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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天藍:與愛無關

(2009-03-27 11:30:08) 下一個

  楔子 回國
  吳筱桐:我要結婚了。沈嘉言
  這是三年裏吳筱桐第一次坐上回國的飛機’有好幾次她連飛機票都買好了,可是始終提不起勇氣登上那架可以帶她回家的飛機。雖然這三年裏媽媽因為不放心她,時不時地會來陪她一段時間’可是那裏總還有些什麽是自己掛念著的,比如她的爸爸,她的家,她的朋友,還有......
  她太想念那裏的一切,隻是她回不去,因為怕自己心痛,怕會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那麽這一次是究竟是為了什麽才回去?在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是淩晨兩點,她微笑著看完,然後跟往常一樣,關上電腦,揉了揉因為長時間盯著電腦屏幕而有些微酸的眼睛,上床睡覺。第二天看著鏡子裏自己越來越嚴重的黑眼圈,皺了皺眉。好象無意識地,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行李,然後去了機場,坐了早上第一班回國的飛機。直至飛機起飛的那刻,頭腦才開始清醒。她真的要回去了嗎?好象並沒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是因為若幹年前自己答應過他一定會出現在他的婚禮上,還是因為好奇如今他旁邊的那個位置站得是誰?原來,很多事情無論多少年都不會改變。就像沈嘉言20歲生日那年,隻是因為收到他的一條短信“吳筱桐,明天我生日”,她就一個人半夜坐了8個小時的火車來到他的身邊。彼時,吳筱桐19歲。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有想過以前的事,剛到美國的時候,仿佛被思念蝕了心,想要不顧一切回到他身邊的想法一次次的糾纏在心頭。可是畢竟挺了過來。到現在想起的時候,心裏竟然也不再波濤洶湧。時間大概可以抹去一切的傷口’自己手上的傷疤不是也漸漸瞧不出來了嗎?吳筱桐想著想著眼睛又開始發酸’於是戴上眼罩,決定再睡一覺。似乎是做了一個冗長而又辛酸的夢,夢裏的自己有年輕張揚的笑臉,還有像陽光一樣總是站在自己身邊的沈嘉言。

  Chapter 1 重遇
  九月的天,依然驕陽似火。吳筱桐站在烈日下,擠在人群中,在高一年級的分班名單上找尋著自己的名字。周圍是無數人的吵鬧聲,興奮的,沮喪的,不斷地衝擊著她的耳朵。這樣熱得天,仿佛隨時都能把自己烤焦。早知道人這樣多,天這樣熱,自己就不該硬要來湊熱鬧,等到明天報到總能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的。那麽這個時候就能在家享受著空調,電視劇還有冰淇淋。想到冰淇淋,天好象更熱了,額上也開始有了細小的汗珠,終於在長長的名單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吳筱桐隻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正想著如何從這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就聽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一遍一遍叫著自己的名字“筱桐,筱桐,吳筱桐”,心裏暗暗叫苦’就憑這個氣勢,恐怕還沒開學,自己的名字就會在這個省重點中學傳遍了’於是下意識地把頭往下低了低。可是很顯然,這個辦法一點用都沒有,陸映亦一邊嘴裏不斷地嚷著“讓讓,讓讓”,一邊很快地穿過無數的人走到自己身邊。
  “吳筱桐,你怎麽回事?早上打電話給你說不來,怎麽又站在這裏了?”聽語氣,好象是有點火。可是吳筱桐才不會去管,這丫頭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自己還是吃準了的。
  “你隻問我要不要跟你一起來,我說不要,但我沒有說我自己不會來。”
  看著映亦越來越氣鼓鼓又無法發作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啦,回去了,熱死了。請你吃冰淇淋。”
  說完拉起了她的手往人群外走去。有這個大嗓門護航,出去就沒那麽難了吧?“等等,我還沒看我在哪個班呢!”
  “幫你看過了,六班,我在三班。”
  “什麽?怎麽可能?你知道我讓我爸出了多少錢才把我送來的嗎?竟然不讓我和你在一個班?不行,我得再看一遍。”
  陸映亦把吳筱桐拉回名單前,從第一個名字開始,又重新找了一遍。筱桐無奈,隻好站在旁邊,任由她在人群裏擠來擠去,然後灰頭土臉地站在自己麵前。
  “好啦,我們不是還在一個學校嗎?還是能天天見麵的,是吧?走啦!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好不容易擠出人群,因為還要哄著旁邊的活寶,筱桐沒有注意到前方兩個正在談笑風生的高個子男生。很顯然,他們也沒注意到她和映亦。於是很戲劇性的,吳筱桐踩到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對不起”,然後抬頭,看到記憶裏已經模糊了的臉漸漸清晰,半晌沒反應過來。
  對方似乎也不曾想到是認識的人,一時也沒回過神。倒是旁邊的映亦先喊了出來:“沈嘉言,韓磊,是你們啊!你們都考上這裏了啊,太棒了!在哪個班?”
  “我十一班,嘉言在三班,好象是跟吳筱桐一個班。”
  沈嘉言沒有開口,隻是看了一眼吳筱桐。旁邊陸映亦跟韓磊已經聊了起來。感受都沈嘉言注視的目光,吳筱桐再次把頭低了下來。這個人,雖然從小學四年級到初一都和自己在一個班,可是對著他總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壓力,所以總是想逃離。好象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吧!想起小的時候不想靠近他,又因為自己是班長,他是副班長,總有不得不說的話,所以總是讓映亦做跑腿,在兩個人之間傳話。小的時候,這個詞真是有些好玩,好象一眨眼就都長大了。眼前的那個男生當初還沒自己高呢!現在卻比他高出了大半個頭。
  吳筱桐又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裏,想到自己囂張跋扈的時代,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等到感覺身邊的安靜下來時,三個人正完全茫然地看著她。無比尷尬,隻好搖了搖頭,看向映亦,說:“我們走吧!”那一年,她又遇見了他。
  第二天報到,吳筱桐就遲到了。習慣了一個暑假懶散的生活,早上怎麽都醒不過來,又不想第一天就讓同學看見自己坐著她爸那輛招搖的寶馬,所以堅持不讓爸爸送’自己騎了自行車老上學。等到趕到教室的時候,班主任已經在上麵講著軍訓事宜了。
  “報告”’聲音不大,可是也足以吸引了全班的目光。還是引人注意了啊!幹脆抬起頭,直視班主任錯愕的眼光。她恐怕是沒有想到還有人高中第一天就遲到了兩個小時還理直氣壯的人吧!高一(3)班的班主任是個正在懷孕的準媽媽。因為新老師還沒來,所以讓她暫代軍訓期間的事務。其實軍訓的時候大多是教官的事,班主任隻需做在辦公室吹著空調就行了。大概是因為懷孕的媽媽媽懂得控製自己的情緒,老師隻是點了下頭,就讓吳筱桐坐到空位上。這個時候全班隻有一個空位,而且是倒數第二排的位子,周圍全是男生。吳筱桐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坐過去。老師也看出了她的猶豫,開口道:“軍訓的時候一般都不在教室。正式上課的時候會重新排位的。你先坐著吧!”
  吳筱桐隻好慢慢走進那個位子。代班主任又開始在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著軍訓期間注意的事項。讓筱桐困惑的是明明她已經遲到了兩個小時,為什麽老師才講到第四點?好在老師是坐著的,不然她肚子裏的寶寶怕也要累壞了。吳筱桐已經開始同情那個未出生的寶寶了。 周圍的人也漸漸坐不住了,前麵的女生還好,男生已經開始在下麵造反。說話的說話,唱歌的唱歌,看報紙的看報紙。吳筱桐感到無聊至極,可是早上走得匆忙,連一支筆都沒有帶。所以隻好就這樣托著下巴,做認真聽講狀。她在想著,中午該吃些什麽慰勞自己即將開始的高中生活呢?
  感覺後背被人用筆戳了一下,吳筱桐轉過頭,竟然是薑曉辰。他遞給自己一份報紙:“我看完了,給你看吧!”
  “謝謝!”感覺自己的臉微微發燙,心跳也開始不規律起來。
  他也分到這個班了嗎?怎麽沒有在名單上看到他?想到此後的三年每天都能見到他,高中生活好象也變得值得期待起來。等她轉過頭的時候,又瞟到了薑曉辰旁邊的人,是沈嘉言,還真是冤家路窄。
   “最後一點,我先任命一下臨時班委。因為對大家不熟悉,所以隻能按成績排。很幸運的,今年全市第一二名都在我們班。沈嘉言你先代一下班長,薑曉辰你就代一下副班長。”
  第一名?沈嘉言?可能嗎?那個從小就居於自己下麵的沈嘉言竟然超過了薑曉辰拿了全市第一?吳筱桐回過頭,看到沈家嘉言自然的表情和薑曉辰對他由衷的欣賞,有些困惑了。
  薑曉辰的優秀自己是熟悉的。從她初二轉進他們學校,她就知道這個全市重點高中錄取率最高的學校裏有個像神話一樣的人物,薑曉辰。他幾乎包攬了數理化奧林匹克的各大獎項,每次考試,不論大小都是年級第一。這個像傳說中一樣的人物,吳筱桐隻是聽說。直到有一天,她在補習的物理老師那見到他,原來真的是個傳奇。不僅學業優秀,還是個很帥的男生。
  原諒筱桐當時隻能想到帥來形容一個男生。不知道哪一天開始,她去補習時總能見到他,當然他不是去補習的,隻是物理老師太喜歡讓他做那些刁鑽古怪的題目。吳筱桐做題時,老師就跟他討論;老師給她講題時,他就看書,或者是湊過來一起聽。就那麽地開始期盼每個周末的到來。這樣一個優秀地連自己都膜拜的男生竟然輸給了沈嘉言嗎?吳筱桐還記得在自己沒轉學之前,在那個鄉下小學和初中裏,自己永遠是第一名,無人可以超越。沈嘉言雖然成績也很好,可是從來也沒在她之上,永遠都是第二名。自己不就是因為覺得無人可敵才離開那裏的嗎?難道自己錯了嗎?那個時候還太年輕吧! 那一天,她知道了自己以前不知道的他,她有些怕了他。

  Chapter 2 軍訓
  吳筱桐已經在烈日下站了50分鍾了吧!她就不明白了,自己不過就是在教官喊立正的時候不小心用力過度,將腳下的鞋踢了出去,就被教官說成是對他的不滿,罰她在一旁站一個小時的軍姿。可是,這也不能怪她啊!發鞋的時候因為得從教室最後排往前擠,等到好不容易擠上去,隻剩下最後一雙大號軍鞋了。講台上發鞋的沈嘉言根本沒有考慮這雙鞋她能不能穿,就遞給了她。原本想要要求換一雙的,可是實在是不想跟他講話。也許也沒這麽,。一雙鞋而已,還能把她難倒?
  哪會料到會有這種情況,早知道就不應該逞強。現在該怎麽辦呢?要不要裝昏倒?一個小時也快到了,現在下也賺不到什麽。但是真的很累!尤其這麽熱的天,還穿著板板正正的軍裝。她已經能感到裏麵的衣服黏呼呼地緊貼著皮膚,實在是很不舒服。吳筱桐就這樣站著,還好,眼睛還能動’於是看向對麵,正在練習踢正步。她在人群裏第一個就發現了沈嘉言,因為他實在踢得太認真,都可以做示範了。這樣看,沈嘉言還挺有軍人的氣質的嘛!吳筱桐竟然漸漸挪不開視線,腳上的酸痛似乎也得到了緩解。可是下一秒,她的身子就好象不受控製地往下倒。還有幾分鍾而已,自己怎麽就堅持不了呢?吳筱桐漸漸失去意識,身體與地麵迅速地做了一次親密接觸。在自己倒下前,仿佛有無數雙眼睛看過來,還有一雙被烈日焦灼了的眼睛,吳筱桐分辨不清是誰。等到醒來,吳筱桐已經躺在學校醫務室的床上了。睜開眼,看見薑曉辰正坐在邊上翻著本書。見她醒來,薑曉辰合上書,對她笑了笑,說:“你還真是有夠沒用,不過才站了半小時,就暈倒了。”
  半小時,不是已經有一個小時了嗎?看來自己的感覺是度秒如分啊!吳筱桐臉紅了一下,坐了起來,對他說:“謝謝你送我過來。”
  是用背的吧,不然自己怎麽會有如此溫暖的感覺,吳筱桐心裏想著,臉又開始泛紅。
  薑嘵辰還想說什麽,被吳曉桐搶先一步,把手上的書給搶了過去,“我要看看天才都是看什麽書長大的。”
  “啊?是三國演義哦!好無聊的書。還給你。”
  說完又把書塞回他手裏。
  薑嘵辰拍了下手中的書,說:“書是沈嘉言的,無聊就隨便看看。其實小的時候就看過,不過現在再看,又有了不同的感覺。”
  “我對這些名著可是沒有什麽感覺。”
  “那你喜歡看什麽書?”
  “漫畫書啊!”說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感覺自己在他麵前已經可以不用那麽拘謹,吳筱桐更加輕鬆起來。又跟她聊到初中的趣事,說以前學校裏的女生都怎樣形容他,把薑曉辰逗得一直笑。
  就在他們說笑間,吳筱桐看到了站在門口看向他們的沈嘉言。薑曉辰看到筱桐生動的臉一下沉了下去,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沈嘉言。
  沈嘉言走進去,將手裏一雙軍鞋遞給吳筱桐。吳筱桐詫異地盯著這雙鞋,他知道她是因為鞋大才踢掉了鞋?而且這雙鞋明明就是自己的尺碼。軍訓已經六天了,他從哪裏弄來的?
  想了想,總不能再跟自己過不去,於是接過鞋,低頭說了句:“謝謝”。
  此後的日子裏,吳筱桐輕鬆了很多,教官很明顯地感到了這個女孩的嬌弱,對她不規範的動作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吳筱桐反而有些恃寵若嬌,訓練了一會,就裝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提出要休息。教官無奈,隻得讓她坐到一邊看他們訓練。這對吳筱桐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觀察人群裏的薑曉辰,還有讓她有些竊喜的一點就是,薑曉辰偶爾也會看向她,然後回以溫暖的一笑。這個時候她常常會低頭看自己的鞋,想到給她這雙鞋的沈嘉言,越來越搞不懂他。她也常常觀察沈嘉言,可是他從來沒有回過頭對她哪怕是笑一笑。吳筱桐於是把更多的時間放在觀察沈嘉言上,因為不用怕被他逮到。軍訓期間晚上的自習是安排了看一些教育片的,因為班主任不宜過多操勞,所以他們班的活動幾乎全都由沈嘉言和薑曉辰負責。這些教育片大都毫無意義,同學們也沒有興趣看,所以通常情況下,都是由薑曉辰從家裏帶了電影碟片在教室放。吳筱桐就坐在他們倆的前麵,慢慢地就跟薑曉辰熟了起來。常常問他借碟片帶回家,看不懂的也常常與他討論,甚至有的時候因為觀點的不同爭得麵紅耳赤。這個時候的吳筱桐在薑曉辰麵前已經不是一個會時不時臉紅,心跳加速的小丫頭了。越跟薑曉辰接近,吳筱桐就越覺得他是個值得信賴的好朋友,並不是那個初中時自己在心底視作神明的男孩。
  對!是好朋友!那麽沈嘉言呢?為什麽每次跟薑曉辰吵架,他一把沈嘉言拉來評理,自己的氣勢馬上弱了下來?吳筱桐猜不透裏麵的變化,隻是知道自己越來越怕他,但是似乎又摻雜了其它的情緒在裏麵,說不清也道不明。

  Chapter 3 應聘
  軍訓結束,吳筱桐就搬離了那個位子坐到了前麵幾排,但是她跟周圍的女生怎麽都熟不起來。好幾次想拉她們講話,看到她們個個正襟危坐看書做題的樣子,實在不敢去打擾。她怎麽忘了,這裏是省重點,每個人都是抱著考最好大學的目標坐在這裏。於是,自己也幾乎不再在教室說話,隻是會在中午跟映亦一起吃飯時互相嘮叨。吳筱桐和陸映亦,該怎麽說呢?用韓磊形容她們的一個詞就最形象不過了,那就是“連體嬰”。
  兩個人從幼兒園就黏在一起了,甚至她轉學時,映亦沒勸住她,隻好也跟著她轉了去。雖然這次陸映亦沒考上這所高中,但是憑著她老爸的錢,還是輕輕鬆鬆就進來了。吳筱桐想著分班時自己心裏暗自祈禱老天別再安排她們在一個班,繼續受她擺布,又聯想到現在的狀況,看著對麵那個笑容燦爛正在數落班級裏幾個看不慣的女生時,隱隱有了內疚和後悔。如果她們還在一個班,自己就不會覺得那麽孤立無援了吧?開學兩周後,學校各種活動都慢慢拉開序幕。但是吳筱桐對這些,絲毫沒有興趣。每當沈嘉言在台上講這些事時,她從來不會抬頭。直到沈嘉言將一張報名表放到自己麵前時,她才困惑地抬起頭看了下他,又看了下桌上的表。
  “校台公開招聘主持人、記者--申請人報名表?什麽東西?”吳筱桐將表上的字讀了一遍,馬上把表還給了沈嘉言,“不會讓我報名吧?沒有興趣。”
  “據我所知,你高中以前一直是校廣播台的播音員,聽薑曉辰說你以前還是他們學校校報的記者。這個應該難不倒你吧?我剛剛問過了,班裏正好沒有人報名,學校規定每班至少要出兩個人去應聘。所以,你再考慮一下。隨便報哪個都行。”
  這應該是迄今為止,沈嘉言對吳筱桐說過最多的一次話。
  他竟然還記得她做過播音員?那麽她曾經在播音室播音的時候,他是否在教室裏聽著自己的聲音呢?吳筱桐有刹那間的猶豫,可是最後她還是搖了搖頭。然而在看到沈嘉言收回手中的報名表臉上一瞬間失望了的表情,馬上又改變了主意。
  “等等,我再考慮一下。”
  沈嘉言迅速把表遞給她,“明天早上把表交給我。”
  然後一臉得逞了的表情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待沈嘉言回到座位上,旁邊的薑曉辰問他:“怎麽樣?”
  “明天她會把表交給我。”
  沈嘉言拿出書本開始做題。
  “我就說吧,她一定會想報名的,你不知道她文章寫得多好。她一定會報記者的。”
  薑曉辰接著說。
  “她會報主持人。”
  沈嘉言沒有抬頭,繼續做手中的題。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除去她不在的兩年,他對她幾乎是無所不知的。他當然知道她的文章寫得好,但是寫文章隻是她表達感情的一種方法,她更喜歡的應該是用她的聲音感染世界。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的聲音,那樣具有感染力和生命力。這些話他當然不會同薑曉辰說。
  第二天早上,沈嘉言在桌上看到了那張報名表,當他看到申請職務一欄上寫著主持人時,不由得露出了笑意。於是他將自己書包裏那張申請記者的報名表拿了出來,將兩張表放在了一起。
  薑曉辰雖然意外,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麽。對於沈嘉言的報名,他也隻能理解為班上沒有人願意熱衷於這項事業,他作為班長,隻能自己來完成任務,反正也不是每個人報了名就能錄取的,還要經過重重的考核。在準備室裏見到沈嘉言時,吳筱桐又楞了一下。這個人好象越來越讓她吃驚,每一件事她都猜不透他。當然她不會笨到以為他暗戀她,要是他對她有什麽,那麽這麽多年她不會毫無感覺。
  揮去了縈繞在自己心頭紛亂的思緒,吳筱桐注意到剛剛抽到20號的女生已經進了考場。這是一個大教室,所有人包括應聘主持人和記者的都在這裏,分兩塊不同的區域作準備,然後進不同的房間完成考核。 吳筱同桐是24號,也是當天最後一個麵試的人,眼看著周圍的人越來越少,她開始感到緊張。她已經有兩年沒有進過播音室,如果她沒有被錄取,豈不是要被全班的人笑話。她轉頭看向另一邊,想要尋找熟悉的人影來穩定自己的心,卻沒有見到沈嘉言。應該已經走了吧!
  不想坐在這裏繼續等待,吳筱桐決定去外麵吹吹風,緩解一下自己的情緒。意外地,在門口見到了沈嘉言。
  “到你了?”
  “沒,還沒,我,我出來透透氣。”
  吳筱桐還沒有從緊張的情緒中緩過神,又完全沒有準備地見到他,有些語無倫次。
  “緊張了?”沈嘉言難得用開玩笑的語氣對她說,又笑了一下。吳筱桐像被人窺中了心事一般,尷尬地笑了一下,也不想去反駁。倒是沈嘉言認真了起來,收起了笑容,對她說:“吳筱桐,我相信你。”
  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卻讓吳筱桐翻滾的心刹那間地平靜下來,此時已是晚上,可是吳筱桐恍惚中感覺有道陽光照進自己的世界,那樣溫暖,讓人心安。此時,她對他沒有了害怕,似乎他們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彼此了解。吳筱桐點了點頭,然後對他笑了,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自然地笑。沈嘉言有些失神,但是很快恢複過來,他陪著吳筱桐在夜風裏站了一會,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臉上的笑容卻一直沒有散去。沈嘉言在月光下看到吳筱桐的眼睛不時地閃出他所熟悉的光芒,這一刻,他感到滿足。
  吳筱桐走進了那間房。她沒有想到麵試會在這裏進行,這是校台的主控室和錄影室。她知道他們學校有最好的設備,可是當她親眼看到,還是感覺到震驚,跟電視裏的設備幾乎一樣。她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三位老師已經讓她帶上耳機,走進錄影室。她坐上主播台,這間房跟外界完全隔開,對麵隻有一台攝影機還有照明燈光。她不敢轉過頭,因為一轉頭就能看見那扇幾乎覆蓋了整堵牆的玻璃窗,那外麵坐著的三位老師現在正透過電視機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
  她聽到耳機裏有人問自己,為什麽會來應聘校台的主持人。
  “因為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就像我現在坐在這裏,感覺自己的血液在沸騰。我希望用自己的聲音感染世界,讓世界每個角落的人都能透過我更了解這個世界。”
  這是自己的答案,從小就在自己心裏的聲音,曾經一度忘記,可是現在卻被喚醒,那樣清晰。接下去的幾個問題吳筱桐都回答得都還好,最後是念桌上的一段文字新聞稿。吳筱桐很流利地將她讀完。等到她終於又站在月光下,她感覺無比地輕鬆。不管他們對她滿不滿意,她對自己已經很滿意,這已足夠。 回到教室,晚自習已經結束,班上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人還在,沈嘉言和薑曉辰也還沒有走。
  薑曉辰率先說話:“怎麽樣?”
  “不知道,結果可能明天才能出來。二十四個人裏隻要四個,怕是希望不大。”
  吳筱桐坦言。
  教室裏沒有人再說話,隻有沈嘉言理了書包,說了一句,“晚了,大家都早點回家吧!路上小心。”
  然後,拿著書包走出教室。
  當晚,是薑曉辰堅持將她送回了家,平常都是跟陸映亦一起的。吳筱桐準備上樓的時候聽到薑曉辰對自己說“沒什麽,一個小破台,不上也罷。回去早點睡覺。”
  他以為她是因為知道自己不會被錄取一路上才悶悶不樂?他不相信她,那麽沈嘉言呢,憑什麽說相信她?其實她沉默,隻是在想,沈嘉言為什麽就那樣走掉?如果薑曉辰不送她,他難道要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家嗎?就算對她沒意思,這麽多年同學,也該關心一下吧!越想越沒來由地生氣,也不理會等在家裏的爸媽,跳上了床蒙頭就睡。

  Chapter 4 合作
  吳筱桐可以把自己的錄取理解成老師對她當天表現的滿意,可以把沈嘉言也被錄取理解成他確實在各方麵都無所挑剔地優秀,可是她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麽他們兩個會被安排在同一個欄目?她雖然不再抗拒他,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就能和他一起合作完成某項工作。在看到錄取名單和工作分配表之後’吳筱桐著實鬱悶了一陣。他們一起負責的是一周一次的校園新聞,雖然說是合作,實際上,沈嘉言隻需在每周二之前將一周的新聞撰好稿,讓吳筱桐背下,然後錄影,確保星期三能準時播出,就算任務完成了。因此他們之間所有的交集就僅限於沈嘉言將寫好的稿交給吳筱桐的那一瞬間。這樣的任務,對吳筱桐而言是輕鬆的。在這個重點高中裏,這樣的節目其實隻是一種形式,並沒有人願意花多少時間在上麵。她擁有了一條主控室的鑰匙,每個星期二的晚自習去那裏錄影,給他錄影的是一個高三的學長,可能功課忙,常常遲到。吳筱桐也不介意,開了門,自己在裏麵看看書,玩會電腦,這比在呆在那個所有人都隻知道學習的教室有趣得多。
  那天,吳筱桐正在玩著電腦上的紙牌遊戲,聽到後麵的開門聲,想:今天學長來得還真早。等她轉過頭,看清來人,聽到自己的心撲通跳了一下。
  “筱桐,我已經向張老師辭了職,以後就由沈嘉言幫你錄影。今天我會教他怎麽用這裏的設備,以後你們倆好好合作。”
  學長拉了張椅子坐下說道。
  吳筱桐胡亂點了下頭,迷迷糊糊坐上台,一動也不敢動,任憑對麵兩個人將攝像機對著自己轉來轉去。沈嘉言很認真地聽著學長的隻是,擺弄著那些陌生的機器。吳筱桐看著他,開始想,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她好象總會因為某件事而有所牽扯?那一天的吳筱桐頻頻犯錯,重錄了好幾次。當然也給了沈嘉言很好的練習機會。吳筱桐不懂那些術語,可是她知道他已經掌握了這間房裏所有設備的使用,因為最後學長露出滿意地笑容離開。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映亦在等我。”
  吳筱桐不敢抬頭。
  “好,那你先走吧!我來關門。”
  沈嘉言站在陽台上看著吳筱桐和陸映亦騎著自行車一起出了校園,然後關燈、鎖門,離開。他的手裏拿著剛剛學長交給他的鑰匙,想到從此他們擁有了第一樣共同的東西,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一開始的時候,吳筱桐總是緊張,忘記稿子。以前對著攝影機的時候從來不會這樣,可是對著沈嘉言就會。慢慢地,當她開始習慣這種緊張,她也漸漸習慣了對他微笑,習慣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她本來就不喜歡待在教室,現在更喜歡待在這個隻屬於他們倆的空間。沈嘉言在旁邊寫稿時,她就在旁邊看書做題,偶爾也會讓他幫她解題。更多的時候,他們不說話,自己做著自己的事,但是有一種默契漸漸在他們身上蔓延。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知道對方想說什麽、需要什麽。吳筱桐不再抗拒這個從小到大就害怕的男孩,反而越來越喜歡待在他的周圍,每天早上進教室,總是第一個看向他的座位,確定他的存在,才會安心一天的學習和生活。當有一天,吳筱桐發現自己的日記本裏反複出現同一個名字時,她沒有感到懷疑,反而像是解決了一道極難的數學題,那些害怕、恐慌、心跳仿佛都找到了理由。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她隻覺得更安心,唯一不確定的是他的心意。
  吳筱桐變得更加安靜,發呆的時間也更加得長。在陸映亦終於受不了她第n次的無視後,終於爆發,對她進行了長達兩個小時的逼供。經過吳筱桐斷斷續續又亂七八糟的陳述,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表達什麽,可是陸映亦聽完,確是充分地表現出了她難得地聰明。
  “你是說,你喜歡上了沈嘉言。”
  不是問號,是句號。吳筱桐聽出了她語氣裏的確定,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就知道,你對他不簡單,小時候就是。說,是不是那個時候就看上他了?你早說呀,放心,有我在,必定讓你手到擒來。”
  筱桐無奈,小時候?可能嗎?她那時候連喜歡這個詞都沒聽說過。她以為陸映亦隻是在跟她開玩笑,並沒有注意,隻是笑了笑。可是那個星期二晚上錄完影,竟真沒有看見陸映亦。吳筱桐苦笑了一下想:“傻瓜,我不告訴他,他怎麽會知道你走了呢?”
  “我先走了哦!”她背起書包,對著還在整理東西的沈嘉言說道。
  “等一下,一起吧!”沈嘉言繼續收拾著東西,沒有抬頭。吳筱桐又開始迷糊,他怎麽知道今天她要一個人回家?他難道知道了什麽?
  等沈嘉言關上門,跟吳筱桐一起下樓,他聽到她笨拙地解釋:“那個,映亦今天家裏有點事先回家了。沒事,你也回家吧!我自己也可以回家的。”
  他當然不會讓她一個人回家。今天中午的時候,陸映亦特別趁吳筱桐不在的時間跑到班裏來找他,對著他說:“沈嘉言,今天晚上我有事要先走。你一定要把筱桐送回家。她一個人不敢走夜路。”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作出回答,陸映亦已經飄出了他的視線。吳筱桐見他一直沒有回答,頓覺失望。但是話已出口,也隻好自己承擔,悻悻地說:“那我先走了。”
  沈嘉言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孩咬了咬嘴唇,走向了她的自行車,慢慢蹲下身,拿出鑰匙。瑣開了一半,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隻是低著頭,也不說話。沈嘉言走過去,問:“怎麽了?”
  “後車胎好象壞了,沒氣了。”
  有些無奈的語氣。沈嘉言看後向後車胎,果然癟癟地支撐著整輛車立在那裏,應該是有人故意放了氣。他知道,前兩天,陸映亦去找了韓磊,說要把他和吳筱桐湊成對。雖然自己已經警告了韓磊,不要瞎攙和,不過現在看這情形,他們倆已經結成了同盟。總不能辜負了他們的一片好意,沈嘉言對吳筱桐笑了笑,將自己的車推了出來,“走吧!先送你回家。”
  吳筱桐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坐上,看著燈光下他們倆的影子,如此靠近,隻要她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她居然很想謝謝那個弄壞了她車子的人,讓她可以有這麽個機會離他這麽近。吳筱桐兀自想著,竟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笑什麽呢,這麽開心?”
  “沒什麽,就是想到一個笑話。”
  吳筱桐尷尬,隻好胡說了一個理由。
  “哦?什麽笑話?說來聽聽。”
  吳筱桐沒想到他還會繼續問,拚命地搜索腦子裏可以講出來的笑話,可是一片空白, “我忘記了。”
  “哈哈,果然是個很好笑的笑話。吳筱桐,你真是個天才。”
  沈嘉言終於止不住臉上的笑意,笑出聲來。剛剛聽到後坐的她輕輕地笑著,仿佛一陣陣扣擊他的心門;實在不想去打擾,但又忍不住想要將她拉入自己的世界;明知道她不在想笑話,偏要為難她,可她倒是老實。
  聽著沈嘉言沒有停下來的笑聲,吳筱桐的臉更紅了。本就是自己在說謊,可是他也不該如此得意。
  “笑夠了沒,有什麽好笑的?”
  “我在想你的笑話,竟然有人笑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的。嗬嗬!”
  “不許笑了。”
  “好,哈哈哈!”
  “不許再笑!”
  “知道了,哈哈哈!”其實我知道自己笑什麽,我在笑,我們的影子,他們那麽和諧,那麽相配。你發現了嗎?能夠讓你開懷大笑,我很開心,即使是以我的愚蠢。

  Chapter 5 運動會
  那天以後,陸映亦跟韓磊見他們倆都沒有抗拒的行為,更加變本加厲、光明正大地開始撮合。原本兩人一組的活動,漸漸變成了四人組。從小就都認識,加上陸映亦和韓磊本就是性格開朗的人,四個人越走越近,成了好朋友。當然,爭吵也再所難免。陸映亦和韓磊每次為了一件小事吵得不可開交時就是吳筱桐和沈嘉言最頭疼的時候,所幸兩個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的人,通常隻要又坐在一起,就能一笑泯恩愁。高二的時候吳筱桐交出了那條主控室的鑰匙,接替她的那個女孩叫顧天藍。雖然有一些失落,可是他和沈嘉言已經不需要再靠一條鑰匙走近彼此。他們現在是好朋友,可以隨意玩笑打鬧。甚至也許在別人眼中,他們遠不止朋友那麽簡單。原因大概是陸映亦那口無遮攔的嘴巴,常常跑來他們班,對著沈嘉言喊:“沈嘉言,你老婆呢?”
  遇到這樣的情況,沈嘉言隻是笑。他從來不否認,但是也從來沒有承認。吳筱桐心裏百轉千回的,常常自己跟自己較勁,又覺得這樣的關係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沒有女生敢再給他寫情書了。相反地,薑曉辰越來越受女生的歡迎,吳筱桐常聽周圍八卦的女生說今天又在哪看到他跟某個女孩吃飯,每一次聽到的名字都不相同。不過,他對她總是異常的親切,大概因為是初中校友的關係吧!吳筱桐這麽想著。轉眼又到了春季運動會的時間,高一的時候,大家都還湊個熱鬧,到了高二,報名的人寥寥無幾。沈嘉言在班上動員又動員,還是沒有人報名。吃飯的時候,吳筱桐問:“還是沒有人報名嗎?”
  “男生的項目幾乎是我和薑曉辰包了,其實也不能都參加,但總不能交張空白的紙上去,不太好看。女生的,現在還是空白。”
  “哦。”
  “筱桐?”
  “恩?”
  “你參加吧!”還沒等吳筱桐回話,旁邊的陸映亦嘴裏嚼著飯,搶著接過話:“她要是會跑100米,我就去跑3000米。你就別指望她了。”
  “那算了吧!”吳筱桐能聽出他語氣裏的失望,可是讓自己去跑步,不是丟人嘛!想了一下午,終於還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麵,走到沈嘉言麵前,用全班都聽得見的聲音說:“我要報100米。”
  沈嘉言驚訝地看著她,見她堅定的表情,就拿出了報名表。然後有幾個男生過來報名,接著又有幾個女生過來報名。沈嘉言對她感激地笑了笑。陸映亦在知道吳筱桐報了名後,瞪大了眼睛,說:“你故意的吧?想讓我去跑3000米。筱桐,別啊!”
  旁邊的韓磊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笑道:“某人說大話,現在自食惡果了吧!我會幫你加油的。”
  映亦作勢要打,韓磊已經先逃開了。兩個人像孩子似的在街上追打,剩下沈嘉言和吳筱桐慢慢走著。
  “謝謝你,讓班上這麽多人都報了名。”
  “我什麽都沒有做。隻是跑不好,丟了人,可別怪我。”
  “不會,我相信你。”
  相信?這一次,她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當時隻是突然腦袋發熱,想著,自己在別人眼裏一向都是體弱的,如果連她都報了名,那他們總不好意思躲在後麵吧?這個想法,他也知道嗎?
  比賽當天,吳筱桐緊張萬分。從小她就討厭體育,尤其是跑步。一跑步就會緊張,更是從沒想過要去參加比賽。這次,真的是一時心軟,卻苦了自己。她站在那裏,看著旁邊的人做著準備活動,自己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
  然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來,對他說:“不用緊張,一百米而已。我在終點處等你。”
  吳筱桐點了點頭,站在起跑線上,深吸了口氣,聽到發令槍響,不管三七二十一,隻顧往前衝。跑到終點,果然見到沈嘉言微笑著望著自己,心又定了下來,回到自己班的區域坐下來。
  休息了一會,看到薑曉辰滿臉笑容地走過來,說:“吳筱桐,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竟然跑了個全組第一。我去看了成績,竟然是現在最好的,你休息一下,準備過會跑決賽吧!”
  吳筱桐正喝著一口水,聽到這句話,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隻覺得是有人跟自己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她進決賽,怎麽可能?坐在旁邊的沈嘉言輕拍了下她的背,她才反應過來,把嘴裏的半口水又咽了下去。
  決賽的時候,吳筱桐更加緊張。初賽的時候根本沒有想著進決賽,隻想著把它跑完就好,可是現在,她是代表了班級要去拿分的,尤其得知了她的初賽成績後,肯定都對她抱著期望。剛剛真的是糊裏糊塗跑了個第一。總不能現在棄權吧?隻能硬著頭皮跑了。第二次站在了起跑線上,心情完全不一樣了。吳筱桐在心裏跟自己說:“隻管往前跑就行。”
  隨著發令槍響,她已經第一個衝了出去,並且越跑越快,腳仿佛不受控製似地往前,身麵沒有人。就在快接近終點的時候,吳筱桐一個不穩,整個身子往前傾,然後隻聽見自己身體落地的聲音,疼痛感慢慢襲來。她努力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手和腳卻都使不上勁。她想,這次,臉丟大了。在看到沈嘉言的那刻,忍著的淚水終於無聲息地墜落。
  “能自己站起來嗎?”她聽到沈嘉言用很溫柔的聲音對她說,同時將手遞給了她。
  她點了點頭,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沈嘉言的掌心,依靠著他的力量站起來。等她站起,才發現自己的右腳疼得不行,根本不能再動。沈嘉言看她皺著的眉,然後半彎下腰,說:“上來。”
  周圍的人漸漸散開,沈嘉言背著吳筱桐,向醫務室走去。
  “對不起。”
  吳筱桐看著背著自己的沈嘉言低頭說道。
  “對不起什麽?”
  “沒拿到名次,沒給班裏加分。”
  吳筱桐的聲音更低了。
  “傻丫頭,班裏加不加分跟我們有什麽關係?”他用我們,他竟然用我們,好象他跟她原本就是一體。吳筱桐的臉又紅了,幸好他在她前麵,看不見。
  “吳筱桐,你是不是又胖了?”
  “啊?”
  “你又重了。”
  吳筱桐回憶了一下,感覺到這熟悉的溫暖,恍然大悟,問:“軍訓的時候,也是你背我去的醫務室嗎?”
  “不然,你以為是誰?”
  “沒,沒誰。”
  臉更加紅。原來他們在很早以前,就這樣靠近了。她側著頭,看這沈嘉言的側臉,這個人就是自己心裏喜歡著的沈嘉言,現在他正背著她,在他的背上,她覺得其實自己真的挺幸運的。

  Chapter 6 冷戰
  吳筱桐因為扭傷了腳,不方便走樓梯,就請了兩星期晚自習的假。其實她並不喜歡呆在家,因為這意味著又少了能看到沈嘉言的時間,她已經開始喜歡這個有沈嘉言在的教室,寧願每天跛著腿來回走那兩層的樓梯,但是她的父母沒有同意,於是吳筱桐隻有乖乖每天在家看書做題。
   等到她終於能再次坐在教室上晚自習的那一天,她感到特別的興奮。因為終於又能和沈嘉言他們一起回家,雖然隻是短短的時間。這兩個星期,他們幾乎沒有交集。她已經不記得他們最後一次說話的內容。那天的晚自習,沈嘉言一直沒有出現。吳筱桐坐在教室,不斷抬頭看向門口,等著他的到來。最後她終於想起今天是周二,他應該是去了校台錄影。直到下課,沈嘉言也沒有回教室。吳筱桐收拾了書包,看到門口韓磊和陸映亦在等著她,對他們笑了笑,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一路上,吳筱桐沒有說話,聽到陸映亦不斷地抱怨:“沈嘉言怎麽回事,知道今天筱桐要來上課,也不早點回來”,“那個什麽顧天藍的是不是對沈嘉言有意思啊,怎麽最近老看見她找沈嘉言的?”
  “筱桐。你可要把他看緊了啊!”吳筱桐隻覺得頭痛萬分,什麽都不想再聽,也不想再去想。中午午休時,隻有吳筱桐一個人坐在教室看書,有個女生走進來,看了下四周,然後走到她麵前,對她說:“麻煩你把這本書幫我交給沈嘉言,謝謝。”
  吳筱桐抬頭看著麵前這個女生,麵容清澈,眼神很有靈氣,她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生,比她每個星期三在電視上看到的她更漂亮。這是她第一次真正見到顧天藍,漂亮、大方,是她對她的評價;聲音也很好聽,沒有雜質,是吳筱桐喜歡的。可是除了這些,胸口還有種很憋悶的感覺,努力穩住情緒,對她點了點頭,說:“好,不用謝。”
  吳筱桐知道她不認識自己,可是卻沒來由地心虛,低頭繼續看書,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下午她走到沈嘉言座位那,說:“中午有個女生讓我交給你的。”
  沈嘉言看著她不帶任何表情地把書扔在他桌上,想要說些什麽,開口卻隻有一句:“謝謝”。
  吳筱桐開始疏遠沈嘉言,總是拖著陸映亦先走,即使偶爾四個人走在一起,她也不再跟他說話。她依舊跟陸映亦打打鬧鬧,跟韓磊有說有笑,惟獨對他不理不睬。沈嘉言不知道她在氣什麽,更不知道如何去化解他們的問題,於是隻能繼續僵持。陸映亦問她,她也隻是搖頭,因為她自己也無法解釋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每天都自己跟自己較著勁,卻偏偏又覺得沒有人能理解。吳筱桐眼見著沈嘉言跟顧天藍越走越近,常常午休時跑來問他一些問題,甚至偶爾找他一起吃飯,回家。她覺得自己每天都在扮演著兩個角色,沈嘉言在時故意大聲地笑大聲地說話,好似自己更加樂觀開朗,沈嘉言不在時,她就安靜下來,有時候還會感到心隱隱地作疼。明知道這樣不好,她卻找不到方法去改變。
  吳筱桐的成績在下降,她自己知道,本來就放多大的心思在學習上,尤其是數學。她厭惡那些複雜地證明、公式。可是在她看到試卷上那些鮮紅的叉還有那個慘裂的68分時,還是難過地想哭。這是她第一次有這麽低的分數,前段時間,雖然覺得自己有很多問題半懂不懂,可是她總想自己還是有些基礎在那的,然而事實是她再不是那個所有人都捧在手心裏的天之嬌女。她氣自己如此沒用,將試卷反複看了兩遍,那些題目還是不會,最後終於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等她哭累了,思維開始模糊起來,竟靠在桌上睡著了。醒的時候晚自習已經結束,教室裏的人基本都離開了。她揉了揉眼睛,發現沈嘉言正坐在旁邊看著她那張慘不忍睹的試卷。她的臉開始發燙,又不敢去拿回來,隻好坐著,等他看完。
  “你上課都想什麽了?”沈嘉言把試卷放下,轉過頭,對她說。
  吳筱桐沒有回答,臉更熱了。總不能跟他說,我在想你啊。如果這樣說,他會是什麽表情呢?想到這,吳筱桐竟然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沈嘉言感覺她上次對自己笑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語氣也緩了下來:“我給你把題講完再回家。”
  “不要!”吳筱桐馬上拒絕,一把抓起桌上的試卷,“我回家自己看。”
  沈嘉言沒想到她那麽堅決地回絕了自己,楞了一下,然後問:“筱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你做什麽讓我生氣了?”吳筱桐反問。
  “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氣我什麽。”
  吳筱桐又沉默了,是啊,自己到底在氣他什麽呢?可是要怎麽告訴他,她不喜歡他給顧天藍講題,不喜歡他跟顧天藍一起吃飯,不喜歡他跟顧天藍一起回家,她不喜歡顧天藍頂替了自己的位子。與其說是氣他,不如說她是在氣自己,氣自己的小氣和嫉妒。可是這些心思她要怎麽告訴他,即使告訴了他,他又會理解嗎?
  他們就這麽沉默著,沈嘉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幫她整理了書包,說:“算了,今天也晚了,明天中午我再給你講這些題。先回家吧!”
  快到家的時候,沈嘉言說:“筱桐,有什麽事就說出來,不要總放在心裏。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是嗎?我在你心裏隻是一個好朋友,你對我所有的好,所有的關心都隻因為我們是朋友嗎?
  吳筱桐點了點頭,回了家。有人跟我說過,如果喜歡一個人而不告訴他,那和不喜歡沒有區別。如果是這樣,那麽沈嘉言,我該告訴你嗎?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不會覺得是一個笑話?

  Chapter 7 表白
  中午的時候,吳筱桐猶豫了一下,還是留了下來。等人都走光了,沈嘉言坐到她旁邊,將試卷上她錯的題一道一道講給她聽,所有的題被他一講,好似都特別簡單。吳筱桐看著他認真講題地樣子,突然很想開口問他:“你也是這樣給顧天藍講題的嗎?那麽,她是你的好朋友還是女朋友呢?”
  等到終於把所有題目講完,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吳筱桐想,現在說“謝謝,我請你出去吃飯”應該是很自然的事吧!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顧天藍已經將買好的飯拿了進來,說:“你說中午要給同學講題,我想你肯定來不及吃飯,就幫你買了送來。”
  吳筱桐站在原地,想說的話又咽了回來。他們已經這樣好了啊!給同學講題?那麽我該說“謝謝你,沈同學”嗎?她感到無限的委屈,可是她不允許自己軟弱,尤其是在他們麵前。將書放好,拿了錢包,她對沈嘉言說:“謝謝!我去吃飯了。”
  走出教室,她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到此為止。陸映亦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操場上看著操場上題足球的一幫子男生。
  “映亦,我是不是很傻?”吳筱桐轉頭看她,眼裏還閃著淚光。
  “我去找他算帳去。”
  “算什麽?他從來沒說過喜歡我,是我自己一廂情願。”
  “不是的,筱桐,你聽我說,沈嘉言雖然不說,可是我和韓磊都知道他喜歡你,他對你那麽好!不然我們也不會這麽賣力撮合。”
  “他對我們是一樣的,並沒有什麽不同。以後我不會再亂想。就做朋友吧!”吳筱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站起來,向教室走去。
  再過幾天就是吳筱桐18歲的生日,陸映亦一個月前就跟筱桐商量著要如何慶祝,可是吳筱桐一直興趣乏乏。生日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有半天的假。下午吳筱桐就被陸映亦叫去了學校。其實見到沈嘉言,她並不意外。她知道陸映亦一直不死心,那麽自己是死心了嗎?等了很久,陸映亦也沒有出現,她無奈地對沈嘉言說:“要不,回家吧?”
  沈嘉言看著眼前的吳筱桐,他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們之間變成了這樣。他討厭他們現在的相處模式,好象又回到了從前。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們好不容易才能像好朋友一樣相處,他必須要改變這種狀況。
  “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完,拉起吳筱桐的手出了校門。
  直到坐上公車,沈嘉言才放開吳筱桐的手。他們坐在最後一排,吳筱桐的心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可是她預感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她不問,他不回答。沈嘉言帶領她到了他們小學的門口,吳筱桐看著熟悉的校門,從她六年級畢業,她就再沒進過這個校園。慢慢走了進去,因為是星期天,整個學校都空蕩蕩的。
  “我已經很久沒來過這裏了,變了好多。”
  吳筱桐找著話說。
  沈嘉言一直都沒有說話,似乎在想著什麽事情。兩個人走到布告欄下,沈嘉言停了下來。裏麵貼著優秀學生的簡介,吳筱桐自是熟悉,曾經她也無數次地在上麵出現。
  “我在這裏第一次看見你哭。”
  沈嘉言突然說道。
  “啊?”吳筱桐轉過頭,奇怪地看著他。
  沈嘉言沒有轉頭,盯著布告欄繼續說道:“那天,我第一次考了第一,看著榜單的時候我很開心,可是轉過頭卻看到一個女孩站在那裏,眼淚不停地往下落,卻堅決地不哭出聲音,牙齒咬破了嘴唇都不知道。我就站在她旁邊,看著她哭,所有開心的感覺一下次全都消失。我想上去叫她不要哭,可是邁不開腳步。等她終於擦幹了眼淚離開,我才跟著離開。從此以後,我沒有敢考過第一。”
  吳筱桐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開始注意她的,她聰明、可愛、優秀,是這個學校最受矚目的女孩。可是她對我似是從來都不注意,甚至比起任何人都冷淡。我對她充滿了好奇,關心她的每件事,卻不敢靠她太近,直至她轉學離開。她離開的兩年裏,她的眼淚和笑容常常在我眼前浮現,我不明白這些感覺都意味著什麽。
  “後來,我們考進同一所高中,見到她的那刻,我才發現,原來她在我心裏已經這麽久,並且從來沒有離開。我很高興我們成了朋友,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她生我這麽長時間的氣,你能不能幫我問問她,並且告訴她,不管她氣的是什麽,都不要再像這樣不理我。”
  將所有的話一口氣說完,他才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吳筱桐。吳筱桐的眼淚早已濕了臉頰,疑惑、震驚、欣喜都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感覺。他是在乎自己的,他那麽早以前就注意她,關心她。那麽她到底還在氣他什麽呢?
  沈嘉言看到吳筱桐的眼淚,馬上慌了手腳:“怎麽了,筱桐?你別哭啊!你生氣的話打我罵我都行。”
  吳筱桐哽咽著說不出話,隻是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流眼淚。
  “筱桐,我對你,有些好感。”
  沈嘉言站在那裏,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吳筱桐聽到這句話,停止了哭泣,不是“我喜歡你”,可是她還是輕易地就被感動了。她終於明白,自己所求的不過是一份確定的心意。現在,他的一句“我對你,有些好感”遠比世界上任何一句話都來得動聽。他讓她知道,自己對他,並不是一相情願。
  吳筱桐抬起頭,看著沈嘉言的眼睛說:“沈嘉言,我很喜歡你。”
  沈嘉言顯然沒有料到吳筱桐說出這句話,半天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看到筱桐微笑的臉,他才反應過來,走過去,抱住吳筱桐,在她耳邊輕輕地說:“筱桐,生日快樂。”
  吳筱桐靠在他懷裏,覺得這真是她過過最好的一個生日。那晚,他們逃了晚自習。沈嘉言去買了蛋糕,他們坐在小學的操場草地上給吳筱桐過生日。
  許願的時候,她在心裏默念:“我們永遠在一起”,然後一口吹滅了蠟燭。
  從此以後,就真的成了我們。

  Chapter 8 開始
  吳筱桐和沈嘉言在一起後,跟從前也沒有什麽區別,隻是偶爾她抬頭的時候會看到他也正看著她,兩人相視一笑,心裏有種叫做甜蜜的感覺越來越濃,這便是開始了吧!吳筱桐不知道別人的戀愛是怎麽談的,可是隻要一想到自己心裏想著的人也想著自己,她就感到無比的滿足,那是一種屬於她一個人的快樂,不需要別人的理解,所以他們在一起的事情也不需要任何旁人知道。隻是那兩個總是在他們周圍,並且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們在一起的好朋友,總該告訴他們吧!他們如果知道的話,也會很開心吧!吳筱桐覺得沒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她有了沈嘉言,她還有陸映亦和韓磊,她有那麽多那麽多!那天中午,四個人約了一起去吃飯,吳筱桐和沈嘉言坐在教室等他們。
  “你跟韓磊說了嗎?”吳筱桐一隻手托著下巴望著正在看書的沈嘉言問道。
  “說什麽?”沈嘉言放下手中書,轉過頭看著她。
  “說我們……”想了一想,又覺得不妥,還是沒有說出口,臉卻已經開始紅了。
  看到吳筱桐微紅的臉,沈嘉言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他喜歡看她因為他變的和平常不一樣,所以故意裝出困惑的表情:“我們,我們怎麽了?”
  吳筱桐的臉更紅了,她在他麵前怎麽還是跟以前一樣呢?“就是,那個,我們的事情,要告訴他們吧!……可是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跟映亦講。”
  沈嘉言不忍心再看吳筱桐緊張的樣子,於是替她理順額前的劉海,笑著說:“傻瓜,找個機會我來告訴他們好了,這不是一直都是他們希望的嘛!”
  她看著他,放下心來,對他燦爛地笑著。四個人浩浩蕩蕩地走在馬路上,陸映亦正拉著吳筱桐講他們的數學老師如何因為一道題拖了整整二十分鍾的課,沈嘉言和韓磊站在他們後麵聽著兩個女孩唧唧喳喳地抱怨著各自的老師,慢慢地走著。沈嘉言看著吳筱桐生動的臉,不自覺地開始微笑。仿佛心有靈犀,吳筱桐感受到背後的目光,轉過頭,對他笑了笑,然後才繼續往前走。
  思緒漸漸被回憶帶離,想起自她生日以來他們之間的一點一滴,吳筱桐被幸福的感覺包圍著。
  走到路口的時候,黃燈正跳到了紅燈,另外三個人已經停住了腳步,而吳筱桐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個人繼續往前走。
  “筱桐”,沈嘉言一把拉住吳筱桐,讓她站在自己的身邊,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確定她沒事了之後,才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又沉著臉說:“想什麽呢?這麽多車出事怎麽辦?以後走路的時候不許胡思亂想。”
  語氣頗為嚴肅。
  吳筱桐也是被嚇到了,看著馬路上來回不停的車輛,倒抽了口涼氣,但是抬頭看到沈嘉言認真又緊張的臉,也忘記了害怕,隻想讓眼前這張皺著眉頭的臉再變成笑臉,於是轉了個角度,使自己正對著他,一邊撒嬌道:“現在不是沒事嗎?”,一邊舉起自己的右手道“我保證,以後走路的時候一定一心一意,不再胡思亂想。”
  旁觀的兩個人終於感覺到了這戲劇性的變化,於是都心領神會地對著正視他們為無物的倆人賊兮兮地笑。等到吳筱桐和沈嘉言終於有所察覺,兩人湊了過去,笑著道:“請客,請客啊!今天這頓飯啊咱們都慢慢吃。”
  四個人往飯館走去,吳筱桐和沈嘉言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握著的手卻沒有放開。
  所有的事情都開始往一個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他們都這樣相信著。對吳筱桐而言,這個開始是她能想象到的所有開始中最完美的一個,因為那時的她如此接近她心中的幸福。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多麽幼稚地想法!那時的她根本不曾想過他們還那麽小,還有那麽長的將來,而這將來不可預知。後來的她不止一次地問自己,如果早知道她和沈嘉言會是如此,她會不會拒絕這個開始?也許一切都會不同。可惜,這個世上永遠不存在如果,所以,這是吳筱桐和沈嘉言共同選擇的開始,無法改變。
  該怎樣形容那種感覺呢?一切都是甜的,笑是甜的,牽手是甜的,擁抱是甜的,連空氣裏似乎也彌漫著甜甜的味道,於是等待也變成一種甜,屬於他們之間獨一無二的甜。午休的時候,教室裏幾乎沒有人,吳筱桐坐在沈嘉言的位子上等著去打籃球的他,隨意地翻著桌子上的筆記本。沈嘉言的字是男生裏少見的清秀,跟他在一起後,她才知道,他是從小就練字的,這點讓吳筱桐後悔不已,小的時候也該去練字才對,那麽現在,他們又多一樣相同的事情,也許,還能遇到同一個老師,也許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會更長。雖然已經在一起,可是她總是覺得時間那麽不夠。
  接連著翻開好幾頁的白紙,正打算合上時,她看到了一頁有字的字,那頁紙上隻有三個字,可是看得出來,寫的人尤其認真,筆尖甚至穿透到下一頁。吳筱桐拿出了沈嘉言的鋼筆,在這三個字的旁邊慢慢地認真地寫下另外三個字。寫完之後,她拿起本子細細地看著,看著看著眼角竟然有了濕潤的感覺。
  她把本子放好,安心地靠在桌子上休息,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那天回家的路上沈嘉言一直在笑,吳筱桐問了,也不回答,隻顧著自己傻笑。最後還是看吳筱桐有些生氣了,沈嘉言才帶著得逞的笑容說:“我就是奇怪,我隨意在紙上寫的三個字,今天怎麽變成了六個字?你說呢?”
  吳筱桐聽了這話,臉又紅了,想了一會,又抬起頭,問:“是隨意寫的嗎?”
  沈嘉言看著吳筱桐清澈的眼睛,忽然覺得無比地嚴肅,收起臉上的笑容,拉起吳筱桐的手,說:“不是,我寫的時候跟你寫的時候心情是一樣的。”
  那一刹那,吳筱桐突然就有種想讓時間停止的感覺,她想起那張紙上的字,他寫的“吳筱桐“,她寫的“沈嘉言”,覺得這張紙就是一種證明,一種誓言,如同結婚證書一樣神聖。結婚?她為自己想到的這個詞感到羞愧,可是他們之間會不會有那樣的一天呢?此時此刻,他的左手牽著她的右手,讓她相信他們之間會有美好的未來。
  
  Chapter 9 吃醋
  沒有刻意地告訴誰,沒有刻意地隱瞞誰,可是兩個人越走越近卻是人人都看到的事實,起初是班上的同學開始拿他們開玩笑,吳筱桐和沈嘉言卻總是一笑而過,眼看誹聞主角也不作回應,同學也覺得沒趣,漸漸淡忘了此事。而從始自終班上唯一一個對這件事漠不關心的人是薑曉辰,他照樣跟沈嘉言做著同桌,偶爾也會一起討論班裏的事情,兩個人的關係看似沒有變化,可是沈嘉言明顯感到了他的疏離與客氣。他想嚐試改變,卻無從下手,因為很清楚,他們之間的心結在哪裏,而這個結他解不開。
  有的時候沈嘉言也很想給吳筱桐一些暗示,但是每每看到她的笑容,他又希望她永遠不知道,他對自己和吳筱桐都有足夠的信心,可是他不想增加她的困擾,他希望她能一直這樣簡單的快樂著。
  日子好象又回到高一的時候,吳筱桐開始習慣陪在沈嘉言的身邊,兩個人可以靜靜地待在主控室一整天,隻是屏幕前的主角不再是自己。吳筱桐看著沈嘉言熟練地剪切著節目,又看了看屏幕前顧天藍神采飛揚的臉,覺得有些失落,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覺得她怎麽樣?”
  “誰?”沈嘉言一邊繼續弄著電腦,一邊問。
  “顧天藍啊!”心裏有莫名的緊張。
  “聰明、自信、能力強,人也很樂觀。”
  沈嘉言沒有抬頭,所以沒有注意到吳筱桐變化的表情。
  沉默了一會,她還是猶豫著小聲地問道:“那麽和我比呢?”注意到她語氣的變化,沈嘉言轉頭看她,“怎麽了?”
  “她比我做得好嗎?”加重了音量。
  “你的音色比她好,可是她比你更適合做這行。你報新聞時總是摻雜了太多的感情因素,她比你客觀。”
  沈嘉言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說道。他一直都希望她能更清楚地認識自己。
  “哦”吳筱桐回了一聲,坐下去繼續看書,心卻不再平靜。原來在他心裏,有個人比自己更優秀。你隻說過你對我有好感,那麽你對她呢?是喜歡嗎?比喜歡我更喜歡?越想越覺得委屈,眼淚竟然就在眼眶中打著轉。
  沈嘉言還想繼續說些什麽,一句“可是我隻喜歡這樣的你”在喉嚨口轉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又咽了回去。兩個人各懷心思地坐著自己的事情,臨走也沒有人開口。
  自從那天以後,吳筱桐跟沈嘉言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恍恍惚惚的,沈嘉言又不擅長解釋和表白,想開口說些什麽,覺得說什麽都不對,兩個人就這樣別扭了一陣。而此時的顧天藍風頭正起,正逢學校三年一度的藝術節,在大大小小的比賽活動中,總會出現她自信靚麗的身影。
  課間時顧天藍跑到高二(3)的教室門口張望著,吳筱桐正從老師辦公室回來,快進教室時,袖子猛地被人拉住:“同學,能不能幫我轉告沈嘉言,請他今天晚上一定去看藝術節的閉幕晚會,謝謝啊!”還沒等吳筱桐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開了,剩下吳筱桐茫然地走進教室。
  原來關於自己,他什麽都沒有告訴她,這表示什麽呢?吳筱桐不敢也不想往下深想。
  晚飯的時候,吳筱桐說:“今天晚上的藝術節閉幕晚會,你去看吧!”
  “怎麽了?你一向都對這種活動不感興趣的。”
  “我不去,你去。有人讓我轉告你希望你去。”
  酸溜溜的語氣。
  “哦’知道了。”
  “不吃了”,他竟然不解釋,她已經很明顯地生了氣, 吳筱桐扔下筷子,轉頭就走。
  沈嘉言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又笑了一下,他太了解她,不會長時間地隱藏自己的情緒,也不善於隱藏。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吧?再這樣下去,就算她能忍住,自己也實在不習慣看到這樣的吳筱桐,還有,他是真的不忍心了。晚自習的時候,沈嘉言果然不在教室。一定是去看演出了吧!一整個晚上,吳筱桐都魂不守舍的,不停地翻動著手中的書,連一向不管閑事地同桌都一臉關心地問她出了什麽事。
  晚會由顧天藍主持,很是成功。最後的節目是顧天藍的一支獨舞《春》,穿著一件綠裙的顧天藍翩翩起舞,將春的氣息,春的神韻全都帶了出來,仿佛她就是春的化身,一個春的仙子。這一支舞博得了滿堂的喝彩,所有的人都被這支春的舞蹈溫暖著。結束後,顧天藍迅速地卸下妝奔向出口,果然看到沈嘉言手插著褲袋,站在門口等著她。
  “怎麽不進裏麵等我?”在他的麵前,她從不驕傲,甚至總是微弱的。
  “一樣的。演出很成功,恭喜你。”
  笑著看著她。
  “謝謝。”
  “走走吧!”兩個人慢慢往操場走去,操場上很安靜,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顧天藍的心忐忑著,她預感到今天他會有話跟她講,也許是自己一直以來希望的。將近一年的合作,他們之間有著良好的默契。身邊這個男孩是自己一直以來傾慕著的,而且她也相信著自己的優秀,他們之間所缺的大概就是那曾還未捅破的紙。隻是驕傲如她,怎麽可能先去妥協?一切都在今天了吧!
  “你沒說過,你會跳舞吧!”終於他還是先開了口。
  “從小就學的舞,學的東西太多,也沒什麽要特意提的。慢慢你就會知道的,我還有很多會的你不知道。”
  想給他些暗示。
  “嗬嗬,果然是才女啊!不像我女朋友,什麽都不會。”
  玩笑的語氣。
  顧天藍停住了腳步,縱使修養再好,笑臉也僵在了臉上。
  “你,女朋友?”
  “是啊,和我一個班的,上次我給她補習你應該見過的。今天還是她傳話給我的呢,好像還有些生氣。小女孩一個!”寵溺的語氣,還有不同於往常溫柔的表情。
  和自己的設想完全不同的情節,顧天藍失去了自己一向地鎮定。這樣的表情才是真正喜歡的表情吧,怎麽就會誤會了呢?對自己的好,是出於禮貌吧!也許根本他對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
  “是她啊?很可愛的女生。”
  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不願意在最後的時刻失去自己最重視的驕傲。抬起頭,看他:“回去吧!”
  沈嘉言看著她受傷的表情一瞬間又恢複了往日的驕傲,心裏有些懊惱。他心裏清楚眼前的女孩對自己的感情,可是他卻選擇了最傷人的一種方式來拒絕她,因為料定了隻有這種方式,驕傲如她,才不會再將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不會繼續在他和吳筱桐之間。沈嘉言後悔著自己的魯莽,如果給他更多的時間,也許他就能找到更好的方法,讓她少受一點傷。
  於是兩個人都沉默著,出操場門的時候,顧天藍忽然停住,“等一等。”
  沈嘉言也停了下來,看著她。
  “你是知道的吧?知道我喜歡你。”
  沒有了剛才的不知所措和逃避,反而更加鎮定和自信。
  沈嘉言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麽,你喜歡我嗎?”
  “我很欣賞你。”
  “沒有喜歡嗎?”
  “對不起,我喜歡的人隻有一個,她叫吳筱桐。”
  “她比我聰明,比我漂亮,還是比我優秀?”繼續追問,眼淚就快淌下來。
  沈嘉言理了理自己的思緒,然後堅定地說:“她沒有你聰明,沒有你漂亮,也沒有你優秀,她不會跳舞,你會的也許她什麽都不會。可是她是第一個讓我感覺到心痛的女孩。我為她擔心,為她緊張,為她不知所措。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因為她的難過而難過。從很早很早以前,她就住在了我心裏。我甚至比自己更了解她。有一句話,也許現在說還太早,也許我也不懂它真正的含義,可是這句話,我想要對她說的人,隻有她一個。總有一天,我會告訴她。”
  沈嘉言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麽多的話,他一向都是簡潔明了的,自己都驚歎於自己這樣露骨的表達。這些話如果被吳筱桐聽到,大概會樂好幾天吧!想到吳筱桐的笑容,心裏也暖和起 來,笑容又浮現在臉上。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哪句話了。”
  在聽到這樣一番真誠而又坦率的話後,她還能說什麽呢?她出現得太晚,晚到已經沒有機會站在他們中間。
  “沈嘉言,如果我比她更早認識你,你會不會喜歡我?”
  “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吳筱桐,我不信教,可是我要感激上蒼讓我這麽早就遇到她,參與著她的人生。即使我現在還沒認識她,我也一定會找得到她。將來的路還很長,我什麽都不能確定,唯一確定的是我會陪她一起走。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放棄她,我也會一直守在她身邊,直到她不需要我。”
  沈嘉言更加堅定地說。
  這樣的一段感情,連自己都想給予祝福,顧天藍苦笑了一下。
  “謝謝你跟我說這麽多,我也有我的驕傲和自尊。今天的話我隻說這一遍,從此不會再說。希望我和你還能做好朋友,好拍檔。”
  顧天藍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我的好朋友。”
  沈嘉言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顧天藍的。
  想到吳筱桐一定還在教室等著自己,沈嘉言加快了腳步,他該感謝顧天藍,讓他更加確定了自己對吳筱桐的用心,飛快地跑向教室。推開教室門,吳筱桐正趴在桌上,肩膀還在不停地抖動。
  在哭吧!沈嘉言的心好像也被揪了起來,自己該早些跟她解釋才對,最不想看她哭的人是自己,可是好像從若幹年以前,她每次的眼淚都是因為自己。走過去,坐在她旁邊,把她的頭往自己身上靠,就這樣抱著她,才覺得安心。
  感覺到沈嘉言身上的氣息,吳筱桐哭得更加厲害了,邊哭邊含糊不清地說著,“我沒有她自信。”
  “我知道”拍著她的肩膀。
  “沒有她聰明。”
  “我知道。”
  “我也不會跳舞。”
  “我也知道。”
  剛剛在出口看到的身影還真是她。果然還是忍不住!心裏反而輕鬆起來。都是因為在乎他吧!深吸了口氣,開口道:“可是我喜歡你,我隻喜歡不自信,不聰明,也不會跳舞的吳筱桐。”
  吳筱桐忽然停住了眼淚,抬起頭,睜大了眼睛看著沈嘉言,眼睛上還掛著淚珠,“你剛剛說什麽?”
  “好話不說二遍。”
  沈嘉言故意皺著眉說。
  “我不管,你說喜歡我了,是不是?你說你隻喜歡我,是不是?我要你再說一遍!”
  沈嘉言看著耍賴的吳筱桐,看著她臉上還沒有幹透的淚痕,心裏無比柔軟。他認真地看著她,認真地說:“我隻喜歡你,沈嘉言隻喜歡吳筱桐。”
  吳筱桐破涕為笑,開心地用雙手勾上了沈嘉言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也喜歡你,吳筱桐也隻喜歡沈嘉言。”
  然後,擁抱,是比春天還要溫暖的擁抱。

  Chapter 10 承諾
  進入了繁忙又緊張的高三’吳筱桐每天被大量的試卷和題目壓得喘不過氣來’雖然自己已經很努力’沈嘉言也經常給她開小灶’可是成績卻總是徘徊在二十名左右’這樣的自己想和沈嘉言考入同一所大學’是根本不可能的吧!從來不敢問他要考哪裏’因為怕知道在他未來的規劃裏沒有她的存在,於是,隻能不斷地做題再做題。
  沈嘉言看到如此拚命學習的吳筱桐,常常覺得心疼。她本可以不那麽辛苦,她本可以念她喜歡的文科,是因為他,分科的時候她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她一直都不怎麽喜歡的理科的。想為她做些什麽,想讓她的臉上重展笑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隻知道每天一遍遍地給她講這些無聊而又枯燥的數理化。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吳筱桐還坐在書桌前做著一道幾何證明題。
  “輔助線到底該添在哪裏呢?”一邊擺弄著直尺,一邊自言自語地說。
  有人推門進來,也沒有發覺。
  “來,喝杯熱牛奶,早點睡覺吧!”是媽媽的聲音。
  “知道了,媽,放著吧。我過會就睡。”
  沒有抬頭,繼續思考著那道題。
  筱桐媽媽站在邊上看著女兒,歎了口氣,終究什麽也沒說,輕輕地為她關上門,回到主臥室。
  “怎麽樣?說了嗎?”
  “看她這麽用功學習,我怎麽好開口。這件事,現在我們也隻是懷疑,明天我去學校找他們班主任了解一下情況之後再說吧!先睡吧!”關上燈,房間又歸於平靜。
  第二天晚自習的時候,吳筱桐總覺得心神不安,看書的效率也不高,幹脆放下書,去操場轉兩圈再回來。給沈嘉言打了個手勢,他馬上心領神會,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教室。
  “昨晚又熬夜了吧?你看看你的眼睛。”
  沈嘉言開口說道。
  “騙人,現在天這麽黑,你怎麽能看到我的眼睛?”撅著嘴撒嬌道。
  “筱桐,其實,你可以不那麽辛苦。”
  吳筱桐的心“噔”地跳了一下,他知道她的想法嗎?那麽他怎麽想?可是又馬上反彈似地拒絕知道答案,起碼這樣她就還有為之奮鬥的理由,於是馬上轉了話題:“昨天晚上一道幾何題,我做了半個小時才做出來。當時真想打個電話問問你,可是,又想,總不能老讓你幫我,養成習慣以後怎麽辦?最後,我終於自己想出來一個方法,雖然比較複雜,嗬嗬!”
  看著她假裝興奮地講著做題的經過,沈嘉言感到一陣的無力。眼前的這個女孩是他一心想要守候的,想讓她永遠的無憂無慮地笑,但是,現在的他什麽都做不到。很想告訴她:“沒有關係,你可以一直靠著我。”
  可是這樣說了,他就能做到嗎?他不想給她一個他自己都沒有把握的承諾,因為他還沒有資本。走了一會,對麵走近來一個人,借著燈光,原來是他們的班主任,兩個人心裏皆是一驚。
  高三(3)班現在的班主任何潔是個研究生剛畢業的女老師,年紀雖輕,卻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自他們高二她接手這個班以來,學生的成績普遍提高,平均分也一直位列年級前三名。同學們都很喜歡她,因為她總喜歡跟班裏的學生一起玩,也愛開玩笑,把大家都當成朋友,於是有了個外號叫“小荷姐姐”。
  三個人在操場看台上坐下,吳筱桐和沈嘉言心裏忐忑著,照理說,他們的事班上傳得沸沸揚揚的,班主任應該早就知情。她一直不找他們談話,等於是默認了他們的往來,那今天又是為了什麽事呢?“記不記得我接你們班的時候說過什麽?”
  兩人都沒有接話。
  “我從來不認為你們這個階段談戀愛會是早戀,我尊重每個年齡段的感情,也相信你們之間不會做出任何越界的事情。”
  聽到這裏,他們大概知道班主任要談的是什麽,吳筱桐臉有些微紅,不敢抬頭。倒是沈嘉言看著老師,挺直了身子說:“我記得老師你說,隻要能提高成績,你甚至是支持的。”
  “那你們現在提高了嗎?”沈嘉言心裏想,我每次都考第一,還怎麽提高?吳筱桐有些心虛,低頭看著自己的鞋。
  “至少我們都沒退步。”
  沈嘉言習慣了跟她頂嘴。
  小荷姐姐笑了笑,“我也沒說你們退步了,而且我知道,吳筱桐這段時間以來也一直很努力。隻是,你們的家長都覺得你們都還太小,現在這個關鍵的時期,更應該以學業為重。這些話我想你們都聽了很多,我再說也沒什麽意思。簡單來講,我希望你們先把這段感情放一放,該何去何從,等高考後你們自然會有新的想法。至於像今天這種逃自習的行為,以後也不能再有。同學們都在上課,影響多不好,要是再讓哪個老師看到,指不定會傳成什麽樣呢!”
  沈嘉言想說些什麽,可是老師的話確實讓他有所反思,也許這樣,吳筱桐更能專心於學習,也不用再那麽辛苦,反正他們還有很長的將來。他猶豫了一會,終於也沒有反駁。
  而吳筱桐隻覺羞愧難當,這些話對她而言,無疑是種警告,沈嘉言次次考第一,他可以不在乎,可她吳筱桐不行,她的自尊心不允許。沈嘉言的沉默等於是接受了老師的話,還有什麽家長,是她家長的嗎?她從來沒在家裏提過,那他們又如何得知?整場談話下來,隻有小荷姐姐不斷地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當事人各有各的想法,最後終於散場。
  接下來的幾天,吳筱桐每天正常的上課,隻是不再搭理沈嘉言。回到家,也什麽話都不說,隻顧回房做題。
  有好幾次,她的父母軟下態度來跟她說話,她都當作沒有聽見。她的固執脾氣又冒了上來,怎麽都拉不住,隻想要讓不相信她的人看看她吳筱桐究竟能做到幾分。
  終於迎來高三的第一次模擬考,已經將近一個月,吳筱桐沒跟任何人說一句廢話,除了問問題,考試前,沈嘉言很想開口跟她說些什麽,可是她看見他,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出人意料地,吳筱桐竟然在這次模擬考裏考進了年級第八,大家都說吳筱桐是匹黑馬,隻有她自己,在看到成績的那刻趴在桌上哭了起來,這是她做了多少套的模擬題,熬了多少個夜晚才換來的成績。那天晚上,吳筱桐沒有去上自習,她一個人跑回他們的小學,在操場上一遍又一遍地跑著,跑到最後,終於筋疲力盡,坐了下來。
  “擦擦吧!”是自己一直使用的紙巾牌子,是自己所熟悉的沈嘉言的手。
  沒有接,繼續坐著,也不說話。沈嘉言抽出一張紙,幫她擦著臉上的汗,又替她理了理亂七八遭的頭發。
  感受到這熟悉的溫度,這段時間以來的辛苦和疲憊全都湧上心頭,吳筱桐終於忍不住嗚咽起來,抬頭看著沈嘉言,哭著說:“我們不要分開,好不好?”
  沈嘉言什麽話都沒說,拉起吳筱桐就往校門走去。回到教室,班主任正坐在講台前一個個地幫同學分析試卷,沈嘉言拉著吳筱桐的手走到她麵前。所有的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看著他們。
  “我們不會分開。老師你說,隻要成績提高,你會支持我們的。從今天開始,我們倆的成績都隻會提高,不會後退。”
  沈嘉言說完,向老師鞠了一躬。
  吳筱桐站在身後,糊裏糊塗的也跟著鞠了一躬。不知道是誰先帶頭鼓了掌,一個,兩個,接著,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小荷姐姐看著這幫熱血沸騰的青少年,終於笑著說:“好。”
  我們不會分開,是你說得吧?我一直把它當成是你給我的承諾,所以,就算是看見你牽著別人的手,笑著對另一個女生的時候,我始終相信,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回到當初的樣子。所以,我不願意就此放棄。

  Chapter 11 生日
  3月24日,大概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很普通的一天,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可是於吳筱桐而言,卻是一個極其特殊的日子。過去的每一年裏,她都無比期待它的到來,她所有美好的回憶是從那一天開始,可是她所有痛苦的記憶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往後的十多年裏,她從不再對它有所期待,甚至,刻意忽略它的存在。那一天,是命運轉折的開始,從此,吳筱桐和沈嘉言的人生不可挽回地往不同的方向越行越遠。
  距離高考還有兩個月,每一個考生都戰戰兢兢地等待它的到來,大概隻有吳筱桐和沈嘉言還怡然其中。他們的成績正如他們所承諾的一樣,每一天都在進步,也許隻有一分兩分,可是這已經意味著他們可以在一起更長的時間不會分開。雖然沈嘉言沒有說,可是吳筱桐相信一切都是可以水到渠成的,他們會進一所大學,然後畢業,工作,一起生活。 而現在讓吳筱桐發愁的是,沈嘉言似乎不記得再過兩天就是她的生日,還有他們在一起一周年的紀念日。她知道,這種關鍵的時候能盡量低調就低調,可是她的要求也不高啊,他也總該有點什麽表示吧!但是不管她怎麽暗示,沈嘉言就是無動於衷,讓吳筱桐不由得感歎,原來年級第一名也有這麽遲鈍的時候。眼看就她的生日就在明天了,總不至於還要自己告訴他吧,那多沒麵子啊!猶豫掙紮了一路,到家的時候,吳筱桐無奈地說:“再見。”
  “再見。”
  轉身,上樓。
  走了幾步,終於忍不住回頭,看到沈嘉言還站在那裏看著她,生氣地問:“明天是我生日,你真的不記得了?”
  沈嘉言笑著看著她,說:“那我們明天做一次考前大放鬆,怎麽樣?”
  “啊?”三十秒後終於反應過來,原來是他早就預謀好的,知道自己會先忍不住。暗自懊惱著,也許這次再忍耐幾分鍾就好了。可是,心裏還是湧起一絲絲的甜,他並沒有忘記,不是嗎?
  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回到家,連爸爸叫她都沒有聽見,隻顧著自己傻笑。
  那一天,吳筱桐早早就起了床,看到餐桌上媽媽給她煮的兩個雞蛋,連難得早起的爸爸也已經坐著等她,她感到幸福。 “今天是筱桐18周歲的生日,以後就是大人了。”
  吳天笑著看著女兒說。
  “恩。”
  邊吃著雞蛋邊回答。
  “今天早點回家,晚上我們一家人出去幫你過生日。”
  吳媽媽在旁邊說道。
  吳筱桐把嘴裏的雞蛋吃完,說:“可是我跟同學都約好了。一家人吃飯什麽時候都行啊!我上學了啊!”說完,拿起書包往外走,留下夫妻倆麵麵相覷。過了一會,吳天放下手中的筷子,臉上的表情凝重起來。沈嘉言等在樓下,看著吳筱桐一蹦一跳地走下樓。
  “要去哪,壽星?”寵溺的語氣。
  “我想去很多地方,從你的幼兒園開始,然後小學,初中,高中就算了。然後我還要去遊樂園,你要陪我把我平常不敢玩的東西都玩一遍,我還要去吃一頓大餐……”吳筱桐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的計劃。
  “等等,為什麽要去我的幼兒園?”
  “把我沒有參與過的都補回來啊。”
  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這樣一天哪夠啊?”無奈地問。
  “所以啊,快點出發吧!”吳筱桐拉著沈嘉言跑著,身後陽光鋪滿了一地。
  “原來你小時候就在這裏調皮搗蛋啊?”吳筱桐看著幼兒園裏正在做操的孩子說道。
  “我小時候比他們可愛多了。”
  某人大言不慚地說。
  吳筱桐撅了撅嘴,表示懷疑,看他小學的樣子,整天擺著張包公臉,能可愛到哪去?這些話當然不敢說出來。
  “你怎麽那麽早就上學?”沈嘉言突然問道。吳筱桐是班上最小的一個,比他們都早上一年的學。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小時候,我跟映亦是鄰居,她比我大一歲,總帶著我玩,後來上幼兒園,她上中班,我上小班,一下課,我就去找她玩。有一天,玩著玩著,上了課我就進了她們教室。老師也沒發現,就這麽一直上下去了。”
  原來她從小就這麽迷糊,怪不得。沈嘉言心裏想著。然後是小學,初中,他們走過一個個見證他們成長的地方,感覺到對彼此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心也更靠近。從初中出來的時候,沈嘉言突然說:“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你也有秘密?是什麽?”
  “初三的時候,有一次你回學校,路過我們教室門口。當時我們正在上課,我一眼就看到了門外的你。後來化學老師讓我回答問題,我被同桌拉起來,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麽因為我隻注意到窗外的你。”
  似乎是在回憶,沈嘉言慢慢說著。吳筱桐低頭聽著,原來還有這樣的一件事,如果他不說,大概她永遠也不知道他們曾經有過這樣的交集。兩個人一陣沉默,卻更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下午的時候,沈嘉言帶吳筱桐去了遊樂園,把裏麵所有刺激的遊戲都玩了一遍。吳筱桐覺得自己的心到達了頂峰,連快樂都到達了頂峰。她最喜歡玩的那個是空中飛人,她和沈嘉言用安全帶被綁在一起,互相挽著對方的手,同時往下跳,下麵就是一條河。明明是最危險的一個遊戲,可是她一點都不害怕,隻要是在他的身邊,無論下麵是什麽,她都願意往下跳。跳下去的那一刻,她感到無比的心安,因為他們正被彼此需要。回到地麵以後,吳筱桐還覺得暈乎乎的,幸好有沈嘉言扶著她。臨走的時候,旁邊的工作人員叫住了他們:“給你們照了相,要不要?”
  吳筱桐接過那張照片,上麵記錄了他們倆在空中緊緊相擁的刹那,那樣年輕張揚的笑臉,此後吳筱桐再不曾擁有過。
  “我們要了。”
  沈嘉言看吳筱桐一副不想放下的樣子,付了錢,拉著她走開。
  “照片放我這裏。”
  沈嘉言看著吳筱桐手中的相片說。
  “為什麽?”吳筱桐收起相片,不情願地說。
  “因為你會弄丟,這麽貴的相片,給你,我不放心。”
  “你自己想要吧?覺得我很漂亮,對吧?那好吧,想我的時候就看看吧!明天我再找一堆來給你。”
  某人又開始自說自話了。沈嘉言搖了搖頭,無話可說。不過好像她說的也都是事實。累了一天之後,沈嘉言把吳筱桐送回家。回家的路變得很短,好像才過了幾分鍾就已經到了家門口。兩個人同時停住腳步,沈嘉言開口:“生日快樂,明天見。”
  吳筱桐沒有說話,仿佛鼓足了所有的勇氣,突然掂起腳尖,將自己的唇迅速的貼上了沈嘉言的,又迅速的退了回來。沈嘉言隻感到嘴唇刹那間微微地濕潤,涼涼的,還有一股屬於吳筱桐獨特的味道。他看著吳筱桐已經羞紅的臉,自己也感覺到一陣的發熱。還沒等他混沌的意識反應過來,吳筱桐已經轉身,跑開。跑了一會,又轉頭,對他燦爛地一笑:“是我的生日禮物。”
  沈嘉言站在原地,看著吳筱桐奔跑的背影,心裏越來越軟,好似就要化開了。這個總是讓自己擔心,驚喜的女生,他好像越來越不願意放開她。她才是上天送給他最好的禮物吧!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往回路走去,把手插進口袋,摸到一個硬硬的盒子,才想起,真正的生日禮物還沒有送給她。算了,明天再給她吧!那晚的月亮雖不是滿月,卻無比的耀眼。那一刻之前,吳筱桐和沈嘉言都經曆了他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可是,這個世界存在了太多的變數,隻要其中的一小個,就能將所有的美好都打入原形。最終,沒有人會記得那天的笑容,那天他們走過的每一個腳印,以及那個淺淺的吻。唯一留下隻有那一張漸漸發黃的照片還有那一份沒有來得及送出去的禮物。

  Chapter 12 再相見
  “筱桐,不要!”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是在做夢。是啊,除了做夢他怎麽還會看見她?
  沈嘉言看了一下旁邊的鬧鍾,四點。然後躺下,卻沒有了睡意。夢裏吳筱桐站在大雨中不斷地叫著自己的名字,渾身濕透。雨水和淚水夾雜在一起,已經分不清,隻看得見那樣一張蒼白的濕透的臉。有多久沒有做過關於她的夢了?沈嘉言已經不記得了。是因為前幾天發給她的郵件嗎?三年裏唯一的一封,告訴她他要結婚的消息。記憶裏最後一次見她是吳筱桐出國前來找他,就坐在這張床上,她說:“沈嘉言,我打算出國了。”
  當時的自己剛找到一份還算滿意的工作,忙著規劃自己的未來,以為她跟往常一樣心裏又鬧著別扭,所以漫不經心地說:“不錯啊’那一路順風。”
  到他感覺不對勁,打電話給她時,已經是她出國的前一天了。電話裏的她很平靜地告訴自己:“明天九點的飛機,不用送我了。”
  “筱桐,怎麽了?”聽到自己顫抖地聲音問。
  “沈嘉言,也許我已經不愛你了,隻是放不下我的執著。這麽多年,我們都累了。我想試試過另一種生活。你多保重。再見。”
  然後是話筒掛斷的聲音,他以為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樣,過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吳筱桐就會找到他,跟他說:“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可是這一次,他等了三年,他已經沒有把握她會回來。發那封郵件隻是想告訴她,他要結婚了,也許那個信箱她早就已經不用。可是就算她收到,她會回來嗎?就算她回來了,他又能做什麽呢?他已經快成為別人的丈夫。將手上的一份計劃做完,已經快到中午一點了。辦公室裏隻有他一個人,給自己衝了杯咖啡,坐著享受這片刻的安靜。才坐了一會,手機就響起。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韓磊的名字,便按了接聽。
  “嘉言啊,今晚抽空大夥吃個飯吧,你最近這麽忙。大夥都想趁你沒結婚之前再敲你一頓。”
  話筒邊嘈雜的聲音,似乎還聽到一個女聲。
  “我來跟他說。”
  話筒被搶,“喂,沈嘉言,你再不請客,結婚那天你可小心那幫白眼狼啊!”是陸映亦咋呼地聲音,多少年都沒有變。
  “我看最大的白眼狼是你吧!”開著玩笑,想像她氣壞了的表情,心情也輕鬆了起來。也很久沒見這幫老朋友了,於是道:“時間地點你們定,晚上通知我。”
  沈嘉言進包間的時候,一桌的人已經開吃了。見他進來,陸映亦首先把主位拉了出來,說:“來,付帳的坐這裏。”
  “還真會挑地方,全市最貴的五星級餐廳’是你挑的吧?”沈嘉言笑著坐過去。
  “那是,現在這裏最有錢,官最大,又快娶老婆的人就隻有你,可謂愛情事業雙豐收’不訛你訛誰?”,邊說邊招手道,“服務員,菜單拿來,這裏再加幾個菜。”
  全場笑聲一片。一桌的人,都是相熟的高中校友和同學,一一打過招呼,許久不見,也不見生疏,幾杯酒下肚,氣氛很快活了起來。隻有沈嘉言,雖然不斷有人勸酒,始終以茶代酒,滴酒未沾。
  半場過後,沈嘉言接到顧天藍的電話,問他在哪。大夥硬是起哄讓沈嘉言把老婆叫來讓大家先見見。顧天藍很是大方,掛了電話就直接打了輛車過來。不知道誰先認出了顧天藍原來也是高中校友,於是又開始鬧著讓他們講相戀的經過。
  正在一幫子人吵鬧時,陸映亦的手機響起,見是一個陌生號碼,她拿了電話往外走去。
  “你好,哪位?”客氣地問。
  “是我,映亦。我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和語氣,陸映亦感覺自己的眼睛中有溫暖的液體似要湧出,握緊了話筒,喊道:“筱桐,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你現在在哪?”電話裏的吳筱桐聲音滿是疲憊,聽到好友激動的聲音,心裏五味紛雜:“剛下飛機,現在還不想回家,先去你那裏,可以嗎?”
  “好,好,好,你等著我,我馬上就來。”
  掛了電話,飛奔進包間,拿了包和外套,陪笑道:“各位不好意思,我臨時有點事,先走了。改天再聚。”
  韓磊一把拉住她,說“怎麽回事,起頭的人怎麽能走呢?有什麽天大的事非得今天做啊?”
  沈嘉言也笑著攔住她,說:“是啊,今兒你走了,我可是不付帳的啊!”
  陸映亦看了看韓磊,看了看旁邊顧天藍,猶豫了一下,最後看住沈嘉言,輕聲說:“筱桐回來了,我要去機場接她。”
  說完便走出了房間。韓磊第一個反應過來,快步追了出去,喊:“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沈嘉言僵在原地,好半會沒回過神來。顧天藍看著他,歎了口氣,把他拉回位子上,倒了杯熱水給他。氣氛驟然冷了下來。把顧天藍送到家,沈嘉言說:“我有點累,就不進去了。早點睡,別忘了明天下午去試禮服。”
  又恢複了所有的理智,這樣平靜的語氣,好似什麽都沒有改變,可是,一定有哪裏錯了。
  “嘉言。”
  “怎麽了?”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後悔,很多年以前,自己已經不去想這個問題。人不能往回看,越往回看,越走不前。
  揉了揉顧天藍的頭發,溫柔的說:“別想那麽多,早點休息吧!”在初聽到她回來的消息,他的確有片刻的失措。可是那又如何,他們已經三年沒有聯絡,真正分開也已經第七年,不過一段年少的癡狂,還有什麽放不下?但是,為什麽他那樣矛盾,那樣想見又不敢見她?一邊想著,車已經不由自主地慢慢往陸映亦家開去,他知道,她回來,必定不會在毫無準備之下回家,她太習慣騙人。車在小區門口停了很久,他有一陣的心亂,拿起外套裏常備的煙,點了一支,看著煙冒起,又慢慢撚熄。大概半個小時後,終於看到陸映亦的車往裏駛去。然後,一個女孩打開車門先下了車,穿一件黑色的風衣,深色的休閑牛仔褲,隨意地將長法綰在後麵,大概因為睡眠不足,一臉的疲憊,連笑容都是牽強的,顯得臉更加的清瘦,這是26歲的吳筱桐。沈嘉言看著韓磊把行李拿了出來,三個人笑著慢慢往裏走去。等到十七樓的燈亮,沈嘉言又坐了一會,才發動了車子離開。今夜,無人入眠。所有人的回憶鋪天蓋地而來。

  Chapter 13 意外
  吳筱桐生日後的第二天’沈嘉言沒有來上課’她覺得奇怪,第三天也沒有,她開始擔心。打他家的電話,沒有人接聽,去他家,門是關著的。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能等待。
  一個多星期後,她才從韓磊那裏得知,原來就在她生日那天,沈嘉言的父親從工地上摔了下來,正在病危中。聽到消息的那刻,她隻感覺渾身冰冷,連她都是這樣,那麽沈嘉言該有多冷,隻想飛奔到他身邊,給他,哪怕是片刻的溫暖。推開病房的門,隻聽到“砰”的一聲,玻璃碎了一地,吳筱桐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到沈父一臉怨恨的看著沈嘉言說:“為什麽讓我活下來?”沈嘉言沉默著,將地上的碎片一片片的撿起,又拿出一個紙杯,倒了杯水,拿了藥,遞給他父親,那樣的堅決。吳筱桐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被地上的碎片割破了,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流。
  沈父也看到了,愣了一會,才接過兒子手中的水和藥吃下,然後,在沈嘉言的幫助下,躺了下去。吳筱桐感覺眼前一片模糊,迅速退出了病房。過了一會,沈嘉言走出病房,陸映亦拉著韓磊走開,隻剩下吳筱桐和沈嘉言肩並肩坐在過道的椅子上。吳筱桐拉起沈嘉言剛剛弄傷的手,皺著眉問:“疼嗎?”
  “不疼,和我爸爸所受的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
  “沈嘉言收回手,說道。
  “沈嘉言,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沒有人回答,一段時間後,吳筱桐才聽到一陣嘶啞的聲音慢慢開口:“我爸爸是個優秀的建築師,小的時候,他常常讓我坐在他的肩上,帶著我滿院地跑。我那麽地以他為傲。我說過,等他退休就帶他去世界的各個角落看遍這世上最偉大的建築。可是他從此再也站不起來了,他要怎麽接受他隻能在床和輪椅上過他的下半生?”最後的話幾乎已經不成調,吳筱桐聽了很久,才能聽清他說什麽,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沈嘉言,在她心裏,他幾乎是萬能的。心那麽疼那麽疼,可是卻說不上一句安慰的話,隻能緊緊地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生怕她一放手,他就再不在她身邊。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到沈嘉言終於平靜下來,他慢慢鬆開吳筱桐的手,說:“你先回去吧!我媽也快回來了。”
  在沈嘉言鬆手的那刻,吳筱桐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感覺他這一放手,就是一生。
  她努力揮去這股不好的情緒,說:“那我明天再來。”
  “你不要再來了,就快考試了,我知道你每天學得都很累,放心,我和我爸都會沒事。好好準備考試。”
  吳筱桐還想再說什麽,看著沈嘉言那麽堅定的表情,終於什麽都沒說,離開了醫院。
  沈嘉言看著她的背影慢慢走出自己的視線,走回病房,對他父親說道:“我答應您,但是也請您答應我一件事。”
  回家的路上,吳筱桐的心一直覺得隱隱的不安,她想起沈嘉言對她說的話,感到一陣陣的心酸。又想起自己的父親,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忙著應付考試和擔心沈嘉言,完全忽略了家裏人的感受。她的父母也很擔心她吧!於是,不自覺的加快了腳下的腳步。進門,卻隻看到母親在做飯,等到吃飯的時候她父親也沒回來。
  “爸爸呢?”
  “你爸這陣子很忙,公司裏出了點事情。沒什麽大事,你安心考試。”
  總覺得哪裏不對,以前爸爸再忙,總是會回家陪她和媽媽一起吃飯的。他總說:“錢哪有賺得完啊?外麵的飯菜再貴也沒有家裏的好吃。”
  那時候,她總是笑,覺得她爸爸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最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不順利起來,沒有時間去想更多,匆匆吃了幾口飯,就回了房間複習。沈嘉言是在考前一個星期才回的學校,其實對他而言,回不回都是無所謂的。中間吳筱桐去了醫院幾次,每一次去,隻覺得沈嘉言離他越來越遠,他的父母對她也總是冷淡淡的。她不想在這種時候,讓他覺得自己不懂事,隻有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考試上。考試的那幾天,烈日當空,吳筱桐覺得自己都快要中暑了。她媽每天變著花樣地給她做菜,她爸每天專車接送,全家都如臨大敵一般,隻有自己,每天不是望了帶筆就是忘了帶尺,如果沈嘉言知道,又會訓她吧!想到沈嘉言,莫名地安下心來,她相信,考完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跟沈嘉言之間又會跟從前一樣,甚至更好。三天的考試,感覺經曆了一場大病,將腦子裏所有的東西一點一滴全部慢慢倒了出來,所幸,吳筱桐自己感覺考得還不錯,然後,就隻剩下填誌願了。填誌願的那天,吳筱桐等了很久,也沒等到沈嘉言,原本想和他確定該往哪裏填的,最後,隻好按她爸的意思填了北京的兩所大學。還好,很久以前,她就試探過沈嘉言,他雖然沒有明說,卻也是默認了要和她一起去北京的。將表交上去的時候,她還是不甘心地問了一句:“沈嘉言怎麽沒有來?”
  班主任一臉詫異地看著她:“你不知道嗎?沈嘉言被學校保送了,好幾個學校都要他,他最後選了去上海的大學。”
  上海?不是北京。吳筱桐隻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班主任拿著吳筱桐的誌願表看了一會,又看了看吳筱桐,拍了拍她的肩,說:“你們這群孩子哦!”吳筱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教室,怎麽回的家,隻覺得腦子裏糊糊塗塗的,什麽都想不明白。她想去找沈嘉言問清楚,這個念頭冒起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害怕,她不敢麵對了。她甚至想,就這樣吧,她什麽也不想知道了。在家裏昏昏沉沉地待了十多天後,她的父母終於忍不住,想把她送到上海的一個阿姨家玩幾天散散心,畢竟高考之後她太需要釋放一下。本來一點出去玩的心思都沒有,卻在聽到上海兩個字的時候動了心,狠下心來,就這樣離開了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Chapter 14 結束
  去上海之前’吳筱桐買了個手機’號碼她隻告訴了陸映亦’可是在上海的每一天’她都把手機開著’並且不讓它離身。她不知道她到底在期望著什麽,或者在她心底,始終相信著沈嘉言,相信他不會放她一個人,相信他一定是有什麽原因才選擇了去上海。就算不在一個城市又怎麽樣,隻要他們還互相喜歡著,那麽他們就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每天每天地想,漸漸的,自己也覺得自己太過於衝動了,應該先去問問他的。吳筱桐就是這樣一個人,隻要心裏打定了注意,就會堅定地這麽認為著。而且她早就算好了,再過幾天就是沈嘉言20歲的生日,這個生日,她在高考之前就想著該怎麽跟他度過。她相信,不管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在他生日之前,他一定會找她的,一定會。在她收到那條“吳筱桐,明天我生日“的短信時,她幾乎立刻就跳了起來。她故意不回去,就是在等他找她,她知道一定會有人告訴他。所以她馬上收拾了東西,任阿姨怎麽阻攔,還是堅持要去火車站。阿姨拗不過她,隻好送了她,結果唯一能買到票的那班車是淩晨三點的’吳筱桐算了算時間’還能在十二點之前趕回去,就堅定地買了票,坐著等火車。 阿姨無奈地看著她,她想不到,這樣外表柔弱的一個女孩,固執起來卻是十匹馬也拉不回來。這樣的脾氣,不知道對她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吳筱桐沒有給沈嘉言回短信,她隻打了個電話給陸映亦,知道他請了十幾個人明天在他們學校附近的一個飯店聚會,她要給他一個驚喜。就這樣上了火車,這是吳筱桐第一次一個人坐火車,帶著點緊張和興奮,更多的是急切,她要見到沈嘉言,將這段時間以來她所有的委屈,困惑和不安通通告訴他。想著想著,終於忍受不了疲憊,靠在座位上睡著了。下了火車,吳筱桐沒有回家 ,帶著行李直接去了陸映亦告訴她的地點。她到的時候是十一點半,,已經開席。進去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看著她,風塵仆仆,頭發淩亂,臉上有掩不住的疲憊,完全不似平常的乖巧文靜。陸映亦把她拉到自己邊上坐下,替她理了理頭發,問:“怎麽回來了?你沒告訴我啊?”
  “我……”看著沈嘉言,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沈嘉言走到她身邊,笑著說:“回來的真是時候。今天大家熱鬧熱鬧。”
  他拿了個杯子,倒了杯酒,說:“謝謝大家今天能來,我先敬大家一杯。”
  然後所有的人都開始喝酒聊天,到處是酒杯碰撞的聲音。吳筱桐想把沈嘉言叫到自己身邊,可是他已經在另一桌坐下,那桌上有顧天藍。她還看到了薑曉辰,他好像很擔心地看著自己。感覺自己還迷迷糊糊的,好像在暈車一樣,可是她明明坐的是火車,而且她從來不暈車。
  不知道是誰先起了哄,說:“哪位叫顧天藍的可自動自覺站起來啊!今天可要代我們老班長喝幾杯啊!”
  隻看到顧天藍微笑著站起,臉上還帶著剛喝過酒的潮紅,說:“我不太會喝酒,但是今天我也敬大家一杯。”
  沈嘉言站到她邊上,把她手裏的杯子拿了過來,笑道:“不要欺負我女朋友啊!我替她喝三杯。”
  所有的人鼓掌,哄笑。
  吳筱桐感覺胃裏一陣地惡心,臉色發白。
  “筱桐,你沒事吧?”她看著陸映亦有些發青地臉,還有對她的關切,想要開口安慰她說“我沒事”,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喉嚨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她跑了出去,找到洗手間,想吐,卻什麽都吐不出來,這才想起,從昨晚到現在,她根本什麽都沒吃過。
  陸映亦也跟著出來,在她旁邊拍著她的背,想讓她好過些,邊拍邊說:“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吵架也不能這樣慪氣啊!”
  她也什麽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們吵過架,她一直以為他們不過是一個多月沒說過話而已,她不知道他已經換了女朋友,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算什麽。吳筱桐抬起頭,洗了把臉,把頭發重新紮好,確認沒有什麽不妥以後,說:“我們進去吧!”
  陸映亦擔心地看著她走出洗手間,馬上又跟上去。回到包間,吳筱桐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酒,然後走向沈嘉言和顧天藍。
  “生日快樂,沈嘉言。我敬你。”
  說完,一口將杯中的酒喝完,然後,又倒了一杯,“還要敬你,恭喜你保送去了上海。”
  兩杯酒下肚,覺得胃裏好像也沒那麽難受了,至少有東西了。
  再倒了一杯,“這杯敬你們兩個,你女朋友既聰明又漂亮。”
  正要喝下,被陸映亦攔住,“筱桐,我們回家。”
  有些頭暈,人卻更清醒。
  “今天這麽熱鬧,怎麽能回家呢?我們一起敬他們吧!”說著,趁陸映亦一個不注意,將手裏的酒又喝了下去。
  “那好,我陪你喝。”
  陸映亦拿起桌上一瓶啤酒,“沈嘉言,今天你要是喝不過我,就別想出去。”
  然後,直接對著瓶口猛灌。
  所有的人將注意力都集中到這裏,起哄的聲音一浪接著一浪。沈嘉言看著麵前這兩個女生,一句話沒說,也拿起一瓶酒灌起來。吳筱桐覺得自己什麽都看不真切,也聽不真切,隻想找個地方坐下,看到對麵有張沙發,就慢慢走了過去,然後安心躺下。她需要休息,所有的事情一定都是一場夢,等她醒來就會沒事。
  顧天藍就這樣站著,看著他們每一個人,心裏千頭萬緒。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幫著沈嘉言傷害那個她一直嫉妒和羨慕著的女孩,她後悔了,後悔答應沈嘉言,讓自己陷進這樣一種境地。
  她還記得那天,沈嘉言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說:“請你幫我。”
  在聽完他所有的敘述後,她原本可以一笑置之,這個曾經拒絕過她的人,他正受著最大的煎熬,她該覺得痛快,可是她卻對他產生了憐憫。他相信她,把所有的事情告訴她,並且請求自己的幫助,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他那麽可憐’於是’說:“好,我答應你。”
  她聽到他說:“謝謝,將來有一天,如果你需要我幫忙,不管是什麽事,我都願意為你做。”
  她笑,她會需要他為他做什麽呢?她最想要他做的,他做不到。

  Chapter 15 夢醒
  吳筱桐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頭還是昏昏的,她的身上披著件男生的外套,不知道是誰的。大部分的人已經走了,房間裏隻剩下幾個平常比較要好熟的朋友在打牌,一股很濃的煙味熏得她的頭更加疼。 陸映亦正坐在桌上打牌,見她醒來,就笑著說:“睡醒了?”點了點頭,想起自己睡著之前,陸映亦正在喝著一大瓶的啤酒,想問問她怎麽樣了,卻見到顧天藍也在這張桌上,而且就坐在她的下家。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說:“我來打吧!”陸映亦退到旁邊,吳筱桐坐下,重新洗牌。他們打的是鬥地主,吳筱桐並不擅長,卻在顧天藍做地主時,死死地盯住她的牌,自己手中的牌也已經被拆得亂七八糟,完全沒有勝算。顧天藍看著牌,皺了皺眉,過了一會,沈嘉言坐到她邊上,說:“我來教你打。”
  他把手機放在桌上,吳筱桐看到,他的手機竟然跟自己是同一款的,隻是顏色不同,心思又飄向了別處。情勢馬上扭轉,自己手中已經沒有好牌,另外兩個人也是一臉無奈,她看到沈嘉言指著顧天藍的牌,教著她說:“出這個。”
  曾幾何時他們和韓磊、陸映亦也經常一起打牌,一開始,她總是輸,然後,她就學會了耍賴。因為隻要她一耍賴,沈嘉言就完全拿她沒辦法,隻好不斷地放她牌,後來,跟他們打牌,她幾乎就不再輸。每一次她隻要一贏,就會露出得意的笑容。韓磊和陸映亦常開玩笑說他們夫妻倆出老千。而現在,他正教著別人,來對付自己。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有電話鈴聲響起,她看到顧天藍拿出一個手機,接了電話。那分明是和她一樣的手機,卻和沈嘉言擁有同樣的顏色,那樣刺眼的銀白。她原本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個夢,可是所有的事情都真真切切的擺在她麵前,一件一件,她看得清清楚楚,再無法逃避。也許剛剛那一刻,她還醉著,可是現在,她完全醒了,而且無比的清醒。她要在自己清醒的時候,把所有的事情弄個清楚明白。這樣想之後,她扔下手中的牌,說:“沈嘉言,你給我說清楚。”
  沈嘉言看著她因為生氣而憋紅的臉,終於站起來說:“我們去外麵說。”
  兩個人進了隔壁的一間房,周圍很安靜,世界好像隻剩他們倆,吳筱桐覺得自己全身都是勇氣,她看著沈嘉言,一字一字,問:“我是誰?”
  “筱桐,你別這樣。”
  她繼續問:“顧天藍是你女朋友嗎?”
  “吳筱桐。”
  有些薄怒。眼淚就在眼眶打著轉,她硬是忍住,現在還不能讓它掉下來,說:“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她是你女朋友嗎?”好像過了很久,才聽到沈嘉言說:“顧天藍是我女朋友。”
  她感覺這個回答她等了有半個世紀那麽長,她以為自己會嚎啕大哭,會拉住他,打他,罵他。可是她什麽都不想做,隻是覺得累,她想,一定是她等了太久。有兩行眼淚順著她臉頰慢慢淌下,沈嘉言看著她,想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手伸到半空,仿佛想起了什麽,終於握拳,又頹然地放下。
  “那我呢?”不願認輸,不想放棄。
  “筱桐,直到最近,我才發現,我和你之間的感情並不是愛情。也許我們都誤會了,我們認識了太久,對彼此了解得太深,才會錯把這份友情當成愛情。”
  沈嘉言盡量平穩著自己的情緒,緩緩地說。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吳筱桐搖著頭,哭著說。
  他就這樣看著流淚的她,什麽都做不了。他又一次讓她因為自己流淚,他隻願這是最後一次。
  “筱桐,我對你的感情與愛情無關,但是我們可以這樣做一輩子的朋友,你要相信我。”
  沈嘉言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要拚盡全力,他才能完整地把這句話說完。
  “沈嘉言,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吳筱桐丟下最後一句話,跑了出去。
  一個人走在熙攘的街頭,在這8月的天氣裏,每個人都覺得酷熱難耐,她竟然覺得一陣陣的發冷,她想回家,發現自己竟然身無分文,她竟然什麽都沒拿就跑了出來。現在回家,也隻會讓爸爸媽媽更擔心吧!隻能繼續漫無目的地走著。
  “吳筱桐。”
  好像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轉頭,看到薑曉辰拿著她的行李正向她跑來。
  現在,她大概是所有人的笑話。
  “謝謝你。”
  想要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薑曉辰卻沒有鬆手。
  “我送你回家。”
  沒有心思再作任何的抵抗,隻能任由他跟在自己的後麵。
  “我是不是很傻?”聲音很低,仿佛是自言自語,可是薑曉辰卻清楚地聽到。
  “不是。”
  “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那天,他牽著我的手說‘我們不會分開’,裏麵每一個人都是我們的證人,今天你們每一個人都幫著他來欺負我。我在你們心裏,真的就這麽蠢嗎?”
  “你不蠢,你很聰明。”
  “到現在,你們還要騙我。”
  “吳筱桐。”
  薑曉辰忽然停了下來,站定。吳筱桐也停了下來,疑惑地看著她。
  “你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但是往往三分鍾熱度,所以對什麽都不是很精通。也很粗心,總是丟三拉四,不喜歡用錢包,因為容易弄丟。對氣溫的變化沒有什麽概念,通常會在自己病了之後才知道天氣已經變冷,所以很容易感冒。你很固執,對自己認定的事情絕不回頭,別人很難說服你,甚至常常會受你影響。但是其實你很沒有原則,最不喜歡跟人爭東西,如果有人跟你搶,你會首先放棄。有的時候會很勇敢,會義無返顧去做自己認定的事情,但其實你一點都不堅強,遇到不想麵對的事情,第一反應就是逃避,以為不去麵對就不存在。你對自身以外的事情永遠漠不關心,但是其實你比誰都善良,就算看到路邊流浪的小貓小狗,也想把它們帶回家。”
  明明是薑曉辰站在自己的麵前,可是她卻感覺到沈嘉言在跟自己說話,她漸漸分辨不清,他到底是薑曉辰還是沈嘉言?“筱桐,如果你不覺得我是趁虛而入,那麽以後,讓我來照顧你。”
  她想哭,卻沒了眼淚,意識慢慢恢複過來,眼前的確是她從初中開始就崇拜著的薑曉辰,可是,沒有欣喜,隻有心酸。在這樣的時候對她說出這樣的話,明知道她連一點抗拒地力氣都沒有,僅憑著最後的一絲理智支撐著她,說:“謝謝你對我說這些話,真的謝謝你。可是,我不需要同情和憐憫。再見。”
  留下薑曉辰獨自站在繁華的街頭。腦子裏全是她的眼,她的笑,開心的,調皮的,一個一個在他心裏揮之不去。他想起填誌願前一天,遇到沈嘉言,他對他說:“筱桐會去北京,我去上海。”
  “為什麽告訴我?”
  “你很喜歡她吧?筱桐她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但是往往三分鍾熱度,所以對什麽都不是很精通。也很粗心,總是丟三拉四,不喜歡用錢包,因為容易弄丟。對氣溫的變化沒有什麽概念,通常會在自己病了之後才知道天氣已經變冷,所以很容易感冒。她很固執,對自己認定的事情絕不回頭,別人很難說服她,甚至常常會受她影響。但是其實她很沒有原則,最不喜歡跟人爭東西,如果有人跟她搶,她會首先放棄。有的時候會很勇敢,會義無返顧去做自己認定的事情,但其實她一點都不堅強,遇到不想麵對的事情,第一反應就是逃避,以為不去麵對就不存在。她對自身以外的事情永遠漠不關心,但是其實她比誰都善良,就算看到路邊流浪的小貓小狗,也想把它們帶回家。”
  他聽他用一種無比眷戀的語氣慢慢地說著吳筱桐的一點一滴,心裏一股無名的火往上竄。
  “你在跟我示威嗎?”
  “我隻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她,無論在什麽時候,都不要再放棄她。”
  說完這一句,沈嘉言就走開了,心裏覺得這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他讓別人不要放棄她,自己卻先舍了她。第二天填誌願的時候,他反反複複想了又想,終於在最後一刻,從班主任那裏抄下她的誌願表,填下。而那一番話,薑曉辰隻聽沈嘉言說過一遍,卻一句一句清清楚楚地記得。就在剛剛這樣的情境下,毫無意識地,再由他的口說給她聽,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從疑惑轉向感動,又慢慢鎮定了下來,他用了她的軟弱做賭注。然而,這一把,他到底還是賭輸了。

  Chapter 16 生病
  回家之後’吳筱桐就病了一場,先是發燒,然後喉嚨發疼,頭昏沉沉的,好像自己都沒有感覺到,就病倒了。在家吃了幾天的藥,每天躺在床上,不想動,也不想思考。隻要一去想,眼淚就肆無忌憚地掉下來,寧願就這樣病下去,不願醒來。就這樣,一個小小的感冒,反反複複,硬是拖了十多天。在吳筱桐生病期間,毫無懸念地,她收到了誌願表上所填的第一誌願Y大的錄取通知書,曾經那是她夢寐以求的大學,因為她一直以為那裏有她和沈嘉言的未來。這一年多以來,她拚命努力,為的就是這一天。可是,在手握通知書的那刻,她隻想狠狠地大哭一場,哭著哭著,她就給沈嘉言發短信,做了一件她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去做的事。我在哭。怎麽了?我拿到通知書了。那是好事啊!恭喜。你怎麽能對我這麽殘忍?……為什麽不回我?……你說過,你隻喜歡我,你說過,我們不會分開,你都忘記了嗎?……沈嘉言,你不要太過分。……你跟她在一起嗎?你們的快樂是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的,這樣,你們還能快樂嗎?
  ……撥號碼,無人接聽。沈嘉言,接電話,我讓你聽聽我哭的聲音。你聽了一定很高興。……再撥號,關機。我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感冒了,外麵在下雨,我跑出去淋了雨。如果我現在渾身濕透出現在你麵前,你會不會心疼?
  ……我恨死你。……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她心裏其實很清楚,有些東西無法挽回,不管她做什麽。這樣做,隻會把他們倆越拉越遠。但是,她就是無法控製自己,心裏一個聲音對自己說:“算了,放手吧!”,另一個聲音又在說:“我這麽痛苦,他們憑什麽能快樂?”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內心不斷地掙紮,煎熬,好像有兩個自己在打架,一個是善良的,一個是邪惡的。幾乎每一次,都是邪惡的戰勝了善良的,不停地給他發過分的短信,罵他的,哀求的,委屈的,手機裏都是一條又一條從來沒有回複的短信。發完之後,她就會後悔,覺得自己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個招人討厭的女孩,連自己都討厭。明明可以不這樣卑微,可是她卻讓自己失去了所有的驕傲和自尊,仿佛一片片碎片再拚不完整。這樣的女子,她曾經最看不起,可她偏偏卻成了這樣。所有的事情好像完全不受控製似的,任由他們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隻有這樣,她才不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每一天,從惡夢中醒來;每一夜,在眼淚中睡去,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感覺自己每一天都處在崩潰的邊緣。最後一次,她終於失去所有的理智,隻想讓自己的痛緩解一下,或者想要他跟她一樣痛,於是她發:沈嘉言,你真是冷血。過了一會,短信提示的聲音。她顫抖地去拿手機,卻不敢查閱。她害怕,在他麵前,她從來都是弱的一方。她敢發這些短信,是因為她認定他永遠都不會理會她這些無理取鬧的行為。對她而言,更像是一種自言自語。甚至,她根本沒有想過,一旦他有了回應,她又該怎麽辦?
  很久之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按了確定。夠了,吳筱桐。你以為自己是什麽,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這是記憶裏他對自己唯一一次說過的重話,她愣在那裏,連哭都覺得多餘。
  反複地看著這條短信,然後,她竟然笑了,她笑自己的傻,自己的癡。然後,她把手機裏發件箱收件箱裏所有的短信,連同沈嘉言的號碼一並刪除。吳筱桐被她爸媽拉去醫院掛了三天的水,感冒病菌終於離開她的身體。她也開始像個正常的中榜生,笑著接受親友的祝福。開學前幾天,她接到陸映亦的電話,說想在開學前再聚一下,相約一起去爬山。
  吳筱桐聽出她口氣裏的猶豫和不安,問:“還有誰?”
  “我,韓磊,好像薑曉辰也去。還有……沈嘉言。”
  馬上又說,“沒關係,你病剛好,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我去。”
  陸映亦好像沒有反應過來,問:“啊?你說什麽?”
  “我說我去,什麽時候?”
  “真的嗎?太好了!這個星期六早上七點我到你家來找你。不見不散。”
  以後,我們可能不會再見吧?你現在一定厭極了我,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控製自己。那麽,讓我最後一次再好好看看你,把你的樣子牢牢記在心裏,然後,等待某一天連同所有我們共同的回憶一起忘記。

  Chapter 17 爬山
  周六一大早,陸映亦就到吳筱桐家裏,把她從床上拖下來,給她選衣服,設計發型。
  “我們去參加宴會嗎?”吳筱桐好笑地問。
  “比參加宴會還重要,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後悔死沈嘉言。”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吳筱桐的臉馬上沉了下來。陸映亦看她表情不對,馬上小心地說:“筱桐,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我們就這樣去吧!打扮得再漂亮,他也看不到。”
  即使在心裏演練了無數次,再見到他時該如何波瀾不驚地說:“嗨,沈嘉言”,可是真正等他站在自己的麵前,什麽表情都做不出來’隻能低著頭’不看他,尤其他的旁邊還站著顧天藍。
  陸映亦拉過韓磊,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不是說就我們幾個嗎?她來幹嗎?”
  韓磊也是一臉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在這裏了。”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沈嘉言現在一定已經死在陸映亦的眼睛下無數次。
  盡量忽略陸映亦的怒氣和殺人的目光,沈嘉言陪笑道:“就你們倆最磨蹭。趕快上山吧!不然下午都下不了山。”
  一樣的語氣,一樣的呼吸,一樣的輪廓,好像還是從前,什麽都沒有改變。吳筱桐忍不住抬頭看他,正好撞上他的目光,馬上又收了回去。在她說了那麽多過分的話,做了那麽多可笑的事之後,他如何還能做到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吳筱桐很想問他:是不是不喜歡,就可以什麽什麽都不在乎?心好像又疼了。吳筱桐,你爭氣點,今天,不許再丟臉。自己給自己加著油,盡量輕鬆地說:“我們比賽吧!六個人,分成三組,看哪組先到山頂。最後到的那組晚上請吃飯。”
  “好啊,好啊,這樣有意思多了。”
  陸映亦附和道,然後看了看所有的人,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分這個組。
  “映亦,我和你一組。”
  吳筱桐在還沒有人說話之前,搶先開了口。韓磊拍了拍薑曉辰的肩,開玩笑地說:“兄弟,看來隻有我們兩個一組了。”
  薑曉辰看了看吳筱桐,沒有說話。
  “沒有異議的話,現在開始吧!”吳筱桐躲開那道從她出現就跟隨自己的目光,說道。
  三組人各自找著不同的入口上山。下午兩點,韓磊和薑曉辰首先到達山頂,接著沈嘉言和顧天藍也到了,四個人坐著等陸映亦和吳筱桐。半個小時之後,韓磊看到陸映亦慢慢走上來。
  “熱死了,是誰選這種天氣出來爬山的?”一邊走一邊抱怨著喊。
  “怎麽你一個人?”沈嘉言首先問道。
  “筱桐還沒上來嗎?我們走了半小時就分開了。筱桐說這樣勝算大。”
  “你怎麽回事,怎麽能讓他一個人呢!”韓磊一臉責備的語氣。陸映亦也感到緊張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辦。
  “打她手機啊!”薑曉辰說著。陸映亦趕緊撥了號碼,提示語音:“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可能沒電了,她老忘記充電。”
  陸映亦沮喪地說。
  “再等等吧!她走得慢,說不定一會就上來了。”
  沈嘉言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下午四點,周圍的人陸續都下山,山下已經很少有人上來,五個人就這樣一直看著來路上有沒有熟悉的人影出現。
  “不等了,我要去找她。”
  陸映亦站起來,就要往山下走。韓磊拉住他,說:“別衝動,不要一個找一個,再把你丟了。我們先商量一下。”
  覺得他說得也對,於是陸映亦停下腳步。
  “這樣吧,女生在這裏等,萬一她上來又找不到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辦.你們三個男生下去找,有什麽消息電話再聯絡。”
  這個時候最冷靜的竟然是顧天藍。三個人分三路往下走去。吳筱桐靠著一棵樹坐著,腳下一陣陣疼痛襲來。不知道是哪個頑皮的孩子,將折斷的樹枝扔在路邊,剛剛一個不小心,就被尖銳的樹枝割破了腿。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裙子,裙腳有一塊已經被血染成紅色,像一朵盛開的鮮花。她試過站起來繼續走,可是每走一步都覺得鑽心地疼,隻能就這樣坐著。
  她看著周圍的環境,苦笑了一笑。原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還是放不下嗎?她找到那棵刻有她和沈嘉言名字的樹,坐下,腳下的疼痛也好像有所緩解。你一定能找到我的吧?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身後有人向自己走來,她反射性地轉頭,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漬,表情卻是欣喜的。薑曉辰走近她,緊張地問:“沒事嗎?”臉上的表情轉為失望,她搖著頭,說:“沒事。陪我坐會,好嗎?”薑曉辰在她旁邊坐下,聽到旁邊一個細細地聲音慢慢說著:“我們高二春遊的時候也是來這裏爬山的吧?”薑曉辰點著頭,可是她卻沒有看他,繼續說道:“那一天,我也是一個人,想抄近路,卻又迷了路,當時我很害怕,隻能站在這裏等你們來找我。沒過多久,他就找到我,他說:‘不管你在哪裏,我總能找到你’。剛剛我弄傷了腿,竟然有一絲的高興,我想,如果我在這裏等他,他總能找回我。結果,他還是把我弄丟了。”
  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下來,薑曉辰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口。
  又坐了了一會,聽到她說:“下山吧!他們該擔心了。”
  薑曉辰背著吳筱桐慢慢往下走,這是第一次她靠他那麽近,可是他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隻是心疼。他感到他的頸脖上有濕潤的液體不斷地往下淌,他已經分不清,是他的汗水還是她的淚水。
  沈嘉言站在一棵樹後,看著薑曉辰把吳筱桐背下山,然後往他們剛剛坐過的地方走去。他找到那棵樹,上麵用刀刻著的“沈嘉言和吳筱桐到此一遊“的字已經開始模糊,他伸手撫摸著那些字,仿佛她的笑容還在眼前。他怎麽會忘記,那天,他們全班一起爬山,最後隻有她沒在指定的時間內到達集合處。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擔心一個人的感覺原來這樣艱難,幾乎找遍了整座山,他才在這裏找到她。
  她見到他,委屈地說:“我迷路了。”
  原本斥責的話在一刹那全都說不出來,甚至變成:“放心,不管你在哪裏,我總能找到你。”
  她那樣笑著望著他,拉著他的手說:“我們在這裏留個念吧?”然後,從包裏拿出把小刀,“你刻,就寫‘沈嘉言和吳筱桐到此一遊’。”
  “吳筱桐,這是沒文化的人才會幹的事。”
  他覺得丟人,不願意幹。
  “可是今天真的很值得紀念啊!你就做一次嘛,就一次,一次,好不好?”
  她晃著自己的手,臉上帶著點哀求的表情,無奈,隻好刻下這行字。看到她臉上馬上得意地笑著,他也不自覺地笑了。有的時候,她真的是很難纏,可是自己偏偏明明知道她的詭計,為了那個笑容,卻心甘情願去做那些原本他從來沒想過要去做的事。
  下山的時候,她突然停住腳步。
  “怎麽了?”
  “沈嘉言,我走不動了。”
  “那怎麽辦?”
  “你背我啊!”說完,就笑著伏上他的背。這是他第三次背她,感覺卻和前兩次都不一樣。她的身體在他背上不停地亂動,還在他脖子上不停地吹著熱氣,弄得他發癢:“再鬧,我把你丟下來了。”
  “你不會。”
  得意地笑容。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我就是知道。”
  ……“沈嘉言。”
  “恩?”
  “你要一直背著我。”
  “這個恐怕很難。”
  ……“你這麽重。一直背著你,我會累死的。”
  “你說什麽?”感覺到背上被狠狠的掐了一把,隻好求饒:“好了好了,你減肥的話,我就背著你。”
  “還有,以後你不許背別的女生。”
  “我媽算不算?”
  “討厭。”
  ……她的笑容好像就在自己的身後,轉過頭,卻什麽都沒有。沈嘉言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後拿出手機,把那條發給薑曉辰的“她在三號路口的半山腰”的短信刪除。要往前看,隻能,往前看。沈嘉言到山下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等他了。他看到吳筱桐坐在台階上,低著頭。於是,他走過去,牽起邊上顧天藍的手,笑著說:“吳筱桐,你看你,一個人把大家忙得手忙腳亂的。”
  陸映亦看到吳筱桐腿上的傷,心裏已經內疚得半死,聽到沈嘉言的話,更是一肚子火,衝上去說:“沈嘉言,你別欺人太甚。”
  吳筱桐連忙站起來,想要拉住她,卻隻覺得腳下一陣地疼,忍不住喊:“啊!”
  聽到她的聲音,陸映亦又趕快轉過來,扶著她:“要趕快去醫院,不知道會不會發炎。”
  右手搭著陸映亦的肩,想借助她的力量讓自己邁開腳步,眼前一個人已經彎下腰來’說:“我背你。”
  吳筱桐看了一眼沈嘉言和顧天藍牽著的手,終於慢慢將雙手放在薑曉辰的肩上,將自己交付於他。沈嘉言,你看,這世上並不隻有你一個人願意背我。

  Chapter 18 朋友
  “傷口挺深的,要打支破傷風針,再縫兩針。”
  醫生仔細觀察著傷口,然後說道。
  聽到又是打針又是縫針的,吳筱桐的心即刻涼了下去,她是極怕痛的。從小,每次生病,打針掛水對她而言都是酷刑。她寧願吃十粒藥,也不願意打一針。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問:“吃藥行嗎?”對於這個弱智的問題,醫生連回答都省下了,直接說:“隻縫兩針,麻藥可以不打。”
  吳筱桐的臉刹那間轉為蒼白,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站在旁邊的沈嘉言上前一步,說:“醫生,她很怕痛。”
  這樣一句極為普通的話卻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愣在那裏,陸映亦看著沈嘉言,嘴角有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在初聽到這句話時,吳筱桐不是不欣喜的,可是隻是一刻而已,那份欣喜馬上被自己的僅餘的自尊壓了下來。他是以什麽樣的立場說出的這句話她已經不想再追究,隻是她厭煩了他自以為是的了解,包括’他所有自以為是的決定。所以,她抬起頭’說“那就不打麻藥了。”
  無比鎮定的語氣,似是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連醫生都停下了手中的筆,抬頭看她。
  眼前的女孩大約十八九歲,紮著個長長的馬尾,臉色稍顯蒼白,明明是虛弱的,但全身透著一股力量,讓人不自覺地被她吸引。
  “小姑娘,很勇敢嘛!”將手中開的藥單遞出去,“那先去藥房取藥,再到這裏打針。”
  薑曉辰從進門就一直站在吳筱桐旁邊,她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表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因為清楚,更加覺得無力。
  “我去取藥。”
  薑曉辰接過單子,起步要走,卻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什麽絆住了。
  轉過頭,看到吳筱桐一隻手拉住自己的衣角,眼裏好似還閃著淚光,看著自己,說:“你不要走,在這裏陪我。”
  那一瞬間,世界安靜下來,靜得連他自己心跳的聲音都聽不到,他的眼前隻剩一個吳筱桐。
  他竟然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比任何人都來得重要,想讓時間就此停住。終於,他閉上眼睛,想:“薑曉辰,你真是瘋了。”
  沈嘉言從他手裏拿過藥單,說:“還是我去吧!”然後走了出去。吳筱桐拉著衣角的手放下,屋內沒有人再說話。吳筱桐很是緊張,她看著醫生穿針引線,無法想像這線要穿過她的皮肉縫合該是什麽樣的感覺。除了害怕,腦子裏什麽都沒有。薑曉辰看著她皺著眉的樣子,伸出手,說:“害怕的話抓著我的手,隻看著我就行。”
  此時此刻,想要給她所有的力量,即使這力量那麽弱,即使這力量不是她要的。
  吳筱桐,如果這場戲是你要的,那我陪你演下去。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掌心,大概因為緊張,她的手心有些濕濕的,格外溫暖。
  下針的時候,她的手猛地一緊,指甲滲入自己的手背,有些疼,但他卻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這樣的時刻,他怎麽都不會放手,如果可以,他更希望,一輩子都不用放手。
  吳筱桐覺得這疼痛蔓延了全身,一分一秒都覺得難熬。閉上眼,感到前麵有一個人影可以依靠,順勢將頭靠了上去。薑曉辰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但馬上放鬆了下來。如果他緊張,靠著他的人會更緊張吧!一針、兩針,一分鍾不到的時間,對於他們倆而言,卻是刻骨銘心。一個因為疼痛,一個因為她的疼痛。
  沈嘉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退了出來,在過道裏慢慢的走著。他想,打了麻藥的應該是他吧,怎麽全身都是麻麻的,心也好像被掏空了,沒有任何的感覺。在走廊裏的時候,遇到了他爸爸的主治醫生,也是這裏的外科主任,跟他打了個招呼,知道他同學受了傷,還很熱心地說要去看看,被沈嘉言攔了下來。是個很好的醫生吧!在他爸爸住院的這段期間裏,如此不遺餘力地照顧他們一家人。他還看見,陳醫生將他媽媽硬塞給他的紅包悄悄放在爸爸的病床枕邊。沒有多想,走出了醫院。陽光刺傷了他的眼睛,有些發酸。薑曉辰扶著吳筱桐上樓,回家。
  “對不起。”
  聽到微弱的聲音對自己說。
  “我覺得這種時候說‘謝謝’會更合適。”
  開著玩笑,想讓氣氛輕鬆起來。
  “對不起。”
  吳筱桐還是固執地說著。薑曉辰扶著她的手有些顫抖,但馬上又鎮定下來,笑著說:“是因為今天你利用我在沈嘉言麵前演得這出戲而覺得對不起我,還是因為你感覺到我喜歡你而覺得對不起我?”
  吳筱桐的臉有些紅,她很感謝他今天為他所做的一切,甚至是感動的,但是更多的,心裏一 直有很內疚的感覺,如果她不把這種感覺告訴他,她會更難過。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是因為什麽,他卻用這樣一種雲淡風清的語氣說了出來,讓它無所遁形。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吳筱桐沒有說話,因為這種時候,她無論說什麽,都是錯。薑曉辰看了看她,在心裏歎了口氣。他明明很清楚結果,可是在她伏過他的背,抓過他的手,靠著他之後,在他試過離她如此近的距離之後,他那樣希望,在剛剛那個刹那,她會說:“我沒有在利用你。”
  哪怕隻有一刻,哪怕隻是欺騙他,讓他相信,她對他有著片刻的真心。可是他們倆都太清醒,所以,他狡黠地笑了笑,說:“沒關係,我心甘情願地被你利用。”
  吳筱桐看著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在經曆了今天的事情後,有那麽幾分鍾她竟然懷疑眼前這個前科累累的男生對自己是不同的,甚至還發愁著如果他真的開口,她又該怎麽辦?
  真是庸人自擾了!到她家門口的時候,吳筱桐對他說:“謝謝你,有你這個朋友,我很開心。”
  “我也很幸運能認識了你。”
  薑曉辰轉過身,下樓。聽到背後關門的聲音,又轉了過來,盯著這扇門良久,然後苦笑了一下。沈嘉言,我們做回朋友。那天晚上,吳筱桐給沈嘉言發了這條短信。過了一會,她收到短信,隻有一個字:好。兩個人之間,如果隻有一方喜歡著另一方,那他們之間永遠成不了戀人,頂多隻能做好朋友;而心甘情願做朋友的那方一定是愛極了另一方。

  Chapter 19 改變
  近三個月的暑假,對剛剛經曆了高考的人來說,應該都是一段難能可貴的記憶。生活,不再是除了考卷就是參考書,這才發現,原來人生並沒有這般枯燥。高考,像是一條分界線,所有的人,不管是得意的、失意的,都像是欲火重生一般,找尋著一種跟自己的從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那這一個暑假的記憶對吳筱桐而言是什麽?是沈嘉言毫無理由的離開自己的身邊,還是那些反複留下的眼淚還有傷痛。有什麽是改變了的,吳筱桐能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她比以前更懶,更討厭說話;沒有人的時候,眼神會無法聚焦在一個點上;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真心的笑,偶爾笑的時候,心也是寂寞的;對著鏡子的時候,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也許更多,這些改變了的並不隻有她的生活,或許還有她的整個人生。唯一沒有辦法改變的,是事實,是她需要每天醒來不斷提醒自己才能接受的事實:沈嘉言已經不在她的身邊了。曾經,他們之間近得可以聽見彼此心跳,而現在,北京到上海,一千三百多公裏的距離,已經是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手機裏有開學初他群發的一條短信,通知大家他的新號碼,吳筱桐沒有儲存,可是隻那一眼,那個號碼就已經爛熟於心,明明她連自己的號碼都記不住。每晚,拿起手機,心裏一次次打好腹稿,那些同學之間再普通不過的問題,大學生活怎麽樣,學習緊不緊張,但是一個一個數字摁完,又馬上後悔,怕自己一旦聽到他的聲音,就再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將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的所謂的友情毀於一旦。
  走進教室,會習慣性地往後麵看,好像這樣看著,有一天,就能像以前一樣,看到沈嘉言抬起頭微笑地看著她。然而,每一天,都是失望。她不參加學校裏的任何活動,食堂、宿舍、教室就是她所有的生活。有一次,因為忘記帶鑰匙,臨時折回宿舍,門沒有關,聽到裏麵有人說話,“吳筱桐對人也太冷漠了,我跟她說話,她隻用點頭和搖頭來回答”,“也不知道她傲的什麽”,“也許她隻是還沒習慣吧”。她聽出來是同宿舍的蘇染、蔣雯和季雪的聲音。
  等她們說完,吳筱桐推開門,拿了鑰匙離開。三個人一臉尷尬地看著她,不再說話。吳筱桐覺得好笑,她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呢,不過是說事實而已,她根本就不介意。
  不是每個人都有緣分做成朋友。那晚,半夜醒來,吳筱桐聽到鄰床的蘇染一直在呻吟,以為她在說夢話,開了床頭燈,才看清,她正痛苦的捂著肚子,一臉的汗。
  吳筱桐馬上清醒,叫:“蘇染,蘇染,你怎麽了?”
  “肚子很痛。”
  蘇染繼續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趕緊下了床,叫醒了季雪和蔣雯,三個女孩看著蘇染,全都不知所措。吳筱桐首先鎮定下來,說:“你們去叫宿管員開門,我扶她下來,趕緊送她去醫院。”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三點,蔣雯和季雪扶著蘇染,吳筱桐去掛急診,拿藥,三個人看著她在醫院奔波的身影,心裏有什麽被撞擊著。蘇染是揚州人,原來她患有遺傳性的膽結石,平常沒什麽,一旦疲勞,就會發作。最後醫生建議她住一個星期的院,三個人每天往返於醫院和學校,輪流照顧著她。
  出院的那天,吳筱桐辦完出院手續,回到病房。這一段時間來,她的辛苦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是冷漠,隻是不善於表達,出事的時候,比誰都冷靜,並且關心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蘇染看著她,真誠地說:“謝謝你,筱桐。”
  吳筱桐笑了笑,這是她進大學以來,第一次真心地笑出來,原來不是不在乎,隻是無法說出口。
  季雪在旁邊笑著說:“慶祝蘇染出院,我們四個人今晚好好聚一下餐。”
  蔣雯也湊上來,推著她們說:“那趕快走啊!我要餓死了。”
  “蘇染病剛好,那些油膩的不能吃。”
  還是吳筱桐有理智。
  “知道了,大嬸。”
  三個人笑著,然後異口同聲道。四個人快步走出醫院,身後留下的是她們的歡聲笑語。所有的誤會、尷尬、懷疑、心結都在那一天裏成為過去,吳筱桐這才感覺到身邊有朋友的感覺是那樣好。即使吵鬧,爭著吃最後的一塊蛋糕或是其它,都覺得那是快樂的。最重要的是,隻有被她們鬧著的吳筱桐,心才會感覺不那麽空。所以,她在給陸映亦的電話裏說:“我現在很好,真的,很好。”
  開學兩個月後,是學生會的換屆選舉,其實也輪不到大一什麽事,吳筱桐對這種事更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那天季雪回來,興衝衝地說:“我費勁了千辛萬苦,終於搞到四張今晚學生會選舉的票。快點去吃飯,去占個好位。”
  另外兩個人也是拿著票激動半天,吳筱桐看著書,說:“我就不去了。”
  季雪走過去,把她的書搶掉,假裝生氣地說:“你又來了,這票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
  蘇染也跟著附和道:“是啊,筱桐,一起去吧!聽說今天還有個大一的出來競選學生會主席,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啊!我們就當去給他加加油!”
  吳筱桐無奈,被三人拉出宿舍。到達會場的時候,裏麵已經擠滿了人,吳筱桐被她們三個人拉著往前擠,好不容易挑到一個她們還算滿意的位子坐下。其實不過是一場無聊至極的選舉,台上的每一個人都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講述著自己當選後如何為了學生的利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連台詞都千篇一律。吳筱桐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在同一個網站上下載的。選票拿在手裏,揉成一團,隨後扔在地上。
  “現在有請最後一位參選者,也是唯一一位大一新生,看他如何有勇氣站在這裏同大三的學哥學姐們競爭。”
  主持人說完,全場嘩然,後麵甚至有很多人站了起來。原來全是奔著這位大一的來的啊,那就看看他到底是何許人也。吳筱桐抬起頭,看見一個人影走上台,他自信地掃視全場,似乎目光有片刻地停留,然後微笑著說:“謝謝大家今天的捧場,我是薑曉辰。”
  原來是他?竟然是他?那他為何沒告訴自己,他也來了這裏?是巧合嗎?
  吳筱桐被身後一陣陣地掌聲,笑聲吵得頭疼,偏偏連身邊的三個人都完全沉浸在了台上人的演講中,想走,卻被擠在中間,無法脫身。她聽不清台上的人在說什麽,隻知道他引起了全場的轟動,講什麽有什麽關係呢?他有讓無數女生驚喜的臉,有她們喜歡的幽默,甚至或許更多,這些,吳筱桐從來不曾有過懷疑,從他站上台的那刻,結果就已經注定,前麵的人隻能黯然退場。
  結束的時候,吳筱桐對著還處在興奮狀態中的三人說:“你們先回去,我遇到一個老同學,聊幾句再走。”
  人幾乎都走光了,吳筱桐還是站在門口等著,看著燈光下自己的影子發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留下來,其實她可以當沒有來過,反正這麽多的人他根本不會注意到自己,於是猶豫著要不要現在離開。薑曉辰站在門口,望著低著頭的吳筱桐,心裏一陣悸動。
  這一刻,他等了兩個月,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找她,甚至打聽到他的宿舍,他一遍遍練習著見到她時,該怎樣說:“真巧,原來你也在這裏。”
  可是學校不過這麽大,他竟然一次都沒有遇見她。他不去找她,不告訴她他喜歡著她,他隻希望有一天,她能自己發現原來他一直都在她身邊,就像今天,她終於發現了他,站在門口等著他。其實在準備室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心不在焉的她,好像比以前更瘦,坐在中間,無聊地東張西望,心思完全沒有在台上。上台的時候,他有些緊張,不知道她看到他會是怎樣的反應。不敢去看她,所以隻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收回。
  她從來不知道,他一直都在看著她,早在很多年前。那天下著小雨,他去物理老師家補課,快到的時候,他看到一個女孩,站在屋簷下,一隻手伸出來,接著雨水,然後自顧自開心地笑著。走的時候,手裏有傘,卻不打開,在雨中,專找坑窪的地方走。頭發被雨水淋的有些濕,淩亂地搭在肩頭,卻毫不在意,像個得了逞的孩子滿意地笑著。
  從此以後,他就專找她也在的時間去物理老師家。後來他們分到一個班,看著她的身邊有了沈嘉言。而就是那個笑容在他心裏那麽多年,沒有因為時間而變得模糊,反而越來越清晰。
  想到這裏,他不自覺地叫:“筱桐。”
  聽到自己的名字,吳筱桐抬起頭,報以燦爛的笑容。
  “怎麽沒有告訴我,你也考到了這裏?”
  “給你一個驚喜。”
  “驚嚇還差不多。我被你的後援團嚇到了。為什麽來競選?”
  要告訴她,如果做了學生會主席,你要不看到我也很難嗎?薑曉辰隻是笑笑,說“這樣我的粉絲才會越來越多。”
  吳筱桐聽著這熟悉的自戀的語氣,感覺人整個地輕鬆起來。他總是有這個本事,讓自己從緊張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笑著看著他,真好,至少薑曉辰還沒有改變,並且現在就站在她的身邊。從此,她便不是一個人。那晚,她睡了開學來第一個好覺,覺得如此安心。

  Chapter 20 奔赴
  薑曉辰創造了進大學的第一個神話,幾乎Y大每一個人都知道有個進校才兩個月的大一新生在本屆學生會競選中出盡風頭,打敗了那幾個曾經光芒萬丈的大三師兄,成為新任的學生會主席。
  不過是一個一時興起的念頭,並沒有真正想過要怎樣去做。可等他真正坐上這個位子,卻覺得一切都得心應手,順理成章,仿佛他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高中的時候,他做什麽,總是壓在沈嘉言之下,事情做得再好,別人也隻會認為是沈嘉言的能力;而現在,他有了更廣闊的視野和空間,才真正懂得,當一個男人手中握有權利時,是如何地鬥誌昂揚。
  最重要的,是他終於又見到了吳筱桐,這一次,她的旁邊沒有沈嘉言。他約她吃飯,她不會拒絕;給她打電話,她也會安靜地聽著;偶爾她也會去找他,幫她宿舍的人問他要學校活動的票。他們經常坐著聊天,談生活,談理想,隻是,不談情。吳筱桐將他們之間的距離設定為朋友,那麽,無論他再努力,他也隻能走到這裏,不能再進一步。對於跟他表示好感的女生,薑曉辰從不拒絕,好像跟他身邊每一個女生都保持著一種曖昧的關係,他跟他們調情,玩笑,有時候也出去約會,但是,唯獨對吳筱桐,他始終以朋友的身份在她旁邊。
  記得有一次,吳筱桐對他說:“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太花心,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你做朋友。我比那些女生聰明多了。”
  當時他真是去撞牆的心都有了,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人,隻要看過他對她的行為,甚至隻要一個眼神,就能判斷出他對她的感情,可偏偏當事人智力正常,卻感覺遲鈍,還自以為聰明。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他隻好看著她,無奈笑笑說:“是啊,你最聰明了!”然後,回到宿舍,自個鬱悶了好幾天,誰都不想見。過了幾天,吳筱桐好不容易找到薑曉辰,他以為她總算感覺到什麽了,因為她一臉嚴肅地看著他,然後還半帶害羞地遞給他一封信。
  “情書嗎?”沒有接信,故意開她玩笑,問她。
  “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是我們宿舍的硬要我來。你好好看看吧!”把信扔在他桌上,就匆匆跑掉了。
  拆信的時候,薑曉辰有些緊張,一打開信封,他就後悔了,因為這完全就不是她的字跡,是個叫季雪的女生洋洋灑灑寫了大概兩千多字的情書,大意就是從看見他的第一眼就開始喜歡他之類的,這種信,他一個星期能收到好幾封。結果,他又自作多情了一番。
  想想,確實覺得自己可笑,她怎麽會喜歡他?她那麽喜歡沈嘉言,他們之間,是他親眼見證了。對吳筱桐而言,他不過是她一個比較熟的高中同學,頂多,也就是個朋友。因為同在異鄉,彼此才會多了那份熟稔吧!晚上,吳筱桐還特意打電話給他,問他看完那封信沒。不是不想對她生氣,隻是在聽到她的聲音後,所有的氣就都消失了。
  “總得來說,文采還不錯,引經據典的,比我上星期收到那封好多了。你也有參與討論吧?”他對著話筒咯咯笑道。
  吳筱桐一聽他這無所謂的語氣,正義感馬上湧上來,對著話筒喊道:“薑曉辰,那個是我朋友,不喜歡,你也要尊重她。我限你今晚之內,寫一封兩千字,不,三千字的回信。態度要誠懇,語氣要委婉,反正,不能傷害她。”
  然後,“啪嗒”一聲,就把話筒掛了。那邊薑曉辰還握著話筒,把她的話在腦子裏又回想了一遍,還挺會命令人的,不寫又怎麽樣?
  這樣想著,另一隻手卻已經拿出稿紙和筆,但是她的要求也太多了吧,今晚他還要不要睡覺了?
  吳筱桐宿舍裏的人常對她說,薑曉辰對她肯定是別有用心,不管她如何堅持,她們總能拿出一大堆的證據來反駁她。其實,他對她的好,她並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是,或許,潛意識裏,她不想去承認。現在,她可以完全的信任他,甚至依賴他,可是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事情曝露在陽光底下,那她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享受著他對她的好?不過是因為自私,因為害怕麵對,所以選擇了逃避。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午夜夢回時的那個身影,回憶過去時的心痛,偶爾的失神,所有的一切,不是忘記了,而是刻意地掩蓋。可是有些東西,掩蓋了不等於不存在。那天早上,她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如此的陌生。過了今天她才20歲,可是那張臉上絲毫沒有20歲的女孩該有的生氣,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年。她看著鏡中的臉,竟無聲的哭了出來。
  她沒有忘記,去年的今天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她有多久不曾那樣笑過。那一刻,她想念沈嘉言,想念曾經的自己。幾乎是一瞬間,她做了個決定,她要去見沈嘉言,她要找去找回那些屬於他們之間共同的回憶。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想要立刻飛奔到他的身邊,抱住他,告訴他,她有多麽想念他。然後,她將自己仔細地打扮了一番,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糟糕。宿舍裏的人還沒有醒,她輕輕關上門,打了輛車去了機場。那是吳筱桐第一次坐飛機,她什麽都沒有帶,身上隻有幾百塊的現金,還有前幾天她爸爸作為她的生日禮物給她的一張信用卡,她不知道裏麵有多少錢,應該足夠她買一張北京去上海的飛機票。
  登機的那刻,她是激動的,不是因為第一次坐飛機,而是因為自己的勇敢。她正在一場為愛奔赴的旅途中,那些傷害,疼痛,她通通不記得;她隻記得他的笑,他的眉,他的眼。
  吳筱桐看到F大校門口那塊老式的牌匾,才相信自己終於就站在了沈嘉言的校門外,她和他終於不再是一千三百公裏的距離。她伸進口袋,想拿出手機給沈嘉言打電話,可是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是沒有帶出來還是在哪裏弄丟了?吳筱桐想了半天,也沒理出個頭緒,隻好慢慢往校園裏走去。沒有關係,說不定,走著走著,就能遇見了。F大有超過百年的曆史,房子雖然老舊,卻有著一種舊上海獨特的風韻,並且擁有濃厚的學術氣息。吳筱桐在校園裏走著,想著自己腳下的路沈嘉言也曾經走過,心裏歡喜著,好像每走一步,就離他更近。有幾對情侶在這適合戀愛的季節裏在這個美麗校園的各個角落裏談著情說著愛,吳筱桐一路笑著看著他們,被他們的幸福感染著。快走到教學樓區時,她看到對麵一對男女正在擁抱,女生好像還在在哭,男生抱著他,在低聲地安慰,那樣溫柔。吳筱桐僵在原地,雙腳好像被盯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原來,走著走著,真的能遇見,她真的看到了沈嘉言,而他懷裏抱著的分明是顧天藍。她不知道顧天藍為什麽會在這裏,此時她應該坐在高三的教室裏準備著兩個多月以後的高考,可是有什麽關係呢,她那麽聰明,也許她和沈嘉言一樣,被保送了,甚至,也許,她也被保送到這個學校。他們分別多日,再見時,女生淚眼蒙朧,男生溫柔哄勸,多浪漫的一出愛情喜劇!
  而千裏迢迢趕來的她呢?依舊是那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她隻想逃,逃開眼前這一幕,寧願自己從來沒有來過。不知道跑了多久,吳筱桐終於覺得累了,停了下來。她坐在草地上,再顧不了更多,終於嚎啕大哭起來。旁邊不斷的有人停下腳步看她,或者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什麽都不想管也不想聽,隻想將這一年來所有的委屈,怨恨,思念,全部哭出來,再不留一點。等她哭累了,抬起頭,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走出這個校園。平靜下來,她找了個電話亭,撥了腦子裏最熟悉的那個號碼。
  “喂,你好,哪位?”沈嘉言拿起手機,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按了接聽。
  “是我。”
  “筱桐嗎?你在哪?”他重新看了來下手機的電顯示,剛才是上海的區號,他需要再確定一次。
  “我在學校啊,沒什麽事,就是想打個電話給你。”
  有濃重的鼻音,她哭過,還是感冒了?沈嘉言不自覺地皺了眉,他確定她在上海,那她一定就在這校園裏。沈嘉言拿著手機,幾乎立刻就跑了出去,完全忘記了他旁邊還站著個顧天藍。
  “喂,筱桐?你還在嗎?”
  “恩。”
  一邊跟她說著話,一邊在校園裏四處找著她的身影。他將每個電話亭都跑了個遍,終於,在校門口的投幣電話亭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有半年沒有見她了,準確來說,是七個月零四天,最後一次見她還是那天去爬山,她弄傷了腿。她又在對他說謊,她說謊的技巧總是那麽不高明,手機有來電顯示,她竟然還敢說她在自己學校,明明就在他的學校。要去戳穿她的謊言嗎?不,他不敢,他怕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就把她也拉入地獄。所以,說謊就說謊吧!這個電話打了有十分鍾,可是他們倆之間的話總共不超過十句,大部分的時間是沉默,聽著彼此的呼吸從話筒的另一邊傳來,其實,當時,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一百米。最後,吳筱桐說:“那再見吧!”
  “筱桐”
  “恩?”把話筒又收回來。
  “生日快樂!”
  “好,再見。”
  吳筱桐終於把電話掛上。記得她的生日又如何,她一點都不快樂,這是個糟糕透頂的生日。吳筱桐抬起頭,不讓眼裏的淚水再掉下來。沈嘉言一路跟著吳筱桐,看她出校門,上了出租車,然後去了火車站,買票,上車,這一個小時裏,如果吳筱桐有一次回頭,就能看見沈嘉言,可是她沒有,她再不會允許自己回頭。
  親眼看見她上了火車,沈嘉言才回了學校。到宿舍的時候,覺得全身疲憊,躺在床上,不想動。迷糊中聽到宿舍裏的人說,“你們看到沒,今天在校門口的草地上有個女生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哭,大概哭了半個多小時呢”,“我也聽說了,聲音好大,恐怖死了,好像是外校的,沒見過的女生”,“哎,真是可憐”。沈嘉言轉過身,有一滴眼淚從他眼角留下。

  Chapter 21 嚐試
  “你冷不冷?”邊說邊拿出件外套給旁邊的人輕輕蓋上。
  “老頭子,你自己披上吧!現在夜裏都有點涼。”
  身邊的人又扯下衣服塞還給他。
  最後,兩個人靠在一塊,手攙著手,那件衣服就蓋在他們的身上。吳筱桐看著她對麵的這對公公婆婆,眼睛有些許的濕意。她被這極普通的一幕感動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便是世間最大的幸福吧!而現在,你又將執著誰的手,與誰偕老?
  揉了揉眼睛,才感覺到自己的孤單和無助。一直以來,不管發生了什麽,她都沒有想過要去放棄自己對沈嘉言的感情,因為她能想到要和自己一起變老的人就隻有沈嘉言。一次又一次,用盡全力,不計後果,甚至不擇手段地試圖再靠近他身邊,結果,每一次,都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吳筱桐不曾想過她會這樣回來,去的時候,那樣義無返顧,她以為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見了麵之後,繼續做朋友;而現在,她獨自一人踏上歸途,卻不知這歸途會將她帶往何方。
  薑曉辰說的很對,什麽勇敢和堅強,都是假的,她其實就是一個膽小鬼,一個不敢麵對事實,一個不敢忘記過去,也不敢重新開始的膽小鬼。在她看見那個擁抱之後,她失去了所有的勇氣,隻知道逃離,不敢問他,也不敢再見他。其實她心裏很清楚,沈嘉言和顧天藍早就是男女朋友,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去想過他們已經發展到了哪一步。擁抱,親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在她缺矢的這段時間裏,他們之間又還有多少她無法得知的事情?吳筱桐又掉入了自己設計的旋渦裏,隻覺得渾身冰涼。下了火車,這黑壓壓的人群讓吳筱桐覺得害怕。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勇氣和力氣再獨自一人再走回去的路。
  “喂。”
  “吳筱桐,你在哪?”一陣很大的聲音傳進自己的耳膜,還帶著點緊張。吳筱桐疑惑了一會,剛剛她撥的是宿舍的電話吧,怎麽會有男人的聲音?“吳筱桐!”見沒有回答,那邊的音量更大了。話筒裏有個人急切地叫著自己的名字,吳筱桐覺得心裏一暖,聲音隨即低了下來:“我在火車站,我,害怕。”
  “你站在那裏不要動,我馬上過來。”
  薑曉辰掛了電話就往外跑,可是,這麽晚,他們學校又這麽偏,根本就叫不到車,跑了二十分鍾才看到一輛出租車,一路上不停的催促著司機,腦子裏隻有她剛剛在電話裏的那句“我害怕”。她從來不在他麵前認輸,她的委屈和害怕讓他覺得心疼,忘記了等待了一天的焦灼和不安,隻想確定她好好的,隻想陪在她身邊。直至看到坐在台階上她那瘦弱的身影,心才有了著落。他終於來到她的身邊。
  吳筱桐抬頭,看到匆忙趕來的薑曉辰,臉上還有汗水在滴。這才想起,幾天以前,他們就約好了今天一起過生日的,他的生日隻比她晚一個星期,而她竟然全部忘記。心裏有些酸澀,一直以來,吳筱桐都在裝糊塗,她可以去怪沈嘉言對她的殘忍,可是她對薑曉辰又何嚐不是,或者更甚。吳筱桐站起來,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紙巾,伸手想為他拭去臉上的汗珠。薑曉辰沒有想到她突然的動作,頭本能地往後仰。吳筱桐沒有停住,手繼續伸向前,輕輕地撫上他的臉,雖然隔著一張薄薄的紙,可是依然能感覺到他臉上的熱氣,溫暖著她冰涼的手。
  “對不起,害你擔心;對不起,讓你等我這麽久;真的對不起……”
  還沒說完,眼淚已經掉了下來。看到她哭,薑曉辰所有的智慧都用不上了,隻能邊給她擦眼淚邊不停地說著:“我沒有怪你啊,你沒事就好。你看,現在才十一點半,還來得及跟你說生日快樂。你別哭啊!”
  吳筱桐卻哭得更凶,嘴裏含糊著說:“我去了上海,我去找了沈嘉言。”
  心漸漸往下沉,他等了她一天,用盡了各種方法去找她,打她手機永遠是關機,問她舍友又說她一早就不見了,他為她擔心,為她著急,甚至借著學生會主席的名義進了女生宿舍隻為等她一個電話,因為他知道她隻記得宿舍號碼。現在,她告訴自己她去找了沈嘉言,她還希望他能說什麽呢?
  他應該怒發衝冠,然後拂袖離去,才不至於讓自己的尊嚴掃地,可是他不舍得,他不舍得看她哭,不舍得在這樣的時候放她一個人,不舍得從此再見不到她。他隻知道這一路她一定很辛苦,而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以一個好朋友的身份陪在她的身邊。
  輕歎了口氣,薑曉辰拍著吳筱桐的背,說:“沒事了,回來就好。”
  吳筱桐之於沈嘉言,薑曉辰之於吳筱桐,又或者某某某之於他薑曉辰,你看,一報還一報,這世界公平得很。宿舍裏的燈還亮著,沒有人入睡,都在坐著等她。吳筱桐一進門,全都衝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說著。 “筱桐,你把我們嚇壞了。去哪也要跟我們說一下。”
  “是啊,薑曉辰今天打了二十多個電話進來,後來也不知道用的什麽辦法,幹脆連人都進來了。”
  “剛剛他接電話時發了好大火,從沒看到過他這個樣子,掛了電話就往外衝,我們都以為你出什麽事了,擔心的要死。”
  吳筱桐記起臨進宿舍前,薑曉辰在她耳邊輕聲說:“筱桐,不要再作踐自己。”
  一字一句,她聽得清清楚楚,讓她撕心裂肺地疼。她們還在說著什麽,吳筱桐全都聽不見,轉過身,就往樓下跑去。果然,在公寓門口看到還沒離開的薑曉辰,正抬頭看著樓上她宿舍的燈光。
  吳筱桐跑到他身邊,仿佛怕自己會後悔,著急的地說:“我們試試吧!”
  薑曉辰一臉迷惑地看著她,好像沒有聽清。
  “我說我們試試,讓我試試愛上你。”
  吳筱桐又堅定地說了一遍。這一次薑曉辰聽清了,他知道她隻是因為受了傷,他知道他應該拒絕,他知道一旦深陷就無法回頭,可是他的雙手已經先擁住了對麵的吳筱桐,隻聽到對方的心跳聲,還有他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得那個字:“好”。一切,恍如夢中。薑曉辰,謝謝你一次又一次撿起被沈嘉言丟棄的我,謝謝你沒有在我孤單無助的時候放棄我,謝謝你努力為我所做的一切。那麽這一次,換我來努力,讓我努力愛上你,做一個懂得珍惜,值得你愛的女子。或許,也沒有那麽難,是不是?

  Chapter 22 簡單
  周六的時候,薑曉辰陪吳筱桐去買新手機,知道她懶慣了,換型號用不慣的話,可能又會隨意放在一邊,想找她又難了,於是指著玻璃櫃裏原來那款,說:“就買你以前那個吧!也挺好用的。”
  吳筱桐彎下腰,看了一眼那個跟自己弄丟的一模一樣的手機,然後抬起頭,對他說:“你的手機呢?”薑曉辰有些疑惑,還是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遞給她。吳筱桐接過手機,轉頭對服務員說:“謝謝,請幫我拿一個跟這個一樣的手機。”
  身後,某人的嘴角慢慢上揚。回去的公車上,吳筱桐擺弄著新手機,小聲嘀咕:“早知道還是買原來那個,按鍵跟我原來那個都是相反的,我都不會用。”
  身邊的人馬上搶過她的手機,說:“貨物既出,概不退換。不難的,一學就會,我教你啊!”
  吳筱桐看著他得意的笑容,也不自覺地笑了。從來都不知道,她一句話,一個動作,就可以讓一個人這麽快樂,隻因為買了一個跟他一樣的手機,就高興地像個孩子。這樣的薑曉辰,以前的自己不曾認識,也不會注意。現在,她想讓他因為她而一直快樂。輕輕地挽起他的手,笑著說:“以後,我不會讓你找不到我。”
  薑曉辰似是被嚇了一跳,今天受到的驚嚇有點多,可是幸福感還是慢慢蔓延開來。不管將來會如何,能夠擁有這一刻,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某天一大早,吳筱桐被拉去上薑曉辰的公選課。待到坐下,吳筱桐還處在睡夢狀態中,蒙朧中聽到講台上有人在講:“歡迎大家選修這門‘遺傳與優生’”,頭腦立刻清醒過來,瞪著旁邊已經笑作一團的薑曉辰。整堂課,吳筱桐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因為上這門課的幾乎全是男生,講的內容又實在是……抬頭看了一下台上的那個老教授,長成這樣,真讓她懷疑他優生的孩子會是什麽樣的。
  薑曉辰起先還頗有興趣地看著吳筱桐千變萬化的表情,沒過多久,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剩下她一個人坐立不安地等下課。
  “誰允許你選這個課了?”下了課,吳筱桐生氣地問。
  “教務處允許的。”
  氣結。
  “你腦子裏都想什麽了?”吳筱桐還想好好教訓他。
  “想你了。”
  油嘴滑舌。
  “下星期陪我去上我的公選課。”
  得給他點顏色瞧瞧,命令他。
  “啊~~~不要啊~”嗬嗬,山人自有妙計。吳筱桐這學期選的是插花藝術,全部是女生。
  “同學,你走錯教室了吧?”一個雍容典雅的女老師看著門口的薑曉辰問。
  吳筱桐笑著拉著一臉鬱悶的他進了教室,隨後老師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薑曉辰擺弄著手中已經被他摧殘地不成樣子的花,問旁邊正在插花的吳筱桐:“我就坐著,行不行?”
  “不行,既然來上課了,就得把今天的任務完成。”
  不容商量的語氣。
  “那你幫我插。一個大男人像什麽樣子?”還想掙紮一番,撒嬌似的把手裏的花遞給吳筱桐。
  “自己插。”
  薑曉辰無奈,隻好繼續摧殘著手中的花,偶爾轉過頭看看身邊的人。看著插花的吳筱桐,安靜,賢惠,溫柔,像是一個……好妻子。薑曉辰不由地叫道:“老婆。”
  吳筱桐的手一顫,被手上一枝月季的刺紮到,有些疼,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將它插進瓶中。
  “老婆。”
  試探性地再叫了一次。
  “好好插花,插不完今天我們下不了課了。”
  有些微怒,臉上還帶著紅暈。
  薑曉辰馬上興奮起來,笑容越來越深,馬上動手把所有的花都往花瓶裏一塞。她應了他的那句老婆,不是嗎?吳筱桐看著他,有些失神。在薑曉辰陪吳筱桐上了第三次插花課之後,吳筱桐突然說:“下次你不要來了。”
  薑曉辰大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再紮在女人堆裏了。隨即看到吳筱桐沉著的臉,馬上陪笑道:“其實我還是挺喜歡上這課的。”
  “你很喜歡這麽多女生圍繞著你嗎?”更生氣的表情。
  “啊?~~~”疑惑,不知道她為什麽生氣。
  “還給你。”
  遞給他一本書,吳筱桐就走掉了。薑曉辰摸了摸腦袋,還是不明白自己哪錯了。難道是他讓她幫他拿書?可是她以前也經常幫他拿啊!搖了搖頭,隨意的翻開手中的書,一張紙片從書裏飛出來。薑曉辰撿起一看,隨口就念了出來:“同學你好,我想認識你。我的電話是……”
  念完,抬頭看著前麵轉角吳筱桐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吳筱桐一個人在路上走著,苦笑了一下。她生氣嗎?不是,她早就不是那種會吃醋的小女生了。隻是,心裏有個聲音告訴自己這樣做才對,才是一個正牌女友該做的。她的演技越來越好,如果能騙到他,那麽總有一天也能騙到自己吧!可是每一次,他叫她老婆的時候,為什麽覺得那麽悲涼,好像有種再回不去的感覺?演技再好,卻從來不敢開口叫他一聲“老公”。她已經很努力,難道還是不行嗎?下午,吳筱桐從宿舍出來,看到站在樓下的薑曉辰,雙手藏在後麵,笑著看著她。
  走過去,問:“藏什麽呢?”慢慢的從後麵拿出來,略帶害羞地說:“老師說我是印象派,所以給它取了名叫‘雜亂無章’。”
  吳筱桐看著眼前的花,是最簡單的五角星型的插法,花材的主花是勿忘我和桔梗,配花是滿天星,可以看出插花的人一定隻考慮了花語而沒考慮搭配,而且因為沒插到點上,顯得更亂。
  但是她還是被感動了,她想像著薑曉辰一大清早跑去花店買花,又去老師那學插法的樣子,眼睛有些濕潤。他為她做的太多,多到她覺得自己再無法償還。
  “雖然有些亂,可我真的很用心插的。我問了花店老板每種花的花語,還去了你們老師那,但是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動的手,絕對沒有讓任何人幫忙。”
  薑曉辰緊張地說著,又看向吳筱桐,小心地問,“你喜歡嗎?”吳筱桐捧過他手中的花,把它放到一邊的台階上,然後撲進薑曉辰懷裏,哽咽著說:“你不要對我那麽好。我怕我離開了你,就什麽都做不了。”
  這是第一次,吳筱桐主動抱著他,感受著懷裏人的溫度,薑曉辰有些淒然地說:“如果對你好,你就不會離開我,那我隻希望能對你更好。”
  她的眼淚濕了他的前領,不想破壞這難得的氣氛,薑曉辰笑道:“老婆,你又要幫我洗衣服了。”
  吳筱桐在他懷裏輕輕笑出了聲。再努力一點就可以了吧?人人都說,吳筱桐是幸運的,不是很漂亮,頂多隻能算清秀;也不是很優秀,成績中上;不活潑,甚至有些孤僻。這樣一個從Y大隨便一抓就有一大把的女生卻讓全校女生都傾慕著的薑曉辰把她視若珍寶,不是幸運又是什麽?她也覺得自己幸運,有幸福的家庭,有一大堆關心她的朋友,現在,還有一個叱吒風雲的男朋友,多讓人羨慕!生活原來也可以如此簡單,有人陪著吃飯,陪著逛街,還有人陪著上課自習,再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和回憶過往,不回憶,就不會有遺憾。過去種種,是自己的少不更事,因為從沒經曆過失去,才會不甘;然而總有一天,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去,也總有一天她可以心如止水地回憶沈嘉言。這便是幸福生活的全部吧!附:花語桔梗 -- 氣質高雅、不變的愛 毋忘我 -- 永恒的愛 滿天星 -- 愛憐,想念、關懷

  Chapter 23 聚會
  大二寒假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組織了一場高中同學聚會,吳筱桐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去。
  前幾天逛街的時候她才告訴陸映亦她和薑曉辰在一起的消息,還記得當時她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最後才頗有深意地說了一句:“這樣也好。”
  吳筱桐沒有追問她這個好到底是什麽意思,隻因為是陸映亦,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可以無所顧忌。可是,自己是否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和薑曉辰一起站在那麽多同學的麵前,包括,沈嘉言呢?
  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打了電話給薑曉辰。
  “後天同學聚會,我不想去了。”
  這一句話在心裏徘徊良久,也很清楚,一旦出口,他必定不會心安,但是,她真的不想改變現在的一切。對方沉默了一會,才說:“筱桐,如果你不想讓他們知道,那天我們就以普通同學的身份去好了。這次聚會,挺難得的。”
  聽出了他語氣裏的無奈,吳筱桐想了一想,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亂想,我去就是了。”
  薑曉辰掛了電話,沉默著坐了一會。這半年來,就如她所說的,她很努力的靠近他,也給他帶來了許多從未體會過的快樂,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似近非近,似遠非遠,或者說像朋友多於像戀人。
  並不是他貪心,如果可以,就這樣一輩子,也未嚐不可,但是,在離她越近的地方,他就越想為她做更多的事,想要她偶爾蹙著的眉鬆開,想要她真真正正從心底裏麵快樂,就像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那樣笑著。也許會輸掉他僅有的快樂,但是,誰讓他是個天生的冒險家呢?所以,這一次,吳筱桐,請你勇敢一些。吳筱桐坐在包廂的沙發有些局促不安,雖然是在跟幾個女生聊著天,偶爾也插上一句,可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那道關著的門。每推開一次,心就顫抖一次。原來過了這麽久,就算是在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的陪伴之後,心還是會隨著他起起伏伏。
  站起來,試圖帶著微笑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從包裏拿出唇彩,塗了一遍又一遍,卻總是不能滿意,最後,終於用力擦掉,對著鏡子徒然地笑了笑。可以的吧?好好麵對,一定可以。推開包廂門的刹那,吳筱桐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經坐下的沈嘉言,正被一幫子同學圍著說笑。裏麵有三十多個人,偏偏隻能看到他,真是奇怪。看到他轉過頭來,目光相遇,那樣溫柔地笑著,卻不知是對她,還是他原本就是這樣的表情。吳筱桐走到薑曉辰身邊,輕聲說了一句:“不要喝太多。”
  然後,回到了女生那桌。
  聲音很輕,卻被幾個好事者捕捉到,馬上帶著了然的表情喊:“吳筱桐坐這邊來啊!”
  沒想到會這樣大張旗鼓,隻是在那一刻,習慣性的尋到他,以求心靜。吳筱桐紅著臉,不敢抬頭,也不理會他們。薑曉辰笑了笑,走到吳筱桐身邊,把她拉起說:“不要我喝酒,就坐我旁邊看著。”
  起哄聲更大,依舊沒有抬頭,卻能感受到似是有道目光追隨著他們,無法擺脫。是自己多想了吧?濃烈的酒香伴隨著嘈雜的人聲充溢著整個房間,讓吳筱桐突得記起沈嘉言生日那天,心便疼了起來。不由得抬頭看他,上一次見他隻是遠遠地看到他的側臉,並不真切,現在,他們隔著幾個人的距離,才發現這張輪廓鮮明的臉在心裏依舊如昨日那般清晰。薑曉辰突然夾了塊菜放到她碗裏,自然地說:“老婆,你喜歡吃的番茄。”
  吳筱桐轉頭,看到熟悉的笑臉,提醒了自己,那個人早就已經過去,眼前的他才最真實,對他笑了一下,低頭吃著碗裏的菜。沈嘉言的周圍再沒其它的聲音,隻那最後一句“老婆”在他耳邊一遍遍不斷地回響,直叫得他頭痛欲裂。從她推門的刹那,從她走到薑曉辰的身邊,從她笑著看著薑曉辰,一切的一切,應接不暇,無法反應,隻好一杯又一杯地倒著酒,一個又一個人地敬酒。
  “砰”,疼痛把自己帶回現實,那聲音也終於停了下來,看著看向自己的眾人,無辜地笑道:“這杯子質量真差,我一用力,就咬破了。”
  然後又喊,“服務員,再拿個酒杯來。”
  有血從嘴唇上滑進自己嘴裏,帶著些血腥味,隨便從桌上拿起一張餐巾紙,擦了下,有些疼,但總算蓋過了剛剛的那陣疼。扔了紙巾,沈嘉言又舉起酒杯,說:“沒事,大家繼續啊!”吳筱桐拉過一邊薑曉辰說:“我有些頭疼,先回去了。”
  薑曉辰看了看她,臉色的確有些蒼白,點頭說:“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
  “那你到家打個電話給我。”
  看著吳筱桐轉身的背影,薑曉辰的眼神暗了下來。應該再給她一些時間的。已經快到冬至,天氣愈發得寒冷,冷風吹來,吳筱桐一陣地發抖,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還是覺得很涼,涼到了心裏。沈嘉言嘴唇上的那片殷紅讓她心疼,也讓她困惑。她搞不懂,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是沈嘉言,這一點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可是她對他,永遠猜不清,也看不透。就像今天,他變得如此陌生,以前的沈嘉言不會說這麽多的話,喝那麽多的酒;以前的沈嘉言雖然對人客氣,但總隔著疏離;以前的沈嘉言不懂得幽默,可是今天他一連講了好幾個笑話,逗得全班哈哈大笑。原來這世界上會改變的並不隻有一個吳筱桐,可是在他變了那麽多之後,為什麽她卻覺得自己又回到原點,什麽都沒有改變?不能再想,越想隻會越糊塗。

  Chapter 24 選擇
  那年的春節聯歡晚會毫無心意,吳筱桐看著看著就半躺在床上睡著了。睡夢中依稀見到沈嘉言,用空洞的眼神看向自己,似乎在向自己求救,看得她膽戰心驚。醒來之後,眼角又濕了一片。
  自那天聚會以來,他便又開始反複進入自己的夢中,躲不開,也無力去躲。
  電視機裏主持人還在激昂地主持著節目,吳筱桐翻了個身,總覺得有什麽擱在心裏,無法安睡。拿起手機,零點二十八分,還顯示著一條未讀短信。吳筱桐有些疑惑,摁了確定。新年快樂。 00:00:14號碼沒有顯示名字,但是卻讓吳筱桐猛然心驚,想起剛才的夢,內心惶惶不安。撥弄著手機,想要確定什麽。現在就算打過去也已經關機了吧!撥了號碼,竟然接通。還沒等吳筱桐反應過來要把電話掛上,那邊就已經開口:“筱桐。”
  隻能硬著頭皮,點頭,也忘了對方看不到。
  “筱桐。”
  他叫自己名字的時候永遠是確定的口吻,這句“筱桐”輕易地讓吳筱桐潰不成軍。這麽多年來,每一次他叫她的名字,她就覺得她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偏偏又那麽希望他一遍一遍地叫著自己,就這樣不要停下來。
  “恩,新年快樂。”
  吳筱桐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抬頭忍住眼淚,努力說道。
  “你也是。”
  吳筱桐看著手機上最後的通話紀錄發呆,五十八秒的一通電話,他們之間已經再找不到更多的話題,連客套都覺得虛假,做朋友難道也那麽難嗎?年初三晚上,吳筱桐跟韓磊通了一個電話,聊著這一年多來各自的生活,對於她和沈嘉言的事他能夠做到真正旁觀者的身份,這讓她一直以來都存著感激。他不會咄咄逼人,再加之他的幽默,跟他聊天變成最輕鬆的一件事。正聊到興頭上,手機震動,提示有新的電話接入。吳筱桐看了一下,是陸映亦,於是說:“映亦打電話給我,我先跟她說一下,過會再跟你講。”
  “喂?你怎麽回事啊?我正跟韓磊通電話呢,待會打給你。”
  正要按掉,聽到陸映亦著急地喊:“筱桐!”聲音還帶著些顫抖。心猛地一緊,又拿起電話,問:“怎麽了?”陸映亦有些小心地問:“你跟韓磊通電話,他有沒有說什麽?”
  “到底怎麽了?吞吞吐吐地,有什麽就說啊!”吳筱桐更加緊張,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陸映亦平常不會這樣的。
  “我聽說,隻是聽說,那天你們聚會,沈嘉言喝多了,從樓梯上摔下來,現在還在醫院裏。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隻是剛剛碰見你們班一個同學說起的。筱桐?……筱桐……你說話啊!”
  吳筱桐愣在原地,陸映亦還在說著什麽,她什麽都聽不見,隻聽到那句“沈嘉言從樓梯上摔下來”。過了很長時間,才想起拿起電話,用顫抖地手按著鍵,轉到韓磊那邊,問:“沈嘉言現在哪?”
  那邊好像沒有反應過來,停頓了一會,才說:“他不讓我告訴你,現在中醫院。”
  掛了電話,吳筱桐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她媽媽看她神情不對,走過去,問:“怎麽了?剛剛還好好的。”
  眼淚不可抑製地往下流,明明前天他還跟她通電話,為什麽他沒有說他在醫院裏?
  她的媽媽還在旁邊不停的追問,吳筱桐什麽都不想管,隻想知道他到底怎麽樣了,於是站起來,往門外衝去。薑曉辰開門看到滿臉淚痕的吳筱桐時,不由地皺起眉來,這麽冷的天,她竟然連一件外套都沒有穿上。讓她進屋,聽見她問:“你也知道,是不是?”給她披了件衣服,讓她坐下,然後倒了杯熱水,說:“先喝了它。”
  吳筱桐沒有看那杯茶,繼續問:“為什麽不告訴我?”薑曉辰沒有回答,把熱水往她前麵推了推。吳筱桐無奈,捧起茶杯,一口將水喝完。喝完這杯茶,身上才有了些暖意,嘴裏呼著熱氣問:“他到底怎麽樣了?”薑曉辰站起,又倒了背熱茶,放在她麵前,說:“因為他之前在洗手間滑了一跤,後來又從樓梯上摔下來,傷到了骨頭,今天好像做接骨。”
  盡量說得輕描淡寫,讓她不要胡思亂想。
  “很嚴重嗎?”吳筱桐聽得卻是驚濤駭浪,驀地想起之前做的夢,更加不安。
  “也不是,接了骨頭就好了,在裏麵放個鋼針,過一年就會好了。隻是這一年可能不太方便。”
  薑曉辰看著她臉上的迷惑,於是解釋地更清楚一些。
  “那還能打籃球嗎?”吳筱桐想起高中的時候每一次他打球賽,她都站在他邊上,即使在場上,他也會回頭看她’就這樣一路帶著校隊拿了全市高中聯賽的冠軍。他那麽喜歡打籃球!薑曉辰放在底下的手漸漸握拳,眼前的女孩從進門到現在,開口問的都是沈嘉言,想到的也隻有沈嘉言。他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讓她心中有一點隻要一點有他存在的位置。薑曉辰輕笑了一聲,說:“這一年裏大概不行,過兩年應該可以。”
  吳筱桐懸著的心放下,鬆了口氣,說:“那我先回去了。”
  將她送到樓下,薑曉辰說:“明天有幾個同學說要一起去看沈嘉言,你要不要一起去?”
  看著她低垂的臉猶豫了一會,回答:“恩,好。”
  這便是他們之間今晚所有的話題,她匆忙跑來,就隻為向他確定沈嘉言的傷勢,在她還是他女朋友的時候。薑曉辰,你何其可悲?吳筱桐跟在一幫男生的後麵,手裏捧著束鮮花,神情頗為狼狽。最後一個進的病房,聽著他們寒暄,她卻隻看到被子上的那片血跡,鮮紅得直刺她的眼睛。一定很疼吧!隻聽他的聲音就知道他在勉強自己微笑著客套,不敢看他的臉,怕一看他,眼淚就再也控製不住。趁著他被一群人圍著的時候,吳筱桐走到窗邊,看著天空,努力想讓眼淚不再往下掉。
  耳邊傳來他強撐著自己不斷地說著“沒事”,“謝謝”的聲音,她的心那樣疼,疼得她恨不得將這顆心抽出自己的身體。生怕下一刻便再控製不住自己,吳筱桐悄悄地出了病房。從頭到尾,根本沒抬頭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看到熟悉的臉,眼淚終於肆無忌憚地流下來。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吳筱桐拉住薑曉辰,說:“救救我,請你幫幫我。”
  薑曉辰抱住她,拍著她的背,試圖安撫她的情緒,歎了口氣,輕聲說:“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我能怎麽幫你呢?”吳筱桐在他懷裏漸漸平靜下來,抬頭說:“對不起。我真的已經努力了。”
  “我知道。所以,筱桐,我們,分手吧!”薑曉辰眼睛看向遠處,低聲說道。
  過了很久,吳筱桐才點了點頭,說:“謝謝你,照顧了我這麽久;謝謝你,讓我明白這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努力就能夠做到;謝謝你,讓我更加確定自己的心意。”
  薑曉辰看向她,要號令臉上全部的肌肉,才能擠出一絲笑容,說:“你確定自己要的是什麽嗎?不會後悔?”吳筱桐再次點了一下頭,堅定地說:“我一直以為自己隻是喜歡他,直到剛剛那刻,我才發現,原來我很愛他。我和沈嘉言好像是兩個溺水的人,而你就是那塊浮木,我知道,你是唯一救我出去的希望,如果,我繼續抱著你,也許有一天,我就得救了。可是,如果沈嘉言在這水中,那我選擇,跳進去陪他。”
  “你怎麽確定他在這水中?難道他不會是另一個人的浮木?”薑曉辰無奈地問。
  吳筱桐搖頭,“我不確定,可是隻要他有一絲的危險,哪怕隻有十萬分之一,我都不會讓他一個人。”
  “吳筱桐,你真是固執,但是這一次,你很勇敢。所以,我成全你。”
  薑曉辰最後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知道嗎?從我第一次看見你無邪的笑容,我就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一生,我給你三次機會,這是第二次。”
  吳筱桐疑惑地看向他,他對她笑了笑,繼續說:“你不用明白。走吧!回到他的身邊。以後,你受再多的傷,我都不會再管你了。”
  明明是笑著的,語氣裏卻有掩不住的悲傷。吳筱桐不忍再看,轉身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薑曉辰的眼睛有些模糊,站起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吳筱桐選擇與沈嘉言一起跳,那薑曉辰就選擇放手讓她跳,而沈嘉言的選擇呢?沒有人知道。

  Chapter 25 謊言
  沈嘉言睜開眼睛,看到有個人靠在他的病床邊,已經睡著了,她的頭發散在一邊,柔順地垂下,是他記憶中的長發,他記得他說過很喜歡她長發的樣子,她便再沒剪過。是她嗎?閉上眼睛就會消失的吧!再睜開眼,她竟然還在,依舊閉著眼熟睡。沈嘉言的手上還吊著鹽水,卻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頭,唯有如此,才能確定她的存在。
  是記憶中的感覺,果真是她?她’回來了。沈嘉言不敢吵醒她,就這樣看著睡夢中的她,仿佛還是某年,她看書看累了,趴在桌上睡著,他坐在旁邊看著她,希望從此到白頭。一醒來,腿上又開始發疼,沈嘉言皺著眉,不敢出聲吵醒了她。這疼痛讓他清醒,他沒有忘記,她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那天聚會之後的記憶已經模糊,隻記得她走後,他喝了更多的酒,啤酒、白酒,隻要能喝的都往肚裏灌。他也不明白自己,不是一直希望她的身邊能有一個比他更有資格照顧她的人嗎?現在,她被照顧得很好,而且那個還是他最信任的人,為什麽當他確定了之後,卻失去了所有的冷靜和理智,放縱自己去買醉,造成今天的局麵?她一定很擔心,連睡夢中她都微蹙著眉。她還在怪他,恨他嗎?吳筱桐轉過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沈嘉言正看著她,笑了一下,說:“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沒有等他回答,已經站起來,轉身去倒水。
  “你怎麽會在這裏?”背對著他,吳筱桐嘴角的笑容隱去,邊倒水邊說:“阿姨要回去照顧沈叔叔,我就留下來了。”
  把水遞給他,看到他額頭有幾粒汗珠,擔心地問:“很疼嗎?忍了很久?我去叫醫生。”
  轉身要走,左手已經被沈嘉言拉住,“我沒事。”
  “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是嗎?你從來沒騙過我嗎?再找不到話題可講,兩個人都沉默著。過了一會,沈嘉言才聽到吳筱桐幽幽地開口:“我和薑曉辰分手了。”
  “為什麽?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沈嘉言疑惑著問。因為你。這句話可以說嗎?如果說了,你會怎麽做呢?沒有回答,反問他:“除夕那天我給你打電話,為什麽沒告訴我,你在醫院?”
  “告訴你也沒用啊,你又不是醫生。”
  沈嘉言有些心虛,但還是說道。
  “那後來為什麽又不讓韓磊告訴我?如果不是映亦聽說,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訴我?”
  “筱桐,你不要這樣。”
  怎麽明明是他先問的她,現在卻換成他被她質問?吳筱桐的聲音有些哽咽,頹然地坐下,帶著哭腔說:“你要我怎麽樣?所有的事情我總是最後一個知道,你爸爸出事我不知道,你去上海我不知道,你和顧天藍在一起我不知道,你進了醫院我也不知道,你和顧天藍分手,我還是不知道。
  “沈嘉言,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你總說,我們是好朋友,可朋友是像我們這樣當的嗎?”越說越委屈,吳筱桐邊用手擦著眼淚邊說。
  沈嘉言慌張地從紙盒裏抽出一張張的紙巾,邊塞給她邊勸著:“是我不對,行了吧?你別哭啊,這裏是醫院。”
  鄰床的病人看著他們,會心一笑。
  “那你還喜不喜歡我?”吳筱桐突然停住了哭泣,抬頭看著沈嘉言問道。
  沈嘉言看著她,不是不動心的,也許她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樣軟弱,也許自己可以自私一點,什麽都不管,隻抱著她就好。把一切都告訴她,這樣可以嗎?隻是一瞬間的想法,馬上又清醒過來。不行,他輸不起,他太了解她。隻要是會剝奪她一絲一毫快樂的賭,他沈嘉言都輸不起。她隻是過於依賴他,但總有一天,她會長大,會有屬於她自己的人生。他要她有一個完美沒有缺憾的人生,然後,總有一天,他們都會找到各自的幸福。
  “筱桐,我說過了,我對你的感情……”還沒等他說完,吳筱桐就搶過話:“你說謊,我不信。我雖然苯,但我不傻。我能感覺到你對我的好,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我隻想知道真相。”
  沈嘉言歎氣,說:“吳筱桐,你怎麽那麽固執?我們這樣做朋友不好嗎?我和你,還有陸映亦和韓磊,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你一定要把它毀了嗎?”吳筱桐愣了,她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甚至搬出了韓磊和陸映亦。他明知道,她有多珍惜他們之間從小到大的感情。他竟然用這個要挾她,讓她再做不了任何的事,說任何的話。
  是啊!她是固執,可是沈嘉言你不是也是嗎?她怎麽忘了,從來就是他想讓她贏她便贏,想讓她輸,她便一無所有,從來都是。這一次,她又如何能贏過他?見她沒有說話,沈嘉言繼續說:“筱桐,把過去的事都忘了,我們做回好朋友,如果你願意,我們甚至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這樣不好嗎?你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的。”
  既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吳筱桐低著頭,半晌,說:“我一直都相信你的,除了我爸爸,你是這個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所以,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從此以後,不要對我說謊。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但是,不要騙我。”
  沈嘉言鄭重地點了點頭,說:“好,我答應你。”
  “那我也答應你,我們就做一輩子的朋友。”
  然後,吳筱桐伸出了右手。沈嘉言伸出左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筱桐,我對你說過唯一的謊話是,我不愛你,但是以後,我不會再騙你。我早就沒有選擇要和不要的權利,我已經失去了站在你身邊的資格。我曾經跟顧天藍說過,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放棄你,我也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直到你不需要我為止。我身上背負的東西太過沉重,但我要你,輕輕鬆鬆,快快樂樂的生活。所以,這是最好的方法。你一定要相信我。

  Chapter 26 未來
  吳筱桐把事情的始末告訴陸映亦的時候,她隻回答了三個字:“笨女人。”
  她是笨,但是至少這樣還能再見他,還能跟從前一樣地跟他聊天,既然他要她相信他們可以,那麽她就相信。陸映亦看她一副茫然的樣子,拍著她的肩用難得溫柔的語氣說:“筱桐,不要委屈了自己,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我會永遠站在這裏支持你。”
  吳筱桐抬頭看著這個從小便在自己身邊的好友,胸口一股暖流湧過。原來朋友真的是可以一輩子的,她和陸映亦會是,那麽她和沈嘉言或許也可以,這樣會不會就是最好的結局呢?吳筱桐和沈嘉言在相隔了一年多以後總算恢複邦交,兩個人偶爾在QQ上遇到便聊幾句,一開始隻是問個好,後來,吳筱桐會打電話給他講一些身邊的趣事,最後演變成,身邊的每一件小事,她都要發短信告訴他,才能安心,比如她今天不小心把錢包弄丟了,明天鑰匙又找不著了。
  每一次,他都說你這粗心的毛病要好好改改,雖然是批評的語氣,但是聽在吳筱桐的耳裏,便是寵溺,是甜蜜,於是記性反而變得更壞。這好像是多年前就養成的癮,原本已經戒掉,然而,重新上癮,便更難去戒。所有的壞脾氣也跟著死灰複燃。一有什麽不高興的事便打電話給他,哭訴,或者發脾氣。吳筱桐每一次都覺得他會生氣,會厭煩,然而他總是在她哭過或者發完脾氣之後,輕輕地問一句:“好了嗎?”然後,所有的怨氣,都在一瞬間消失不見。宿舍裏的人都說,沒有見過這樣的吳筱桐,喜怒哀樂都在臉上,簡單的像個孩子,跟從前完全不同。吳筱桐不知道是自己變了,還是她原本就是這樣,或者隻對沈嘉言如此。每一天她都告訴自己,這樣不好,她要嚐試沒有他,也一樣過得好好的,然而,每一天,依舊如此。
  她不知道別人做朋友是不是也像他們這樣,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多小時,大到社會政治問題,小到身邊瑣事。其實吳筱桐並不關心跟他聊天的內容,幾乎第二天她就會忘記前一天說過的話,但是仍然一遍一遍地講,不知疲倦。所有的朋友都說他們關係曖昧,吳筱桐聽了也不生氣,反而暗自歡喜。好幾次她都試探著想琢磨出他真實的心意,可是隻要一談到這些敏感的話題,他總能輕而易舉的避過。
  有時候會故意氣他,告訴他都有誰在追她,還編了一大堆的謊話,怕他識破,連人家的身世背景都說得極為詳盡,再假裝問他意見,自己都覺得可笑,他竟然還真誠懇地給出很多的參考意見。一生氣,便把電話掛了,然後沒忍住幾天,自己就先繳械投降。或者有時候用玩笑的口吻給他發短信:我想你了。他便也回:我也想你了。想騙他說一些更好聽的話,於是繼續發:我喜歡你。結果他就會回:我還好。讓吳筱桐哭笑不得。更或者遇上委屈的事情,明明不關他的事,她也會在電話裏先哭個肝腸寸斷,最後問:“沈嘉言,你為什麽不喜歡我?讓我這麽傷心?”他總是低聲哄勸,讓她睡覺,因為知道隻要她第二天醒來,便會主動向他承認錯誤。
  吳筱桐生氣最長的紀錄是一個月,原因她自己都不記得了,隻知道自己是賭著一口氣,絕對不要再先去理他,看誰能熬過誰。每天都要無數次撥打自己的手機看是不是壞了,最後某一天,終於一口氣把號碼撥完,對著話筒喊:“沈嘉言,你馬上打電話給我。”
  果然,剛掛了電話,電話鈴聲就響起,隻聽到那邊久違了的聲音,像一條小溪,慢慢地匯入她的心田。語氣便緩了下來,自己都沒有辦法。吳筱桐覺得奇怪,為什麽每一次,就算她發再大的脾氣,說多麽無法挽回的話,他都像是料定她會回頭一樣,等她自己想通了去找他,然後他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問一句:“不生氣了嗎?”
  她怎麽可能不生氣,隻是她更氣自己,她氣自己的沒用。吵架,求和,和解,再吵架,循環反複,她就像是一個人在唱獨角戲,而他,就像個觀眾,看著自己矛盾掙紮,卻還甘之如怡。有時候吳筱桐會覺得很累,她不懂,他們之間怎麽又會搞成這樣,糾纏不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做一輩子的朋友?如果要這樣一輩子,不是他先瘋掉,就是她先垮掉。不是沒想過放手,可是她做不到,她對陸映亦說:“就算他不愛我’我還是貪戀在他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我不能離開,即使心痛。”
  陸映亦隻能長歎一聲,說:“你們兩個還真是孽緣!懶得管你們。”
  孽緣嗎?吳筱桐不知道。她隻是覺得自己越來越渺小,簡直低到了塵埃裏。對他而言,她是張白紙,她所有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她有什麽心思,必定瞞不過他;而他對她呢,大概是一團漿糊,她永遠琢磨不透。吳筱桐22歲的生日,她推了所有人的邀約,隻為等他一個電話,聽他說一句“生日快樂”,她知道他不會忘記,即使是在他們冰封的那一年裏,他都會發一條短信祝她生日快樂。
  可是,那一天,她等了又等,接了一個又一個的電話,卻沒有等到他的隻言片語。吳筱桐想了又想,還是拿起手機給他發短信,你在哪裏?半個小時後,她的手機還是安靜地躺在那裏。再次拿起,發:你又跑哪裏玩去了?每隔半小時就發一條,不厭其煩。十一點半的時候,宿舍裏的人都躺下了,因為看她心情不好,都不敢說話。吳筱桐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終於撥了那個號碼。手機裏彩鈴唱到第二遍的時候,終於有人接起,聲音聽起來很是疲憊,像是剛睡醒的樣子。吳筱桐心裏更覺得委屈,她等他一天,而他不隻不記得,竟然還在睡覺。
  “沈嘉言,你太過分了。”
  對方沉默了一會,然後說:“我今天很累,有事明天再說。”
  這句話讓吳筱桐的心發涼,可是她還是堅持對著電話說:“明天不是我的生日。”
  聲音已經帶著哽塞。
  “吳筱桐,你不要像個孩子似的,行不行!”驟然升高的音調,還有最後那斬釘截鐵的話語,在這無比安靜的空氣裏漂浮,讓她覺得無力。這是第幾次,他對她發脾氣,她已經不記得。可是每一次,那種感覺,那種讓她仿佛掉下冰冷地獄,永不超生的感覺,她卻體會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斷受傷,還不停地死不悔改,她吳筱桐怎麽就那麽下賤?木然地將手機裏的SIM卡掰成兩半,用力往垃圾裏扔去。一夜無夢。第二天,宿舍裏的電話響個不停,另外三個人輪番上陣,將沈嘉言罵了個狗血淋頭,他始終不帶任何感情地說一句:“請讓吳筱桐接電話。”
  她可以罵他,但是聽到別人罵得時候,卻怎麽都覺得不對。到底還是心疼了他,接了電話,冷冷的說了一句:“有事嗎?”
  “筱桐,你不要生氣了。”
  “我沒有。”
  口是心非,語氣僵硬。沈嘉言停了半刻,才說道:“那好吧!就這樣。”
  吳筱桐隻感覺自己所有的怒氣都往上湧,說:“沈嘉言,你混帳,有你這麽道歉的嗎?”
  電話那頭似是輕笑了一下,她聽到沈嘉言說:“還好你發脾氣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麽道歉。”
  然後嚴肅下來,繼續說:“筱桐,昨天我有些累,所以態度不好。是我不對,生日快樂。”
  他極少會跟她道歉,從來都是她用卑微的語氣在跟他說話,吳筱桐有些分神,可是那個累字還是迅速地被她捕捉到,於是問:“為什麽累?”
  “沒什麽。”
  “沈嘉言,如果你真心想道歉,就告訴我。”
  吳筱桐繼續追問。電話那頭沉默著,吳筱桐也不說話。
  “前幾天一直在試驗室,事情有些多。……”有些欲言又止。吳筱桐不說話,等他繼續說下去,一定沒有這麽簡單。
  “而且,最近我在考慮畢業以後的事。”
  吳筱桐的心一緊,他們從來沒有談過將來的事,這是第一次,他對她說起他的未來。
  有些緊張,話筒握得更緊,問:“那你現在有了規劃了嗎?”
  “我的導師想我留下來考他的研究生,可是……我想畢業以後回去,我媽媽,一個人很辛苦。”
  語氣裏有深深的無奈還有悲傷,這麽久以來,她以為他已經可以接受他爸爸的傷,他不說,她便以為他忘記了,然而那一刻,曾經在醫院走道裏他的眼淚又刺痛了她的心。其實,一切早就變了。
  吳筱桐為他心痛,猶豫著說:“你應該考研究生的,你那麽聰明……”
  “傻瓜,研究生什麽時候都可以念,我現在隻想工作賺錢養家,這就是我的未來了。”
  沈嘉言說道,似有一道回音,在話筒裏一遍一遍重複。那麽,你的未來裏有我嗎?原來,你已經開始有你自己的世界,可是,我卻還在原點,我們之間的距離是不是會越來越遠?我從來沒有想過,沒有沈嘉言的世界會是什麽樣。到時候,圍繞著你的世界轉的我,該何去何從?

  Chapter 27 上海
  未來,這個詞讓吳筱桐感到茫然和困惑,她似乎從來都沒有去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她都在等別人來安排她的生活,以前,是她爸爸,後來,是沈嘉言。現在,她依舊在等,等他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告訴她’以後的路,她該怎麽走。等了那麽久,終於等到他說的未來,他的計劃,可是這個計劃裏完全沒有她的存在,她被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以後,她該怎麽辦?電話裏,已經是她爸爸第N次提起讓她出國的想法,她如以前一樣,沒有開口,不拒絕,也不接受。以前沉默,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這裏,可是這一次,出國這個詞第一次在她腦袋裏麵盤旋不定。她,竟然猶豫了。去美國,念她喜歡的傳媒,拿一個碩士學位,也許再拿個博士學位,嫁一個不了解但不需要費心思去琢磨的陌生人,然後在另一個國家落地生根,一生也就過去了。這些,就是她想要的嗎?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在乎,如果沒有沈嘉言,她做什麽,去哪裏,嫁給誰,又有什麽關係?
  周末的時候,傳說中的新東方在他們學校開了一個留學講座,吳筱桐看著那個極具魅力的老師在台上激情澎湃地演講,好像一踏出這個國門,所有人就能改寫自己的命運,得到人生最大的滿足,她覺得更加迷茫。結束的時候,有一大半的學生都激動地跑上台,拿了報名表,場麵頗為壯觀。
  吳筱桐被擠在人群中,看著手中的表格,落筆的那刻,眼前突然浮起沈嘉言的臉,終於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筆,轉身離開。回到宿舍,上網查了新東方的托福班,然後打電話回家,跟她爸爸說:“我願意去上課,但是我要去上海。”
  吳筱桐上課的地方在南匯大學園區,她從暑假回家的學生那裏轉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設施還算齊備,就是地方比較偏僻,還好價格適中。當時的沈嘉言正在浦西的一家建築公司實習,因為是實習生,跑腿打雜,幾乎什麽都要做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從吳筱桐到沈嘉言那裏,需要兩個小時的路程,同在一個城市,卻各忙各的事情,連見一麵都覺得奢侈,隻有在每一天的晚上,兩個人同時閑下來之後,看到對方QQ的頭像亮著,互道晚安,結束一天的疲勞。第十天的時候,吳筱桐房間的網斷了,她坐在沙發上,覺得心神不安。然後,開了門,打算去外麵走走。吳筱桐住的公寓大部分是學生租住的,時值暑假,基本上都已經回家,整個路上空蕩蕩的,很難見到一個人影。好不容易看到一家還在營業的網吧,吳筱桐想了想,走了進去。開了電腦,看到沈嘉言的頭像亮著,心在平靜下來。無奈的苦笑,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固執,不想去打擾他,隻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確定他的存在,和她同在一個城市。其實吳筱桐很少進網吧,少數的幾次也是因為要陪同學,她不喜歡複雜的人流,進門的時候就感覺渾身都不舒服,才挑了現在這個整排都沒有人的機子。隨便瀏覽了一會網頁之後,吳筱桐感覺旁邊有個男人坐下,有些不自在,也沒有敢轉頭。
  那個男人開機之後並沒有上網,隻是坐在那裏,吳筱桐感覺到他不懷好意的目光一直在盯著自己。她不安起來,臉憋得通紅,手也不住地發抖,什麽都不敢做,也不敢轉頭看她。
  用餘光看到那個男人將位子往她邊上靠,垂著的手還有意無意地碰到她的腿,移了移身子,更加發慌。她從來都沒有經曆過這些,不敢叫人,隻想著趕快離開這裏,轉念又想現在出去外麵天這麽黑,又沒有人,如果他真的跟出來,她該怎麽辦?旁邊的男人開始脫T恤,吳筱桐身子發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趁著這個時機,連忙站起身,快步離開。出了網吧,感覺身後有人跟著自己,吳筱桐隻顧往前跑,邊跑邊拿出手機,用發抖的手撥了個1。
  “筱桐。”
  聽到沈嘉言叫自己的名字,積蓄的淚水終於湧了出來,幾乎語不成聲地說:“我好怕,……怎麽辦?……怎麽辦?”
  “怎麽了?你在哪?”吳筱桐斷斷續續把話說完,沈嘉言隻覺得全身冰涼,倒吸口涼氣,對著電話就喊:“吳筱桐,你有沒有腦子?誰讓你去那種地方了?”吳筱桐從來沒聽過他發過這麽大的脾氣,更覺得委屈,哭聲更大了,渾身都在顫抖。
  沈嘉言克製住自己的怒氣,壓低聲音說:“先別哭了,趕快去到人多的地方,附近有沒有超市,去那裏,買把刀放在身邊。快點!”聽了他的話,吳筱桐才想起來,加快了腳步,直到看到熟悉的燈光還有人群,才放下心來。
  吳筱桐抱著雙腿,坐在沙發上,旁邊還放著在超市裏買的那把水果刀,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心有餘悸。如果,她沒有逃掉,那後果……她連想都不敢往下想。看了看緊鎖著的門,還有這空蕩蕩的屋子,吳筱桐還是覺得害怕,不敢睡覺,不敢打電話回家,也不敢再打電話給沈嘉言,就這樣坐著 ,越想越難過,眼淚一滴一滴又開始流個不停。
  “咚咚咚”一陣緊促地敲門聲,吳筱桐的心猛地一緊,這麽晚,會是誰呢?不敢出聲。
  “咚咚咚”門外敲門聲繼續響起,這次還伴隨著喊聲,“筱桐,吳筱桐!”
  一遍一遍,吳筱桐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怎麽會聽到沈嘉言在喊著自己的名字。
  “吳筱桐,快開門。”
  聲音裏還帶著隱忍地怒氣。確信自己耳朵沒有問題後,吳筱桐打開了門,然後看到了門外還喘著粗氣的沈嘉言。
  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很糟糕,穿著睡衣,拖鞋,哭花的臉,還有腫得像熊貓一樣的眼睛,額頭上新冒起來的兩顆痘痘,可是眼前的沈嘉言顯然比她更糟,淩亂的頭發,T恤已經被汗水濕透,緊貼著身體,臉也憋得通紅。好半晌,吳筱桐才問:“你怎麽來了?”沈嘉言徑自進了屋,坐下,說:“倒杯水給我。”
  吳筱桐關上門,去倒水,才發現屋子裏什麽都沒有,看了看沈嘉言的臉,還是決定如實相告:“沒水了。”
  沈嘉言也不說話,躺在沙發上,閉著眼,似在歎息。還好,你沒事,還好好的在這裏。吳筱桐沒有聽清,站在那裏,覺得一切像是一場夢一樣,可是她多希望,這個夢可以永遠都不要醒。看著他,終於可以什麽都不用再怕。那一晚,沈嘉言留了下來,他睡在沙發上,吳筱桐睡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第二天早上,吳筱桐醒來時,他已經不在了。上完課回來,再不敢亂跑,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坐在沈嘉言躺過的沙發上,回憶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他還會來嗎?她對他似乎總是抱著期待。下一秒,幾乎立刻就否定了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看了看表,已經是八點,吳筱桐拿出包方便麵,打算解決她的晚飯。正吃著,又有人敲門,吳筱桐拿著雙筷子就去開門。沈嘉言陰著個臉問道:“怎麽也不問是誰就開門?”吳筱桐呆呆地看著沈嘉言拿著一大包東西進了屋,看到桌上的麵,又皺著眉說:“吳筱桐,你整天就吃這個嗎?”吳筱桐低下頭,沒有吭聲。沈嘉言把麵倒了,又進廚房看了看,還好設施都挺齊的,轉身把那一包東西拿了進來,對吳筱桐說:“你等一會。”
  一個番茄炒蛋,一個青椒土豆絲,是吳筱桐喜歡的菜。兩個人坐著,看了看對方,終於一起笑出聲來。隻有菜,沒有米,吳筱桐從來沒想過要自己做飯吃。沈嘉言笑笑說:“我該想到的。算了,今天湊和著吃吧!明天我再買。”
  明天,你還會來嗎?想問,卻沒有出聲。你來,我就等;你不來,我還是等。所以,都一樣。
  果然,之後的每一天,沈嘉言都會在八點以後出現在她的屋子裏,他做飯,她洗碗,雖然從她打破一個碗弄傷了手之後,就換成他洗了;他睡沙發,她睡床,然後早上六點,他起床,先做公車,再轉地鐵去上班,臨走,會把她半夜踢掉的毯子重新蓋好。這些吳筱桐都知道。她也知道他的辛苦和疲憊,可是這些生活,每一天,她都像是跟老天偷來的,無論如何,她都不想放棄。覺得那麽可笑,明明他沒有女朋友,她沒有男朋友,就算在一起,又能怎麽樣?可是,她問不出口,怕破壞了現在的一切,便什麽都沒有。吳筱桐覺得他們在過日子,就像平常夫妻一般,等她下班回來,替他開門,做飯,一起看一部電影,或者他畫他的圖,她看她的書。她翻著手中的“紅寶書”,單詞記住了後麵卻忘記了前麵,再沒有心思看下去,覺得那些東西毫無意義。隻有此刻,他在她身邊,才是真實。就這樣吧!不別扭,不吵架,好好過日子,能多過一天就多賺一天。她這才知道,原來幸福就是這個樣子的。隻要每天看到他,就不自覺地想微笑。什麽考研、出國,那些,她根本不希罕的。她想要的,隻是他們能在一起,就算平凡如此,那也是她最大的快樂和滿足。然而,這些,他又知道嗎?

  Chapter 28 最後
  課程已經結束,可是回家的日子卻拖了一天又一天,他不問她什麽時候回家,她也不說,誰都不願意先提起這個話題。吳筱桐看著沈嘉言越來越疲憊的臉,隻有看著她時,才會帶著笑容,除了心疼,還有隱隱的內疚。在他最辛苦最需要奮鬥的時候,她不但不能幫到他,還給他添亂,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終於,吳筱桐下午的時候去火車站買了第二天回家的票,然後打電話給他。
  “喂,我是寶寶,你是誰啊?你是騙人的公司哦……”前幾天筱桐幫他換的手機鈴聲,他雖然說幼稚,卻一直沒有換掉。沈嘉言看著地鐵裏用打量的目光注視著他的人,無奈地接起電話。
  “怎麽了?”沈嘉言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麽累。
  “你回來了嗎?”
  “恩,在地鐵上了。要吃什麽,我買回來。”
  “不是,……我想,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超市買菜,好不好?”吳筱桐有些緊張地說道。
  沈嘉言笑了笑,說:“好,那你等我。”
  有個人等著自己的感覺真好,沈嘉言開始笑,覺得自己也並不是那麽累。
  “這個白菜今天減價耶,我們買一點好不好?”吳筱桐拿起一顆白菜,轉頭對推著購物車的沈嘉言說道。
  “你又不喜歡吃。”
  沈嘉言笑著拿起旁邊兩個鮮紅的番茄,說:“今天的番茄不錯,買這個吧!”吳筱桐蹙眉,把他手裏的番茄搶過來放下,嗔聲道:“不買,今天買你喜歡吃的,而且我來做。”
  沈嘉言滿是寵溺的看著她,笑著問:“好,那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麽嗎?”
  吳筱桐抬頭開始回憶,腦子裏搜索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好像這麽多年以來,隻要他們一起吃飯,點的菜就都是她喜歡吃的,她一直把它當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她真的什麽都不了解,連他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沈嘉言看她皺眉,馬上說:“好了,我喜歡吃的你也不會做。隨便買點吧,我要餓死了。”
  吳筱桐的固執脾氣又衝了上來,拉著他問:“不行,你要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麽?再難,我去網上查,一定能做出來的。”
  沈嘉言拗不過她的倔脾氣,怕她真的還要去找食譜做菜,又看到她手中的白菜,於是說:“開水白菜。”
  應該很簡單吧!吳筱桐卻是一臉失望的表情,她以為他會喜歡什麽高難度的菜呢,原來隻不過是開水白菜,放點水煮煮就行了,也太小兒科了吧!本來今晚還想大顯身手,以犒勞他這麽多天的辛苦的。
  挑了很久,才挑到一顆讓吳筱桐滿意的白菜,她喜歡這種感覺,沈嘉言也不著急,兩個人便慢慢地逛著。
  “沈嘉言,你最喜歡吃的水果是什麽?”吳筱桐突然問。
  “草莓。”
  “跟我一樣嘛!那最喜歡的動物呢?”笨蛋,因為你喜歡吃。
  “兔子。”
  因為你屬兔。
  “最喜歡做的事情?一定是看書。你這個人一看書就沒完沒了的。”
  沒等他回答,吳筱桐就自顧自地說。
  傻瓜,那是因為跟你在一起,你也隻看書。
  “最喜歡的男明星?”
  “尼古拉斯.凱奇。”
  “那是誰啊?我怎麽不認識。”
  吳筱桐一臉迷惑地問。無奈。但她好像也不感興趣,繼續問:“那女明星呢?”
  “沒有。”
  如果說有,她大概馬上就安靜下來了吧!其實吳筱桐真的很小氣,而且很會吃醋。
  沈嘉言兀自想著,沒有注意到他的臉上已經滿是笑容。……在吳筱桐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奮戰後,終於端出的一盤雞蛋歸雞蛋,米飯歸米飯的被她稱作蛋炒飯的東西,沈嘉言皺眉,看著她紅著的臉問:“隻有這個嗎?”吳筱桐尷尬地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要不我煮方便麵給你吃。這個我會。”
  “不用,我餓死了。”
  沈嘉言搶過飯,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這是沈嘉言吃過最失敗的一頓蛋炒飯,雞蛋沒熟,米飯也沒炒開,油放得太多,還吃到好幾塊鹽塊。可是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難吃,還能吃到那麽一點甜味,這是她第一次進廚房,為他沈嘉言炒的飯,他還有什麽可求?吃過晚飯後,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阿甘正傳》,很老的片子,他們都看過很多遍,但是吳筱桐太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哭出來,看到結局的時候,終於淚流滿麵。沈嘉言緊緊地抱著她,閉上眼,就讓他放縱這最後一次。吳筱桐靠在熟悉的懷裏,感受這熟悉的味道,然後沉沉的睡去。這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晚吧,雖然她沒有說,可是怎麽可能瞞過他?從小就是,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便知道她想說什麽,做什麽。她常常對他說謊,其實她說謊的時候,很容易分辨,眉毛是收緊的,聲音是微顫的,可是隻要他是清楚的,她說謊便讓她說吧!這段日子以來,每一天都能看到她的笑容,讓他一度忘記他與她之間的距離,那麽想要看著她,寧願來回花四個小時的時間。他對自己說,以後也許他再不會擁有這樣的時光了,所以,隻這一次,就當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他記得那次陸映亦氣著來質問他的感情,告訴他:“吳筱桐這個傻女人說就算你不愛她,她還是貪戀在你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使心痛。”
  其實真正貪戀在她身邊的人是他才對,他貪戀她給的溫暖,貪戀她身上的味道,這麽久以來,他明明知道她的苦,她的累,但是他卻一直裝糊塗,容許自己跟她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他一直覺得自己足夠理智,做什麽都很果斷,唯獨對她,偏偏躊躇不前,希望她放下,但是自己終究還是放不下她。他隻不過是想,以一個好朋友的身份在她身邊,看她一點一點,得到她所要的一切,連這樣,都是奢望嗎?

  Chapter 29 傳說
  一切又回到原點,那一個月仿佛是吳筱桐的一場夢,既是夢,便會有醒來的一天。
  也因為這場夢,讓吳筱桐更加清醒。她從來沒有那麽堅定地想為自己爭取什麽,一直以來,她雖然矛盾掙紮,可是隻要是他說的,她便聽,便做,不去問原因,也不求結果。然而這次,她終於明白,自己有多愚蠢,與其這樣被動地接受他所有的安排,不如主動一次,求一個結局。
  她給沈嘉言發短信:曾經聽過一個傳說,如果你堅持最初的堅持,而且一直拒絕生活給你的其他可能性,到了最後,你真的能得到那個最初。你信嗎?吳筱桐,不要相信傳說。
  隻這幾個字,便將她打入地獄。她一直都沒有耐心,他總說:“吳筱桐,你又輸了!”是,她從沒贏過他,那麽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先放棄,更不能先認輸。
  她隻要贏他這次,便已足夠。沈嘉言,我們看一看,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傳說?關上手機,開始填寫電腦上的簡曆,然後查詢了C市的幾家大的報社和電台的招聘訊息,將簡曆投了出去。沒有告訴任何人,連陸映亦都沒有,她不願意有任何人來改變她的決定。
  竟然他要回去,那麽她就回去,總有一天,他會發現她一直都在原地等他,不曾離開。
  和沈嘉言的關係不冷不熱,他繼續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她便也跟從前一樣,就算鬧別扭,也會有個分寸,總會在適當的時候先低下頭來,她已經習慣,隻要他身邊沒有另外一個人,她便有足夠的時間。她不著急,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磨合。然而日子一天天地過,眼看著就快畢業,工作的事情不能一直這樣瞞著,總還要讓他們一個個知道並且接受她所做的決定。可是該哪裏開始?吳筱桐沒有把握。反複思量了好幾天,吳筱桐決定先約陸映亦和韓磊出來,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他們。她要一次找準問題的所在,不再當一個鴕鳥,然後再一個個地去解決。沈嘉言聰明,但是她也不笨,隻是一直以來,她隻是習慣於依賴他,他不想她知道,她便不去探詢。然而,她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能再等他來開口,她要為他們兩個人的未來做這最後一次的努力。
  她雖然不懂沈嘉言,但是這麽多年,她對他有起碼的了解,知道,他如果不願說,便死都不會開口。可是,清楚事實的人並不隻有他一個,還有兩個人也一定知道,而且那兩個並不隻是沈嘉言的好朋友,也是吳筱桐的,並且恰好,她對他們的了解已經足夠讓她知道她想知道的。
  吳筱桐慢慢地攪拌著手裏的咖啡,抬頭看著對麵的韓磊和陸映亦說:“我被C市電視台錄取了。”
  聲音很小,卻讓對麵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陸映亦甚至站起來,坐到她邊上,拍著桌子用整個餐廳都能聽到聲音問:“你說什麽?”
  “我決定留在這裏。”
  吳筱桐無奈地再說了一遍,等待他們從她的話中反應過來。
  過了很久,韓磊才開口問道:“是因為沈嘉言嗎?”吳筱桐沒有猶豫,點了點頭,用無比誠懇的表情看著他們說道:“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這麽多年來,我和沈嘉言的之間所有的事情,你們是看得最清楚的人,我很感激這一路能有你們陪伴,我也很珍惜我們四個人之間的友誼。可是,我愛沈嘉言,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他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是我知道,他也是一樣。我雖然不自信,但是我並不遲鈍,我有感覺。現在,我要我們的將來,我要以後的每一步都能和他一起走。你們會像以前一樣幫我的吧?”
  吳筱桐說完,眼裏已經含了淚光。陸映亦的心似是被撞擊了一下,她看了看韓磊,拉起吳筱桐的手,說:“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幫你的。可是……”沒有讓陸映亦繼續說下去,韓磊開口說道:“筱桐,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和沈嘉言?”
  “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用這樣的方法。我知道我們都很累,但是,如果我們分開,是不是會更累?這是最後一次,你們幫幫我,好不好?”眼神裏已經帶了點乞求,眼淚奪眶而出。陸映亦看到吳筱桐的眼淚,眼睛也開始發酸,她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看她這樣下去,於是她站起來,說:“筱桐,你聽我說。其實沈嘉言他……”
  “陸映亦!”韓磊臉色一變,一把拉過陸映亦坐下。陸映亦衝動之下哪顧得上這麽多,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繼續說:“不要再阻止我,你們總說,是為了她好,可是你看看,她現在變成什麽樣了,我看不出來,她好在哪裏?。”
  指著吳筱桐的一隻手因為激動,有些發抖。吳筱桐茫然地看著他們,她知道,所有的答案,都快揭曉。
  “你們在說什麽?”那樣無辜而又可憐的表情。韓磊歎了口氣,說:“也許,你是對的,我們都沒有權利替她做選擇。”
  轉頭,看向吳筱桐已經蒼白的臉,說:“筱桐,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該怎麽做,由你自己來決定。但是,你要知道,不管發生過什麽,我們四個都是最好的朋友,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原來這真的隻是個傳說。她堅持了那麽久的最初,還是沒能得到。她拒絕了生活給她的許多可能,結果把堅持的心磨得不堪。

  Chapter 30 真相(吳天獨白)
  曾經有個記者采訪時問我:“吳總,你成功地建造了那麽多建築物,可謂功成名就,那最讓你引以為傲的是什麽?”我回答:“其實我最大的成就,不是我蓋了那麽多的房子,為那麽多的人建了一個家。而是,我自己有世界上最溫暖的一個家庭,有一個讓我引以為傲的女兒。”
  這個回答不是商場上的官方套話,不是名利場上的虛言,而是我心裏最誠實的答案。
  我最大的成就來自於我的家庭,來自於我的女兒,吳筱桐。 筱桐出生的時候,我並不在她身邊。那個時候,我的事業剛起步,常常在全國各地的奔忙,每一件事都要親曆親為,每天累得跟畜生似的。沒錯,畜生,就是我當時所能想到用來形容自己的詞,但不管多辛苦,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錢,有多麽重要。在我九歲的時候,母親去世,父親因此臥床不起,我有個比我小四歲的妹妹。我用了九年的時間才念完小學,不斷地休學複學,也不斷地被同學嘲笑。可是我不在乎,我隻想念書,我知道隻有念了書才會有錢,才能讓我父親,讓我妹妹,都過上好的生活。但是,終究還是念不下去,初中的時候,父親拋下了我跟妹妹去跟母親團聚,我並不傷心,因為也許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唯一的遺憾是,我沒能讓他過過一天的好日子。
  從此,我必須要一個人撐起這個家,我隻能放棄念書,去工地上做散工,搬磚頭,扛水泥,什麽活累就幹什麽。後來,我認識了筱桐的媽媽,她是大學剛畢業被分派到政府部門負責土地審批的一個小姑娘。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我跟著我們頭頭去機關敲圖章,看到她時,我才知道,原來這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的笑容溫暖,臉蛋紅潤,雙手白皙,一看,就知道是沒經曆過苦難的小丫頭。我一向對這樣的人敬而原之,可是那天看到她,卻沒有討厭的感覺。辦完了所有的事,下起了小雨,我的包裏一向都帶著把傘,不是細心,而是我不能生病,因為我沒有錢買藥。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她站在屋簷下麵皺著眉,一臉無措的表情,鬼使神差的,把手中的傘遞給了她,看她一臉錯愕的收下,感覺自己的臉竟然有些發燙,迅速地跑開。我們戀愛之後,我才知道,她爸爸是銀行的行長,她隻有兩個哥哥,一個是醫生,一個在政府工作,家裏人都把她當寶貝一樣疼著。我下意識地躲閃,可是她握著我的手,說:“我可以的,我們一定可以的。”
  那樣堅定的表情,讓我想收回去的手反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她的父母很不喜歡我,她的母親甚至在看到我家那個一下雨便整個屋子都漏雨、浸水的房子後,給了我一把掌。可是她沒有放棄,也沒有離開。我不知道她用什麽方法說服了她的父母,總之,我們結婚時,他的父親出錢,給我們蓋了兩間不漏雨也不浸水的房子。房子蓋好的那天,她站在我的旁邊滿足的微笑,我握著她的手,在心裏麵發誓:將來,我一定要給她給我的孩子蓋一棟最大最溫暖的房子。她有了筱桐,我也越來越忙,整天的不回家。她從沒有一句怨言,說過一句委屈,還要替我照顧我妹妹。她生產那天,我正在外地。回來之後,聽我妹妹說,還好鄰居的大嬸去借油時,發現她躺在地上,一臉的汗水,及時送她到醫院,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我嚇得一身冷汗,可是她盡力扯出笑容,對我說:“還好,孩子好好的。”
  我上前,握住了她因為家務、農田,變得越來越粗糙的手,親吻著她手心的繭子,對她說:“還好,你和孩子都好好的。以後,我再不會讓你一個人。”
  此後,不管多忙多晚,我都會回家陪她們母女吃飯。我第一次從護士手裏接過筱桐時,她竟然停止了哭泣,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我看,然後露出了笑容。我歡心雀躍,抱著她到處給人看,後來別人告訴我,剛出生的嬰兒是沒有視力,看不見的。可是我相信,她一定是能感覺到我,一定知道我是她爸爸,是這個世界上與她最親近的人。
  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把那本字典幾乎翻爛,那三個月我識的字比我這一生還要多。我給她取名吳筱桐。筱是竹,桐是木,我希望她像竹子一樣堅韌,像樹木那樣正直。筱桐一歲多的時候,開口叫我“爸爸”,第一次聽到的時候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眼睛裏竟然還有些濕潤,我抱起她,將她舉過頭頂,說:“筱桐,這世上所有你想要的,爸爸都會給你。”
  我疼女兒幾乎到了寵溺的地步,她媽媽常說我把女兒寵壞了,這時筱桐就會摟著她媽的脖子,笑著說:“媽媽吃醋了呢,爸爸不能隻疼我一個人哦!”我看著女兒從一個嚶嚶哭泣的嬰兒,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她開始有了自己的秘密,吃飯的時候,她會心不在焉,偶爾會莫名奇妙的傻笑,臉上也總帶著紅暈,我知道,她戀愛了。可是,她才上高中,她怎麽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黑暗,這社會有多複雜。我擔心她受到傷害。
  她媽媽去學校證實,知道她和他們班一個叫沈嘉言的男孩子談戀愛。沈嘉言,這個名字並不陌生,筱桐常常跟我說,沈嘉言怎麽怎麽優秀,又拿了什麽什麽獎,我相信他的優秀,可是沉浸在戀愛中的少女,有多少是理智的?那個時候她高三,我更加不願意看到她因為這些事情影響到她的學業。直到那時我才了解當時筱桐的外公外婆是什麽樣的心情。我知道,她信任我,我們的關係像朋友多於像父女。我覺得,有必要找筱桐好好談一次。如果好好談,未必不能說服她。後來我看到筱桐越來越少的笑容,想:如果我先去找了她談,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就在筱桐十八歲生日那天,我打算跟她好好聊一聊,那天一大早,她媽媽就讓她早點回家,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可是她竟然連猶豫都沒有猶豫一下,便說約了同學跑了出去。
  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差,一方麵,我憤怒著,我不理解她的心情,我們把她當成寶貝一樣捧在手心,她卻為了一個男人,置我和她媽媽於不顧;另一方麵,我又擔心,她隻是個孩子,她能懂什麽愛情?下午的時候,設計部的總經理在我的辦公室與我確定新小區的最後設計圖,這個小區將在五年內成為這個城市的新地標。我們都看中了一個姓沈的設計師的那幅圖,設計簡單,卻有種很溫馨的屬於家的感覺。
  “沈雲翔?是新來的設計師?”
  “不是新設計師,資格挺老的,是我們從外麵挖角過來的。設計過不少樓盤,經驗豐富。這是他進我們公司的第一個項目,卻比其它人都做得好。今天晚上,我們要去慶功,吳總,你要不要一起去?““哦,這樣啊!那我就不去了,你們玩的開心。酒錢記在帳上。”
  “謝謝吳總,吳總真是個好男人,每天回家陪老婆女兒吃飯。”
  我笑了一笑,然後聽見他說:“對了,常聽沈雲翔提起他兒子,好像跟你女兒同屆,不知道認不認識。”
  說完,便整理著桌上的東西,打算離開。無意的一句話,卻讓我覺得莫名地心驚,開口問:“他兒子叫什麽名字?”
  本來隨口說的一句話,他好像沒想到我還會有興趣問下去,想了一想說:“他老說嘉言嘉言的,應該叫沈嘉言吧!”果然是他。我做了這輩子讓我最後悔的決定,我去工地上找了沈雲翔,他正在工地上監工,這本來不是他的活,可是他卻站在那裏。那天的我脾氣暴躁,一肚子的火沒有地方發,我氣衝衝地走到他身邊,問:“你是沈嘉言的父親?”他看了看我,疑惑地點了點頭。看到他疑惑但是鎮定的表情,我感到莫名地來火 :憑什麽我為我女兒擔心的時候,他卻到處炫耀自己兒子的優秀。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指著他的鼻子說:“ 你兒子拐騙了我女兒,你知不知道?筱桐她還小,什麽都不懂,才會受騙,但我不會。你說,你好好的工作不做,進了我的公司,又讓你兒子接近我女兒,到底是安的什麽心?“我越說越激動,看到他開始慌亂的表情,我竟然開始興奮。我正在氣頭上,很多話沒經過大腦考慮就脫口而出,什麽話難聽說什麽。最後,看到他完全呆掉了的表情,我才覺得得到了滿足:“讓你兒子離我女兒遠一點。”
  然後,揚長而去。還沒走到車子,就聽到身後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是沸沸揚揚的吵鬧聲,轉過頭,看到已經包圍了的人群。我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快步跑了過去,看到剛剛那個被我指著鼻子罵的人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所有的人都處在混亂中,報警的報警,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我的腦袋裏一片空白,隻聽到旁邊有人在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定定地站在那裏,我叫他,讓他把樓板那的一張圖紙給我,隻看到他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的小時候,一不小心就踏了個空,往後倒去。等我想跑過去拉住他的時候,他已經掉下去了。太恐怖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有人在我麵前摔下來,我不知道是被誰扶上了車,不知道怎麽睡過去了。
  唯一的念頭是,筱桐不會原諒我。醒來的時候,公司已經亂做一團,我強撐著自己去醫院,去找了筱桐的舅舅也是那個醫院的外科主任,我求他一定要救活他,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死。那是我吳天第一次求人。
  他扶我坐下,我知道他一定以為我是因為公司,其實我根本沒有想那麽多,我隻要他活,活著才有希望。在他沒有活過來之前,我不能回家,我無法麵對筱桐。他終於活了下來,可是他,成了殘廢,從此,再不能站起。我站在病房外看著一個跟我女兒差不多大男孩不帶表情地照顧著他,從始至終,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那樣地一張臉,和我那天在工地上看到的臉何其相似?公司裏的問題慢慢解決,打通了各個環節才封鎖了這個消息,對他們而言,不過一場意外而已,身家利益總是在最前頭的。可是隻有我知道不是,我經常做夢,夢見他倒在地上的那個場景,瞬間,又轉換成筱桐哭泣責備怨恨的目光,讓我不得安寧。於是,我去了醫院,我將一大筆錢放在了那個叫沈嘉言的孩子麵前。他毅然地遞還給我,他說:“我爸爸告訴我了,以後,我會離你女兒遠遠的。我們的代價已經足夠沉重。”
  我還想說些什麽,想為自己辯白,卻發現作為商人的奸詐和詭辯在此刻全都用不上,原來這就叫詞窮。他繼續說:“我不會恨你,因為我沒有資格。今天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該在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確定的時候招惹你女兒,讓我爸爸替我受罰。我現在隻希望,他能好好活著,讓我用餘生來贖罪。”
  這樣的一番話,完全不是一個高中生能說出來的,我竟然開始欣賞他。最後,他說:“我唯一希望你能做的,就是,請你不要告訴筱桐真相。我想你比我更了解她,如果她知道這些,也許她會原諒你,但是,她絕不會原諒自己。那這一生,她都不會快樂。所有的一切,我來承擔。”
  那樣鎮定的帶著點苦澀的表情,我看著他,覺得他不是個孩子,這是一場男人與男人的對話。
  在出事之後,我一直在想,筱桐如果知道,該怎麽麵對,她要怎麽原諒這個一直被他信任的父親?卻沒有想過,善良如她,敏感如她,先不會原諒的隻會是她她自己。而眼前的這個人將一切看得那麽透徹,甚至比我這個父親更了解他。我覺得慚愧,他是真心地喜歡筱桐,並且比任何人都保護他。我在想,如果我早一點認識他,了解他,或者他和筱桐晚個五年再認識,也許他會是我最滿意的女婿。然而,一切終成定局。

  Chapter 31 決定
  這就是所謂的真相,她苦苦求來的一個真相,現在終於有了答案。吳筱桐坐著靜靜地聽韓磊神色凝重地把整件事情說完,旁邊還伴隨陸映亦的低聲啜泣,而她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沒有任何的感覺。她遞給陸映亦一張紙巾,見她不接,還幫她擦了一下,說:“哭什麽,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我哭嗎?”陸映亦和韓磊奇怪地盯著她臉上的一抹笑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你們再坐會吧!”吳筱桐拿起包,起身欲走。
  “筱桐!”陸映亦本能地叫她,這樣的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一個人。
  腳步停下,但是沒有回頭,隻說了一句:“謝謝,再見。”
  一句再見,拒絕了所有人的關心,陸映亦恍惚覺得她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吳筱桐。那樣地強硬和堅決,好像再不會回頭。沒有人知道在她得知所有的事情後,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沈雲翔見是吳筱桐進房,把手中的書放到一邊,用手支撐著坐正,笑著對她說:“怎麽今天有空來看沈叔叔?”吳筱桐看向那雙用被子蓋著的雙腿,眼淚再控製不住,走過去,幫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不自覺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好端端怎麽說這個?”沈雲翔有些詫異。吳筱桐跪在他的床邊,讓他不用仰頭就可以平視自己,然後嗚咽著說:“您的腿……您一定很恨我。”
  沈雲翔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仔細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想由此確定什麽。片刻之後,他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把她扶起,歎氣道:“我以為,我兒子這一生都不會讓你知道。”
  吳筱桐隻覺得心裏被愧疚感壓得喘不過氣來,隻知道一遍遍低聲道歉。
  “筱桐,我並不恨你,也不恨你爸爸。但是,你願不願意聽叔叔一句話?”
  吳筱桐止住眼淚,抬頭看了看他,然後點頭。
  “離開沈嘉言吧!”離開沈嘉言吧,心上好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她想說什麽,卻開不了口。
  她曾經猜測過沈嘉言離開自己的原因也許是因為他的父母不喜歡她,她也做好了所有的準備要讓他父母對自己改觀,她一直天真的以為,不管什麽難題,隻要他們相愛就都能解決。
  “不是因為我的腿,也不是因為你父親。那是個意外,以一個有經驗的設計師來說,這樣的意外根本不可能在工地發生,而我卻因為自己的失誤讓你和我兒子這幾年來都不快樂。
  沈叔叔其實很喜歡你,四年來,我看著你為沈嘉言做的一切,我欣賞你對事情對人的執著,還有你對我兒子的那份感情,我都很感激。可是,你要明白,很多事情,並不是隻有愛就能解決的。你和沈嘉言之間,已經有了一個結,不是你爸爸,我,或者你和他幾句話就能夠解開的,你說是嗎?你們已經試過了,可是這些年裏,你們隻有彼此折磨,沒有絲毫的快樂。
  沈叔叔或許自私了一點,我不想再看到我兒子那樣辛苦。他愛你,可是他逼自己不去愛,這樣守著你,他永遠都不會做到。你靠他越近,他就越痛苦。所以,如果,你真的愛他,請你先放手,給他,也是給你自己一個另找幸福的機會,也許,若幹年後,你們都會有所不同。”
  沈雲翔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一點一點慢慢地說給吳筱桐聽,看著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他知道自己的殘忍,可是,這是唯一的機會,讓他兒子從此正常的機會,沒有她,也許沈嘉言就可以走一條平坦大道。很久很久,吳筱桐仿佛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終於站了起來,低聲說道:“我知道了,沈叔叔。”
  淡藍色的落地窗,一個白色的大書櫃,裏麵裝滿了各類的書籍,一台電腦,一張書桌,還有一張單人床,這便是沈嘉言房間裏所有的東西。一目了然,幹淨得不像是一個男生的房間。吳筱桐坐在他的床上,看著他對著電腦劈裏啪啦的打字,表情認真又嚴肅。以後她還能看到嗎?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最喜歡你認真時候的樣子,眉毛是收緊的,眼睛裏有一種獨特的光芒,好像再容不下其它的東西。 ”她慢慢說著。沈嘉言有些疑惑,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著她,問:“怎麽了?”吳筱桐躲開他的目光,轉過頭,一滴眼淚滴在她的手背上,有些涼。她走到書桌邊,看到桌子的玻璃下壓著的那張他們倆的合照,慢慢地將手放上,是他的眉、眼、鼻子還有嘴,可是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這張照片拍得真好,送給我吧!”沈嘉言走過去,看了看照片裏的人,有點尷尬地說:“一直放著,也懶得拿出來。你要的話,就拿走好了。”
  說完,又回到電腦前忙自己的事。這些年裏,他忍受著她的自私、任性、胡攪蠻纏,一次次的無理取鬧,該有多辛苦?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在他們的感情裏,她是受著折磨最多的那個,反反複複受著煎熬,她一直都認為,不管因為什麽樣的理由,他都不該棄她於不顧。其實她是恨著他的,有時這恨甚至超過了對他的愛,所以,這些年來,才會不斷地折磨自己也折磨著他,她要讓他受跟她一樣的苦和痛,隻有如此,才會平衡。現在,她終於求到了一個結果,知道原來他愛著她,也許比她愛他更多,她終於贏了一次,可是,她卻感覺不到任何的快樂,隻有心痛,比任何一次都痛,仿佛被撕扯一般,好幾次,她都覺得她再撐不下去。但是,終究還是愛他,愛到願意陪他演這最後一場拙劣的對手戲,還他自由,放他高飛。
  吳筱桐笑笑,抽出照片,放在手裏,良久,突然說道:“沈嘉言,我打算出國了。”
  沈嘉言笑笑,她又在鬧別扭了,是氣自己隻顧著工作不理她吧?不過這份計劃書真的很趕,他第一份正式的項目,他必須要確保做到最好。於是,裝作不在意地說:“不錯,那一路順風。”
  吳筱桐把照片仔細的擦過一遍,然後包好,放進自己的包裏,站起來:“再見,沈嘉言。”
  她關門的時候總是不知輕重,一陣涼風吹進他的衣領,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不知道為什麽,她一走,他手裏的工作就繼續不下去了。躺到床上,耳朵裏反複響起的竟然是她最後那句“再見,沈嘉言”,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可惜時間太短,他捕捉不到。揮去那些怪異的念頭,沈嘉言重新拿起手中的工作。沈嘉言,其實我很想問你:“你苦不苦,累不累?”其實我很想握著你的手,說:“我們什麽都別管,現在就去結婚,好不好?”
  其實我真的很想聽你說一次,哪怕一次:“我愛你,筱桐。”
  其實我真的真的,也很愛你。但是對不起,我已經不能了。我不能夠在知道你的辛苦之後,還無動於衷地留在你身邊,讓你更辛苦,更累。
  所以,沈嘉言,再見。這一次,是真的說再見了。這就是我的決定。

  Chapter 32 離開
  吳筱桐回家的時候,路過一家發廊,店麵很小,裝修也很普通,鬼使神差地就走了進去。
  “剪成短發,越短越好。”
  像是怕自己後悔,一坐下,還沒等人開口問,就先回答。
  理發師有些懷疑地看了她一下,又確定了一遍:“這麽長的頭發都剪掉嗎?”
  閉上眼,睫毛上還有淚珠掛在上麵,吳筱桐點了點頭,好像是在自言自語:“這頭發已經壞死了,就讓它重新再長吧!”
  這四年來,陶瓷燙,離子燙,錫紙燙,煙花燙,一次次,能試的發型她都試過,不是因為流行,隻是因為天真,天真地以為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於是,由著它變成一堆枯草,卻始終都舍不得剪掉。每一次,打定了注意要剪去,卻總是在最後一刻說:“還是不要剪短了,換個發型就好。”
  就像她對沈嘉言的感情,明明知道已經無可挽回,卻還是不舍得。現在,她才明白,如果她不放手,那麽他們之間,就會如同她的頭發一樣,到處是死結,而且越結越大,等待某一天最終腐爛。
  所以,將這一頭為他所留的長發剪去,讓一切都結束。吳筱桐看向鏡中隻留著最後一點板寸頭的自己,流下淚來。悲涼嗎?淒慘嗎?她一點都不覺得。她隻是覺得痛,但是最沒有資格痛苦的就是她。沈嘉言,沈叔叔,甚至她爸爸,每一個人都嚐過比她千萬倍的痛苦。她的父親沒有錯,她知道他當時一定是氣極了自己,他是出於保護她的立場,從小,他就扮演著這樣一個角色。在她的心目中,無論發生什麽,她父親都是一座大山,一座為她擋風遮雨的大山。
  她恨的隻有自己,如果當初沒有任性地說出那一句“我喜歡你”;如果那時她願意跟他分開,或者不那麽自以為是地隱瞞,而是早一點向她父親坦白;如果那天早上她答應媽媽一家人一起吃飯,如果那天她沒有和沈嘉言逃課去過生日,那麽,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沈叔叔不會失去了雙腿,沈嘉言不會那麽辛苦,她爸爸也不用活在內疚之中。都是因為她,才會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麵。她還有什麽資格得到他們的保護?吳筱桐又鑽入自己的牛角尖裏,拔不出來。她從抽屜裏找出一片刀片,在自己的手腕處劃了一下,血慢慢地泌出來,很快就凝固,有些刺痛,但是,卻比剛才好多了,於是,又劃了一下,凝固的血重新化開,慢慢順著手腕流下。
  沒關係,她知道不會流多久,她並不是想死,隻是希望能有一種痛來緩解另一種痛,讓她可以舒服一些。原來,真的有效果。眼淚滴在手腕處的血裏麵,更加剔透。吳筱桐終於覺得累了,躺回床上,沉沉地睡去。醒來的時候,眼前是陸映亦滿是擔憂的臉,感覺到手腕處的疼痛,她看到用白色紗布包著的左手,笑了一下,他們都以為她想自殺吧!想起什麽,她馬上抓起陸映亦的手,說:“不要告訴他。”
  直到陸映亦點頭,她才看向她的爸爸,仿佛一下老了十歲,不忍再看,隻說了一句:“爸,我想在最快的時間內去美國。”
  那一晚,她知道她爸爸打了地鋪睡在她門外,他是怕自己再想不開吧?其實她真的沒有想要去死,她也沒有那樣的勇氣,她不敢死,不敢再讓愛著她的人因為她而痛苦。他不想讓她知道的,她便裝作不知;他要她快樂地生活,她就努力快樂;他要她不愛他,她便不去愛吧!她要好好活著,就如他們每一個人所希望的。一個月之後,吳筱桐順利地踏上了飛機。她沒有讓他來送機,他就真的沒有出現。
  她和陸映亦、韓磊一一告別,輪到薑曉辰的時候,他緊緊地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再見,筱桐。等你回來。”
  她已經沒有心思再去思考那句“等你回來”的意義,提上行李,入了閘,不再回頭。
  飛機穿過厚厚的雲層,幾萬英尺的高度,帶著那些或美好或痛苦的過去,飛向地球的另一端。
  這一次,他們之間相隔了一個太平洋的距離。

  Chapter 33 重逢
  機場是上演人世間悲歡離合的最佳地點,每一天,都有相同的戲碼上演,或重聚,或離開,無非角色不同。鮮花,眼淚,擁抱,親吻,人來人往,有聚有散,這小小的空間似匯聚了萬丈的世界。
  吳筱桐看著周圍跟自己擁有同樣膚色的人群,還有親切的中文,好像自己從來不曾離開過這片土地,疲憊的臉上終於展現了笑容。等了一會,看到陸映亦風風火火的趕來,臉上笑意更濃,還沒等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已經被人勾住了她的脖子,抱怨著說:“壞丫頭,你終於回來了。”
  是,她終於還是回來了。然後看到陸映亦身後的韓磊,有些微微的詫異,但是馬上換上了笑容,那種彼此熟悉的笑容,沒有陌生,也沒有隔閡,好像他們昨天還在一起玩笑打鬧。這就是朋友的感覺,不管分開了多久,再見時也會有一種默契在心中。吳筱桐慶幸自己擁有他們的友情。洗去了一身的疲憊,吳筱桐坐在沙發上隨手翻著一本雜誌,看到某個笑話,便輕輕地笑出聲來。
  陸映亦給她吹著濕漉漉的頭發,在心裏斟酌著用詞。
  “想說什麽?”吳筱桐翻過一頁紙,笑著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有話跟你說?”
  “你和韓磊一晚上大眼瞪小眼,現在又心不在焉的,不是有話說是什麽?”吳筱桐自然地說。
  陸映亦暗歎著她的觀察力,尷尬地說:“筱桐,我發現你變聰明了嘛!”
  是她以前太笨,一個人眼神舉止透露出來的訊息遠比言語要多得多。吳筱桐隻是笑笑,沒有回話。沉默了一會,陸映亦終於放緩了語氣說:“沈嘉言,要結婚了。”
  縱使心裏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手上的動作還是有幾秒的停滯,又翻了一頁書,說:“我知道。”
  陸映亦有些訝異於她語氣裏的平靜,但還是繼續說:“明天他們要去試禮服,我……”吞吞吐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口。吳筱桐等了等,看她低著頭,笑了笑說:“你是伴娘,所以明天你也要去。你是不是想說這個?”抬頭,看到她臉上的篤定和淡然,陸映亦臉上掩不住的困惑:“你怎麽又知道?”
  其實不難猜到,沈嘉言結婚,伴郎一定是韓磊,那不管新娘是誰,眼前這個傻姑娘一定會搶著去做她的伴娘,再加上她剛剛的欲言又止。這些年來,她雖然從來不曾跟她坦白過她的心事,可是她對韓磊的感情,她怎麽會看不出來。有時候,針鋒相對並不是因為討厭,反而是因為喜歡。如果他們能在一起,不是不欣慰的,她最好的兩個朋友,隻不過,韓磊心裏已經有了另一個人,她隻有不去拆穿她,才能讓他們最自然地相處。
  她了解陸映亦,雖然大大咧咧,但是對感情,卻諱莫如深,她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更不會在知道她喜歡的一個人心裏有另一個人時再勉強插進去一腳。對人對事,從不拖泥帶水,跟自己不同,即使如此,也還有她的夢吧!跟他一起穿著禮服,照結婚照,大概就是她的一個夢,即使他們不是主角。不說話,隻是看著她,陸映亦被她盯的有些臉紅,說:“對不起,筱桐,我過會就打電話給他說我不做了,我真的……”吳筱桐歎了口氣,這世界上癡男怨女何其多,她隻希望陸映亦能早日遇到屬於她的那份最純粹的感情。
  “我既然回來,就不會再逃避。放心,你好好做你的伴娘。”
  她笑著對她說。
  陸映亦看著她,研究了半天,最後說:“筱桐,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一樣了嗎?那應該是好事吧!想起從前的自己,隻覺得可笑。第二天上午,陸映亦陪吳筱桐逛了逛,因為回來得倉促,幾乎什麽都要重新買起。
  想到昨天晚上她打電話回家告訴媽媽她回來的消息,那樣責備心疼的語氣,心裏又有些發酸。不是不願意回家,隻是她還沒做好準備,也許是潛意識裏沒有完全釋然,所以還無法麵對。
  好在她爸爸也不勉強,隻說了一句:“在外麵住,小心一點,有空就回家來。”
  這三年裏,她跟父親的關係雖談不上冷淡,但終究不如從前那般親密。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改變的,就是改變了。在上島吃過午餐,陸映亦看看表,差不多到了約定的時間,就說:“我要走了。你確定不要和我一起去嗎?”吳筱桐搖搖頭,說:“反正以後總會見的,今天就算了。我自己逛一會,然後回家一趟。晚上我在家吃過晚飯再去你那裏。”
  陸映亦也不再勉強,點頭說:“好,那你自己小心點。”
  吳筱桐一個人在馬路上閑逛,她離開的時候,這個城市正在擴建改造,三年後回來,果然比以前更繁華,更具現代的氣息,但她還是喜歡以前的街道,因為那是她一路成長的記憶。
  眼光總是不經意地道路兩旁的婚紗店裏看,雖然知道機會渺茫,這個城市有多少家婚紗店,哪會這麽巧就遇到?她一路走著,便一路觀察著每間婚紗店玻璃櫥櫃裏的掛著的一件件婚紗。
  沈嘉言,你的新娘穿著它們會是什麽樣子呢?巴黎婚紗裏,顧天藍正從試衣間裏試完婚紗和陸映亦一起出來,沈嘉言一身白色西裝,黑色的領結站在那裏,見她出來,對她笑了笑。旁邊的韓磊先開口:“新娘子好漂亮。”
  顧天藍臉有些紅,看向沈嘉言,似在征詢他的意見。
  “很漂亮。”
  沈嘉言走過去,拉住她的手,笑著說。
  陸映亦有些分神,她想到了筱桐,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嚇了一跳,轉過臉,看到韓磊嬉皮的笑臉,惱火道:“幹嘛嚇我。”
  “沒想到,假小子穿上伴娘禮服也挺像個女人的嘛!”感覺到臉有些發燙,又聽到他繼續說:“將來我結婚時,也找你做伴娘,好襯托一下我新娘的美。”
  等她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退到了沈嘉言的身後。陸映亦跨前一步,作勢要打,隻看到他一臉驚訝的表情指著她身後:“筱桐!”陸映亦以為他在裝傻,更加來火,一拳揮下去。韓磊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開,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捂著肚子,委屈道:“真的是筱桐。”
  這才覺得不對,又看到沈嘉言呆滯的表情,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街對麵,果然看到吳筱桐正背對著他們看著街對麵的店鋪,慢慢走著。於是,馬上跑出門,對著街對麵喊:“筱桐,吳筱桐!”對麵的女子,回過頭來,些許的詫異之後,展開了笑顏,隨後向這邊走來。這個路口沒有紅綠燈,她隻有看著來往的車輛,走走停停。沈嘉言看著她東張西望地注意著來往的車輛,心裏不由得一陣緊張。她過馬路時,總會心不在焉,每一次,他都要緊緊地牽著她的手,才能放心。手不自覺得收緊,才發現手心裏已經有汗水滲出。隻有幾分鍾的時間,他卻覺得有半個世紀那麽長。她終於又站在了他麵前。
  “真巧。”
  吳筱桐極力壓住自己聲音裏的顫抖說道。沈嘉言沒有說話,就這樣呆呆地站著,過了一會,感覺自己的右手被人輕輕握住,仿佛在給他力量,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強自鎮定,換上笑容,說:“你回來了。”
  吳筱桐點了點頭。眼前這對穿著禮服的新人,牽著對方的手,站在陽光下,真是郎才女貌,令人好不羨慕!沒想到,還沒等到婚禮,她就有幸先看到這一幕。她沒有問過陸映亦新娘是誰,但在看到身著婚紗的顧天藍時,她並不意外。很久以前,她就有種預感,這個女孩會和沈嘉言有某種糾纏不清的關係,也是很久以前,她隻要看到他們站在一起,就會冒出他們很相配這種想法,所以那個時候,她才會患得患失。
  果然,他還是娶了她。
  “恭喜你們。”
  想伸手,發現他們已經沒有空餘的手來回握她,於是,隻好訕訕地收回。笑著說:“我還要回家一趟,你們繼續忙,改天有空大家再聚一次,我先走了。”
  以前,都是她看著他的背影離開,這一次,他卻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這三年來,他終於能體會她當年的種種感覺:等待,無奈,矛盾,心痛。每一種,都在午夜夢回時將他折磨得不成人樣。
  然,隻有這痛,才能讓他銘記,她曾經真實地在他的世界存在過,給他笑容,給他陽光。這些,已經足夠讓他不求其它循規蹈矩地度過此後的人生。

  Chapter 34 禮物
  吳筱桐在家裏吃晚飯時,父母問起她的打算,她隻說想先休息一下。本來這次回國就是臨時起意,並沒有什麽打算,也不在她的計劃之中,直到現在,她還會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處何地。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愜意地在街上走著,可以看著街道兩旁的樹木,還有這城市美麗的夜景。在美國的這三年,走路都是用跑的,她已經習慣把自己看成一個鐵人,幾乎讓她忘了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輕鬆。現在這種感覺的複蘇,反而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累和疲憊,也許,她真的該好好休息一下。
  學位證書早在一年前就已經拿到,最近一年她隻是在做她導師的助理,三年來,她沒讓自己閑下來一天,現在就是個機會,那個和藹的老教授應該也不介意放她一個大假。吳筱桐這樣想著,腳步便慢了下來。開門看到陸映亦時,吳筱桐倒是吃了一驚,她以為今天她會晚些回來。
  “怎麽那麽早?”換上拖鞋,邊脫去外套邊問道。
  “別提了,下午你走了之後,氣氛就怪怪的,都沒人說話,我實在受不了,就早回來了。”
  陸映亦不停的摁著手中的遙控器,更換著電視頻道。吳筱桐在她旁邊坐下,沉默了一會,突然問:“婚禮訂在什麽時候?”
  “十二月二十四號。”
  現在是十月份,也就是還有兩個月。兩個人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筱桐,沈嘉言結婚,我們送什麽好?”陸映亦問。其實她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從她知道他要結婚的那刻,她就在想,要送他一份什麽樣的禮物?她記得有一次,他們在電話裏討論結婚的問題。她說:“沈嘉言,如果你結婚的話,不管我在哪,一定會回來參加你的婚禮。我還要送你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
  當時他笑著說:“好。”
  她以為隻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當年的她,根本不知天高地厚,一直認為如果他會結婚,那新娘就一定是她,婚禮她必要參加,而她就是那份獨一無二的禮物。如何知道,會有今日一天,她真需為他準備一份賀禮,一份獨一無二的結婚禮物。
  驀地想起下午身著禮服的那對新人,手腕處有些刺痛,她已經習慣這莫名奇妙地痛,輕輕用另一隻手撫了一會,才好了一些,心裏也有了主意。接下去的一個星期,吳筱桐都沒有出門,每天對著電腦,時而微笑時而蹙眉,好像回到寫學位論文的那陣,日夜顛倒,寢食難安。陸映亦怎麽勸都不聽,直到最後一個字完成,她才滿意地對她說:“管家婆,我下午就出去曬太陽。”
  向陸映亦要沈嘉言公司的地址時,她一臉震驚的表情問:“筱桐,你不是想去搶親吧?”
  搶親,虧她想得出來,就算她想搶,他也不會跟她走吧?吳筱桐笑了一下,推了旋轉門進去。
  “不好意思,我找一下沈嘉言。”
  吳筱桐對著總台上那個漂亮的小姐問。
  “小姐,請問你有預約嗎?”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原來現在見他還要預約的。
  “對不起,如果您沒有預約的話,恐怕不能見到沈總。”
  吳筱桐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她,說:“那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個交給他?”
  “好的,您貴姓?”總台小姐依舊帶著微笑親切地問。
  “不用了,他看過就會知道的。”
  沈嘉言從電梯裏出來的時候,臉上有掩不住的疲倦,開了一天的會,連飯都沒顧上吃,胃部又有些抽痛。正要出門,聽到後麵有人叫自己。
  “沈總。”
  轉頭,皺著眉問:“什麽事?”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再裝客套。總台小姐明顯地被嚇到了,有些緊張地說:“今天有位小姐來找您,讓我把這個叫給您。”
  走過去,接過東西,眉頭更緊:“她人呢?”當然是走了,現在都這麽晚了。總台小姐心裏懼怕,低下頭輕聲回答:“已經走了。”
  再抬起頭的時候,那個黑麵包公已經轉身,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個背影那麽寂寥。
  坐上車,沈嘉言打開那個文件,首頁上印著:婚禮策劃案。她到底在搞什麽?車子直驅她的住處,停下的時候才覺得冒失,這不像是他會做的事。無意識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煙抽了起來。三年裏,無論什麽樣的場合,別人怎樣的攛掇,遇到什麽樣的麻煩,他都忍住了,不再去碰煙,因為她說過:“沈嘉言,你別再抽煙了。”
  現在,他竟將三年的忍耐毀於一旦。看著眼前緩緩飄蕩的煙霧,他拿出手機,撥了陸映亦家裏的電話。
  “你好,哪位?”熟悉的嗓音,還帶著淺笑。她竟還能笑出來。
  “吳筱桐,馬上到停車場來。”
  十分鍾後,他看到她慢慢向自己走來,穿著一雙拖鞋,披著頭發,連外套都沒穿一件。她怎麽總是這樣?將車子裏的溫度調高。吳筱桐上了車,大概是聞到車裏的煙味,她皺了皺眉,然後問:“什麽事啊?這麽急?”
  “這是什麽? ”把文件扔給她,語氣生硬。吳筱桐拿起手中的文件,裝作無辜的表情說:“送你的結婚禮物。我做了一個星期的,就算你不滿意,也不應該用這種態度吧?”
  “你回來就是因為這個,這一星期你就忙這個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一肚子的火,而且越發越大。吳筱桐低垂下眼襝,沉默著不回答。車子裏彌漫著一股特別的氣息,他和她都有些沉醉。沈嘉言突然伸出右手,勾起她瘦削的下巴,讓她正對著自己,她的眼神如以前一樣清澈。
  這張臉,他夢到過無數次,而每次醒來,才發現她已經不在他身邊。問過自己:比起失去她來說,那些過去還有沒有那麽重要?可是每一次,都沒有答案,他不敢知道答案。目光落在她鮮紅的唇上,情不自禁的將臉湊了上去,她有些躲閃,但是他不會給她機會,手上的力道加重,他的唇覆上了她的,霸道的,帶著侵略性,試探著將自己的舌頭滑入她的嘴裏,觸到她緊咬的牙關,這才睜開眼,看到她委屈的臉,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他竟然強吻了她。
  “下車。”
  命令著她,語氣裏還帶著憤怒。懊惱著自己剛剛魯莽的行為,又不知如何解釋,隻能趕快逃離。吳筱桐似乎被嚇了一跳,呆呆地開了門,下了車,然後看著他開著車揚長而去,留下她一個人莫名其妙地站著,嘴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做錯事的是他,該生氣也該是她,怎麽他比她還氣憤?越想越生氣,竟不再不覺得寒冷。
  兩天後,吳筱桐意外地接到了顧天藍的電話,約她下午在咖啡廳見麵。她提前十五分鍾到達,她不習慣讓人等。坐了大概半個小時後,才看到顧天藍進來,她抱歉地對她說:“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
  我們,還有誰?果然,過了一會,沈嘉言也走了進來,抱怨道:“這地方車子都不好停。”
  吳筱桐對他們笑笑,自己都不知道笑什麽。顧天藍先開口說:“謝謝你的策劃案,我和嘉言都很滿意。我們想請你做我們的婚禮策劃師兼司儀,不知道可不可以?”吳筱桐側頭看向沈嘉言,他拌著手中的咖啡,沒有抬頭。
  “我知道你在美國學的是傳播與策劃,你的學位論文是《中西結合婚禮策劃的可行性報告》,而且你在一年前就拿到了美國拉斯維加斯的注冊婚禮策劃師執照,對吧?”顧天藍繼續說道。
  吳筱桐不知道她怎麽知道這些,也沒興趣知道,這份策劃案她是費了一番心血,但她並沒有打算全程監護,她能做到這步,已是底線。他們還想她能怎樣?兀自想著拒絕的說辭。
  沈嘉言抬頭,看到她皺著眉的樣子,說道:“不會有人更清楚我和天藍所要的婚禮,不是嗎?這不就是你想送我的結婚禮物?”吳筱桐迎上他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覺得好笑。不是你告訴我你要結婚的消息,現在你又在做什麽?“好,我保證幫你們辦成這場獨一無二的婚禮。”
  拿起桌上的策劃書,站起來繼續說道:“既然你們請我,那就按公事辦,改天我們再談細節,我會先回去擬一份合約。”
  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反倒讓對麵的兩人有些無措。顧天藍反應過來,抬頭對她笑了笑,說:“好,那麻煩你了。”
  沈嘉言,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吳筱桐,不會再要你替我決定任何事。我想做的,我不想做的,我自己決定。

番外
  片斷一 分班升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學校進行改革,原本兩個班要被拆成三個,這是吳筱桐的人生中經曆的第一個變化,她每天提心吊膽地,就怕把自己分到那個多出來的班級中,她不喜歡凡事重來。
  開學的那天,她正在教室裏掃地,看到她的班主任跟一個很漂亮的女老師走了進來,兩個人手裏拿著東西,還在商量著什麽。她繼續掃著地,兩個人的低聲細語斷斷續續地傳入自己的耳朵。
  “把吳筱桐給我們班,這個換給你。”
  “你可真不識貨,沈嘉言是這屆裏最聰明的,前途無量啊!”這是吳筱桐第一次聽見沈嘉言的名字,她不明白為什麽她的班主任會這樣誇一個其它班的學生,就算是她,也沒有這樣被這樣誇獎過。心裏有些小小的不甘和一股不知名的酸味。(後來她也承認從那時起她就總對他冷淡淡的,嗬嗬)“哦?那我兩個都要了。”
  吳筱桐正巧抬頭,看見新來的女老師拿過他們班主任的筆在紙上劃著什麽。
  隻這一筆,一生都改變。就此,吳筱桐和沈嘉言兩條直線有了交集,並且息息相關。片斷二 鑰匙話說吳筱桐丟三落四的毛病是有淵源的,沈嘉言第一次清楚認識到這點應該是在她十歲那年。
  某天,吳筱桐和陸映亦一起蹦蹦跳跳的回到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作業做完,然後才能更肆無忌憚地玩。可是,把書包翻了底朝天之後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作業本,那時候的吳筱桐還是個模範學生,作業不完成對她而言幾乎是一項彌天大罪,於是隻好又屁顛屁顛地往學校跑去。
  跑到學校,發現整幢教學樓已經都鎖上了門,正急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又碰到了數學老師。
  一副懊悔的表情讓老師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過他也沒有教室的鑰匙,隻說:“咦?你們教室的鑰匙不是一直放在沈嘉言那,每天早上他都要開門的嗎?他就住學校附近,你可以去他家裏拿。”
  還非常詳細好心地指給了她他家的地址。吳筱桐那個後悔啊,差點腸子都青了,要是知道還要去他家拿鑰匙,她是寧願沒完成作業被老師批評的。沈嘉言這個人,她就是沒來由地就抵觸他,就是不喜歡跟他接觸。殊不知,那個時候的感情越是喜歡就越是討厭,後來她才明白這點,原來很早以前她對他就不是單純的同學之間的感情了。摸了半天總算找到他家,又在門口站了好幾分鍾,眼看天快要黑下來,便鼓足了勇氣敲了門。
  是沈嘉言的媽媽開的門,吳筱桐諂媚地笑著說:“阿姨,我找一下沈嘉言,我忘記東西在教室了,想問他借一下教室的鑰匙。”
  阿姨一看這個紮著兩個小辮子的小姑娘就喜歡,又覺得她有禮貌,馬上把她迎進了屋。
  沈嘉言正坐在飯桌上吃飯,看到她進來,半口沒咽下去。本來想把鑰匙給了她就算,看她猶豫著又欲言又止的樣子,隻好說:“算了,我陪你一起去,也不要你再把鑰匙送來了。”
  他們一路沉默著走回學校,太陽正在落山,沈嘉言轉頭看了一下吳筱桐有些發紅的臉,感覺自己的臉頰也有些發燙,一定是夕陽照紅的吧!沈嘉言笑了一下。第二次的時候,吳筱桐熟門熟路跑到沈嘉言家,他皺著眉打算再次出來跟她一起去的時候,她的傲氣頓時上來,氣鼓鼓地說:“你把鑰匙給我就行了,明天早上我來開門,再還給你。”
  沈嘉言無奈點了點頭。第二天沈嘉言本來難得可以睡個懶覺,卻早早地醒了,到學校的時候,教室門竟然已經開了。如果他沒記錯,每天吳筱桐都是踏著鈴聲進教室的。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看到課桌裏那條鑰匙,然後抬頭看見前麵一個熟悉的紮著兩個小辮子的女孩正趴在桌上睡覺,一時恍惚。從此,她再沒有去他家拿過鑰匙,他不知道的是,其實那天吳筱桐用他的那條鑰匙配了好幾條放在身邊,當然不需要再問他去要。片斷三 美人魚和烏賊忘記是什麽時候,大約是五年級,某天一大幫子男生聚在沈嘉言家瞎鬧。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談論起班上的女生,其實那時候小孩子對這些是很敏感的,又帶著些好奇,男孩子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找女孩子吵架,她們越生氣,他們就越來勁。那些小屁孩一討論就收不住了,明明心裏癢癢的,自己都搞不懂那些情緒從何而來,語氣裏偏帶著不屑,說某某某長得真難看,某某又凶得要死。引發到後來開始給班裏的那些女生取綽號。當時韓磊給陸映亦取了一大堆的綽號,什麽“男人婆”,“西瓜皮”(說她皮膚黑),“大嗓門”之類的。(某人以為,其實那時候的小韓同誌對小陸同學應該存在了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然也不會每天早上一到學校就找她開戰,直到放學。)輪到吳筱桐的時候,幾個男孩都靜下來,班長大人在他們心目中,大概就是一聖女形象,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焉!也不知哪個好事著把沈嘉言推搡出來,他沉默了一會,說:“吳筱桐像是一條美人魚。”
  當時酒井法子演的美人魚那清純的模樣正深入人心。小孩子間能藏得住什麽秘密,第二天,吳筱桐“美人魚”的綽號便在班裏廣泛流傳,她聽到的時候,隻是皺了皺眉,也沒有多說什麽。陸映亦就不爽了,當然免不了和韓磊又是一番唇槍舌戰。後來她還硬是聚眾了一幫女生給他們取綽號,美其名曰“自衛反擊站”。吳筱桐也被拉來,還被逼著給沈嘉言取名。想起他給她取的“美人魚”,不知為何心下一片煩躁,隨口說了一個“烏賊”。一出口,才覺得失言。一幫女孩愕然,沒想到平時這麽可親的一小女孩,給別人取起綽號來,完全不留餘地。
  傳到沈嘉言耳裏的時候,他隻覺無奈。他又沒說什麽難聽的話,她何必如此睚眥必報?那個“烏賊”聽上去,怎麽都不像是個好詞。反複思量,又自顧笑起來,雖不是什麽好詞,但是,烏賊跟美人魚卻是共同生活在水裏的。往後,“美人魚”和“烏賊”被他們班引為綽號中的經典。片斷四 發怒自綽號事件後,吳筱桐和沈嘉言比起之前的關係更為僵持,吳同學更是本著“不必要的交流全免,必要的交流能免則免”的原則對待沈同學,所以,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們兩人是班上最為冷淡生疏的。一般情況下,教室裏會出現這樣一幕,沈嘉言坐在後麵,吳筱桐隔了兩張桌子對身邊的陸映亦說“你去跟沈嘉言說,今晚班會他做統計”,“班主任叫沈嘉言去辦公室”……
  陸映亦被煩得煩不勝煩的時候,會直接喊:“沈嘉言,聽到了吧?”然後就是吳筱桐半天的沉默,直到她低聲下氣地保證:“下次絕對不再這樣。”
  於是乎,幾乎全班都知道他們班班長和副班長是打對台的。某一次,吳筱桐在樓上教室召集班幹部開會,討論班裏的紀律問題,那個時候小朋友大都喜歡拉幫結夥,班幹部就是一小團夥,平時大家的關係也是很好,所以名義上是開會,也就是一幫子孩子瞎鬧騰,因為大部分又是女生,開會的時候更是唧唧喳喳,吵個不停,就像一個小集市。
  看著這個情況就知道班裏的紀律問題有多嚴重。吳筱桐皺者眉,在台上喊了很多遍,根本就沒人理她。那天她也不知道為啥就莫名來火,最後被氣急了,火氣一上湧,直接將手裏的書往下砸(自然是挑沒人的角落,砸人她哪敢,醫藥費都賠不起),然後氣急敗壞地喊:“你們繼續鬧,這班長我不當了。”
  氣衝衝地跑下樓,趴在桌子上,自個生著悶氣。話說筱桐走後,留下被嚇壞的眾人麵麵相覷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平時也都是被寵壞的孩子,哪能應付這種場麵。當時隻覺得這女孩還真不好惹。誰都不敢先下樓,也不知是誰推了一下旁邊的沈嘉言,說了一句:“你去吧!”無數的求救目光便齊齊投向了他(其實也就幾人,容許某人自戀一下)。他鬱鬱地下樓,看著趴在桌子上的吳筱桐,以為她在哭,所以在她邊上站了好一會後還是不敢叫她。這情況更是吸引了全班同學的注意,這下,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隻好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桌子,卻見她迅速轉過臉,辮子的發梢晃到他的手上,有些刺人,就好像她現在給他的感覺。以為會看到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所以在麵對那張幹淨的還帶著餘怒的小臉時,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吳筱桐也有些詫異,見他叫了自己也不說話,更是氣憤:“幹嘛?”鎮定了情緒,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別生氣了,他們讓你上去,會還沒有開完。”
  聲音很輕,說得也很慢,仿佛一陣微風吹過她的心田,所有的怒氣便被這縷清風帶走,吳筱桐臉上帶著不知名的紅暈,糊裏糊塗地就跟著沈嘉言上了樓,完全忘記自己剛剛的豪言壯語。
  片斷五 轉學初一的時候,吳筱桐爸爸的事業重心轉到了省城,某天吃晚飯時,他狀似無意地問她要不要轉到全市最好的中學。的確,她現在念書的地方,還有他們的家都離她爸爸的公司太遠,每天奔忙是件很累人的事,可是就算如此,她爸爸也沒有強逼她離開她已經熟悉的環境,依舊是征詢了她的意見。
  吳筱桐在心裏猶豫了很久,笑著對她爸爸說:“恩,那我們就搬家吧,我也想去更好的學校和他們競爭看看。”
  或許,適應一個新的環境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麽難。陸映亦是第一個知道此消息的人,她想都沒想就對她說:“如果你走的話,我肯定也會走的。”
  很快班裏的同學就都得知了她要轉學的消息,班主任也找她長談一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大意就是想挽留她。吳筱桐被勸得眼淚汪汪,心裏也很是不舍,但始終沒讓它繼續往下掉。她一向不喜歡改變自己所做的決定。站到講台上作告別講話的時候,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鼻子發酸,正醞釀著情緒,眼看眼淚就要滴下來時,視線突然觸到了一雙讓她心顫的眼神,眼淚瞬時就凝結住了,也忘記了要哭。
  陸映亦買了兩本同學錄,在班裏廣泛流傳,幾乎每個人都在上麵留了言。傳到吳筱桐手裏時,已經是她離開的前一天了。最後一次坐在教室裏,她一直不舍得離開,直等到全班同學都走了,她還繼續坐在明天以後就不屬於她的座位。隨意地翻著那本同學錄,這些人將信息填得滿滿的,甚至連什麽血型的都告訴她了,還有些留言真是讓她笑到不行。然後翻到一張幾乎空白的紙,幹幹淨淨,隻有四個字“學習進步”,署名沈嘉言。
  蒼勁有力的字體,可是這樣簡單的四個字,偏偏中間寫錯了兩個,又劃掉重寫。
  吳筱桐不知道自己為何唯獨注意這張留言,久久沒有翻過這頁。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在寫這些字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忽然,一個足球滾到教室講台前,吳筱桐抬起頭,看到沈嘉言快速跑了進來,撿起球之後又轉身離開。走到教室門口時,他突然停了下來,吳筱桐耳中似乎聽到一句“再見”,聲音太輕,等她再次抬頭的時候,教室裏哪還有其它人,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她的錯覺。可是一直忍著的眼淚在那一刻卻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Chapter 35 錢包
  “合約有什麽問題嗎?”吳筱桐見沈嘉言合上手中的文件,有些局促地問。
  他的眉一直是收緊的,雖然他從以前就是這樣,可是現在,好像更深,眉心凹進去的那點很是明顯,突然有種想伸手為他撫平的衝動。
  “你對我的辦公室很感興趣?”沈嘉言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臉上竟似帶了種戲謔。
  “啊?”一瞬間臉上就帶了紅暈,頭也不自覺地低下。其實這份文件他並沒有細看,從她進門,雖然一直低著頭,可是仍然能看到坐在對麵的她,不安分的眼睛,在他的辦公室裏瞅西瞅。本不想打擾她,卻突然生了揶揄她的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她羞紅的臉,原來她的臉皮還是一樣地薄。目的達到,也不再為難她,沈嘉言斜靠在辦公椅上,說:“大致上沒什麽問題,隻是現在離婚期隻有兩個月,你確定你能達到這份合約上的標準?”沈嘉言,你也太小看我了。吳筱桐憤憤地想,臉上卻已經帶上了笑容。
  “理論上,婚禮前五到六個月策劃師就應該全盤參與了,但是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新人的背景,你不是說我最了解你們所要的婚禮嗎,怎麽,現在又對我沒信心了?”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這三年果真學到不少。沈嘉言失笑,心裏有種熟悉的感覺慢慢蔓延開來,是許久沒有的感覺,曾幾何時,他以為他已經忘了。
  “那就好,婚禮的事情你就找我的未婚妻談吧,她喜歡就好。”
  吳筱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黯然,但很快被笑容掩蓋,點了點頭,收拾起桌上的文件,準備離開。
  “筱桐!”開門的刹那,聽到背後熟悉的叫喚,那是夜夜夢裏的聲音,仿佛還是多年以前,他叫著“筱桐,筱桐”,竟好似,他還愛著她。背影有片刻的僵直,握著門把的手驟然間鬆了下來,可是另一隻手還緊緊地攥著那些文件,清楚地提醒著自己,他,快要結婚了。
  “還有什麽事嗎?”控製著自己的聲調,不願意在他麵前透露出一點的軟弱,吳筱桐轉頭,帶上職業化的笑容開口問道。那笑容,讓沈嘉言覺得害怕,好像失去了他與生俱來的自信和從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他不確定了,不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還是他所了解的吳筱桐。那種不確定感讓他覺得陌生,但他很快就將它壓了下來。
  “現在也快到午飯時間了,我們,一塊吃個飯吧!”
  “不要。”
  幾乎反彈似地就拒絕,跟他多待一秒,她的力氣就會少一分。
  沈嘉言皺眉,右手不自覺地摁住了肚子。
  “怎麽了?”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吳筱桐問道。
  “早上沒有吃早飯,現在有點胃疼。”
  繼續摁著肚子,站起,“沒事,我把事情處理完就去吃飯。”
  還沒等他站起,吳筱桐就上前扶住了他,帶著微怒說道:“你怎麽還是這樣,又抽煙又喝酒的,還不按時吃飯,胃病什麽時候才能好?我們現在就去吃飯。”
  語氣裏還有隱隱地責備。
  沈嘉言沒有說話,臉上卻有一抹狡黠的笑容一閃而過,剛才那種不爽的感覺立刻煙消雲散。
  吳筱桐看著沈嘉言把桌上的飯菜一點點地消滅掉,臉色才好看了一些,不過還是緊張地問了一句:“還疼嗎?要不要再吃一點?”再吃?再吃估計他的肚子就快撐破了。她怎麽還是這麽沒常識,就算他真的胃疼,也不是吃這麽多飯就能好的。突然想起大三的時候,他每天蹲在試驗室裏做試驗,一天也隻有晚上睡覺前能吃點東西,但是偏偏那時已經累得不想動,總忘記要吃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有了這胃病。第一次疼得隻好去醫院時,她恰巧打電話來,說是總覺得不安穩。知道他在醫院,狠狠地把他臭罵了一頓,以後便每晚打電話給他,就算他睡著了,也要他起床再吃點東西。那個時候還真是被她煩得不行,現在想來,卻覺得甜蜜。吳筱桐看他吃著飯,竟莫名其妙地笑了,忍不住問:“笑什麽?”
  “笑你以前也老是這樣煩人,整天問我,有沒有吃飯,或是要不要再吃點?”
  吳筱桐臉又紅了,低著頭輕聲說:“可你總也不聽我的,我讓你戒煙戒酒,你到現在還是這樣。”
  我有戒的,真的,不信你去問他們。沈嘉言想說什麽,卻還是低頭沉默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嘉言聽到吳筱桐喊:“服務員,結帳。”
  他繼續扒著碗裏的飯,她已經站起,說:“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等他再次抬頭的時候,眼前又隻剩下她的背影。沈嘉言扔下手中的筷子,身子無力地靠向後方。
  桌子上她的飯幾乎沒有動過,旁邊還有個黑色的東西。沈嘉言伸手拿起,原來是她的錢包,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知道,這三年裏,她究竟丟了多少東西?再次微笑,他自己都沒發現,從她回來的那刻起,他身上的很多東西也漸漸回來,比如,他的笑容。笑著打開她的錢包,一張照片驀地映入他的眼簾,是那張曾經壓在他書桌下的照片,是他們緊緊擁抱的照片。他小心翼翼地從裏麵抽出照片,生怕弄壞了它,隔了七年,這張照片已經有些失真,顏色也不如當年那麽鮮豔,當時的質量真的不怎麽樣,可是他和她的笑容依舊鮮明,在他心裏,慢慢擴大,擴大……良久,他將照片放回,臨走的時候,走到櫃台,對服務員說:“過會一定會有個小姐來找她的錢包,請你把它還給她,就說是你們撿到的。”
  服務員有些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吳筱桐發現錢包不見,是在她打車回去,沒錢付帳之後,她尷尬地笑笑,回想是在哪弄丟了。最後拿錢包是結帳的時候,後來服務員去找錢,她把它放在……“師傅,麻煩你載我到剛才的地方。我的錢包拉在那裏了。”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一張蒼白的臉,原本咒罵的話語也說不出口,這個小姑娘應該不是騙人的吧,這麽緊張,錢包裏應該有不少錢!匆匆回到餐廳,剛才那張桌子上已經空空如也。吳筱桐低頭,最後一絲希望,在地上找著。
  “小姐,需要幫忙嗎?”吳筱桐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拉住那服務員問:“有沒有看到一個黑色的錢包?”
  “您等一等。”
  過了一會,那服務員果然拿了個錢包過來,遞給她,說 “是您的吧?裏麵還有您的照片。”
  吳筱桐激動地點頭,接過錢包,又打開,看到那張照片,提著的心才算放下,“謝謝”,然後又像想起了什麽,緊張地問道:“是誰撿到的?”
  “是服務員撿的到。”
  吳筱桐這才露出了釋然的笑容,緊緊握住這個錢包,她絕對不能再弄丟了。
  
  Chapter 36 清醒
  自那天見麵以後,吳筱桐就有意避開沈嘉言,有什麽問題都直接找顧天藍商量,與她相處下來,才真正了解到為什麽沈嘉言會選擇她,聰明,漂亮,而且大方。原本以為會有的隔閡竟在她幾句輕鬆的玩笑話裏輕易地消散了,她的確就是自己心目中沈嘉言理想的伴侶。如果是她,沈嘉言就不會那麽累吧?定案那天,顧天藍叫了吳筱桐去她家。她坐在沙發上,觀察著這間房子,幹淨地一塵不染,就像她的人一樣。這裏是否也有他的痕跡?
  顧天藍正在廚房給她衝著咖啡,門鈴響起。
  “筱桐,麻煩幫我開一下門!”
  吳筱桐起身,開門,看到沈嘉言一隻手扶著牆,另一隻手拿著件黑色西裝,臉上一片潮紅,眼神迷離,應該是喝醉了。顯然是沒預料到在這裏見到她,沈嘉言疑惑地又看了下門牌號,難不成他真喝多了?
  這一後仰,差點摔倒,吳筱桐沉著臉,伸手扶他,“你沒走錯。”
  他的力量壓在她身上,聞到他身上一股濃濃的酒味,混著熟悉的味道,她把他扶到沙發上,微微蹙眉。此時,顧天藍已從廚房出來,看見這情形,走過去,將他手中的衣服拿起,輕輕笑了,“喝酒了嗎?”他閉著眼,用手揉著兩邊的太陽穴,還沒清醒過來,含糊著答:“喝了一點,筱桐,我頭疼,你幫我揉揉。”
  一句無意識的話,讓吳筱桐呆在原地,渾身像燒著一樣發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眼神偷偷瞄向旁邊顧天藍,她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繼續拍著手中的衣服,讓她懷疑剛剛的那句話隻是她自己的又一個幻覺。顧天藍轉頭,微笑著對她說:“他喝醉了。真是奇怪,三年都沒碰過酒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吳筱桐覺得自己的腦子裏一瞬間似有無數的東西湧出來,好像要炸開一樣,頭痛欲裂。而躺在沙發中的那個男人已經翻了個身,沒有再發出其它聲音。吳筱桐幫著顧天藍將沈嘉言扶入房中的床上,她匆匆退出那間臥室,不敢再看一眼。
  一整個下午,吳筱桐都精神恍惚,效率也極低,好幾次,顧天藍反複重複的話她都沒有記下來,原本可以一個小時就最後敲定的計劃硬是被拖到傍晚。終於完成,吳筱桐深吸了口氣,這個地方,她一分鍾都待不下去,她需要時間好好想想,是不是一切都錯了,她根本就不該回來。整理著東西,打算告辭。
  “筱桐,謝謝你。本來應該請你在外麵吃飯的,可是沈嘉言……這樣吧,我去買菜,在家裏吃頓便飯,改天我們再好好謝你。”
  吳筱桐連連擺手,“不用了,我回去了”,她現在恨不得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可是顧天藍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已經拿起錢包,穿上外套,快步出了門,臨走還不忘說一句:“你幫我看一下沈嘉言,我去買菜,千萬別走啊!”就這樣呆著,如坐針氈,眼神不由自主地轉向那間關著的門,裏麵有她心心念念地那個人。
  吳筱桐輕輕推開那間臥室的門,沈嘉言還在睡著。她走到床前,他的睫毛似乎動了一下,但沒有睜開。她貪婪地看著他,回來那麽久,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看看他。他的睫毛很長,就像個洋娃娃,她一直都很嫉妒,還常說“要是能換過來就好了”;眉頭微微蹙著,這三年,他一定很累,連睡覺都不安穩嗎;鼻子依舊很挺;嘴唇有些幹,不久前,他還用它吻了她;臉似乎瘦了點,輪廓顯得更加鮮明,三年前的柔和變成了現在的剛毅,隱約有些父親的影子,是不是做生意的人都會變成這樣?
  沈嘉言,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當初為了成全,也為了逃避,就這樣一走了之。事隔三年,她以為一切都改變了,隻想回來親眼看他成家,然後便能放下過往種種,過些簡單的生活。可是,又為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為他準備婚禮,卻不是她的,想一次,心就痛一次,偏偏每天有一大半的時間在想著。就算她再堅強,也沒有力氣繼續堅持了。她要的究竟是什麽?要他毫無負擔地娶妻生子,從此和她相忘於江湖,還是要他背負那些無可挽回地過往,緊緊抓牢自己的手,不管痛苦還是快樂,與她相攜一生?她曾經怨過他,怨他沒有將事實告知於她,就替她做了選擇,把她逼上一條無法回頭的路。現在,她何嚐不是如此?她也在隱瞞他,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這樣,對他們而言是否公平?
  他總是喜歡勉強自己,凡是都要經過幾番斟酌考量之後再決定用什麽樣的語氣和表情說出來,她曾經要他答應:“沈嘉言,心裏想什麽就說出來,至少在我麵前,你不要想過之後再回答。我隻是希望你不要那麽累。”
  曾幾何時,她在他麵前都是真的,喜怒哀樂,她從不需要隱藏,現在,竟然也需要帶著麵具對著他,他們之間,是不是太可悲了?這些,真的就是對他們最好的結局嗎?短短的十分鍾,她心裏已經轉過了千百個念頭,甚至想要把他拉起,告訴他:“沈嘉言,我還愛著你,如果你還愛我,就不要結婚。”
  如果是從前的她,也許一時衝動就真的這樣做了,可她已經二十六歲,她不能不管不顧就這樣讓他在毫無準備之下做選擇,就算他們之間還有感情,那麽多的問題還是存在,更何況,當年他會選擇放棄她,現在未嚐不會如此,她需要給他時間,讓他慢慢明白他要的究竟是什麽。
  她終於知道,這一次,她回國的目的。這樣想著,心裏便逐漸明朗開來,也不再那麽拘謹,她要留下來,看清楚某些事,某些人。
  輕輕退了出去,替他掩上了門。房間裏,沈嘉言睜開了眼睛,他一早就醒了,她的味道近在咫尺,他害怕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連呼吸都變得小心起來,就怕嚇跑了她。他不知道這十分鍾她想了寫什麽,他想的隻是這十分鍾能被無限延長,她不再離開,永遠呆在他身邊。直到顧天藍回來,沈嘉言也沒有醒。吳筱桐在廚房一邊幫忙,一邊跟她聊著天。
  有一個問題,她一直沒有問出口,今天卻有了勇氣,“你和他是怎麽開始的?”
  顧天藍把菜放進鍋裏,一邊炒著,一邊答道:“半年前,我忙著馬不停蹄地相親,正巧那天他在我相親的地方約了客戶談生意,碰上狼狽的我,我需要一個婚禮,他便給了。”
  那些過往,她懶於回憶。如果不是因為他,她根本不想提起。就這樣?這樣簡單的答案,讓吳筱桐分辨不清,她看著顧天藍,希望從她的眼神裏捕捉到什麽,可是什麽都沒有,那不是愛著一個人該有的表情。她被自己的結論嚇了一跳,也不再繼續追問。晚飯的時候,沈嘉言才從房間出來,他和吳筱桐默默吃著飯,顧天藍給沈嘉言夾菜,問道:“頭還疼嗎?”沈嘉言注意到吳筱桐的眼光也投向了自己,隻是搖了搖頭。又讓她知道自己喝酒了,怎麽每次都能被她發現?顧天藍笑笑,也不再說話,三個人相對無言。吃過晚飯,吳筱桐想躲開三個人這尷尬的局麵,搶著收拾碗筷,“我什麽都沒做,就讓我洗碗吧!”沈嘉言沒有說話,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機,眼睛盯著電視,耳朵卻注意著廚房裏的動靜。
  顧天藍拍拍他的肩,笑著說:“給我倒杯水吧!”沈嘉言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不過還是站了起來,進了廚房。感覺到身後有人進來,那瘦長的身影,不是沈嘉言是誰?他走到她邊上,拿了個杯子,然後去接水。吳筱桐的手猛得一滑,手裏的碗落在水槽裏,激起一陣水花。她慌慌張張地撿起那些碎片,暗自懊惱。不是說已經變了嗎?這三年,她學會的東西豈止他知道的那些?這些小錯誤已經許久不犯,為什麽一站到他麵前,她就好像什麽都沒變,永遠像個孩子,不停地犯錯?心思又不知道飄到哪裏,沈嘉言放下手中的杯子,快步上前,替她收拾殘局,“你別動。”
  他又在小看自己,吳筱桐沒有說話,倔強地推開他的手,繼續撿著碎片。沈嘉言退到一旁,看著她。左手中指的指尖有些刺痛,應該是被劃破了,吳筱桐立刻將手放入水中,衝去血跡,不讓他看見。今天已經夠丟人了!沈嘉言已經先一步抓住她的手,喝道:“你有沒有常識,這是洗碗的髒水,能放進去嗎?”打開水龍頭,將她的手放上去,溫和的水順著她的手往下流。衝了好一陣,他還沒有把她的手收回,吳筱桐轉頭,小心地說:好了”,他像是沒有聽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自己的手。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把袖子使勁往下拉,她的左手腕處是深深淺淺的淡紅色的疤痕。
  那些疤痕雖然很淺,但是在沈嘉言看來卻是觸目驚心,她是什麽時候對自己做了這些的?是她出國前還是出國後,為什麽他什麽都不知道?隻覺得心痛難當,他那樣保護她,不舍得她受半點的傷害和委屈,而何時,他已經將她傷得最深?吳筱桐掙脫了他的手,匆匆把剩下的碗洗完,回到客廳,拿起包,“我先走了。”
  她知道他的疑問,但是她現在沒法回答。他們都需要時間好好想清楚。顧天藍笑著問:“不去送她?”沈嘉言坐回到沙發上,臉上露出疲憊,聲音都有些沙啞,“我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麽?”
  “所以,你現在清醒了嗎?”顧天藍帶著了然的笑容,仿佛洞悉一切。
  “我和你的婚禮,取消吧!”顧天藍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好像在說“晚餐取消”一樣平常。
  沈嘉言怔怔地看著她,終於說:“對不起。”
  她笑著,“你沒有對不起我,從一開始,你和我就很清楚這個遊戲規則,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你能伸出援手幫助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顧天藍看著他擔憂的眼神,盡量微笑,繼續說:“不要擔心我,我已經無所謂了,不是你,也會是別人,當初我既然選擇這條路,便沒有打算回頭。但是,你真的不需要陪葬。你向我求婚,是希望她能回來吧?”
  “我是真心想過要娶你。”
  “也許是,我也相信,如果我們結婚,能夠相敬如賓過一輩子,那是因為這場婚姻裏沒有愛情。你不愛我,而我,也不愛你,無欲無求,才不會互相傷害。”
  顧天藍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可是,她回來了,這個如果就不會成立,我想你不可能再放她走。”
  沈嘉言有些心疼地看著她,她竟將事情看得如此通透,“不愧是學心理的,你還要繼續幫我分析嗎?”
  “你知道,我一直都想改行的。”
  心下一陣苦澀,卻不是為了他,“可能你自己都沒發現,你可以很自然地對她說出‘我們’,而對我,即使快要結婚,你都隻會用‘我和你’,潛意識裏,你還不想承認,你們已經分開那麽久。”
  沈嘉言沒有反駁。
  “嘉言,我欣賞的是那一年在月光下,堅定地告訴我他會守著她喜歡的人直到她不需要為止的那個少年。既然放不下,不如嚐試再拿起,什麽都可能是假,隻有自己的感覺才是真的。一個人的一生,能夠遇到一個你愛著她,她也愛著你的人是多麽不容易,如果還有機會在一起,為什麽要放棄?”
  沈嘉言靠在沙發上,靜靜地思考著這一番話,沉默了一會,開始說:“一直以來,都是我不停地叫她‘放手’,可是她真正放手的那刻,我卻比誰都疼。我說要守護她,但是卻從來沒問過她需不需要。也許,我真的錯了,真正需要的人是我,是我需要她在我身邊,貧窮也好,富貴也罷,隻要是我們倆就已經足夠。我沒有勇氣失去她第二次。”
  顧天藍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說:“接下來的事,隨你安排。我希望,你是真的醒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沈嘉言將她摟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謝謝,但是,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她輕輕點頭,在他身邊汲取最後的溫暖,以後,也許,她連這最後的溫暖都不會有,終究還是把他都推開了。

  Chapter 36 巧遇
  不是沒有期待的,吳筱桐又開始矛盾起來,一邊希望他能來,質問她那天的倉皇而逃,還有她左手深淺不一的疤痕,另一邊,她又抗拒再見到他,不想再一次趟進這趟渾水。
  如果他再次出現在她麵前,她會不會再做一次隻有二十歲的吳筱桐才會做的事?
  她自己都沒有答案。連續兩個星期沈嘉言都沒有再出現在她生活裏,微微有些失望,那天的一切也許隻是她的又一個幻覺,原來自己對他而言真的不再重要,那些過去的傷又算得了什麽?三年的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實在太多。也許有過意亂情迷,也許有過對曾經的懷念,但是那些都是一時的吧?很久以前,他和她就已經走在兩條不同的路上,或許恰巧在哪個路口遇見,但是終究還是要回到自己的那條路上繼續前進。但是,不管她怎麽想,手上的工作還是要做。請她的人沒有說結束,這個婚禮就還是要由她幫他們完成,這是最起碼的職業道德。吳筱桐開始奔波於各大婚慶公司,各大酒店賓館,找尋合適的合作方,有很多事,她一個人是做不了的。她做事一向認真,小到一張請帖的設計,婚禮用的喜糖,婚禮當天的席位安排,她都事無巨細地在為他準備。這是她答應他的,如果他真的要,她便給他一個堪稱完美的婚禮。心還痛嗎?初開始的時候是很痛,後來大概已經麻木了,可能她的心裏已經生出了繭,並被這時間磨得越來越硬,微微鈍痛之後便是平靜。更何況撇開新郎新娘的身份,她隻把它視為一項工作。
  忙了一陣子之後,終於能閑下來休息一天。一覺醒來,已經是十一點多,如果不是因為肚子餓,或許還能再睡一會。中午的時候,陸映亦打電話回來說學校有事,讓她自己搞定午飯。掛完電話,吳筱桐就想笑,電話裏的映亦一本正經,一定是正在辦公室教育她某個調皮搗蛋的學生。說來也巧,陸映亦師範畢業以後,她爸就安排她回到母校誤人子弟去了。
  吳筱桐從來沒想過,這個瘋丫頭有一天站在講台上嚴肅地給學生上課,她怎麽想都想像不出來那會是什麽樣子。你看,這就是時間的魅力,將過去慢慢丟失,然後變成一個自己都不曾想過的人。
  出門隨便找了個小飯館吃了碗牛肉麵,想著回去也沒事可幹,吳筱桐搭了輛公車去了新華書店。
  吳筱桐喜歡看小說,喜歡看那些淒美動人的愛情故事,喜歡看別人的悲歡離合,大學的時候就把圖書館裏所有的小說書都翻了個遍,後來去了美國,再沒有時間做這些。她拿了幾本最新的小說,挑了個比較偏的地方坐下。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在一個靜靜的午後,閑適地坐在地上,翻看著自己喜歡的書,再沒有人,沒有事可以打擾到她。一翻開書,吳筱桐很快進入了自己的世界。不知不覺,一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合上書,吳筱桐覺得心被填得滿滿的,很難具體形容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雖然過程艱辛,所幸結局圓滿,是她喜歡的類型。她滿足地站起身,由於長時間蜷腿坐著,腳有些麻,她用力跺了幾下,又試試走了幾步,感覺沒那麽刺痛了,便將書還到書架上。
  放書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盡。可惜,她不喜歡買書,因為她總把東西亂扔,好的東西她從來留不住。歎了口氣,轉身欲走。
  “吳筱桐?”聲音很是熟悉,雖然是帶著疑惑問,卻奇怪地有種不可質疑地確定。吳筱桐轉身,看見書架邊站立著的人影,心裏竟有些緊張地發顫。除了戴了副眼鏡,他好像也沒什麽變化!吳筱桐想著。帶著微笑看他慢慢走到自己麵前,眼前浮現出送機那天他憔悴的臉,還有那句堅定的“等你回來”。
  “我聽說你回國了,這麽巧,在這裏遇見你。”
  還是那樣嬉皮笑臉地表情,這張臉,曾經迷惑了多少女生,也許現在更多。
  “是啊,真巧。”
  吳筱桐悻悻地說。
  走出書店的時候,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肚子也不爭氣地抗議著。也難怪,從早上到現在,隻吃了一碗牛肉麵。但是,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吧!尤其還在前男友的麵前,真是丟臉。
  “還沒吃飯吧,走,想吃多少我都可以請你。”
  薑曉辰有些好笑地看著她說。
  這個時候,趕緊填飽肚子最重要。在他麵前,更丟臉的時候都有,怕什麽?
  奇怪,他總是能在她緊張的時候讓自己一瞬間就心安下來,這麽多年來都是。
  吳筱桐也不再客氣,自然地挽起他的手,笑著說:“希望你帶了足夠的錢,不然,卡也行。”
  薑曉辰感覺自己的手輕輕地抖了一下,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和她並肩走了出去。
  薑曉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吳筱桐,脫下外套給她披上,然後輕輕地推開了車門,在車上靠了一會,有些涼意,拿出一根煙,點上了火。他的眉越收越緊,在她麵前裝了這麽久的笑臉,真的很累。前一陣在同學錄上知道她回國的消息,他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到自己複雜的心情,事物所就接到一件C市的case,案子很小,所裏誰都能接,而且他手上正跟著幾宗大案,可是在聽到C市的時候,還是親自飛了回來。她出國後,他留在了北京,一邊讀研,一邊在一家律師事物所幫忙。他知道,他的父母一直希望他能留在他們身邊,但是,他又一次違背了他們的意願,如同高考那年一樣。
  他不想離開北京,因為隻有在北京,吳筱桐才屬於過他,或者,她從來沒有真正屬於過他,但是,至少,那裏有他們倆的回憶,隻屬於他們之間的那些美麗的也讓他心碎的回憶。他已經離不開那裏。回來之後,想見她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卻始終沒有勇氣去找她。她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離開這裏,他很清楚。當年陸映亦來找他,告訴了他事情的始末,希望他能留住筱桐。他不是不敢,隻是覺得沒有必要。他了解她,那個時候的吳筱桐,不是他能留得住的,她的心裏心心念念的隻有一個沈嘉言。他隻覺得心疼和後悔,早知道是這樣,當初他就不該放她走,讓她一個人麵對這些,受這麽多的苦,然後絕望離開。她說他是她的浮木,能救她於火海,但是他卻放棄了,縱容她陪那該死的沈嘉言一起跳海。而他隻能在她臨走前說一句:“等你回來。”
  今天,他辦事的時候路過新華書店,不知不覺就走了進去。想著這是她最喜歡呆的地方,想著或許能在這裏遇見她。他怎麽會忘記,每一次他們約了去逛街,她逛著逛著就賴在書店不肯出來,給她買她又堅持不肯要,也有好幾次,她看書看得忘了時間,也忘了約了他,後來他就習慣去各個書店找,總能找得到她。她說過:“我不會再讓你找不到我。”
  可是這次,他找了那麽久,都沒有找到她。他怕他再也找不回她。然而,他看到了她。她縮在角落裏旁若無人地看著手上的書。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她看著她的書,他看著她。直到她走,他才有勇氣叫住她。隻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她的笑容時,他有多緊張。在茫茫人海中,他又遇見她,他多想告訴她“我一直都在等你”,而不是不知所雲的那句“這麽巧,在這裏遇見你。”
  她待他親切,像對待一個很久不見的老朋友,走路的時候挽著他的手,吃飯的時候跟他聊美國的生活,可是她從始至終沒有問關於他的任何一件事,沒有問“你結婚了沒有,有女朋友了嗎”。
  他覺得無力,覺得疲憊。這一樁巧遇,他自導自演的巧遇,他不知道意義何在。吳筱桐睜開眼,看到身上披著的外套,有熟悉的感覺,她想起七年前醉酒醒來那次,好像也是這種味道。竟然還會想起那麽久以前的事?她自嘲地笑笑。吳筱桐下了車,看到靠在車上正吸著煙的薑曉辰,他的臉上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帶著那麽深那麽深的落寞,好像全世界隻有他一個。心莫名地就疼了起來。薑曉辰轉過身,將手裏的煙蒂扔掉,笑了笑說:“醒了?”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耽誤了你不少時間吧?”吳筱桐抱歉地笑笑。
  “沒事,你快回去吧,剛睡醒,小心著涼。”
  吳筱桐還想問他怎麽會知道她住這裏,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說:“你也早點回去休息,路上小心。”
  薑曉辰看著她的背影離開,然後鎖了車,往相同的方向走去。

  Chapter 37 手機
  吳筱桐一進門,就被陸映亦一把拉住,賊笑著問:“老實交代,舊情人重逢有何感受?”
  “是你告訴他我住這裏的吧?”她盯著陸映亦的眼睛。陸映亦有些心虛的垂著頭,也不敢再在她麵前造次,又想起了什麽,趕緊轉移了話題,“哦,對了,今天沈嘉言也打了很多個電話找你,我快被他煩死了。”
  吳筱桐默然,從臥室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為什麽還是覺得很累?洗完澡出來,吳筱桐坐在沙發上擦著濕發,眼神卻不斷地瞟向旁邊的電話機,心裏掙紮了好一會,還是拿起了話筒。告訴自己,隻是為了工作,隻是因為對客戶的尊重。
  “喂?”聲音煩躁,聽起來有些恐怖,他好像在生氣。吳筱桐的聲音不自覺地就低了下來,“你找我有事?我今天出去了。”
  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才出去的。”
  沈嘉言沒有說話,吳筱桐一陣緊張,正想開口再說些什麽,聽到話筒那邊傳來緩慢低沉的聲音:“我也有些累了。”
  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一時也不知怎麽回答。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誰都沒有先開口,也沒有掛電話,就好像以前她與他賭氣,每次都是她先敗下陣來。就在她又獨自懊惱的時候,思緒再次被他打斷,聽到他說:“我在你樓下管理處放了東西,你去拿一下,以後別忘了帶上。”
  語氣裏似帶了幾分無奈,還有些她抓不到的情感在裏麵。吳筱桐掛上電話就往樓下跑,所以當她頂著一頭亂七八糟還在滴水的頭發,一身單薄的睡衣出現在管理室時,把裏麵的人嚇了一跳。管理員有些心疼地看著她,然後趕緊從抽屜裏拿出個盒子遞給了她,還不忘囑咐著:“小姑娘,放在這裏的東西絕對不會丟。趕快上去吧,多冷啊!”吳筱桐接的時候,手有些發顫,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心裏那些小小的情緒。 打開盒子,感覺自己的心逐漸往下沉,邊上還有管理員絮絮叨叨的聲音:“怪不得這麽緊張,這個手機很貴吧?我那天在廣告裏瞧見了……”她呆呆地看著這個手機,輕笑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她還可以期待嗎?沈嘉言坐在車裏,看著吳筱桐往裏走去,下意識地伸進口袋,用力地捏緊,直到右手被硬盒攥得有些發疼,才慢慢鬆開。這半個月,他心裏雖然已經有了決定,可是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如果要回頭,勢必要將那些過去硬生生地再擺在她麵前。他不要她知道那些已經沒有意義的事,他要她完全相信他,沒有任何負擔地再與他一起。所以,他需要有十足的把握,在他沒有將所有的事解決之前,他不去找她。
  終於捱不過心底的思念,他再次鼓起勇氣來找她,心裏抱著一絲希望,隻要她還愛著他,或許她不會去計較那些過去,不會強求他給她一個答案。那麽,他們就可以回到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將他沒來得及送的禮物送出,一切重來。這一整天,他心慌意亂,打了無數的電話,連自己都覺得厭煩了,最後隻有直接開了車等在樓下。於是,他看到薑曉辰送她回來,看到她下車時那個心疼的表情,看到她對他微笑著道別,看到薑曉辰跟著她走了進去。他承認,他嫉妒了,發瘋一樣地嫉妒著。從她回來到現在,她沒有給過他一個真心的笑容,那些在他麵前的偽裝,他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他殘忍地要求她為他準備婚禮,是因為他發現他已經沒有任何借口再將她留在身邊,他怕,怕她再一次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裏。那些年裏,從來就是她努力,不管他對她怎樣冰冷,怎樣傷害,她都堅持在他身邊,一點點地靠近,他不敢作任何的回應,又不敢決絕地推開,由著她一個人鬧,將她的心傷到絕望,然後離開。
  而那些年裏,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傷心無助,她的眼淚委屈,都深深地刻入了他的骨髓,他從來都不敢承認,他已經越來越愛她,愛到自己都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她離開的時候,他才知道一切再無法挽回,是他親手把他推開,所以這三年都是他的報應。他像一個機器人一樣的生活,工作,別人都說他成功,說沒有人會比他做得更好,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靈魂早在她離開的那天就跟著她遠去了。他一刻都不敢回想,回想那些過往,隻逼著自己不斷往前。
  他以為,他這一生就會像這樣如行屍走肉般過下去了,這樣,也許也好,就當是對他的懲罰吧!
  直到那天,他遇到顧天藍,那個曾經說喜歡他幫助過他的女孩,她哭倒在他的懷裏,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他不知道這樣聰明的一個女人怎麽會把自己搞成這樣?他想起那年他說的:“將來有一天,如果你需要我幫忙,不管是什麽事,我都願意為你做。”
  就這樣,動了惻隱之心,與她談婚論嫁。有什麽關係呢?如果不是吳筱桐,她娶誰都是一樣,與其娶一個對他諸多要求的人,不如幫她一次,他們互不索取,就這樣,繼續過他無望的一生。而最重要的,也是他從不曾深想的那個原因就是,他需要一個理由,需要一個讓她回來的理由。
  她回來了,是真實的,不再是夢中抓不到的幻影,他有了貪念,這麽多年的努力,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全無資本的孩子,他有他的魄力,他要抓住她,緊緊地,再不放開。可是在他看到那些不曾在他麵前流露的表情時,他忽然有種失控的感覺。他不是沒有感覺到她的變化,她的冷淡,她的無所謂,她的笑容,都深深地刺激了他,麵對這樣的吳筱桐,他不確定了,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是那個愛著他的吳筱桐,不確定她還會不會接受這一份曾經傷透了她的感情?
  沈嘉言的煙抽了一根又一根,突然聽到手機鈴響。他不接,電話便固執地繼續響著。終於,他有些厭煩地接起,“喂!”
  “手機很漂亮,雖然為提供我工作使用,但還是要謝謝你。其實你完全不用這樣,我既答應了你,工作以內的事情我必定會全力做好。”
  她誤會了,她以為他是因為緊張他的婚禮才送她手機,她哪知道他隻是想隨時隨地都能找得到她。
  “既然你知道是因為工作,以後手機不要離身,我想詢問進程的時候,別讓我找不到人。”
  沈嘉言語氣生硬地解釋著。
  “好,我知道了,沒事的話我先掛了。”
  手機裏傳來掛斷電話之後的忙音,沈嘉言怔怔地繼續拿著手機,好一會才放了下來。
  這就是他們之間所有的話題,婚禮,工作,再無其他。他們之間是何時變成這樣一種局麵?
  而他的心意被隱藏在這月色下,無人問津。

  Chapter 38 別扭
  冗長的會議讓沈嘉言覺得疲憊,剛回到辦公室坐下,秘書就接線進來說有位顧小姐找他。
  顧天藍從來不打他公司電話,他有些疑惑,看到手機靜靜地躺在桌上,才想起開會前把它關了,怪不得!沈嘉言拿起話筒,“喂,天藍,什麽事?”
  “我要去香港,這裏的事你一個人沒問題吧?”他們之間一向都直入主題。前一陣子,她就提到香港有個研討會請她參加,本來他以為她不會去。
  “你決定了?”顧天藍輕笑,“是你讓我別委屈了自己的,有時候,太理智也並不是件好事。”
  沈嘉言從電話裏聽到她輕快的笑聲,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委屈了太久,顧忌了太久,現在這樣,真的很好。
  “不跟你說了,我現在要進閘了,等我回來再說。”
  “天藍,一切小心。祝你好運。”
  沈嘉言認真地說。
  “謝謝,你也是。”
  掛了電話,沈嘉言拿起手機,摁了開機鍵,屏幕逐漸亮起,忽然很想打個電話給她。有時候,人不能太理智吧?電話響了很久,就在他以為沒有人會接起時,熟悉的聲音響起:“喂?”
  他聽到她翻閱紙張的聲音,有些混亂,還沒等他說話,她的聲音又響起,卻不是在對他說,“我說了很多遍了,這個不行,中文你們聽不懂嗎?”甚是嚴肅的語氣,還帶了點不耐和微怒,這樣的吳筱桐,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就揚起了笑容。
  於是他安靜地等待著她把事情處理完,聽著她跟旁邊的人說話,時而著急,時而淺笑,中間還夾雜著幾句英文,他不插嘴,也不掛電話。過了很久,吳筱桐才想起手裏還拿著個手機,立刻放到耳邊,語氣已經變了:“不好意思,哪位?”
  “還有別人打過這個號碼給你?”吳筱桐還真是忙糊塗了,手機是他送的,號碼也沒告訴其它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沒,沒有,你有事?”
  “你在哪?”
  “我現在在婚慶公司,確定婚禮當天所用的道具,過會還要去酒店。”
  “你等我,我們一起去。”
  吳筱桐本想拒絕,可是一想,他們才是這場婚禮的主角,要去也是應該的,或許他不放心她,還要監視她是否收了哪個酒店的好處。心下立馬被這荒誕的想法嚇出一身冷汗,“好吧!”
  車窗緩緩下降,吳筱桐隻看到坐在駕駛座上的沈嘉言,很是吃驚,不是說“我們”嗎,怎麽隻有他一個人?猶豫了一會,還是走到後麵。他旁邊的位子不是她的吧?剛把手放到後門把上,沈嘉言已經先推開了他旁邊的那扇車門,對她命令道:“上車!”
  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我偏不!吳筱桐低頭,皺眉,臉上閃過一絲的倔強,徑自開了門,賭氣似地坐下,然後還對他微微一笑。這一切的表情,都被沈嘉言用後視鏡盡收眼底,他也不管她,關上門,發動了車子。
  他一向有耐心,就好像以前一道題他可以給她講上好幾遍,直到她懂為止,所以現在他不介意在這些小事上讓她做主。隻要她還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就不用著急。他既是做了決定,就不會允許自己懦弱退縮,她對自己疏離冷漠,他就一點一點讓她不再這樣對他,總有一天,她會像以前一樣,喜怒哀樂都不瞞他。 這次接待他們的是酒店的總經理,這張單子可是今年內他們酒店最大的盈利所在,整整一百張的酒席,誰敢馬虎?在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煩瑣的溝通解釋後,所有的事都安頓下來。吳筱桐也終於可以鬆口氣,一切塵埃落定,不管怎樣艱難,答應他的事她總算也做到了。這也許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最後,她聽到坐在他們對麵的總經理開口說:“兩位對喜宴還有什麽不滿意或者還有什麽要求,可以盡管向我們提出來,我們酒店一定竭盡所能將你們的婚禮做到最好。”
  原來他誤會了,以為他們就是那對新人。前些日子一直是吳筱桐與他們的大堂經理商量事情,今天總經理上場,他隻站在了身後。吳筱桐看到站在後麵的那個人尷尬地使著眼色,她的臉逐漸開始發燙,正想開口解釋,旁邊的沈嘉言已經先摟過她的肩,一貫淡定從容地笑著,“好,我們非常滿意,那就麻煩你們了。”
  她應該生氣地甩掉他的手,然後把誤會向他們解釋清楚,可是那一刻的感覺那麽真實,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新娘,她開不了口,也不想開口。就這樣任由沈嘉言摟著全身僵硬的她出了酒店大門。一陣涼風吹來,吳筱桐打了個寒噤,她的牙齒咬著嘴唇,雙手交叉環抱自己,頭微向上抬。
  “冷嗎?”沈嘉言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想給她披上。吳筱桐猛地清醒,往旁邊移了幾步,沈嘉言的手在半空僵了一會,還是慢慢靠近了她,替她披上。她轉過頭,看著他,眼睛裏的迷霧逐漸氤氳開來,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無措,委屈,眼看著眼淚就要掉下來,她卻突然抬起了頭,站了一會,然後將衣服拿下,塞回到他手裏。
  終於她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問,在酒店前伸手攔了輛車,坐了進去。
  沈嘉言將外套垂在臂彎裏,那輛車轉了個彎就不見了蹤影,然後,他有條不紊地取車,插鑰匙,發動,離開。至少她沒有再像以前一樣毫無反應,不是嗎?這已經是一個進步。他對自己說。
  晚上,吳筱桐再接到沈嘉言的電話時,她已經平靜下來,微笑著問:“還有事?”
  有事有事,好像沒事就不能找她一樣,她難道忘記以前是誰有事沒事就給他打電話,發短信,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忙。
  “明天我們先去看房子,然後買家具。”
  沈嘉言的聲音有些悶悶的。這關她什麽事,難道他還嫌不夠刺激她?不生氣,絕對不能被他氣倒,繼續扯著笑容問:“我也要去嗎?這好像已經不在我的工作範圍內。”
  “不然你以為我打電話給你是好玩?明天早上八點我來接你。”
  不容置疑的語氣。
  欺人太甚,他的新娘都不管他嗎? “等等,這個事你們一起去就可以了,我不方便。”
  知道跟他硬碰硬是不行了,吳筱桐忍著怒氣把聲音低了下來,希望他能聽出她的拒絕。可是很明顯這句話讓沈嘉言更加生氣,他反而提高了語調說:“天藍去了香港開會,你有責任保證這場婚禮如期舉行,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
  說完,也不等她回答,就先掛了她的電話。他是存心在氣她,更加是在氣自己,隻能用這種笨拙的方法將她拉回自己身邊。這些年來,他按部就班,冷靜地不像個正常的年輕人,偏偏隻有她,才能讓他情緒失控,所以,手段拙劣又怎樣,最重要的,是和我步入禮堂的是你,住進那裏的也隻會是我們。吳筱桐跟著沈嘉言進屋時,忽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事實上,從她進入這個小區就有,現在,看到這房裏的設計和裝修,那種感覺更加強烈。該怎麽形容呢?就好像是回家一樣,對,就是這種家的感覺,很溫馨的感覺。
  兩層的複式公寓,大概隻有一百五六十平米,她原本以為以他現在的身價應該去買一棟別墅。
  裝修不算豪華,用的材料也都是極普通的,可是那樣簡潔樸素的設計,卻那麽深的暖人心靈。
  一進門就看到一幅巨大的抽象色彩畫,她不懂畫,卻還能感覺出她的美。
  廚房的風格簡約,創造了清新、明快的空間,消除雜亂色彩和線條,使用了白色為主色彩,櫥櫃門板、台麵和把手的設計非常簡約,以直線條為主。最重要的是餐廳和廚房隻隔了一個玻璃窗,裏麵的人在操勞時,一抬頭就能看到外麵的人,交流更方便,是很人性化的設計。 樓上樓下各有一個獨立的衛生間,樓上有兩個臥室一個客廳,樓下是個大客廳和一間書房,雖然還沒有家具進來,可是整體的色彩和布置就讓人溫暖。吳筱桐心裏被暖意包圍著,又夾雜了一些苦澀,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這房子……”她尋思著合適的話語開口。沈嘉言臉上的表情琢磨不透,隻聽他悠悠說道:“這個小區是我爸爸多年前的設計,本來可以成為這個城市最新的地標,因為一些原因被擱置下來,去年,我將它重新提了上來。這個家也是他一手設計的,他希望,我能和我心愛的人住在這裏。”
  原來如此,怪不得能給她這樣一種感覺,這裏凝聚著他父親對他所有的愛吧?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對他父親的感情,以及他父親對他的。吳筱桐心裏發酸,她看著沈嘉言沉鬱的臉,忍不住靠近,想給他更多的溫暖。
  他們就地坐下,沈嘉言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掙紮,將他冰涼的手慢慢捂熱。
  這一刻,就讓他們彼此溫暖。

  Chapter 39 絕境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執迷不悟,死不悔改。吳筱桐對沈嘉言的感情就是如此,不知道是從哪裏開始,卻永遠不會結束;中間也放過手,可是隻要他輕輕的一句話,一個讓她心疼的表情,就算再頭破血流,她也要回頭。陸映亦說:“筱桐,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韓磊說:“凡事不可勉強,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這些年,每個人都在或多或少地改變,瘋瘋癲癲的陸映亦沉靜下來,遊戲人生的韓磊認真起來。
  沈嘉言呢?他變了多少吳筱桐不知道,好像每一次見麵都是一個不同的他,讓她應接不暇,無力招架。可是這些東西變了又如何,她不是也變了?總有些東西是沒變的,譬如見到他時的心跳,靠近他時的心酸,跟他說話時的心痛,如果這一切,都還不能夠證明什麽,那麽那天他和她坐在“新房”的窗台前,相攜著手看窗外的萬家燈火,那種由心底滋生出來的寧靜和幸福,恨不能就此老去,一夜之間白頭的念頭再次排山倒海地襲來,她就清楚地知道,她終究躲不過。就好像在遙遠的某年,他在她的作業本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圓圈,她問他什麽意思,他隻是笑著沒有回答,可是現在想起,那些記憶依舊清晰如昨日,也許就是那個圈,圈住了她大半個人生。
  所以,錯了又怎樣,隻要他和她一起錯,負負得正,那便是對。這是個真理。吳筱桐不再拒絕沈嘉言的任何要求,他要她跟他去買家具,她就跟著他一起去,假裝她是那個房子的女主人,每一樣擺設,每一件器具,都由她親自仔細地挑選。這樣,就算最後住進去的不是她,他這輩子再無法抹殺她留給他所有的痕跡。
  他偶爾摟著她的肩,牽起她的手,起初她會躲閃,久而久之,也不再抗拒,反而有種心安。她淘到什麽好的東西,炫耀著給他看,他寵溺地對她微笑點頭,真像是一對平常的未婚夫妻在逛街,一切都美好的不像是真的。未來?她不知道他們會走向哪裏,也絕口不提那個離開了大半個月的人,她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再逼他要一個答案,求一個結果。每每看到陸映亦擔憂的眼神,她知道她是怕她越陷越深,所以總是試圖牽動嘴角,給她一個微笑,讓她心安。她何嚐不知,她在玩火自焚,可是她早就一身泥濘,越掙紮,隻會往下掉得越快。
  她隻需跟緊他的每一個腳印,相信他不會放開拉著她的手,然後一起走出這片沼澤。
  新房落成那天,吳筱桐將最後一個花瓶的位置擺好,將新買的一束鮮花插了進去,轉頭對躺在沙發裏的沈嘉言說:“好看嗎?”他招手示意她過去,她便靜靜地在他旁邊坐下。沈嘉言忽然一把拉她入懷,眼底無限柔情,親吻著她的發絲,然後頸脖,臉,直至她的唇,極慢也極小心,一步一步,無比地細致和耐心。她的嘴很小,他很容易就將她的唇整個含入了他的,可是他沒有再繼續深入,隻是在她的唇上反複摩挲,仿佛怕驚擾了她。吳筱桐幾乎本能地作出回應,舌頭剛觸上他的唇,就被他整個含住,唇舌交纏,溫柔纏綿。
  他和她的前兩個吻,第一次蜻蜓點水,點到即止,第二次他強行侵入,霸道瘋狂,隻有這一次,緩慢而悠長,仿佛永遠不會結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嘉言才極度不舍的放開了她,似是調笑著說:“今天先到這裏,再下去,我可能就控製不住了。”
  吳筱桐此時的臉已經是通紅通紅,仿佛在囈語,“你這樣,竟真的像是我和你結婚,這裏是我們的新房。”
  沈嘉言把她摟住,靠在沙發裏,他自有她的打算。可是他太了解她,如果一開始就解釋給她聽,她未必會答應。他要她一點一點,慢慢接受他。現在,是把他的打算告訴她的時候了吧!“筱桐,我和天藍……”桌子上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竟還是三年起她替他選的那首幼稚的鈴聲,屏幕伴著震動不停閃爍,沈嘉言不想去接,但是說到一半的話也驟然停了下來。吳筱桐無奈地替他拿起,遞給了他。他看了看她,也是無奈地接聽。
  “喂?……我是……在哪……我馬上到。”
  她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可是她看到沈嘉言的臉色已經變了,幾乎立刻就站了起來,對她說:“天藍在醫院,我要馬上去。”
  吳筱桐茫然地看著空落落的房間,那件外套還掛在那裏,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穿上。她拿上外套 就追了出去。沈嘉言看了看敲著車窗的吳筱桐,打開了門。
  “我們一起去。”
  她堅定地說。
  他皺了皺眉,還是讓她上了車。兩人一路無言,來到醫院。沈嘉言直奔病房,吳筱桐一路跟著。然後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顧天藍,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而她下身那滿目的鮮紅直入她的眼睛,她感到刺痛。模糊中聽到醫生在說:“對不起,孩子沒能保住。她現在情緒太激動,你們好好安慰她。”
  沈嘉言站到顧天藍麵前,這個一向獨立堅強得不像個女人的人,此刻才像是受了傷的孩子,滿臉的淚水,幾絲發絲淩亂地貼在蒼白的臉上,眼裏全是悲傷和絕望。她受了多大的苦,如果不是他要她不要委屈了自己,也許什麽都不會發生。
  沈嘉言俯下身,緊緊地抱住了他,顧天藍伏在他的肩上,嘴裏喃喃自語:“我還是沒有保住他,我真的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沈嘉言隻是不斷加重了手裏的力道,低聲安慰,似在哄勸:“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裏……”
  吳筱桐手扶著病房的門框,覺得全身無力。可是她要離開這裏,馬上,她已經沒有資格站在這裏,這裏也沒有她站立的餘地。吳筱桐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強撐著身子,走出了醫院。大街上,人來人往,她覺得腳下的每一步都異常沉重,她根本走不下去。就這樣蹲在了路邊,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一開始隻是小聲啜泣,漸漸地,她怎麽都控製不住眼淚,終於放開了聲音,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筋疲力盡。顧天藍有了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和別人有一個孩子。
  就在一個小時前,她以為他終於要向她解釋一切,她以為從此那個夢就變成現實,而此刻,那個還沒來得及成形得夢已經碎了一地,拚不完整。三年前,她離開的時候隻是心痛,因為那個時候,她是帶著他對她的愛離開,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還有種感覺叫絕望,那才是種徹心徹骨的寒冷。他說要結婚,她就回來;他要她策劃他的婚禮,她就給了他一個婚禮,這些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行為,都是因為她還愛著他,一刻都沒停止過。到她明白,她費勁心思,苦心經營,不管過往,不顧道德,一步步再次向他靠近,就在她以為她快做到的時候,她又一次撞得頭破血流,這一次,連心,都遺落在了不知名的某處,恐怕再也找不回來。原來一切都已經注定好了,注定她永遠得不到他。顧天藍失去了一個孩子,卻得到了他;而她,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他。
  或許,這本來就是一個錯誤。他們相遇是錯,相愛是錯,分開是錯,回來還是錯,循環往複,她竟是一路錯到了底。她終於認命,他們已經窮途末路。吳筱桐渾渾噩噩地走,不知道要去哪裏,不敢回家,也不敢去陸映亦那裏。所有的人都告訴過她,她錯了,可是她固執不肯回頭,所以,現在,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不要可憐,不要同情。
  在小區的花園裏坐到天黑,她把她和沈嘉言之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十六年來的一點一滴都不肯放過,那麽多那麽多珍貴的回憶,她怕自己有一天就這樣把它忘了,她更怕此生此世,他和她就此陌路。腳下一雙皮鞋慢慢走進,她抬起頭,看到薑曉辰緊皺的眉,擔心的眼。好像每一次,都是被他撿到,她已經習慣了。她知道,他就住在附近,好幾次,她都遠遠看到他就躲開了,怕給他帶來麻煩。
  他說:“我們回家。”
  家,她哪裏還有家可以回?她心裏清楚,隻要她一點頭,一伸手,那個溫暖的懷抱就會屬於她,替她療傷止痛,他始終在等她。可是現在,她已經不行了。上一次,她還有心,至少可以努力,現在,她連心都不知道在哪,跟著他隻會給他,更多的痛苦。她已經錯不起。這一次,她必須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不依靠任何人。吳筱桐搖頭,站了起來,對他說:“我的家,我自己找回去。你不要再等我了。”
  
  Chapter 40 逢生
  麗江古城,她曾經夢寐以求和沈嘉言一起來的地方,現在,終於來了,卻是她一個人。
  這幾天,她騎著自行車去了白沙古鎮,玉峰寺,玉水寨:乘了雲杉坪索道遊覽玉龍雪山風光;靜看日升,遠望日落。那些千年的石板路,幽深的巷道,河畔的垂柳,碧波的拂水,隻有這樣的水鄉之容,才能讓她的心情逐漸沉澱下來。是誰說的,願賭服輸。既是她的選擇,就要她自己來承擔一切可能的結果。
  吳筱桐回到房間,推開客棧的木質門窗,感受落日下的最後一縷餘暉。就讓所有的愛恨癡纏都隨著這落日悄然隱去。正在她沉醉於這靜謐的氣氛中時,門外的敲門聲響起。吳筱桐戀戀不舍地去開門,然後在見到來人的那刻,一切都靜止下來,連同她的心跳。
  直到被他抱在懷裏,吳筱桐瞬間清醒,她拚命掙紮,“放開我……沈嘉言……你放開……”
  可是力量懸殊,幾番反抗都再度被他擁入懷中。他邊使力邊喊道:“吳筱桐,你別傻了,你以為你回來了我還會娶別人?”她掙紮不了,隻能捏緊了拳頭,不斷地敲打她的後背,每一下,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似乎要將這些年裏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發泄出來。自己都不知道打了多久,隻覺得兩隻手既酸又痛,然後漸漸發麻,最後,她終於累了,放棄一切的反抗和掙紮,任他緊緊抱住自己,無力地問:“沈嘉言,你到底想怎麽樣?”
  那一句話,雖是問句,卻帶著決絕的堅定,讓沈嘉言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更緊地抱住了她,他要確定她就在他身邊,就在他懷裏。他再也不敢放開她,隻怕一放手,她就又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筱桐,對不起,你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解釋,好不好?”他語帶哽咽,還有一死隱隱的哀求。從來都是她求著他,原來他沈嘉言也會有今天?吳筱桐不再說話。沈嘉言也不管,繼續說:“筱桐,那個時候我怕不能讓你幸福,所以就把你推開,這麽多年來,我規規矩矩地上大學,努力念書,拚命工作,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錯。我不敢對你的感情有任何的回應,可是你纏著我時,我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你走了,沒有人再跟我抱怨,沒有人再在我身邊吵鬧,我一點都不快樂。你常說,希望我不要那麽累,希望我能幸福。可是這些年裏,沒有你在我身邊,我覺得更累,沒有了你,我怎麽可能幸福?
  我和天藍結婚,是因為她曾經幫過我,我答應過她,無論如何都會幫她,我隻是想照顧她。
  然後你回來了,在婚紗店遇見你的那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麽站在我身邊,穿著婚紗對我巧笑倩兮的人不是你?我想知道你在我不在你身邊的三年裏是怎麽生活的,所以我查了你在美國的住址,知道了你的專業和導師,甚至看過你的學位論文,怕你又突然離開,我隻能讓你策劃婚禮,用這種狗屁理由圈住你。那天我假裝胃痛,和你吃飯,你說我總不聽你的話,一直都不願意戒煙戒酒,可是事實上,這三年裏,我隻抽過一次煙,喝過一次酒,那兩次也全都被你發現了。我的胃已經很久沒痛了。
  我醉的那次,其實我沒有睡著,我知道你就坐在我旁邊,當時我隻想緊緊地摟著你,再也不放開。所以我和天藍取消了婚約,這輩子,我想要娶的人,想要跟她過一輩子的人就隻有你,吳筱桐。
  我想讓這個婚禮繼續,我想和你結婚,可是那個時候你對我的冷漠和疏離都讓我無從下手。我隻有用自己的方法一點一點讓你卸下防備,心甘情願地慢慢走向我這裏。隻是我沒有想到天藍會出事,其實那個孩子不是我的。我怎麽會允許別人生我的孩子,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生兩個,一個哥哥一個妹妹,答應你的事我從來不敢忘記。因為這個誤會,你又走了,陸映亦說你隻留了張紙條說要去雲南旅遊,可是雲南這麽大,我要怎麽找你?我是怕極了,如果你不回來,如果你又不辭而別,留下我一個人,我要怎麽辦?我不能忍受再次失去你,所以,就算世界再大,我也要找到你,何況隻是一個雲南,一個麗江。
  我找了那麽多天,幾乎跑遍了所有的旅店,賓館,才找到了你,終於,找到了你。”
  沈嘉言說得急促,到最後才慢慢緩下來,似鬆了一大口氣。吳筱桐覺得眼前一片迷蒙,原來眼淚早已泛濫,她的臉上幹了又濕,濕了又幹。她靠著他肩的那塊衣服已經濕透,連她的手背也是一片潮濕。她還以為,她的淚水早就流幹了,可是原來,她還是會感動,還是會為了他的某句話拋卻前程往事。隻是,一切是否真的能重來呢?他曾經給了她那麽多的快樂,可是也同樣的給了她更多的那些難以磨滅的痛苦,這些他給她的傷痕到現在依然還曆曆在目。這樣遍體鱗傷的自己還能不能繼續相信他,愛他?她不是聖人,她會累,會害怕,她再也經不起任何的傷痛。吳筱桐已經沒有力氣,可是她堅持說下去:“你憑什麽認為我就要接受你一切的安排,你讓我走,我就走,你要我留,我就留?”沈嘉言這才放開她,專注地看著她說:“因為我相信你。”
  吳筱桐冷笑:“可是我不信你了,你總是這麽自以為是。沈嘉言,你這麽了解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在前麵為我遮風擋雨,而是我和你並肩前行,就算沒有傘,渾身濕透也無所謂。”
  沈嘉言眼裏有些迷惑還有些傷痛,他定定地看著她,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你……?”
  “你走吧,我很累,要休息了。”
  吳筱桐揮了揮手,背著他躺回到床上。
  沈嘉言在門前站了好一會,“我不會勉強你”。終於,他替她掩上了門,默然離去。
  吳筱桐一結解來一結生,心有千結,難解難紓。沈嘉言的那番話她不是不感動,這麽多年來,她所求的不就是他的一個心意嗎?可是她不甘心,如果他們在一起,仍然不能夠坦誠以待,那麽她寧可就此放棄,不再彼此折磨。
  沈嘉言果真不再強逼她,他隻是在她的隔壁住下,白天他們各走各的,各看各的風景,晚上各睡各的床,各想各的心事。算算在古鎮也待了一個星期,吳筱桐打算啟程去香格裏拉,當然,她沒有告訴沈嘉言。
  最後一天,她想再次領略一下當地的風景,出門的時候,客棧的掌櫃遞給她一把傘。
  吳筱桐疑惑著收下,到了傍晚,果真下起雨來。街上的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她打著傘在雨裏慢慢地走,想起高中的時候她總是忘記帶傘,沈嘉言就在書包裏放著兩把傘,其實她一點都不高興他這樣做,她是希望他們能共撐一把傘,風雨同行。
  她突然無比地想他,想立刻見到他,和他撐著這把傘一起走一遍這裏的青石路,一起回憶屬於他們共同的那些青蔥歲月。腳下的步子緊促起來,地麵上的雨水濺濕了她的褲腿,她毫不在意,隻想在這匆忙奔走的人群中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跑到石橋邊時,她停了下來,轉了一圈,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再次轉頭,一眼就看到站在橋那頭的他。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姍處。
  “幹嘛傻愣愣地站在那裏淋雨?”吳筱桐笑著,撐著傘走過那條橋,來到他麵前。
  “你怎麽知道會下雨?”
  “前幾個晚上,你一直在咳嗽,小心著涼。”
  吳筱桐答非所問,把傘往他的頭上移了移,房間的隔音效果不好,恐怕這幾晚他們都沒睡好。
  “你特地來等我?”沈嘉言有些緊張地問。
  “我怕這一次,你會不辭而別。”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不打算再走了。不管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我隻想留在你身邊。”
  “你不是說過,不會勉強我?”吳筱桐還是笑著。沈嘉言有些心虛地說:“我知道,現在如果你真的要走,我怎麽都留不住,可是就算你到天涯海角,不管花多久的時間,我都會追上你。”
  “那是不是叫我別走那麽快呢?”沈嘉言疑惑,吳筱桐繼續說:“有些事,現在再開始,其實也不是太晚。”
  沈嘉言的表情瞬間轉為欣喜,“筱桐”
  “以後想到哪裏,我們一起去。”
  吳筱桐笑著說。
  沈嘉言伸出一隻手握住她打著傘的那隻手,另一之手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肩,然後與她並肩慢慢地行走在這細雨中。

  Chapter 41 執念
  其實很多時候,得與失隻在轉瞬的一念之間。對吳筱桐而言,她對沈嘉言的感情是一種執念,是她自某年某月起唯一堅持的信仰。所以,何必因為一時的不甘,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就此舉案齊眉,直至白發蒼蒼。沈嘉言病了。他已經不記得前一次生病是在多少年以前,而這一次顯然是要將他長久以來積聚的病氣一次排清,遂來得如此波濤洶湧。那晚半夜突然醒來,隻覺得周圍漆黑一片,整個人昏昏沉沉,喉嚨發癢,全身酸疼,一會冷一會熱,一點力氣都沒有。病成這樣,卻還清楚地記得她在隔壁,白天她還說聽到了他的咳嗽聲,怕再次驚擾了她,隻能強忍著不咳出聲,實在憋不住時,就蓋上被子,壓低了聲音。這樣折騰了大半夜,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也不知道吳筱桐是什麽時候進了他的房間。
  半夢半醒間,隻是模糊中感覺到有人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似乎還給他喂了藥。
  睡到天黑的時候,人才稍稍清醒些,能睜開眼睛了。
  “你睡醒了?”吳筱桐端著碗粥到他麵前坐下。沈嘉言稍稍坐起,扯開笑容佯裝輕鬆地說:“我都睡糊塗了,本來還想陪你好好去玩的。”
  吳筱桐用勺子攪了攪碗裏的粥,沉聲說:“你先把病養好再說,堂堂一個大男人淋了場雨也會感冒,白天還燒到39℃,害我……”想到自己一天以來的擔憂,竟有些微微的臉紅。她怎麽知道連日來他的奔波和擔憂。
  “害你怎麽樣?”沈嘉言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似乎這病也沒有這麽累人。
  吳筱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前輕輕吹了一下,然後遞到他麵前,動作自然,一氣嗬成,看到沈嘉言促狹的表情時,才覺得有些不妥,想收回來,卻被他拉著自己的手,一口放到嘴裏。
  “恩,好喝,這是什麽粥”沈嘉言點頭讚道。吳筱桐邊給他舀粥,邊解釋說:“當地居民說他們感冒都是煮這個綠豆蜜糖粥,多喝幾頓就會好了,我還在裏麵多放了些生薑和薄荷。你多喝一點。”
  沈嘉言驚訝道:“是你煮的?”
  “怎麽,剛剛還誇好喝的,聽到我煮的,又想反口了?”吳筱桐假裝惱怒著問。
  “怎麽會,隻要是你煮的,喝一輩子我都願意,何況還這麽好喝。”
  吳筱桐失笑。待喝完粥,吳筱桐用手在他額頭上探了探體溫,反複確認了跟她差不多後,才放心讓他躺下,隨後替他掖了掖被角,說:“你再睡一覺,明天如果再發燒,我們就去醫院。”
  沈嘉言抽出一隻手拉住轉身欲走的她,有些著急地問:“你去哪?”吳筱桐有些好笑地看著此時像個孩子一樣的沈嘉言,說:“我伺候了你一天,也很累,總要休息的吧?”
  “那你就睡在這裏,萬一半夜我又發燒怎麽辦?”他開始耍起無賴。這個問題正是吳筱桐擔心的,隻是這間房隻有一張床,她睡哪?正猶豫著,沈嘉言用力一拉,她一個踉蹌就跌入他的懷中,頭發散落下來,被他輕輕撥開,耳邊拂過他輕柔的話語:“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而且我病得全身無力,能對你做什麽?”
  吳筱桐頓時麵紅耳赤,全身酥麻,他的聲音裏帶著魅惑,她本能地覺察到危險的氣息,可是卻沒有掙紮的力氣,任他掀開了被子,將自己摟入懷中。此刻,她身上還穿著厚重的外套,在這原本就溫熱的被窩裏尤其不舒服,可是她不敢動彈,生怕一動就驚動了他。沈嘉言替她慢慢拉開了外套的拉鏈,然後溫柔地退去她厚重的衣服,輕聲說:“你這樣睡覺會感冒”他似乎忘了,現在感冒的人是他。直至肌膚上傳來他滾燙的體溫,她蒙朧的意識才回轉過來,此時才發現原來他已經將她身上所有的衣物除去,隻剩下最後的一層內衣。吳筱桐害怕極了,她睜開眼睛看到沈嘉言透著血絲的眼睛,那裏麵全是她不熟知的欲望。
  她猛然驚醒,驚恐的拍打著他的胸膛,雙手立刻被他擒住,一個轉身,就輕易地將她壓在他身子底下。
  “別害怕,有我在……”
  沈嘉言邊說邊吻上了她的唇,輕輕吸吮,雙手遊弋於她全身,仿佛在安撫她的緊張和害怕。似乎真的有了效果,漸漸地,她不再害怕,身體慢慢放鬆下來,唇舌纏綿,十指相扣,吳筱桐像被迷了心智一般,任他在她的身體上予取予求。直至下身傳來一陣銳痛,仿佛身體被生生撕裂開來,她驀地睜開眼睛,眼淚瞬時流淌下來,可是她再無力掙紮,隻是扣著他的雙手僅僅地掐住他的手背,似要讓他感受和她一樣的疼痛。
  沈嘉言此刻臉上已經全是汗水,他低頭輕吻她的淚水,嘴裏不斷的重複:“不痛……不痛……不痛……”就在他溫柔的安慰裏,疼痛感漸漸減退,然後一股莫名的情欲湧過,吳筱桐情不自禁的囈語,竟有無比的滿足。她的雙手慢慢環住他的頸脖,在他耳邊輕聲呢喃:“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他們相識十六年,此時此刻,才真正渾然一體。第二天兩個人都難得的睡到日上三竿,沈嘉言先醒過來,看到身邊熟睡著的佳人,輕輕將她摟到身邊。吳筱桐沒有睜開眼,卻極乖地往他的懷裏挪了挪,一隻手環上他的腰間。
  他輕輕撩撥她的頭發,一根一根,極其溫柔和小心。現在,他才敢相信,她已經真正屬於了他,不會再在眨眼之間消失不見。他們之間,已經輾轉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他不願意再多浪費一分一秒,他要他們之間從此再無分離,就像她所說的“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吳筱桐一睜開眼就看到了沈嘉言赤裸的上身,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臉立刻漲得通紅,隻好繼續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沈嘉言輕輕在她眉心印上一吻,笑著說:“你打算繼續這樣誘惑我嗎?那我們今天就不出門,在房間過吧!”吳筱桐不敢抬頭看他,伸出手四處摸索著自己的衣物,然後接到他遞過來的衣服,“還要我幫你穿嗎?”她斜睨著看她一眼,臉頰因為羞澀泛出奇特的流光,格外動人,沈嘉言情不自禁地就覆上了她的唇。吳筱桐一手拿著衣服,一手抵著他堅實的胸膛,唇邊再次被他的氣息所覆蓋。
  吻了很長時間,沈嘉言才放開她,拿過她手上的衣服,竟真的替她穿了起來,“小心,別感冒了。”
  說到感冒,吳筱桐才想起他還處在病中,額頭馬上抵上了他的,問:“你好了嗎?”
  沈嘉言已經替她套上了衣服,調笑著說:“昨天晚上出了一身的汗,全都好了。看來,以後我要多病幾次……”
  吳筱桐的臉更加潮紅,小聲薄責:“不許胡說。”
  窗外陽光正好,是冬日裏難得的豔陽天。

  Chapter 42 求婚
  吳筱桐和沈嘉言在麗江又待了幾天,沈嘉言的手機這兩天一直響個不停,出來也有大半個月,公司裏積了一大堆的事務等他處理。白天,他就把手機關了,陪著筱桐在附近亂轉,雖然都已經各自走過,可是兩個人的感覺和一個人畢竟不同,那樣的心境下,隻覺得一切都更美了。到了晚上,等筱桐睡著,沈嘉言就在房間外壓低了聲音通話,通常一講就要一兩個小時,其實她在屋裏都聽得很清楚。到了周六晚上,沈嘉言從外麵通完電話走進來,吳筱桐正收拾著行李。他坐在床邊看著她,然後忍不住將她拉了過來置於他的膝蓋上,右手摟過她的腰,左手的手背輕輕撫著她的臉,笑著問:“我們明天去香格裏拉,恩?”吳筱桐雙手環上他,輕聲說:“我們回去吧!”沈嘉言的手又轉到她兩邊的頭發上,輕輕撥弄著說:“怎麽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
  筱桐低下頭不再看他,輕柔地回答:“出來這麽長時間,我覺得有些膩了。”
  沈嘉言淺笑,手指轉著她的一縷發絲,極有耐心地問:“你不是說要互相坦誠的嗎?這麽快就忘了嗎?我會罰你的。”
  真是什麽都瞞不了他,想起那天她跟他說:“以前的事過去就算了,但是你要答應我,以後我們一定要互相坦誠”,不免就心虛了起來。筱桐臉紅,怯怯地說:“我是想你這麽忙,早點回去,你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想了一下,又抬頭嬌嗔道:“反正以後我們還有時間,等你有空了,我們再來,好不好?”明明就很期待,但是她卻總願意為了他放棄一些她喜歡的事情。沈嘉言有些心疼地看著她,“傻瓜”,邊說邊尋上她柔軟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好像連親吻都變成了一種習慣,隻要她在他身邊,就隻想抱著她,親吻她,完全沒辦法克製自己。等到懷中人的氣息慢慢彌漫他周身,趁著呼吸的空擋,他低聲說:“我答應你,以後你想去哪裏,我都會陪著你。”
  第二天吳筱桐還是堅持要回去,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和她一起坐火車。這樣,他們能在一起的時間就又多了些。沈嘉言無奈,但也不再拒絕,的確是有很多事等著他回去處理。正像她說的,他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將來他一定可以陪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因為不是旺季,火車上的人不是很多,吳筱桐和沈嘉言霸占了兩排位子,靠窗坐著,靜靜地望著對方。心裏被滿滿的幸福感充盈著。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吳筱桐問:“婚禮怎麽辦?”沈嘉言坐到她邊上,將她的左手放到他的掌心,大拇指在她手背上來回摩挲著,然後停在了無名指上,抬頭看她:“這裏好像少了點什麽?”吳筱桐有些緊張,不自覺的想抽回手,卻感覺到他手中一股強大的力量,她試了一下,也不再反抗。眼前的人再不是從前的沈嘉言,他既說過不放手,便絕不會再輕易鬆開。
  “我們結婚吧!”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她十多年來唯一的信仰,在那一刻,全部實現,終得圓滿。
  這樣的求婚方式一點都不浪漫,在一輛破舊的火車上,沒有戒指,沒有鮮花,他沒有單膝跪下,甚至都沒有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好像隻是在陳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她還是輕易地被感動了,甚至覺得震撼,心裏的感覺難以言喻。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眼淚已經先一步從臉上滾落下來。眼淚滴到手背上,沈嘉言替她輕輕抹去,然後又抬頭親吻著她臉上的眼淚,有些鹹,還有些澀,但是他竟然從裏麵嚐到了屬於她的甜。
  “恩?……”沈嘉言見她一直沉默,湊上了頭,在她耳邊呼著熱氣,像個要糖的孩子。
  被他鬧得癢,吳筱桐側過了臉,縮著頭說:“沈嘉言,我……”她很想像以前答應他的每一件事一樣,說一句“好”,可是腦子裏一會是沈叔叔,一會是她的爸爸,心裏便慌亂起來。從他們再在一起,對於過去,都刻意地隻字不提,但是,那些已經既定的事實,如果要結婚,就再無法回避了吧!她不要他一個人再獨自背負那些。吳筱桐理不清自己的思緒,隻能緊緊地抱住他尋求一些溫暖,低低地說“你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好不好?”沈嘉言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答,臉上一瞬間的失望,但很快掩飾下來,問:“你是覺得這個求婚不夠好嗎?其實我……”筱桐著急地打斷了他:“不是的,我隻是覺得,現在……也許……還不是時候……”
  沈嘉言看到她著急的樣子,隻能無奈放棄,說:“好吧,那就過一陣子再說。反正在這之前,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他要先將遺留問題解決。筱桐釋懷,然後嬌笑著躺到他懷裏,似是要補償什麽,輕聲細語:“恩,下次,我一定答應你。”
  沈嘉言笑著摟住她,又聽到她小聲嘀咕:“可是下次你也不能這樣求婚,一點都不浪漫。至少也要有個戒指。”
  對,戒指,沈嘉言騰出一隻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方盒,這個盒子從那天他就一直帶著。吳筱桐驚訝地看著他,他不會是想再求一次婚吧?“放心,這個不是求婚戒指,隻是一份禮物。”
  沈嘉言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枚表層已經發暗的銀戒,似曾相識。
  “這個……?”吳筱桐皺著眉問。
  “你記不記得這枚戒指?”沈嘉言取出那枚戒指放到她麵前。吳筱桐有些疑惑:“好像在哪裏見過……”接過戒指仔細端詳,回憶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麽,激動著說:“你把它買回來了嗎?那家店裏的……”沈嘉言微笑著點頭,伸手替她戴上,“這是賺到的第一份錢,是你十八周歲的生日禮物,在我這裏寄存了七年,現在物歸原主。在你還沒戴上我們的結婚戒指之前,就先代替我把你綁住。”
  她沒有忘記,高三的時候有一次跟他逛街,她看中了那枚戒指,雖隻是銀的,可對於當時的他們而言,還是太貴,她隻有遺憾的離開。原來他從那麽早以前就計劃圈住她了,吳筱桐看著手上的戒指,不禁莞爾。
  得此良人,還有何可求?吳筱桐站起,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在車窗玻璃上一按,布滿水汽的窗戶上頓時一個鮮明的大手掌印,接著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那個手印旁邊也用力一按,大手對小手。然後她轉頭笑著對他說:“這是印章,以後你隻屬於我。”
  沈嘉言寵溺地將她拉過,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好,我也給你一個印章。”
  吳筱桐閉上了眼睛,滿足地躺在他懷裏。過了一會,沈嘉言慢慢低吟:當你老了 頭白了 睡思昏沉 爐火旁打盹 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 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 假意或真心 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 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 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她曾經說過,很喜歡這首詩。前兩天,他偷偷從網上抄了下來,想在求婚的時候背給她聽,可是剛才的環境下,他怎麽都覺得矯情。此時此刻,卻覺得分外應景,每一句都是他現在的最真實的感受,所以吟得分外動情。
  當你老了,這是葉芝的詩句,她最喜歡的一首詩。輕輕一念,隻這四個字,就有一種欲哭的感覺,羽絨一樣輕柔的句式,他的語調柔和而充滿溫暖,愛和疼惜,在字與字之間落英繽紛。
  這便是她所有的企盼。 懷裏的人靠著他一動不動,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為她躺在他懷裏睡著了,漸漸的,卻感到她的臉貼著他的那塊衣服一片潮濕。

  Chapter 43 吸引
  一趟麗江之行,終於成全了他們的愛情。回到C城以後,吳筱桐雖然仍舊住在陸映亦家,可是回家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
  對她而言,她需要尋找一個契機,不隻是因為她和沈嘉言的事情,更因為他們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兩個人。她逃避了多久,她的父母就跟著她受了多久的折磨。是她一手破壞了這個原本最完美的家庭,所以,也要由她一塊塊親自拚補回原先的幸福。
  沈嘉言又開始忙碌起來,她不敢吵著他,便隻有等待。好在,他不會讓她等得太久,不管多忙,每晚都會先給她打一個電話,讓她可以安心地睡著。當然也有睡不好的時候,比如某晚,她和陸映亦正舒服地躺在沙發裏欣賞白天映亦從他們班男生那裏沒收的AV影片,手機響起。
  “你等等,我在看電影,正在高潮,過會再跟你說……”吳筱桐拿著手機一邊說,一邊繼續盯著電視屏幕。沈嘉言沒有等到她掛電話。肯定是又隨手放到了一邊,他有些好笑地繼續拿著手機聽那邊的動靜。聽著聽著,卻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吳筱桐,你在看什麽?”聲音瞬間大了起來。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沙發上的手機還處在通話中,剛剛她不隻沒掛斷,還按了免提。
  馬上拿起,笑著說:“好了,已經完了。沒有啦,就是映亦她從學生那裏繳獲的,我們研究一下是什麽東西。對了,沈嘉言,你從多大看這種片子的?”沈嘉言聽她一幅滿不在乎的語氣,還問他這種問題,頓覺一陣燥熱。怕她再問什麽,也怕聽到她輕聲細語,也就匆匆結束了通話。就在吳筱桐快進入夢鄉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她迷迷糊糊地打開,是一條短信。
  我睡不著。可是我睡著了。乖,早點睡覺。然後她蒙上被子繼續睡覺。不到十秒鍾,手機再次響起,這一次,是電話。
  “吳筱桐,你弄得我睡不著覺,你也別想睡。”
  那麽霸道的語氣,讓她瞬時睡意全消,隻好又陪著他在電話裏耳語了大半夜,心裏直發誓以後再不看這種片子,看了也不能讓他知道。
  “那些片子看了有啥意思,還不如我們自己演,是不是?”手機那頭傳來他壞笑的聲音。
  她蒙著被子的頭有些臉紅。從來不知道原來沈嘉言還有這樣的一麵,可是,她隻知道,心裏越來越甜。陸映亦自然又是第一個知道他們又在一起的人,讓吳筱桐覺得納悶的是,對於這件事,她竟然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一幅理所當然的表情,好像在說:“我就知道會這樣。”
  這樣也就算了,還有另一件事令吳筱桐大大地跌破了眼鏡,陸映亦居然聽從了家裏的安排和一個外貿公司的老總相了親,還接受了他的邀約,正式地交往起來。吳筱桐和沈嘉言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一臉的擔憂,“就算她和韓磊不能在一起,她也不能這樣隨便嫁一個陌生人。這不像她!”
  “那什麽才像她?”沈嘉言停下手中的事,抬頭看她。吳筱桐堅定地說:“映亦她從小就有潔癖,對感情尤其如此,不然她也不會都二十七歲了還不談戀愛。我知道,她向往的是一份此誌不渝的愛情,她骨子裏的那股韌勁誰都比不上,我不相信她會放棄。”
  沈嘉言笑笑:“或許她不是放棄,而是在追尋呢?”
  “什麽意思?”她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總之,這件事情你不要去攙和,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吳筱桐還想再說什麽,沈嘉言已經低下頭繼續做事了,她隻有閉上了嘴,無聊地在房間裏轉悠著。她喜歡這裏,每一件擺設都是她親自挑選,更因為這是以後他們要一起生活的地方,會是他們的家。沈嘉言前幾天就搬了進來,其實他原本是想讓她一起住進來的,可是吳筱桐怎麽都不同意,她當然有她自己的計劃,好說歹說才把他先勸了進來。不過她已經有了這裏的鑰匙,所以,也就不急在一時了。他應該還不知道吧?
  吳筱桐覺得自己似乎擁有了一個天大秘密,總算也有他想不到的事情了,不自覺地就想微笑。
  就是昨天,顧天藍來找了她。去見她的時候,還是緊張的,沈嘉言除了向她解釋孩子不是他的,其它的就隻叫她相信他。她並不是喜歡探聽別人隱私的人,可是他們的過去和婚約依然是她心裏的一根刺,她還沒能完全拔掉。
  大概隻有女人才會最了解女人,她沒有想到顧天藍會先來找她,將她所有的疑惑解開,讓她可以更加相信他們的愛情。顧天藍說:“這是那套房子的鑰匙,你別誤會,是他爸爸給我的。他跟我結婚根本沒打算住到那裏,對他而言,那是隻有你能進去的地方。現在,我把它還給你。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因為不管發生什麽,沈嘉言都會守著你。就算是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我也不相信這就是我們三個人最後的結局。他說他不會愛我,但他會努力做個好男友,甚至好老公。我知道,他的愛早在我不知道的多年前就給了你。你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磁場,隻要你在,他就會自動被你吸引過去。
  沈嘉言他真的很愛你,我被他的愛一次次地打敗。我是真心誠意地為你們祝福,所以,才會把我的故事告訴你,希望你能釋懷,也希望你懂得珍惜。”
  其實整件事她聽得零零散散,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全是她和沈嘉言這麽多年來經曆的一切,隻有那些,才最真實。至於顧天藍的故事,或許比她更轟轟烈烈,可是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隻是別人的故事。她隻記得最後自己隻說了這樣一句話:“你錯了,我不是吸引沈嘉言的那個磁場。我們是磁鐵的南北極,互相吸引,不管離得多遠,隻要感覺到對方,就能再次靠近。”
  “笑什麽?”沈嘉言不知何時已經在她身後圈住了她的腰。天哪,他是什麽時候開始看到她的窘態的?想到那句“隻要感覺到對方,就能再次靠近”,好像說得就是這樣,她什麽時候臉皮變得這麽厚了?吳筱桐臉上一片紅暈,不好意思地說:“沒什麽,你做完了嗎?那送我回去吧!”
  沈嘉言吻著她的耳垂,頸脖,輕聲說:“你怎麽老是這樣,誘人犯罪之後就想逃之夭夭,哪有這麽好的事?”
  “我哪有?……”還沒等她說完,沈嘉言已經扳過她的身子,封上了她的唇。他怎麽每次都不讓她把話說完,她也很委屈的,明明每次都是他先開始的,卻被他說成是她誘惑的。不行,下次,一定要從她開始,然後說是他誘惑的……“吳筱桐,你專心一點!”沈嘉言一把將她橫抱起,轉進臥室。
  “哦。”
  她一向聽話,於是很自覺地伸手環住他,慢慢迎上了他的唇。頓時,房間內一片旖旎春光。

  Chapter 44 消息
  這幾日,吳筱桐常覺得食欲不振,人也整日困困頓頓,推算了日子,經期果然遲了一個多星期。
  周末的時候,陸映亦陪她去醫院作檢查,其實她已經有了七分的把握,心裏有些矛盾,還有些忐忑,她無法細細體會自己的心情,總覺得喜憂參半。這個時候懷孕,對他們而言,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然而真正拿到化驗單的那刻,心反而安定了下來。那種為人母的喜悅,比她想像中更為美妙。雖然還不到兩個月,可是她能感覺到,肚子裏的孩子是她和沈嘉言的骨血,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她更加堅信,這個孩子,就是來帶給他們希望的。一切,一定會像他們所想的那樣,越來越美好。陸映亦顯得比她還興奮,直摸著她的肚子,不停地在她耳邊說:“真無法想像,裏麵竟然有一個寶寶,你和沈嘉言的寶寶……我要做幹媽的……沈嘉言也太強了,竟然能讓你跟他暗度陳倉。”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虧她還是個語文老師,說話怎麽那麽沒邏輯?吳筱桐皺著眉,輕聲抱怨:“你別再胡說八道了,還在醫院呢!還有,這件事你先幫我保密。”
  “為什麽?”陸映亦不解地問。
  “我想自己告訴他,這兩天他很忙,已經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等過幾天我再跟他商量。”
  陸映亦看她低眉順目,一副小女人的嬌羞模樣,忍不住揶揄道:“你就知道心疼他!”
  她也不做作,大方地承認:“我就是心疼他,又怎樣?”陸映亦笑笑,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眼睛望著前方,好似無意地說:“如今,我真是羨慕你,能有一個可以讓你大聲說出心疼的人。筱桐,你現在這樣,真的很好。”
  吳筱桐轉頭看著陸映亦,她的表情淡然,眼神裏卻透著一絲她不熟知地決絕。不過短短幾日,為什麽會有這樣大的變化?以她們二十多年的感情,她本該對她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都了如指掌,可是此刻的陸映亦,她琢磨不透,讓她覺得陌生和害怕。吳筱桐不自覺地就握緊了她的手,有些涼,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你也是我心疼的人。你不想說,我不會勉強你。但是我要你知道,我現在就在你旁邊,就如這麽多年來你一直站在我身邊一樣。”
  陸映亦的眼裏有淚光閃過,但是轉瞬即逝。轉頭的時候,她又變回剛才的笑臉,用她一貫調侃的語氣說道:“你現在隻要好好擔心你們一家三口就好,早點結婚,也讓我放心。”
  吳筱桐的臉有些微微地發燙,她點了點頭,說:“我知道的。”
  兩人閑聊著走到超市門口,吳筱桐拉著陸映亦進去,笑著說:“我們去買菜,晚上去沈嘉言那做飯,我有那的鑰匙。你還沒去過吧?我們家可漂亮了!”陸映亦無奈地被她牽著走,歎氣道:“今天這種日子我怎麽好做電燈泡?‘你們家’我還是改天再去參觀好了。”
  特意加重的“你們家”那三個字,讓筱桐的臉更加紅,原來她已經不自覺地把那當成他們的家了。反正已經如此,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解決,然後,就可以結婚了吧?吳筱桐兩頰潮紅,嘴角上揚,拿起手機撥了沈嘉言的號碼,聽到熟悉的聲音,覺得無比地幸福。
  “今天晚上,你早點回來吧……是啊,我做飯給你吃……你敢說不好吃?……那你想吃什麽……你這幾天上火,我煮魚湯好不好?……還有,我有事跟你說……等你回來我再告訴你……”
  一通電話,她絮絮叨叨講了好久,滿溢的快樂與滿足,然後,又拉著陸映亦買了一大堆的東西。
  吳筱桐一邊對著服務員指著魚池裏的那條魚,一邊跟陸映亦說:“我今晚就跟他說,上次他求婚的時候我感動的一塌糊塗,拒絕了之後一直都很不安,這次就換我跟他求好了,一連兩個驚喜,不知道他會有什麽反應?”
  “吳筱桐,我發現你這個人常常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可別把孩子他爸嚇著了!”
  吳筱桐笑著接過用塑料袋盛好的那條活魚,說了一句:“謝謝”,然後轉身對推者購物車的陸映亦說:“看來你要把我送回去,這麽多東西我還真不好拿,現在我可是個孕婦,要是出啥事,孩子他爸可饒不了你。”
  正說話間,吳筱桐的手機響起,她把魚換到左手,右手拿起手機,摁了接聽,放到耳邊。
  “喂,媽……我也正好有事跟你說……你先說……你說什麽?!”
  “啪!”。周圍的人紛紛轉頭,看向這邊,隻見地上一灘水漬,還有一條鮮活的魚在上麵迅速蹦了幾下,又慢慢安靜下來。有服務員過來收拾,撿魚,拖地,問她們是否需要幫忙。
  “筱桐,你怎麽了?”旁邊陸映亦拍著她的背,擔心地問。吳筱桐什麽都沒有聽到,她的耳邊隻剩下最後手機裏的那一陣忙音,不停環繞。
  沈嘉言一開完會,就立刻心急火燎地往家趕,他答應了她今天會早點回去,可是最近恰逢董事會改組,也是他最關鍵的時期,每天除了算計就是開會,忙到自己都開始厭惡。
  但是隻要想到家裏還有個她在等著,便什麽都可以不計較。他固執地按著門鈴,又敲了幾下門,直到對麵那戶人家開門看他,他才無奈地拿出鑰匙。
  房內沒有亮燈,可是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她,蜷腿坐著,無助地像個孩子。心裏猛得一緊,輕輕地走過去,抱住了她,才發現她的臉上一片冰涼。這個樣子的她,讓沈嘉言有些無措,她已經很久不曾這樣。他皺著眉,有些緊張地問:“發生什麽事了嗎?”懷裏的人縮了一下腿,更緊地抱住,聲音有些發顫,斷斷續續地說:“我很怕,我真的好害怕,媽媽說,爸爸的病隻能再拖三個月。你知道嗎,我爸爸他常說自己是打不死的蟑螂,在我心裏他就是一個鐵人,他怎麽可能倒下?他們一定是怪我這幾年一直故意冷淡他們,所以現在才用這個謊言來懲罰我,對不對?我不要被他們騙到……我不要去醫院……我不會相信……”沈嘉言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已經哭成了淚人的吳筱桐,他知道其實她心裏清楚沒有人會拿這樣的事開玩笑,隻是她拒絕接受。他拉開她的手,放下她的雙腿,讓她僵硬的身體躺到他懷裏,低聲說:“筱桐,你爸爸肯定很想見你,我們去看看他,好不好?”吳筱桐的身體一陣顫抖,幾乎立刻甩開了他的手,歇撕竭底地喊道:“你也不相信我?我現在就去找我媽,我讓她告訴你,她在騙我!”沈嘉言一把拉住看上去已經失去理智的吳筱桐,語氣堅定地說:“我送你去。”
  開車途中,吳筱桐聽到沈嘉言打了個電話,報了個醫院的地址,那是下午她媽媽在電話裏告訴她的,心裏霎時涼了下來,可是她強迫自己鎮定。她告訴自己,現在不能亂,亂就等於認輸,亂就等於承認她爸爸隻剩三個月。她還沒有請求他的原諒,她還沒有告訴他其實她一直都很愛他,所以絕對不能認輸。吳筱桐幾乎是迷迷糊糊地被沈嘉言拉進病房,到她看到病床上爸爸消瘦的臉,她隻覺得腦袋發暈,什麽都不真實。原來不是她不承認,事實就不會存在。她蹣跚著步子走到病床前,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糟。
  吳天伸出了吊著點滴的手,摸了摸她的頭,強笑著說:“丫頭來了啊!”
  眼淚瞬時潰不成軍,所有隱忍的不安和恐懼終於全都找到了出口。吳筱桐低頭擦去眼淚說:“怎麽會這樣?前兩天還好好的,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旁邊吳媽媽已經替她拉了張椅子坐下,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隻說了一句:“哭什麽,你爸還沒死呢!”沈嘉言悄悄退出了病房,感覺眼睛有些酸澀,等了一會,進了醫生辦公室。
  “肝癌經常是一發現就已經到晚期了。因為肝癌的症狀在早期很不明顯,甚至患者在患病後較長時間毫無感覺,待病情發展到一定程度才會逐步產生一些肝區疼痛、食欲下降、疲乏無力、日漸消瘦等症狀,到晚期則會有黃疸、腹水、嘔血、昏迷等表現。其實我早就讓病人住院接受治療,可是他太固執,執意要隱瞞家人,現在他的病情已經屬於後期,甚至已向肺部等處轉移,根治的可能性很小,隻能延長時間。”
  沈嘉言拿起一根煙叼在嘴裏,想了想,又放下,抬頭問:“那他還能活多久?”
  “照他現在的病情,大概三個月,不過也沒有絕對的標準,最主要還是看患者的心情,長期帶瘤生存也不是不可能。”
  醫生似乎對這類的問題已經習慣,試圖給他一些安慰。
  “謝謝。”
  沈嘉言回到病房前,但是沒有推門進去,就在門口站著。他無法解釋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比誰都要清楚父親兩個字對於吳筱桐的意義,不然就不會有他們分開的這麽多年。他心疼她的苦,她的痛,可是另外又夾雜了一些其它的情緒,他覺得混亂。
  躺在裏麵的人,他曾經恨過,如果不是他,這些年他不用這樣辛苦,不用做現在這些他一點都不喜歡的工作,他們一家人會和普通的家庭一樣過簡單幸福的生活。他曾經發誓,有一天,他要強大起來,讓他看見自己的力量,再不會瞧不起他身邊的任何人和他。也因為筱桐,他原諒了他,甚至為了替他隱瞞真相,與他父親作了交易,卻依舊無法麵對,以種種的借口將事情一拖再拖。不曾想過,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時候。現在他的病倒,無疑是他最好的機會。然而,他到底該慶幸還是該難過?吳筱桐出了病房,看到了站在病房外發愣的沈嘉言,她能了解此刻他複雜的心情,不想勉強他,於是走過去,對他說:“你先回去吧!我要留下來。最近……”
  “我知道,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沈嘉言說完,轉身離開。他已經很久不曾隻留一個背影給她,可是現在,在她最需要他在她身邊的時候,他又一次轉身離開。一天以來,太多的消息,讓她難以消化。她多想在那一刻叫住他,對他說:“沈嘉言,我需要你,你不要走。”
  然而,她終究還是任憑著他孤獨的背影漸漸消失於她的視線之中。

  Chapter 45 盛遠
  吳筱桐留了下來,每天奔波於家和醫院之間,雖然累,但是隻要抬頭看到父親慈愛的笑臉,仿佛回到多年以前,她就覺得平靜。她不知道她母親如何做得這樣平靜,父親出事以來,她從未見她掉過一滴眼淚,每日陪在父親身邊,或削一個蘋果,或剝一個香蕉,看著父親的時候總會給一個笑容,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
  要有怎樣深厚的愛,才能做到如此堅強?對吳筱桐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她父親還活著,她要他活下去,一直。他們一家人能永遠像現在這樣,沒有隔閡,沒有謊言,不被打擾地生活。那天早上,吳筱桐從食堂打了碗粥回到病房,進去時聽到裏麵談話的聲音,便停了下來。想是隔幾日就來匯報公司情況的助理,父親堅持不公開他的病情,她隻以為是不想被打擾的緣故。
  隻是奇怪,平常都是晚上才會來,今天怎麽會那麽早?她竟然沒有走開。
  “吳總,公司的股票已經跌了七塊多,今天早上一開盤,就有人大肆收購,局勢怕是已經不能挽回了。”
  “查了是哪家公司?”
  “盛遠集團。”
  吳筱桐覺得自己應該立刻轉身離開,可是卻邁不開腳步。許久,病房裏陌生的聲音繼續說:“吳總,這次確實是我們大意,有人拿到了你的病曆交給報社,第二天公司的股價就一直往下跌,本來我們也隻把它當成一般的危機處理,認為情況隻是暫時的,等到業績上來股價就會相應提升。卻沒想到是有人故意設計進行惡意收購,看來他們蓄謀以久。隻是你的病公司裏隻有我和幾個大股東知道,也盡量地掩蓋了,卻還是讓他們鑽了空子……”
  裏麵還在說什麽,她已經聽不清楚,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手裏的粥漸漸涼了下來。她忘記了心跳,忘記了呼吸,卻依舊清楚地記得她第一次去找沈嘉言時,那棟高樓上兩個有力的大字:“盛遠”。
  病房的門終於被拉開,門後的人隻是看了看她,隨即走開。她慢慢走進去,進了洗漱間,倒掉了碗裏的粥,又在水池裏洗了洗,一切都做得井然有序。出來的時候還對著爸爸笑了笑,說:“粥涼了,我過會再去打一碗。”
  吳天仔細地注意著她的動作和表情,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可是她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妥,最後還是擔心地問了一句:“你聽到了?”吳筱桐沒有說話,轉身放下碗,又拿了塊桌布擦著桌子,桌子上除了一個碗,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看她這個樣子應該是全部都聽到了。吳天無奈地搖頭,對她的背影說:“筱桐,我們很久沒談過心了,你坐過來陪爸爸聊聊吧!”她乖乖放下手中的事,走了過去,垂著頭,安靜地坐下。
  “你回國是因為他?前一陣聽說他要結婚後來婚禮又無故取消,也是因為你嗎?那天他拉著你進來,你們是什麽時候又在一起的?”吳天盡量輕鬆地問道,似乎隻是在關心女兒的感情問題。
  吳筱桐繼續沉默,她確實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又在一起,甚至他們有沒有分開過,她也已經記不清楚了。吳天見她不說話,握住了她放在床邊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他確實很有本事,爸爸也很欣賞他。短短三年,竟然能從一個普通職員升到總經理的位置,又毫無後台,若非有超凡的動力和努力,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可是筱桐,你了解他嗎?爸爸也是從這條路上走過來的,我比誰都清楚這背後的一切,這三年,他用了什麽手段,什麽方法,才有今天的地位,你都知道嗎?你都可以不在乎嗎?”
  “不會是他。”
  吳筱桐突然抽回了手,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用異常堅定的目光看著她爸爸,搶斷了他的話。吳天被她眼神裏的堅持懾住,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麽。原來她果真猜到了他在懷疑什麽。
  看到爸爸疲憊的臉,吳筱桐心下一軟,把手覆到他手上,放緩了語氣說:“爸爸,你放心。我相信他,他不會這樣對我。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你隻要好好養病,其它什麽都不要想。”
  吳天還想再說什麽,筱桐已經起身,拿了碗,說:“我再去打一碗粥。”
  剛準備出去,醫生先一步推門進來,看了看吳天的臉色,拿起掛在病床上的單子一邊填寫一邊說:“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好心情,放寬了心。你看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女兒這麽懂事,女婿又這麽能幹,他們都很關心你,上次他還特意找我聊了你的病情,他說想把你的病曆寄去美國……”
  吳天若有所思的點頭,眼神已經轉向站在門邊的吳筱桐,但她隻是稍稍停了一下,然後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吳筱桐覺得有些頭暈,肚子裏一陣地反胃,發酸。她走到邊上,在牆上靠了一會,然後拿出手機撥了號碼。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隻是很想很想聽到他的聲音,將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拋開,以求心安。不到五秒那邊就有人接起,“筱桐。”
  聽到他的聲音,眼角有淚流了下來,她緊緊握住話筒,害怕下一秒她就聽不到他再這樣叫她“筱桐”,“筱桐”。
  “筱桐,你怎麽了?”沈嘉言一直沒聽到聲音,又問了一遍。
  “沒什麽,隻是很想你。”
  她忍住眼淚,輕聲說,仿佛在撒嬌一樣。沈嘉言輕笑了一聲,說:“知道了。”
  “你有沒有吃早飯?”他一手揮開一桌子的文件,找到剛剛秘書送進來的三明治,咬了一口,說:“吃了。”
  他不對她說謊,可是這樣也能算嗎?吳筱桐苦笑,聽著那頭咀嚼食物的聲音,心裏一點一點涼了下去。
  “沈嘉言,我愛你。”
  這樣一句俗氣的話,用她無比輕細的嗓音發出來,溫柔纏綿,竟一點都不覺得突兀。可沈嘉言還是被嗆了一下,喝了口水,寵溺地說:“一大清早的,你也不害臊!我知道了。”
  “那你有什麽話跟我說嗎?”求你,求你說些什麽,告訴我不是你拿了我爸爸的病曆,不是你收購了那些股票,或者說一句“我愛你”,讓我有勇氣繼續堅持。我真的很累很累,我怕我再也堅持不下去。
  沈嘉言在那頭沉默了一會,他當然知道她想聽他說什麽,醞釀了很久,可是那麽簡單的三個音節,卻怎麽都發不出來。最後隻能深呼了口氣,無奈地笑笑說:“想聽我說什麽,就早點回來。”
  吳筱桐終於失去了最後一分力氣,慢慢蹲了下來,掛斷了電話。回去?沈嘉言,你覺得現在這樣,我還能回去嗎?我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眼淚早已濕了臉龐。她對這些淚水早就膩煩,她拚命地擦,可是剛擦完,又又淚水不停地往下流,腦子慢慢開始混沌,失去意識之前,隻記得將自己的手輕輕撫上肚子,嘴裏不停地念著:“寶寶……寶寶……”。

  Chapter 46 對絕
  沈嘉言在樓下就看到了家裏亮著的燈,他已經習慣看到黑著的窗戶,驟然看到溫暖的燈光,隻覺得驚喜萬分,一路小跑著上了樓。他急急地按著門鈴,臉上全是欣喜,他有大半月沒著見她了。門被打開,吳筱桐看著還喘著粗氣的沈嘉言,似是怨怪,臉上卻帶著笑意嗔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菜都涼了,趕快洗手吃飯。”
  沈嘉言放下公事包,什麽都沒說,隻是抱住了還戴著圍裙的她,像個孩子般不願放手。
  吳筱桐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後拉開他,說:“先吃飯。”
  飯菜和那天她走前打算為他做的一樣,很是費了一番心思。從中午就買了魚開始熬湯,還有他曾經說過最喜歡的“開水白菜”,一道道,都是她親手辛苦做成的。忙了一下午,才布置了這一大張桌子的菜。一直以來,她最大的夢想就是給他做飯,等他回來,今天終於都做到了。
  “怎麽今天這麽豐富?”沈嘉言洗過手,坐到吳筱桐旁邊,笑著摟過她說。
  吳筱桐不著痕跡地掙開了他的手,替他拿了筷子遞給他,“先嚐嚐我的手藝,我弄了老半天的。”
  沈嘉言笑著接過,認真地嚐了起來。
  “恩,真不錯!”他邊吃邊點頭讚道。
  一頓平常的晚飯,他們竟也吃了大半個小時,直到沈嘉言嚷著“再吃肚子就要破掉了”,吳筱桐才作罷,不再往他碗裏夾菜。沈嘉言坐到沙發上,看著收拾碗筷的吳筱桐,他拍了拍旁邊的位子,對她說:“等會再收拾,過來坐會。”
  吳筱桐剛坐到他身邊,就被他一把拉入懷中,吹著她的頭發說:“聽沒聽過‘飽暖思淫欲’?”
  她用手抵住他湊過來的唇,輕聲說:“我想喝點酒。”
  沈嘉言有些不解,一晚上她都不太對勁,又看到她認真的表情,於是站了起來,從櫥櫃裏拿了瓶紅酒、兩個酒杯。
  “怎麽想起來喝酒了?”他放下酒杯問。吳筱桐不回答,拿起桌上的酒,待兩個酒杯都倒滿,她自己拿起一個,另外一個遞給他,又自顧自地碰杯說:“我要恭喜你,成功入主董事局,成為盛遠集團最年輕的股東。”
  沈嘉言怔在那裏,臉上的表情由疑惑轉為不安,他習慣於應付各種場麵,卻獨獨應付不了她。
  “怎麽不喝?”吳筱桐向她晃了晃手中空了的酒杯,似乎是在笑著,然後也沒等他回答,自己又倒了杯,“這杯要敬你,用低於市價八塊的的價格收購了萬天51%的股份,成功把我父親踢出局。”
  她仰頭把酒杯裏的酒一口喝完,杯子擋住了她掉下的一滴眼淚,她緊緊握住,生怕泄露出她一絲一毫的軟弱。沈嘉言的手一抖,紅酒撒到了他的衣服上,他已經顧不得,搶過她手裏的杯子,生硬地說:“筱桐,你聽我解釋……”吳筱桐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用力甩開了他的手,指甲劃入他的皮膚,立刻出現一條淺紅的印子,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站起來喊道:“解釋什麽,解釋你用我未婚夫的身份從醫院拿到我爸的病曆,趁機低價收購萬天的股票,或者,解釋你如何苦心經營三年,處心積慮要得到萬天,還是解釋你怎麽恨我爸爸,害得你爸爸失去了雙腿?”這番話她說得很順利,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沈嘉言,她要親眼看看這個她愛了十多年的人如何在他麵前說一個個的謊話,將她逼到一條絕路。她竟然全都知道了。沈嘉言想過去抱她,可是她眼裏那麽深的恨意,讓他膽怯,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如此慌張。縮回了懸在半空的手,他盡量放低了語氣說:“不是你想的這樣,這些我都可以解釋。”
  “你還在說謊,你到底還要騙我多久?你以為你能這麽輕易得到萬天,是誰把那關鍵的5%的股權賣給了你?”沈嘉言疑惑的看著她,眼前的吳筱桐似乎並不真切,他問:“是你爸爸?”
  “是我。你想要萬天,我就給你。你抽屜裏的那份計劃書做得很好,可是我告訴你,如果不是我爸自己放手,你要想在十年之內得到萬天,根本就是白日做夢。沈嘉言,你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我都替你辛苦,娶了我,你不是什麽都有了嗎,一個萬天而已,還是你隻是恨我爸爸,想讓他失去一切?”沈嘉言被她咄咄逼人的氣勢震住, 他抓不住她話裏的重點,不知道該怎樣讓她冷靜地聽他解釋,隻能皺著眉問:“你回來過?”
  “是,我回來過。我回來告訴你,我隻相信你,我有了你的孩子,我們一起去美國。可是你給我什麽,你給我一個事實,原來你從來沒有釋懷過。”
  吳筱桐一個激動,身體有些站不穩。
  沈嘉言立刻上前扶住了她,攙她坐下,盯著她的肚子問:“你懷孕了?”
  吳筱桐冷笑著說:“你以為我還會生下這個孩子,你有什麽資格做他爸爸?”
  沈嘉言心裏一陣陣地發涼,但是他還是強迫自己讓顫抖的聲音冷靜下來,他隻想問最後一個問題:“孩子,你打掉了?”吳筱桐已經沒有力氣再與他爭執,她隻是虛弱地拿出一張合約,推到他麵前說:“沈嘉言,我現在要以市場價一次性收回你手裏51%的萬天股權,你還是賺了一筆。”
  沈嘉言此刻根本無心管這些,他看著吳筱桐蒼白的臉,隻覺得恐懼和陌生,他無力地質問著她說:“你竟然不要那個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啊,你怎麽忍心?”語氣裏竟溢滿了悲傷。
  “那是我爸爸,他快要死了,你又怎麽忍心?”吳筱桐反問,見他沒有反應,她繼續說,“這份和約你簽了之後,我們從此互不相幹。但如果你不簽,那我保留追究你法律上的權利。”
  她還敢跟他說這樣的話,好,竟然她如此固執,那他就陪她玩這場遊戲。
  “你在威脅我?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我把你爸爸的病曆賣出去的?”
  “我是沒有證據,可是你仿冒我未婚夫的名義從醫院拿走了我爸爸的病曆,這是事實。醫院固然有責任,而你,恐怕也會名譽受損,這樣的新聞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你盛遠新股東的身份?”吳筱桐抬高了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說。
  沈嘉言嘲弄著說:“我們已經同居,你手裏有我的戒指,而且我確實寄了份病曆去了美國。你覺得誰的勝算大?”吳筱桐輕笑,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他和她劍拔弩張,互相傷害,再無退路。那麽就讓一切到此為止,從此停止對彼此的折磨。這是她最後的一張王牌,她甚至更希望不去用它,可是他們太了解對方,不到最後,他不會認輸。慢慢地從包裏掏出一張紅本放在桌子上,說:“可是如果我已經結了婚,你說的那些還有沒有意義?”沈嘉言被那亮眼的紅刺到,他以為他剛剛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可是那也隻是心痛而已,然而此刻,那碩大的“結婚證書”四個字,觸目驚心,他感覺自己身體裏的某個部分正在漸漸流失,是他賴以生存的生命最重要的那個東西。他不相信,伸出了手去翻開了那張紙,手有些顫抖,可是他命令自己看清楚:薑曉辰,吳筱桐自願結婚,經審查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關於結婚的規定,特發此證,旁邊還有個鮮紅的印章。
  塵埃落定,終究逝去。沈嘉言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才放下來,他轉頭問:“是他教你這樣做的?就為了逼我簽這份合約,你用自己的婚姻做賭注?”吳筱桐心裏一陣酸澀,她知道這張證書對於他的殺傷力,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他絕望,她搖頭說:“不是,是我求他跟我結婚。”
  “啪”,沈嘉言跳了起來給了她一把掌,那一下隻有他自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他指著她,拚盡最後的力氣說:“吳筱桐,你瘋了不成,你就這麽恨我,非要用這種方式來報複我?”
  然後他快速地簽下那份和約,連同那張結婚證書一起甩到她臉上,對她吼道:“你贏了,拿著你東西給我滾出這裏,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吳筱桐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紙,一張一張,她撿得極慢,眼淚一滴滴地滴到紙上,終於全部撿起,她站起來,轉身,離開。走的時候沈嘉言已經閉上了眼睛,靠在沙發上,她再不敢回頭看他一眼。
  快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身後嗡嗡的聲音,似乎在對她說,又似乎在自言自語,他說:“吳筱桐,我不過輸在了我愛你。”
  她強忍著心裏錐心般地疼痛,一步一步,終於踏出了這個房子。聽到關門聲,沈嘉言才睜開了眼睛,桌上是她做得菜,衛生間裏還有她的牙刷和毛巾,臥室裏有她的睡衣,這裏還有她的味道,可是從此以後,這屋子裏再不會有她,也不會有溫暖。這裏再不是他的家。眼淚滾落,他呢喃著說:“最後一次。”
  吳筱桐下樓的時候,外麵正下著雪,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頭發上、肩上,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裏,可是她隻能不停地往前走。她用沾滿了淚水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說:“寶寶,媽媽真的撐不住了,你給媽媽一點力量,好不好?我帶你離開這裏,這裏不屬於我們。”
  

  Chapter 47 長信
  筱桐:今天已是你離開的第六個除夕,我坐在一片雷雷的爆竹聲中給你寫這封信,抬頭的時候,還能看到窗外綻放的煙花,劃破了整個天空,絢爛無比。我記得你是極喜歡的,可惜你在紐約,看不到。
  曾經動過無數次聯係你的念頭,可是最後都放棄了,因為我自己都不清楚對你的感情。
  該從哪裏說起?其實很多事我已經記不太清楚,那些事情太久遠,久到已經開始在我的記憶裏慢慢模糊,曾經那麽牽拌著我的你的每一個表情,笑的、哭的,現在,我真的怕我再也抓不住了。
  第一次注意到你,是那天你濕淋淋地出現在物理老師家門口,你低著頭,小聲解釋:“我沒有帶傘,中途找了個地方避雨,所以來晚了。”
  語氣那麽誠懇,我情不自禁地放下書抬頭看了你一眼。而就在半個小時前,我才在樓下看到你拿著把傘快樂地在雨中散步。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些人說謊也可以這麽無辜,讓人不忍責怪,也不忍拆穿。
  我輕笑了一聲,你終於抬頭看我,一瞬間臉就漲得通紅,又馬上低下頭去。我們班有很多女生在問我問題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表情,我有時候會覺得厭煩,可是那一天,我的心情好像一直處在雲端一樣,幾分虛榮,幾分欣喜,還有幾分我不熟悉的情緒。後來,我總是挑你在的時間裏去老師家,我並不了解這種行為下所代表的意義,可是我無力甚至沒有辦法抗拒。我越來越期待那一周一次的兩個小時。你皺眉解題,有時會咬著筆竿,你虛心聽講解的樣子,理解了之後恍然大悟的表情,每一個細小的動作,我都不舍得放過。人真的是很奇怪,當你注意一個人時她就會無處不在。我在校報上看到你的名字,原來你的文章寫的那麽好;我在樓道裏遇見你,一個人或者跟幾個女生,然後低頭和我擦肩而過;你代表學校參加市裏的朗誦比賽拿了獎,聲音很動聽,此生我再沒有聽過比這更動人的聲音。
  你不知道我看到分班名單上你就在我的名字下麵時,心裏的那種快要溢出來的喜悅,那一刻,我才確定,自己是喜歡你的,和喜歡任何一個人都不同的喜歡。開學的第一天,我早早地到了學校,想著能早些遇見你,自從中考後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你了。
  可是你又遲到了,也因為了你的遲到,你坐在了我前麵那張唯一的空位。當時我正翻著一張報紙,你每走一步,我就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下,我不敢抬頭,我怕我眼裏的慌亂嚇壞了你。
  班主任的訓話很是無聊,你又開始不安份,一會兒靠在桌子上,一會兒拖著下巴,一會兒又晃動著雙腿,讓我根本無法安靜下來看報紙。於是我隻好戳了戳你的後背,把我的報紙給了你。
  你微微臉紅著道謝,我滿心歡喜地期待屬於你和我的高中,卻不曾想,這隻是你們的高中。
  你暈倒那次,隻是一秒鍾地猶豫,沈嘉言已經先一步把你背到他背上,我隻有跟在你們後麵進了醫務室。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我早那麽一秒,或者所有人的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沈嘉言並不是隻比我早了那麽一秒,他比我早了四年,那四年是我無法跨越的距離,他用這四年換了你一生。後來,我們嬉笑打罵,成了朋友,可是我卻越來越緊張,你跟沈嘉言越走越近,你看他的眼神越來越膠著,你們的關係越來越曖昧。而我,隻是越來越黯然。在學業上,我輸給沈嘉言,可我從沒覺得不甘,我是誠心地佩服著他的聰明。可是從哪一天開始,我就深深地嫉妒著他,隻因為你對他的特殊。班裏傳著你們的流言,我不去理會。我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我對你們低頭,這個學校,比你聰明比你漂亮的女孩多的是,我不信我找不到。原來真的找不到第二個。沈嘉言牽著你的手走進來對著班主任說:“我們不會分開”。他臉上的表情堅定而自信,全班同學都被他震撼了,而我在那一刻才清楚地知道我跟他的不同。我可以在你難過的時候逗你笑,陪你哭,卻不會如他一樣自信地堅定我們的未來。我沒有他勇敢,所以我輸了。不管我比他早一秒或是早四年,當你遇到他,你還是會愛上他,義無返顧。於是,我笑著帶頭鼓起了掌,那是我第一次真心地祝福你們的感情,真心地想要成全。
  可是,這樣堅定自信的沈嘉言也會放手,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可是他卻來告訴我叫我好好珍惜你,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再放棄你。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完全沒有平時的自信和霸氣,隻有淒涼和心痛,他跟我說你的一點一滴,我都被他的話感動。他那麽了解你,他那麽愛你,我問自己,我是不是也像他這樣愛你,愛到不計對錯,毫無理性?
  我不管他有多麽迫不得已的苦衷,他終究是放棄了你,那便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在你最無助的時候說:“筱桐,如果你不覺得我是趁虛而入,那麽以後,讓我來照顧你”,當時的你卻以為我隻是在同情你,一口就拒絕了我。我看著你們互相折磨,我陪你演戲,讓你利用我來告訴他你已經放手,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隻是因為我還不願意放棄。多麽可笑,我唯一的賭注竟是你對沈嘉言的愛,我賭你被他傷了之後的軟弱,可是我錯估了你。你的固執,誰都無能為力。所以我輸了,一敗塗地。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氣靠近你,而你把我推開,你放棄了我給你第一次的機會。
  我不隻錯估了你,也錯估了我自己。大概是被你的固執感染,我跟著你去了北京,然而這一切,隻不過是讓我越陷越深而已。你讓我嚐到了在你身邊的那種幸福,我曾經一度以為,也許我們也是可以這樣一直到老的。即使你不愛我,可是隻要你讓我陪在你身邊,逗你開心,能讓你一點一點抹去沈嘉言在你心中留下的痕跡,那麽這些,我其實都是可以不在乎。我用盡所有的辦法來寵你,寵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那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是我一生都無法磨滅的記憶,我隻想牢牢記住你的樣子,屬於我的記憶。可是我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害怕,每一天醒來,我都怕你一轉眼就會離開,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地完了,我薑曉辰從不對什麽人什麽事認真,偏偏對你,就好像中了蠱一樣。
  愛你變成一件最自然的事情,一分一秒都無法停止。我一直都想知道如果那晚是我受了傷,你會不會如此緊張,如此不顧一切地到我身邊?可惜這個問題永遠都不會有答案,我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我隻是更加確定,我對你的愛不比任何一個人少,包括沈嘉言。他可以因為愛你把你托付於我,而我可以愛你,愛到願意滿足你任何一個的要求,即使是以傷我為代價。我想你是明白我話裏的含義的,你很聰明,知道有所謂第二次,便還可以有第三次。所以才會在你再一次走投無路的時候這麽有把握地出現在我麵前,要我跟你結婚。我要清楚記得那天你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句話,那樣才能讓我足夠絕望,或許,這本來就是你的另一個目的,你永遠知道別人的軟肋。當你看到在廚房裏忙碌的瀟瀟時,眼裏是有一秒的愕然的。那個時候的我,心裏竟還是有些竊喜的,你總是對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毫不關心,你是不是沒想過,我身邊也會有另一個女孩出現?
  我沒有跟你講過她的事吧?瀟瀟是那三年裏唯一一個我沒有抗拒她在我周圍的人,她單純,善良,最重要的是她跟你一樣固執。第一次見她是研一時給他們班代課。第二節課開始的時候,她才進來,但是她並沒有像其它遲到的學生偷偷溜進來,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到我麵前,在講台上放下兩塊潤喉糖,說:“老師,你的嗓子不好,這糖很有用,也很好吃,吃完了可以再問我要。”
  她不過站在門口聽我說了不到一分鍾的課,竟然能聽出我的喉嚨有問題。我極力克製住自己的慌張,笑著對她說:“謝謝,先請這位同學回到座位上聽課。”
  沒想到她下麵的話更是讓我瞠目結舌,她對我燦爛地笑著說:“我不是來上課的,隻是來送糖的。老師,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林瀟,名單上第一個就是我,你可以記我曠課。”
  這個名字不陌生,我常聽院裏的那些老教授提起,說她如何目無尊長,如何在課堂上把他們逼得說不出一句話 ,而我竟然無法把眼前這個清秀可人的女孩和那個氣得老教授屁股冒煙的頑固學生聯係在一起。如果她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那麽她確實做得很成功。她開始無所不用其極地滲入我的生活,不知道用什麽方法賄賂了辦公樓裏打掃的阿姨,反正我每天都可以見到她在我辦公室裏,掃地擦桌子。
  我跟她說:“你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怎麽不做點正經的事?”她撐起手裏的拖把,抬頭一臉困惑地看著我說:“什麽才是正經的事?學生會?學校最烏煙瘴氣的地方。我覺得我現在做的就是最正經的事,我喜歡這裏,也喜歡你。”
  我被很多女人表白過,有時候也會有女學生問我借書,還回來的時候就會多一張字條什麽的。可是我從來沒有過這麽慌亂,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的臉紅,隻是盯著我,仿佛在等一個答案。
  我有些語無倫次地說:“你還是是個孩子,我是你的老師……”她馬上打斷了我,堅定地說:“你談戀愛的時候也是我這個年紀吧,我都打聽清楚了,你的第一任女朋友,信息傳播學院的吳筱桐,現在在美國。我一點都不介意,反正現在在你身邊的人是我,以後也會是。”
  那是你離開後第一次有人在我麵前提起你的名字,我的心又開始亂了,甚至不清楚是因為你,還是為著她的表白。我不抗拒她在我身邊,不抗拒她為我做的每一件小事,一杯溫茶,甚至隻是口袋裏的幾塊糖。
  我的世界暗了這麽久,而她就像是那唯一一縷我無法拒絕的曙光。最重要的是,她笑起來的時候,那麽像我初遇你時候的那個笑容,我看著看著就會恍惚,就會以為你,還在我的身邊。
  我終於等到你回來,我對她說你回來了的時候,她隻是低著頭說了一句:“哦。”
  我應該是心疼的吧,她眼裏無法抹去的黯然,還有瞬間恢複過來的笑容,都讓我無言以對。
  可她依舊在我身邊,甚至跟到了C城做畢業實習。她隻是說:“如果她願意回到你身邊,那我就走。”
  你看,她都比我了解你,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再回到我身邊。她住在我家,給我打掃屋子做飯,還要忙著實習和畢業論文。可是她依舊對我那麽笑,我好像從來沒有看到她哭過。
  可是那天她卻哭了。你看到她時眼裏的猶豫隻維持了幾秒,隨後更加堅定地看著我說:“我們結婚吧!”
  聲音不大,可是廚房裏有碗摔碎的聲音,我心裏第一個反應是她有沒有受傷。她默默地走出來,看著我,委屈地像個孩子,眼裏積蓄著淚水。突然之間,我就覺得害怕,怕她就這樣走掉。或者她不明白,但是隻有我清楚的知道你這句“我們結婚吧”的真實含義,那是一種真正地拒絕。盛遠的萬天的事在C城鬧得沸沸揚揚,你隻是想讓我來幫你,就像以前一樣。
  隻有我看得懂你眼裏的悲涼和無望,隻有我看懂了你心裏對沈嘉言的那份愛恨交織。
  而我,也終於絕望。我聽到自己說:“這是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你明白嗎?”你點頭,然後看著我認真地說:“我答應你,事情結束後,此生此世,我再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那個時候,你心裏也是很苦的吧?你需要有個人扶著你,為你遮風擋雨,可是你選擇了一個人扛著這些,一個人麵對那些刀光劍影。如果我糊塗一些,繼續守著你,也許你就不用那麽辛苦。可是筱桐,對不起,我也已經累了,我退縮了。而且我更知道,即使我想,你也不會需要。我看向旁邊已經一團迷霧的瀟瀟,莫名地就覺得心安。原來有些事放下,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這麽多年,隻有那一刻,我才是真正輕鬆的。
  我說:“成交。”
  你擠出一絲笑容給我,然後把目光轉向瀟瀟,說了一句:“你真有眼光,他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你們一定可以幸福。”
  是啊,我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可你偏偏不愛這世界最好的男人。幸好,我也有了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們彼此交心,彼此依靠。你走後,我上去抱住她,她的身子很軟,那是我第一次抱她。我說:“如果你不介意跟著一個離了婚的男人,那麽,我們在一起吧!”
  她又哭了,原來她也可以有這麽多眼淚,但我相信,那眼淚裏全是幸福,因為我也覺得幸福。
  筱桐,其實我心裏一直是怨你的,所以才會默認了你那句:“此生此世,我再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最後一次見你,是你委托我將萬天的股權賣出,把這筆錢捐給了慈善機構。我不知道該說你善良還是愚蠢,你用一紙婚書從沈嘉言那裏爭回的這些,最後竟是以這種方式結束。
  我知道你是恨他因為這些錢不顧你的感受,所以你寧可把它捐出去,也不想讓他得到。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有時候,你的性格真讓人恨得牙癢癢。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已經放下一切,為什麽還那麽堅持地生下了那個孩子?你明知道,在那種情況下生下他是多麽的不理智,明知道他會給你帶來多大的麻煩,你還是生下了他。
  所以,筱桐,你不得不承認,其實你很愛他。即使在那個時候,你都不願意放棄你們之間在這世間唯一的牽連。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跟你說這麽多?所謂放下,不是逃開,當年的事他固然有錯,而你又何嚐對了?你們之間的問題不是你們不愛對方,而是你們都太自以為是,以為足夠了解對方,缺乏溝通,總是自己思考問題,又用自己的方法解決。你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給他,就判了他死刑。
  如果他真的會因為那些陳年舊事而不擇手段地得到萬天,那他就不是我一直敬佩的沈嘉言,更不是你心心念念愛了這麽多年的沈嘉言。前幾天,我碰到沈嘉言了,就在北京。我和瀟瀟帶著孩子去公園的時候看到了他,他也隻是看了看我們。我和他相隔著一條大馬路,什麽話都沒有說。
  那一刻,我釋然了,也是促使我給你寫這封信的原因。他比我可憐,我失去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得到過,而他,大概已經對失去感到麻木。他還是一個人,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選擇來北京重新開始,或許是因為他曾經承諾過,要和你一起來北京,但他一直沒能做到。我隻希望,你能回國一次,將你所有的心結打開,不管結果怎麽樣,也好過現在如此。
  你比任何人都知道失去父親是什麽樣的感覺,我聽瀟瀟說,言言常偷偷問她,他爸爸在哪裏。難道你還要繼續讓他過沒有父親的生活嗎?言盡於此。我要去陪瀟瀟和嘵嘵了,你自己想吧!也祝你和言言新年快樂!辰

  Chapter 48 大白(沈雲翔獨白)
  又是一年芳草綠,又是幾度夕陽紅。每一年開春,腿上的疼痛都會一度讓我以為我快要堅持不下去,可我依舊活著,清醒著,過了一年又一年在床上和輪椅上的日子,而今天正好是第十三年。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長年毫無知覺的雙腿,隻在每一個冬天過去的時候,才會有幾天麻木的疼痛,然後又恢複沉寂。那是一年裏我最歡喜的日子,即使疼痛彌漫全身,但隻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我的雙腿依然存在,它不再隻是一個擺設。有時候,我問自己:既然活著如此痛苦,為什麽我還要活著?每一次想死的念頭冒上來之前,答案已經先浮出水麵。四個字:我不甘心。那天在醫院裏,沈嘉言說:“爸,我已經答應你了。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的,你要活著,看著我成功給你看。”
  這就是我兒子,與生俱來的聰慧讓他在任何時候都有足夠的自信。我一直相信著他,從他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世上隻有他不想做的,而沒有他做不到的。
  別的孩子還在看小人書的時候,他安靜地呆在我的書房裏看那些我都看不下去的名著;別的孩子踢球的時候,他去書法老師家臨帖、練字;別的孩子流連在遊戲廳時,他已經回到家幫他媽媽擇菜、燒火。他的童年裏,我們從來不需要為他操心。唯一的遺憾,是他每一次考試,都隻拿得到第二名,與第一名有時候差一分,有時候差兩分。
  我是他爸爸,他有幾斤幾兩沒有人會比我清楚。家長會的時候,我特意注意了那個叫吳筱桐的女孩,我想看看是什麽樣的孩子會讓我兒子心甘情願屈居她之下。出乎我的意料,她一點都不張揚,而且看上去伶俐又懂事,每一個家長進門,她都禮貌地笑著領他們到各自的位子上坐下。那種親切讓我對她有種莫名的好感。後來有一次我無意中跟沈嘉言提起,誇她可愛,他當時笑著看著我說:“爸,你被她騙了,那都是她裝出來的。其實她既別扭又愛哭,一點都不可愛。”
  那是我第一次聽他評價他班裏的同學,用這樣的口吻。而那時候,我也並不知道,就是這個他嘴裏說一點都不可愛的女孩,圈住了他此後漫長的一生。
  作為一個建築師,我的驕傲不在於我設計了多麽偉大的建築,而是我有我自己的堅持,這份堅持不允許我違背自己的專業操守,與那些唯利是圖的建築商同流合汙。我常跟沈嘉言說:“一個人最珍貴的品質是正直,是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放棄自己的原則。”
  所以,我才會離開為之工作多年的公司,進了萬天。雖然事隔了十三年,可是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在我腦海裏依然清晰如昨日,那是所有人命運轉折的開始。那天中午的時候,設計部的老李跟我說,他設計的那個樓盤今天要開工,可是他臨時有事,想讓我幫他去監工,我很爽快地就答應了。在工地的時候,吳天突然來找我,我承認,對於他所說的,我確實覺得意外,那一刹那我是慌亂的。這麽久以來,沈嘉言從沒讓我為他操過心,也沒讓我失望過,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這個爸爸對他而言是多餘的。當吳天指著我鼻子罵得時候,我竟然有些羨慕他,因為他可以那樣名正言順地為他女兒擔心,甚至為之與別人爭執。摔下來的時候,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我比誰都清楚,從這個高度落下,如果我僥幸活下來,那隻會,終生殘廢。這將是我最殘忍的結局,也是最無法接受的一個。很不幸的,我活下來了。我不知道他們在我摔下的時候說了什麽,讓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是失足摔落。我的經驗不會允許我犯下這樣的錯誤,我的專業也讓我在醒來的那刻就清楚了事實。
  那幢樓他們根本沒有用super mud,隻是用水壓頂住了泥土,在挖到岩石時立刻澆灌了混凝土,剪掉多餘的鋼筋,做成看似符合標準的樁柱,實則整個地基根本不穩,樓蓋得越高這整幢樓就會越危險。這是很多行家都會在麵臨財務危機所做的決定,而我不屑做。吳天來之前,我正在跟另外幾個人據理力爭。我千逃萬逃,為什麽還是走進了這個旋渦?我隻是往後退了一步,一步而已。可笑的是,整個工地臨時搭建的腳手板材質和鋪設根本就不符合要求,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給我。所以,我該怪誰,怪那些執迷不悟被人利用的可憐蟲,還是怪那些因為利益草菅人命的奸商,更或者怪這現實的黑暗?我怎麽想都想不明白,我追求了這麽久的東西為什麽在有些人麵前會一文不值?我怎麽能不失望?當沈嘉言拿著那份他們送來的意外事故報告站在我麵前時,我隻是冷笑:“你要看清楚,這些人有多麽貪,這社會就有多黑。”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沈嘉言手裏有當年我自己另外所做的一份報告,那才是真正的那起事故的報告。可是,沈嘉言隻是跪在我麵前,跟我說:“對不起,爸爸,就當我求你一次,那幢樓現在也廢了,我們就這麽算了,好不好?”其實我知道自己已經無力改變什麽,那個樓盤已經拆除成為一塊廢地,萬天解釋因為出過事故蓋了也不好賣,暫時擱置了那個計劃。我還能從廢墟裏追究什麽?但我知道,我那麽不甘心。所以我說:“我要你學建築,我要你在十年之內做這個城市裏最大的建築商,踏踏實實地蓋每棟樓,你能做到嗎?”我知道我在勉強他,他根本不喜歡做這些,他隻喜歡看書做學問,以前我也從不勉強他做任何事,可是現在,他已經是我唯一的希望。他隻猶豫了一會,在見完那個女孩後他回來跟我說:“我答應您,但是也請您答應我一件事。”
  他說:“你出事的時候我很怕自己會沒有爸爸,所以我不希望筱桐她失去父親。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到,但是她什麽都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像以前那麽對她?我們不會再在一起了。”
  沈嘉言比一般的孩子早熟,這我一直都知道。可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他早就成長為一個大人。他已經懂得犧牲和付出,以及,愛一個人。為了一個吳筱桐,他竟然連自己的整個人生都可以放棄。他果然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可是他的快樂也一點點都消失了。這麽多年,我已經很少能看到他真心的笑容,即使是他帶著顧天藍回家,說要結婚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也是淡然的。
  當初我讓吳筱桐離開,是因為我知道她是沈嘉言的死穴,她在他身邊一天,他就不能心無旁騖地做任何事,我隻是個自私的父親,所以明知道殘忍,還是拆散了他們,連她最後在他身邊的機會都剝奪了。可她還是回來了,沈嘉言再一次因為她跪在我麵前說:“爸爸,我想娶她,我隻要娶她。”
  為了要跟她結婚,他冒險加快了進入盛遠,收購萬天的腳步。而無疑,吳天的病給了他最好的機會,但他不會那麽做,就算他的手段多麽雷厲風行,他也不會那麽做,隻因為他是吳筱桐的父親。
  我甚至知道,他聯係了幾家美國最好的療養院,谘詢了他們的意見。這個圈子能有多少秘密,吳天的病很快在業界傳開,萬天的股價大跌,即使不是他,也會是其它人利用這件事趁機吸納,到時候萬天將隻會是一個空殼。那晚他狼狽不堪地回到家,一臉的胡渣,似乎喝了很多的酒。他把頭埋在我的床沿,低聲嗚咽。
  那是我從沒見過的樣子。他說:“她不要孩子,也不要我了,她嫁給了別人,我親眼看著他們上了飛機,可她為什麽不回頭?這麽多年,她哪次鬧別扭,我不是由著她,等她一回頭就能看到我站在原地等著她?她明知道,我有多麽愛她,我多麽,愛她……”說到最後,幾乎泣不成聲。我撫著他的頭,那一刻,我後悔了。我不該逼他,不該把我的悲劇變成他們的悲劇,我歎了口氣,說:“你回學校念書吧,以後,隻要做你喜歡做的事,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沈嘉言辭了職,放棄了這裏的一切去了北京。六年來每次過年回家的時候,我看著他一點點地好起來,沒有壓力,沒有負擔地跟我們聊著最近的生活,我就覺得心安。我知道他是不想我們為他擔心。可是我真正擔心地是他放不下,六年來,他沒有談過一個女朋友,不管他媽媽如何張羅,同事們如何熱心,他總是笑著說:“我都不急,你們瞎忙活什麽,我還有很多的時間。”
  我知道,他是在說:“我還有足夠的時間等她回來。”
  這才是我兒子,自信的認定了就絕不回頭。吳筱桐,你知道嗎,他還在等著你,等你回來。今年春節剛過,有一天,他推著我出去曬太陽,忽然開口說:“爸,過兩天我想去美國。”
  我隻是點了點頭,聽他繼續說:“前兩天,我碰到薑曉辰了,原來她一直都在騙我。她果然有進步,以前她每次說謊,我都能知道的。怎麽那次,我就輕易地被她騙到了呢?
  爸爸,其實我從小就沒有多大的野心,我不需要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不需要有什麽舉世矚目的成就,我隻要她在我身邊,我們能平平凡凡地在一起到老,就好了。她一定也在等我,我們都等了那麽久,我不想再讓她等了。”
  他臨走的時候,我笑著看著他說:“兒子,加油!我和你媽媽等你們回家。”
  
  Chapter 49 風雨同舟
  車子剛熄下火,原本安穩地躺在後坐睡覺的小孩適時地醒來,坐起之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嘴裏含糊著問:“Mommy,到家了嗎?”
  “是啊!”吳筱桐從前麵下來,打開了後車門,伸手想要抱他,“咱們到家了。”
  坐著的人靈巧地從她手裏掙脫,搶先一步滑下車,帶點嚴肅地說:“外婆說,我是大孩子了,不能老讓Mommy抱,Mommy會累的。”
  說完,轉過頭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吳筱桐微笑地看著前麵歡快走著的孩子,鎖上車,慢慢地跟在後麵,但眼神一直沒有離開。
  走了幾步,前麵的人突然停了下來,吳筱桐已經站到了他旁邊,見他不再往前走,便蹲了下來,笑著問:“怎麽了,不是不要Mommy抱嗎?”那孩子立刻委屈地搖了搖頭,一隻小手指向前方,說:“Mommy,那裏有人。”
  吳筱桐疑惑著,順著他的手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個高瘦的人影正舒適地斜靠在他們家門前的圍欄上。在街燈的照射下,地麵上的影子被拉得格外悠長,延伸到某個不知名的遠方。
  其實還是隔著一大段距離,看不清那人的麵容,遠處的人影似真似假,並不太真切。可是吳筱桐覺得眼睛裏已經有些許濕意逐漸氤氳開來。她的眼神專注著盯著前方,不敢閉眼。
  那邊的人似乎有所感應般回了頭,然後迅速轉過身站定,看著他們。兩兩相望,他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直到衣袖被人緊緊攥住,不停搖晃,吳筱桐才回過神,使了下力站起,腿腳有些發麻,但她依舊努力維持著剛剛的樣子,緊緊地牽住那隻小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她走得極慢,眼神也有些縹緲,仿佛什麽也沒看見一般,隻是專心致誌地往前走,走過他的身邊。可是旁邊的孩子卻停了下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天真地問:“你找誰?”
  沈嘉言怔怔地站著,還沒有從眼前的一幕反應過來。那孩子大概以為他沒聽見,又加大了音量問:“Are you waiting fou somebody?”他的表情從疑惑轉為震驚,瞬間之後又從惱怒轉變成驚喜。隻是一個孩子,卻讓他手忙腳亂,連最簡單地問題都回答不上來。這是他意料之外的場景,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旁邊的門被打開,屋子裏有個婦人走出來,薄責道:“我就聽著是言言的聲音,外麵這麽冷,怎麽不進來?”那是吳筱桐的媽媽,屋外的三個人都尷尬地站著,小言言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表情甚是不解。筱桐媽媽看清了外麵的狀況之後,似乎輕笑了一下,隨後隻是拉過那隻被吳筱桐牽著的小手,語氣溫和著說:“言言先跟外婆進屋,好不好?”門再一次被合上,隻剩另外兩個人繼續在夜色中僵持,很多的話,很多的問題,都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許久,沈嘉言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澀,他才終於咽了一下,然後遲疑著開口:“你難道不該向我解釋什麽嗎?”
  “不需要。”
  吳筱桐繼續盯著前麵,似乎要把自己藏起來,躲避著他的目光。
  她不敢看他,隻有在她做錯事的時候她才不敢看他。那個孩子,她竟然敢瞞著他生下了她說不要了的孩子。她一個人跑到這麽遠的地方生下他,她是存心不想讓他知道。沈嘉言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氣都在往上湧,他用力抓起她的手腕,似乎要將她整個人捏碎一般,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吳筱桐,你真是能幹!”
  “沈嘉言,你放開我!”她用力掙紮,試圖抽回手,可是越用力,手腕處就越疼痛。那疼痛那樣真實,終於讓她清醒,這一切都不是她的夢境。沈嘉言更加用力箍住了她,他不放,他就是不放手。可是她渾身都在顫抖著,手上冰涼的溫度傳至他手心,她的眼瞼垂下,睫毛上的淚珠懸然欲墜,沈嘉言看向她,忽覺膽戰心驚,手上的力道瞬時鬆了下來,隻餘最後一絲微力拉著她的手,幸而她也不再掙紮。他滿意地看著她,然後推開那扇門拉著她走了進去。屋裏,小言言正坐在壁爐旁玩著手中的積木,抬頭有些困惑地看了他們一眼,又說:“Mommy陪言言玩……”沈嘉言這才收回了手,臉上冷酷的表情一下子就柔和下來,他微笑著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輕輕地拍著他的頭,說:“我陪你玩好不好?”言言立刻高興地推給他一堆積木,“好啊,Mommy比較笨,都不會玩這個的。”
  沈嘉言隨意地擺弄著那些玩具,貌似無意地問:“那我們先交個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吳念言,Mommy和外婆都叫我言言。”
  小男孩用稚氣地童聲回答道。沈嘉言嘴角抽動了一下,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他說:“言言的名字真好聽。”
  然後還抬頭看了一下吳筱桐,一副得逞般的表情。吳筱桐臉上一片燒紅,趕快逃離現場,躲進了廚房。言言不認生,又多了個大孩子陪他玩,高興地很。很快他就和沈嘉言熟絡開來,吃飯的時候已經自動自覺地湊到他跟前。沈嘉言笑著抱他抱到他的膝蓋上,然後往他碗裏夾了幾塊牛肉。懷裏的小人立刻轉頭,疑惑著問:“叔叔怎麽知道言言最喜歡吃這個?”
  “因為叔叔也最喜歡吃這個。”
  沈嘉言笑笑,揉著他的頭發。吳筱桐更加不安,她抬頭看看孩子,又看看沈嘉言,說:“言言下來讓叔叔吃飯,過會就趕不上最後一班去市區的車了。”
  沈嘉言沒有看她,直接對著邊上的筱桐媽媽說:“阿姨,我能在這住一晚嗎?”
  筱桐媽媽在餐桌下捅了捅女兒的手臂,又笑著點頭答:“當然,這天氣,聽說晚上還會有大風雪。”
  吳筱桐本來還想說什麽,聽到後半句又把話咽了回來。整頓飯,隻有吳筱桐一個人默默地吃著碗裏的飯,食不知味,看起來,另外三個人才是一家人,其樂融融。晚上,吳筱桐去跟她媽媽擠一張床,把自己的房間騰給了沈嘉言,而小念言直嚷著要跟叔叔一起睡,吳筱桐怎麽哄都不聽,也就隻好由著他了。沈嘉言躺在筱桐的床上,心情複雜,像是做夢般,原本以為已經失去的東西此刻正真實地在他麵前。他轉過頭,看著眼前安靜躺著的小男孩,他的嘴巴很小,像筱桐;睫毛很長,像他;鼻梁很高,整個臉的輪廓都隱約有他的影子。他是念言。他怎麽會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不自覺地就輕笑出聲,麵前的人卻突然睜大了雙眼,把他嚇了一跳,然後笑著問:“睡不著嗎?”言言點點頭,表情甚是嚴肅,他問道:“叔叔認識我爸爸嗎?”
  “怎麽這麽問?”沈嘉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問Mommy,她一整天都會不高興,我就不敢問了。可是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隻有我沒有。”
  那樣委屈和失望,沈嘉言心頭一酸,他上去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言言也有爸爸。”
  小念言嘟囔著小嘴繼續說:“Mommy說,爸爸是這個世上最愛我們的人。隻要言言乖乖地,總有一天爸爸會找到我們的,言言已經很乖了,爸爸怎麽還不來啊?”畢竟隻是個孩子,難過了一會,很快又睡著了。而沈嘉言躺在邊上,睡意全消,腦子裏隻有小念言最後的那幾句話。他披上衣服,替言言蓋好被子,輕輕地走了出去。另一間房,吳筱桐也是輾轉反側,生怕再次吵醒了邊上的母親,也隻好起身往外走去。
  客廳裏沒有燈光,很黑,可是有人坐在沙發上,手裏點著一根煙,似乎忘記了一樣,任由它在黑暗中忽明忽滅。吳筱桐站在門口,看著那支煙在他手裏逐漸變短,火光漸漸暗了下去。她不知道該向前還是退後。
  “過來坐會吧!”沈嘉言突然開口。原來他知道她在這裏。吳筱桐猶豫了很久,他也不催她,終於她慢慢地走過去,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坐下。
  “言言很懂事,你把他教得很好。”
  沈嘉言撚熄了煙頭繼續說,“直到剛才我才想明白一些事情。”
  吳筱桐沒有問他想明白了什麽。
  “筱桐,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她知道他並不是真的在問她,想要她回答,於是她繼續沉默。沈嘉言果然並不在意,接著說:“二十二年了。”
  他把靠在沙發上的頭轉向她,說:“可是好像我們一直都在因為各種的原因不停地在錯過,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隻有那麽少,筱桐,我們還有多少個二十二年可以這樣揮霍?”
  光線慢慢清晰起來,黑暗中他的臉越來越清晰,吳筱桐看著他,覺得他們之間似乎已經隔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原來他們已經認識二十二年了,原來已經這麽久了。
  “筱桐,你還在怨我嗎?如果你覺得有必要,那些事情我都可以向你解釋的。”
  沈嘉言坐直了身子看著她。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爸爸去世前跟我說,他隻錯了這一次,卻悔了一生。他還告訴我,當時如果不是你在那個時機收購了萬天的股票,也許最後他一生的心血隻會變成一堆廢紙。他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和‘謝謝’。”
  “這些我都接受,那麽你呢,你難道沒有話跟我說嗎?”沈嘉言繼續問。
  吳筱桐緊閉著嘴唇,好一會才鼓起勇氣抬頭說:“一直以來,我都告訴你,凡事不要瞞我,難道我就那麽沒資格跟你站在一起,陪你‘風雨同舟’嗎?我隻是不想你一個人那麽辛苦,我要我們在一起,為什麽你就是不懂我?這麽多年來,你總在用自己的方式愛我,可是你畢竟不懂我。”
  沈嘉言怔怔的聽著,他的腦子裏閃過很多以前她說的話,做的事,也許他真的錯了,大錯特錯。
  “筱桐,對不起。”
  吳筱桐搖了搖頭,“我們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如果真的要算,我也算不清是你欠我多些,還是我欠你多些。或許,我真的太笨,我不喜歡太複雜的事情。”
  “那麽我們就都簡單一些,一次把問題解決。你說的話我聽明白了,以後我會努力去做,因為對我而言,你始終是最重要的。我不是不懂你,隻是用錯了方式愛你。這六年就當是對我的懲罰,如果你還是覺得不夠,你可以繼續怨我,我會等,等到你覺得可以。”
  沈嘉言篤定地說。
  “我不是在怨你。”
  吳筱桐笨拙地想要解釋,卻隻是徒勞。沈嘉言有些無奈地笑:“那你究竟在別扭什麽?”
  “我……”吳筱桐又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她從來沒有怨過他,她隻是愛他。
  她想告訴他,她隻是等得太久,隻怕他不會來了,她隻是想撲進他懷裏,好好哭一場,把這些年的委屈都盡數說與他聽。其實她知道,他愛她,他一直都在保護他。有一個人肯為她遮風擋雨,這都是她的福氣,她用了六年的時間才想明白,才知道原來笨一些並沒有什麽不好。她什麽都不想再去計較,所謂的“風雨同舟”,隻要他在她身邊就好。她隻是怪他來得太晚。沈嘉言看著她,將她心裏的那些小心思通通喚了出來,他認真地研究著她臉上的表情,隻是一會,就仿佛什麽都明白了。他輕輕地走到她身邊,摟住了她,說:“傻瓜,我不是跟你說過,不管你在哪裏,我總能找到你的嗎。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得到你。”
  他終究還是懂她的,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懂。吳筱桐把頭靠在他肩上,眼淚終於濕了眼眶,她已經無法止住哭泣。
  “噓,”沈嘉言輕聲哄勸著說,“上天畢竟還是眷顧我們的,現在我們又有了言言,以後,我們一家人風雨同舟,這樣不好嗎?”吳筱桐伸手,緊緊環住他的腰。他們隻是擁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緊緊地不鬆手,像孩子一般,這個擁抱隻與愛有關。
  “我們回家吧!”眼淚蒙朧中,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麽一句。這麽多年,他們在愛的名義彼此傷害,在不愛的的名義下,彼此錯失,可是終究還是一次次地按著自己的心意尋到了對方,就算有過再多的傷痕和絕望,他們總是給對方留了一線生機。因為彼此愛著,他們從不曾放棄。那些說過的做過的與愛無關的話和事,隻是因為他們還愛著。比起這世上那麽多的不圓滿,他們畢竟還是幸運的。因為每一次隻要他們一回頭,總有那麽一個人會站在原地等著,就算中途曾經走散過,隻要想著有人在等著自己,他們便還是能找到回去的路,然後一起回家。

  番外
  一、逼婚記
  “老夫妻?”陸映亦在電話那頭滿是質疑地又再問了一遍。
  吳筱桐被她的大嗓門嚇到,決定不再虐待自己的耳朵,立刻拿遠了話筒,不過好像作用不大,某人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了過來:“吳筱桐,你也忒俗了,怎麽取的名字一個比一個俗氣?你看看,現在的婚慶公司哪個不是用那些個羅曼蒂克的名字吸引顧客,你倒是取了個與眾不同的名字,不過,我跟你說,要真用了,你也就等著關門大吉吧!”
  她怎麽會不知道,一個“吳念言”已經讓陸映亦和韓磊笑話了好多天,直到她氣得揚言要與他們絕交,那兩個人才不情願地作罷。
  現在,恐怕陸映亦又在拉著韓磊笑話嘀咕她呢!
  可是那是她的店,她就喜歡這個名字,俗氣就俗氣,她自有別的辦法來吸引別人的眼球,而且保管一炮而紅。
  吳筱桐拿著話筒嗬嗬傻笑。
  話說當晚,沈嘉言下班回來,門隻開到一個縫隙,就看到吳筱桐屁顛顛地跑過來,還擺出一幅諂媚地笑容,殷勤地給他拿拖鞋,放包又倒水的,直讓他後背隱隱發涼。
  晚飯的時候,他實在是受不了她繼續一臉媚笑的樣子,還不停地給他夾菜,忍不住轉頭問旁邊正委屈地嚼著米飯的言言:“Mommy今天在家又做錯什麽事了?”
  小家夥欣喜地抬頭,正想邀功,看到吳筱桐瞪著雙大眼盯著他,馬上泄了氣似地繼續埋頭扒飯。
  可憐的孩子。
  沈嘉言收到訊號,覺得自己好像正往陷阱裏跳,隻好默不吭聲地把碗裏的菜快速解決。
  吳筱桐哪那麽好解決啊,她一個空檔插進來,把椅子往他那邊挪了挪,挽過他的手說:“老公,咱們結婚吧!”
  這話怎麽聽都覺得別扭,沈嘉言呆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吳筱桐,你也稍微有點邏輯能力,都老公了,還結什麽婚?結婚證書在床頭櫃左邊第三個抽屜最下邊,自己去拿。”
  吳筱桐又湊過去一點,說:“我不是說這個啦!隻是現在我那個店剛開始營業,還缺點宣傳,與其便宜別人,不如我們自己來,能省就省嘛!而且我們結婚的時候都沒個婚禮,多寒磣啊!”
  “那個時候不是你說嫌麻煩的,現在怎麽又不麻煩了?老婆,那個公司你想開我也沒攔著你,但你也不用把老公賣掉吧?下一步你是不是還想讓兒子做花童,我跟你說,這種拋頭露麵的事我們爺倆都不會幹。”
  沈嘉言終於把碗裏的飯菜吃完,然後很有骨氣的看向言言,還默契地與他擊了下掌。
  吳筱桐根本不睬他們,自顧自地在心裏盤算著,隨後有又自言自語地說:“言言做花童,這樣又能省下一筆錢,恩,這主意不錯。”
  那邊廂,沈嘉言和小念言已經偷偷溜下餐桌,躲進了房間。
  這女人還真是瘋了!
  晚上,沈嘉言哄完小念言之後回到臥室,吳筱桐正躺在床上看書,看他進來,馬上笑著說:“老公,辛苦了!”
  沈嘉言默默在她身邊躺下,越是這種時候意誌力越是要堅定。
  吳筱桐對他這種態度很是不滿意,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先答應,其它的以後再說。
  於是她也乖乖地放下書,關了燈,慢慢挪到他身邊。
  沈嘉言閉上眼睛裝睡。
  她就不信他能忍住。
  吳筱桐在被窩裏亂動了好一陣,沈嘉言終於很不耐煩地說:“你亂動什麽?”
  她委屈地不說話,難得主動求好一次,難道她真的沒什麽魅力了?
  正打算放棄,慢吞吞地穿上剛被她脫掉的睡衣,下一刻,身體已經被沈嘉言壓在下麵,無法動彈了。
  “你誘惑我!”沈嘉言箍住她的手,將她的睡衣扔到一邊。
  吳筱桐羞得臉通紅,不過都這份上了,誰誘惑誰不一樣啊?
  她輕輕地勾住他的脖子,柔軟的唇主動地吻上了他的,嗬嗬,反正是她贏了。
  一番雲雨過後,吳筱桐靠在他懷裏,手指慢慢地在他胸口劃著,撒嬌著說:“老公,好不好嗎?”
  怎麽現在她還在想著這事,沈嘉言無奈的輕笑:“怎麽那麽喜歡賺錢?”
  “我現在要養家啊,就你那點工資現在哪夠我們娘倆花的啊?以後言言上學還要娶媳婦,現在房價這麽貴,我不精打細算哪輩子買的起房子啊?這還不是要怪你,你說你不幹就不幹了,幹嗎學我把錢都捐了,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
  吳筱桐還在邊上嘮叨著,沈嘉言明顯的被她念煩了,摟住他親上去堵住了她的嘴。
  親完之後,她滿意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她倒是挺會利用自己的長處的,沈嘉言笑笑,把她圈到自己懷裏,然後躺下睡覺。
  漫漫長夜,他可不願意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他老婆喜歡忙活,喜歡賺錢,也沒什麽不好。
  
二、婚禮記
  終於到了那一天,入口處由九百九十九個或粉或淺黃的氣球所紮成的圓形拱門,以百合為點綴,淺紫色的薄紗,加上一個個特色的花球,引領來賓進入這個精心營造的布景。
  而以一組整齊排列而成的鮮花柱,就像一個個極有紀律的士兵向來賓敬禮,讓人有富麗堂皇的感覺。
  不寬不窄的通道,加上四周滿滿的鮮花,紅色的地毯,溫馨的淺紫色配上微曲的樓梯,旁邊綴上點點鮮花,儼然是一條幸福大道。
  水晶般的舞台,點點星光,配以藍色的香檳塔,熒光的水晶燭台,象牙白的布幔仿若水晶宮裏的婚禮,童話般浪漫的婚禮,水晶一樣純潔的愛情。
  這便是她幸福的全部。
  如果幸福可以計算,那麽那一天大概就是她最幸福的時刻。她微笑地看著這一切,燈光照耀在她的臉上,襯出嬌嫩的粉,一襲的白。
  曾經以為不在乎的東西當你真正擁有和經曆時才發現,原來那麽重要。
  為了省錢,吳筱桐一人身兼數職,整場婚禮最忙碌的人大概就是這個新娘。
  看著臨近婚宴還在現場奔忙的吳筱桐,韓磊拍了拍沈嘉言的肩說道:“你那個老婆,你也不管管她?”
  沈嘉言專注地望向其實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是他合法妻子的新娘,嘴角揚起溫柔的笑容,寵溺地說:“難得她這麽堅持地做一件事,又做得如此開心,就由著她吧!”
  韓磊甚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可憐巴巴地說:“哎,你要聽聽前輩的意見,老婆不能這麽寵。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們家那個現在恃寵而驕得不像樣,整個一老佛爺……”
  正說著,左耳已經被人吊起,挺著個大肚子的陸映亦作勢扭著他的耳朵說:“小磊子,老佛爺現在口渴了,你還不快去倒?”
  韓磊扭曲著一張臉,直點頭稱是。
  沈嘉言和薑曉辰早就在一旁失笑,薑曉辰還甚是幸災樂禍地加了一句:“看來還是我老婆最正常。”
  婚禮開始前,吳筱桐才被她的伴娘拉進了房間,乖乖坐下。說到伴娘,不得不提一下吳筱桐尋找伴娘的艱辛過程。
  本來她跟陸映亦有個協定,誰先結婚另一個就要做對方的伴娘,可陸映亦五年前匆匆忙忙地結婚,根本沒來得及通知當時在美國的她。現在她結婚,原本湊和著用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陸映亦偏偏又有了八個多月的身孕,那麽大的肚子看著就恐怖,隻好放棄。
  再遠觀吳筱桐身邊同學朋友親戚姐妹,到了這個年紀,哪個不是該嫁的嫁,該生的生,為了這個她還跟沈嘉言鬧了場別扭。
  最後終於定位到現在這位,瀟勰溳,28歲,本市最漂亮的美女主播,因為工作的關係,吳筱桐跟她有過一麵之緣,發現還是她的小學妹,此後更是相見恨晚,沒多久她就把她拉到了她的陣營裏。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吳筱桐並不承認的)就是,瀟勰溳的男朋友李清洋,也就是現在C市最年輕的鑽石王老五,三年前拿到英國劍橋的MBA歸國,接手了他父親搖搖欲墜的一個小公司,將它提高到一個新的台階,使之變成為最有潛力的一項投資。
  吳筱桐在電視上見過那個人,不僅人長得帥,而且氣質極佳,頗有英倫紳士的味道,和瀟勰溳這樣的淑女真是絕配。她曾經私下問過勰溳是如何掉上這條大鯨魚的,她隻是笑笑,更讓她堅定地認為他們的故事不簡單。
  她真的是很好奇這兩人的故事,最關鍵的是如果她能接到他們結婚的那張單子,那能賺到多大一筆錢啊!
  吳筱桐眼冒金星,正想著到時候怎麽數錢,已經被旁邊的伴娘拉了起來。
  吳筱桐看向地毯那頭對她微微笑著的沈嘉言,一滴溫熱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下,這一刻,他們都等了那麽久,那麽久。
  她知道,前麵是她最愛的丈夫,身後還有他們的兒子,還有比她更幸福的新娘嗎?
  她慢慢地走向他,就在他伸出手,而她也快要到達他身邊時,身後一聲淒厲的哭喊將一切停止。
  全場的目光都轉向了那對穿著卡通服的花童,小男孩事不關己地站著,小女孩哭得稀裏嘩啦,淒厲萬分。
  我們無奈的新娘隻有快速地跑過去問:“濼濼怎麽啦?”
  小女孩揉著眼睛嗚咽道:“為什麽言言哥哥可以看到他爸爸媽媽結婚,我就看不到?”
  吳筱桐一身冷汗,這個問題她還真不知道怎麽回答。不用說,一定又是他兒子剛剛故意氣她的。
  她憤怒地轉頭看向小念言:“快向妹妹道歉。”
  小念言果然很合作地靠近了濼濼,卻來了一句:“哭啥,那讓你爸媽再結一次婚好了。”
  抽泣聲瞬間變得更大,吳筱桐瞥了一眼小念言,又回頭去哄濼濼,她好不容易才勸到陸映亦把她寶貝女兒借給她的,怎麽才一會就變成這樣了呢?
  人群中,薑曉辰對著抱著孩子的林瀟說:“還好我們嘵嘵才三歲,沒讓吳筱桐給盯上。”
  此時韓磊和陸映亦也已經到了現場,一幫人全都圍著那個所有人掌心裏的寶貝,正忙亂間,陸映亦一聲叫喊,眼看就要倒下,韓磊立刻雙手扶住了她。
  “石頭,我肚子快疼死了。”
  陸映亦額頭上已經開始滲出汗水,韓磊被她握住雙手,急得也不知道怎麽辦。
  全場立刻一片混亂。
  吳筱桐呆呆地站著,沈嘉言已經推了她一下:“發什麽愣,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啊!”
  ……
  他們的婚禮便在這一片的忙亂中過去,完全不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婚禮,可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這便是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圓滿。

  三、改名記
  某天吳筱桐終於想起來要把小念言的姓改過來,可是如果改成沈念言,這名字又沒了意義,於是她決定去問她萬能的老公。
  沈嘉言正在書房看書,聽了她的話後,頭都沒抬一下,說:“我喜歡這個名字,不用改。”
  “不行,這名字都快成笑話了。”
  吳筱桐在旁邊東跑跑西轉轉,一刻不得安寧。
  沈嘉言終於看完最後一個字,合上了書,把她一把拉到他懷裏說:“那我們再生一個,最好是女兒,就叫沈慕桐,好不好?”
  他如願地看到她老婆滿臉的嬌紅,然後滿意地吻上了她唇。
  又是一個爛俗的名字,可是她怎麽覺得那麽好聽呢?

  四、平安夜
  吳筱桐最喜歡用一個詞來形容她老公:悶騷。表麵正經地跟個人似的,其實全都是裝出來的。這點,在她結婚後,更是深刻體會。
  12月24號那天早上,吳筱桐千叮嚀萬囑咐地讓沈嘉言早點回來。
  她老公多聰明,不就是平安夜嘛,但是他就是能裝得無動於衷。竟然她這麽主動,不妨幫幫她。於是,那天,他早早得把小念言接到了奶奶家。
  可是他實在高估了他老婆的智商,回到家後,沒人在家,打她手機,沙發裏鈴聲響起。等了一會才想到,可能是去接言言去了。
  他又迅速地往學校趕,黑燈瞎火地早沒人了。懊惱得不行,現在他老婆又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哭呢!
  怎麽他就娶了個這麽笨的丫頭,年紀都這麽大了,怎麽還那麽死腦筋,找不到兒子,就不知道打電話問他嗎?
  所以,那年的平安夜,吳筱桐把時間花在了找兒子上,沈嘉言把時間花在了找老婆上。等到終於在某個街角發現她焦灼的眼淚時,他隻是一下衝上去抱住了她:“放心,言言在媽那。”
  吳筱桐甚是無辜地擦眼淚說:“我怕他們擔心,沒敢打電話。”
  沈嘉言笑笑:“言言比你聰明多了,你就擔心好自己就行了。我說,你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嗎?”
  她挽著他的手,賠笑道:“如果我讓你省心了,你就有時間在外麵拈花惹草了,我才不願意呢!”
  沈嘉言和她並肩走著,苦笑說:“今年的平安夜又被你浪費掉了。”
  “不是啊,還沒過十二點,我要禮物。”
  他著皺眉問:“什麽?”
  “說你愛我。”
  沈嘉言眉頭更緊,不說行不行。
  “我……”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吳筱桐已經停下來,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像小鳥一樣輕輕啄了一下,然後快樂地說:“我也愛你。”
  他好像什麽都還沒說,不過算了吧,反正都一樣。
  沈嘉言失笑:“我們回家。”
  

  五、除夕
  年三十那晚,吃過年夜飯,吳筱桐扔下碗筷就對沈嘉言說:“老公,你洗碗,我要去做年終總結。”
  沈嘉言看著他老婆轉身的背影,無奈地開始收拾殘局,嘴角的笑容卻毫無掩飾,他老婆所謂的年終總結就是去數那一張張她已經數過無數遍的紅紅的鈔票。
  吳筱桐坐在床頭,正數到一半,小念言噔噔噔地跑過來,攤開他的兩隻小手,討好地說:“媽媽,言言的壓歲錢?”
  “找你爸去要!”吳筱桐正忙著數錢,隨口說了一句。
  “爸爸說他沒有錢。”
  小念言嘟著小嘴,有些委屈地說。
  吳筱桐沒空理他,繼續數手中的錢。小念言還想再說什麽,看到他媽媽盯著那些錢放出的滿眼的紅光,馬上又被嚇了回去。
  等到再回來的時候,小念言已經躲在沈嘉言的身後,一隻小手還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吳筱桐終於數完了錢,滿足地笑笑,這才抬頭說:“父子倆幹嘛鬼鬼祟祟的?”
  沈嘉言走進她,在她旁邊坐下,陪笑著說:“言言想要壓歲錢,你就先給他吧!”
  現在在這個家裏,他和他兒子都屬於無產階級,也就是被壓迫階級。
  “老公,你不是有私房錢嗎?”
  這罪名可不小,沈嘉言被嚇得一身冷汗,連忙站了起來,解釋道:“我哪有?”。
  “真的沒有?”
  “真的!”他又非常鄭重地點了下頭。
  吳筱桐這才放下心來,溫柔地問:“那言言想要多少?”
  小念言忙從後麵探出個腦袋,說:“媽媽給多少都行。”
  吳筱桐滿意地點頭說:“既然是壓歲的,等會媽媽放到言言枕頭底下,言言先乖乖睡覺去。”
  等小念言走後,吳筱桐拿出一個紅包,往裏麵隨便塞了幾張新的百元大鈔,看得旁邊的沈嘉言直瞪大了雙眼,難得看到他老婆這麽大方。
  “言言還小,不用這麽多吧!”還是決定提示她一下。
  “逗他開心嘛,反正過了明天就收回來了。”
  這才像他老婆,沈嘉言無奈地往床上躺,誰知剛躺下不到十秒,身上就被個柔軟的身體壓住,吳筱桐伏在他身上,滿臉笑意說:“老公,你也有‘壓歲錢’!”
  “我,還是不用了吧!反正你也會收回去的。”
  “這個我可收不回!”
  吳筱桐湊上腦袋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沈嘉言臉上的表情瞬間轉為驚喜,然後溫柔地將他老婆摟在懷裏。
  這個除夕的溫度這麽低,他們兩個卻都覺得溫暖,因為還有一個人在他們中間。
  我們的沈慕桐,馬上就要出生了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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