輩的墳那般,認真地點蠟燭,上香,鞠躬拜祭。
  與他在那裏並肩站了會兒。他一直沉默,望著墓碑出神。我細細打量照片裏的姚蘭,她看起來很年輕。今後也隻有她始終保持年輕,周邊每個活著的人都無可避免地慢慢老去。
  又過了好久,林熙磊對我說:“我們走吧。”說完又伸手拂過那照片,說:“蘭蘭,我下次再來看你。”
  往回走的路上,他突然對我說:“我從沒想過我會帶另外一個人來拜祭。我曾經以為,我這輩子應該就會帶著茉茉每年兩次地來上墳,然後就這麽過了。 ”
  我說:“你怎麽會這麽悲觀,你的人生還很長呢。”
  他牽著我的手走回車裏,看看遠處,又看看我,意味深長地說:“是啊,人生還很長呢。”
  車子重新發動,離開了這片安息地。
  中午在姚家吃飯。姚太太說要親自做菜招待我們。林熙磊和姚先生在討論要不要賣房子的事,後來又講到姚家的生意。我不便參與,便走進廚房,看看能不能幫點忙。
  姚太太見我進來幫她,顯得很高興,一邊切菜一邊跟我聊起了天。
  “蘭蘭走了以後,熙磊變了很多。”她說,“他原來的性格不是這樣的,沒有那麽仔細,就跟一般男的一樣粗枝大葉。而且,他原本也沒那麽多耐心,是很活躍的一個男孩子。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他怎麽會喜歡上蘭蘭呢。這兩個人的性格完全不搭界。”
  我怕觸及她的傷心處,也不敢接話。姚太太倒是不介意,笑著說:“蘭蘭小時候還有個哥哥。那個時候,家裏養不起兩個,就決定先把蘭蘭過繼給她小姑,就是你昨天見到的那位。小姑一輩子都沒結婚,性格上有些難相處。我們當時也沒想這麽多,隻覺得她很喜歡蘭蘭,也很想養個孩子,就先讓她帶著。蘭蘭的哥哥十五歲那年出意外沒了,我們打算將蘭蘭接回來。那時候她已經十二歲了,我這才發現她的性格有點怪,很內向,又很脆弱,跟我自己完全不象。我後來想慢慢改變她,發覺已經很難。”她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最終讓她走上那條路的,還是她自己。”
  “雖然這麽說,但也算是意外。你們當時很難過吧?”我問。
  “不算意外。”姚太太突然搖搖頭,對我說:“我不知道熙磊有沒跟你講過原因,我們相信他絕對不會做出傷害蘭蘭的事。當時蘭蘭那個樣子,我知道遲早要出事。性格決定了命運。我這一雙兒女都早早地走了,留了我們這兩個老的到都還在,所以隻能代替他們多活幾年了。”
  我被姚太太的豁達所感染,馬上說道:“您身體那麽健康,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嗬嗬,長命百歲到是不必,隻是希望看到熙磊也能過得好。我們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蘭蘭走了對他打擊很大。現在看到你跟他一起,我們總算也放心了。”
  姚太太又跟我聊了很多,直到林熙磊走進廚房來。
  吃完飯要走的時候,姚太太親切地拉住我的手,說:“以後記得經常和熙磊一起過來,就當陪陪我。”
  “好,我一定會的。”我一口答應下來。
  回城的路上,他問我:“感覺如何?”
  我說:“一言難盡。”
  中間在一個加油站加完油,他停住車問我:“為什麽一言難盡?講具體點。”
  我舒一口氣,說:“就是覺得,人應該抱著豁達的態度認真生活。”
  他似有所感悟地說:“那你已經做到了,而且做什麽事都很認真。在墓園的時候,我也發覺你做得很認真。”
  我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他當時連這個都注意到了,就說:“那,那是應該的嘛。畢竟她是,是茉茉的媽媽。”我本來想說“是你的妻子”,後來想想又改了口。
  他盯著我看,突然就伸出雙手緊緊摟住我,我本來正在梳理頭發,頭發一下子被他弄亂了。
  “喂喂!”我一個勁地抗議,他卻隻是笑,在我臉上溫柔地印下一個又一個的吻,又故意撥亂我的頭發,讓我不住嚷道:“你這是……幹什麽啊?”
  “你這樣,我忍不住就想欺負你。”說完,他又笑著親了我一下。
  我微微詫異地看著他。這樣的林熙磊是我沒見過的,竟象個大男孩般頑皮。
  回到城裏時,才下午三點多。他說找個地方坐坐吧。
  我們走進偏離市中心的一家一茶一坐。周日下午,這裏人不多。門店小姐領我們走到角落的雙人沙發,很舒適的位子。
  他一坐下就靠在了沙發上,緩緩舒了口氣。
  我問他:“開了這麽久的車很累吧。”說著,伸手在他頸後輕輕揉捏,就象以前為父親按摩那樣。
  他望著我笑了,神情慵懶滿足地對我說:“謝謝,好舒服!”然後將我的手從頸後挪開握住了,才感慨地說:“開車到是不累,隻是每次去那裏,心裏總是沉甸甸的。”
  我打量他略顯疲憊的神情,心裏微微泛起心疼。又想起中午時他們談論的話題,就問:“那間房子……打算賣掉嗎?”
  “我後來也搬回這邊來了,那房子一直空著。姚家有很多親戚,但都覺得這個房子出過事,不太吉利。寧城的人都很迷信,後來又有人說房子風水不好。”
  “那樣的話,房子找得到買主嗎?”
  “隻能找一些外來做生意的人,”他想了想又說,“我是不想賣的,這房子是姚蘭爸媽當時送給我們結婚的大禮。姚蘭結婚之前不太和父母住一起,早幾年又在國外讀書,後來回來了偶爾也會住她小姑那裏。隻有結婚後,才和我一起住在那房子裏。房子的裝修都是她的設計,裏麵的東西也一直保留著她生前的樣子,我每次到那裏,總能想起我們曾經度過的時光。”
  他眼神迷茫地望向窗外,說道:“人也很奇怪,在一起時總是看到對方的缺點,可是哪天分開了,再也見不到了,回想的全是她的好,全是在一起最美好的部分。”
  他看看我,失落地說:“我隻怕房子賣了,我連個懷念她的地方都沒有了。”
  望著他那失神的模樣,我很想開口安慰他,卻不知道說什麽。
  他見我久久不語,象是怕我生氣了,過來摟住我,略帶歉意地說:“這兩天一直跟你講她的事,希望你別介意。畢竟她曾經是我的妻子,我覺得有些事應該告訴你。”
  我搖搖頭,微笑著說:“不,我不介意。”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被一個人永遠記住是那麽深刻的感覺,內心深處不禁有些羨慕姚蘭,我也希望有人能這樣永遠記住我。
  “中午爸爸又跟我提起,希望我能回寧城去幫他。”他突然說道。他口裏的爸爸是姚蘭的父親。“他不是第一次講起這件事了。這兩年他們都覺得自己老得特別快,家裏又沒別的孩子,所以特別希望我過去幫忙。”
  我意外他會告訴我,就問:“那你怎麽想呢?”
  “我暫時沒有回去的打算。”
  “姚家不是有很多親戚都在那公司嗎?”
  “是有很多親戚。那麽大的公司,仗著是親戚在裏麵混日子的人不少。爸爸不想多年的心血就這麽白白讓人糟蹋了,如果交給其他兄弟來管,正好都讓他們給吞了。”他無奈地撇嘴,“算了,姚家那些事情,你不知道也好。”
  “既然是這樣,你真的不考慮嗎?”
  他皺起了眉,說:“我也想幫他們,但我回泰和集團不是個好主意。”
  “泰和集團?姚家的公司就是泰和集團?”我問。縱然我不是做紡織品外貿的,也聽過這個名字,這是在周邊一帶很有名的大集團,擁有規模龐大的工廠,每年的出口額數十億元。
  “是的。所以你明白了吧,公司那麽大,所有人都想分一瓢,裏麵的關係相當複雜。”
  這個話題沒有再聊下去。
  直到幾天後的晚上,盛潔邀請我們去老趙的酒吧,說是討論結婚當天的事宜,請大家過去幫一下忙。
  我從公司趕過去,到的早了,就跟她說起我跟他去了寧城一趟。她馬上問我:“姚蘭爸媽是不是又勸林熙磊回去幫他們管理家裏的生意?”
  “你怎麽知道?”
  “這一年來,他們來勸過他好幾次。但是……”她頓了頓,“姚家太複雜,姚蘭又過世了,林熙磊還被他們其他人懷疑是凶手,更不好插手管。”
  盛潔看著我,轉念又說:“不過現在他有了你,也許你可以幫幫他。”
  “我?”我指指自己,問,“我能幫他什麽?這些事我更插不上手。”
  “你做外貿也做了那麽多年了,雖然不是同一個領域,為別人打工總不能做一輩子,到不如回頭為自家老公打工呢。”她笑著對我說。
  我從來沒動過這念頭,被她一說,心裏竟有些牽動。不過這件事林熙磊不提,我也不好意思去自薦,想想等以後再說吧。
  沒一會兒,見大家都來了,我問盛潔:“婚禮準備得怎麽樣了?”
  她一聽就皺起了眉,說:“現在才發現結婚好煩啊,辦個酒事情一堆。我們這幾天一直為了各種事情在吵架。唉,我發現我有點婚前恐懼症。李彤,你最近有沒有假期?”
  “最近可能走不開,怎麽了?”
  “我想找個人在婚前一起熱身旅行,大概四到五天吧。”
  “什麽熱身旅行?去哪裏?”
  她雙眼發亮地湊進我說:“我們兩個可以一起去泰國那邊玩,那裏的酒店很便宜,設施也好,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各種表演,你知道嗎,那裏的人妖有些超帥的!”
  “她不去,要去你自己一個人去。”林熙磊突然走過來坐到我身邊,對盛潔說道,同時緊緊摟住了我的腰。
  我順勢對盛潔說:“他不讓我去。”說完就被旁邊的男人瞪了一眼。
  “喂,你怎麽這麽聽他的話呀!你好歹也是獨立的新女性,為什麽要聽他的!”
  “獨立新女性就不能聽男朋友的話嗎?”我剛說完,就發覺林熙磊的嘴角彎了起來,他當著眾人的麵飛快地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弄得我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老趙在旁邊吹了聲口哨,又大聲地說:“王昊,你知不知道剛才新娘子說要去幹嘛?”
  “去幹嘛?”王昊一邊走過來,一邊手裏還看著一張清單。
  “說要去泰國看人妖。”林熙磊接口。
  老趙接著說:“換句話說,就是想在結婚前給你帶頂有顏色的帽子。”
  “嗯,她說人妖都長的很帥。”熙磊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看他們兩個一搭一當地唱著,我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王昊抬頭瞪著盛潔半晌,才說:“你怎麽花樣這麽多!”
  “不行啊。”
  “放心,你沒空的!”
  “要你管!”
  “我懶得跟你吵,對了,熙磊,曉涵在那邊試音,說要你過去幫她一下。”
  “好。”他站了起來,對我說了句“等我一下,我就回來”,然後走了過去。
  我這才發現俞曉涵也來了。她那天要為他們彈奏幾支曲子,說是要借用這裏的鋼琴。林熙磊走了過去,她見他來了,神情歡愉,然後兩個人坐下來拿著琴譜聊著什麽。
  我調回視線,發現其他人都打量著我,就問:“怎麽了?”
  盛潔尋思片刻,才對王昊說道:“我覺得他有點變了,是不是啊?”
  “嗯,好象是的。”王昊點點頭,看我的眼光也友好不少。
  “這個人啊,有了愛情的滋潤,倒底是不一樣的。”老趙笑著看看我,感歎道。
  後來盛潔對我說:“林熙磊跟你在一起後,以前的他好象一點點回來了。”
  隻有俞曉涵仍然對我冷眼相對,我也盡量避免和她單獨呆一塊,怕她到時候又會講出什麽話來。心裏也有點好奇,她對林熙磊,似乎到現在還未放棄。
  晚上躺在床上時,我在他懷裏抬頭問道:“你為什麽沒有接受俞曉涵?”
  “我一直就把她當妹妹,沒想過其他。”
  “可是你應該知道,她不想隻做你的妹妹。”
  他深思片刻,才說:“說實話,以前周圍是有不少人,甚至連姚蘭的媽媽都問過我,要不要考慮曉涵。”
  “那你難道從來沒考慮過她嗎?”
  “沒有。”他一邊緩緩梳理著我的頭發,一邊說,“曉涵太嬌生慣養,也被大人寵壞了。我承認,我有時候會在她身上看到蘭蘭的某些特質,她們基本上算是同一類人。可是蘭蘭不同,她比曉涵好太多了!”
  又是這個名字,我在心裏黯然地想。
  “蘭蘭從來不嬌縱,也不會去傷害別人。她隻是心思太細膩了,感情上又很脆弱。不過,這種性格從事藝術工作確實很適合,她的作品非常有特色,我下次給你看她以前設計的作品!”
  他低下頭看了看我,又遲疑地問:“你怎麽了?”
  “沒什麽,可能是有點困了。”
  “那就睡吧。”他幫我拉高被子蓋好。
  “嗯,晚安。”我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卻在黑夜裏睜著了無睡意的眼。
  我後悔了,後悔當了他的傾聽者,聽他一遍遍提到那個名字。姚蘭已經滲入他的骨髓,任何一件事,都可以牽動他想她念她的情緒。她在他心裏的位置無人可取代,讓我嫉妒,卻永遠無法與她爭。

  (三十)
  上班時,無意看到MSN上陳麗的名字旁邊加了幾個字:留或走。
  我和她好久都沒聯係。自從上次在城中城看到她,我心裏無端對她築起一道無形的牆,一直沒聯絡她。而她竟也一點音訊都無。
  如今,望著她新加上去的幾個字,我朝她打了招呼:最近好嗎?
  她回了兩個字:還好。
  我又問:什麽留或走?
  這次,她停了好久,才回我:沒什麽,隻是有點迷茫。
  為什麽迷茫?
  不知道以後的路怎麽走。
  我想一時也聊不出什麽來,便問她:最近有空嗎?一起出來吃飯。
  她卻答:最近比較忙,過一段時間吧。
  我直覺她有煩惱,卻不想跟我說,心想難道是因為上次那個男的?
  二月底,盛潔和王昊終於結婚了。婚禮那天異常熱鬧,盛潔打扮得格外嬌豔。儀式結束後,她走到我麵前,將手裏的新娘捧花交給我說:“捧花今天我不拋了,直接給你,希望下一個就是你!”
  眾人起哄,我頓時感覺俞曉涵氣怒的目光朝我射來,再看看身邊的林熙磊,他到是很愉悅,笑著對我說:“收下吧。”
  三月了,春雨不斷,天氣預報說接下來一周都是陰雨天氣。雨天裏,我上班又常常打不到車,林熙磊幹脆將他那輛跑車給我開,說這樣方便一點。
  周末我有時也會去他的別墅,如果運氣好碰到他下廚,還可以嚐到他做的菜。不得不說,他的廚藝比我好太多了。問他原因,他說是因為小時候父母都要上班,平時他要照顧弟弟,就慢慢學會做飯了。他弟弟如今居住在國外,他笑著說弟弟剛出國的時候,打電話回來說最想念的居然不是老媽做的菜,而是他做的。
  有幾次過去,他女兒正在隔壁午睡,他領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看她。很漂亮的小女孩,眉宇之間有些象他。我見他看到孩子的表情,似從未有過的滿足。不過小孩有點怕生,所以到現在還沒與我正式見麵。我心裏想著,周末有空也許應該去買幾本幼兒教育的書來看。
  上班時照樣的忙。新調過來的Roger確實是個不錯的幫手,客戶方麵的事情,隻要他出麵基本上都能搞定,其他同事越來越倚賴他。
  隻是,這個男人有時候的行為讓人看不懂。有幾次,我看到Vivian下了班還不走,坐在位子上不知等誰。後來發現她的目光圍著Roger轉,而他也常常對她使眼色,心想這兩個人大概是談戀愛了吧。昨天Roger突然向每個人發喜貼,我才知道他要結婚了,新娘還是原來那一位。
  從此Vivian就變得異常沉默。有次下班,我叫她留了下來,問她:“Roger是不是欺負你?”
  她蒼白著臉,思索了半天,才說:“沒有。”
  “真的沒有?”
  “沒,我隻是以為他沒有女朋友。”
  我從此更加留意Roger在上班時的表現,發現他就是喜歡跟女同事保持那種曖昧關係,年紀大的就當他開玩笑,年輕的定力差的就容易上他的當,最後發現他不過是在尋別人開心。
  “你談這個人已經談了快一個小時了。”一起吃飯時,林熙磊突然對我說。我才發現我一直在不停地講Roger的劣跡。
  “他工作起來還不錯,可是為人實在太糟糕了!”
  “這個你也說過好幾遍了。”他沒好氣地看著我,又問:“為什麽我們兩個吃飯,話題老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轉?”
  “可是這樣的人,我擔心哪天讓他坐上我的位置,還不到處跟人亂來?”
  我想起蔡經理來找我談,又說起公司要在深圳設分公司的事,問問我意願如何。我保留了我的態度,但聽他言談之間是希望我去,暗示我去了以後可以坐更高的位置,而現在的這個職位可以給Roger。
  我當時就問他:“那麽多主管,為什麽就派我?”
  他卻說:“其他人都有家庭,我想你單身,可能方便點。”
  我沒想到單身竟然有這樣的壞處。
  春天的雨下得我心煩,事情一樁樁地接踵而來。
  姚太太和林熙磊的媽媽竟然同時約我出來聊天。先是姚太太,她專程從寧城趕過來,在電話裏說要請我一起吃飯。我見了她,才知道她是為了要熙磊回姚家幫忙這件事。她對我說:“我想現在他應該會聽你的話 。我們兩個年紀都大了,也就隻能指望他,所以我想請你去勸勸他。”
  看著她誠懇的表情,我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她又說:“我才知道你也從事外貿工作,其實你到時候可以跟熙磊一起來泰和做事。就象原來,蘭蘭回國了也是在泰和做。這樣的大公司裏,發展機會還是很多的,更何況還是自家的公司。”這話有點說動我了,我最後答應她會試著勸勸。
  結果第二天,林熙磊的媽媽也來找我。她開門見山地說:“小彤,我知道姚蘭的媽媽找過你,想叫你勸熙磊回寧城幫他們。他們勸不動熙磊,所以現在隻好做你的工作!”
  她繼續說道:“早在熙磊當初回國帶姚蘭來給我們看時,我就不看好他們。我兒子我知道,他的性格跟姚蘭絕對不會合得來。可是有什麽辦法,他們已經那麽好了,我們也隻能祝福。到了後來,他居然為了老婆放棄了自己的專業,跑到寧城去幫他們做生意,連他爸爸都開始反對了。你知道嗎?熙磊小時候學了那麽多年的鋼琴,後來他自己想要學工科,藝術招生結束了還一直跟著其他同學一起高考複習。他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其實我都看到了,我隻當他自己很喜歡,所以都沒阻攔。”
  “姚蘭這樣的女孩子也許很有才華,但其實根本不適合做一個妻子。她突然就這樣走了,弄得熙磊整個人憔悴不已。我們做父母的,看了覺得心疼卻幫不上忙。”
  “所以,小彤,說了那麽多,我希望你不要幫姚家去勸他。熙磊這個人很重感情,隻要姚家提出的要求他一般都不會拒絕,可是我實在不想看他再牽扯進姚家的事。他每次從那裏回來,都不是開開心心的。”
  她握住了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姚蘭雖然也是我的媳婦,但畢竟已經走了。你是我未來的媳婦,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陪伴他,希望他從此以後能過得開心點。做父母的心願也就隻有這個了。”
  我完全不知道該聽從誰的話,該怎麽做。
  這天下午,爸爸突然打電話要我有空回家一趟,說有事情跟我說。
  晚上我趕回家吃飯時,發現媽媽臉色不豫。
  我忙問:“怎麽了,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媽媽開口道:“小彤,你談朋友的事我們是從來不幹涉的,想你都這麽大了,自己也會分辨是非。”
  這話讓我明白了他們想談什麽,便問:“倒底怎麽了?”
  媽媽冷著臉說:“之前聽你說跟一個外企公司的經理來往,我們也不好過問太多。可是,這個男的背景這麽複雜,你怎麽會跟他交往?!”
  我吃驚地抬頭,問:“媽,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
  “這你別管!我問你,他是不是結過婚?”
  “那又怎麽樣!他的前妻兩年前就去世了。”
  “走了?為什麽?”媽媽一刻不放鬆地追問。
  “這……反正是自殺的,與他無關。”
  爸媽突然都不出聲,嚴肅地望著我。
  “他的前妻為什麽會自殺?這種事怎麽會與他無關?而且我還聽說,他跟他前妻還有個女兒吧。”
  “是的。你到底從哪裏聽說的?”
  “是你表姐碰到原來跟你交往過的程逸峰,從他那裏聽說的。”爸爸對我說道。
  我不知道該氣表姐還是程逸峰。表姐自以為是慣了,總要插手我的事。程逸峰八百年前就退出了我的生活,如今卻還在亂講話。
  “媽,”我好聲好氣地說,“林熙磊不是這樣的人,真的。我去見過他父母,最近還跟他去見過他前妻的爸媽。”
  媽媽的怒氣一下子上來了:“你都已經去見了他的家人?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們?!”
  “我……”
  爸爸也責怪地看我一眼:“小彤,這是你不對,這種事情怎麽可以不跟我們說呢。”
  “好吧,這是我不對,我不該不告訴你們。可是,熙磊真的不是那種人!他對我很好。”
  媽媽的態度似乎有點鬆動,又問:“他們家做什麽的?”
  “他爸媽都是音樂學院的老師,他還有個弟弟,弟弟一家現在住在澳洲。他自己在GA工作。他們家都住在翡翠園別墅區,噢還有,我停在樓下的那輛奔馳車也是他的。”
  我盡量挑父母愛聽的話來講。說完後,見他們似乎放心下來,就說:“我應該早點跟你們講的,但最近事情太多,一忙就忘了。”
  “那什麽時候叫他到家裏來吃飯吧。”爸爸說。
  “嗯。”我點點頭,心想他們應該算是同意了吧。
  媽媽尋思了下,又問:“你怎麽會去找個結過婚的男人?”
  我一愣,正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又說:“那他的女兒呢,你們如果結婚了孩子誰來帶?”
  “我打算自己帶。”
  “你?”媽媽不相信地問,“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你以為養個孩子是養條小狗嗎?何況,這孩子還是別人生的!”
  我還未回答,媽媽又問道:“如果你跟那個男的好了,你們以後總要有自己的孩子,到時候他那個前妻的孩子就處境尷尬了,你想過這些問題沒有?”
  “我想過,所以考慮如果我們結婚了,前幾年先不要小孩,等把他女兒帶好了再說。”
  “什麽?!”媽媽聽了更是不滿,連爸爸也問我:“小彤,你今年都三十歲了,這時候生孩子都算晚了,你還要等幾年?”
  “這是他提出來的嗎?”媽媽問。
  “不是!是我自己決定的。”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告訴我,那個林熙磊有什麽好,讓你肯為他做這些事?就因為他長得一表人才?因為他有錢?有錢長得象樣又沒結過婚的男人多的是,你為什麽就要找他?”
  我反問:“那你覺得我應該找個什麽樣的人?”
  “你自己也有象樣的工作,又不用男人養,要找起碼要找個象你表姐夫許維華那樣的男人……”
  一提起他,我的火氣也上來了,就說:“我是絕對不會找他那樣的!”
  媽媽見我不快,沉下臉來:“總之,我不同意你們兩個,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我索性站了起來,說道:“媽,我已經成年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她瞪著我,半晌才說道:“你這是要告訴我,你現在翅膀長硬了,爸媽管不著了是不是?你現在自己是有錢,又一個人住在外麵,我們是管不著你了!那好啊,那你還回來幹什麽?還叫我們幹什麽!既然我們的話你都不想聽,還呆在這裏幹什麽!”
  媽媽突然發了脾氣,將碗筷一扔,氣憤不已地望著我。
  爸爸拉我一下,說:“小彤,你這是幹什麽!”又對媽媽說:“好了好了,先吃飯吧。”
  “你別管我!我今天一定要跟她說清楚!”
  “小彤,你快向媽媽道歉!”爸爸在旁邊勸我。
  “不用道歉!她已經決定跟著那個男的了,還管我生不生氣!”
  “我和他在一起有什麽錯!你們為什麽要幹涉?”
  媽媽也站了起來,對我叫道:“你既然不想聽我的話就給我走!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走啊!還站在這裏幹什麽!快走!”
  就這樣,我第一次被趕出了家門,連飯都沒吃完。
  一個人快步走下樓坐進車裏。從小到大,我是父母的驕傲,從來沒受過他們的責罵,而今竟然被他們從家裏趕了出來。
  我伸手環抱住自己。片刻,拿出手機打給他:“你在哪裏?”
  “我還在公司加班,不過快忙完了。你呢?”
  “我快到家了,你等下能過來嗎?”我很想這時候見見他。突然有種感覺,這世界上我似乎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他。
  林熙磊到的時候,我正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發呆。
  “今天怎麽了,這麽安靜?”他坐到我旁邊打趣地問道。
  “沒什麽。”我回過神來,看著他,又想起姚家的事情來,就對他說:“姚蘭的媽媽來找過我。”
  他一怔,沒說話,似在等待我說下去。
  “還有,你媽也來找過我。”
  他沉默片刻,皺眉看著我,問:“你想對我說什麽?”
  “我隻是覺得他們都很不容易。不過姚蘭媽媽倒是提了個建議……”
  我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小彤,姚家的事你不要管!”
  “我不是要管……”
  “你是想勸我回去幫他們?”
  “我……”
  見我猶豫,他以為我就是想這麽說,突然嚴厲地對我說道:“今天就算姚蘭還在,她來勸我,我也不見得會答應!”
  我象被人從頭到尾澆了一桶冷水,頓時清醒過來。
  他的這句話等於為一切下了定義。我和姚蘭孰輕孰重,在他心裏立分高下。
  我還用說什麽,這又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對不起,我……”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措詞,想要道歉,我卻對他擺擺手,輕聲說:“我明白。”
  “你怎麽了?”大概發現我神色不對,他拉住我的手臂問道。
  “沒什麽。”我冷淡地隔開他,站起來說,“對不起,我今天想一個人靜一靜。”
  說完就管自己走進臥室,門碰地一聲在身後重重地關上了。
  我從來沒在他麵前發過脾氣,這是第一次。我們吵架,也是第一次。他今天第一次對我講重話。今晚居然有那麽多的第一次。
  不久,我又聽到關門聲,猜他大概也走了,外麵很安靜,隻有客廳裏的電視聲源源不斷傳來。
  我坐在床上,對自己說:這沒什麽,你不是早就知道是這樣嗎?她在他心裏無人可比,你以為自己真的能代替她嗎?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
  這樣想著,心無端地刺痛起來。我問自己:是我太貪心了嗎?
  拉過被子,我和衣睡了進去,然後將頭深深埋進被窩裏。
  又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到有人敲房間的門,我以為聽錯了,敲門聲又響起。我疑惑地起身去開門,隻見他站在門口說:“不是說還沒吃飯嗎,出來吃點東西吧。”
  我胡亂地抹著眼睛,他突然抬起我的下巴,緊張地問:“怎麽了?”
  我雙眼通紅,既不看他也不應。
  他急忙將我摟進懷裏,充滿歉意地說:“是因為我剛才講的話嗎?對不起!對不起!”
  在他懷裏的我,突然淚流不止。
  “別哭了,都是我不好!我剛才講的話太重了,我現在跟你道歉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一邊說,一邊溫柔地親吻著我。
  我依然沒有回答,任由他親著我。
  他捧起我的臉,細細幫我抹去臉上的淚,歎息著說:“我把一個從來不哭的人都惹哭了。”說著,又將我摟進懷。
  過了會兒,我才在他懷裏問道:“你為什麽又回來?”
  “我是去買吃的。家裏什麽也沒有,我隻好出去買。我買了你喜歡吃的蟹粉小籠,趕快過去吃。”
  他拉著我走到餐桌前坐下。
  不知道他跑去哪裏買的,餐盒裏的小籠還冒著熱氣。
  我終於又露出了笑容。
  “你呀,又哭又笑,象小孩子似的。” 他笑著捏了捏我的鼻尖。
  我看他一眼,委屈地說:“我以為你不會理我了。”
  “我怎麽可能不理你!”說著,他又歎道:“我老了,不想總是吵吵鬧鬧過日子。更何況今天是我不對,本來也應該是我讓著你。”
  我停了停手中的動作,思索著他說的話。
  他深思地看了我一會兒,問:“今天發生了什麽事?你平時不是這樣的。”
  “沒什麽事。”我避重就輕地說。
  “一定發生了什麽。”
  我不答。
  他正視著我,認真地問:“倒底還發生了什麽事?”
  我望著他,不想讓他知道我被家裏趕了出來,就說:“家裏發生了點事,”
  他見我不想說,也不再問。
  一場風波無形消彌,不知為何,我的心卻變得更加不安。

  (三十一)
  姚家的事情並未解決,跟林熙磊在一起時我也不敢再提及那個話題,隻當它是個禁忌。
  自上次被家裏趕出來,周末時我也不敢回家,就呆在自己的公寓裏。
  外麵還是不斷地下著小雨,晰晰瀝瀝。雨天總讓我提不起勁。林熙磊說小孩這幾天有點發燒,他可能走不開,問我要不要過去他那裏,我想了想還是算了。
  一個人在家裏呆著,突然想到陳麗,就打了個電話給她。
  她的電話裏背景有點嘈雜,我忙問:“你在外麵?”
  “我在醫院裏。”
  “怎麽了?”
  “這幾天有點發燒,所以過來掛個點滴。”
  “那我過去看你吧。”我問了她地址,便匆匆趕過去。
  走進三人間的病房時,正看到她坐在最靠裏的床位上,臉色蒼白地發著呆。其他床位都有人陪,隻有她一個人。
  見我來了,她勉強地笑了笑,說:“你不用來的,這點小病,我掛完這兩瓶就可以回去了。”
  “沒事,我好久沒看到你了,正想過來看看你。怎麽生病了?”我在她病床旁坐了下來。
  “大概是最近太忙了。”
  “有人陪你來嗎?”我問。
  “沒有,我一個人來的。我爸媽最近自己身體也不好,我就不麻煩他們了。”
  “那我陪你吧,我反正今天也沒什麽事。”
  她看看我,說:“謝謝了。”
  我連忙說:“這麽多年的朋友了,怎麽還跟我這麽客氣!”
  我陪她在醫院裏呆了一個下午,隨便聊了些。大多時候,是她聽我講。我感覺得出來,她整個人很消沉,不光是生病的原因。本來與我很近的一個人,突然感覺有點疏遠。
  傍晚,我們一起在離她家比較近的粵菜館吃了飯。
  “這麽看來,林熙磊還沒決定管不管姚家的生意?”她聽我講了許多後問道。
  我撇撇嘴:“我不知道,這件事我不想再管了。”
  “那麽你呢?你公司裏如果真的要派你去深圳,你怎麽辦?”
  我歎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這件事上麵還沒最後定,也許我要跟老板去談一談。”
  “那我問你,如果真的定下來要你去,你怎麽辦?”
  “我真的不知道,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都還沒定。”
  陳麗也歎氣了:“我要是你啊,這時候急都急死了。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事變動,不服從就是丟飯碗。你總不至於不想做了吧。”
  其實我不是不清楚這點,可是目前又能怎麽辦。
  “又或者,”她又說道,“你應該跟林熙磊商量,如果他回泰和,你也就不用擔心飯碗的問題了。”
  我搖搖頭:“這個可能性我已經完全不考慮了,既然他執意要我別管姚家的事。可是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介意我的參與? ”
  “也許有什麽隱情吧。畢竟姚家人對他而言,也算是他的家人。”
  換言之,隻有我是外人。
  “算了,不說我了,你怎麽樣啊?”我問她。
  她的神色沉了沉,才開口道:“不太好。”
  “為什麽?”
  她的眼裏突然湧進淚意,她低頭想了很久,才說:“小彤,我現在心裏太亂了,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訴你。”
  那天我開車送她回去。開始她還會跟我開開玩笑,說:“你現在真是不一樣了,都開上跑車了。”後來,我開了收音機,裏麵放著一首老情歌,她聽著聽著,就不再說話。
  等到她家的時候,那首歌正好結束。隻見她一動不動地坐著,突然雙手掩麵,失聲痛哭起來。
  她的哭聲在夜裏顯得格外揪心。
  我嚇了一跳,一邊拍拍她的肩安慰她,一邊問:“怎麽了?怎麽了?”。
  可她還是什麽都不說,哭完,擦了擦我遞給她的紙巾,便向我告別。
  公司裏,蔡經理又來找我談。這次的談話非常正式。
  他說:“李彤,深圳那邊的事上麵已經基本定下來了,這邊派我跟你一起過去,當地再招幾個人做下麵的工作。快的話,下個月就要動身。”
  “這麽快?”我呆了呆,問,“蔡經理,你那時不是說人選還沒最後決定嗎?”
  他看了看我,似乎很意外我的反應,不以為然地說:“除了你,還會有誰更合適?”
  “是嗎?”我反問。深圳那個地方,聽說有花花綠綠的夜生活,其他幾個主管都是男的,難道真的不想去?
  他似乎聽出了我的意思,說:“我其實隻問了你。他們也不見得一定不想去,隻是都是有家庭的人了,我和老板也不想作出影響員工家庭幸福的事。畢竟這一去,少則要半年,長的話可能要一兩年。”
  所以就輪到我頭上,也不管我是不是有結婚安定下來的打算。
  我又看看他,蔡經理已四十出頭。他早幾年離婚了,聽說小孩在國外讀大學,至今一直單身,晚上不是和客戶、就是和朋友吃飯K歌,每天過得燈紅酒綠。
  “李彤,你跟我過去那邊,職位和工資都會再上調,外派人員每個月還有生活津貼。而且,”他頓了頓,“等以後回來,公司不會虧待你的。”
  這是暗示我還能高升嗎?我看著他不語。
  他湊進我,小聲地說:“實話告訴你,我去深圳做個一年半年就要走,到時候那裏就歸你管了。”
  “是嗎?”我心想這可是個大消息,他在公司裏算是元老級的人物了。
  “是的,我跟老板談過了,但其他人還不知道,我現在也隻告訴了你。”
  我突然問:“如果我不想去深圳,也不想升職呢?”
  他已經站了起來,聽我這麽說,臉色正經地說:“你在公司裏呆的時間不短了,有些事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Roger的升職申請都已經批下來了。”
  我一驚,不動聲色地問:“申請表我怎麽沒看到?”
  “我上個月提交的,隻要我批準就行了。”他抬眼看看我,又說道,“之前你們組的人常常出錯,我知道你經常幫她們收爛攤子。現在有Roger,整個組的工作效率高很多,團隊的凝聚力也更強,難道你沒發現嗎?”
  “老實說,老板也覺得他坐你這個位子也許會做得比你更出色。但公司也不會虧待你,所以,不用我再說了吧,你也應該知道怎麽做對你更好。”
  我依然不死心地問:“如果我去找老板談呢?”
  我當初也是千辛萬苦才坐到現在這個位置,老板也是看到的。
  他安靜地打量我片刻,才說:“也許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計劃。但從公司的利益出發,隻能這樣安排。你這樣越級去講,對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冷淡下來,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走出我的辦公室。
  我跌坐在位子上,回味著他的話。我念舊情,曾經拒絕很多良機,年複一年地留在這裏,可是最後又有誰為我想過?
  這個世界真是現實的很。
  這時,Roger拿著一份文件走進辦公室來:“李小姐,這份跟香港元華的合同早就簽好,但現在工廠那邊突然來電話說要推遲一個月交貨,客戶本來很急,但我今天已經跟他們溝通過,他們最後也同意了,貨代那邊也交代過了。”
  我望著他,他做事真的利落幹脆,麵麵俱到。我完全沒話說。
  “你怎麽了?”見我不語,他走到我身邊傾身問我,臉上顯現關心的神色。
  “我沒事。”
  “是不是身體不太好?我幫你倒杯茶吧。”說著,他真的從茶水間泡了杯綠茶端來給我,又說,“我看你平時總喝咖啡,這樣對身體不好。”
  我接過茶,發現他還扶著我的手,輕巧地掙開了。
  辦公室的門開著,外麵有人朝我們張望過來。不知他為人的人搞不好還以為這是我男朋友。
  麵對他,我完全敗下陣來。在職場混了這麽多年,我的功力怎麽也比不過他,如此八麵玲瓏懂得做人。
  這天我在辦公室裏呆到很晚,工作早就做完,一個人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大街出神,第一次感到無比的茫然。
  感覺有人走進了我的辦公室,一轉身竟還是Roger。
  “你怎麽了?”他走到我身邊來,輕聲問道,“是不是最近有什麽煩心的事?”
  我眯著眼打量他,發現他比我想象得還要不簡單。
  他正要再走近,我立刻退後半步,問:“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走?”這才發現外麵一個人也沒有了,隻剩我跟他。
  “我正要走,見你一個人坐著,好象心情不好,所以過來看看你。”
  我正了神色,說道:“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真的沒事嗎?我覺得你好象不太開心,為什麽?”他探究地望著我,又說,“說實話,我很欣賞你。你那麽能幹,又那麽獨立,有次周末在路上看到你一個人開著車經過,我突然覺得你很特別,很難讓人忽視你的魅力。”
  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在心裏暗笑,倒底是我讓人難以忽視,還是我開的那輛車。我知道自從我開著林熙磊的車上班以來,好多人都以為那是我自己買的車。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看了一眼對他說:“對不起,我男朋友打電話來了,我要先走。”
  他似乎很意外,問:“你有男朋友?”
  我笑了一下,說:“事實上,我那輛車是我男朋友的。”
  我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離開了辦公室。
  晚上跟林熙磊吃飯,我沒什麽胃口。他似看出我有心事,見我不想說也不問。
  後來去了他那裏,我看到客廳一角的鋼琴,對他說:“熙磊,你彈琴給我聽好不好?”
  “好啊。”他坐到鋼琴前,掀起琴蓋彈了起來,舒緩清靈的音樂頓時充斥了整個房間。
  他有每天練琴的習慣。我喜歡聽他彈琴,有時過來這裏,見我無聊,他就說:我彈琴給你聽吧。我欣然說好。後來發現,無論他彈什麽曲子,總能撫平我的情緒,讓我頓生安定的幸福感。
  房間裏隻點了一隻小小的燈,光線斜斜地投射到他身上。我望著他俊朗的側麵,看著那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靈活飛快地移動著,想起最初看到他彈琴的那刻,那種心動的感覺。
  他一曲接著一曲演奏,我不叫停便一直彈奏下去。
  我象個小女孩般,蜷在沙發上,癡癡地望著他。如果愛是有信仰的,那他便是我的信仰,我的王子。隻是這刻,我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我突然走上前去,從後麵抱住他。
  琴聲突然中止,他將我抱到身前,問:“你最近倒底怎麽了?”
  見我不語,他銳利地看著我,又說:“有什麽事你應該和我說,而不是一個人獨自承擔。”
  我意外於他的敏感,就說:“公司打算派我去深圳。”
  “要去多久?”
  “至少半年,也許要一年,或者兩年。”說完,我看著他。
  我感覺到他的僵硬,半晌,他才問我:“你想去嗎?”
  “我……如果不去的話,我可能要離開公司。”
  我等他對我說:那就離開吧。
  沒想他卻說:“那就去深圳吧。”
  “去深圳,應該是個升職的機會。”他別開眼說道。
  “你讚成我去?”我不相信地問。
  “我的意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去那裏是為分公司鋪路,短期內沒辦法回來。”我說道,我知道他不可能離開本市,這一去我們怎麽辦呢。
  “我知道。”他說,抬眼看看我,“你如果是顧慮我,那大可不必。”
  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說過,我們不要為對方做太多改變,所以你的任何決定我都會支持你。”他又說道。
  我有種自己拿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
  “那我們怎麽辦?”我還是問了出來。
  這次,他沉默了很久,才對我說:“我不可能離開這裏,我有我的家庭要顧。”
  我想了想,說:“我也可以不去……”
  他突然打斷我的話,加重語氣說道:“你應該去!沒必要為了我而改變決定!”
  說完,他離開我站了起來,背對著我。
  “一兩年不是很短的時間。”我走到他麵前提醒他。
  “我知道,”他深深地看我,突然說,“到了那裏,你也許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聽到這裏,我心寒了,脫口就說:“既然這樣,我們不如趁早分手!”
  話剛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可是又收不回來,就隻好望著他,希望他開口挽留我。
  沒想他隻是呆站在原地,眸色深沉地看著我。
  他站在光線昏暗處,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等了又等,他卻一句話不說。
  他的這種反應徹底傷了我的心。我吸了吸氣,低聲說:“好,我明白了。那麽,再見!”
  說完,拿起自己的包飛快離開那裏。
  開著車在高速上狂奔,我在心裏對自己說:這不是你本來就應該想到的嗎,你還在期望什麽?你期望他象當初對姚蘭那樣對你說我們想辦法在一起?你期望他挽留你?那是二十多歲的林熙磊會做的事,那是他會對姚蘭做的事!不是對你!不是現在的他會做的選擇!
  車開下匝道,我快速停到路邊,突然閉起眼伏在方向盤上,直到交警過來敲車窗,對我說:“小姐,這裏不能停車!”
  我抬頭看看他。
  “怎麽?失戀了?還是工作不順?”這個有點年紀的交警打量著我。
  又說:“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那麽傷心吧。你年紀輕輕開著這麽好的車,還有什麽天大的煩惱?有好多人飯都吃不飽呢。快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覺,什麽煩惱都沒了。”

  (三十二)
  那天晚上,我開車直接回到父母家。
  爸爸來給我開門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他驚訝地看看我問:“怎麽這時候回來?”
  我低著頭沒說話。
  媽媽也披了件衣服出來。她神色本來有些冷淡,見我的樣子,馬上問:“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我望著她,突然就有些哽咽,低聲說:“沒什麽事,就是想回來看看你們。”
  從那天起,我和林熙磊,誰也沒聯係誰,也沒再見過麵。我本來想,隻要他向過去一樣主動對我說句話,哪怕一句話,我馬上原諒他。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大家都是成年人,話說到這個地步彼此都明白。我雖然後悔當時自己的衝動,但也不可能再涎著臉回去求和。跟他一起,我主動做過的事情已經太多。想想這次如果他不來,不如就這麽算了。
  愛一個人如果愛得太委屈,愛裏麵都充滿了怨氣,這又是何必?還不如走開。
  我後來和父母說了工作調動的事,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他們幫我分析,說這個機會是不錯,而且一兩年也不是太長,平時節假日還可以飛回來看他們。
  媽媽問我:你也不想換工作吧?
  我點點頭。離開這間公司也不是就找不到工作了,隻是我這個年紀,起點太低待遇不好的工作我不會願意做,待遇高職位高的也必定要花時間找。如今這社會,好工作就象好對象一樣的難找。更何況,有人並不稀罕我這麽做。
  想到這裏,心冷了下來。
  媽媽又問我:那你走了,你跟他的事情呢?
  我心灰意冷地說:反正你們也不同意,我們就算了吧。
  她不相信地盯著我問:真的嗎?
  我懶得再多說,心想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突然間覺得很累,努力了這麽久,最後又回到起點。
  公司裏人事令很快下來,一個月後我起程去深圳,最近開始跟Roger做交接。
  一個周末,老板和同事給我送行。大家在俏江南吃了飯,又轉去錢櫃唱歌。
  包廂裏,Roger跟一個女同事唱歌唱得很起勁。門半開著,突然瞄到走廊上一個熟悉的背影,我連忙追了出去。再一看,不是他,心下頓時湧現失望。
  我想起他的車還在我這裏,就突然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給他。
  “喂?”電話通了,他在那端說話,背景很安靜。
  “我想把車還給你。”我說。
  “不急。”
  “我快要走了,還是盡快還給你吧。”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好,你說什麽時候。”
  我緊緊抓著手機,問:“今天晚上,你有空嗎?”
  “好。你在哪裏,我過去找你。”
  “我在複興路的錢櫃。”
  “那我過半個小時到。”
  回到包廂,眾人興致正濃,我找了個理由悄悄走了。
  一個人走到門口,靜靜地等他來。
  不到半小時他就坐著TAXI來了,見我站在門口的停車場,就快步朝我走來。
  見他走來,我驀然發現自己的動機。留著他的鑰匙遲遲不還,隻是想有個借口見他。剛才打電話給他,隻是因為我很想見見他。突然又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這裏,我偶遇他,主動吻了他。
  原以為自己有多麽勇敢,多麽大膽,做了一堆主動的事,說了一堆好聽的話,還以為求得真愛,最終卻隻是讓自己傷痕累累。
  他走到我麵前,眼神沉靜如深潭,也不見什麽表情,隻低聲問了一句:“最近還好吧?”
  “嗯。”我點點頭,仔細地看著他。超過兩周沒見了,他一點也沒變。可見有我沒我,對他來說一點影響都無。
  “什麽時候走?”
  “下周。”說完,我將車鑰匙遞給他,指指前麵:“車就停在那邊。”
  他伸手接我。
  兩個人突然就沉默了。
  該說再見了吧,我想,唯一的一點聯係都沒有了。但“再見”這兩個字就是說不出口,於是我等著他說。
  他也不說話,一瞬不轉地望著我。
  最後,還是我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先對他說了“再見”。
  轉過身時,我發現我心裏竟還是存著希望的,所以愈加難過。不禁後悔今天叫他來,早知道應該把車鑰匙快遞給他,這樣的見麵還不如不見。
  今天是周五,才晚上十點多。我邊走邊撥了電話給陳麗,問她:“在哪裏?”
  “在家。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你了嘛。”我說著,抬頭望望天空。這個夜晚,一顆星星都沒有,寂廖得很。
  “那你來我家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她說。
  到她那裏,我一進門便說:“我和林熙磊分手了。”
  她什麽也沒問,就說:“不如我們一起喝一杯?我這裏有紅酒,你等著,我去拿來。”
  我記得讀大學時,幾個好友誰失戀了,大家就聚在一起陪她喝酒。沒想到如今還是這樣。
  坐在她家的沙發上,我們兩各執一杯紅酒。我一邊喝一邊說:“這房子跟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我還記得你跟高平當初一起裝修呢,好象聽你說過很辛苦。”
  她回憶著說:“那個時候,我們兩個裝修完房子,銀行帳戶上的錢加起來五百塊都不到,連張床都買不起!他還不準我問家裏要錢,說他下個月發了工資就有錢了。結果我們兩個就在地板上睡了一個月,幸好那時候是夏天,嗬嗬嗬……”她笑了起來,還誇張地笑得流出了眼淚。
  “麗麗,其實我很羨慕你跟高平,你們能這樣一路走過來,這樣多好!不象我!”我喝一口酒繼續說,“你記不記得以前那個香港男人Jason?”
  “咦,你不是跟林熙磊分手,怎麽會想起他來?難道林熙磊跟他一樣花心,對你劈腿?”
  “不是,”我擺擺手,“我記得Jason那時領我到一間漂亮的公寓,對我說:這裏的一切都是為你準備的。你現在不能接受我沒關係,我會在這裏永遠等著你。”
  “結果呢,過了兩個月再去那裏,發現他對著另外一個女人也這麽說。原來我從來就不是唯一的!林熙磊也是!對他來說,我不是唯一的!你說男人為什麽都這樣!我隻是要找個人全心全意對我,象我一樣把他看作是唯一的愛人,為什麽就這麽難!”
  “嗬嗬,Jason是個爛男人!可是林熙磊這個人,你一開始不就知道他的事,一開始就知道他不可能忘了他以前的老婆的。”
  “是啊,我傻啊。”我再喝一口。平時明明千杯不醉,如今才喝了兩杯,就有點暈了。
  “我越來越貪心了。剛開始遇到他,就想能認識他就好了,認識了就想他愛上我,等他愛上我就希望我能是他的唯一。”我苦澀地說。
  “正常的,”她拍拍我的肩,“你以為自己是聖人啊!”
  “我想付出別人還不見得要呢!”想起那次在他家裏,我自嘲。
  “我記得以前有個老外對我說過,戀人之間最好各自付出一半努力,然後大家meet in the middle。可是我們呢?”我拿起沙發上的一對迷你小豬,將他們分別放在茶幾兩端,然後拿起其中一隻說道:“我就象這隻小母豬,從我這裏一路辛苦地走到他麵前,可是他呢,他什麽都不做,隻站在原地,從來沒想過我也會累的,也會走不動的!”說到這裏,我生氣地一腳將那隻小公豬踹了, “真是豬頭!”
  “喂喂!”陳麗叫起來,“對你的男人不滿,也不要隨便拿我的小豬出氣好不好!”
  “我沒有不滿,我們已經over了!”我仰著頭靠在沙發上,歎口氣說,“我想過了,單身就單身,沒有男朋友就沒有男朋友,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自己樂意這麽過!何必為了找個人結婚去談這種戀愛,搞得傷心又傷神!”說到後來,我的聲音低下去。這種飛蛾撲火般的愛情我再也不要了,真的太讓我傷心。
  “小彤,我打算跟高平離婚。”她突然平靜地說道。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意外地望著她。
  “為什麽?”
  “因為……走不下去了!”她一口將杯子裏的酒喝完,然後又為自己倒了 杯,“有一次我去廣州看他,發現了他背叛我的證據。”
  “你問他了?”
  “不用問。我認識他快七年了,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有時候我比他自己還了解他。他一開始死不承認,後來看已經瞞不了,隻好苦苦哀求我,說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把那個女的當成了我,說是意外。我當時原諒了他,你相信嗎?”她回頭蒼涼地笑。
  “然後呢?”我問。
  “我雖然原諒了他,心裏總是有陰影。我不再相信他,一個人的時候常常會想他是不是又跟那個女的在一起了。結果後來又有一次,發現他們真的還有聯係。我徹底受不了了,跟他大吵大鬧。”
  她雙手捧住頭,繼續說:“爸媽都勸我們生孩子,可是卻被我撞見他有這種事。我有段時間也開始交網友,你相信嗎?有次我還跟一個聊了幾天的網友見麵,去了城中城。可是吃飯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難道就為了報複他,我就要這麽糟蹋自己嗎?那天飯還沒吃完,我就哭著走了。”
  “那後來呢?”
  “後來高平求了我很久,說他跟那個女的早就徹底了斷了,可我沒辦法原諒他。”
  她抬起頭來,眼裏充滿了淚,說:“就因為我愛他,我和他一起走過那麽多日子,我們這樣一路走來,我沒辦法原諒他!我隻要一想起他曾經做過的事,就沒辦法若無其事地跟他過下去!那件事成了我心裏的一道陰影,我沒辦法!”她隱隱痛哭起來。
  我伸手擁抱住她,說道:“我們真是難兄難弟,來,喝酒喝酒!分了就分了!沒有男人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今天晚上好好發泄,明天,明天開始從頭來過!”
  當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就睡在了她家,早上五點多頭痛欲裂地醒了過來。醒來後,梳洗了一番,發現她還在睡就給她留了紙條先走了。
  等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時,發現有部奔馳跑車停在附近,還以為隻是一模一樣的車,走過去一看,林熙磊竟然坐在車裏麵。
  早上六點半,他開著車來這裏幹嘛?
  他也看到了我,走下車來。
  我們麵對麵站著,有些晨練的老人經過我們身邊,紛紛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昨晚去了哪裏?”他神色疲憊地問。
  “我……我去了陳麗家,後來太晚就睡在了她家。”說完我才發現自己竟然這麽老實,明明分手了還將一舉一動都向他交代清楚。
  他似乎鬆了口氣。
  “你……在等我嗎?”我問。
  他不答,高深莫測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他在這裏等了多久,見他在這裏,心裏竟又開始希翼,他是來找我的嗎?是來挽留我的嗎?
  “你找我有什麽事?”我問。
  他遲疑地看著我。我以為他還要說些什麽,可是過了很久,他也沒說話。
  我再一次失望了,就冷淡地說“那好,再見”,然後轉身就要走。
  他突然伸手將我拉進懷裏,緊緊抱住我。
  我有點呆了,任由他抱著我,心裏再次升起希望。
  再過會兒,他鬆開手,低聲說:“一路順風。”
  我立刻掙開他頭也不回地走進樓梯。
  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在外租的房子要退租,我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房間裏理出好多他的東西來,襪子、內衣褲、襯衣、電動剔須刀、手機充電器,本想全部扔掉,反正他也不在乎這些東西,轉念一想,又另外找個隻箱子裝起來。床頭有兩本新買的幼兒教育的書,才看了幾頁,這種書的存在更顯示我一廂情願的可笑,我拿起來就想扔進垃圾袋,突然又猶豫了下,還是跟他的其他東西一起放進了紙箱。
  東西理好後,我請搬家公司的人將打包的幾隻箱子搬到父母家,自己也暫時住了回去。
  有天盛潔在MSN上問我:林熙磊正在做交接,三個月後離職,是不是要去姚家管理生意?
  聽到這個消息,我也很意外。更意外的是,她似乎不知道我跟他已經分手了。我後來什麽也沒回答。盛潔、他,從今以後都跟我沒有關係了。我全心準備去分公司就職的事。
  真的到了要走的前一天,是個周五。爸媽說要為我送行,一家人在外麵吃了頓飯。吃完後,我說:“我要去買點東西,你們先回去吧。”
  他們走了,我一個人打的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已經快晚上八點,我不知道他下班了沒,隻想最後見見他。我一個人走進大堂,周末的晚上,這裏靜悄悄的,心裏黯然地想:也許他早就下班了。於是轉了一圈,又走了出去。
  其實見到了他又如何,既然不能相守,相見不如懷念。

  (三十三)
  一開始在深圳的生活隻能用忙碌來形容。
  分公司剛成立,很多事情要做。總公司過來的就我和蔡經理兩個人,又招了兩個業務員,以及一個財務、一個前台。
  新的辦公室裏樣樣要準備,蔡經理忙著跟香港那邊打交道,我則負責行政內務,時常忙得連茶水都來不及喝一口。有時忙一些瑣事,一忙一天也就過去了。
  忙忙碌碌間,一個月便過去。
  深圳的天氣很好,不象原來生活的城市,總是細雨連綿。這裏陽光燦爛,常常藍天白雲,城市裏有大片綠色。這樣的城市是讓人喜歡的,可不知為什麽,我對這裏沒太多感覺,每天隻是上班下班, 然後回家睡覺。
  一切漸漸步上軌道,工作節奏緩下來,漸漸的,周末時有了自己的時間。我不知道能幹嘛,就一個人去逛街。因為我住的地方正好是鬧市,每次有空就往商場裏鑽,大包小包,從頭到腳的行頭都買過一遍。
  蔡經理有次竟對我說:你這種是不是叫購物狂?我聽說有這種人,一不買東西就難受,一定要買東西才覺得充實,感覺症狀跟你挺象的。
  蔡經理在深圳仍然過得燈紅酒綠。
  一起工作的幾個新同事都頗年輕,有時我也跟他們去酒吧喝酒,去吃飯,去哪裏玩,大家說說笑笑,一下混熟了。
  一天晚上,大家去一間音樂酒吧喝酒。走進酒吧,我就聽見鋼琴聲。再一看,一個年輕的男生坐在白色鋼琴前演奏。
  我完全定在原地。
  他彈的曲子是我以前經常聽林熙磊彈過的,男孩的技巧一般般,完全不如他那麽純熟。可是望著他彈琴的樣子,我的視線竟無法移開,心裏象是有什麽東西突然傾瀉而出,讓我感到陣陣抽痛。
  我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麽自己不喜歡這個城市,為什麽總不能一個人靜靜地待著。因為這裏沒有他,因為我想他,非常非常想他,在一個人的時候,思念常常鑽出來啃噬我的心,讓我痛苦難安。
  愛情象大麻,碰過就上癮,讓人時刻懷念它的味道。要戒掉時,才發現異常困難。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戒掉,需要時間,需要痛下決心。
  現在很少上MSN,有天下午難得登上去,看到他離線,就打開了那個聊天窗口,什麽也不寫,就瞪著那個窗口良久,然後又關了,下了線。
  到了深圳我換了手機號碼,但有些號碼已經存在手機裏。經常在夜裏,按著通訊錄上的人名,然後就看到他的,一個人看著那個名字良久。
  就連這個手機也是他送給我的。有一次,我覺得他彈的一支圓舞曲很好聽,他就說:你喜歡的話,我幫你做成手機鈴聲。我有如小孩般高興地說:好啊好啊。
  他用譜寫的方式真的做成了鈴聲,我欣喜若狂,宛如得到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寶貝。他摟住我說:這點小事也值得你這麽高興。
  還有那次情人節的晚上,我叫他唱情歌給我聽。他唱了一首英文老歌,我覺得異常好聽,激動地說:等等,我要錄下來。他笑了,說:我可以每天晚上唱給你聽。我說:這個意義不同,我一定要錄下來。
  想到這裏,我一個人從酒吧裏跑了出去,站在路邊翻弄手機,一遍遍聽他的聲音。聽著聽著,整個人蹲了下來,將通紅的眼埋入膝蓋。從耳邊移開的手機裏,依然傳來他磁性的好聽的聲音。
  突然摩托車的聲音傳來,手機被人快速掠走。
  我驚跳起來,起身就追。可是哪裏追得上,摩托車早就跑得無影無蹤。我徹底崩潰了,象發了瘋似地跑回酒吧,對其他人說:“手機借我!手機借我!”
  他們大概被我的樣子嚇壞了,有人立刻拿出手機給我。
  我顫抖著手快速撥了一串熟悉的號碼。
  電話通了,他的聲音傳來: “喂?”
  “……”
  “喂?”
  “……”
  “喂?”
  我再也忍不住,捂著嘴淚如雨下。
  思念終於將我逼至瘋狂的邊緣。
  第二天上午,年輕的業務員跑進我的辦公室,說:“李小姐,你的電話!”
  我正在看一份文件,轉而接起旁邊的電話,發現電話沒通,才抬頭看看他。
  隻見他笑嘻嘻地將他的手機遞給我,我奇怪地接過:“喂?”
  “小彤。”林熙磊的聲音傳來。
  我心一震,抬頭看著那男生。
  “你昨天晚上借用過我的手機,你忘了?”
  我想了起來。
  “你在嗎?”電話裏的人又問。
  我隻好說:“嗨!”
  那男孩對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便走了出去。
  “你……好嗎?”他問。
  “嗯,還好。”
  又都沉默了,沉默得幾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最近會回來嗎?”
  “不一定,有什麽事嗎?”我問。
  “老趙下周末訂婚,叫我邀請你。”
  我提起的心又放下,就說:“你告訴我時間和地點,我看情況吧,有空的話就到。”
  到了那個周末,我還是飛回去了。
  我心裏明白,恭喜老趙隻是個借口,想見他是真。既然我都快把自己逼瘋了,見見他也許會好過點。又或者,這隻是個自欺欺人的想法?我一路矛盾地想著,還是不知不覺來到了目的地。
  訂婚的地點在一家酒店的頂樓花園。
  在服務生的指引下,我坐電梯到頂樓,電梯門一開便走進了一個浪漫的花園。
  我鑽過花門,四周張望了下,還沒看到林熙磊,便見盛潔朝我迎來:“李彤,你來啦!”
  “嗨!”我朝她笑笑。
  “哇噢,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她渾身打量著我,又說,“你居然穿跟這麽高的鞋,我都快勾不著你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想我現在一個月百分之九十的薪水都花在這些行頭上,能不好看嘛。我今天穿著春季新出的CHLOE白色細肩帶雪紡紗裙,外麵披了塊淺綠色羊毛披肩,腳上的鞋子也是新款,四寸高的細跟。
  “林熙磊還說你出差不一定趕得回來呢。”她親熱地拉起我的手,我感覺她絲毫不知道我和他分手的事,也沒多說,就問:“老趙跟劉娜幹嘛不直接結婚,還要辦訂婚?”
  盛潔心知肚明地笑了,說:“你最近不在不知道,劉娜被老趙纏得煩了,就答應先按家鄉的習俗訂婚。老趙馬上提議把訂婚搞得隆重一些,劉娜當然高興了,提了一堆要求。其實她不知道,老趙私底下對我們說,他打算辦完訂婚就帶著劉娜去領證,結婚也就不辦酒了,所以你看看今天這裏。” 這裏確實布置得象結婚的樣子,連遠處的兩個新人,也穿著西裝白紗的。
  “可憐的劉娜還在幻想結婚時最好辦得更特別更浪漫一點呢。男人啊,結婚前對你千好萬好,結了婚可就不一定了,到時候還不知道誰聽誰呢。”
  我聽了笑起來,問:“這不會是你的婚後感想吧?”
  她撇嘴,說:“說實話,我還真的這麽想。現在的王昊,架子可比結婚前大多了。”
  這個時候,遠遠地,我看見林熙磊向我們走來。
  他目光沉著地大步朝我們走來。高高的個子,卓而不群的氣質,在人群中顯得醒目而出眾。
  我驀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心竟不爭氣地加速跳動。
  愛情的確是大麻,可以戒掉;可是即使戒掉了,也可能再上癮。就如我現在這般,隔了快兩個月再看到他,再看到他就覺得癮又來了,覺得這兩個月的努力瞬間付諸東流。
  盛潔見他來了,就說:“那你們聊,我去找王昊。”說完就走了。
  他走到我麵前,目光灼熱地望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赫顏,隻好說:“嗨!”
  他還是不說話,直直地看著我。
  這時,老趙和劉娜也走了過來。我馬上對他們說:“恭喜了!”
  劉娜臉上溢滿幸福,老趙笑著看了看我,又看看林熙磊,說:“一直在等你來呢。”又說,“你們先聊,我們去招呼別的客人。”說完,也帶著劉娜走了。
  我這才想起還沒給禮金,就打開隨身的包,手突然被他按住:“我已經幫你給過了。”
  “那怎麽行!”說著,要把我的那份給他。
  他的手仍按在我的手上,正色對我說:“我們談談。”
  我望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他將我帶到一邊,正要說話,這時林家的保姆牽著孩子過來對他說:“先生,小孩要上廁所,我先帶她過去,還沒開始吧。”
  “好,你先帶她去吧。”
  穿著可愛白色紗裙的林茉見了他,喜笑顏開地叫著:“爸爸,爸爸!”
  他蹲下來笑著拍拍她的臉,親昵地說:“乖一點,知不知道。”
  她們先走了。
  他才又轉過身來對我說:“茉茉來作花童。”
  “哦。”我應了聲,望著茉茉那小公主的樣子,覺得很可愛,就笑了出來,正好被被他的目光逮到,才別開了視線。
  他問我:“最近好嗎?”
  “嗯。”我點點頭。
  “你……”他還沒講完,老趙又過來了,問:“你女兒呢?”
  “保姆帶她上廁所去了。要開始了嗎?”
  “再過幾分鍾吧。”老趙看看表,又說,“等她們回來,記得帶她到拱門的地方。”
  “好。不過我提醒你,” 林熙磊笑著說道,“她什麽也搞不清,又調皮得很。我真的很懷疑她等下肯乖乖配合。”
  “沒關係,小孩子嘛。誰叫我老婆喜歡搞這些呢,還非要在這裏舉行。”
  我們還是沒來得及聊幾句,他又被別人叫走了,走之前對我:“你等我一下,我就回來。”
  後來林熙磊的爸媽也來了,他們過來跟我聊了幾句,然後又忙著管茉茉去了。
  我看到俞曉涵也來了。她站在王昊身邊,好象憔悴了些,神色也有點蒼白。她似乎早就看到我了,目光冰冷地直盯著我。
  音樂響起,新人走進拱門,身後跟著一對走路歪歪扭扭的小花童。那小男孩也跟林茉一般大小,開始兩人還規規矩矩拉著白紗,然後撒花。到後來,兩個孩子早就忘了白紗,完全脫離隊伍各自往兩旁的人群走去。大人們紛紛笑起來,又把他們帶回新人身後。沒一會兒,林茉突然一腳想踩住新娘的長紗,沒踩穩,自己絆了一交。她爬起來,繼續不放棄地還想踩。
  保姆馬上上前製止她,她不理,抬起右腳還想試。
  我看了忍不住地大笑起來。再看看周圍,所有人都笑翻了。新人在前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最後林熙磊走過去,把女兒抱了起來,說道:“你不要再搗蛋了!”
  她嘴裏還叫著“我要玩,我要玩!”
  我忍不住地再笑,發現他向我看過來,我和他分別站在走道的兩邊,就這樣遙遙相望。過了會兒,他抱著的林茉似乎發現了我們的對視,睜著好奇的眼,朝他看看,又朝我看看。我不好意思地別過了頭,並轉身走開。
  訂婚儀式采用自助餐式,當新人舉杯又切過蛋糕後,大家就可以開始用餐。
  盛潔和我一起與新人聊了會兒,又去拿了點吃的。這時,我見林熙磊被一對長輩叫了過去,俞曉涵笑咪咪地從他手裏抱過孩子,一邊還說著:“來,阿姨抱!爸爸忙,阿姨喂你吃飯好不好呀!”
  小孩離開他的懷抱時,突然湊到他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我看到他開心地笑了。
  俞曉涵接過孩子,抱著她繞到另一處安靜的角落去,她身後跟著拿著餐食的保姆。
  盛潔陪著王昊,在跟一對我不認識的夫婦聊天。我無聊地四處張望,也沒發現幾個熟悉的人。再看了眼林熙磊,他正跟別人聊著什麽,一時也走不開。
  我不知道他要跟我談什麽,想起他剛才的神情,心裏莫名升起希望,瞬間有個冷靜的聲音暗暗問自己:如果不是你希望的那樣呢?你還傷得起嗎?
  想到這裏,我不想再等下去,就走過去跟盛潔低聲說:“我還有事要先走。”
  她詫異又遲疑地看著我,似很想挽留,問:“這麽快就要走?”
  我微笑著說:“我難得回來一趟也就待兩天,好多事情呢。你幫我跟他們說一聲,我們改天有空聯係!”說完,也不待她反應,轉身便走了出去。
  心想反正來也來過了,人也見了。他現在也有我的新號碼,若真有心找我,總能找得到。
  我走出拱門,正在等電梯,遠遠瞥見俞曉涵在花園的另一端喂孩子吃飯。她看到了我,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朝我走來,留孩子一個人在那裏玩來玩去。
  “我想跟你談談。”她走到我麵前時對我說。
  “沒什麽好談的,我要走了,你回去照顧小孩吧。”我答。
  瞥了眼她身後遠處的茉茉,隻見她正拿著吃飯的勺子在玩,這裏看過去,她周圍竟沒有別人了。
  電梯來了,我正要進去,她攔住我。
  我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你們真的分手了嗎?我不相信!”
  聽到這句話,我怔了下。原來大家還是知道我們的事。
  她又說:“你們明明沒分手!為什麽要騙我!”
  我沒說話,電梯門又關上了。我越過俞曉涵又看了一眼茉茉。她站了起來,往邊緣的欄杆走去。不知為什麽,我心裏突然升起不安。
  “你為什麽不說話?” 俞曉涵瞪著我。
  我歎口氣,說:“我不想回答你的問題。”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激動地說:“你放棄好不好!你去了深圳為什麽還要回來?你呆在那裏就好了!回來幹什麽?”
  我被她弄得動彈不得,隻好說:“你冷靜一點。”
  “憑什麽是你!你明明沒一點比得上我,他居然還說要跟你結婚!你走了他還是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倒底有什麽好!”她越說越氣憤,將我的手抓得很緊,我完全掙不開。
  這時,我看見茉茉把手裏的塑料勺往後一扔,勺子在空中呈現一條拋物線後從頂樓邊緣掉落下去。她“呀”了一聲,然後就抓著攔杆努力爬上台階。台階上方的圍欄大概有半人高,圍欄外就什麽都沒有了,翻過去的話就會從頂樓墜落。
  我見小孩正站到台階上,想要翻圍欄,驚叫起來:“快!快去攔著她!”
  俞曉涵一轉頭發現了,馬上跑了過去。
  我穿著高跟鞋走不快,等我走到的時候孩子已經站在了台階上,雙手握著欄杆,口齒不清地說:“阿姨,我的不見了!不見了!”
  俞曉涵走近孩子,雙手抱起她說:“阿姨幫你揀,掉在哪裏啊?”
  “在下麵,在下麵!掉下去了!”孩子伸手指指。勺子早就從頂樓掉了下去。
  俞曉涵抱著她坐在台階上,背靠著攔杆。
  見我走近,她突然詭異地將孩子抱高,幾乎超過了攔杆的高度。
  我馬上叫起來:“你這是幹什麽?!”
  她望著我,冷笑著說:“反正我什麽希望也沒了,我也不讓你們好過!”
  孩子被舉在空中,表情變得無措起來。
  “你快把孩子放下來!”
  “不!我不放!”她眼神狂亂地看著我。
  小孩大概感到了害怕,皺著眉哭了起來,小小的身體不住掙紮。
  “你快放下來!”
  “不!”
  我四周張望,焦急地發現這裏離人群有點遠,根本沒人注意到我們。
  她見我想找人幫忙,恨恨地說:“你如果敢叫人來,我馬上把她扔下去!”
  “你別這樣!”我著急地喊,腦子裏掠過剛才林熙磊抱著茉茉的樣子,他開心的笑,他滿足的神情,我不敢想象如果失去林茉,會將他的人生推入怎樣的境地。
  我朝俞曉涵走了過去,幾乎哀求地對她說:“我求求你!快把孩子放下來!”
  “我不放!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你……你憑什麽可以得到他的心!我在他身邊那麽多年!什麽都沒有!我以後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說著,她流下眼淚,又看看在哭泣的孩子。
  孩子哭得更厲害了,同時奮力想掙開。
  “你倒底要我怎麽樣才肯把孩子放下來?這樣吧,我跟你保證,我永遠不見他!真的!你放過孩子!我求求你!”我開始害怕了,望著她的樣子,心裏極度恐懼。
  “我不會相信你的!你走!不要過來!我……我不可能生孩子,本來一心想把茉茉當成自己的孩子,你為什麽要來破壞!沒有你,他也不會拒絕我!”她嘶聲喊著。
  “對對!都是我不對!所以你把孩子放下好不好,我過來!”我一邊說一邊試著朝她走近。
  “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把她扔下去!”
  “媽媽!媽媽!”孩子邊哭邊喊著。這聲“媽媽”把我們都怔住了。
  俞曉涵已經有些神智混亂了,望著她,突然溫柔地說:“茉茉,我就是你的媽媽!”
  茉茉顯得有些怕她,拚命搖著身體,一會兒又大聲喊“爸爸!爸爸!”
  俞曉涵的雙手舉得時間久了,竟然有點抱不住孩子,我看了立刻不顧一切地走上台階,一把將孩子奪過。我將孩子往地上一放,大聲說:“快跑!快去找爸爸!”
  看到她踉蹌地跌倒在地麵,正想鬆口氣,可是我自己卻重心不穩地往後傾。
  我完全沒有料到,攔杆雖然隻有半人高,可是我這樣一個大人站在上麵完全有可能翻下去。更何況,台階隻有一腳寬,而我今天還穿了高跟鞋。在我自己還沒意識到以前,整個人已經斜著翻身出去。
  我頭暈目旋,憑著本能想抓住攔杆,可是隻有一隻手抓著,整個身子已經懸在空中。
  我透過欄杆望著俞曉涵,沙啞著聲音說:“拉我一把。”
  她顯然嚇呆了,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吃力地將另一隻手也抓住欄杆,可是仍然上不去,雙手勉勉強強地勾著兩根欄杆,再也使不上一點力。
  “拉我。”我再次低聲說,耳邊聽得到呼呼的風聲。這裏是八樓,不算太高,可是足夠摔死。
  我透過攔杆再次望著她,見她仍然站著,隻好奮力用雙手想將身體托上去。可是外圍的水泥牆有點厚度,使不上力,手在牆上蹭來蹭去快磨破了皮,卻一點用也沒有。
  這時,我身上的披肩散了,那抹淺綠離開了我的身,隨著風急速從空中飄落。突然意識到我的身體也會象這樣搖搖墜落,恐懼感充斥了我的大腦,全身顫栗起來。
  我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死!我的人生正美好,我還有好多事都沒有做。
  力氣正在一點點流失,臨近死亡的恐懼感突然一陣陣逼近。沒有人能幫我,手已經快撐不住了!這一刻,我突然想起林熙磊來,這時候如果能見見他就好了。
  俞曉涵的臉突然湊近了,我的心裏升起希望。誰知她竟伸手想將我抓著欄杆的手掰開。
  我絕望地瞪著她,隻見她使勁想將我的手拉開。
  我僅剩的一點力氣快要耗盡,突然就認命地閉上了眼。
  腦海裏又再次浮現林熙磊的臉,淚泅泅地流了出來。
  我不想跟他永別!一點也不想!再沒有哪一刻象現在這般,讓我如此深刻地感覺到我愛他,我想告訴他我愛他,我想陪在他身邊,想讓他開心地生活,哪怕他心裏滿滿裝著過去的回憶,哪怕他心裏已經完全沒有了我的位置。
  可是,隻怕已經沒有機會了。

  (三十四)
  在我以為自己已經快要墜落的那刻,俞曉涵的手突然消失了,一雙有力的手臂撐住了我的身體,我的手順勢搭上了他的肩,他將我整個提了起來。
  我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竟然看到林熙磊的臉。他的神情極度恐懼,臉色慘白地將我整個身體橫抱進攔杆。
  我跌在他懷裏,被他抱得緊緊的。第一個感覺是終於安全了,然後喘著氣看看他,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他抱著我坐到地上,窩在他懷裏,感覺到他飛快的心跳,眼淚瞬間就流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他感覺到了,將我的臉壓向他的胸膛,牢牢地護著我。
  “怎麽樣了?人要不要緊啊?”
  “要不要叫救護車!”
  “熙磊,你還是先帶她到下麵的房間去休息!”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四周圍滿了人,七嘴八舌地講著。
  我看看自己,身上多處擦傷,白色連身裙上沾滿塵灰,裙擺也撕破了,整個人慘不忍睹。他突然將外套脫下來裹住我,抱著我站了起來。
  “電梯來了,電梯來了!”
  我被他帶進了電梯,最後進了酒店的房間。房間裏進來好多人,我頭昏沉沉的,根本無暇顧及旁人,隻記得他寸步不離地陪著我。
  林熙磊叫其他人先離開,一個勁地問我:“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我搖搖頭,現在的我連多走一步的力氣都沒有,何況也沒什麽大礙。
  酒店醫務人員很快來了,檢查了一下我的四肢,然後給我上了點藥。
  到後來,房間裏終於隻剩下我們兩個。
  我的膝蓋和手肘都磨破了,上了紅藥水,無法走動,他就將我抱到床上,然後雙手仍然環住了我不放。
  我抬頭看看他,想說話。
  他發現了,低頭問我:“你想說什麽?”
  “茉茉,”我沙啞地開口了, “她沒事吧?”
  “她沒事。”
  他小心地捧起我的臉,仔細看著我。我感覺他的雙手都在顫抖,就說:“我沒事了,謝謝你!”
  他不作聲,目光迷離地望著我。我朝他安心地笑了,說:“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句話象是觸動了他的情緒,他突然將我抱得很緊很緊,象是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裏,又怕我突然消失不見。我感覺快要窒息,也不敢叫。片刻,他鬆開了我,視線找到我的,狂風暴雨般的吻就落了下來。
  他的吻象是想要將我吞噬,雙手更是摟緊了我。我被他纏得喘不過氣來,又忽然感覺他轉而吻著我的臉和脖子,溫熱的唇一刻不停地印在我的肌膚上。漸漸地,我感覺到一股涼涼的液體順著他的吻在身上蔓延。
  “熙磊!”我喚他。
  他沒有看我,頭仍然伏在我身上,緊緊抱著我,象快要溺水的人抱著唯一的浮木。
  刹那間我感覺到他在害怕,就伸手抱住他,輕聲說:“我沒事。”
  他依然急切地吻著我,雙手更是急速地褪去我的衣服,不停撫摸著我。
  我被他突來的激狂怔住,想要推拒,卻又被他惹得忍不住喘息呻吟。
  他更熱烈地吻我,當我是珍寶般的,溫柔地撫過我的全身,似乎想要印證我的存在。
  他的吻熨燙了我的身體,內心的一角漸漸坍塌。被他這樣抱著吻著,我驀然發現自己竟那麽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氣息,他的吻。那麽多個分別的日子倒底是為了什麽?他愛不愛我,愛得有多深,這些又有什麽關係?我對自己投降了,誰叫我愛他。
  突然又被他再次吻著唇,同時感覺到他進入了我體內。
  “小彤!小彤!”他一聲聲在我耳邊輕喊,異常激烈地要我,將我帶進瘋狂的激情旋渦裏。
  這場歡愛將我最後的一點意識完全帶走,結束後再也忍不住地沉沉睡去。
  我睡得並不踏實,總覺得夢裏有人追趕我,想要殺我。我拚命逃,拚命逃,可是怎麽都逃不遠,轉眼就要被抓住。我奮力掙紮,又突然感覺不是真的,想要醒來卻醒不過來。
  這時,我被摟進了一個懷抱,有人溫柔地撫著我的背,我終於安心了,又沉入睡夢。
  不知過了多久,迷蒙之間,聽到有人在低聲說話,象在打電話。
  聽到他說:“她睡得不是很好……嗯,我要陪她,你們先回去吧……”
  意識慢慢回來,我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慢慢睜開眼,看到林熙磊已穿戴整齊,背對我站著。
  結束電話,他剛轉過身,就對上了我的眼。
  “你醒了?”他走過來坐在我的床邊。
  “嗯。”我輕輕點頭,也不敢看他。
  激情退卻,也不知道怎麽麵對他。尷尬的是,我突然發現被單下的自己什麽也沒穿。
  “小彤,我有話跟你說。”他說道。
  “待會兒吧,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嗎?等我穿好衣服。”我低聲說。
  他的目光盯得我發麻,突然聽到他說:“不,就現在。”說完伸手將被單裹住我,連著被單將我抱到他腿上,雙手牢牢地圈在我的腰上。
  這個姿勢比剛才更尷尬,我這麽大個人,就這樣全身裹著一條被單地坐在他懷裏。我掙不開他的手,隻好微低著頭,象個小女生似地臉紅無措起來。
  他輕歎一聲,頭抵在我的肩上說:“我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聽到這句話,我心裏也有點亂,一時之間轉過好多念頭。
  他側過頭專注地看著我,問:“曉涵做了什麽,讓你走到那裏去?”
  “我……”我不想再講這件事,就說,“我站到台階上,沒想到翻了出去。”
  “你不知道那裏很危險嗎?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再晚到一步,會看到什麽情景!” 他的語氣隱隱激動,在我腰間的手收緊了。
  我輕輕說道:“事情因我而起,但如果我不那麽做,掉下去的人可能會是茉茉。”
  他似乎猜到了什麽,盯著我許久,突然隱忍著怒氣說:“為了救她,你自己也不要命了嗎?”
  我解嘲地說:“是啊,我活該!明明都跟你分手了,還幹這種蠢事!”說著低下頭,眼裏聚起了淚。
  “對不起!”他急忙將我摟入懷,輕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很擔心你,活該的人應該是我,所以你才會離開。”
  我驚訝地抬頭看看他,隻見他的眼裏布滿苦澀。他輕輕撫過我的臉頰,問:“我們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好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我發現他竟是忐忑的。
  “我不想跟你分手。”他說。
  “可是你當時並沒反對。”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現在又來對我說這些話,是因為差點要失去我?
  他望著我,澀然地說:“我並沒有同意,但我以為你真的想分手。”
  “我……”我呐呐地說不下去。
  他看了看我,問道:“你在生我的氣?氣我那天說的話?”
  我抿著嘴不作聲,心裏確實有點氣他。
  “也許那天我說了讓你誤解的話。我以為你很想去深圳,你一直很喜歡你的工作,所以我不想你因為我而放棄這個機會,我不希望你放棄太多自我。”
  我想了想,對他說:“我收回我以前講過的話。因為我發現兩個人要在一起,總要作出妥協和犧牲,如果我們什麽都不改變,那我們隻能分道揚鑣。”
  “我知道。可是我不希望犧牲的那個人一直是你,”
  他靜靜地看了我會兒,又說道:“以前姚蘭跟我吵架時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你而放棄去法國的機會,我現在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每次聽到心裏都會覺得很難受。所以,我也不希望你那麽做。為感情犧牲太多放棄太多,你不會開心。就如同你希望我開心一樣,我也希望你能活得開心自在。”
  “就算,就算是這樣,我也從來沒說過我很想去深圳,你應該先聽聽我的想法,而不是一味地替我安排!”
  “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麽說,所以我現在向你道歉好不好?”他的聲音裏含著一絲喜悅,說著就要吻我。
  “道歉得太晚了。”我撇開頭不讓他吻,兩個人追來躲去。他笑了起來,我就在他懷裏,又能躲到哪裏去,最後還是讓他吻個徹底。
  許久之後,他貼著我的臉頰,微微歎息道:“你啊,因為生我的氣,說分手說得那麽幹脆,也走得那麽幹脆。”說著,在我手心重重打了一下,“下次不準再這樣!”
  我瞪他一眼,想抽回手卻被他牢牢握住,就問:“你怎麽會以為我真的想分手?”
  他看著我,不以為然地說:“難道我就不會擔心你嗎?你那麽漂亮,那麽能幹,那麽好。你真以為我不擔心嗎?”
  他的話讓我莫名歡喜,其實心裏明白,自己隻是個三十歲的平凡女人,想著要努力工作,認真生活,根本沒他說的那般好。
  “你很獨立,又有自己的生活圈,經常見你認識新的朋友,總是很開心的樣子。我擔心,這樣的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現在的選擇。因為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不總是開心的。無論是上次去寧城,還是後來發生的很多事,我總是讓你傷心,是不是?”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我。
  我沉默了,那時就算傷心,也沒有想過要放棄他。
  “那天聽你說要分手,我以為你是認真的。後來在錢櫃的晚上,我其實根本不想叫你還車,想車在你那裏,也許哪天你就回心轉意了。可是你在電話裏那麽堅持,我過去以後,你也是一臉堅決。我當時就想,你可能真的不會回頭了。你走的時候,我悄悄跟著你,卻看到你若無其事地打電話約朋友見麵。那天我的心情糟透了,就開車就你家樓下,我隻是想再看看你,等了一夜卻始終不見你回來。好不容易第二天早上看到了你,卻見你一臉冷漠的樣子,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你……”我不知道他曾有過這些想法,可是想起他那時宛若平常的樣子,就說,“可是就算沒有我,你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你以為我這兩個月過得很好嗎?你突然闖進我的生活,等我習慣了,你又突然走了,你以為我會過得很好?”他的話將我問住了。
  “我去你原來住的地方找你,想你周末也許會回來,那裏竟然已經住了新的房客。你的手機號碼換了,網上也碰不到你,沒有你其他聯係方式,我感覺你就象人間蒸發了一樣,讓我找不到也看不到。那段時間我最常去的地方便是老趙的酒吧,可是每次到那裏,總想起和你一起的時候。你給我帶來很多快樂,可到最後陪伴我的不是你,隻是回憶。這樣你也認為我會過得好?”
  “那天晚上終於接到那個電話,我一直想會不會是你,可是你卻一聲不吭。我再打回去發現是個男的,差點以為你已經交了新的男朋友,後來又聽他說你哭得很傷心,你以為我不會擔心嗎?”
  “等了那麽久,終於有個理由見你。你回來了,卻更加神采奕奕的樣子,沒有我你反而過得更好。今天本來想跟你好好談,結果你又一個人悄悄走了,還差點出了事。要不是我後來到處找你,又聽見茉茉在哭,真不知道還見不見得到你!”
  他說得很平靜,我卻聽得有些哽咽。一直以為,在這段感情裏付出的人隻有我,傷心難過的也隻有我,沒想到他竟這麽想。
  我低下頭輕聲說:“我以為你心裏念著過去,所以不會太在意我。”
  他頓了下,望著我說:“我承認,過去對我影響很深。我總覺得自己無法給你完整的愛,所以更怕失去你。”
  我聽得心酸又甜蜜,索性將頭埋進他懷裏,又氣又怨地說:“所以你就想著辦法折磨我好了。”
  他伸手撫著我的背,歎息著說:“倒底是誰在折磨誰?那個提分手的人是我嗎?”
  “我不管,反正是你不對!”
  “好好,都是我不對,那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哪還有什麽氣可生,我的心已經柔軟到無以複加。
  就這樣被他懷抱了許久,我才問他:“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就這麽辦。”他親了親我的臉頰,把玩著我的手指。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你怎麽想呢,”他問我,“想回來,還是先待在深圳?”
  “如果我說我想先待在深圳呢?”
  “那就先待在那邊。反正一兩年很快過去,我可以經常飛過去看你,你有空也可以飛回來。”
  我意外地看著他,他輕撫我的臉說:“我尊重你的選擇,但希望把你的心留在我身邊。”
  我幹脆將自己之前公司調動的內幕、姚太太來找我和她的提議一並告訴了他。
  他聽完後才說:“發生那麽多事,你當時怎麽都不說?”
  “那次一跟你提起姚家的事,你就很生氣,我後來哪敢講。”
  “那次是我不對。姚家的事我猜你知道了也許會想幫忙,所以我不讓你介入,因為我不想你被他們指指點點。那裏很多人認為我是謀財害命,還想繼續吞了泰和。我已經無所謂別人怎麽說,可是我不能讓你也牽扯進來,讓他們對你說一些難聽的話。”
  我馬上說道:“我不怕流言蜚語,我隻想和你一起分擔。”
  他動容地看著我,說:“應該由我來保護你,而不是總要你為我分擔。”
  我又想起上次盛潔說他在辦離職,就問他:“聽說你打算離開GA,是打算去寧城管理泰和?”
  “姚蘭爸媽對我有恩,所以我沒辦法坐視不管。”
  “撇開姻親這層關係,我還是欠了他們很大的人情。我跟姚蘭交往的時候其實並沒什麽錢,她父親是個很有投資眼光的人,他教了我很多,然後又借錢給我炒股票,炒期貨,說賠了算他的,賺了算我的。那時候股市太火了,他看中的股票,每一支都翻了幾十倍,我的資產每天都在翻倍增長。後來,他又建議炒房產,眼光依然很準。到後來,我們甚至炒煤礦。”
  我聽得驚呆了。我知道中國某些巨富就是這樣發財的,沒想到這樣的人就在我身邊,不禁問他:“可以告訴我,你倒底多有錢嗎?”
  他笑了笑說:“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應該夠我們每天不工作地生活一輩子了。”
  我正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震驚中,又聽他說下去:“所以,我現在隻能盡我所能地幫他們。寧城那邊我是不會去了,目前決定在這裏設立新公司,反正隻是接訂單和報價,姚家的業務分一塊出來獨立運作,我也隻能做到這樣了。如果你想來幫忙的話就來吧,這也是我能為你做的安排。”
  我望著他,就說了一個字:“好。”
  “你想回來幫忙?”
  “嗯。”我笑著答,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動吻了他一下。
  他也笑了,說:“這事不急,不過我很高興你願意回來。”說完,重重地吻我,一下又一下。
  過了會兒,我才想起來一件事來,忙問他:“對了,茉茉,茉茉還好嗎?”
  提起這件事,我發覺他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他說道:“她沒什麽事,身上也沒傷,到是你,渾身不少傷。”
  我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就靠在他懷裏,對他說:“謝謝你來救我。”
  “你要怎麽謝?”
  “什麽?”
  “要怎麽謝我救你?”
  “我以為我已經以身相許過了。”我微微臉紅地說。
  “以身相許是指你主動,剛剛不是。”
  我聽了差點動手打他。
  又聽見他問:“我剛才弄疼你了嗎?”
  我更加臉紅,小聲說:“沒有。”
  “我是指你的傷口。”
  這次,我真的伸手打他:“林熙磊,你不要太過分哦!”
  他抓住我的手,臉上終於又顯現笑意。
  “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他望住我,“謝謝你救了茉茉!”
  我不知道他倒底猜到了多少,就說:“我不可能不救她,隻要一想到你,我就不可能不救她。”
  他突然熱烈地吻住我。這個吻漸漸失控了,被單散落下來,他的手遊走在我裸露的肌膚上,他的吻越來越□。我微微推開他,問:“我們,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不急。”他繼續吻我。我們倒在床上,他衣著整齊,被單下的我卻一絲未縷,這個畫麵刺激著我和他,讓我羞到極點,他卻一刻不肯放開我。
  “其他人不會覺得奇怪嗎?我們在這裏呆那麽久。”我一邊喘息著一邊說。
  “不用管他們,我們需要休息。”
  這個回答讓我覺得好笑。
  “小彤,我好想你!這兩個月以來,真的很想你,你想我嗎?”他在我耳邊呢喃。
  就這樣,我被他留了下來,繾綣糾纏。
  他在我耳邊說了好多話,記得最後他說:“我們注定要在一起。姚蘭走的時候我沒能救她,但我總算把你救回來了,你是我新的人生。”

  (三十五)
  那天的訂婚宴因為一場意外草草收場。老趙事後生氣地說:“不論什麽時候,隻要俞曉涵在,總能鬧得雞飛狗跳。”
  熙磊還是知道了事情原委。原來那天保姆去上洗手間回來,遠遠看到了那一幕,她嚇得不敢過來,隻好慌慌張張地去找家裏的大人。他正好也在找我,等他父母趕來時,正好看到他將我救了上來。
  熙磊為此發了很大的脾氣。王昊和盛潔想來為俞曉涵道歉,被他嚴厲地回絕了。
  他說:“我本來以為她隻是任性,現在看來不止這樣!她們一個是我女兒,一個是我未來的老婆,這件事我不追究已經是最大的讓步,沒辦法原諒她。”
  聽說後來俞曉涵的父母也想來向我們道歉,但被他拒絕了。
  盛潔說俞曉涵很懊悔自己當時的行為,她打算接受香港管弦樂團的邀請,動身去那邊發展。
  她還告訴我,我不在的那段時間熙磊去找過她,問起我的情況,這才知道我們分手了。她說熙磊跟她說,失去姚蘭讓他很遺憾,覺得自己當時做錯了很多事卻無法彌補。可是失去我卻讓他很痛苦,因為他已經好多年沒有那種很想要跟一個人在一起的感覺,可是我卻走了。周圍的朋友就想找個機會讓我們再見一麵,所以那天其實大家都知道的。
  俞曉涵本來也以為我們分手了。但有一次在老趙的酒吧裏,她聽到熙磊跟老趙說起我,那天他大概喝多了,講了很多。當時都以為她隻是很生氣,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這種事。
  我最後還是將這些事都告訴了爸媽。熙磊竟然早就猜到來自我父母那邊的阻力,他說:你應該讓我來跟你父母溝通,而不是自己一個人扛,讓他們繼續不諒解你。
  於是一個周六的中午,他正式來家裏吃飯。他到之前,媽媽不以為然地看著我說:“你那麽緊張幹什麽,難道我們會吃了他不成?”
  他那天穿得很正式,還帶了很多禮品。會麵比我想象得要順利很多。不得不說,他的交際手腕比我厲害,也非常誠懇,幾乎有問必答,爸媽的態度很快緩和。到最後,他說:我知道小彤決定和我在一起,對她來說很不容易,所以我很珍惜,今後也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我聽了很感動,手在桌下被他牢牢握住。
  吃完飯我送他走,回來時聽到鄰居阿姨對我媽說:你真是好福氣啊,未來女婿那麽有派頭,而且一表人才。媽媽樂在心裏,表麵還謙虛地說:還好還好。事後她對我說:林熙磊如果沒有以前那一段,那條件真的是千裏挑一了。
  我想,如果他沒有那一段過去,那麽他也許就不會跟我相識,他可能跟姚蘭在寧城一直生活下去,而我可能會在相親中遇到其他人,然後交往、結婚。
  公司那邊我打算辭職,沒想大老板一聽說我要走又拚命挽留,生怕我去了同行別家。最後商量的結果是,我在深圳那邊再呆兩個月做個交接,然後可以離職,也可以回總公司繼續工作。由於我原來的職位給了Roger,目前也沒其他主管職位的空缺,隻承諾可以給我比原來多20%的薪資待遇。我基本上去意已決,再回頭反而讓自己陷入尷尬境地。但既然公司叫我再考慮考慮,我也就不急著答複他們。
  蔡經理得知我辭職的真正原因,很驚訝地說:“我以為你跟我一樣,已經對婚姻沒有期待了。”
  我說:“我怎麽會對婚姻沒有期待?我隻是一直沒遇到那個對的人。”
  陳麗還是離婚了。她在跟高平離婚之前,家裏所有人都來勸過她,她還是堅持要離。後來她告訴我:“你不知道,離婚說起來隻是簡單的一句話,辦起來事情一堆,家裏的每樣東西都要處理得清清楚楚,都要一分為二。”幸好高平什麽都沒跟她爭,兩人算是很和平地分開了。高平之後來找過我,明顯對她還有感情。我問她,以後有沒有可能跟高平複合?她說:我不知道。我現在隻是想放過我自己,哪天我自己放下了,如果他還在等我,那我們也許會重新走到一起。畢竟我跟他一起走過了七年,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遇到另外一個可以陪我走過七年的人。
  她又問我:“你是不是快要結婚了?”
  我一臉甜蜜地說:“我們已經領了證。”
  我還在深圳忙,他說為避免夜長夢多,還是早點領證,等我回來再辦婚禮。結婚不結婚對我而言隻是形式,他的心在我身邊,我已安定。到是他,說怕我在深圳被別人拐跑,早點結婚好。在他略施的美男計下,我很快點頭答應。
  “如今離婚率那麽高,外遇的人那麽多,你還敢結婚,真是勇氣可佳啊。”陳麗打趣說道。
  我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很有勇氣的。”
  兩個人笑作一團。
  我也開始與林茉相處。她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很頑皮。第一次正式見她,剛走進房間,隻見她站在沙發上不停地蹦著,直到熙磊大喝一聲:“林茉,馬上給我下來!”,她立刻跳下來乖乖站好,一臉惶恐老實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見了我,很乖巧地喊了聲“媽媽”,可見家裏早就有人教她。孩子是有點怕生,但竟喜歡與我親近。
  自那次事故後,我晚上有時會做惡夢,斷斷續續。在深圳的兩個月裏,熙磊常常在周末飛來看我。他其實比我更忙,一邊在原來公司做交接,一邊為姚家的新公司做籌備。他說:“我怕你一個人睡晚上又做惡夢,所以想過來陪陪你。”
  他有時還是會不經意地提起姚蘭,自己察覺到了又馬上對我說:對不起,又提到她了。我已經不介意。他對我已足夠好。愛我,包容我,尊重我,也理解我。
  他總說他虧欠姚蘭太多,那時年輕意氣用事,很多事情做之前都不曾考慮後果,他說他現在格外珍惜與我的相處。我有種感覺,他似乎想把他虧欠的都彌補給我。我婆婆私下也對我說:他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自從姚蘭走了以後,倒慢慢變成了新好男人。
  有次周末難得飛回來,盛潔告訴我說俞曉涵馬上要去香港了,走之前一定要見我。她的電話剛講完,熙磊就打電話來問:“俞曉涵是不是說要見你?我希望你不要去。”
  我想了想,說:“我不想總是做惡夢,見見她也好。”
  最後他建議到他的別墅裏見麵。那天他開始一定不肯讓我們單獨見麵,我纏了他很久,他才答應待在書房裏,將客廳留給我們。
  俞曉涵一個人開車來的。見到她的刹那,我心裏有片刻的瑟縮,我沒有忘記那天她最後的動作。可是再仔細打量她,明顯感覺她瘦了好多。依然是美麗的,卻如秋風中的落葉,失去朝氣和活力,整個人消索不已。
  她看著我,苦笑著說:“我知道他一定不讓我單獨見你,也料到今天他會在。隻是沒想到他這麽保護你,居然約我到這裏。”
  我不語,她坐了下來,低低地說:“我知道,我現在就算跟你說對不起也沒用,你不會原諒我,但我還是要說——那天,我實在不應該那樣。”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會做這種事。”她低下頭,語氣低沉地說,“我本來隻想讓你離開他。當你翻下去的時候,我突然瘋狂地想,如果你就這麽走了,那我又可以繼續陪著他了。後來他來了,我才清醒過來。看到他當時那個樣子,我就知道我沒希望了。”
  她哽咽了:“我十四歲就喜歡上他,為了他學音樂。每天練琴練到手發酸,練不下去了就想到他,然後又有了動力。他跟姚蘭結婚的時候我在國外,一個人哭得很傷心。後來姚蘭走了,我那時有個很愛我的男朋友,但我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他。我就想回來陪著他。我用音樂為他療傷,想讓他走出來。他沒辦法忘記過去,我就陪他一起懷念過去。我彈琴給他聽,他說他的琴技荒疏了,我就當他的老師,陪他練琴。你知道他哪首曲子彈得最好嗎?”她抬頭望著我,眼裏淚光點點。
  “梁祝。改天叫他彈給你聽吧。”她淺淺地笑了,“他總說我彈得比他好,可我覺得他的琴聲很溫暖,這支曲子他詮釋得非常好,有種令人感動的情緒在裏麵。”
  她說著看向我:“現在的他,也許條件好得讓所有女人心動,可是我開始喜歡他的時候,他還什麽都沒有。他隻是個會彈鋼琴的大男孩,愛開玩笑,愛捉弄人,也很會照顧人。我一路看著他經曆許多事,以為隻要一直陪著他,隻要他身邊一直沒有別人,最後他一定會選擇我。可是你卻出現了,本以為你們不會長久,你明明跟姚蘭一點都不象。可沒想到……”
  “我愛了他這麽多年,為他付出了這麽多,無非是想求一個回報!那天我氣瘋了!可是看到他把你救上來,我就後悔了,是我自己毀了這一切!”
  她越說越傷心,我從頭到尾沉默著,心裏卻因她的話百轉千折。
  許久,她又說:“今天,我知道會看到他。我除了要跟你道歉,也想最後見見他。我就要走了,以後……怕也沒有機會見他了。”
  聽到這裏,我站了起來,對她說:“你等一下。”
  我走上樓推開書房的門,他從電腦後麵抬起頭來,見是我,就走過來拉住我的手問:“談完了?她說了什麽?”
  “你去陪陪她吧。” 我對他說。
  他沉下眼,麵色不豫地看著我。我知道,他視她如親妹妹,這麽多年的陪伴不是假的。這段日子以來,他很自責,也很失望。
  “再去見見她,她就要走了。”
  我將他推了出去,然後一個人留在書房裏。一瞥眼就看見書架上那張紐約街拍的照片,想起了姚蘭,心裏更加沉甸。我何德何能,能夠陪伴今日的他,這恐怕是姚蘭用死換來的,也是俞曉涵癡心許久的奢望。
  樓下的兩個人,遲遲沒有講話。最後她走的時候,隻聽他說了一句:“保重,曉涵!”
  俞曉涵從此淡出了我們的生活。其實很多人都這樣,有一陣常常出現在生命中,然後慢慢消失,最後依然陪伴左右的,都是至親的人。
  周圍的人也照常過日子。陳麗恢複自由身後活力十足,她揚言不想再結婚,隻想一個人開心地過。老趙和劉娜也領證了,由於上次訂婚宴被破壞,老趙正在為有可能還要舉行一次婚禮而煩惱。盛潔和王昊一邊積極地進行造人計劃,一邊小吵小鬧不斷。表妹菁菁繼續積極地相親。周圍的人都勸她不要眼光太高,她振振有詞:連金三順都可以找到那麽好的白馬王子,憑什麽我不行啊。表姐馬茹的生活,用她自己的話來講就是不鹹不淡,但也還過得去。
  雙方父母開始幫我們籌備婚禮,連姚先生姚太太都很熱心地來幫忙,這也讓我很感動。我還將林茉帶給我爸媽看,沒想到他們很喜歡她,還叫我經常帶她回去陪陪他們。
  一切都變得很順,曾經迷惘彷徨得總以為找不到幸福的出口,如今卻發現幸福滿滿握在手裏。
  兩個多月過去,我從深圳歸來,正式開始婚後生活。
  一個周末午後,熙磊陪我出門購物。
  車子經過一家日本麵包店時,我叫住他:“停一下,我去那家店買點蛋糕,茉茉很喜歡吃那裏的紅豆蛋糕。”
  他朝那邊瞥了眼,說:“裏麵人那麽多,你別去了,等下叫家裏阿姨出來買吧。”
  “沒關係,買點東西很快的,你幫我靠邊停一下嘛!”我推推他的手臂,又討好地說:“要不我也買點你喜歡吃的?”
  他在路邊停下車,然後說:“我不愛吃這些,把你自己留給我吃就好了。”
  我捶了他一下,他笑著將我的拳頭包住,說:“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買好了蛋糕,正在排隊付款的時候,聽到前麵兩個打扮時髦的女孩在聊天,其中一個問另一個:你想要找啥樣的?
  她說:一定要對我好,要很疼我,還要懂得尊重我;要有生活情趣,也要有事業心;還要有點錢,當然很有錢是最好了;長得也不能難看,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當然長的帥就更好了。
  另一個馬上說:切,這種男人誰不想要。
  第一個女孩信心滿滿地對同伴說:“我從現在開始相親,就不相信找不到!我有信心,到明年二十七歲生日前,我一定可以找到並且把自己嫁出去!”
  我莞爾,離開之前再朝她望了眼,心裏不禁好奇:不知道她到時會遇到什麽樣的人,會有什麽樣的故事?
  走到外麵,熙磊正在車裏等我。他微低著頭,不曾留意到來往的行人中,常有年輕女子朝他投去注目的一瞥。突然,他抬頭朝我的方向望過來,看到了我,就笑了。
  我也笑了,快步朝他走去。
  上了車,我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年輕男女,再看看身旁的他,就笑了起來。
  他問我:“什麽事這麽開心?”
  “沒什麽,”我側過頭,想了想又說:“我一想到回去就可以吃到你做的意大利麵,就覺得很開心。”
  他笑了,伸手過來擰擰我的臉:“你的心願就那麽小,怎麽能不滿足呢?”
  我順勢握住了他的手,問他:“那麽你呢,你開心嗎?”
  “你開心我就開心了。”
  溫柔對視中,手與手交握在一起。
  人生如此,還有什麽不滿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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