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焰雪炎雪:網妻

(2009-03-21 09:18:52) 下一個
  又名:我的九歲酷男友
  楔子
  三年,就三年,三年過後你要走我不攔
  又是三年,我這輩子就被你一個又一個的三年毀了
  是我毀了,所以我來負責

  1 小帥哥
  高考成績公布了,我差兩分上重點線,被一所重點大學的二級院校錄取。上不足下有餘的分數,老爸也不好說什麽,發了一小筆慰勞獎讓我在三個月的假期裏獨自逍遙。
  這一年夏天特別熱,小城的氣溫超過了35度實在難以忍受。空調房裏老待著悶得慌,想去遊泳,學遊泳,下定決心誓死完成我多年的心願。
  小城有條河,水清亮得能直接下肚,夏日裏的天堂啊。然,老爸不讓去。如果他準許,我早在穿開襠褲時就能在河裏打滾,也不會一年比一年膽小到今時今日還是個旱鴨子。
  另外還有兩個遊泳池。一個在城郊,池子小了不說,裏麵的水顏色青黃不說,單看水麵上點點吐痰隨著光屁股的小屁孩乘風破浪…另一個是池子挺大,池水也算幹淨,偏偏建在山坡的一個寺廟下麵,要是個尼姑庵還好,偏偏又是個和尚廟。
  基於以上原因我去了丁辰家。丁辰家住W市,我在這裏念的寄宿高中,大都市遊泳池那多得是。丁辰,性別女,我高中穿一條褲子的死黨。我不喜四處串門子,相交三年這是頭一回去她家。
  滿心歡喜,忍住頭暈嘔吐,坐了四個小時的車,我來到噩夢開始的地方。
  “丁丁——”我使勁朝她揮手。
  丁辰兩頭張望,沒見有執勤大媽一鼓作氣衝過了斑馬線,“瞎貓,那麽遠也能看見我?”。
  “嘿嘿,看我的眼睛。”
  “帶隱形眼鏡了?我說嘛。”她邊說就拿過我手中的行李包,正好我手也沒勁兒了。
  “這邊好熱啊。”在車站待了不過兩分鍾就已經汗流浹背。
  “熱才好,你不是來學遊泳的嗎?我可告訴你啊,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麽啊?”做好心理準備上刀山,下火海?
  “姐姐你以為是在網吧裏泡著哪,你這一身細皮白肉,下了池子可就毀了。”烈日下待在水裏皮膚更容易曬黑。
  我甩甩頭不在乎地說:“沒關係,冬天還能白回來,高中軍訓時曬掉了皮冬天不也恢複了麽。”
  “隨你,我打個電話。”她從包裏掏出一款新的手機,銀藍色的,好漂亮。果然考上名牌大學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喂…恩…接到了,馬上就回來,拜拜。”
  “你家裏人都在麽?”我小聲問。
  她敲了下我的頭,“你別沒出息好不好,我家裏人不會吃了你。”
  “我要有出息,早把你家門檻踩爛了。”我就是沒出息。
  “放心吧,我爸媽過幾天就出門,家裏就我和丁曉,丁曉你總不怕了吧?”
  “就是你那帥弟弟?”
  “就是我那帥弟弟。”她自豪地拍拍胸。
  丁曉,足足小丁辰九歲,超生遊擊隊的一員。當年丁媽媽為了生下他特地跑到鄉下待產。丁辰放假到鄉下探望‘生病’的母親,見老媽手上抱著一奶娃問這是誰家的,丁媽媽起先還吱吱唔唔不敢告訴她,說是怕她知道會胡思亂想,以為他們有了兒子就不愛她。事實證明,有了丁曉之後丁家父母更加疼愛她,對她就從來沒紅過脖子,哪像我從小在老媽棍棒下討日子。
  “他真的很帥?”我壞壞地笑。
  “再帥也輪不到你。”
  她提到有關寶貝弟弟最多的就是他的帥。他我是沒見過,不過丁爸爸我見過兩次,身高有一百八十,雖然有些發體但不失為一個中年帥哥。如果不像她的身高一樣發生基因突變,丁曉應該是挺帥的,長大以後。
  “幹什麽這樣看著我?”
  “我在想,你會不會突然拔高。”父母海拔都不低,她不該隻有一五七啊。
  她猛地壓在我肩上,笑著說:“好姐姐,要是我突然竄到上麵去,留下你一人多孤單。”
  我抱住她磨蹭著,“嗚…愛死你了。”她一五七,我一五四,我常在想,我倆這麽要好是不是‘英雄惜英雄’的原因?
  “丁媽媽,丁爸爸。”
  “歡迎歡迎。”丁爸爸又胖了一點,還是比我家老頭兒帥。
  “小秋啊,小辰盼你來可是盼了好久,幾天前就把房間給你收拾好了,這次來多玩兒些時間啊。”和藹可親的丁媽媽拉著我的手輕拍著,我腦中聯想到頭一次見公婆時,婆婆拉媳婦的手…
  “是,那我就打擾了。”
  不愧是我死黨的父母,很親切,麵對他們我沒有想象中的拘束。我最感興趣的丁曉不在,有些失望。我當然不會去宵小一個九歲的小學生,隻是一向眼高於頂的丁辰將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讓我非常好奇。
  吃過晚飯,丁媽媽丁爸爸出門應酬,我和丁辰待在她屋裏嗑牙,很久沒有聊八卦,嘴巴實在癢得難受。
  “把他的照片給我看看。”
  “誰?”
  “小帥哥啊”我說。
  她打開抽屜尋找相冊,邊找邊說:“他不愛照相,最近的一張好像是五六歲時候的。”
  “那麽酷?”看來還是酷酷的小帥哥。
  找了一會兒沒找著,她說:“你還是先看他的人吧,看一看我有沒有騙你。”
  “瞧你那樣,活像是在說你男人。”
  “你還真別說,如果他不是我親弟弟,小我九歲我也湊合。”
  “變態!我寧願找個長我九十歲的,也不會要小我九歲的。”九個月都不行,小男人最任性。
  正聊著樓下的門鈴響了。
  “是丁曉,沒帶鑰匙嗎?”
  “我去開門。”我搶先一步衝到樓下,大門打開,一個比我矮一些的男孩立於門外,深藍的運動裝,背著包,大汗淋漓。
  “不叫人麽?”丁辰提醒道。
  “張秋。”他叫我的名字。
  “沒禮貌,叫秋姐。”
  “沒關係,你好。”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驚訝也是膽怯,這小鬼太有壓迫感,我沒辦法從容起來。
  “恩”他應了聲。
  丁辰看著我,得意的揚起眉毛,我知道她的意思。我隻能說,禍害,那眉,那眼,那鼻,十年後一定是個禍害。不知有多少女同胞會飛蛾撲火,命喪此子之手。
  可是,他有點嚇人耶。

  2 英雄救胖女
  幾天後丁媽媽和丁爸爸出門旅行也不知是幾度蜜月去了。本來是要帶著丁曉,但他說要留在家趁假期補習數學,他的數學很不好。不擅長數學的男生是笨蛋,可丁家的人例外。丁爸爸,丁曉包括成績比我好的丁辰,一家子全都是數學白癡。
  下了幾天的雨今天總算放晴,我歡呼,終於能去遊泳池了。
  “沒有室內泳池?”我收拾好東西下樓,丁辰正在看蠟筆小新。
  “有是有,但不太幹淨。你試過泳衣了沒?”她問。
  “還沒,應該能穿上。”別的人到夏天流汗也會瘦幾斤,偏偏我滴水不漏,上輩子可能是條狗沒有汗腺。
  “要不先試穿一下,到衛生間裏去。”她手指了指左邊。
  “也好”
  我走進去關上門,“呀——!”
  聽見我的慘叫,丁辰拖鞋沒穿就闖了進來,緊張地問:“小秋怎麽了怎麽了?”
  “丁丁,嗚嗚…”我撲向她抱住哇哇大哭。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滑倒了。”
  “你看。”我轉過身去把後背給她看。
  “裂開了?!”她的額頭出現好幾根黑線,嫌棄地推開我,罵:“死貓,你什麽時候吃得這麽肥!”她最討厭的人中首當其衝的就是胖子,不止一次逼迫丁爸爸減肥。
  我哭喪著臉問她:“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減!”
  “遊泳…”
  “你這樣子還想去遊泳,少丟我的臉。”她再一次嫌棄地甩開我回到客廳繼續看蠟筆小新。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叫我怎麽甘心,我纏著她央求:“其實我也不算胖。”我真的不胖隻能說不骨感。瞪著她抱怨道:“都怪你非要我買這種款式。”這哪是泳衣,就一個束身內衣,麵料一點彈性都沒有。
  “我不管,除非你把那幾陀肉給我收回去,否則你一個人去。遊泳池邊上可寫著哪,禁止自帶遊泳圈。”好狠毒的嘴!
  “我又不會,你叫我一個人去?”這女人有沒有良心?
  “我是你,就躲在家臥薪嚐膽,好好減減肥,這個樣子出去你也不閑丟人?”她把我拖進衛生間,推到鏡子前,拉開窗簾讓我的肥肉暴露在光天白日之下。的確,我沒臉見人。
  糾纏一番後,丁辰給了我五天的時間,減掉肚子的肉她才肯帶我去遊泳池。屋裏沒其他人我也懶得換下泳衣,躺坐在沙發上和她一起看蠟筆小新。
  “哈哈…”電視裏小新唱著《大象之歌》,把我眼淚都給笑了出來。忽然眼前閃出一人擋住我的視線,“快讓…”
  丁曉!他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還穿著泳衣!
  “我叫過你的。” 丁辰聳聳肩表示不能怪她。
  “你…”
  他要說什麽?為什麽我會被一個小鬼盯得頭皮發麻。
  “好胖。”
  兩個字,當下把我爆得體無完膚、粉身碎骨。紅潮從臉延伸到脖子,難堪得讓我想鑽地洞。
  又聽到他對丁辰說:“晚飯別叫燒牛肉。”
  “你不挺愛吃的麽?”
  “還吃?有人就要變成顆肉球了。”
  他沒有笑,我卻清楚看到他眼、耳、口、鼻都在嘲笑。我哪裏像肉球,我隻是不苗條、不骨感,大街上比我胖的人一抓一大把,氣死我也!
  為了把肚子的肥肉收回去,晚飯我隻吃了一點點。丁辰很滿意我的表現。
  他卻說:“越減越肥。”
  一天內我被這臭小鬼氣得吐血兩次。深呼吸,告訴自己沒關係,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小孩子不懂事,不與他計較…真想把飯碗扣在他臉上!
  在丁辰嚴密的監視下我吃了五天素,喝了兩盒大印象,差點沒弄死我。總算有收效,肚子上的肉少了很多。可惡的她,說好要帶我去遊泳池,她卻臨時變卦去會情人。
  丁家隻剩下我和丁曉。小鬼不和我說句話,我也不敢主動與他搭腔,我悲哀的意識到,我怕這個小鬼。就不明白,一張好看得無法形容的臉,怎麽會那麽可怕。淩厲的眼睛,冷酷的表情,咦,不看了。
  美好的日子裏卻坐著看電視,好無聊,無聊啊無聊無聊…
  “你屬‘知了’的?”
  “恩?”
  “不是就閉上嘴。”
  好你個臭小鬼!我乖乖閉上嘴,畢竟是寄人籬下。
  “帶上東西。”他關掉了電視。
  “帶什麽?”莫名其妙。
  “去遊泳池。”
  “我不會…”
  “我會。”
  “你教我?”不是我以貌取人,就算他是鴨子…呸…就算他水性再好,萬一我溺水,一個身高不及我的小鬼能拉得住我?
  他看出我的顧慮,沒好氣地說:“遊泳池多的是救生員。”
  “有救生員?”大城市就是不一樣,遊泳池有救生員哪。我立刻起身跑上樓,欣喜叫著:“等我收拾東西。”
  他帶我去遊泳池很大,大得可以容下一艘船,應該是。我興奮地想大叫,穿上泳衣,栓好浮球,拿著浮板興衝衝來到淺水區。他已經泡在水裏,見到我馬上遊了過來。
  “把那些東西丟掉!”儼然一個指揮官的姿態。
  “可是我不會遊…”儼然一個小新兵的可憐樣。
  “隨你。”
  我還是拿掉了浮球,常識來講不能依賴這些東西,就像學騎自行車,後麵有人把手就老是學不會。
  丁曉教給我遊泳的基本姿勢,然後讓我拿著浮板在水裏撲騰。說句不謙虛的話,我的領悟能力向來很強,過不了多久就能扶著浮板在水裏劃行。池裏人多得像煮餃子,他推我我撞你讓人心驚肉跳,偏偏那小鬼又不見了蹤影。我試著放開浮板手腳並用,淹了幾次水後變得膽小起來。
  “還不會?”小鬼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身邊,我受驚沉下水,被他拉起。
  他那藐視人的目光看得我很惱火。這小鬼從來沒有把我當作長輩看,每次不是直呼我的名字就是用‘喂’代替,大多時候連‘喂’省了。
  “哪有那麽容易!才多長的時間啊!”我大聲嚷嚷,他驚訝於我的凶悍樣愣了一下。
  “你覺得要用多久才能學會?”他挑眉問著,淡淡的口氣,很像老爸質問我的時候。
  “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我咕隆道。
  他轉頭訕笑。
  “你學了多久?”我沒好氣地問。
  他伸出兩根手指。
  “兩天?”那麽厲害?
  “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就能放開浮板在淺水遊動。”
  我皺了皺鼻子,抬頭望天哼道:“天黑了。”有人把牛吹上天遮住了太陽。
  他聽不懂我的話,抬頭看救生架上的大鍾,“上去吧,明天再來。”
  “我再遊一會兒。”我被他的話刺激了,扔開浮板拍拍胸脯給自己打氣。水深隻有一米五,溺水站起來踮起腳還淹不到鼻子,畢竟我有一五四嘛。
  雙手劃開,腿蹬出去,手不要停,很好,手腳配合,嗆水了,喝下去,身體浮起。剛要山呼萬歲,左小腿猛地抽搐起來。腳抽筋,糟糕!我心裏一慌,腳踩不著池底,身體失去平衡後仰沉了下去。
  我不要救生員來救,那多丟人,情願淹死也不要。有人摸我的腰?!天啦,這時候遇到色…
  “你是豬啊!” 救我的人大吼,暴跳如雷。
  我第一次見到他撲克臉之外的表情,他是救了我,但也不能這麽侮辱人啊。小鬼,我忍你很久了。
  “你太…哈秋…哈秋哈秋…”正要罵人,鼻頭一癢連打幾個噴嚏。
  “上岸。”他抓著我的胳膊把我往池邊帶。
  可惡,幾個噴嚏就把我罵人的勇氣給泄了。我們的樣子看起來一定很滑稽,他的手握不完我粗壯的胳膊,抓得很用力,手指在我皮膚上留下了紅印,指甲幾乎嵌進了我的皮肉。
  我的腳還在抽痛,身體傾斜著被他帶向池邊。很奇怪,小鬼竟能讓我安下心,剛才的驚慌慢慢平複。
  “去換衣服。”咕咕…他的肚子在叫。
  “我請你吃飯。”以報答他救命之恩,才不想欠這小鬼人情!

  3 吃飯
  活了十八年我是第一次與男生單獨吃飯,雖然他尺寸不足可也是男的。人都說這第一次吃飯是很值得回憶,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這麽寶貴的第一次我卻給了一個九歲的小鬼,心有不甘。
  “去肯德基還是麥當勞?”想想沒其他地方好去。
  “你喜歡那些東西?”他問。
  “你不喜歡?”我倒是不覺得好吃,通常這些都是小鬼們的最愛。
  “隨便。”
  我怒,臭小鬼用得著這麽酷嗎?
  丁曉實在不像個孩子,我長他九歲,倒像他長我九歲。不僅對我,對父母,對姐姐他都不愛搭理。我留心注意,他說過的話最長一句不超過二十個字。我甚至懷疑這小鬼是不是有自閉症,可又想想,媽爸從前也懷疑過我自閉,我自閉嗎?當然不。小鬼可能隻是性子冷,少言寡語而已。
  進了肯德基,我發覺他真的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吸管怎麽取他也不知道。服務生小姐很樂意為他效勞,雙手奉上吸管並熱情地問他還有什麽需要。模樣長得討喜就是好,到哪裏都受歡迎。
  “吃過後我們去逛逛怎樣?” 住在人家裏總要把關係搞好,我決定做些事來討好他。
  他很意外我的提議,問:“你想買什麽?”
  “沒什麽,隻是逛逛。”
  約一個九歲小孩逛街,我自己都覺得汗巾。我想去逛逛街,小鬼說不定會拉著我給他買些玩具之類的東西,報了他的救命之恩我也不會覺得有所虧欠。
  顯然,我錯估了他。一路上他隻是安靜地跟在我身旁不發一語,我不好主動開口問他要什麽東西,那樣未免顯得諂媚。
  “口渴了,進去喝點東西”走到一家咖啡廳前他說。
  我抬頭看招牌,‘緣來’,伸頭望裏瞧,全是一對對鴛鴦。不習慣這樣的氛圍,“換一家吧。”我說。
  “我請你。”不等我同意他就推門走進去。
  這種黑店不知怎麽敲竹杠,看你拿什麽請我。
  進了咖啡廳他自己要了杯汽水,給我點了一杯西梅汁。我納悶,他應該不知道我喜歡喝西梅汁,巧合吧。
  我們一坐下就招來不少人的目光,不是因為我和他的組合怪異,姐弟倆進咖啡廳不奇怪。確切的說,他們看得是丁曉,他真是很漂亮孩子。一般這年齡的孩子模樣沒長開,眉眼皺在一起,鼻子也是塌塌的,要等到青春期發育才有變化,要麽變成醜醜的青蛙要麽長成劍眉朗目的王子。丁曉是吸引人的,鼻梁高挺,眉目分明,下巴已初見棱線,可以預見幾年後必定是個禍國殃民的俊美小夥。
  我大口喝完飲料想趁早離開,他買單的時候服務生遞來一張紙條,說道:“小姐,那位先生已經替你們付了帳。”
  我順著看去一個男生正朝我微笑,驀地紅了臉,剛要打開紙條就被丁曉奪了過去。他飄了一眼揉成團,掏出一張五十元的票子丟在桌上。“走!”
  “還沒…”還沒找零,我話沒說完就被拖出了咖啡廳。“你幹什麽,有錢也不是這麽花的!”二十塊錢可以買十來斤白米。
  他不理會我的大吼大叫,把紙條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說了句回去。
  說實話我很好奇紙條上寫的是什麽,畢竟這是我第一次被陌生人搭訕,想想也不算,人家連一句話都沒和我說過。我心裏起疙瘩,第一次單獨同異性吃飯、進咖啡廳居然是和一個小鬼。早知道當初就答應和劉星到西餐廳約會。他沒有丁曉來得賞心悅目,可也是帥哥一個,重點是他和我一般大,十八歲,不是九歲。
  回去的路上我和丁曉一句話沒說,他從來不屑與我這‘小女子’搭腔。
  我又看到他的另一麵。他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從他那欠揍的酷樣完全看不出。一進小區李奶奶、劉叔叔、徐阿姨他都一一招呼問候,隻不過那張漂亮臉蛋板著不帶一絲笑意,叔叔、阿姨、奶奶也不介意笑嗬嗬地叫他丁小弟。再次感歎,長得好看就是好。
  隔日丁辰再去會情人,我和他再去遊泳池。向丁辰證實了他確是兩個小時就學會浮水,又被他罵‘你是豬啊’,這口氣死也咽不下。人爭一口氣,我終於在太陽下山前浮在了水麵上。上岸時肚子已經喝得飽飽的,走起路來感覺水在裏麵晃蕩。
  丁媽媽走後的幾天我們仨全吃外賣,今天丁辰不回家吃晚飯,電打話囑咐我煮些有營養的東西給寶貝弟弟吃。但我…不能煮飯!不是不會,是不能。
  從中學起我就跟著老媽學做菜,但一個人總有些不可達到極限,燒菜煮飯就是我的極限。我做的菜味道還行,也不是半生不熟,可是很多時候都要把人吃出些毛病。最嚴重的是上一回,食物中毒,長了一個星期的疹子癢得我六個晚上睡不著,此後我再沒踏入過廚房。
  丁辰如果知道我做那樣的東西給丁曉吃,肯定會取下床頭的武士刀了結了我。
  “出去吃行吧。”不用這麽看我,這年頭不會做飯的嬌小姐比比皆是。
  “隨便做些什麽都行。”他頗為認命地說。
  我氣得想跳腳又怕踩壞了地板。要吃是吧,我做給你吃,吃不死你!
  青菜洗了五遍,葉子掉的不剩幾片;瘦肉用熱水洗成了白色;菜刀和切板用開水燙過才用,最後把剩餘的洗手液全用來洗手,估計用顯微鏡也未必能發現細菌。
  飯菜做好我先全嚐了一遍才讓丁曉動筷,他用古怪的眼光看著我。“做得不好,不想吃就不要勉強。”我謙虛地說。
  他一點也沒勉強,不到十分鍾一碗白飯就見了底。自己的勞動成果這麽叫賣應該高興,我卻是心裏冰涼,吃這麽多萬一待會兒…不敢想下去,祈禱老天不要耍我,我不奢望以後能當賢妻良母,至少保佑這頓飯不要把人吃出毛病。
  第二碗下肚他又把碗遞來。
  “還要?”我接過碗小小乘了一勺。
  我做的菜有那麽好吃?自己怎就不覺得。
  吃完飯他到客廳看電視,我洗幹淨碗筷跟著出來,小心翼翼地問:“今天吃得多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沒有。”他盯著電視頭也不轉。
  我們需要溝通。
  “你不喜歡我…我做的菜嗎?”我本想問‘你不喜歡我嗎’,猛然驚覺現在的小孩不像我們那時純潔,萬一他想歪了怎麽辦?
  “還行。”
  我忍。
  “聽你姐姐說你數學不太好,需不需要…”痛!
  心窩下突然抽痛起來,一根弦就快被拉斷。不算太糟,吃出毛病的是我不是丁曉。
  “你怎麽了?”他總算正眼看我。
  “沒事。”也總算輪到我兩個字兩個字說話…痛!實在是痛!
  他站起來快步走到電話旁,撥通電話,“劉叔叔,是我丁曉,能不能借你的車…恩…有事,請快一點,謝謝。”
  “還能走嗎?”他輕聲問我。
  小鬼很擔心,想要扶我起身又不知該怎麽做,手腳無措。我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問:“有沒有四大叔?”
  “沒有。”

  4 挑戰
  我不喜歡醫院,嗑幾粒胃藥就行。可丁曉堅持要把我弄到醫院去,心裏挺感動的,老媽也不會這麽緊張我。
  他撐起我的腋窩扶起我,我盡量不把身體壓在他身上。扶著沙發我自己走…走…“唔!”胃一陣猛烈的痙攣痛得我蹲下地,他急忙拉起我,剛扶直我的腰我又像皮筋一樣又縮回去。這一縮不要緊,要緊的是把他給墜了下來;他墜了下來不要緊,要緊的是他被沙發腳絆了;被沙發腳絆了不要緊,要命的是他正朝我壓過來…
  胃痛,頭痛,還有…胸部痛,快痛死了。
  “張秋,張秋…”他不停叫著快要昏厥的我,
  我用盡最後的氣力大喊:“還——不——起——來——!”他到底想在我身上壓多久!
  “丁小弟…”一個中年男子闖進屋裏,看見我們一下愣了。
  “劉叔叔。”丁曉叫他。
  “小妹。”他叫我,“咋這麽嚴重?”他那一愣是驚訝於我病情的嚴重,我還以為他是看見我和丁曉…我們倆這歲數,就算把抱在一起也沒人會多想。
  劉叔叔抱起我出門,丁曉鎖上門才跟上來,手裏拿著我的外套。細心的家夥,在劉叔叔來之前先把門打開,這會兒又怕我凍著。以後誰要是他的女友可就有福了。
  劉叔叔開車送我到了醫院,因為家裏有事他先離開了。丁曉一直陪在我身邊。除了出生那回我就沒在醫院的病床上待過,老實說要我一個人留在醫院我真有些害怕。
  雖是夏季夜晚仍然很涼,我拉開被子挪出半邊床位,“丁曉上來。”
  “不用。”小鬼害羞,臉微微紅了。
  我一個黃花閨女都不介意他害羞個什麽勁兒。“快上來,要不明天我出去又換你住進來。”
  “說了不用。”他氣惱道。
  “要我抱你上來麽?”我正吊著點滴,要抱他上床還真有點困難。“你就當我是你姐…”
  “就憑你。”丁曉丟開雜誌跳上床,哼道:“少往臉上貼金。”
  “我當你姐很丟臉嗎?”我質問他。
  “沒錯。”
  “小鬼,聽丁丁說你很怕癢。”我逐漸逼近他。
  “你想幹什麽?”他後退貼著牆壁。
  “沒什麽,你可別亂動喲,我是病人不小心拉掉針頭就不好了。”
  “你…哈哈…恩哈…住手…啊哈哈…”
  經過這事我和丁曉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我們不再像陌生人相對無言,時常拌嘴。小鬼說話不多卻是字字毒辣、句句殺人。丁辰好幾次受不了把我們掃地出門,我倆一起到冷飲店吃冰淇淋,吃完給她帶上一個回來開始另一輪大戰,CS或是泡泡堂。
  丁家除了丁媽媽都有自己的電腦。丁辰是遊戲白癡,我和丁曉卻是個中高手,不對,應該說我是高手中的高手。高中的時候同學都稱我泡泡女王,我敢說放眼W市單挑能勝過我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丁曉從來就沒有贏過我。
  “不好意思丁小弟,我又贏了。”我站起來得意地俯視他。
  丁小弟瞪眼,穿上鞋出門買冰棍。這幾天冰箱壞了,外邊又那麽熱,隻好讓他代勞了。
  “你分明就是在欺負他。”姐姐為弟弟打抱不平。
  “怨賭服輸。”我聳聳肩說。
  “他怎麽可能贏你,當初劉星不也敗在你的手下。”
  劉星是我高中同學,電玩遊戲所向披靡。他真的很厲害,我也多次敗在他手下。我和他的關係一直都是曖昧不清,套用一句話‘友達以上戀人未滿’。高三最後一學期他向我提出交往的要求,我告訴他單挑泡泡堂能贏過我就同意做他的女友。戰局定在五一假期以後,整整六天我足步不出,窩在房裏廢寢忘食地磨練‘武藝’,老爸一氣之下把電腦送給了表弟,從此以後網吧就是我第二個家。
  我不想做劉星的女友,不是不夠喜歡他,他大概是我長這麽大以來唯一喜歡的人。男女之間交往無非就是吃吃喝喝、看看電影、拉拉小手,親親嘴然後再什麽的…我不想要這樣的關係,或者說我更喜歡與他保持那種曖昧,那才會讓我有戀愛的感覺。丁辰說我隻適合與小學生談戀愛。
  戰況激烈,劉星慘敗,這就是他太過輕敵後果。
  “你與他就這麽算了?”
  “再說吧。”
  “你的牙膏本性什麽時候才會改一改?”
  “江山易改啊…這麽快?”不過兩分鍾丁小弟就提著一袋冰棍站在門口。
  “許阿姨給的。”他說,許阿姨住在領舍。
  “難怪。”我接過袋子選我喜歡的口味。
  “你們慢慢吃,我出去了。”丁辰起身上樓換衣服。
  “又去會情人。”我不滿道。
  “眼紅了就找一個啊。”
  “找就找,就丁曉吧。”我隻是開玩笑。
  “你想的美。”一隻拖鞋朝我扔來,“我家丁曉會看得上你麽?”
  我撫麵含羞說:“人家好歹也有一點姿色。”
  “是是,張秋小姐閉月羞花。”她很快換好衣服下樓,飛吻一個。“走了,拜。”她屁股一翹關上門,屋裏又隻剩下我和丁曉,我越來越覺得她找我來是當保姆的。
  看他沒動冰棍,我問:“你不吃?”
  他盯著我,眼睛一眨不眨。難道我把他喜歡的口味給吃了,袋子裏不是巧克力味的嗎?
  “五天以後單挑泡泡堂。”他突然說。
  “五天以後?泡泡堂?”
  “輸的人必須答應對方一件事。”他一臉嚴肅地說。
  好可怕的表情,難不成我輸了,就要宰了我?
  “行啊。”身為遊戲玩家就要勇於接受挑戰。

  5 交往
  世界杯,韓國贏了意大利和西班牙個中理由不好多說,但是我想兩隊不會擔心再次敗在韓國隊手中,因為他們之間的差距不是一點點。同樣,就算丁曉這五日一百二十個小時不吃不喝在電腦前磨槍霍霍,我也照樣安枕無憂吃飽睡好,因為我們之間的勢力懸殊不是一點點。
  “丁曉餓麽?我給你下麵吃。”不知是他的胃本來就是銅牆鐵壁還是我煮的東西認主人,他吃過很多次也安然無恙,後來幾次連帶我也沒事了,奇了怪了。這幾日丁辰與情人逍遙快活家也不回,他的三餐就由我包辦。臭小鬼吃外賣不就得了非要折騰我。“不吃拉倒。”
  “我要牛肉臊子。”他抽空回了我一句話,眼睛仍然盯著電腦屏幕。
  我靠著桌邊說:“丁小弟你到底有什麽事需要小女子效勞,盡管說來聽聽,能辦到的小女子絕對願效犬馬之勞。”這三天別說是他,連我都是滿眼的‘泡泡’。當初為了贏劉星,連續六天紮進電腦的那種幹勁兒一去不返,果然是老了,老女人一個。
  “去煮麵。”
  “小子。”我用食指戳著他的腦袋,“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兒,有事快說。”嘖嘖,好好一個小帥哥黑白分明的眸子變成了兔兒眼,看著都心疼。
  “走開,煮麵去。”他再次驅趕我。
  我上輩子一定姓呂,老是被這不知好歹的…咬。
  泡泡堂其實是很簡單的遊戲,重點是眼睛要有十足的能動性,做到見縫插針,置身於泡泡海洋而滴水不沾身,這才是泡泡的最高境界。
  五天裏丁曉睡得很少,有時半夜醒來他屋裏還亮著燈,一個孩子能有他這般毅力不得不讓人佩服。他是個倔強的孩子,我勸不住。
  幸好這幾天丁辰沒有回家,要不見他的寶貝弟弟這麽折磨肯定會拿日本武士刀劈了我。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在日本刀下。
  晌午十點吃過早餐,他要求開始戰局。
  “我有些不舒服,改下午行不?”我真是不舒服,頭暈暈的想睡覺,可我這麽說是想讓他去休息一會兒,他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很糟糕。
  “你怕了?”他冷哼。
  “要送死就來!”激將法,我還是中了。
  “你不會賴帳?”
  “當然不會,我已經很胖了。”最討厭食言的人,更何況這有違背玩家的職業操守。
  “記住你說的話。”
  他一臉凶惡,我就不信輸了他還真要我的命。搬來丁辰的筆記本電腦放在他桌上,對戰開始。
  塞內加爾能贏法國隊,本身是有那麽一點實力,運氣占了一部分,最主要的是法國隊缺了靈魂人物,球隊狀態欠佳。
  “好了,優勝者請問有何要求?”我頭暈得厲害,雲裏霧裏,看周圍東西沒有真實感,像是靈魂出了殼。
  “我…呃…”酷小鬼也有結巴的時候。
  “本小姐限你三十秒內說出來,過期作廢喲。”我開始好奇是什麽事要他這麽耗盡心力,“還有二十秒…十,九,八……”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我聽錯了吧。
  小鬼扭扭捏捏的樣子還真少見。“還有二十秒…十,九,八……”側頭望,窗外電線杆子上有隻很漂亮的鳥兒,“呃…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聽錯了吧?
  “和我交往。”
  交往,字典裏的解釋是互相走動、拜訪、來往。例如我和丁辰之間就能說是交往密切。
  “我們本來就在交往啊,這些天我住在這裏…呃…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嗬嗬…你說對吧丁曉。”我竭力想要他明白‘交往’的含義。他緊咬下唇定定地看著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孩子的目光會這樣灼人,臉上的笑漸漸掛不住。
  “你想反悔?”他迷眼問我。
  “我…我反悔什麽了,說這種話你要我怎麽想,難道想你是在追我?在向我告白?小小年紀不學好,老師沒教過你調戲良家婦女是犯法的。拜托丁小弟你別嚇我好不好,背上的冷汗都給你嚇出來了。”我驚訝自己的惱羞成怒,一個小鬼胡言亂語罷了,為什麽我會覺得受到羞辱。狼狽不堪啊。
  “你輸了。”他說。
  “我…懶得理你。” 他臉上的暴戾讓我心驚,我想逃走。我苦著臉,耐起性子對他說:“丁曉,我足足長你九歲就像你姐一樣,你能想象和你姐交往嗎?”
  “我不喜歡她。”
  “你不喜歡她…嗬…”我真要哭了,照他的說法,如果他喜歡丁辰豈不是亂倫也行。我有氣無力地問:“不喜歡她,你就喜歡我?”
  這一問他紅了臉,側開頭,插在褲兜的手不斷握緊、鬆開,答案很明顯。
  我無語,趕緊回想這一個月來是不是母愛泛濫,給了這孩子不切實際的幻想。時常吵架鬥嘴,一起玩電腦看卡通,一塊兒挨丁辰罵,除了給他做飯沒有哪一點表現得慈母情長。純情少年會對成熟女性產生迷戀這我理解,但就我這樣離‘成熟’也有一段距離,再怎麽純情少年九歲也太早了。
  “和我交往,期限三年。”他字字有力。
  還有期限?還是三年?
  “重來一次,這次不算。”我打開電腦拉他坐下,他甩開我,眼神盯得人難受。
  我就輸不起又怎樣,我就是耍無賴,我就是遭人唾棄,我就是…“交往是吧,三年是吧,我答應!”不就一個沒長毛的小屁孩,就當與他玩一場家家酒,開學之後say bye-bye,我不信他還能跟著我去上大學。
  可是,我珍貴的初戀啊,好不甘心!
  “張秋記住,這三年你不許與其他人交往。”
  “啊…?”這是誰家養的孩子,流星花園怎麽不來找他去拍,F4全加起來也沒他酷。我憤憤說了聲:“遵命!”為了這句話我非去勾搭一打不可。
  “不做飯了,你自己弄點什麽吃。”遭受雙重打擊之後我需要療傷。午睡,從剛才就想了。
  “張秋。”
  我轉身,他就貼在身後,踮腳仰頭,一抹柔軟貼上我的臉頰…
  我想尖叫,我想尖叫,我想叫得阿爾卑斯山雪崩太平洋海嘯…

  6 約會
  一個粉嫩嫩小奶娃親我會非常樂意,如果是一個兩三歲光屁小子我就不那麽樂意了,因為他會把惡心的鼻涕口水糊在我的臉上。四五歲的小男娃不會主動親我,也不讓我親他們,遇到實在可愛的我會滿屋子追他逮著了狠狠咬上一口。至於六七歲上小學的小小男子漢,打死他也不會來親我這老女人,假如有那麽一個例外的我定會跳到三尺外好好審視,看這家夥是不是個小色鬼。
  劉星一次借酒發瘋臭嘴還沒挨上我的臉就被我一腳揣在小腿肚,瘸了三天。
  這一次我該怎麽辦?按住丁曉的小臉親回來?跳到三尺外大罵他小色鬼?要不也讓他瘸上三天?
  那張漲紅的漂亮臉蛋有些慌亂,更多是倔強和堅定。最終我什麽也沒做。我說,我去午睡。他說,恩。
  躺在床上佩服自己的冷靜、成熟。對一個九歲的小鬼不能當真,不能當真。可這到底算不算我的初吻呢…不算吧…好困…今早十點起床還渴睡…我被一小鬼親了…丟臉啊…臭小鬼…
  潛意識裏逃避現實,我這一睡竟睡到了淩晨一點,餓醒了下樓找東西吃。樓下客廳丁曉在看電視,聲音開得很小。見我下來他說,飯溫著。
  拉開微波爐裏麵是一盤番茄蛋炒飯,上麵澆著香辣醬,我的最愛。
  “你叫的外賣?”
  “恩”
  不對,外賣不會有這麽多番茄和雞蛋。入口,有焦味。很好吃,我對他說。他轉開臉盯著電視。
  ‘嘭——’正吃著手一滑砸了盤子,我愣在原地。他走過來撿碎片,一股無名火打心底湧起,我推開他。“我來!”
  這下換他愣著,手足無措。我道歉:“對不起,這幾天不舒服,早點睡。”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被上午的事牽著鼻子,說不定小鬼見我被耍得團團轉正獨自樂著。
  清早,再次餓醒。下樓來丁曉已經買回了早餐。看著餐桌對麵的他,秀色可餐,昨天的火沒了,告訴自己新的一天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吃早餐。
  “今天去古鎮。”喝粥的空擋他說了一句。
  “什麽古鎮?”
  “丁辰說你想去。”
  那見色忘義的女人幾天沒見影了。“好啊…咳咳咳”被稀飯噎住了。
  這算是約會?臭小子手腳快啊,昨天才告白今天就行動。我忽然覺得尷尬,為什麽尷尬自己也不知道,總之覺得很不對勁,哪裏不對啊,天哪,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想不通…
  一個肉包遞在我麵前,“幹什麽?”我問。
  “你確定要吃那個?”他指著我盤裏。
  低頭一看盤裏的肉包被我戳得稀爛,肉餡四濺。我哼道:“吃!”真是瘋了才會和一個小鬼賭氣。
  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襯衫,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以為像他這尺寸不足的小鬼一般不穿這種貼身的褲子,穿在他身上卻是意外的好看。鴨舌帽讓小帥哥更加酷勁十足,再過幾年就會趕上那些酷酷的偶像明星了。
  “有事?”
  “沒。”我趕忙收起垂涎的目光,不禁再次扼腕,這就是我的酷男友,可惜隻有九歲。
  去古鎮有一個小時的車程,當地去的人不多車很空。太陽很快變得毒辣,丁曉坐在我旁邊靠窗,陽光透過窗正曬在他臉上。我讓他和我換個位置,他拒絕,拉下帽沿遮住眼睛很不高興的樣子。他是在生氣我把他當作小孩子,可他本來就是個小孩子。上車時見他剛好到那根一米四的紅線,回頭看是不是能買張半票省些錢,嗬嗬。
  “笑什麽?”
  “誰笑了,這頂帽子真好看,給我戴一戴。”有這麽一個男朋友也挺有意思,管他呢,再有一個月我就離開這裏,好好和他扮場家家酒吧,隻是不能讓丁辰知道。
  古鎮很漂亮,地方卻顯得小家子氣,不用一個小時就逛完了。我記起包裏帶有相機,拿出來對著小鬼喊:“丁曉來拍張照。”
  “不拍。”小鬼扭頭就走。
  我豈讓他逃出我的魔掌,這麽漂亮的孩子不多拍幾張來瞻仰多可惜。
  “丁曉!”我發火了,追了半天一張正麵也沒拍到,惹得路人紛紛注視,害人家以為我是想指染他的女色魔。
  他停下腳步走過來拿了相機,找到一個中年女人說了幾句,那位阿姨笑得跟一朵花似的連連點頭。
  “隻拍一張。”
  “等一下。”我理了理頭發。
  阿姨按下快門。
  照片上漂亮男孩遠遠站在比他年長的女孩旁邊,微微勾起嘴角,笑容比陽光燦爛。
  我從來不帶錢包,一來是因為票子少不忍荷包黃花瘦,二來是防扒手,世風日下,扒手這個職業越來越紅火。所以像今天這樣把鈔票搞丟的事情不是第一次。
  “呃嗬嗬…怎麽辦?”
  丁曉白了我一眼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十元的票子。
  “就這些沒有了?”不夠買兩張車票。
  怎麽辦?打電話叫丁丁來接我們?不可能,她正和她阿娜達親熱,打擾到她人畜必死。有了!
  “丁小弟你過來。”我把丁曉拉到售票窗口旁邊那條‘一米四’的紅線處,太好了,還差一些,九歲的孩子這樣的身高也算很高了。“一張全票一張半票正好十塊…”剛要把錢遞給售票員手背就挨了一巴掌,我不解地看著打我的人,“你幹什麽?”
  他瞪我一眼,轉身衝出售票大廳。
  “丁曉,丁曉你站住!”我在後麵拚了命地追,前麵的小鬼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行了,這不和八百米一樣要我老命麽,我決定用苦肉計。“哎喲…”捂住肚子蹲下叫出淒厲的一聲,小鬼果然停下回頭。
  “你怎麽了?”
  “肚子痛。”我沒撒謊,肚子真有些痛。
  “錢給我。”他搶了我手中的錢調頭就走。他…太沒良心了!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
  掏出電話準備向丁辰求救沒良心的人又回來了,手上多了一瓶礦泉水和一小包東西,遞給我說:“吃了。”
  “什麽…”XX止痛片?!我唰地紅了臉,他轉身,看得出來也很尷尬。“你怎麽知道…”他怎麽知道我是因為月假…
  “你到底要不要?”他不耐煩地說。
  那麽凶,我是病人啊。“還剩下多少錢?”
  “沒了。”
  我認命了,撥通丁辰的電話。“你在哪兒…還沒起床…呃…幾點?兩點!你也太醉生夢死了……我和丁曉在古鎮這裏,把錢弄丟了回不來…我是說真的……喂!喂!”這死女人!她還是個人不,竟然叫我走回去。
  “丁辰你給我記著!”我對著電話狠狠罵道。
  他卻無所謂地聳聳肩,“你又不是頭一天認識她。”
  “還說風涼話。”古鎮這裏叫不到出租車,我把電話遞給他讓他給劉叔叔打電話,他卻說不打。
  “那你說怎麽辦?”
  “走回去,時間還早。”
  我怎麽攤上這一家子!
  這一走要走上三個小時,頭頂上還有毒辣的太陽。我用傘給他遮擋住陽光,把水遞給他。
  他推開,“不渴。”
  “我沒挨著瓶口,幹淨的。”我把瓶口抵在他嘴邊,大概是怕我強行灌他喝,他接過去抿了一小口又還回來。
  “丁曉我問你,你為什麽要和我交往?”一個多月的相處看得出他是個凡事很認真的孩子,絕不是為了一時好玩才…
  “好玩。”
  偏僻的地方殺人警察也許查不到…“好玩就玩吧,反正也玩不了對久了。以後啊,我會對人家說我的初戀男友隻有九歲。”
  “十歲,後天是我生日。”
  我隻長他八歲半?嗬,又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想要什麽生日禮物,先說清楚我可是個窮鬼。”我這一問小鬼臉紅了,他該不會是讓我親他?如果是,生日禮物我能拒絕嗎?
  “張秋。”他抬頭望著我,眼眸清澈照人,清晰地映著我的臉。
  “恩。”
  “你有男朋友嗎?”
  “不就是你嘍。”小鬼在想什麽?
  他沒想到我會這麽說,先是一楞,再後笑意攀上眼角。果然是孩子。
  “寒假再來吧”他說。
  “這是你要的生日禮物?”我問。
  “是”他點頭。
  麻煩了,我真不想與他再有牽扯,他不似一般的孩子。可他確是孩子,孩子的執著大人也望塵莫及。他當然不是真的喜歡我,但顯然他對我有一種執著,不管這是什麽樣的執著都不容忽視。
  “再說吧,春節還是要和家人一起過的。”我含糊地回他。
  整整走了三個小時,渾身被汗水濕透,腿也瘸了。一回到丁家我就栽倒進沙發不想起來。他也累壞了,倒在了另一頭,平日的他是不會在沙發上亂躺的。
  我變苗條了,穿著潔白的婚紗美呆了。所有的人都恭喜我嫁一個帥帥的新郎,可是新郎在哪裏?在這哪,有人朝我喊。我走過去,在哪兒呢?這不是麽,那人遞了什麽過來。我拉開布裹,一個嬰兒,胸前別著一朵花,新郎?!這是我的老公?!不——!
  從噩夢驚醒,睜開眼,丁曉正枕著我的腿睡得香甜。
  絕對不能讓那噩夢成真!
  丁曉十歲生日過後,我借口開學回家做準備離開了丁家。走的時候他對我說,張秋你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丁辰問是什麽約定。
  是啊,什麽約定呢,我和你約定的事多了,我也不記得是哪一件。
  拜拜了,我的九歲酷男友,我欣喜地以為。

  7 噩夢延續
  進了大學才知道那些電視裏演的、小說中寫的,大學生活如何精彩,青春如何激揚,全是打屁亂說。大學就是個最大的婚姻介紹所,處在發情期的莘莘學子們饑渴地尋找著配偶,可我例外。不是因為我沒到發情期或是過了發情期,也不是因為對丁曉的承諾,小鬼的話誰會當真。
  劉星去了英國,他那英語水平也能去留洋真讓人跌破眼鏡,看來他老爹號稱‘劉百萬’不是叫假的。
  想他,想他,發情期的我瘋狂地想他,想他卻又不給他打電話,他飄樣過海打來的電話我也隻是冷冷淡淡地回幾句,肉麻的情話我說不來。他怒罵,小秋你浪費我多少英鎊知道嗎?我說對不起哦,忘記那裏不能用RMB。每次掛掉電話我都想狠狠抽自己幾個嘴巴,我會失去劉星,總有一天。
  “小秋電話,丁姑娘的。”老媽把電話遞給我繼續去淘米。
  “懶貓,還沒起床。”電話那頭的聲音也是迷迷糊糊。
  “沒起床怎麽接你電話。”剛好起床上廁所。
  “手機關了?”
  “欠費,去給我充上。”
  “要多少?”
  “算了,我隨便說說的,知道你丁大小姐家票子多。”
  “我好想你,來我家吧。”她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嫵媚,聽得我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不幹,你來我這邊。”
  “姐姐你沒搞錯吧,去年我就到你那邊,今年該是你來我這裏了。”上了大學我和她沒有疏遠反而更親近,要找一個真正的朋友不容易,在大學深刻體會到這一點。大一結束的暑假她在我家裏過,老媽很喜歡她就像丁媽媽很喜歡我一樣。我們果然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一對,可惜不是一男一女,要不結成夫妻也不用愁婆媳問題。
  “姐姐不要這樣嘛。”我撒嬌道:“人家有不開心的事,你就來撫慰一下人家受傷的心靈嘛。”惡心的聲音傳入廚房,惹得老媽一頓好罵。
  “是劉星對不對?”
  “是有一些原因。”對她我沒有隱瞞。
  “拜托,你和他分開兩年了。”她歎氣:“你就那德行,喜歡同一種冰激淩可以吃上幾年,番茄蛋炒飯從我認識你吃到現在還嫌不膩…”
  “這和那是兩碼事情,不著邊際怎麽能扯一塊兒。”誰沒有一兩種偏愛吃的東西。
  “是喲,你可以去憑全球十大癡情女人,興許還能拿個金獎。”
  “沒那麽誇張。我不是癡情,隻不過還沒遇到下一個更好的。”我可是理科女生,談感情也是理智的,除了那段發情期。
  “我給你介紹一個怎樣?”
  “算了,你介紹的消受不起。我真去不了你那邊,放假時接了一個兼職幫人家做網頁,可能要提前到學校去。”
  “這樣啊,那好,開學前我去你們學校找玩幾天,你們的學校可是出了名的漂亮,我也想參觀參觀。”
  “到時候招待你吃好吃的。”
  “要報銷路費。”
  “丁富婆,看雷不劈死你!”
  “多謝掛心,我早按上了避雷針。對了,大三可以外宿,你要不要在外麵租房?”
  “放假前就找好了,還不錯,你來剛好可以住一住。”住學校不方便,晚上要拉電閘,電腦沒了能量嚴重影響我的工作和娛樂。
  “別幹壞事喲。”電話那端笑得很奸猾。
  “狗嘴裏吐不象牙,肚子好餓,不說了,拜。”
  掛掉電話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不想去丁家主要是怕見到丁曉。我可沒忘記三年之約還有一年才到期,現在我仍然是他的女友,過了兩年他或許早忘了,但凡事還是小心為妙,萬一被丁辰知道我‘指染’她的寶貝弟弟就不妙了。
  找個借口逃回學校,到了A市正遇上中學開學的日子。A市的中學教學質量是全國頂尖的,尤其是學校的附屬中學,每年向海外著名大學輸送了不少人才。走在這個城市沒有一點兒大學生的自豪感,街上隨便一個穿製服的小鬼將來都有可能精英中的精英。附屬中學的老師這樣教育他們的學生:‘你們要是不好好學習,將來就隻有去念隔壁了’。隔壁指的是我們大學部。
  ‘叮咚——’有人按門鈴,我才搬進來,會是誰?
  “丁丁,丁…丁曉?!”我掩嘴驚呼。
  雖然長高了許多,但那是丁曉沒錯。不過兩年他就像換了一個版本,模樣長大了好多。可是,他為什麽要瞪我?
  “你們怎麽…他怎麽…”臭小鬼,還瞪我,我又沒欠你銀子。
  “嗬嗬,想給你一個驚喜啊。”丁辰拖著兩大箱行李走進我剛拖幹淨的屋子,地磚上留下了幾個黑黑的腳丫子和滑輪的痕跡。“丁曉把東西提進來。”
  他提著一個大大的行李包進來,我上去幫他,被他閃開。
  “你拿這麽多行李,要逃難?”我問丁辰。
  “這些不光是我的,還有丁曉的。”
  “他的?”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考上了你們學校的附屬中學。我媽擔心他一個人住在學校照顧不好自己,正好你租了房子我就讓他和你一起住。我看看你這房子夠不夠寬敞,如果不行,還要重新去找。”
  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學校的附屬中學是頂級一流的,不是說考上就能考上的,命中率不比考大學高。
  “你不會不願意吧?”丁辰漂亮的麵孔貼近,母夜叉…
  “不…不會…”
  電影頻道正在播放《河東獅吼》,男主角問了一句,最近的海在哪裏?
  天啦,誰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8 同居是男友
  丁大小姐通常對很多事情都無所謂,但是她決定的事誰敢忤逆那下場將是悲慘的。
  記得高中有一年暑假她約我去背包旅行,我一向懶惰,隻想待在家裏吃吃西瓜看看電視,所以回絕了她。隨後丁媽媽打來一通電話說她被車撞傷進了醫院,我花了兩百塊錢打車過去見她正活蹦亂跳的收拾東西,還尤為好心地替我準備了一份,就這樣我被拖上了汽車揣上了火車。為了懲罰我“竟敢拒絕她的好意”,在火車站她借口沒有零錢拿了我的錢包,而後我丟在火車站等了足足半天,直到我急得真哭了起來她才現身。
  這女人我絕對惹不起,丁曉和我住在一起已是不可改變的事。
  她在這裏留了三天就駕著飛機回了學校,原來她早就提前定下了機票,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她這一家子還真不把我當外人,親兒子親弟弟上新學校一個人也不到,讓我這個外人代替他們。
  “要帶的東西都帶上了?”我問。
  “恩”
  分開了兩年,我和他變得有些生疏,這些天說的話不多。他長高了好多,以前還比我矮上半顆頭,今天早上在穿衣鏡裏見他已經和我一般高了。兩年裏長高十多公分,男生的發育期不是比較晚嗎?
  “丁曉,生日快到了?”我記得他的生日是暑假快結束的時候。
  “在家過了。”
  我感歎,“十一歲了啊。”我二十,他比我小九歲。
  “不是!十二歲!”
  不是就不是,那麽激動。我的生日是冬天,他生在夏天,嚴格算起了我隻長他八歲半。
  “一個人在這邊會很不適應吧?”我邊走邊找話說。
  他奇怪地看著我,“不是還有你。”
  我頓了頓,說:“呃…先說好,我自己都照顧不來,你別指望我會把你少爺服伺得有多好。”
  他白了我一眼,嘴裏含糊說了一句。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到了。”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了學校門口,宏偉的校門中間是大理石雕刻字‘XX大學及附屬中學’。左邊通往附屬中學,右邊是到大學校區。驕傲的大學學子們不願意與小毛頭為伍,通常是走另一道門,正門就變成了中學生專用的。
  “很漂亮吧?”
  他回頭,笑了。看來他也喜歡這個學校。小鬼別高興得太早,中學部的老師是出了名的地獄之師,以後有你受的。
  “你是丁曉?家長沒一同來?”
  “老師,我是他的家長,我…是他姐姐。”
  “你是他的家長?”美麗高挑的女老師用懷疑的目光俯視我。
  怕她把我當作高中生,我趕忙說:“我在大學部就讀,以後丁曉就辛苦老師照顧了,我一定會好好配合學校和老師的工作。有什麽事請打電話通知我……”
  女老師一聽我是大學生馬上變得熱情起來,我盡量表現出成熟穩重的樣子,一席話下來汗水濕透了我的襯衫。上了大學我也沒長多少出息,和不熟識的人談話還是會拘謹不自在。
  “喏。”丁曉遞給我一包紙巾。
  我接過來擦著臉上的汗水,“你在學校別惹麻煩啊,我不想經常被老師請來接受再教育。”
  “我又不是你。”他哼道。
  “放屁!我什麽時候請過家長了,想當年我也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
  “老師在看你。”
  “還不快走!”我拉起他匆忙離開,出了辦公樓他卻不鬆開手。“鬆手啊。”大熱天的還拉著手,再說他已經過了讓人牽著走的年紀。
  “你不是我的家長。”他說。
  “我才不想。”臭小鬼快放開,捏得我好痛,“要不是丁辰…”
  “也不是我姐。”他又說。
  “……”我被他盯著,停止了掙紮。他的眼神,那是什麽,隻覺得好淩厲好駭人,一個孩子怎會有這樣的眼神。
  “你別忘了還有一年,我們還在交往。”
  “一年…就一年,可以鬆手了吧?”我裝出鎮定自若的樣子走下台階。
  “張秋,張秋等等啊”李玲在後麵追著,我加快步子小跑起來。她大吼:“你是怎麽會事啊,我追你還跑!”
  你不追我自然不跑了。我停下來回她,“那個舞會我真的去不了。”還不如回去和丁曉玩電腦。
  “為什麽?又是因為要照顧你弟弟?拜托,他都多大了不需要你一步不離的看著。”
  “小玲,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去,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這些。”我哀求著。
  “不喜歡不喜歡,你這個樣子算什麽新時代的大學生,以前是教室、寢室兩點一線,現在變本加厲連學校都難得來一回。”大三的課很少,很多時候我都逃掉了,因為那些課很無聊。
  “這一次你怎麽說也得去看一看,我都答應人家了。”李玲抓住我的手往藝術學院的方向拖,我抱著厚厚的兩本書反抗不了,小鳥依人的我硬被高頭大馬的她拉去了相親會。
  “等會兒見了人家別繃著一張臭臉。”李玲揪住我的臉把皮扯得老長,“漂漂亮亮的臉蛋整天臭氣熏天,男人見了誰敢接近。”
  “痛啊!你懂什麽,我這叫冷豔,有人說我這樣最好看。”沒事兒整天笑不累嗎?像她那樣,對前任男友的現任女友也那麽笑容可鞠。
  李玲要我見的人是個很幹淨的男生,利落的短發黑油油的沒有染過,格子襯衫燙得很整齊,笑的時候露出白白的牙齒,是個不抽煙的人,和劉星很像的人。
  他不停地誇我特別有個性。說我穿著特別,其實我就是沒穿裙子。說我講話特別,其實我就是給他抬杠希望他知難而退。說我跳舞特別,其實我就是站著沒動。熬到舞會結束,他很不經意地問了一句,聽說你還沒有交過男朋友。嗬嗬,那是李玲騙你的,我現在正和他住一起哪。是嘛,再見。
  和劉星相比,他隻是一陀屎。
  回去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我剛掏出鑰匙門就從裏打開了。
  “還沒睡?”
  “去哪了?”他橫眉問我。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奇怪,我怎麽有種心虛的感覺。“快去睡覺。”
  丁曉不再看我,拿起遙控板快速換台,屏幕閃花了我的眼。
  讓他等門這麽久我心有內疚,挨著他坐下抱歉地說:“對不起,沒有給你打電話。同學把我拉去參加一個舞會,之前拒絕過她很多次所以這次不能不去。”小鬼還是不啃聲,我捂住肚子可憐兮兮地說:“好餓,有沒有吃的?”
  “冰箱裏,自己熱。” 
  我拍著他的肩膀歡呼:“丁曉最好了!”馬屁我會拍,但要少用,用的次數太多就不管用了。
  搬出學校住就要自己做飯,現在吃自己做的飯已經不會出大問題,偶有不適也是小case。丁曉是唯一吃過我做的飯沒事的人,這麽說也不太合適,我不常有機會做飯給別人吃。
  丁辰要我照顧他,其實我們是互相照顧。我回來晚的時候他會做好飯留給我,初中一年級的男孩子如今會做飯的數遍整個學校怕也找不出幾人。都說現在的孩子越來越早熟,可在我看來,那些不過是想法太多惹事生非的小鬼。
  丁曉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我以為九歲的小鬼都是活潑好動的,令人討厭的活潑,就像二姨家的表弟一樣,跟著他們有幾條命都不夠用。我以為再懂事的小鬼也是小鬼,再聰明的小鬼也不知事。丁曉的成熟讓人害怕,在他麵前你不能把他當作小孩來戲耍,他會讓你顯得無知幼稚。
  把飯菜端到客廳和他一起看午夜劇場,諜海計中計,這小鬼很喜歡看些陰謀詭計的東西。
  “上回見過你的同桌,你們還好吧。”那是個水靈靈的小女生,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很討人喜歡。嗯,今天的菜味道有點鹹。
  “什麽還好?”
  “什麽還好…”我暗自吐舌,這小孩也太不上道了。“比如說你們吵架啊打架之類的。”
  “我為什麽要和她吵架打架?”他不解地問。
  “她太漂亮了你不舍得?”從小學一直到初中,我幾乎和每一個同桌的男生都吵過架,有時是因為三八線,有時是那男生扯我的發卡,還有其他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
  “你到底想說什麽?”他滿臉困惑地看著我,看來是真不懂我的意思,枉我剛才還誇他成熟懂事。
  我趴了一口飯吞下,問:“丁曉,你說到了二十歲還沒有交過男朋友是不是很丟臉?”
  “恩”他點頭。
  那我真是很丟臉…
  “什麽?”
  “沒什麽,我又不是在說我,嗬嗬,我這兒不是就有一個嘛。”
  “瘋言瘋語,明天是星期天。”
  “知道了,我已經買好了票。”哈裏波特,好貴的票,不過花的不是我的銀子。
  等我吃完他才丟開遙控板回到臥室,我也跟著回了房間,碗筷明天收拾。

  9 色狼丁曉
  都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柔弱女子和男子共住一個屋簷下,不管那男子品德有多麽高尚節操有多麽高潔,柔弱女子也要有所堤防。可是,如果二十歲的女人對念初一的小鬼也設有防備,隻能說那女人心理極端扭曲。不用說,我是心理健康的人。
  星期天,秋高氣爽,答應丁曉陪他去看電影,哈利波特與阿什麽的囚徒,他出銀子。為了給他省錢我挑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這時候的票要比晚上便宜一半。
  昨晚睡得晚早上差點起不來,突然感到涼意醒來發覺丁曉就站在床邊,被子拉到了床尾,是他掀了我的被子難怪感覺涼…!低頭一看,睡裙卷到了肚皮露出兩條白光光的腿,還有白色帶小花的底褲!
  “出去———!”
  “喏”
  他遞給我一大包爆米花,我抓過來大口吃起來。
  我是叫你起床,他還敢這麽狡辯。叫我起床用得著掀開我的被子麽,那眼睛都看直了,哪裏像是十二歲小鬼,整個一個色狼。現在的孩子,哎,社會物質文明在發展精神文明卻在退步。
  進了電影院放映廳我還氣著,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挨我坐下,伸長了手來抓爆米花,我故意拿到另一邊讓他夠不著,試了兩次他索性不吃了。
  十分鍾後放映廳的燈熄滅,電影開始。我是真的不年輕了,兩年多以前還能津津有味的看‘魔法石\',現在看這‘囚徒’就直打瞌睡。剛入眠就聽到奇怪的聲音,像是在吃棒棒糖又像是誰在玩嘴唇打鳴,尋聲望去,借銀幕的光看見前排兩顆腦袋緊緊粘在一起。
  這些人太沒道德了!外麵是光天華日,這會兒放的又是兒童電影沒見四處都是未成年人嗎,我身旁還坐著一個…他也好奇地探頭張望。
  我低聲說:“不準看!”他卻沒調開頭,我伸手捏住他的臉轉向我這邊,“不準看聽見沒有。”
  他拉下我的手,眼睛在微光下忽明忽暗,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們還在交往。”
  “臭小鬼發什麽神經。”突然就說起這…
  “我能不能親你一下…”
  “閉嘴!”我急忙按下他的頭埋到座位後,恨不得就這樣把脖子給他擰下來。“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收拾你!”我小聲罵著,不敢大聲張揚生怕有人聽見。
  “你不守承諾,我們還在交往!”他越說越大聲。
  “交往怎樣,本小姐就是不樂意給你親!”死小鬼要氣死我麽?
  也許知道我真生氣了,他不再說話默默地埋頭坐著。電影已經到了高潮,哈利就快找尋出密室的秘密…
  “丁曉。”我推了推他,沒有回應。生氣了?說那種話生氣的應該是我才對。“看完電影我們去…”
  他猛地抬起頭我被嚇了一跳,呆住的時候脖子被拉了過去,一團柔軟壓在我的唇上停了一秒才移開。
  那一秒我腦中出現了千百萬種宰人的酷刑,淩遲、剝皮、斬手斷腳、分筋挫骨…但現在我隻想撕爛他的嘴,然後刨個洞把自己埋掉。
  “走了。”
  失神恍惚間放映廳燈亮了也不知,我狠狠瞪了眼那不要臉的痞子,徑自出了電影院。回去的路上他把雙手插在褲兜裏,走路帶風,萬分得意,我火冒三丈。
  “把手拿出來!”
  “我餓了想吃…”
  “吃你個豬腦袋!”我狠狠地敲了下他的頭,跳上公車。
  回到公寓忙用涼水洗臉,洗了很久臉頰的紅還是褪不去,越來越燒熱…嗚嗚…上次是臉,這次是嘴…初吻啊…
  我總算明白了一句話,男人再小也是男人。柔弱女子防‘男人’之心不可無。從此晚上睡覺我會記住把門鎖上,睡裙換成了睡衣睡褲,熱死人了。
  學校老師進駐新蓋的辦公樓,我被委派當搬運工忙了一下午出了滿身臭汗,回來就直奔浴室。剛開始洗就聽見關門聲,小鬼今天放學早了些。
  “你在洗澡?”他站在門外問。
  “你要小解?”
  “恩。”
  這麽急,大概是憋不住了,可我還要洗很久。“等一等。”我拉上簾布檢查過沒有發現一絲縫隙才說:“進來吧門沒鎖,你要敢偷看我挖了你眼珠。”
  我背過身去把水調熱開到最大,浴室裏很快充滿白霧,等他出去後我才敢有動作。洗完出來見他在看電視,手裏拿著遙控板一下換台一下調音量,仔細瞧他臉上有抹很不正常的紅。絕對有問題!
  “洗完了?”他沒看我眼睛。
  我取下頭上的毛巾,用力甩出把水珠甩在他臉上。他一臉莫名其妙,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無辜地望著我,我氣啊,直接把毛巾扔他頭上。
  “要我幫你擦頭?”他走過來,突然把毛巾往我頭上一蓋使力揉起來。
  “臭小鬼你造反!”我還擊,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他揉得更加用力,我拳腳伺候,掙紮拉扯間我的T恤衫領口帶子鬆開,他抓住我的左胳膊向下一拽,左肩頓感涼意,領口被拉到手臂左肩全露了出來,內衣的花邊也看見了。
  “丁曉——!”
  他休想再見到明日的太陽。

  10 卷發直發
  念高中時,為了每天早晨能多睡五分鍾我都留短發,上了大學再沒去過理發店,兩年多裏頭發已經長過了肩頭,也沒費心思去打理隻梳成一個馬尾。校園裏隨處可見燙染過的時髦發型,像我這種原始天然的,稀有可比大熊貓。
  李玲總說我老土,甚至不惜血本要出資給我換個發型。我告訴她我已經是天生麗質再美就罪過了,美麗過火容易招風引蝶,引蝶也就罷了,要是引來了一匹白馬我會受不住誘惑的。她諷刺我,癡情喲,二十一世紀瀕危生物你肯定榜上有名。丁辰時常笑話我,她說如果劉星知道有這麽一個對他死心塌地的癡情女,夢裏也會笑醒。
  我不想再解釋,她們說癡就是癡吧。劉星從英國打來的電話逐漸變少,我沒在意,他有他的精彩,我有我的渾噩。偶爾會想起他,已然是一種習慣。我不癡,隻是懶。像是香芋口味的冰淇淋,一開始喜歡上隻要能吃到就不想去試其他的,有一天吃不上了也就索性不吃,直到找到另一種喜歡的口味,在此之前還是習慣香芋口味。哎,什麽破比方。
  天氣轉冷,該買些冬裝了,我和丁曉的。
  轉頭看並肩而走的小鬼我不禁感歎,三四個月前他還比我矮那麽一點點,現在卻感覺我比他矮一點點。
  察覺我在看他,他問:“你做什麽?”
  “你有多高了?”
  “一五七。”他快速準確地回答。
  “很清楚嘛,你是不是常常都在量?”
  “……”
  臭小鬼都比我高出三公分了,不甘心啊。
  丁爸爸是一家公司的頭兒,公司不大可很賺錢,丁曉算的上是個太子爺,穿的用的都是高檔貨。我們走進一家名牌店,他看見合身的隨便在身上套一下就讓給裝起來,沒花五分鍾就買好了外套、毛衣和圍巾,我隻看過圍巾的價格其他的沒敢看。出了店我罵他是個小物資主義,他很不解,說在家丁辰和丁媽媽都是在這家店買給他的。我說錯了,一家子的物質主義!
  買完他的衣服我們開始一家挨一家的逛女裝店,走進一家店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
  “阿姨好。”他很有禮貌地問候那女人。女人有三十來歲,濃妝豔抹,很不招人喜歡。
  “誰啊?”我小聲問。
  “同學的媽媽。”
  “哦,阿姨好。”我想叫他阿姨應該沒錯,總不能叫她大姐吧。
  “你好,丁曉這是?”
  “我是他的姐姐!”我搶先回答,怕他說我是他女朋友,那我真不要活了。
  “原來是姐姐啊。”女人變得熱情起來,拉著我說:“請隨便看,看上了阿姨給你折扣。”
  “謝謝阿姨。”還有折扣,丁小弟的麵子真大。
  “姐姐在哪念書啊?”女人問我。
  “和丁曉一個學校。”我念大學,他念附屬中學。
  “這樣啊,念初中還是高中呢?”
  我停住,盯著女人的血盆大口隻想把手中的衣服塞進去。剛進大學時也有人把我認為是高中生,如今我堂堂高等學府三年級的學生,這女人竟問我念初中還是高中。雖說我身材五短,但是,她見過哪個初中生發育得有我這麽…成熟!
  欠揍的丁曉躲在旁邊偷偷地笑。
  “氣死我了!”
  “哈哈哈…”李玲捂住肚子笑得蹲在地上,“其實…其實…前幾天有個大二的學弟說他想和你認識認識,他說…他說…哈哈…他說你有…有…初中生的…純真氣質…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我看起來真的那麽像…”我內心深受打擊,好象上小學時被別人嘲笑是矮冬瓜的那種滋味,過了多年好不容易不再為身高感到自卑…“走!”
  “去哪兒?”
  “美發店!”
  發型師問我想做什麽樣的,我告訴他要看起來很成熟的那種。我就不信,初中生還準許燙卷發。在發型師和李玲的共同探討下最後給我弄了一個叫啥‘S’中卷的發型,兩個人不停地誇好看漂亮。我看著鏡子裏也是越看越順眼,帶著點嫵媚有些張揚,最重要的,不會再有人把我當作中學生。
  李玲那小女子說話不算話,最後還是我自己掏銀子,一個頭發四百塊錢啊,豬頭肉都要買好幾個。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丁曉在廚房做飯。大多時候做飯是我的事,我回來遲了他會準備好飯菜留一份給我,所以我極少在外吃飯,外麵館子的菜未必比他做的好吃。這方麵我必須承認,他是個好孩子。
  放下包進廚房問他,“要不要幫忙?”
  “能吃了…”他轉過身來臉色大變,像是看見科幻片裏的異形,驚聲問:“你的頭發!怎麽回事!”那樣子使我想起小時候老爸逮著我偷偷抽煙頭時的表情,怒不可揭,扼腕痛心。
  我撥了撥頭發說:“就這麽回事嘍,每天可以不用梳頭,多省事。”卷發越亂越有味道。
  “醜八怪!”他憤憤瞪著我,端起菜從我身邊擦過,還故意撞了我的肩。
  我朝他吼道:“醜八怪又沒讓你看!”不懂得欣賞的毛頭小鬼。
  “看了還紮我的眼!”
  “臭小鬼存心要吵架是不是?”我跟著出了廚房到飯桌前坐下,桌上卻沒碗筷。“我的碗筷呢?”我問。
  他根本不理我,隻管吃他的飯。
  “了不起,我自己拿。”
  自從我把頭發燙卷後丁曉就像吃錯藥了,不僅說話火氣衝衝還成天給我冷眼,我就不明白,我這卷發哪裏礙著他了。
  “丁曉,一起上超市去。”
  “不去。”
  “吃的米沒了!”我很想揍人。
  住宅區裏的超市裝修,我們要到遠的地方去買米,走了半小時才到。買了兩袋米我全讓他提上,誰叫那小子看著就讓人生氣。
  “小心啊。”刷牆的工人對著路人喊。
  “怎麽到處都在裝修?”我剛想繞開走,一輛自行車迎麵而來,連忙退回牆邊。
  “小心!”
  “啊!”大大的一滴油漆正好掉在我頭上。
  “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
  “歡迎光…”
  “洗頭!”
  “是…是,這邊請。”
  我才想起包裏的錢全買了米,轉身問:“丁曉帶錢了麽?”
  “恩。”
  洗完頭,美發師一邊給我吹頭發一邊向我介紹幾款新潮的發型,我告訴他前幾天才去做了的發型。
  他搖頭說:“可惜啊,這發型不適合你”
  “是麽,嗬嗬…怎麽了?”丁曉突然靠了過來。
  “把頭發弄直。”他說。
  “開什麽玩笑,我前幾天才弄卷…”
  他又靠近一點伏在耳邊,“不弄?你自己付錢。”
  “你敢!”這小鬼竟然威脅我。
  “弄不弄?”他立刻起身朝店門口走去。
  “丁曉!回來!”
  他回頭,舉眉、冷笑,拉開門走出去,撒腿跑起來。想到等會兒沒錢付賬我急忙從座椅上站起,推開美發師,衝出門外…
  “回來!我弄直——!”

  11 耳洞戀人
  接連經曆兩次藥水的洗禮,我原本亮麗柔順的秀發變成得又幹又黃。每天早上我在客廳的鏡子前整理頭發丁曉就在一旁評頭論足,我轉過身把手裏的梳子朝他砸過去,他接著梳子順手把自己的頭梳梳再遞還給我。同樣的戲碼日日重複上演,我也覺得無聊,可是一看到他那奸計得逞笑眯眯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期末臨近我的生日也快到了,二十一歲的生日。女人越老就越不想過生日,尤其我還每天對著一個小鬼,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已不再青春、不再活潑、不再有朝氣,雖說那小鬼也不見得活潑朝氣,但人家總是青春不是。
  李玲要為我慶祝生日被我推謝了。同學中除了她我沒有很要好的朋友,其他人多是泛泛之交。慶祝生日無非是和他們吃吃飯唱唱歌,我不喜歡,不止心疼荷包瘦還因為我最討厭唱歌!
  一月二日,二十一歲老女人的生日就讓它悄聲無息的過去吧,我本來這樣想的。
  可是,清晨鬧鍾還沒響老媽的電話就響了。小秋啊你已經不小了,別再混日子啊,記得給自己買點好吃的,放假的時候可以帶朋友來家玩一玩。這就是更年期女人毫無邏輯又荒謬可笑的生日祝福。
  十一點起床上廁所,丁曉他姐的電話打來。親愛的恭喜你又長大一歲,在新的一年裏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最重要的是把自己推銷出去,替你的老父老母減輕負擔…喀!
  “你出去了?”我下意識低頭看身上的衣服,睡衣還算穿的周正。
  “在打電話?”他關上門換上拖鞋。
  “打錯了,一個瘋女人。”我回屋換衣服,出來的時候他正靜靜坐著,沒開電視,他手中拿著什麽東西看得那麽專注?我墊起腳悄悄走到他身後,“喂!”
  他沒被嚇住,白我一眼把那東西捏在手中,正想問是什麽東西一隻手就伸在我眼前,攤開。
  一對精致的耳墜,銀吊穗中間兩顆晶瑩的綠翡翠中夾著粒紫色的水晶,很漂亮的耳墜,隻可惜裝在塑膠封袋裏大煞風景。也隻有沒情調的小鬼才會像這樣送人生日禮物。
  “謝謝。”我不客氣地收下,越看是越喜歡,想不到這小子還挺有眼光嘛。“你今早去買的?”我隨口問。
  “恩。”
  “你姐告訴你今天是我生日?”
  “恩。”
  “好漂亮的耳墜,可惜隻能看。”我歎息。
  “為什麽?”他表情有些慌張。
  “我沒打耳洞。”我撥開頭發露出完好無損的耳朵。
  他吐出一口氣說:“打上不就行了。”
  “怕疼啊。”
  “不疼,丁辰都打好幾個。”
  “真的?”
  “恩,就像螞蟻夾了一下。”
  我瞅著他,“你很清楚嘛,你又沒打過。”
  “呃…丁辰說的。”
  “打不打耳洞是我的事,你今天好像很八卦耶。”
  “…隨便你”他又給我一個白眼,然後回了自己的屋。
  “真的不疼嗎?”我盯著手中的耳墜自問。
  好吧,為了這對漂亮的耳墜我去打耳洞,他都說不疼…
  “啊!輕點輕點。”我沒一點矜持地放聲大叫。
  丁曉撥開額前的頭發,繼續掐擠我的耳垂,“醫生說要把淤血擠幹淨。”
  “你手別抖…啊!”
  “不準叫!”他吼我。
  “都怪你!你不是說不疼。”
  “是你不上藥才會感染!”他推卸責任。
  “你又沒說要上藥!”
  “這還用人說!”
  一失足千古恨啊,因為愛美聽了這臭小子的話去打耳洞,結果弄得感染耳垂腫成了個球。
  “不要戴了。”擠完淤血,他用棉棒輕輕地給我塗上藥膏。
  “不行,我才不會就此罷休!”不就一小小的耳洞,想要我放棄…“喲…疼疼…我說你輕點行不?”
  ‘叮咚——’
  “去開門,是你姐。”
  大學寒假開始,丁辰先飛來與我和丁曉回合再一起回去,八成是想看看我這個保姆有沒有照顧好她的寶貝弟弟。
  “隔著門我就聽見殺豬的聲音。”
  “丁丁——”我眼淚婆娑地撲向她。
  “我的媽呀,你耳朵…你打耳洞了?”她丟開挎包捧起我的頭仔細看我的耳朵。
  我委屈地哭訴,“嗚嗚…都怪你的寶貝弟弟,他說不疼。”
  丁曉躲開我的目光,揉了揉鼻子把行李箱拖進屋去。
  “他說不疼你就信,以前我說不疼你就不信?”
  “你是有企圖的,他又不圖我什麽。”丁辰這個魔女,為了幫阿姨推銷耳飾曾經幾度想拐我去打耳洞。
  “突然打耳洞?老實交代為了什麽?”她拉下煉質問我。
  “這個。”我掏出耳墜給她看,“漂亮麽?”
  “是很漂亮…這不是今年‘情緣’的新款?!賣到缺貨我也沒買到。”說著狼爪就伸向我的耳墜。
  我趕忙收起,“情緣?很貴嗎?”她瞧上的東西絕對不便宜。
  “不貴,我記得這款好像是兩百多塊…說!誰送的?”
  “什麽啊,我就不可以自己買?”
  “就你那樣,會舍得去買?”她瞥了瞥嘴滿臉輕蔑。
  “怎麽舍不得?”四百塊的頭發我都舍得做,“是丁曉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說出實話。
  她露出驚訝的表情,問:“你就為了他去打耳洞?”
  “啊?”我不懂她的話。
  “你知不知道為一個異性打耳洞代表什麽?”
  我被她逼得向後退,“代表什麽…”打耳洞還能代表什麽…
  “代表你對他…”
  不等她說完我就打斷,“行了行了,我隻是見這耳墜好看想戴上它,你腦袋裏別想那些不幹淨的東西。”說了半天口也渴了,我走到茶幾前倒上兩杯茶。
  她摸了摸額頭,好笑地說:“開個玩笑嘛,難道我真以為你和他有什麽。”
  ‘咳…咳咳…’被水嗆了。
  “越來越沒用。”
  接過她帝來的紙巾,我埋頭擦臉不敢看她。如果她知道我和丁曉交往兩年多了,會直接用紙巾把我給捂死,即使所謂的交往是名義上的。
  不理丁辰所說的‘代表’,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這兩個耳洞說什麽也要留著。
  “啊——,你給我停下來!”我推開摧殘我的劊子手,起身跳開狠狠地瞪她。“你要把我耳朵擰下來是不是?”
  “這點疼你都受不了?活該!誰讓你臭美的。”
  丁辰說打耳洞後起初隻能戴純銀的耳針,丁曉買給我的耳墜耳針上麵鍍有鉑金,我在隔天就戴上所以耳朵發炎了。
  “不要你了,我等丁曉回來再上藥。”
  “喲,那小子,都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她親姐。”
  “嗬嗬,自然是大小姐你…”12 我們之間
  大學都在一月上中旬開始了寒假,中小學要遲上十來天接近過春節,可憐的花朵們。我和丁辰留在公寓等丁曉放假,隻有兩個臥房她和我擠一張床,大冬天被子全被她裹了去我隻好把久未使用的空調打開,心疼電費哪。
  她在學校使喚慣了她男人,到了這裏就把丁曉當成她男人,端茶遞水乘飯夾菜都要丁曉代勞。丁曉也懶得與她多說能做的就做,太過分的就當作沒聽見。
  一大早浴室就傳出尖細的女聲,劃破長空。“老鼠!有老鼠,丁曉快來!老鼠!”
  我心裏暗罵,幹幹靜靜的屋子怎麽會老鼠。“啊!”又一聲淒厲的鬼叫,手一抖隱形鏡片掉落地上。沒了眼鏡我就是個睜眼瞎,趴在地磚上摸了一陣也找不著那薄薄的一片。隻好求助,“丁曉。”
  一人推門而入,“什麽事…你在做什麽?”
  我才發覺翹著屁股的姿勢很不雅,爬起來拍拍手說:“鏡片掉了找不著。”
  “掉哪兒?”
  “就這兒。”
  他俯身瞅了兩眼,“找到了。”
  “給我。”
  “等一下,髒了。”他拿起夾子夾住鏡片,用護理藥水把它衝洗幹淨,“手。”
  我伸出食指,他用藥水衝過後才把鏡片放上。“拿著鏡子。”我把鏡子遞給他,對著掰開眼睛把鏡片放進去。
  “戴這東西眼睛更瞎。”他說。
  “少咒我。”框架眼鏡多影響美感。
  “丁曉!”房門被劈山腿一腳踢開,丁大小姐氣衝衝地進來,怒道:“我叫了半天有老鼠,你就沒個反應哪!”
  他掀起袖子看了看時間,出門去,“我走了。”
  “臭小子!”
  “好了,我剛才讓他幫著找鏡片,來給我上藥。”我挽起頭發露出發炎的耳朵。
  “都爛成這樣了你還留著。”
  “留,怎麽不留,我好不容易去打了這倆洞說什麽也要留著!”
  她查看著我的耳朵,搖頭說:“這耳墜不能再戴了,換成銀耳針,等過了兩個月後再換回來。”
  “那麽久?”我就是喜歡這對耳墜…“啊——,你給我停下來!”我推開摧殘我的儈子手,起身跳開狠狠地瞪著她。“你要把我耳朵擰下來是不是?”
  “這點疼你都受不了?臭美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要你,我等丁曉回來再上藥”
  “喲,那小子,我都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她親姐了。”
  “嗬嗬,自然是大小姐你…”心虛啊心虛。
  丁辰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不用說這飯還得是我來做。我事先向她申明,吃出毛病概不負責。她搖搖手說安啦安啦丁曉OK她也OK。我冷笑,丁曉能吃你就能吃?有時連我自己也會吃出毛病。丁曉的腸胃不知道是什麽做的。
  “丁丁快來幫我。”水壺裏的水開了,我切著肉分不開身。
  “幫什麽?”
  “水開了倒進電飯鍋裏去,米我已經洗好了”
  “這個嗎?”
  “是!”別的不認識,‘飯桶’總該認識了。
  “煮飯要先把水燒開?”丁大小姐迷茫地問。
  “用開水煮飯快些也要好吃些,同樣姓丁為什麽差那麽多?”肉凍得太硬真難切。
  “你是說丁曉會煮飯…這麽多水夠不夠呢,按這個對吧,好了。”
  看著得意洋洋的女人,我直想把手裏的菜刀朝她扔過去,為什麽會稱我們是‘垮掉的一代’,就是因為像這樣的敗類太多。
  “他不止會用電,飯,鍋,煮飯還會切菜,炒菜,燒菜,燉菜…燉湯!”我一字一句狠狠地說。
  “不可能!我怎麽都不知道…呀!”她伸手來拿切好的火腿,我刀一揮手縮了回去。
  “你在家沒吃過他做的飯?”
  “見也沒見過,那小鬼蛋誰會想到他會做飯,他是應該是到這裏才學著做的。”
  “不是。”我肯定地說:“那年暑假他還給我做過番茄蛋炒飯。”雖然炒得有些焦但總算能吃,不像是頭一次下廚。
  “你說高中結束的那年?那時候他才不過十歲…”
  “是九歲,在十歲的生日之前。”可恨的九歲!
  “臭小子,深藏不露啊。”她先是一臉的驕傲自豪然後變成一臉的憤恨不平,“我們一家三口都沒吃過他做的,反倒被你這外人搶了先!”
  “我簡直是無上光榮喲。”誰稀罕!
  “這飯怎麽會事?”丁曉指著碗裏的稀飯質問我。
  我舉筷指向旁邊的人,“今天不是我煮的。”
  丁辰嘿嘿幹笑兩聲,“能吃就行,煮熟了的。”
  他埋怨地瞪著我,最後也隻得認命地喝稀飯。有我什麽事兒,要怨也怨你那無用的親姐。
  可能著涼了頭暈暈的,吃過飯我讓他去洗碗,他收拾碗筷進了廚房丁辰馬上壓過來靠在我身上,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盯著我。
  “幹什麽?”我的麵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
  “知不知道你們兩個像什麽?”
  “哪個‘你們’?”我問。
  “你和丁曉。”
  “像什麽,不就像姐弟?”我開始心虛,冒汗。
  “才怪。”她倒在沙發的另一邊看著我,“你們啊,像極了一對老夫老妻。”我就猜她說不出好話,可想不到這麽離譜。“很像,真的很像”她邊說還邊點頭,“就像我爸和我媽。”
  “我呸!”我抓起靠枕扔過去,“找打是不是?”
  “不開玩笑,說正經的。”她坐起身一本正經地問:“昨天你在浴室裏淋浴丁曉進去了,你知不知道?”
  “知…知道。”我為什麽要結巴。“我同意他進去的,他要上廁所…”光明磊落的事我就不能說得理直氣壯?
  “你啊。”纖纖細指戳上我的腦袋,“他怎麽說也是個大孩子了,你就不能謹慎點兒?”
  “我拉好簾布的…”我很謹慎的,他絕對什麽都看不到。
  “換了別人你也這樣?”
  “……”想一想如果換作是討人厭的表弟,我鐵定一腳揣死他分屍扔太平洋。
  “再說了那樣也對他不好。”
  “不好?什麽意思?”對我不好才對。
  “他這年齡正是對異性懵懵懂懂的階段,稍微有些不良的影響很容易就…”
  我無語,仰頭問天,敢情我成不良影響了?丁辰啊丁辰,你現在才擔心恐怕遲了,你的寶貝弟弟早就已經是小色胚一個。
  丁辰的話我聽在耳裏卻沒有放在心裏。在我眼裏丁曉就是個孩子,一個比其他孩子成熟懂事的孩子,僅此而已。對他的那些舉動我一概解釋為男孩子成長期的色胚行為,無傷大雅我也就由著他。
  
  13 情人節
  過春節一年比一年無趣,小的時候會高興有好吃的、有新衣裳穿,現在人人奔小康了吃的穿的都能滿足,過年實在沒有意思。我每天中午十二點準時起床,早飯午飯一起吃過後披頭散發坐在電腦前聽歌發呆,曾經瘋狂迷戀的遊戲現在隻感到厭倦。
  老媽推門進來見了又開始嘮叨,“你爸就不該再給你買這鬼東西,出門去找同學朋友聚聚多好。”
  “懶得”人家全都是一雙雙的,我形單影隻去湊什麽熱鬧。
  “差點忘了”她再次推開門,“早上有個叫劉星的男同學打過電話,他讓你盡快給他回電話。”
  “知道了…你那是什麽表情?”一張老臉不正經那叫一個惡心。
  不想去客廳拿起桌上的手機撥了一串號碼,英國現在是晚上11點他應該還沒睡。嘟嘟聲響了沒多久就接通了,電話那端傳來一句標準的‘Hello’。
  “Hello”我跟著回了一聲。
  “sorry, this is spark who is…”
  “哈哈,原來你的英文名字叫spark啊,難聽死了。”我嘲笑道。
  “張秋是你?”他不叫我小秋了。
  “是我,你英語說得很好啊。”
  “你就別取笑我了,你主動給我電話到是奇了。”
  “你說的盡快回你電話,我還用的是手機哪,也不知跑掉了多少錢,有什麽事長話短說。”
  “我真是服了你。”他呻吟了一聲,“沒一點情趣的女人。”
  “要講情趣是吧,我掛掉你打過來。”
  “別,我有事告訴你。”他變了口氣,嚴肅認真。
  “我在聽。”
  “小秋,我在這邊交了一個女朋友…”
  “恭喜啊…”瞧這人純情的,交女友也要向我報備。
  那端是一陣沉默,之後是長長的吐氣聲,“你還是一個人嗎?”
  “算是又不算,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難得此時還能記得我那小男友,“恩…我和他不太般配。”年齡不配。
  “這麽說不是一個人,我以為小秋你會…”很是失望的口氣。
  “我會怎樣?”如果電話能傳送口水我不介意送他一些,“哈…困了,有事下次再說我去午睡了,拜。”
  掛掉電話一頭紮進被窩…醞釀了很久眼睛也眨巴得酸痛,但是,哭不出來啊。我逝去的初戀,連一滴為你祭奠的淚水都沒有,我愧疚啊,愧疚。
  辛苦煎熬終於熬到新的學期,大學部和附屬中學均是二月十三、十四日報到十五日行課,學子們一致認為這是學校極為人性的決策。
  丁辰讓我先到W市然後再與丁曉一同回學校,我很不願意。到W市轉去學校要多坐好幾小時的車,這一來增加了我間歇性暈車的概率。
  我聽上級指令十二日到了丁家,隔天丁爸爸要親自開車送我和丁曉到學校,丁曉拒絕,原因是從W市到A市要當日不能返回,我們租的公寓沒有給丁爸爸住的房間。丁爸爸說他可以住賓館,丁曉點頭同意,我婉拒,原因是我坐大巴車比較不容易暈車,窮人命指的就是我這種。
  傍晚七點我們回到A市的公寓,車坐太得久加上途中我有些暈車,進屋躺進沙發裏一根指頭也動不了。丁曉燒開水衝了杯果汁給我,然後獨自收拾屋子。屋裏擦擦灰塵就行隻是鋪床很麻煩,前幾次他的床也是我鋪的。我喝完果汁手握著杯子在沙發上睡死了,他叫醒我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
  “到床上睡。”
  “床鋪好了?”醒來身上多了條毛毯。
  “鋪好了,有麵包你吃不吃?”
  “我要睡覺。”
  我搖搖頭站起來走到臥室,對麵的房門開著,裏麵是一團亂,我這邊床單被套也不整齊但還能睡。弄了幾小時就見這收效,男生果然笨手笨腳。
  “明天我給你弄,今晚就暫時來這邊擠一擠。”我站在門口讓他進來。
  他一下紅了臉,小聲說:“我…在客廳睡。”
  “你別扭什麽,又不是沒同床睡過。”
  “我什麽時候和你…”
  “醫院那回不是,進不進來隨你,感冒了活該。”
  我再沒精力與他耗著,衣服沒脫就上床睡下,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床沉了一沉,“冷就打開空調。”我說。
  我一定是昏了頭才會忘記這小色胚以往的劣跡,居然讓他和我睡同一張床…量他也不敢不規矩!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上午去大學部報到再陪同丁曉到附屬中學聆聽老師的教誨。老師雖然奇怪他的父母一次也沒來過學校,但看在他的成績不錯分上就沒多計較。
  在學校的餐廳吃了午飯回到公寓繼續整理屋子,他昨天瞎忙活後我的工作量增加了不少。一切OK之後剩下的是填滿空空的冰箱。
  特殊的日子和丁曉走在街上我覺得別扭。街上手挽手肩並肩的男女比平時多,四處都是賣玫瑰花的小女孩,見到手裏沒拿有花的男女就爭相上前要帥哥給美女買支花。
  總不可能有人讓丁曉買花給我吧,我剛這麽想麵前就冒出小胖妞,舉起一支紅豔豔的玫瑰,脆生生地說:“帥哥哥給漂亮姐姐買支花吧。”
  “胖妹妹。”我把她拉在一邊,板起臉嚇唬她,“大姐姐和小哥哥像是情侶嗎?”
  哪知胖丫頭不吃這套,拉開大嗓門,“你沒聽過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老牛吃嫩草的事多著,再說帥哥哥這麽帥你沒可能會放過的。”她的話逗了街上的人,我立刻成了眾人的焦點。
  丁曉揉了揉鼻子忍住笑意向她買了兩支花,然後走過來牽起我的手,“走吧。”
  “看吧,還不承認。”胖丫頭大聲地喊著。
  周圍的人大笑起來,我甩來丁曉的手,恨不得給他倆一人一個嘴巴。現在的小鬼都這麽可恨!
  我迅速拐進一條街巷逃離可恨的胖妞,丁曉跟上來手裏還拿著玫瑰花。
  “還拿著幹什麽?”
  “買給你的。”他把花遞給我。
  “不要,我不喜歡玫瑰。”到底是誰興起用玫瑰送情人,沒品味的人,更沒品味的是後來跟著起哄的那些人。“我喜歡…菊花!”
  巷子裏竟有人在賣菊花苗,一根根壯實青油,栽種的人很下功夫。我走過去問賣花的大爺花苗的品種,他熱心地挨個說給我聽,有白色的白鬆針、黃色的雲仙、紫色的香羅帶、淺綠的翠波、桃色的紅牡丹…我聽的熱心沸騰想全都搬回去。
  “閨女啊,這幾天分苗大棚裏種不下,要不大爺是舍不得拿出來賣的。”
  對啊對啊,我也舍不得。
  “看閨女你喜歡得很。”
  是啊是啊,非常喜歡。
  “一株苗子隻算你五塊錢。”
  大爺你真是大大的好人。“我要這株、這株、這株、這、這、這,那邊的全要。”
  “好叻,大爺全給你裝上。”大爺樂得合不上嘴,牙齦也露了出來。“十五株,七十五塊。”
  我掏出荷包,丁曉搶先接過花苗把錢給了大爺。情人節禮物?我接受。
  “你喜歡菊花?”他看著花苗皺起了眉頭。
  “對,它是我唯一喜歡的花。”
  曾對丁辰說,如果有人捧著一束菊花向我告白絕對無條件答應,她給了我一棒槌,叫我躺到墳墓等著願望一定成真。
  “吃飯去。”見他的手裏沒了那兩支玫瑰花,我問:“玫瑰花呢?”
  “扔了。”
  “很貴的。”
  “你又不要。”
  “我說過不要了?”拿回去薰薰廁所也好。
  “……那邊有賣。”
  “還買,敗家子!”
  “……”

  14 情敵
  我又忘記帶鑰匙,發了條短信告訴丁曉,在大學部和附屬中學岔路處的水吧等他放學。
  丁曉念附屬中學之前我沒在這個水吧喝過東西,我這人不長記性搬出學校住經常忘記帶上鑰匙,所以之後就成了水吧的常客。水吧的布置清靜雅致還有不少有趣的書看,是個打發時間的好地方,別的沒有時間我倒是很多。
  下課鈴聲響過約五分鍾,丁曉帥氣的身影出現在視線內,身旁跟著個小女生。這小女生模樣我看不清身形卻很熟悉,她似乎每天都陪著丁曉走這溫馨的五分鍾。往常他們總在岔路分手今天怎麽一同進來了?
  兩人推開玻璃門朝我走來,丁曉一臉的不高興,那小女生麵帶微笑踩著貓步走到我麵前。
  “丁姐姐好。”
  我咽下最後一口西梅汁咬住吸管望著她,乖乖的,活了這把歲數頭一次長了眼。
  她的確是個美人胚子,美人我見多了,每次照鏡子都得見上一回。要說美,她比不上明麗的丁辰。可十二、三歲的黃毛丫頭就長得像個絕代妖姬,素麵朝天胭脂未施卻儼然是個情婦樣兒,生成這模樣不能不說是得天獨厚。
  “你好。”我回以微笑,無意拿開旁邊座位上的書,小孩子站著長個兒嘛。
  “我叫徐娜娜,來是想和丁姐姐商量個事兒。”她捋了下披肩的長發,風情萬種。
  “請問什麽事?”
  “星期天我們幾個同學約好去郊遊,但丁曉說他和丁姐姐先前就說好出去玩兒,我想問問丁姐姐能不能和我們一塊兒去。”
  “丁曉?”我詢問扯謊的人。
  “早先說好的,你忘了?”他盯著我,眼裏有警告的意味。
  “對哦差點給忘了。”我拍了拍腦袋,對小美女道:“那就一塊兒吧,人多也熱鬧。”
  “這下好了丁曉!”小美女興奮地蹦起來,抓著丁曉的胳膊親昵地說:“星期天你一定要來喲,我來找你。”嬌滴滴的嗲聲果然有當情婦的潛質。
  “為什麽要答應她?”他憤憤地瞪著我。
  “你不挺喜歡人家的。”一千多頁的書拿得我手酸,遞給身邊的書童,書童不接,我怒。“別否認,你的臭脾氣如果不喜歡會讓她每天和你一起放學?”
  “我不是!”他紅了雙頰,惱羞成怒了。
  小夥兒總算是情竇初開不會再纏著我這老太婆,隻是他的眼光很俗耶,男人都一個樣。
  星期天早晨徐娜娜一夥小鬼準時在小區大門等候,我拖著丁曉姍姍來遲,沒忘戴上遮陽帽。春天都快結束了這些孩子硬是吃撐沒事兒,搞什麽郊遊。不比他們的細皮嫩肉,我的老臉老皮一曬準長雀斑。
  除了徐娜娜另外還有四個小女生和四個小男生,加上丁曉正好五對。他們見著我都很有禮貌地問好,有個小女生直誇丁姐姐好漂亮其餘的幾個也就跟著附和,小嘴甜的像抹了蜜。我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心裏暗罵,小小年紀盡是些馬屁精。
  郊遊的地點是城西的西山公園。上了車徐娜娜占著丁曉旁邊的位置。我在斜後排坐下,打了個哈欠指著旁邊的位置說:“丁曉坐這兒,讓我靠著睡會兒。”
  他起身來到我旁邊坐下,我枕著他的肩膀閉上眼,告訴他車到了就叫醒我。虛著眼縫瞅了眼徐娜娜,表情憤憤,另外的女生有慶幸也有幸災樂禍。收回目光看著身邊人的側臉,不知不覺中鼻梁更挺了下巴有了棱角,已經到了女孩為他爭風吃醋的時候。
  他喜歡誰都好,不過最好別是徐娜娜那樣的,她讓我想起高中時喜歡劉星的那個妖豔班花。
  到了西山公園我找了個涼亭靠著柱頭繼續睡,昨晚熬了個通宵趕著完成作業,一個計算機小遊戲,不難卻很費時。可能是我冷淡的態度,小鬼們也不敢打擾我,丁帥哥被小女生拉走了,想起在車上他一路紅著臉就覺得好笑…
  睡得正熟臉上突然一股冰涼,醒來看見丁曉手裏拿著兩瓶冰凍的礦泉水。
  “喝嗎?”
  嗓子正覺得幹澀,我拿過一瓶擰開蓋子手卻一點兒沒勁,睡覺時壓得麻痹了。他擰開自己的那瓶和我交換。
  “什麽時間?”我問。
  “兩點。”
  “難怪覺得餓。”
  “他們已經去了餐廳,走吧。”
  我停下,不好意思的說:“我…想上廁所。”
  “事多!”
  回去的時候徐娜娜非得要陪我和丁曉一起走到小區大門,我看天很晚了就留她下來吃晚飯,她也樂意之極。吃過飯後我讓丁曉送她回家,不到一會兒他就返回來。
  “你沒送人家?”
  “我給她叫車了。”
  “也好,以後就得這樣和同學之間多多交往,別總是窩在屋裏。”
  他哼了哼鼻子,“你有資格說我麽?”
  我語塞,確實沒有。
  幾天後又忘記帶鑰匙,在水吧喝東西時一個初中女生進來買奶茶,我認出她是一起郊遊的小女生,她看到我放下奶茶急匆匆地跑來。
  “……她好過分喲,竟然說丁姐姐做的菜不幹淨所以才吃壞肚子,她怎麽可以這麽說,丁曉都是吃姐姐做的菜為什麽沒事…”小女生說得義憤填膺,高高梳起辮子一翹一翹的,“……丁曉很生氣再也沒理她了。”
  “請你代我向她道歉,謝謝。”我看見了丁曉打斷她的話,拿起書走出水吧。
  “好的…”
  “拿著。”我把書丟給他背著手走在前麵,臉上笑開了朵花。我太壞了,怎麽去欺負人家一個小女孩呢,不應該啊不應該。
  秉承丁辰的教誨,對待喜歡的人要像春天般的溫暖,對待討厭的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
  
  15 情敵
  我想有一天我不是死在電腦前就是死在八百米的跑道上。
  學校對體育課很看重,大三沒有體育課但有體育項目考試,八百米便是對眾多女生的變相謀殺。這一年負責考試的是新來的體育老師,聽說他才考上碩士。碩士老師可不得了,3分50秒及格、4分10秒達標分毫不讓,起跑線上還要拿著學生證挨個驗明正身。
  我告訴老師有心髒病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沒撒謊我確實有些心律不齊,再小的毛病那也是心髒病。鑒於此情況,老師恩準我可以有五分鍾的時限,我想了想以往的最好記錄像是5分05秒,咬牙接受。
  李玲用紙巾給我擦幹淨嘴,關切地問:“好些沒,我看還是去醫務室。”
  我說不出話隻能搖手,一陣胃酸湧起來再次俯身嘔吐,吐出的東西純淨度已經很高。
  “那麽拚命,不行就別硬撐,你也真是嬌弱,一個八百米就弄得半死不活。”
  我橫她一眼,就咱這些幹IT的哪一個能幹那耐力活兒。
  “沒得吐了?那就回去休息。”她一放開手我就栽向水池,還好她手快及時抓著我的領子,“看醫生去!”
  “沒事…回去…睡一覺…就沒事…”我已經喘不出一口順暢的氣兒來說話。
  “我打電話給楊成讓他把車開過來。”楊成是李玲的男友,家裏有銀子私家車也開到了學校。
  “我…不坐車…”都成了這樣,坐車非要了我命不可。
  “大小姐你真難伺候。”她彎著背讓我搭在她身上,從包裏掏出電話撥通。“喂,餘磊現在你在哪兒…馬上到足球場來…四教前麵那一個,什麽事兒,你家張秋死在這裏了。”
  “你讓他來…做什麽…”
  她笑得很曖昧,磨著牙齒道:“你小姐不坐車,我又背不動你隻好讓他代勞了。”
  餘磊一路跑來足球場氣喘籲籲,滿臉的擔心。李玲二話沒說將我推到他背上,朝他擠眉弄眼之後一溜煙跑了。我實在難受沒計較那麽多,乖乖趴在他背上。
  “謝謝你。”
  他帥氣地揚了揚頭發,說:“樂意效勞,隻要秋姑娘不嫌棄鄙人甘當犬馬,周末節假日不休。”
  我失笑,“請犬馬…快些走…駕…”
  大學男女交往的時間寶貴,一棵樹上吊不行就尋找下一棵,不會在此浪費多的時間。餘磊的真心算是很真的那種,從我第一次拒絕他到現在已有好幾個月,他還沒放棄。
  他幽默風趣與內斂深沉的劉星是完全不同的人,記得他那次的告白是這麽說:‘我這人誌向遠大,從小就盼著能討上個好老婆,一眼就瞅準賢惠的秋姑娘是最適合娶回家當老婆的人,怎樣,要不要看看我適不適合你的誌向?’
  親和如他,我頭一次對陌生人開起玩笑。‘不合適。第一你太高,總仰著脖子說話很難受。第二你的眼睛太小,俗語曰濃眉大眼是好人。第三你是文學院的,最瞧不起我們這‘二級’學院的就是文學院。’他大喊冤枉,被我駁回不得上訴。
  有人說談過太多次戀愛就會像喝白開水越來越沒味道,同樣看的多了也是一樣。戀愛無非是熱戀中的蜜語甜言和失戀後的無病呻吟。大學裏談戀愛不在我的計劃內,也沒有時間,我還要照顧丁曉。
  回到公寓按了門鈴,丁曉開門,他和餘磊兩人明顯愣了一瞬。
  “我弟弟。”我解釋說。
  “呃…我送張秋…你姐姐回來。”
  丁曉站在門口,凝著眉眯著眼沒有讓餘磊進去的意思,餘磊因他無端的仇意很尷尬,說話也有些結巴。
  “丁曉!”我生氣地吼著,有氣無力,像小貓在嗚咽。
  他發覺我的異樣抬起眼來,突然上前拉住我的手把我從餘磊的背上拽下來,再向餘磊道了聲謝,一手摟住我的腰進屋一手推門把餘磊關在外麵。動作快速一氣嗬成,等我回過神已經躺進了沙發。
  “生病了?”他伸手撫上我額頭探著溫度。
  “八百米考試…跑完吐得很厲害…想喝水…”
  牛飲下整杯水後強烈的睡意襲來,蹬掉鞋子枕著靠墊合上了眼。他在旁邊沒走開,我正要趕人他就問:“張秋,背著你回來的那個人是誰?”
  “好心的同學唄…你太沒禮貌了,明天還要給人家道歉…”
  渴睡得要死卻睡不熟,空空的胃一陣陣抽痛。
  “張秋…”
  我聽見了但不想回他,一開口更睡不著。過了不久,感覺有東西貼上了臉,是他的手,兩個手指的指腹在我臉上來回摩挲然後換作手背。閉著眼隱約感到有陰影壓下,渾噩的意識瞬間清醒。
  
  16 情敵
  他溫熱的鼻息呼出,有幾絲吹進我鼻裏,嘴唇和我的輕輕貼著,我感覺到了他唇上的硬皮。我假裝睡著大氣也不敢出,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熱氣吹得很癢我才想翻身他就重重壓下,四片唇粘合在一起。
  他微微蠕動了下嘴唇,我嚇傻了,直到嘴唇被他含夾住才猛地回過神,故意哼哼出聲翻過身去把臉埋進沙發裏麵。我裝出睡著的均勻呼吸聲,睜開眼看著沙發的縫隙,臉燒得火辣辣,心髒在胸腔裏撞擊欲出。他在身後站了很久才走開,聽到關房門的聲音我立刻坐起身。
  我太縱容他了!
  從前念在他年紀小,這會兒他快到十三歲了還這樣不知分寸。我想起丁辰說過的話,青春期男孩對異性的懵懂沒有正確的引導就會影響他以後的人格。一直認為他那樣懂事聰明的孩子根本不需要操心這些,可我現在開始擔心了。
  事後丁曉裝著什麽也沒發生,還和平日裏一樣。我想我要改變,但想來想去沒有覺得哪些地方要改變,除了他偶有的色胚行經,我們之間君子坦蕩,沒傷風敗俗、沒幹苟且事、沒男盜女娼…算了,太費腦子,小心防著別讓他再有機可趁就是。
  這天我記著帶鑰匙丁曉卻忘了。因為下午課很晚,我讓他到大學部來找我,說起來他還沒到過這邊。
  盧老師早早下了課,微機室裏隻剩下李玲和幾個女同學,我被團團圍著教她們用一個編程軟件。真不知她們怎麽想的,對計算機不敢興趣還要選擇這個專業。
  丁曉進門的時候原本嘰嘰喳喳的女人們全部靜音,圓睜著眼向他行注目禮。
  “我的媽呀,靚仔啊…”
  “帥呆了…”
  “可惜矮了點…”
  “我不介意…”
  幾個女人一邊小聲地議論一邊扮著淑女的樣子,我差點給笑死,推開眾色女,朗聲道:“丁曉進來。”
  “張秋你認識的?”
  “認識啊,我弟弟。”
  眾色女尖叫,李玲跳出來驚訝問道:“你那念初中一年級的表弟?”
  “對啊。”李玲去過公寓幾次恰巧都是丁曉上學時間,所以至今也沒見過他。
  “才初中一年級,好小啊…”色女甲失望。
  “我長他十歲耶…”色女乙惋惜
  “看起來很成熟啊…我不介…”色女丙引來眾人的唾棄。
  “丁曉不打招呼嗎?”此時的我倍感自豪,真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他用一向禮貌冷漠的調調,“你們好。”
  “你…你好…”
  小鬼就是有這本事,拉下一張撲克臉就能嚇住所有人,連這幫咋呼的女人也不敢放肆。
  “張秋?”餘磊提著足球在門口張望,一身白球衣黑得不成樣子。
  “我在,有事?”
  “盧老師找你有事,在辦公室。”
  李玲笑罵道:“你個文學院的小刺嘍,我們盧老師要找誰你知道?騙人的吧?”
  他急忙搖手解釋,“沒騙人,我上樓的時候遇上他,他讓我帶話的。”
  “盧老師神通啊,居然知道你認識張秋,還知道你要來微機室。”
  “嗬嗬,這不跑這邊跑得太勤給混了個熟臉嘛。”
  “我馬上去,丁曉等著我。”我出了微機室,遠遠地還聽到李玲逗餘磊的聲音。
  一去耽擱了很晚,回來的時候微機室隻剩下丁曉一人,他也不客氣,穩坐在電腦前打單機遊戲。
  “別玩了,吃飯去。”
  “恩”
  我隔日早晨有課,經過文學院碰巧遇上餘磊,平日他遠遠地就跑過來,今天我打招呼他才停下腳步。他的臉上沒了親和的笑容,麵無表情的盯著我,眼神像是失望、悲哀、受傷、怨恨…總之特別扭。難怪你拒絕我,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後他便調頭走了。
  “例假了?怪裏怪氣的”我喃喃自語。
  “張秋!”伴著河東一聲獅吼我被掐住了脖子,這女人當真下得了狠手,掐得我出不了一口氣。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
  “你…先放開…什麽我這樣的人?”
  李玲也用和餘磊一樣眼神看我,憤憤又哀怨的樣子,“我和楊成也同居,在之前還和另一個男友住在一起過,這些我都沒瞞著你,可你為什麽…”
  天啦,她的樣子當真很受傷,我做了什麽罪不可恕的事?
  “我怎麽了?”我冷硬著聲音,有話就說清楚,討厭他們那種眼神。
  “你其實是在和男友同居對不對?”
  “我…”其實是。
  “小表弟隻是掩護對不對?”
  “恩?”有男友就沒有表弟,表弟就是男友,男友就是表弟,表弟就是男友…
  “你和他三年前就在一起了對不對?你和他連父母都默許了對不對?你和他早就有過…可你卻對人說你沒有和人交往,和我說沒有做過那事兒…”
  我把拳頭握緊、鬆開、又握緊,“請問,這些是從哪裏聽來的?”
  “你的帥帥表弟親口說的,不然誰說我也不信。”
  “原來是我的帥帥表弟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非教訓這混蛋小鬼不可!
  我憋著氣坐在客廳,聽到開門聲立刻站起來。丁曉茫然地看了我一眼丟開書包就去倒水喝。
  “不準喝水!”我原是想說‘你給我站住!’,可他本來就站著沒動。我傻冒了,氣傻了…
  “你要喝?”他果真聽話放下水杯,另拿個杯子倒上水端過來。
  不能中敵人的糖衣炮彈!“你和我同學說了什麽?你說我……”
  “我沒有。”他端起給我的那杯水仰頭喝下,冷利的目光看得我心虛。
  “我沒有那麽說,她們問你有沒有與人交往過,我說你有一個從三年前就開始交往的人,有說錯嗎?”
  “你說我和‘他’是連父母都默許的…”
  “我說的是‘他’的爸媽很喜歡你。”
  丁爸爸和丁媽媽確實把我當親閨女一樣。“我和他就有過什麽…那事兒,這你也能瞎說!”這才是我最難以忍受的。
  說到這他轉開微紅的臉,小聲說:“我隻說你和‘他’…一張床…睡過。”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你說我和…故意的是吧,丁曉你做得太過分了!”
  “你在介意什麽?三年的約定還沒到。”
  “我沒介意什麽,沒關係,三年的期限很快到了…”
  三年的約定還沒到,不許我紅杏出牆是嗎?
  早該知道丁家就沒一個是吃素的。

  17 冷戰
  “你在介意什麽?三年的約定還沒到。”
  我沒由來的一陣心虛,提高聲音說:“我沒介意什麽。沒關係,三年的期限很快就到,到時就能擺脫你這個煩人精了!”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盯著我看了半晌,然後旋身回他的房間。我意識到說錯了話急忙追上去,他猛地甩上門把我關在外麵。
  “丁曉…”無心的話傷了他,我想道歉,可細想一下,不對啊,該是他給我道歉才對。
  於是,這年夏季,同居近一年的我們開始了史上第一次冷戰。真的是很冷。相互視而不見,從早到晚沒說過一句話,客廳裏有我沒他、有他沒我。他不叫我起床,不給我找隱形鏡片,不吃我做的飯,我不幫他打掃臥室,不給他洗衣服,不嘮叨他寫作業。兩個人住屋裏卻像一人獨處,日子就這麽過了一個星期。
  沒什麽大不了,不就是沒個說話的人,住學校寢室的時候常常隻有我一個人,同樣過得快活似神仙。
  丁曉當真是鐵了心,每餐不是在小區的館子裏吃就是自己做,也不用我買的菜。夏天外麵的東西很容易吃壞人,他正在長身體,期末考又快到了…我的負罪感與日遞增,終於在第十一天到了巔峰。
  午飯時,我喊住準備要出門打食的他,“過來吃飯!”
  他充耳不聞蹲下身係鞋帶,我放下碗筷跨過凳子衝過去阻止他開門,拉住他的手用腳踢上門,咚地一聲巨響,驚出冷汗,差一寸就夾住手指。
  我拿出最威嚴的樣子,一手抓著他一手指餐桌,厲聲說:“去坐下吃飯。”
  他不說話,眼神凶惡,像是說如果我不放手就給我好看。我偏不放!
  “吃飯去。”我第三次說。
  他猛地硬起手臂用力揮向一邊,我被扯了個大踉蹌,心生懼意。什麽時候他已高出我半個頭,纖細的胳膊變得結實有力,也是第一次他讓我悲哀地感到,男人和女人力量的懸殊。
  “你放手,我去吃。”看著被我撞歪的鞋架,他的表情非常懊惱。
  我鬆開手,等他轉身馬上揉著小腿,撞得挺疼的。
  這以後冷戰仍在持續。他肯吃我做的飯,肯聽我說話,肯聽我使喚做這做那,就是不肯和我說話。直到放暑假各自回家,總共二十三天,我沒過他的聲音,連‘啊、呀、嗯’這些難免會發出的歎詞也沒有。
  賊小氣的人!
  大三的暑假,畢業工作的人忙著實習,考研的人忙著啃書。我的假期一成不變,吃飯、睡覺、上網。
  丁辰和新任男友去了黃山,說是去情侶的旅遊勝地奠定感情,尤為好心地邀我一同前往。我拒絕,自認覺悟不高,發光發熱的事咱從來不去做。
  某一日朋友約我去遊泳解暑,我才記起自己會是遊泳的,三年前的暑假一個狂妄的酷小鬼教的。他還氣著沒呢?
  兩個月渾噩過完,開學前夕丁家來了電話,看到顯示屏上的號碼我有些激動。丁辰還沒回家,可以確定打電話的不是她。
  我一拿起電話就問:“喂,丁曉?”
  “恩…”他意外我的未卜先知,頓了一下說:“明天是我生日…”
  “要向我討禮物?”我取笑著他,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他總算和我說話了。
  “我要你就會給?你的禮物從來不會兌現。”他不屑道。
  “喂喂,話可說清楚啊,你什麽時候要過我沒給了?”
  “不記得就算了,你…呃…”
  每當他說話結巴的時候就表示有不尋常的事發生,我立即全線戒備,小心翼翼地問:“我…什麽?”
  “你能來W市麽…明天…生日…”
  原來是這麽件小事,我再次鬆口氣,“我可能要晚點到,過幾天就開學我要收拾一些東西,等給你過完生日就回學校吧。”
  “恩…張秋…”
  “還有事?”
  “對不起…”
  “啊?沒關係,沒關係。”壓根沒想過他會道歉,事實上是我想向他道歉。
  “那天我不是有意…有意讓你撞著…”
  “你指的這事?!”我以為他道歉是因為在同學麵前胡亂說話。他的小學老師一定沒有教過他怎樣認清事情的主次。
  新的一學期我們成了學校最年老的人,也迎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我們學院終於擺脫了二等公民的卑微身份,由一般本科生躋身為重點本科生。整個學院無一不感動得痛苦流涕,不枉我們每年上繳了那麽多銀子。
  丁曉的文具一放假就全飛了,非要我陪他一起去買,他自己找不到路嗎。
  “快點。”他不耐煩地催著。
  “再等等,行了。”我把髒抹布隨手一扔正好劃過他的臉,他黑起臉瞪我。
  “啊!對不起”我急忙道歉。
  老實說,經過那件事我心有芥蒂,他在我眼裏不再是任我揉捏的小鬼,倒不是說害怕,說不清,或許是把他看作同齡男生所以存有防備。如果太放肆,哪一天官逼民反…
  “沒什麽對不起的。”他很快緩和臉色,顯得非常懊惱,“走吧。”
  而後來我發覺,隻要我表現出驚慌害怕的樣子,不管他再生氣都會立刻雨過天晴。所以每當他麵露凶光我就故意做出懼怕表情,每每湊效,因而我更加放肆,將丁辰的‘呼喝使喚’方針徹底貫徹。
  哎,我真是個討厭的女人啊。

  18 男子漢
  大四,老師對我們報以十二萬分的理解,默許我們‘有時’可以不到學校上課。就業率日益走低,不少人借以考研來拖延就業的腳步,打算工作的熱衷於拉巴人際關係。相反,電腦、手機遊戲的繁榮讓我們這行的人有一口不錯的飯吃。我在一個做手機遊戲的公司找到一分兼職,付得銀子夠多,最重要的是工作可以拿回家做。
  小日子快活得老天也看不下去,晴天打下一個霹靂。
  “喂,請問是丁曉的家長嗎?”
  “哦…是,我是,我是他的姐姐,您是老師嗎?”許久沒聽過的稱呼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請你馬上到學校!”
  老師憤怒地語氣嚇著了我,忙問:“丁曉出什麽事了嗎?”
  “他和人打架……”
  電話突然產生雜音,我隱約聽見‘鼻青臉腫’‘頭破’‘流血’,登時從頭涼到腳底,丟下電話衝出門外才記起回頭換鞋拿包。
  想著丁曉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的樣子,我渾身直冒冷汗。到了學校下車就開始快跑,跑到附屬中學的辦公樓忘記乘電梯,兩腿翻騰一口氣衝上七樓。
  “老…老師”心髒嚴重超荷,我扒在門邊再也跨不出一步。
  “你跑著來的?”飽含怒氣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丁曉?你沒…沒事?!”我一手抓住他的衣服一手左右撥著他的臉,哪裏傷了?完好無損啊。
  “被打的傷不是他。”美麗的女老師瞪眼看著我,指責的意味頗重。
  我心裏抱怨,老師你可知話不說清楚是要人命的。“丁曉!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可以和同學打架呢…”無論如何家長護短是不對的,一定要嚴厲痛斥滋事的人才對。
  我和丁曉一起在辦公室接受老師的訓斥,過了很久也不見那位不幸被打傷的同學,老師口水快幹涸之際接了一個電話。我趁機問丁曉出了什麽事,他說沒什麽,不就是打架麽。我正要教訓他就有一幫子人擁進辦公室。六個大的,三個小的,三個小的鼻青臉腫其中有一個頭破了。不用說,是丁曉幹下的好事,人家找上門了。九對二,怎麽算也不公平。
  我表明身份後三個女人立馬朝我噴唾沫,受不了,我上前一步大聲說:“丁曉確實不對,叔叔阿姨能不能等我稍後再教訓他,得先去醫院一趟才行,三個同學也一起去吧,傷成這樣可不能隨隨便便就處理了…”
  “你知道就好!看我們家飛飛傷成這樣,他呢,一皮也沒擦到。”
  我沉下臉,冷聲說:“是啊,開始我也覺得奇怪,我們家丁曉瘦瘦的一手就能捏完,三個打一個他怎麽一點沒傷著。哪曉得他說胸口又悶又痛,我看得去醫院照照X光什麽的,說不定是被人打得內出血還以為討了便宜,三個打他一個,這麽小的孩子也真下得了手啊…”不常與人吵不代表我就不會吵。
  事情在老師的調解中不了了之,丁曉傷人怎麽也是錯,另一邊錯就錯在三個合夥欺負一個,打不過隻能說他們太無能,弱者不一定是對的。
  我倆被釋放已經天黑,校園裏的路燈全亮了。我腿軟走不動找了條石椅坐下休息。
  “誰先動的手?”
  “打也打了,要罵你就罵。”
  “嗬”我敲著他的腦袋罵:“臭小子,你還一臉大義凜然,知不知道剛才差點嚇死我了。”
  他轉向一邊把腿搭在石椅的扶手上搖晃著。
  “越來越像二流子,學人打架我非告訴丁媽媽不可。”
  “隨便你。”
  “臭小子!把腿放下來!”
  我原以為丁曉和人打架就如我在大街上跳肚皮舞一樣沒可能。他令人不可置信的早熟懂事,又愛故作深沉,很難想象他會和那些小鬼紐打的場景。
  “回去了,我去叫車。”他看過時間說。
  “我不坐車。”先前劇烈的奔跑使我很想吐,坐車一定暈菜。
  “我背你。”他站起身背朝向我。
  我止不住大笑起來,“算了吧,等你多吃幾年米再說這話。”
  他憤憤道:“我背不動你麽?”
  注意到他又長高了,有一米六五了吧,一年多的時間長高十幾公分,果然是吃了飼料。卷起袖管的手臂雖纖細卻看得見細細的肌理,微凸的喉結,變聲期的破銅嗓音,無一不顯示這是個正在茁壯成長的男子漢…
  “啊!快放我下來!你找死啊!”我一走神就被他攬上背,揮拳打在他腮下急忙掙脫。臭小子!總是弄得我很狼狽,有必要教教他何謂男女授受不親。三年的約定過了,現在我可不是他的女友。
  “不讓背,那你說怎麽辦?”
  “時間還早,走回去唄。”
  我把包丟給他空著手沿街邊慢悠悠走著。昏黃的路燈下我和他的影子一長一短,他的長我的短,頗為不滿,走上前兩步終於長過了他。
  “厲害啊丁小弟,獨個打他們三個,他們淒淒慘慘你卻毫發不傷。”其實在剛才我就想誇他。
  他滿不在乎地說:“那不算什麽。”
  “瞧你得意樣,那麽厲害,學過武術?”
  “學跆拳道已經有四五年了,不過對打架幫不上忙,隻是練力氣。”
  “四五年了?你什麽時候開始學的?”我驚訝地問。
  “小學四年級。”
  “你現在還在學?在學校學的?我怎麽從來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我心生愧疚,的確,他在學校的事我過問很少,完全沒有盡到家長的責任。決定從此刻補過,挺起胸膛大聲訓示:“不能因為學過幾招就勢強淩弱,身為一個武林高手就要有俠義之心,拳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一切都要以平和的心態來對待,知道麽?”
  他扔來白眼還用鼻子哼我,“沒打過架就不算男人。”
  “噗!哇哈哈哈…”我當即噴出口水捧腹大笑,毛沒長齊的小鬼還妄自稱‘男人’,幼稚的小鬼。
  “你最好轉過來。”
  “哈哈…你管我,我偏要倒著走,倒著走能減肥…呀!”倒黴地跌在垃圾箱上,雪白的褲子髒了一大塊。
  “我提醒過你的。”他雙手一攤,欠揍的幸災樂禍樣。
  除了偶爾的打鬧一學期就這樣平靜地度過。寒假,老爸遠方的伯父病危,夫妻倆前去探望留下我一個人在家。無所謂,春節晚會三個是看,一個人還是看。
  舅舅、姑姑還有丁辰都叫我到他們家裏過春節,我回絕了,人家一家子團圓我才不好意思去打擾。然而,招來了不速之客。
  “他要到我這邊?!”
  “恩,昨天收拾好東西今早一個人上了車,他說你們那裏過年可以放煙花炮竹。”
  “就為了這個?”小城確實沒有禁止放鞭炮,隻要不是某些危險的地方就行。
  “他的性子誰也摸不透,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聽得出她很傷腦筋。
  “放心,我會把他攆回去…”說曹操曹操到…

  19 歡樂春節『上』
  才說曹操就見曹操挎著一個大包站在大門口。
  “他到了。”我向電話那端報告。
  “這麽快?”
  我盯著曹操小聲對電話裏說:“怎麽辦?真要把他攆回去?”來者是客,哪有趕客走的道理。
  “他要留就留吧,你好好看著他,玩兒幾天就讓他回來。” 電話那端的女人不負責地掛上了電話。
  我放下電話手托下巴翹著二郎腿,看著手腕的表秒針轉過兩圈,丁曉仍然保持那個姿勢站在門邊。我冷不丁就撲哧笑出聲來,“你是準備給我們家當門神哪?”
  “你沒叫我進來。”他拉了拉包走進來。
  我起身把包接過來,出乎意料的沉,“嗬,我要是不叫你你就準備一輩子矗在哪兒?你這包裏是什麽東西,乒乒乓乓的。”
  “沒什麽。”他開始打量起屋裏,轉頭問:“這是餐館?”
  “是啊,前麵是餐館和旅店後樓才是住房,是很寬敞不過比不得你們家的洋樓。”
  “你一個人開餐館?”他瞪大了眼睛像是見到恐龍在地平線上走。
  我沒好氣地說:“別拿狗眼看人,我做的東西就不能吃麽,也不知是誰吃了一兩年了。這大過年的我開餐館吃飽撐著啊,看天氣好打開門曬曬太陽。話說回來,你是怎麽找來的?”
  “我大概知道地方,問著來的。”
  “是麽。”沒辦法,地方小了就這樣,如果是在W市一條街也能把人給走趴下。
  我家處在小城最熱鬧的地方,門前是條二十來米寬的國道線,對麵是個音樂廣場,不遠處是新修好的車站。白天熱鬧不嘈雜,夜晚清淨不擾眠,絕對的黃金地段,如果賣掉房地就是百萬富豪了,嘿嘿。
  我帶他回到後樓,坐了一天的車他疲憊地斜坐在沙發裏。
  “餓了沒?”
  “恩”
  “番茄蛋炒飯?我也還沒吃哪。”
  “恩”
  做好炒飯從冰箱拿出老媽早先準備的熟菜,臘腸、雞、鴨、蹄子…飽餐之後我們就坐在客廳看電視,就像是在公寓裏一樣。電視裏播的是幼稚無聊的宮廷劇,那一個個‘陰謀詭計’實在好笑,我閉著眼想一個都比他們的強。
  發覺丁曉的鼻梁變得更高更挺了,腮頜的線條愈顯堅毅,雖然幾年前就知道他是個好看的孩子,沒想到現在長得…
  “恩?”他發現我看他,伸手摸了摸鼻子。
  我很尷尬,忙端起水杯喝水,隨口說:“明天一起去買炮竹吧。”
  “買炮竹?”
  “你不是很想放鞭炮麽,今年有很多新玩意兒哪,有一種煙花這麽大”我比畫一個大大的方形,“九十九發煙花彈,前幾天對麵伯伯放了一個,可漂亮了,不過很貴,要六百塊錢一個。”
  “你喜歡?”
  “喜歡,那煙花噴得不高,有各種顏色形狀也不一樣,站在下麵感覺它要落在頭頂,很刺激。落下的火星子把衣服給我穿幾個洞,就這兒,你看。”我忙把肩湊給他看證明自己所說不假。
  “明天買這個。”
  “買這個?”我頓時垮下臉,後悔萬分,六百的銀子啊,我的荷包啊,我那麽多嘴幹嘛。
  看時間不早了,懶懶地說:“該睡覺了,我去給你鋪床。”
  “睡哪兒?”他問。
  “睡我屋,客房隻有一間正堆著雜物。”
  他關上電視跟著我進了臥室。“床不是鋪好的麽?”
  “被套床單我睡過一段時間,總要換換。”
  “不換了,就這麽睡。”
  “這是你說的,你可別嫌有味。”我也懶得折騰。
  “有什麽味?”說著他拉起被子捂在鼻子聞著,然後說:“沒聞出來,就這麽睡吧。”
  “恩,那你睡吧。” 被子也算比較貼身的東西,他的舉動讓我紅了臉,我趕忙低下頭出了臥室。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大街上四處設有賣鞭炮年畫的小攤,小城過年的氣氛很濃。
  丁曉挑了許多炮竹,他每拿一樣我就在心裏加上一筆,盤算兜裏的銀子夠不夠付帳。幾乎每一種都挑遍了他才問我:“你不來挑?”
  “不了。”又不是買梨還要我去挑大個的麽?
  “老板多少錢?”
  賣鞭炮的老板笑嗬嗬按著手心的計算器說道:“小夥子還要不要別的?”
  他從衣兜裏掏出錢包再次問我:“你要的那一種哪裏有賣?”
  “你付錢?”我激動地問。
  他挑挑眉看穿我的小心眼好笑地說:“我付。”
  “我知道,我知道,前麵一家有賣。”這小子一定得了不少壓歲錢,我卻一毛也沒有,不壓榨他怎麽行呢。
  我興高采烈地抱起大桶一樣的煙花盒,誰知他說:“一個夠麽?”
  他這麽一問我內心頓時掙紮起來。一個要六百,兩個一千二百,被丁辰知道我勒索他弟弟就死定了,再說花一個小鬼的銀子很丟臉的。可是這煙花真的很漂亮啊…是他自己要付錢的,我怎麽能算勒索呢,再說他們家是個地主階級,剝削階級的銀子我花了隻當為勞動人民討回來。
  “要不…再要一個?”我訕訕笑道。
  店主更是笑裂了嘴,邊把兩個煙花盒紮在一起邊說:“我們這兒還有其他好看的禮花呢,男朋友大方,小妹你就多買些吧。”
  “誰說他是我男朋友!”眼睛糊住了麽,雖然我今天出門穿得是中學時的大衣,但橫豎看都和那小鬼差得天遠。
  “嗬嗬,誤會了。來看看這個,‘響天雷’,今年賣的最好的,點燃後先是直衝的煙火,最後會嘭一聲爆響,刺激好玩,其他地方都賣缺貨了隻有我這兒有。”
  “多少錢一個?”
  “一個一塊五,看你買了這麽多就算一塊一個吧。”
  “那好,我要十個,不,二十…二十個也很會快放完…”
  “剩下的全裝上。”大方的主兒發話說。
  “丁曉最好了。”我興奮地手舞足蹈,見店老板嗬嗬笑開嘴趕緊停下。周圍曖昧的眼光使我自厭起來,我居然在大庭廣眾下對一個小鬼撒嬌。

  20 歡樂春節『下』
  我們買到能開一個炮竹店才收手回家,傍晚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對麵的廣場燃放煙花。我也有好幾年沒有放過鞭炮,興致高漲,晚飯吃過就拉上丁曉抱上炮竹在門口的街邊玩起來。漸漸的人多起來,街上的車輛很少,放鞭炮的人們快速向道路中心移動。
  我正舉著一支魔術煙花彈,忽然一聲尖銳的響起,從對麵射來一支小火箭在我腳下爆開,我尖叫一聲跳足跑開。
  “哈哈,對不起秋姐,我沒當心。”
  我見是胡叔叔家的小胖,搖了搖手說:“當心點。”
  “好的好的。”他才說好又有一支竄過來,敢情他是故意的。好啊!
  “丁曉。”我大聲喊著,“把那捆小火箭拿來,小胖接招嘍。”
  丁曉給我擺放好,我隻管點著引線,一支支火箭射向對麵,火力強大的我方很快將敵方的囂張氣焰壓下,敵方逃竄回巢集結新的火力又來叫陣。眼看就要抗不住,我方出動了重型武器,丁曉拿出威力強大的大火箭,胡小胖立刻大叫我方耍賴皮,我才不管那麽多,轟啊。
  弱小的敵方很快贏得同情,對麵不知哪一路前來救援,幸好我這一邊也很快連成了統一戰線。一時間咻咻的聲音交錯劃空,小火箭,大火箭,魔術棒隻要是能噴能射的,不管對麵是不是認識的人見著就是一陣狂轟濫炸。
  街道上行駛的車小心翼翼的繞開戰火,摩托車和自行車不敢貿然通過,等抓準空隙才一鼓作氣衝過去,可是往往逃不開有些人的故意使壞,車主也不會真的生氣,笑罵一聲小流氓後離開。幾輛消防車和巡邏車駛上街道來回戒備,車裏的警察時時用擴音器喊話,小心點,注意點。玩得瘋狂的眾人也不買官家的帳,同樣對準他們的車下一番炮轟。
  大家是有分寸的,不會對著車窗,但由於操作失誤我把一發煙花彈射向了正喊話的巡警,他怒吼一聲誰幹的,我趕忙躲在丁曉身後。他還是認出了我,這也是小地方的悲哀,側頭轉身都是認識的人,他似乎是和老爸認識的人。
  “好啊,平時看你斯斯文文的,也是個野丫頭!”他下了巡邏車直衝進一個小巷子出來時手裏抱著一個炮筒,我的媽,那炮筒粗的。“看我不教訓你們這些小阿飛!”
  話音落下大炮筒裏咻咻射出強勁的火力,人民警察敵我不分,對準人就射擊,一個煙花彈正對我腦袋,我嘶聲驚叫撲向丁曉,“丁曉救命啊!”
  他抱住我轉身擋著飛濺的火花,驚魂未定時又來了一炮彈,我緊緊抱住他把臉埋在他胸前跳腳尖叫。周圍受害者也是叫得淒厲。
  “哈哈哈…”人民警察得意地縱身大笑。
  四周都是小鬼就屬我最年長,我揮手朗聲道:“同誌們,消滅他!”
  “Yes sir!”
  槍口一致對外,可憐的人民警察被我們炸得躲進了巡邏車,也不知他的警服燒了幾個洞。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接近午夜十二點,人們已經不放響炮,各家都拿出大大的煙花桶,對麵的音樂廣場有人專程開車運來十幾個大桶。所有的人打開門走出來欣賞美麗的煙花迎接新年的到來。
  “我點了。”終於輪到我期待已久,砸了六百銀子的大禮花。
  咻一聲,第一個煙花彈扶搖直上落到十多米處爆開,然後一個接一個照亮了頭頂一片夜空。
  “你走開些。”丁曉大聲喊。
  “沒關係,這樣才好玩。”我把他一起拉到煙花下,下落的火星籠罩著我們,我興奮地哇哇大叫。
  “燒著頭…”
  “什麽?”我沒見,炮竹聲掩蓋了他的聲音。
  “頭發燒著了!”他邊喊邊用手護著我的腦袋。
  “你也是。”我故意把他的頭發揉成鳥窩,他沒發覺隻顧用手擋開火星,我趁機多玩了幾把,給他塑造了許多別具一格的發型。
  新年的鍾聲響起,小城響炮齊鳴,加雜巡邏車的警笛聲,耳朵被轟得快聾掉。我們躲進後樓,正趕上春節晚會的尾聲,晚飯吃得少這時肚子咕咕叫了。他到臥室拿出他的大包,打開一看全是瓶瓶罐罐,有醃肉,泡鳳爪,炒田螺,五香牛肉,一大罐墨西哥紅辣椒,都是些我在丁家吃過東西。
  “都是丁媽媽做的?”
  “恩,昨天忘記拿出來,不知道還能不能吃。”
  “怎麽不能吃!現在是大冬天又密封著,能吃能吃。”就是壞了我也照吃,全是丁媽媽的拿手菜絕不能浪費。
  “還有什麽…紅酒?這你也帶了?”
  “丁辰說你喜歡。”
  “我才沒有她的小資調調,不過是喜歡那種淡淡的甜味。現在就想喝了,可是沒有開瓶器。”
  “我帶了。”他從包裏找出螺旋的開瓶器。
  “你倒是準備充分。”我隨手拿了茶幾上的兩個水杯讓他滿上。
  果然好喝,我當是飲料一口骨碌就牛飲完一大水杯,看酒瓶上標的酒精度隻有12所以趁丁曉去廚房時又喝了一杯。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麽會事,這紅酒的後勁很足,過了幾分鍾就開始頭暈,一起身就天旋地轉。
  他弄好菜進了客廳看見滿臉通紅的我,吃驚地問:“你的臉怎麽了?”
  我撫著頭說:“糟糕,喝醉了。”
  “你把整瓶都給喝完了?!”
  “沒有,我就喝了兩杯子,呀!這水杯挺大的,兩杯就是一瓶啊。” 喝了兩杯子…我開始說起胡話。
  我一喝醉就控製不住胡言亂語,其實腦子很清醒,以免鬧笑話我閉上了嘴。隻要沒人和我說話就好…
  “不舒服麽?”見我不出聲他湊過來問。
  “沒事,你的那杯酒怎還不喝,趕快喝了,不然我揍你。”Oh, my God!誰來打昏我。
  “醉鬼。”他彈了下我的額頭,端起水杯飲下紅酒。
  我歪著頭一直盯住他的臉,半天沒見紅,不滿地說:“你一定偷著喝過,小小年紀不學好…”
  “是你太遜了。”
  “放屁!女生自帶三分酒量你知道不…”春節晚會的最後女高音非常刺耳,我怒道:“唱的什麽啊,還沒我唱得好聽,我們來唱歌吧。”跌撞著過去裝上碟片、打開音響、插上兩個麥克風,遞一個給他,“給。”
  “不唱。”
  “我自己唱。”
  “你不是討厭唱歌?”他問。
  我咯咯笑道:“沒關係沒關係,外麵鞭炮聲那麽響,沒人聽的見。”
  我說我愛了不該愛的人…你的心中滿是傷痕…我說你犯了不該犯的錯…心中不要悔恨…
  “是這麽唱的嗎?”
  “我沒戴眼鏡看不清字,將就將就哪”
  雖然我們說好了還是朋友…但為什麽卻沒有再聯絡…愛你不是兩三天…每天卻想你很多遍…
  唱到這裏我停下說:“一直覺得這歌詞很怪,‘愛你不是兩三天’每天就不能想你很多遍嗎?正因為愛的不是兩三天每天才會想很多遍啊。”
  “久了不就膩了。”
  “這樣啊…”
  古巴比倫王頒布了…呃…法典…刻在黑色…岩…距今已經三百七十多年…我在旁靜靜欣賞…那張…深埋的臉…經過…美女…身邊,我以女神之名許願…祭司…神戰…弓箭…喜歡在人潮中…你的那畫麵…
  “別唱了!”
  “這首太快了我跟不上…”
  “你哪一首跟上了?”他痛苦地抹了把臉說:“丁辰說過我還不相信。”
  “她說過什麽?”
  “她說你唱歌就是重新譜曲譜詞,一首歌唱幾遍就是幾個版本!”
  我受打擊了,就算是實話他也不用說的那麽義憤填膺吧,難道聽我唱歌就那麽不堪忍受?不禁怒從悲來把麥克風硬塞給他,“你唱得好聽你唱,我不信你那破公鴨嗓子能唱得多好聽。”
  “不唱!”他推開我的手。
  “唱!”
  “不唱!”
  “唱!”
  我將他按倒逼他拿著麥克風,他寧死不屈,我把手伸進他外套裏撓他的胳肢窩,他癢得不行伸腿輕輕一勾就把我摔在沙發的另一端。
  “臭小子,我待會兒再收拾你…”睡意襲來,我漸漸合上了眼睛。
  他拉了拉我手說:“回房去睡。”
  “恩”我應了聲還是沒動。
  愛你不是兩三天,每天卻想你很多遍…這歌詞不對啊不對,不該要這‘卻’字…
  張秋…
  臭小子是不是又在偷親我的嘴…

  21 愛上層樓
  新年伊始,萬象不新,忙碌的忙碌,頹廢的頹廢。
  旁人拚死拚活尋找工作時,我曾做兼職的軟件公司主動打電話來讓我去麵試,麵試成功將正式錄用,年薪福利也事先告訴了我。李玲妒忌得眼紅紅,大罵老天不公。老天豈會不公,當你們你儂我儂的時候我正在電腦前輻射我的青春,這一切全是用我日益老化的‘臉皮’換回來的。
  大學是多姿多彩的,回想進校那一年貌美如花的師姐在台上這樣說過。台下的師弟師妹因她激昂的演說洶湧澎湃,眼前出現了一幅五彩繽紛的畫卷,那便是我們向往的,青春的,自由的,激揚的,美好的。
  四年過去猛然回首,心有淒淒焉。
  李玲看著樓下的雲雲眾生,感慨道:“我們上當受騙了,就是個黑白電視,哪裏來的多姿多彩、五彩繽紛。”
  我回她,“四年能讓你吐出如此有‘奧意’的辭句,也算不虛此行。”
  她錘我一拳後離去,準備下午的麵試。我繼續靠著欄杆吹冷風,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致很陌生,也是,上一次來學校是什麽時候都快記不得了。從前最蔑視那些有事沒事在天台發呆發傻的人,為此,少有文學素養的我記住了一句詩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最近我很喜歡上頂樓。
  那時候我的電視是黑白的。到時間去上課,下課回寢室,餓了去吃飯,吃撐了上廁所,電話不認識的不接、認識的選接,和劉星的疏遠帶走了我唯一的色彩。曾想過日子這麽無趣,活到三十歲也嫌多,等到實行安樂死我第一個去報名。
  我不想承認,非常不想承認,是他渲染了我的色彩。
  除夕夜裏醒來發覺正靠在他懷裏,也許是喝醉了,也許是靠著他很暖和,我竟想,和他這樣偎依著也不錯。
  樓頂吹風吹了多次我不出意外地染上了重感冒,頭腦發熱躺在床上,突然門被撞開一個重物壓下來,緊接著是肝腸寸斷的哭聲。
  “丁辰?!你從哪兒冒出來,別哭了,我還沒死哪。”我以為她是擔心我的病,但卻是一相情願的想法。
  她失戀了。什麽都沒拿,在機場砸下重金從別人手中買下一張機票連夜飛過來,路上一直憋著到了我這邊才號哭不止。她一貫瀟灑,這次怕是動了真格。
  丁辰是個非常矛盾的女人,看似個花蝴蝶男人換了一打又一打,可從來都不是抱著戲耍的心態與他們交往。她也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一旦發覺她的男人有一丁點兒的不軌就會毫不猶豫的甩掉他,就怕到後來被人甩。曰:我可甩天下人,天下人不可甩我。
  我被她壓了兩個小時,一直到吃藥的時間丁曉才將她拖走。
  “別隻是哭,是怎麽會事你說啊。”我有氣無力地吼她。
  “他要出國。”
  “你也跟著去啊”丁家銀子多,出國絕對不是問題。
  “我不去!”她憤憤地說。
  她討厭外國人,一見他們毛茸茸的手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外國人大都長的高,她不足160,討厭人家居高臨下的看她。我心想,即便是在國內居高臨下看你的人也不少啊。
  “他出國去做什麽?”我問。
  “還能做什麽,念書。”
  “你和他談過沒有?”衝動的她隻要意見不合就跳腳怒罵。
  “談過很多次。”她摸淚哼道:“念狗屁的書,國內就不能念?現在出國回來的‘海待’還少麽。我給他說畢業以後就嫁給他,他做不屑一顧的樣子,活象我是個沒人要的倒貼貨。”
  “這才是你哭得鼻水四濺的原因吧。”自傲如她,紆尊降貴人家還不要她怎能忍受。
  “小秋你不知道。”她不停地搖頭,淚水又淌了下來,啞聲說:“他是我第一個有過一輩子念頭的人…嗚嗚…小秋我完了,我落俗套了。”
  “落俗套了…你也落俗套了…”我在腦中搜尋有關那人的記憶,叫梁什麽來著,名字記不清楚,丁辰帶他去過丁家一次,隻記得他高高大大長相還行,很愛笑,和撲克臉的丁曉恰好相反。
  “你會等他麽?”我以為她會點頭。
  她卻說:“不等!三年五載誰知道會有什麽變數,他如果在那邊找個洋婆子我的青春誰來賠。”
  這就是丁辰,美麗聰穎,絕不會做愚笨的王寶釵。花花世界,三年五載的變數太大了。
  丁辰的畢業論文已經寫完,不忙著回學校,打算住好一陣子。這也是我期望的,我不想獨自麵對丁曉。
  丁曉正是不知所措吧,他也許很不解,為什麽春節時我還與他有說有笑現在卻冷麵黑臉。
  “該吃藥了。”他端著水杯走進臥室,將各種藥丸倒在手心遞到我嘴邊。
  “我自己來。”我拿過藥丸放進嘴裏,他又把水杯湊到嘴邊,我又說:“我自己喝。”伸手去拿杯子,他緊緊握住不鬆手。
  “給我”藥丸糖衣溶化我已經嚐到苦味,“杯子給我!”我這一喊被嗆著他才鬆開手。
  “你怪裏怪氣的到底幹什麽!”
  “我本來就怪裏怪氣,出去,我要睡覺。”我拉起被子蓋住頭不想看他,聽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出了屋,氣得不輕吧。
  丁辰整日閉目塞耳療養情傷,也漸漸察覺出我們之間不對勁。趁丁曉不在時質問我:“你和丁曉鬧別扭了?”
  “哪兒敢啊大小姐,你也知道丁少爺正直叛逆期,對我這當保姆難免討厭。”
  “叛逆期啊,晃眼間他都長大了。”她感慨地說。
  “我們也老了,瞧你皺紋也有了。”我戳著她的眉宇間的皺痕。
  她湊過來掐住我的臉,哀怨地說:“還是一樣的細皮嫩肉,嫉妒死人了。”
  我輕撫臉,羞羞卻卻道:“現在不行了,被電腦給毀得都不成樣兒了。”
  “你小樣兒找打。”她撲過來對我又是掐捏又是撓癢。
  “哈哈…早告訴你縱欲過度老得快。”
  “你胡說什麽死丫頭!話說回來…”她突然停下露出黑山老妖的表情,“你還沒有和人接過吻吧?”
  “我…”有!初吻,次溫,三吻都被你家的小色鬼奪去了。
  “有沒有?”
  如果我回答有,這八婆一定會逼我說出是誰,到時候受不住她的酷刑說了出來就會死無全屍,可是回答沒有又會被這八婆嘲笑到進墳墓。
  “有…和劉星…”胡亂說話又不犯法。
  “嗬,你們行啊,還給我裝純情…你回來了。”
  “恩”
  我們的話他應該聽到了。
  又一個令人妒忌的消息,愛才若渴的盧老師打算推薦我做學校的免試研究生,學期三年。李玲叫嚷著要劈了我。
  “隻是推薦又不一定成。”我遠離瘋癲的女人揉著被掐疼的胳膊,最近被倆瘋子輪流虐待,手全是青紫,搞不好別人還以為我遭受了家庭暴力。
  “盧老師是什麽人物,他說的話就是聖旨,說是推薦就已經在你身上給打上了碩士的印章。”
  “印章在哪兒啊,我怎麽沒看見。”
  “秋姑娘你會同意的吧?”她過來搭上我的肩膀正經地問。
  “正常人都不會拒絕。”
  “你是正常人麽?”

  22 離開
  我把研究生的事告訴丁辰,大肆炫耀了一番。她隻是揚了揚漂亮的眉毛,盯著報紙說:“正好,丁曉念高中的保姆也有了。”
  “哈哈哈”我叉著腰大聲幹笑,“這回可順不了大小姐的心,就因為你這句話我偏不幹了。”
  她冷笑:“這可是你成為高級知識分子的唯一可能,天上掉餡餅你不跑得屁跌屁跌才怪。”
  “哼,那可說不定。”實際上,通過考試我考上的幾率微乎其微,除了計算機方麵會幾手,其他的我早丟開了。
  “我的麵試怎麽辦?”我才想起這事。
  “一起。”
  “一起?”
  “你不是挺能幹的,一邊讀研一邊工作啊。”
  “我是能幹,給我買輛直升飛機兩頭飛,你看我能不能一邊讀研一邊工作。”
  “招聘的公司不在A市?”
  “A市隻是一個子公司。”
  “厲害。”她放下報紙起身坐起擴胸運動,“你一個菜鳥,人家的總部就找上了你。”
  “我也想,可惜不是,是U市的另一個子公司要招人。”
  “U市,很靠北啊。”她皺起眉頭說:“別去了,那裏環境不好,住慣南方的人很多去了都不適應,聽說出門就被黃沙給淹了。”
  我躺倒在沙發上枕頭手臂歎道:“為了討生活還顧得了那些。”
  “少裝可憐,在你釣到凱子之前張爸和張媽餓不死你,我是說真的,別去U市。”她走來坐下拍打我的屁股兩下,驚訝地發現了什麽又再摸了兩把。
  “色狼。”
  “你又瘦了?”
  “老了唄。”我說。
  “老了就會瘦?什麽邏輯。”
  “以前是青春期肥胖,如今青春不在也被肥肉嫌棄了。”
  她怏怏一笑靠在我肚子上問:“你說女人花一般的時候怎麽就遇不上真命天子?”
  “因為被花瓣擋住了視線,等花瓣凋零才發覺真命天子早已路過。給他打電話吧。”
  她不為所動,又問:“你後悔錯過劉星嗎?”
  “後悔”我點頭。
  我還是打算去麵試,兩手準備防患未然。丁辰說什麽也不肯陪我去,她說我這樣沒出息的人就是要多磨練。
  “丁曉和我一起去。”我拉上丁曉,記起很久沒和他說過話,鬆開手。
  “不準!”丁辰是鐵了心要我一個人上路。
  她這樣我反倒杠上了,再次拉住丁曉的手,昂著下巴說:“我又沒讓你去,我叫的是丁曉,喔,丁曉你會去吧。”我做出恐嚇的表情。
  “也不看看誰才是她親姐,他會聽你的?”她抓住丁曉的另一邊。
  “丁曉?”
  我們同時看著他,他翻了一個白眼,甩開我們的手走到門邊,回頭說:“還不走。”
  我比了一勝利的V字,挎上包給鬥敗的女人一個飛吻,“不好意思,本姑娘的魅力勝你三分哪。”說完趕快關上門擋住飛來的拖鞋。
  “在哪兒麵試?”出了小區他問。
  “挺遠的,要轉兩路公車,我叫車好了。”
  “坐共車。”
  很久都沒有兩人獨處,他應該感覺到我刻意疏遠,不再主動和我說話。我並不想這麽做,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他放棄荒唐的執著。從前唏哩糊塗過活,現在細細想來他的一舉一動都令人心驚,那已經超出愛慕的範圍。他的一頻一笑似乎被我影響,我害怕了,因為我的縱容和無所謂讓他會錯意,一步步地走偏了道。
  “你畢業後工作還是繼續念書?”他問。
  “還沒考慮好,再說吧。”
  “別去U市。”
  “你怎麽知道我要去?丁辰說的。”
  “恩,那裏環境不好。”
  “我知道,隻是去麵試,我想還是比較可能留校讀研。”
  我擔心麵試官會問我下水道蓋子為什麽是圓的、電腦為什麽方的之類問題,如果這樣我肯定答不出,再說了,下水道蓋子也有方的電腦也有圓的。所幸他們隻是要我修改一段遊戲程序中的bug,小菜一碟。
  “張小姐請靜候佳音。”
  “好的。”我微笑,暗罵,還賣官司,像我這種人才能找著幾個。不過沒關係,我也就是來見識一下。
  丁辰從報紙上看到A市開了一家針灸美體的店就想要去嚐試,我讓她快去,多紮幾針外麵痛了裏麵就不會覺得痛,這家店真是失戀女人的好去處。
  每晚被她擠下床再也不能忍受,我打算把臥室裏的衣廚搬走,將客廳裏的沙發床搬進去單獨築窩。清空衣物後叫丁曉來幫忙,大大的衣廚我們倆搬著很為吃力。
  “小心點兒,別砸了腳。”
  “你放手。”他說,“我拖著出去。”
  “不行,太沉了。”
  衣廚上端伸出很長一段花簷,裏麵沒東西就會頭重腳輕,我們好不容易才將它抬出去。
  “累死了,等會兒還要抬沙發床…”
  “當心!”
  我沒留神後背撞上衣廚,頭重腳輕的衣廚順著花簷一麵向我倒來。丁曉飛快抱住我轉了一麵,嗙一聲衣廚砸在他背脊,還好是牆角我們沒有被壓著,隻是被夾在角落裏。
  “你的背…”他抱著我彎下腰,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一定很痛吧。“丁曉?”很久他都沒出聲,我試著推開他,擔心地問:“砸傷了?”
  “沒有。”
  “沒有就放手。”一掙紮衣廚又往下猾了一些,趕忙停住。
  “丁曉放手聽見沒有?”越來越覺得他是故意的。
  他伏在我肩上悶悶地說:“不放。”
  “臭小子!再不放我可教訓人了。”嘴上在說笑,心裏卻很慌。
  “不放…”
  他又摟緊了一些,我的胸前和他抵在一起。熱天裏我和他都隻穿了件薄薄的衣服,我羞憤難當,又掐又錘,“你又是發了什麽瘋,放手,放手!”
  我掐得很用力,一定青紫了,可他還是不放手。想到丁辰就快回來我更加驚慌,帶著哭腔大吼:“放手啊。”
  隨後我拒絕了盧老師的好意,拒絕了保送研究生的機會,同時接到軟件公司的錄用通知。
  丁辰不讚成我的決定。“你真的要去U市?”
  “讀了這麽多年的書也讀煩了,二十好幾的人也不好意思再向家裏伸手。”
  “那也不一定要去U市,其他地方不行嗎?W市,W市也有好多IT公司,我家附近就有幾家,這樣一來你也不用再租房子直接住我那裏。”
  “那些小泥鰍我還瞧不上眼。”我拉起她的手,笑笑說:“我想趁年輕出去多見見世麵。”
  她歎了口氣,放棄勸說,“去吧去吧,反正過不了多久你就會哭著跑回來。”
  炎炎夏日我躺在涼椅上午睡,拉開陽台的玻璃門風吹進來很舒服,稍嫌冷蓋了條大毛巾。陽台上種了很多菊花,去年情人節和丁曉一起買的,被買花苗的老大爺騙了,開出的花都是黃色的小花朵,就是野菊花的樣兒。
  睡眼迷離恍恍惚惚時,丁曉站在了眼前。丁辰出門買東西,屋裏又隻剩下我們兩人。
  “你決定去U市?”
  我翻了個身不和他說話。
  “你說過要繼續留在學校念研究生。”
  “不關你的事。”幾天前發生的事讓我看見他就覺得討厭。
  我背向他閉眼睡覺,他一動不動的站著,手指捏得咯吱著響。心裏有些害怕,剛轉過身就見他抬腳踢向一旁的木椅。
  沉重的紅木椅被高高飛起,砸在玻璃門上,一聲巨響伴著我的尖叫碎片四濺。
  他總是能在最快的時間擋在身前,我沒有被椅子砸到,也沒有被碎片劃到。他伏在我身上,我捂在毛巾裏。很丟臉的,我哭了。
  他的腳傷了,這是肯定的,要將那麽重的椅子揣那麽高沒幾人能做到。到醫院上了藥走起路有些跛,不過他沒讓丁辰看到。
  丁辰那天出門後幾天才回來,我沒問她去了哪裏,她回來的時候臉上像開了花,說和梁什麽的和好了。也幸好她那天沒回來,我隔天才換好玻璃門。
  經過她的首肯,我沒等放暑假就提前回家。交了畢業答辯,打理好一切,和李玲告別後我逃回了小城。
  八月二十,留下他十四歲的生日禮物,我隻身去了U市,那個一出門就被黃沙淹了的北方城市。
  離開是必須的,那孩子不能再這麽下去。

  23 驚聞
  奢侈了一回,花去一千多銀子坐飛機到U市。
  九月,U市沒有沙塵天氣,隻是很幹燥。起初的幾天我忙著熟悉工作的地方,一星期後的某一天,起床照鏡子差點沒背過氣去,我原本白皙光滑‘臉皮’粗糙幹裂不說,還有一塊塊凝結的紅斑。哀號一聲扔掉梳子趕忙給丁辰打電話,不出所料她狠狠地幸災樂禍了一頓,要我買什麽保濕露、護膚水、修護膜、隔離霜。這個霜那個水搞得我頭大,用紙記下後到她說的商場去買,低頭一看櫃台裏的價格標簽,不理商店小姐的熱情招呼我紐頭就走。
  考慮到‘麵子’問題,我到一家化妝品店買了套護膚品,露啊霜啊一應俱全,五百銀子,貴是貴了些,可與丁大小家說的那些東西相比差遠了。隨後到超市買了幾斤黃瓜,切成片邊吃邊敷臉,內外兼顧。
  不久後我發覺引起我毀容的罪魁禍首是U市的自來水,頭一天打開水龍頭就有一股濃重的漂白劑味撲麵而來,我心想,這準是南方的某地不坑蒙人,南水北調調來這麽劣質的水,需要放這種分量的消毒劑。自來水是不能用來洗臉了,想了很久,昧著良心用飲用純淨水。此後每當見電視報紙報道哪裏又喝不上水,我就要自我唾棄良久。
  每星期用的純淨水以桶來計算,久而久之送水的小夥子也和我熟識了,他是個十七八歲的大男生,不知怎麽看著他就使我想起了丁曉,大概是兩人都拉著張撲克臉吧。
  工作,勤奮地工作,任勞任怨地工作,為了每星期的洗臉水錢我也得拚命工作。曾經豪言壯語,賺了大錢要給老媽買拇指粗的金項鏈,要給老爸買勞力士,可現在賺的銀子剛好夠我一個人的開銷,沒有一點餘額。每月三千五對剛出校門的菜鳥來說算是非常不錯了,我也夠節約,無奈U市的消費實在高。
  爸媽時常打電話問銀子夠不夠用,李玲偶爾也會問一個人過得好不好,丁辰卻少有問候,我恨她。
  “丁大小姐你還記得我啊。”我訕訕嘲弄著,距離上次通電話有三個多月了。
  “小秋你能回來一趟嗎…”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我心裏慌了,“出什麽事了?你別嚇我。”
  “是丁曉的事。”
  “他怎麽了?”腦中立刻聯想到車禍、絕症…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變成那樣…”她忽然變得激動起來,帶著怒氣和哭腔把這一年裏發生的事娓娓道出。
  丁曉在我離開後就轉學回家在W市的中學念初三,可我竟然毫不知情。
  “我沒告訴你?我以為你知道的。”
  “你沒說他也沒說,我怎麽知道。丁丁你別太擔心,很多他這個年齡的孩子都會有叛逆期,好好和他溝通…”
  “不是的,要是那麽簡單就好了,他是真的在混黑社會!”
  我驚訝她的用詞,‘混黑社會’而不是‘混社會’。
  “他…他在販毒!你知不知道,他居然在販毒啊。”
  “丁丁你別哭,到底是怎麽會事?!”我的心越來越沉,她很少會哭,唯一的一次是梁柯宇要出國那一回。
  “我也不清楚事情,姨父把他從公安局裏領出來,說是在他身上發現了搖頭丸和白粉,白粉哪,他哪裏來的那鬼東西,不知道他有沒有沾上…”說著她又哭了,哽咽道:“如果不是姨父是公安局長他早就被送去勞教所,更氣人的是放出來後他還不知悔改,同樣成天和街上的混混搞在一起,經常幾天不回家…”
  “同樣和街上混混搞在一起?他以前也這樣?”和混混在一起,販賣白粉,進公安局,她說的是我認識的丁曉麽?
  “轉學回來他就開始和他們來往,他從小就讓人省心,我和爸媽很少過問他的事,按說他在A市上學不會認識那些人的。爸媽為了他吵了起來,我媽怪我爸對他太放任,我也不知道我爸是怎麽想的,都出了這事還什麽由著他。”
  “他中考怎麽樣?”我問出心裏一直惦記的事。
  “怎麽樣,他根本沒去考,考試那幾天我們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找不到他,他是存心的!”
  我喃喃說,“他到底是怎麽了…”
  “你和他住在一起兩年,知不知道他在那邊都和什麽樣的人來往?有沒有和那些小流氓在一起?你怎麽都沒和我說起過?”
  “我…他應該沒有…”
  丁辰不聽我說完有急著問:“他是不是也成天不回家,他的老師對他怎麽說?”
  “不是,他都每天按時回來的。他的老師怎麽說…我不太清楚…”
  “你不太清楚?你不清楚還有誰清楚…”她突然停住怒火,懊惱地道歉,“對不起小秋,我真氣瘋了才會對你發火。”
  “我知道…”
  “小秋我知道你很忙,可你一定要回來一趟,我也是沒有辦法,你回來勸勸他,他一向聽你的話。”
  我苦笑,她是哪裏看出丁曉聽我話來著,不用她說我也打算回去,丁曉的事我無法不管。
  “國慶有假期…”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能不能早點,多請幾天的假。”
  “好,我下星期就回去。”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敢肯定經理給不給假。
  果然,一個項目完結新的項目又來了,經理死活不給假。
  “我辭職。”
  整個辦公廳的人都轉頭看著我,我這個平日少有話的人開口就是一鳴驚人哪。
  “家裏真有急事?”經理問。
  “是,很急。”
  “好吧,我同意給你假期,不過這個月的薪水…”
  “沒問題。”
  下了飛機打車到了丁家,丁辰正要去接機,我告訴她飛機早點了。
  “丁曉在家沒?”我問她。
  “吃過飯被我媽叫住,正在書房教訓哪。”
  我噔噔上了樓遇上他從書房出來,我叫了一聲丁曉。他微微一愣從我身邊擦過下樓,我拉住他,他甩開我,我又拉住他。我說,我才下飛機正暈著,你別再摔我。他沒再甩開我,說,你鬆手。
  不想與他拉拉扯扯,放開了手,他噔噔下樓,我跟著追去。
  “你要出去?”
  他瞟了我一眼沒停下腳步。我趕忙把包丟在樓梯上,一屁股坐下去靠著牆。
  “張秋!”
  “我頭暈…”
  他噔噔返身回來扶起我,“要去醫院麽?”
  “不去,我吃藥…”
  幸好,很久沒用的苦肉計還湊效。

  24 混混頭子
  我假裝頭暈得很厲害,害丁媽媽信以為真又是買藥又是熬湯,心裏很過意不去,想到丁曉的事更是愧疚地想自殺。丁辰把他托付給我,可在那兩年裏我從沒關心過他的學習,他的生活很單純,放學後就回公寓很少在外耽擱,所以我也沒去過問他的事情。想來我為他做的隻是一個保姆的工作,煮飯、洗衣、整理房間,再沒其他。現在他變成這樣是不是那時就開始,或者是…我不知道。
  喝了丁媽媽的湯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天晌午,丁曉早早出了門,丁辰有工作也不在家,吃過飯丁媽媽找我談話。她他問我丁曉在A市的情況,和丁辰問的都一樣,學習怎樣,和什麽人來往,有沒有按時回家。她的口氣很親和,我卻有被質問的感覺。丁爸爸看出我的不安忙給我解圍,讓她去買些排骨回來晚上做糖醋排骨。
  “別怪你丁媽媽,她是急糊塗了。”
  “沒有,那些事我早該告訴你們。”麵對丁爸爸我沒了剛才的局促不安。
  他嗬嗬笑著朗聲說:“丁曉的事沒有你們想得那麽嚴重,這歲數的孩子誰沒有這一段。”
  我不同意地說:“丁爸爸你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哪。”這個歲數的孩子身上裝著白粉被抓進公安局的,我身邊隻有丁曉一個。
  丁爸爸籲了口氣,起身倒了杯果汁遞給我,他和丁曉一樣,很喜歡倒飲品給人喝。我接過來道謝,喝了一口。
  “從轉學回來他就表現的很煩躁。以前在家,我是說念初中之前,一有空就往城郊的武術館去。剛轉學的前一陣他隻在家裏看電視,也不是真的在看,拿著遙控板不停換台,在沙發上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問他為什麽不去武術館,他說沒興趣,一直到後來認識幾個街頭的小子才他走出家門。我不認為這是件很糟的事,他的事情我從小就讓他自己打點,他該有分寸。”
  我心想,這就是所謂的民主教育,是好還是不好?
  喝過茶水丁爸爸繼續說:“現在該勸說的都說了,道理他懂,執意不聽是他的事,後果也是他自己來承擔,等得到教訓才回頭隻能說他太笨。”他笑了笑問我:“丁爸爸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很不妥?”
  “也不是…”我不知該怎麽說,妥與不妥不是由我這些沒當父母的人來評價的。
  “成天遊遊蕩蕩像是失了什麽目標似的,希望我們家的丁小弟快些找到啊。”說完這句話後他起身出門,自家開公司就是好,接近中午去上班也行。
  丁爸爸的話太淺顯也太深奧,他的意思是不管丁曉了,任他去自生自滅?
  但是我做不到置身事外,打電話給丁辰要丁曉的電話,她說應該還是以前的,什麽叫‘應該是’,回到這邊應該是換成W市的號碼才對。
  “那號能撥通,可他從來不接。小秋全靠你了,至少問清楚他為了什麽變成這樣。”
  我嬉皮說:“丁丁,這杆革命的大旗太重了我抗不動啊。”
  “領導教給的任務要堅決完成,就這樣。”她正忙著,很快掛掉了電話。
  為了什麽變成這樣?少年叛逆,不需要理由的,對嗎…
  從手機翻出丁曉從前的電話按下撥號鍵,嘟嘟聲響,很久都沒人接,掛掉重撥,‘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現在轉入…’臭小子!
  屋裏隻剩我一人,焦躁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過不久實在受不了上樓拿包出門。不接電話我就去找!
  說著容易,W市這麽大,從哪裏開始找起?
  搭公車到了最熱鬧的市中心,在街上東張西望,見到幾個一群的毛頭小子就要上去瞧瞧。一晃兩個小時過去毫無所獲,有跟的皮鞋磨得我腳很痛,瞥見玻璃窗裏汗流浹背的狼狽樣突然覺得自己很蠢,莫名的氣惱和委屈。不知不覺走到了公車站牌前,一輛公車駛來看也不看就跳上去,廣播裏傳出‘某站已到請下車’的女聲我才回過神,跟著人跳下車。又熱又渴,剛好對麵是一家冷飲店想進去吹吹冷氣喝杯冷飲。
  推門進去我就看見丁曉,雖然隻是背麵但是他沒錯。和他一起的有七八個人,男女都有,女的濃妝豔抹,男的造型…獨特。一時我有些膽怯不敢上前,服務生拿著冷飲單向我走來,我急忙繞到另一條道坐在離他們較遠的地方。
  他們坐的位置有隔欄,丁曉側背向我,不轉頭是看不見我的。我點了一杯西梅汁邊喝邊偷瞄他們。下飛機前我就在想他會變成什麽樣,和其他的混混一樣,染發,奇裝異服,甚至抽煙紋身。昨天見他還是以前幹幹淨淨的樣子,不過長高了,頭發短了、皮膚黑了,穿著淺色的短袖和牛仔褲,一般學生的裝扮。在座一群人中他顯得很突兀,幾個男女都比他年長,他安靜地看著他們調笑,一個男的拿出包煙給其他人一支,到了他那兒跳過。我隱約聽見女的在說,也給丁哥一支啊,男的說丁哥不抽。
  丁哥?我噗嗤笑出聲,有人管他叫哥,笑死人了。他個頭雖高,可模樣還帶…稚氣,一年不見他臉上的稚氣又去了五分。從見他那一天起他似乎就在快速地成長著,與他相處的兩年每每都能感受到他在長大,有時候覺得他就像棵瘋狂想要開花成熟的…的什麽呢…
  “嗨,丁曉。”糟糕,被發現了。
  “丁哥,她你認識?”
  丁曉沒回答,拿出錢丟給那人,“去把錢付了,她的一起。”說完他就像見鬼一樣拔腿就跑。
  “丁曉!”我追出去幾人已攔下兩輛出租車走了,付錢那個隨後出來上了一輛公車。難道要學電視裏攔下一輛車叫司機追前麵的車?我才不要,已經看到黑幫頭子的戲碼,我才不要演全套。
  拿出電話打給他,這回被掛掉了,火冒三丈,發了一條短信給他,我被車撞了,血流成河。本來隻是泄憤,沒指望他回我,更不指望他會回頭來找我,知道這樣成,我一早就發去斷腿斷腳、腦漿迸裂之類的,也免得我跑折了腿。
  “我沒有…我是騙…”他的表情很恐怖,嚇得我話也說不全,“我騙你的,那個…血流成河…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血流成河你還能活?撞哪兒了,被誰撞了?”他盡量放輕了語調,可是,媽呀,我還是害怕,他怎就和《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裏麵打老婆的安嘉和一樣啊。“我問你被誰撞了!”
  “我沒被誰…”我才記起自己正坐在冷飲店外的台階上,如果我說是腿疼走不動,他會不會打我?“一輛自行車,不認識的,隻是撞疼了。”
  “上來。”他背向我蹲下。
  我居然乖乖地聽話爬上他的背,他背起我穿過斑馬線,沿一排人行道的楊柳樹走著。
  越想越不對,我就被這小鬼給唬住了?因為他是混混頭子,因為他居高臨下地看我,因為他做出恐怖的樣子,我就被唬住了?我不能走可以坐車吧,大熱天他幹嘛還背著我?

  25 再現三年之約
  大熱天被人背著實在熱,我忍不住扭動起來。
  “怎麽了?”丁曉用手把我往上托了一托
  “好熱,我下來坐車。”
  “別動,這邊沒有車。”
  我才注意我們進了一條步行街,兩旁的服裝店不斷傳出打折的叫賣聲。
  “這是哪裏?”在W市念高中的三年我不常逛街,這邊的地方基本上沒來過。
  “南河岸。”
  “怎麽跑這來了?”丁家在相反的方向。
  “你不是說熱,順著樹陰走就不會熱。”
  “順著樹陰走到南極還不熱哪,你真是腦子懷了!放我下來!”我掙紮著推開他。
  他狠狠地拍了我屁股兩下,“信不信我把你扔街上?”他故意說的很大聲,引來路人看我們。我羞得埋下頭臉不敢再與他攪纏。
  臭小子,翅膀長硬了,居然這敢麽對我!
  “前麵有一家冷飲店賣有冰粉。”他說。
  我沒理他,把手伸到前麵,手上的包一下一下打在他胸膛上,包上有金屬扣,應該能打痛人。
  “你怎麽瘦成這樣?排骨一樣。”
  我不禁開口反駁:“瘦怎麽了,瘦才好看,現在哪個不想瘦,小鬼懂什麽。”
  我也算是從小被父母嬌寵大的獨苗,工作後因受不住勞累脂肪快速流逝,現在的體重九十斤不到,加上個子矮小,至今還被人當作學生。有一回,一個合作商來到公司見著我,對經理打趣地說,你們公司還招收童工啊。
  “別再減肥了,這樣子好醜。”
  聽著他的話我很別扭,總覺得含著曖昧,像是戀人間的情話。心裏一陣惱火,硬起聲音說:“腿麻了,讓我下來走。”
  他將我從背上放下,又以那種疑惑的目光盯著我,我突然變臉的原因他從來都不知道。疑惑的表情很快變成起先的冷凝,下頜咬著,有怒氣卻不能發泄。
  “賣冰粉的店在哪兒?”我問。
  “不遠。”他吐出兩個字徑直走在前麵,我跺了跺皮鞋跟上去。
  冷飲店在步行街的一個巷子裏,我和丁曉一進巷口就有人從裏麵衝出。高壯的男孩埋著頭奔出來像脫了韁的馬,也不看人,丁曉一手來開笨拙的我一手擱開他。
  “丁哥?!”他認識丁曉。
  “裏麵有事?”丁曉問。
  男孩衣服淩亂、滿身泥土,臉上有被毆打的痕跡,“二胖和康藝在裏麵,他們有六七個人,丁哥求你幫幫忙…”
  “丁曉!”我立刻意識到要發生的事情。
  “你在這等著,別進來。”說完他就進了巷子。
  我怎麽可能在這等著,顧不了腳痛跟著他跑在後麵。巷子拐角多,我以為跟丟了人的時候,在一道紅磚牆處看見了他和一堆扭打的混混。他二話不說撿起一塊廢磚衝上去狠勁拍在一人後腦,那人抱著頭倒下悶叫,我驚叫他的名字,他一麵回頭看我一麵揮拳打在一人腹部。
  一直以為他練跆拳道、練武術也就是練那些神氣漂亮卻沒多大用處的招式,現在他就像電視裏武警,動作又狠又快,簡單利落,腿高高舉過頭頂劈在對方的肩膀,那人硬生生被壓跪下。七人沒有再圍打另外兩人,全都上來對付他。拳腳打在他身上他僅是皺了眉頭,下手沒有減慢,鋼棒抽在他腿上他僅是顫了顫,抬腳將那人踢飛出去。換作是別人,換作是看電視,我會拍手叫好。
  將七人打在地上爬不起來時,他的腿已經站不穩,卻又來了一撥人。一撥人正要圍上他,巷子口遇見的高壯男孩也帶來了好幾人。他們死命地纏打,不打死對方絕不罷休的樣子,沒有人敢上來勸阻。
  叫罵聲和打鬥聲此起彼伏,到了後來一人拿出用報紙裹著的長刀,周圍的居民開始喊著快去報警。丁曉拿了一根鋼棒反手握住,上前攔下拿刀的人,那人沒有一絲猶豫就將刀砍向他。他舉起手臂,用貼在手臂的鋼棒阻擋刀口,另一隻手的手肘猛地擊錘那人的肩膀,那人手鬆開手,刀被他拿了過來。一撥人見刀落在他手裏,有人喊了聲快跑,其餘的人一擁而散。
  他丟下刀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拉起蹲在地上的我。
  “別哭了。”
  我喊啞了聲音說不出話,隻是哭。腿在顫抖,手緊緊握住手機不放,屏幕上顯示著‘110’,沒敢按下撥打鍵。
  這樣的場麵活了二十多年我從沒真實的見過,這樣的人從沒想過會出現在我的世界。
  我們找了個地方梳理好才回到丁家,正是晚飯的時候,丁媽媽看見丁曉和我一起回來很高興,拉著我和他坐下吃飯。她抓到了丁曉的傷處,丁曉沒一點反應。長久以來的打鬥連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我記得出去的時候穿的是短袖啊?”丁媽媽疑惑地問。
  我答道:“我見這衣服挺好看就買給他了。”
  “丁小弟道謝了沒?”丁爸爸笑問。
  “謝謝…”
  “不用謝…”
  丁辰夾給我一塊糖醋排骨,皺眉說:“大熱的天該買短袖給他的,長袖還是這麽厚的一件,哎…”
  “覺得好看就買了。”短袖能遮住他的傷麽…
  隨後幾天丁曉沒有再出門,去醫院換藥的時候我會陪著他。
  丁曉你能不能不要和那些人往來…
  為什麽不要…
  你不念高中了麽…
  不念…
  你幫那些人打架,你和他們很熟是嗎…
  見過幾次…
  白粉的事…
  幫人揣著,我揣著沒事…
  你…
  我沒碰…
  他們為什麽會和你在一起,還叫你丁哥…
  什麽為什麽…
  是不是因為你的錢,因為你…
  因為我能打,因為我進了公安局也會沒事…
  這樣覺得刺激,覺得好玩,還是覺得很了不起…
  ……
  “吃完了你先回去。”
  “你要上哪兒去?”沒等服務生過來我就把銀子丟桌上,跑出餐廳攔住他。
  我們大眼瞪小眼,攔下他又不知道該做什麽,他的個兒以我是拖不回去的,就是能拖回去,我能拖他這一回,還能拖他下回、下下回?
  苦口婆心的話我說不來,丁家人也說夠了。我的假期就快結束,隻剩下一個辦法能試試。
  “跟我去一個地方。”
  你用過的法子,輸了的人必須答應對方一件事,在網吧門口我說。
  他嗬了一聲,笑得很不屑,轉身走出兩步說:“我答應不和那些人來往。”
  “條件?”我問。天下沒有白給的食,尤其是他,沒人能占半點便宜。
  “三年內不準結婚。”
  “什麽?”腦袋擋機,完全不明白他的話。
  “你,張秋三年內不準結婚,這就是條件。”
  “可以,有什麽不可以的,但我想問問,我三年內結不結婚和你有什麽關係?”臭小鬼到底在想什麽?
  “你別管。”
  許久未見丁小弟臉紅了…天哪,真想剖開他腦袋瓜看看裏麵裝些什麽。我三年不結婚,難不成三年後還能和他結婚?
  再羞人的話也好說了。急忙拉他回家,家裏沒人,空曠的客廳讓我提不起勇氣,於是上樓進了書房。
  “丁曉我問你,你是不是還喜歡我?”我想抽嘴,幹嘛加個‘還’字。
  五年以前問過他同樣的話,那時的小鬼紅著臉不說話。今天他仍然紅了臉,卻不再是沉默。
  “喜歡。”
  “喜歡喜歡,你知不知道喜歡分很多種。”我又想抽嘴,這些肥皂劇的對白怎麽會從我嘴巴裏冒出來。
  “好,你喜歡我,我們也交往過了,現在分手了,應該say beybey了。”荒唐可笑啊,誰會想到這是快二十四的女人和念中學的小鬼之間的對話。
  “總之丁曉,你對我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以後你就知道,那種喜歡和這種喜歡是不…”
  “你管我是哪種喜歡,你隻要做到答應的事就可以。”
  我氣得跺腳,隻恨自己口才不好,“臭小子,你驢子轉生的是不是,我說的你就聽不進去?”
  他坐進書桌前的滑椅,拿起一本書轉過去背對著我說:“聽進去了,我不會和他們再來往,我會去念高中,你三年中不準結婚。”隱隱的,我聽的出他話裏的笑意。
  腦中忽然閃過一種想法,嚇壞了我,甩甩頭將它拋出。
  “丁曉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千萬別再做傻事。如果你出了事,責任也會有我一分,丁媽媽和丁爸爸還有你姐會怪我的。”
  “你是回來負責的?”聰明的孩子聽的出我話裏的意思。
  “不然你以為?”我苦笑,這是哪門子的對話。
  假期結束,我回到U市。一個月後暑假結束,年滿十五的丁曉通過了一所私立高中的考核進入該校念書,學費高得嚇死人。
  他履行了承諾,我也要遵守約定。無妨,無妨,三年後我還不到二十七,三十歲前結婚都不算遲,況且我現在連對象也沒有。說起來是他吃了虧,這個條件對我來說算不上是條件。
  丁辰說了他的事之後,我一直擔心,一直害怕,一直沒敢問,丁曉你變成這樣是我害的嗎?
  可現在卻我想問,丁曉你到底懷的什麽鬼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別了一年,我再怎麽刮目也看不透你啊…

  26 物非人非『上』
  一月,二十四歲生日。
  這天老媽不再和我打啞謎,開門見山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我告訴她正在尋覓中,她急了,說,小秋啊我和你爸都在擔心哪。擔心什麽?我問。擔心你又犯了小時候的毛病,她委婉地說。
  小時候的我不愛和人說話,看誰都覺得討厭不順眼。尤其是老師,明明我跳舞就比其他人跳得好,她卻因為我矮了那麽幾寸就不選我,所以我討厭那些比我個高的人,討厭老師,討厭六一兒童節。更可惡的是那老師和爸媽說我也許有自閉症,害的我被他們硬拖到婦幼保健醫院去檢查。
  “你成天對著那鬼東西,也不去結交些朋友。”鬼東西說的是電腦。
  “我吃得就是這碗飯,不對著它行嗎。你別瞎操心,我又不是沒交過男朋友。”
  “誰啊,我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呃…大學時…早分開了,沒什麽好說的。別問我為什麽分開。”我搶先截斷她的話,“不合適就分了,現在還沒找著合適的。”
  “那你趕緊…”
  “媽!說這些羞不羞人!”
  “有什麽羞人的,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姑娘,我二十四歲的時候你都滿地爬了…”
  “我還有工作,拜拜!”拍了拍發燙的臉回到餐桌繼續吃飯。每當父母提及這些事我就會又羞又惱,總以為自己還是小姑娘,不適合說這些。
  新的一年已變成老姑娘的我仍舊獨身一人,朋友同學紛紛遞來喜帖,因為工作最終喜酒沒喝一杯紅包卻送出去一疊。我不是絕色大美女,身邊沒有排成隊的追求者,但也曾有兩三個走近的人,都是同事,我生活中接觸的隻有同事。我沒有意,他們也就紳士地撤離了。
  一個人不是不孤單,隻是和他們一起非但排遣不了孤單還會覺得心煩,煩他們擾了我的清淨。丁辰問我到底要挑什麽樣的,我告訴她要帥的、酷的、有錢的、聽話的,她讓我先去照照鏡子。
  我沒有挑,但也許是在挑,挑什麽樣的我不知道。有時覺得自己像個買冰棒的孩子,固執地想要找到喜歡的口味,可又不知道那是什麽口味,一直埋頭在冰櫃裏翻找,凍僵了手也要繼續,如果旁邊有人催促就會把氣全撒他身上。有時又覺得自己超脫得像個老頭兒,隻想整日抱著一本書…電腦,在藍天白雲下喝茶打發餘生,戀愛什麽的,和我無關。
  我從來就是個別扭的人。
  二月,情人節不談情。
  慶幸我進了一家好公司,上司還算和氣,同事還算親切,銀子還算不少。一年又五個月後我晉升為一個小主管,旗下有四名剛畢業的菜鳥。滿足矣。
  四月,U市沙塵天氣肆虐。
  李玲和男友楊成吵鬧分合數百回終於定下來,預定半年後步入婚姻殿堂。她在未來夫家的小公司裏當會計,閑著沒事老打電話和我嗑牙,頗有炫耀的意味。
  丁辰親手設計的第一款服裝係列上市,但我在市麵上沒見過。這囂張女人大學念的是廣告設計,畢業後又對服裝設計感興趣,利用關係到丁爸爸朋友的公司學習。她在這方麵或許真的有天賦,我看過她設計的東西,還行。難得她的男人沒換還是梁柯宇,梁柯宇於半年後念完MPA,回國兩人將談婚論嫁。
  五月,勞動節,沒有假期。
  意外接到劉星的電話,無獨有偶,發喜貼來的。他將要和一個英國女人結婚,拿到綠卡後在英國定居。這年頭個個不愛國,個個往外跑。
  我向他道賀,並保證紅包一定少不了。說過beybey他突然又說一句,知道嗎小秋,念高中那會兒,到後來很久,我都以為你會是我的新娘。恩,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說完這句特俗的話我掛斷電話。
  那會兒我又何嚐不是隻認定他一個,隻能說每個人都有年少輕狂時,即使像我這樣的人。
  丁曉偶爾會和街頭混混一起遊蕩但不會再夜不歸宿,乖乖地上學,空閑時間去武術館,聰明的他沒怎麽用功成績也算不錯,除了數學。丁辰問了我多次,到底用什麽辦法讓他浪子回頭。我隻說可能是他叛逆期結束了。她實在追著問我就說是秘密,告訴你也沒用,這法子你用不湊效。
  七月,學生的暑假開始。
  某一天丁辰打電話來,興奮地讓我以為她中了五百萬的彩票。不就是丁曉交了個女朋友麽,非常正常,此時不交更待何時。喲嗬,還不止一個?一個月裏換了三個?正常正常,那小鬼我早有預見,憑他的那張臉就不知要殘害我們多少女同胞。得了,你驕傲個什麽勁兒。是是是,你們丁家人男的俊女的俏,魅力四射,光照八方。
  放下電話搖搖酸澀的手,手腕上的珠鏈發出細微的聲響,解開鏈扣放進抽屜裏。本命年收了一堆紅紅的東西,紅色的手鏈是丁曉送的,他送過我兩回生日禮物,上一回是耳墜。臭小子的品位不錯,耳墜很漂亮,手鏈也很漂亮,我見手上光光的沒表沒戒指就把它拿出來戴上。女同事小妮大呼好漂亮,問我在哪兒買的。男同事範斌說那是人家小女生的東西,你們不合適。小妮給了他一記冷眼。
  小女生的東西我的確不合適,不戴了。
  人人紅鸞星動,我嫉妒。
  八月初,北京奧運會開幕。
  公司接到一個大型遊戲項目,瑣碎的活兒全給我們這些小兵。一個月裏我們沒日沒夜的敲打鍵盤,恨不得將一天拉長變兩天,直到最後也沒看過一場奧運比賽。其間耳邊常有人談論誰又拿到一枚金牌,誰又出現失誤,不禁想起從前我和丁曉玩遊戲時的賭注。
  輸家要請贏家去看一場奧運會的比賽,他輸給了我不甘心,要求再來,又接連輸了好幾次…
  我要看跳水,女排,體操,射擊…
  你看見的靶嗎…
  有屏幕顯示著…
  哼,那我也懷疑…
  臭小子,你想賴帳是不是…
  我當然是說著玩,他卻當真,盤算要花多少銀子。
  八月二十,丁曉十六歲生日。疲憊不堪的我沒有給他準備生日禮物,他不再是小鬼,大概也不會稀罕生日禮物了。
  
  27 物非人非『下』
  又是一年一度的春節,說實話我很想留在公司並且心甘情願接受壓榨,可公司破天荒地施舍給了一個月的長假,以嘉獎我們前段時間的辛勞。
  我十分地、非常地,不想回家。以前老媽還比較含蓄,拐著彎叫我帶朋友回家玩,現在直接說,你趕快找一個回來讓我看看。不怪她俗,二十五歲的老女人連個對象沒有,哪家父母不著急。
  發覺老媽特有幽默感,那天她就感歎了。我這女兒長得也不差啊,花骨朵兒一樣咋就沒人要。嗬,還花骨朵兒哪,二十五,花早就開敗了。
  丁辰從相冊裏抽出一張相片遞給我,又把鏡子放在我麵前,“你看。”
  “什麽?”一張高中時的相片,一麵鏡子,看什麽?
  “你看看。”她把鏡子湊近,握住我的下巴,“除了臉瘦了點,下巴尖了點,簡直就沒變嘛。”
  我拿起照片仔細看,再看鏡子裏麵,確實沒怎麽變。
  “都快趕上天山童老了。”
  我沒好氣地說:“我才二十五,不是五十二,難道要滿臉皺皮才算正常?”
  “你也知道你二十五,還裝天真裝幼稚,弄個土帽兒的發型,穿得像個中學生。”
  “我發型怎麽了,穿得像中學生舒服,招你惹你了?”
  她翻身平躺在床上,嘲笑地:“張媽媽讓我給你改變個形象,怕你這樣沒人要。”
  我忍下髒話,和她躺一塊兒,“我這個樣真的很糟糕?”
  “不糟糕,正好是你的風格。”她的話不知道是褒是貶。“說真的你也該找一個了,整天被這樣被人催,你就好意思,不覺得煩?”
  “誰說我沒找了,要能找到啊。”本來沒覺得有什麽,被她們這麽一說我真開始擔心起會沒人要。
  “你就是那拉不長壓不扁的樣。”她伸手來掐我的臉,掐過後又是羨慕又是妒忌,恨恨地:“好想把這皮撕下來,你到底用的什麽法子保養的?”
  我得意地嘿嘿笑起來,“我洗臉用得是飲用水。”
  “我也用啊。”
  “你也用?”
  “中學開始就沒用過自來水,洗臉全是用一桶一桶的純淨水。”
  “中學的時候就那麽奢侈?”這女人消除了我長久以來的罪惡感,糟蹋水的人,天老爺要劈也先劈她。“看來我是天生麗質擋不住啊。”我摸著臉羞答答地說。
  她正要收拾我就有人敲房門。
  “兩位美女吃飯了。”梁柯宇在門外喊道。
  小城新開發了一個旅遊景點,趁過年放假丁辰帶著剛回國的梁柯宇來小城玩。老媽對他那個熱情,就像是她的女婿。他們一雙,我一個,強烈的對比使得老媽對我更不滿,我徹底體會到了單身老女人的悲哀。
  我以為丁曉也會跟著來。丁辰說他們本來想帶他一塊兒,可走的時候他不在家,打電話也沒人接。是陪女朋友了吧,我開玩笑說。誰知道,以前常看見他和女生粘著,最近沒怎麽見了。
  年三十晚上,小城仍然有很多人在放煙花炮竹,不過沒從前熱鬧。記憶中最熱鬧的那一年,是和丁曉一起過的,想想也沒多久,是三年前。那年春節過的很開心,後來覺得很丟臉,那麽大歲數的人還陪一群小鬼又叫又鬧。
  過完春節回到公司,半年後我認識了趙文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叫的是趙文靜。
  有人說過,校友之間的關係是根藤,在學校的時候,這根藤誰也沒見著,畢業工作了,這根藤就呼地竄出來,見沒見過臉的全栓在一起。趙文俊剛從別的市調來U市就找到了我,他低頭看我的時候顯得有些局促。開場白自我介紹他是人事部的,家在W市,和我是校友,是我上一屆的師兄,請我多關照。
  家在W市,和我算是半個老鄉,又是我上一屆的師兄,好親近的關係。可他是人事部的經理助理,我隻是個敲鍵盤的,我怎麽關照他?
  從這以後他偶爾會來技術部聯絡感情,我實在看不出他有追求我的意思。技術部近幾年怪了,不再是和尚窩來了許多姑娘家,他對我和其他人沒有分別。我和熟識的人不太有話,他更多是在和她們說話。前幾天他幫我和小妮做了些力氣活兒,小妮讓我去約他一塊兒吃頓飯,看得出來小妮對他有點意思。
  人事部在公司的地位很高,部門的人走路都帶著風,進公司快三年我隻到過人事部幾次。
  “請問你有事嗎?”部門的接待小姐微笑著問我。
  “我找…”我才想起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一時也不能很快說出來,“我找趙助理…趙文靜…”
  接待小姐走出櫃台到辦公室門口,我聽見她朝裏喊:趙助理有位小姐找,說是找趙文靜。她說完我立刻聽見裏麵有人大笑,她是故意的,故意不用櫃台的電話,因為我說錯了趙文俊的名字。
  趙文俊出來說,人家本來就文靜嘛。辦公室裏的人隻顧著笑他,我也不那麽尷尬了。從此,人事部的人都就叫他‘文靜兄’,以防再次叫錯他的名字,我叫他師兄。
  秋風刺骨,公司發給每人一張夏日公園的門票,有人邀約去劃二人小舟.正巧趙文俊來技術部竄門子,小妮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師兄我們倆組成一對兒吧。我叫他師兄小妮也跟著叫。他露出很惋惜的表情,早知道小妮瞧得上我,我就不要小秋了。
  小妮和我同時愣住,她看著我,驚訝,不可置信還有其他什麽。隨後馬上笑道,好啊,你們在玩地下黨啊。
  沒辦法,我這人一向低調,趙文俊不謙虛地甩了甩頭發。他就料定我不會當場拆他的台?
  “小秋我覺得我們挺合適的,和我試試好嗎?”
  他的樣子很認真,我不禁失笑,“師兄你這企圖有多久了?”
  “一見鍾情算不算久,你的回答?”
  我走過去與他並肩站著,抬起手從頭頂比到他的肩頭,再仰頭看著他做出脖子酸痛的樣子。
  他哀號:“不是吧,那我去把頭砍掉。”
  我笑,“試試吧。”
  我魅力不大,吸引過的人就三、四個,但咱不求數量隻求質量。高中時的劉星,大學時的餘磊,現在的趙文俊,都算是比較精的精品。還有唯一的一個正牌男友,那是極品啊,不過手指太粗,戴不上。
  二十六歲生日這天趙文俊送給我紅玫瑰,正式成為我第二個正牌男友。
  丁辰的婚禮從去年拖到今年,這女人還想一再拖拉,典型的婚前恐懼。梁柯宇把憤怒的矛頭指向了我,我說我冤枉啊,同一天結婚這種事絕對沒有。後來在我的懇求下,丁大小姐將婚禮定於‘五一’。什麽人,結不結婚與我何幹,還要我苦苦地哀求。
  去年李玲的咆哮仍然回蕩在耳邊,所以丁辰的婚禮非參加不可,我提前兩個月向上頭要了假期。趙文俊原本打算陪我一塊兒去,但沒請到假。這使我鬆了口氣,我還沒想過讓他見朋友,覺得沒到時候。
  和他交往已有三個月,我們都不是愛粘著對方的人,談戀愛談得很清淡,我覺得很舒服。像丁辰說的,我拉不長壓不扁,什麽事到我這兒都是那麽會事。他的重心放在工作上,曾說過事業是他的飯,我是他的鹽。敢情我是他的調味劑,實在讓我不爽。
  在網上和丁辰、李玲倆八卦女人聊天,她們不約而同地問我和他進展到哪個階段。我隻回了一個詞,kiss。 丁辰打出一個吃驚的表情:不得了,居然kiss了。李玲打出一個老女人抱手點頭的樣子:不錯不錯,有前途,我以為是牽小手,繼續發展,有前途啊。我向她們連續丟出幾個火藥桶。
  我這個小主管旗下的人增加到了七人,三女五男。我和小妮的關係最親近,小妮是豪氣的女人,不會因為那件事對我起疙瘩,尷尬期過後又和往常一樣,並且很快在市場部找到一個精品。公司就那幾個精品,我們部門就占了倆,羨煞人也。
  一天早上她端著盆東西進來放在桌上,然後望著那盆長刺的東西笑得春風滿麵。
  “放這東西不怕被紮到?”我問她。
  “電腦旁邊放一盆仙人掌可以吸附空氣中的有害氣體,減小輻射。”
  “誰說的?”
  “楊翼,他剛才送我的。” 楊翼是她的精品。
  “這樣啊。”從前我的電腦桌上也放有仙人掌,害我經常被紮到,我以為是臭小子故意整我的,每回被紮我就把它丟到陽台,沒過多久它又回到桌上。
  “他還讓我上班時記得取下隱形眼鏡。”幸福的小女人樣啊。
  “恩,用電腦最好戴上框架的。”
  “可我老是記不住,小秋怎麽養成習慣的?”
  “你讓楊翼每天過來提醒就成了。”
  “是個好辦法。”
  高中以後眼鏡度數增大,除了上課平時也不得不戴上眼鏡,因為愛美我戴上了隱形眼鏡,玩電腦的時候總是忘記換回框架的。丁曉每回看見都咒我變瞎子,有他的提醒我會記得,大多時候還是會忘記。
  某一天他無聊,拿膠布把我的眼鏡盒粘在電腦的顯示器上,我抗議遮擋了視線,但是抗議無效,因為電腦是他的。他不常用,我就把我的提了回家用他的高檔貨。以後看見顯示器上的眼鏡盒我都會記得換回框架眼鏡,久而久之,隻要啟動電腦鼻梁上沒架著東西就會覺得別扭。
  “小秋,會議室的鑰匙在你哪兒嗎?”
  “在,我拿給你。”
  拉開抽屜,紅色的手鏈還躺在裏麵,本想放在這兒它哪天會丟了也說不定。
  
  28 慟哭
  四月末我結束了工作準備回W市參加丁辰的婚禮,趙文俊開車送我到機場,我羨慕地摸摸公司為他配的車,說,讓我來開吧,我有駕照。為了生命安全,他沒答應。
  丁辰和梁柯宇來接機,車直接開到了他們的新家,丁辰連客房都給我準備好了。婚禮早已準備得妥妥當當,沒有我想象中的繁忙,剩下的就是宴請賓客。我當然是她的伴娘,可是總覺得不好,她已經夠嬌小玲瓏了,同樣一個嬌小玲瓏的來陪襯,別人會不會認為我們這夥全是小人國的?
  晚上她到客房和我睡,我們聊了很多有關婚姻的,她顯得有些不安,擔心對她和梁柯宇未來會遇上的事,不是不信任未婚夫,隻是每個女人都有的婚前恐懼。我說了許多話安慰她,後來我們談到了丁曉。
  “不知道他高考行不行。”她歎氣說。
  “現在上大學很容易,再說也不一定非上大學不可。他應該會跟著丁爸爸學習吧?”
  “學習什麽?”
  “當然是學習怎麽攢銀子。”丁家不是大富豪也算得上個小富豪。
  “嗬,他學習,他還用得著學習,都已經是個小財主了,誰還教得了他。”
  “小財主?他幹了什麽,不會是非法的吧?”我立刻想到一些不好的事。
  “倒也不算是,他和幾個混混在W市周邊的山區小城搞一些木頭、大理石,礦石之類的,你也知道這年頭這些東西很值錢。那些地方管的不太嚴,他利用我爸和舅舅姨父他們的關係很容易就拿到手續,他的路子也多,做買賣沒人誆得了他。這兩三年他東奔西跑也賺了不少,我爸媽沒少給他錢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搞不懂搞不懂啊。”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哪有這樣的小鬼,他才幾歲。”
  “有時候真的很心疼他。你說我們家家庭和睦,經濟也算寬裕,每個人都當他是寶,他怎麽就像電視裏飽受壓迫的勵誌青年一樣,這奮發圖強也奮發得太過頭了。”
  “你知足吧。”我輕輕踢了她一腳,“這樣的大好青年別家盼都盼不來,不過照我看,他不止奮發過頭了,奮發的方向也不對。”十七八歲應該是專心念書的時候。
  “所以我媽才擔心得要死,怕他哪天…算了,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梁柯宇就打理事情去了,我和丁辰睡到中午才爬起來,然後一起上街shopping再去拿事先訂購的伴娘禮服。丁媽媽早早打電話來要我們回去吃晚飯,我們在回丁家的路上遇見了丁曉。
  “丁曉…”我小心地喊了一聲。
  “你回來了。”
  我下意識地用手掩住嘴,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動作我不知道。
  他已經有丁爸爸那麽高了,或許還要高一些,或許和趙文俊一樣高。不用說,他很帥,帥得一塌糊塗的那種。可是他那張臉是怎麽了,十八歲的臉為怎麽會是這樣。
  人可以裝幼稚但裝不出滄桑,沒有經曆過怎麽裝也不像。我總算明白丁辰為什麽會感到心疼,十八歲的臉印著三十八歲的滄桑,誰不心疼。
  他身邊有一個女生,和他一起的當然是漂亮女生,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假睫毛弄得像真的似的,但絕對沒我的好看。
  “把包給我吧。”女生從他手中拿回女式提包,對我和丁辰淡淡一笑後離開。
  他竟會幫女生拿包!曾經我硬要他幫我拿包,他死都不肯,幾次徒勞地反抗後雖然學乖了,但每次都很不樂意的樣子。我以為他不會…我以為什麽!
  “走,回去吃飯。”丁辰上前押著他,我們一起回到了丁家。
  吃過飯丁辰拉我到樓上試穿禮服,在店裏早就試過幾次,再穿還能穿出一朵花?衣服剛穿身上丁曉就來敲門。
  “吃西瓜嗎?”
  “你等等。”我套上外衣才給他開門。他端了盤西瓜進來放下就走,果然是專程送西瓜來的。
  換下禮服丁辰突然說想大醉一場。“就我們兩人,去我那邊。”
  我不知怎麽也跟著附和:“好啊,我還從來沒醉過。”不對,那年除夕我是醉了的。
  我們買了三箱易拉罐啤酒,丁辰還不怕死的要了一瓶五糧液。回到屋我倆像小偷一樣鎖上門拉上窗簾,沒有任何前奏她就一屁股摔在地板上開始喝起來,那海量的樣子嚇住了我。我問她你是不是不想結婚啊。
  “你懂什麽,我現在是高興、擔心、緊張、沮喪,亂七八糟的,非要醉一場。”
  她有她醉得理由,我沒有,可我的海量不輸她。我們像個爺們兒一樣豪飲,就怕對方比自己喝的多,邊喝邊數瓶罐,隻要自己少了一個就會奮起追上,地板很快被我們弄得又濕又髒。
  不到半小時一箱啤酒空了,其實我們倆不海量,偏偏今天就是喝不大醉。丁辰心一橫去開那瓶五糧液,我連忙把酒瓶搶過來,後天她就結婚,這喝下去還了得。
  我站起身有些搖晃,把酒拿到廚房放進櫥櫃,忽然又轉過身去看它。我沒醉,是鬼上了身。大步衝上去擰開瓶蓋,抱住酒瓶就往嘴裏倒,大大喝下一口又全部吐了出來,再試幾次還是咽不下去。
  “小秋快出來,你醉死裏麵了?”
  “誰醉了!”我沒醉,隻是鬼上身了。
  酒這東西能喝多了就讓人想哭,不為什麽就是單純地想哭。當我喝到第十八罐的時候我想起了丁曉,想起他今年十八歲,想起我的十八歲,正好丁辰又掐我的臉,所以我哭了。
  我趴在地板上嗚咽著哭,盯著地板的紋理想到自己的臉皮有一天會變成這樣,我開始哇哇哭,丁辰罵我借酒發瘋,我跌進沙發裏號啕大哭。
  我想我有醉的理由,我想哭。
  買冰棍的孩子終於受不了冰櫃的霜凍和旁人的催促,拿起了手邊一隻最近的冰棍,可馬上她就發現了她尋找很久的那種口味,原來她一直想要得都是這隻,可是她買不起要不起,所以她隻有哭,傷心也是不甘心地哭。

  29 威脅
  梁柯宇有一優點,隻要是朋友他就不把你當外人,但這也是一缺點,特愛得罪人。當他第二天早上回來發現滿屋酒氣,我和他準老婆醉死沙發時,當即一聲獅子吼把我倆揪起來。為了婚後的幸福生活他隻是象征性地說了丁辰幾句,卻把我當成他閨女一樣來訓。我大度,不給他計較。
  吃過飯後憔悴不堪的倆女人火速到美容院,洗麵、敷臉、去黑眼圈等等。丁辰把VIP卡落在了家裏,打電話回去隻有丁曉在家,丁辰讓他送來,本來以為會和他磨半天,沒想他很幹脆地答應了。
  他來的時候,趙文俊正巧打給我電話。
  看見手機屏幕顯示的‘趙’字,我急忙躲進內室。
  “誰呀?還不能讓我們聽?”丁辰飛快奪過我的電話,按下接聽鍵。“喂,是你啊,瞧小秋那樣,我以為是組織上打來的。”
  我搶回電話,問她:“什麽組織上?”
  “地下組織。”
  “喂,師兄,是我。”我不由得抬眼瞟了眼丁曉,這一瞟對上他的眼嚇得我心下一顫,媽呀,他又以那種安嘉和的眼神看我。握住手機的手微微沁出汗,我假裝整理衣服轉身背對他,“沒有,婚禮是明天,吃過了,現在在美容院…”恨自己的別扭,我故意把聲音拔高,顯示自己的正大光明。
  “小秋,要不我們也趕快辦了?”電話那邊說。
  “師兄你別開玩笑了。”我被他的話弄得滿臉通紅,丁辰立刻靠過來頭偷聽我們講話,我感到背後如有針紮。
  “我是說真的。”他還在說。
  “少來,我們才認識多久。”
  “我說了,對你一見鍾情啊,第一眼看見你就想娶你回家當老婆。”他嬉皮地說。
  這樣的甜言蜜語我卻感到難堪,匆匆掛上電話,回過頭去身後的人已經不在了。隱約有些失望。
  兩個女人把全身弄了個通透,容光煥發地走出美容室,下樓到大廳裏竟見到早該走掉的人。看見我們,他放下手中的雜誌走過來。
  “你怎麽還在這兒?”丁辰問他。
  “找她有事。”他看著我說。
  “什麽事?”我問。
  “是啊,什麽事要你耐心等待三四個小時?”
  他皺起眉頭,似乎在怪丁辰多嘴,“我讓她給我補習數學。”
  “讓我給補習數學?”那些東西我早八百年前就忘了。
  “去吧,給他補一補也好。”丁辰雖然懷疑他的話但也隻能這麽說,萬一他說的是真的,不答應就是不支持人家的學習,要知道人家可是貴重的高考生。
  “等會兒記得回我這邊來。”
  “廢話,我不回你那兒還能上哪兒。”沒有她的丁家我待不住。
  她叫了出租車一個人上了車,我則要留下來獨自麵對丁曉。
  “上車。”他推出摩托車讓我坐上去。
  那車的車型大後座高,我又穿著及膝的裙子。“我這樣子怎麽坐?”我為難道。
  他把安全帽仍給我,“斜著坐。”
  我隻好把裙子掖進雙腿間夾緊,然後扶著後座撐上去。他突然伸出手從我腋下攬過,像提小雞一樣把我提到座上。我急忙推開他抱住前麵的座位,驚出一身汗。
  “腳別挨上排氣管,燙。”
  “車都沒發動怎麽會燙?”
  “我剛才騎過。”
  他跨上車發動引擎,車行了一段我才安下心,是回丁家的路。路上遇上交警,我擔心斜著坐車上被抓住,幸好沒有。
  早該料到他絕對不會找我補習什麽數學。
  丁家沒有一個人在,進客廳關上門不等我開口他就問,“你有男朋友了?”
  質問的口氣讓我聽著很惱火,口氣也跟著衝起來,“有了,我就不該有男朋友?”
  他坐進沙發裏拿出一個打火機,打燃後蓋上再打燃再蓋上,隻是玩沒有抽煙。我注意到那個打火機的圖案很精美,一般男人是不會自己買的,大多是女人送的,趙文俊生日時我就送了他一個。
  “打算和他結婚?”
  “不出意外的話。”在這之前我壓根沒有想過結婚的事。
  他冷哼一聲,像是很不屑又像是嘲笑。什麽時候他也學會這副嘴臉了。“認識三個也月你就想和他結婚?”
  “是啊,我也不年輕了。”我很想對他說,不關你的事。
  “結婚…”他突然把手裏的打火機狠狠砸在茶幾上,打火機彈起從我身邊擦過。我硬是穩坐著沒動,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我告訴你,三年的時間隻要有一天沒到,你最好都給我遵守約定。”
  “還有三個月,我會遵守,結婚的事不急在這三個月。”心裏是什麽滋味呢?我承認,心裏有那麽一絲,很多絲,欣喜。我以為他早把這事給忘了,早不在乎了。可是,我欣喜什麽,我欣喜個屁啊!
  “沒事的話我回那邊去了。”我站起來準備要走。
  “你就那麽喜歡他?那麽想和他結婚?”他冷冷地問我。
  “到了歲數哪個不想結婚。”
  當天晚上丁辰緊張得睡不著,我們又擠在一窩裏,拿出以前的相冊看。兩個八婆一會兒嘲笑這人才念初中胸前就那麽雄偉,一會兒又說誰中學時如何帥現在又如何醜。後來翻出高中二年級合唱比賽的照片,丁辰盯著看了很久,直搖頭說:“怎麽看也不覺得啊。”
  “不覺得什麽?”我問。
  “丁曉很小的時候我拿出這張照片問他,上麵的人誰最漂亮,你猜他說誰?”
  “很小的時候是什麽時候,誰呀?”不會是我吧?肯定不會。
  高中時候班上男生評選了四大班花,丁辰是班花二號,在她之前有一個妖豔的頭號班花,說實話兩人真是難得一見的美女,丁辰輸就輸在在海拔沒人家高。不才的我是四號,三號和四號當然比不上頭號和一號,基本上是湊個數。很明顯,照片上最漂亮的是丁辰和頭號。
  “大概是快畢業的時候,他說馬黎醜得要死,我和胡薇薇也不好看。”馬黎是頭號,胡薇薇是四號。
  “然後呢?”我問。她看著我揚了下眉毛,我指著自己的鼻尖,“我?他說我最漂亮?”
  “不知道他什麽眼睛,每個人他都說醜,說唯一能看的就是你。”
  我連聲大笑掩飾自己的尷尬,“小鬼果然有眼光啊。”難不成那時候就埋下了禍端?不知我能不能套用一句,造化弄人。
  切,我成瓊瑤了。
  婚禮上丁辰穿的是自己設計的婚紗,普通的麵料值不了多少銀子,設計很另類,我覺得像鴕鳥,別人卻說好看。她說我結婚時要送我一套,我絕對不要。
  當伴娘很累人,要拚命幫新娘擋酒解圍,好在他們看我的樣子也不忍心真把我弄趴下。喜宴散去熬後,一幹老同學老朋友聚在丁家大屋準備晚上鬧洞房。
  “小秋有對象了?傷心啊,我沒機會了。”一個中學時的男同學開玩笑說。
  “省省吧,人家小秋這回可是遇上了真命天子,該是要談婚論嫁了?”和我比較親近的女友問。
  她這一問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我本來想搖頭否認,可我看見了丁曉。
  “大概是吧。”
  我真累了,忙著與人說笑,忙著注意他的反應,忙著在心裏唾棄自己,能不累嗎。丁辰見我熬不住,把新家的鑰匙拿給我讓我去那邊休息。我悄悄出了丁家,時候不算太晚,路上還有出租車。
  以往連續幾天趕工都沒這樣累過,現在我連衝著淋浴也在打瞌睡。衝洗過後關上水,伸手去摸睡衣,沒摸著,拉開簾布一看掛勾上空無一物才想起睡衣還在臥房,昏頭到家了。趁現在丁辰他們兩口子沒回來,裹上浴巾趕快回臥室…
  我想是我的反應刺激了他,我不該一看見他就跑。當獵物開始逃跑的同時也給了獵手一個信息,追。
  我犯了第二個錯誤,我不該跑回臥房,身後的浴室更近。這時我恨我爹媽,恨他們把我生得腿短腳短。
  第三次我沒犯錯誤了,狠狠摔上門,夾斷他的手大不了去坐牢。可我低估了他,他腳一抬踢在門上,門彈開把我打倒在地,我趕忙抓起被單包住身體。所以說女人就是太蠢,也許他本來沒想過做什麽,這麽一來就等於是給他暗示。
  “滾出去!丁曉!”
  我又抓又咬又踢又扯頭發,幾乎所有女人的招式全用在了他身上,他的臉被我抓破了,胸前被我咬出深深的齒印,小腿承受著我的連環踢,他該慶幸我右手抓著被單,否則頭皮早被拉了下來。可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不放手,雙手像鐵鑄的一樣緊緊鎖住我。橫在他和我之間的右手幾乎被擠碎,我一番狠打用盡了胸腔裏的空氣,現在一口氣也進不去。總之,我要被他勒死了。
  “你不準和他結婚!不準和趙文俊結婚!”
  也許頭皮疼得受不了,他終於鬆開一隻手去拉我的左手,我趁機吸了口氣。抵不過他的勁,左手被他拉下,很快又把我鎖住,這下雙手都被束縛了。有了那口氣我又開始暴動,兔子急了也有三分力,我猛地一推他站不穩兩個人一起摔到床上。
  他的下一句話讓我徹底安靜下來。“你最好別刺激我。”
  如果說剛才的狂暴是出於赤身裸體曝光的羞憤,現在的安靜就是出於恐懼,對一個男人的恐懼。我們之間,男女、身形、力量,任何一個都足以威脅我,我對於他,是任其揉捏的麵團。
  “張秋,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把我像燒餅一樣烙在他胸膛上,胸前金屬飾物紮進了我的右手手背。
  “想和他結婚,你想沒別想!我不會放過你的,你想都別想!”
  我甚至不敢哭。

  30 紅杏出牆
  後來丁曉走了,把我當麵團揉了一會兒之後走了。我想他再不走我大概就被他的胸膛烙熟了。他或許真的沒想做什麽,也沒膽做什麽。我愣愣地坐起身,有一口沒一口地補充空氣,等待麻痹的雙手恢複知覺。
  考慮要不要塞進被窩裏大哭一場,如果要就需要好好醞釀一下,可當我看見右手背上的紅紫淤青時,我哇一聲撲倒在床上,像初生的嬰兒一樣哭聲震天。
  他胸前的金屬掛飾紮在我手背上留下了這個淤青,是一個三角形框子,框子裏麵有兩個的字母‘DX’。他抱得真是很用力,圖案清晰地印在右手背,讓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他十四歲那年我送他的生日禮物。一條古惑仔掛鏈,上麵恰好有他名字的縮寫。
  他把金屬鏈子換成了褐色的繩鏈,吊墜揣在衣服裏,早在三年前我看見他脖子上掛的就是這條繩鏈。
  像初生的嬰兒一樣,我肺裏缺少空氣,所以我一直哭,直到空氣填滿整個胸腔。
  丁辰的婚禮辦得隆重而傳統,雖然結婚是在丁家,但這邊的新家才是她的夫家,所以三天後還要在丁家設回門宴。這天我不可避免地要和丁曉碰麵。
  心情已經平複很多,我盡量和他保持在三尺以外,一整天沒和他說過一句話。傍晚朋客離開,我幫著收拾東西,上樓時在樓梯上他攔下了我,我忙退後幾步和他拉開距離。
  “對不起…”他向我道歉,不安又懊悔的神情就和從前一樣,像是那次冷戰他無意摔了我,像是那次他不小心把開水灑在我身上,像是每一次他做了惹我生氣的事。
  現在的他是一個孩子,低著頭輕扯我的衣角,在請求一個長輩的原諒。“對不起…張秋…對不起…”
  我被他孩子般哀傷的聲音蠱惑了,被他王子般憂傷的臉鼓惑了,腦中忘記了那晚的事,張口就說:“沒事…”
  他抬起頭,抿嘴輕輕一笑。那笑容叫一個傾倒眾生,從前我怎麽威逼利誘這小子都不肯笑給我看。
  我頓時覺得佛光…陽光普照。
  “我幫你拿上樓。”他拿我手中的東西三步並一地衝上二樓,我傻嗬嗬地跟在他身後。
  後來經過反省我明白了兩件事,一,美人計絕不隻限於美女;二,女人蠢的時候千萬不要用豬來比喻,那樣會侮辱了豬的智慧。
  婚禮過後還剩下幾天的假期,我準備回小城探望半年沒見的老父老母。丁爸爸讓他的司機送我回去,我說不好意思麻煩,丁曉竟站出來說他送我回去。
  “放心,他有駕照,也有兩三年的駕齡了。”
  “還沒到十八歲怎麽會有駕照?”我問。
  “也是,不清楚,我是看過駕照的。丁小弟你是拿到駕照的吧?”丁爸爸朝兒子問道。
  我徹底無語,我的命就這麽不值錢?他就放心把我寶貴的生命交給他未滿十八,不知道有沒有駕照,卻有兩三年駕齡的兒子?
  “東西收拾好了?”丁曉朝他老爹點了下頭,提起我的包就往外走。我出去時他已經在車庫發動了車子。
  我坐上車向他伸出手,“把駕照給我看。” 他從衣服裏掏出一本證件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確實是駕照,照片上的帥小夥確實是他。
  忽然想起趙文俊不給我車開的事,“讓我來開車吧。” 我開玩笑說。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聽我的話,二話不說就打開車門讓出駕駛位。
  “你知道我有駕照?”
  “大學不就拿了。”他說。
  “可是我很久沒開過了。”確切的說是拿到駕照後就沒摸過方向盤。
  “你不是說想開?”他反問我。
  “我想開你給我開啊。”兩父子都是不珍惜生命的人。
  他瞪了我一眼,上車關上車門。
  我又說了,“要不我試試?”
  他又瞪我,稍微起身讓我和他換座位,“過來。”
  “你下車去,從這邊上車。”他那麽大一塊個兒,車裏這麽窄…
  “你過不過來?”
  我隻好彎著腿低著頭從他前麵過去,他跨過來,我們貼在了一塊兒。我慌著要擠過去,裙子掛上了手刹把我往回一扯,腿腳不穩跌坐在他身上。
  “你快過去!”我抱住方向盤,盡量不挨著他。
  “誰讓你擠的。”他不慌不忙地挪過去,手還不經意地扶上我的腰,我覺得他是故意的,色性不改。
  說好讓我開車到高速公路的路口,可還沒到他就把我攆下車自己來駕駛。那一段路少有人,見一個老大爺站在二三十米遠處的路中央時我趕忙把離合器踩到底,他問我為什麽不踩刹車,我說踩離合器一樣,車滑到那裏也能停下。實話是,我看到前麵有人就心慌,怕把油門當成刹車來踩。過後他就叫我讓位。
  回到家老媽老爸極為熱情地招待了丁曉,老媽讓他留下來過完‘五一’,他不客氣地答應了。
  隔天晌午我和老媽買菜回家,老爸正在和他撕殺,跳棋。一人兩種顏色的彈珠,四色糾纏,從前我和他就是這種玩法。兩邊戰況激烈,我切了西瓜端去他們看都不看。
  老爸屈於下風,卻是童心未泯非要贏過丁曉。我心中冷笑,開玩笑,也不看是誰教導出來的,你老頭兒贏得了嗎。
  “這小夥兒長紮實了啊。”洗菜時老媽突然感歎。
  “他一直都很紮實。”我看了看手背上的淤青,小聲說:“而且紮實過頭了。”
  “前幾年來的時候還是幹幹瘦瘦的樣子。”
  “那時他才多大。”
  “不算小了,都十…”
  “小秋,給我倒點水。”老爸喊道。
  “來了。”我走出廚房,端起茶杯走帶飲水機那裏給他滿上。
  眼前這一老一少其樂融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父子。我納悶,怎就不見臭小子對丁爸爸這樣‘和顏悅色’呢?
  回到廚房老媽繼續和我嘮叨。
  “什麽時候也帶文俊來家裏玩完。”她說。
  “再說吧。”文俊,叫的多親熱,人家和她很熟嗎?
  這一天我在家幫老媽看著旅店和餐館,丁曉在後樓陪老爸下棋說話。心裏一直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很甜蜜。
  晚飯過後,夫妻雙雙把手挽,散步去。屋裏隻剩下我和丁曉,我從客廳回到臥室看書。換上睡裙躺在床上,翻出大學時候買的一些小說,書還是新的,剛看兩頁就聽到敲門聲。
  “門沒鎖。”我趕忙拉好裙角坐起身。
  “我找本書看。”他推開門說。
  “書架上自己拿。”
  我以為他拿了書就走,或者不走也會坐到書桌前,他卻毫不客氣地坐到我床邊,屁股用力砸下來把床上的我震得彈了兩彈。我一看他手上拿的書,《高三數學習題指南》,得了,人家現在有充分正當的理由和我‘就近’坐著。憤憤揉捏手中的小說,暗罵,那破書我怎麽還沒扔啊。
  我坐在床頭,他坐在床邊,相距不到兩尺。他看沒看書我不知道,反正我沒心思看。我在看他,視線越過書偷看他。再一次扼腕,為什麽他就這麽英俊。帥,含有包裝的成分,像是服飾的包裝、發型的包裝。而他是那種披麻袋、剃光頭也好看的人,所以要稱他為英俊。
  他要是沒有這麽英俊就好了。
  忽然想到,我和他孤男寡女處在一屋,我有男友他有女友,我們這樣算不算紅杏出牆?
  我和趙文俊也很少處得這樣近,他一靠近我就會覺得不自在。他是個很細心體貼的人,感覺我的局促就會離開。他說,我不急,我等你小秋。我就想,有的你等啊。
  紅杏出牆,絕對不是!誰規定孤男寡女不能擠一張床上看書的,圖書館還擠一張桌哪。
  最後一天老媽要我帶丁曉去文山公園玩,上次丁辰和梁柯宇也去過。她也真能想,大熱的天去爬山。經過丁曉的火上澆油,我被迫和他在早上八點去了公園。
  說是公園其實是一座小山,從山腳到山頂修有台階。大清早上山的人隻有我們兩個,陰森森得有點恐怖。我走的很快,想著速去速回趕在正午前回到家裏。一路上我們隻說了幾句話,我問他口渴不渴,他問我累不累。
  四十分鍾後我們到了山頂,山頂有一個平台,圍著欄杆,從這裏可是看到小城的全貌,有很多人晚上來看夜景。
  “就這樣,沒什麽好看的。”我走到欄杆前扶著,迎麵來的山風吹得人很舒服。“再待一會兒我們就…”
  他站到了我身後,身體帖上了我。我一動不動,背後很快就被汗水浸濕。就是這樣,一直以來他做了什麽我都默默接受,想著他是小鬼就一味地縱容。
  縱容啊,我們這個樣子,如果把手張開就成泰坦尼克了,那多俗啊。所以在他沒把手張開之前,我拉過他的手抱在胸前。這一次我縱容的是自己。
  丁曉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你就隻能抱你的小女生,我也隻能由我的老男生來抱,這是最後一次了。
  以後發生的事,或許就是因為我說的這句話把他給刺激了。

  31 陰謀『上』
  丁曉狠狠地掰開我的手,轉身朝山下走。當天他就向爸媽道別開車回了W市,留我隔天一個人坐大巴車。稀罕,我又不是沒有那百來塊銀子。
  都說女人善變,其實男人比女人更善變,尤其是小男人。我來到丁家的時候他居然沒再陰著臉,還殷勤地為我拿包,拿西瓜給我吃。我受寵若驚啊,捧著那西瓜硬是不敢咬下去。回U市的飛機在兩天後,丁辰新婚蜜月不在家,隻有住在丁家這邊,又逢丁爸爸和丁媽媽出門三日遊,這西瓜萬一有什麽的…
  “怎麽不吃?”
  “沒…沒有…”我盯著電視,播的是古裝片,美人正在喂英雄吃西瓜,我看了看他們吃的西瓜,又看了看我手上的,問:“那時候就有無籽西瓜?”
  他哼了聲,拿起遙控板換台。
  “丁曉這西瓜我吃不了,要不我分你一些?”
  他從我手中拿過西瓜,也不用刀,啪一聲掰成兩半,遞給我一塊,然後拿著另一塊吃起來。我掩嘴傻笑了一下跟著吃,他如果知道我的想法是氣死還是笑死,一定是這幾天武俠小說看太多,留下了後遺症。
  我們在客廳坐了很久,到晚飯時他讓我去做飯,那口氣再自然不過,像是天經地義,他讓我做飯是天經地義,我給他做飯是天經地義。我能說什麽,走進廚房係上圍裙忙活起來。吃過飯,我洗碗,他坐沙發上翹著腿哼小調,這到底算個什麽事兒?
  收拾完廚房我走出來,他說:“走,散步去。”
  “我不想去。”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和他一起去散步。
  “為什麽不想去?”他走到玄關換上鞋,把門打開,見我沒動又從鞋櫃裏拿出我的涼鞋,“快過來穿上鞋。”
  “我吃撐了,走不動。”哪有這種人,強迫別人散步。
  “吃撐了才要散步。”他大步走過來,摟住我的肩膀又推又拖把我帶到門外,腳一勾一蹬就被兩道門給關上了。
  “你幹什麽!我鞋還沒換。”
  “穿拖鞋。”
  無法和瘋子溝通,我氣乎乎地走在前麵,他兩步跨上來和並肩走著。我瞪他,他衝我抿嘴一笑,以前怎就沒發覺他的臉皮有這麽厚。非要我和他散步,散過步又能代表什麽?
  我們出了花苑到了濱河路,傍晚時分河風很大,吹得我微微瑟縮。
  “好冷,回去…”
  他大手一張把我攬在他腋窩下。
  “丁曉!”我低喊。
  “你說冷的。”
  我用力推他推不開,又不敢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撒潑引人注意。“丁曉我不想和你胡鬧,你快放手。”
  “你別動,走一會兒我就放開。”
  街上的人並沒有向我們注目,在他們看來我和丁曉不過是一對普通的小情侶。可是這樣才氣人,我和他根本就不是!
  “熱,你快放開。”一股股熱流從他胸膛傳來,我已是滿頭大汗,臉也燒熟了。
  “又冷又熱,是不是感冒了,我再抱緊點?”
  天啦,這個又酷又死板的色胚也會說下流的玩笑話了!
  “快點快點,超過他們!”兩對小情侶快速從身邊跑過刮起一股風,像是在賽跑,男孩背著女友,女孩在男友背上叫鬧著讓男友快些跑。
  丁曉看著他們突然鬆手放開我,我見他看我眼神,頭皮開始發麻,不會吧…“啊!”
  一聲驚叫,我被攔腰豎抱起來,他的手再一轉一托我就上了他的背。
  “我的鞋!”腳上的兩隻拖鞋全飛了。
  “不要了。”說完就是一路狂奔。
  “你神經病,吃錯藥了,臭小子再不停下來我擰下你耳朵!”
  他不顧我的叫喊,卯足全力追著前麵兩對並且很快超過了他們。兩個小女友哇哇大叫,像騎馬一樣在男友背上又錘又打。“快啊,追上去,快點快點。”
  兩個可憐的男孩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拚命地追趕我們,眼看有一對就要追上,我不禁大喊:“追上了!”剛喊完就想抽自己嘴巴。
  聽到我的喊聲丁曉立即加大馬力,腿下生風一口氣衝到了路的盡頭,一棵大榕樹下。隨後而來的男孩放下背上的女友跌坐在花台,朝他比了比拇指。他騰出一隻手對他們擺了擺食指,然後背著我往回走,兩個小女生投來的羨慕眼光讓我亂虛榮了一把。
  回頭去找拖鞋,發現拖鞋已經被掃地大媽扔進了垃圾桶,拾起來我也不穿,光著腳我隻好讓他背著回去。
  趴在他背上我心裏喊天,天啦,我那天在山頂說的話全白說了?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天時地利的時機,丟了老臉,豁出去說的那些話,全白說了?我和他到底在做什麽啊?
  上飛機的前一天,公司打來電話,頂頭上司告訴我不用回U市了,嚇得我手一軟差點摔了電話。他又說了,是暫時的,W市這邊一個客戶公司項目需要修改,正巧我在這裏就讓我去,隨後還會派人來幫忙。我買機票花掉的銀子誰賠?
  當天下午我去客戶公司了解了工作,約有一個半月的工作量,也就是我要在W市待上一個多月。我問經理有沒有員工宿舍,他說有,看過宿舍後我決定還是住丁家。其實我不用擔心,丁爸爸他們明天回來,我和丁曉不再是單獨處一屋。
  晚上打電話給老媽說這事,她讓我幹脆在W市重新找份工作。她一直不知道,我就是想留在遠離W市的城市。
  “你爸說他要最後大幹一回,讓你的嫁妝和丁姑娘一樣風光。”
  “幹一回,幹什麽?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和她一樣風光的嫁妝,我是那俗人嗎?”
  “你不俗,到時一張破桌椅也不給你。”
  “我自己沒銀子?爸到底在做什麽啊?” 幹一回,聽起來就不是好話。
  “就是那南鄉的一座新礦,政府像是為了籌資搞開發,把礦山劃塊承包給私人,城裏的人一窩蜂跑去申請辦證。”
  “那也輪不到你們,人家官老爺的親戚叔伯早派上隊了,要拿證想都不要想。”
  “嗬,早拿到證了。”光聽這語氣,我就能想象她現在得意的樣。
  “爸行啊,怎麽拿到的?”
  “多虧丁家小夥幫忙啊。”
  “丁曉,他?”我想起丁辰說過他經常在做這些,可是他畢竟還是個高中生,還是個…
  “人家怎麽了,人家比你有出息多了,年紀輕輕本事大,又聰明,人品又好。”
  “人品和年紀有關係嗎,媽,你不知道,他的人品才不…”
  “人品怎麽了,那麽好的孩子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我說你好好學學,比人家長了好幾歲,還不懂事,做事拖拖拉拉,成天讓我操心。”
  “是,他是天上的文曲星,我是地上的掃把星。睡覺了,拜。”
  第一天在客戶公司忙到晚上八點才收工,他們簡直就把我當菲傭使喚,在U市我好歹也是個小頭目,手下的小兵也沒有這麽淒慘。
  出了大門聽見一聲喇叭聲,轉頭看見那輛熟悉的深藍小車。
  “上車。”
  “你沒上課?”我不信高三畢業生沒有晚自習。
  “以後每天都這麽晚?”他問。
  “可能吧。”我係上安全帶說:“我坐公車就行,你別再逃課,隻有幾天就高考別耽擱了。”
  “還早,還有一個月。”
  我伸手敲了下他的頭,“今天都十一號了,哪還有一個月。”
  “喏。”他遞給我一袋東西。
  我打開,裏麵是一盒大大的牛奶、一個大大的麵包還有一包大大的鹵牛肉。“謝了。”我餓了,抓起就開始吃。
  我吃得香,他也嘴饞了,“給我一塊。”
  “什麽,牛肉?”我問,他點頭。
  他雙手把著方向盤,我隻好親手喂給他,吃了一塊他還要吃,挑了塊最大的塞進他嘴裏。
  “怎麽,咽住了?”我忙把牛奶遞給他,“快喝。”
  他張開嘴含住吸管,使勁吸了兩口。我紅了臉,前一刻這吸管還在我嘴裏含著。
  以後每天丁曉都會開車來接我下班,他的倔脾氣誰也勸不住。我發覺他變了,我再怎麽拒絕他、吼他,他壓根不生氣,一臉平和地做他想做的事。他雖然沒有笑,可給我的感覺就是笑裏藏刀。知道拒絕沒有用,我也就由著他,由著他開車來接我,由著他拖我去散步,由著他時不時地摟我肩膀…老媽說的對,我做什麽都是拖拖拉拉,和他的事也是一樣,斷不了。
  高考的第一天,老媽又來了電話,家裏出事了。
  “他們住店的時候很晚,對麵的停車場已經關上了門。你爸看那車貴就把家裏的破車開出車庫,讓他們把車停裏麵。車庫明明鎖上了,可是第二天早晨門是開著的,那門也不像有人撬過…”
  “那輛車不在了?”我問。
  “哪裏還在。”
  “報警沒有?”
  “當時你爸就打了電話,公安局的來過,看過後也找不出什麽。這會兒那些橫小子還在找你爸鬧哪。”
  “他們能開那麽好的車?”幾個二十左右的小子開著一輛寶馬車到處晃悠,怎麽看也有問題。
  “不說了,你也別擔心,說不定很快就找著了。”
  “媽你才是別擔心,找不著我賠。”
  “盡會說大話。對了,你告訴丁曉那孩子,讓他把開采證給他爸,複印件也行,最近逮著幾個無證采礦的人,上麵竟有你爸的名字。”
  “證沒在我爸手裏?”
  “恩,申請辦證的事都是丁曉在做,你爸負責找人,找車。那些人也是,不查清楚,真是觸黴頭。”
  “我知道了,我會找他要的。”
  掛上電話我靜靜地坐了很久,心裏越來越沉,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32 陰謀『下』
  正是高考的日子,我打算過後才問丁曉關於開采證的事。客戶公司的工作快要結束,最後幾天的工作我交給下手去做自己留在丁家吹冷氣。
  這天下午高考結束,丁媽媽押著丁爸爸開車去接大功臣。我早早把門打開,聽到聲音後到門口迎接。丁曉迎麵走來,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辛苦了…”才開口就被他伸手抱住,整個身體壓著我的那種擁抱。雖然被他擋住了視線,可聽腳步聲我知道丁媽媽和丁爸爸已經走過來。急中生智,我趕忙摟住他,輕拍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樣說:“辛苦了辛苦了,等會兒做好吃的犒勞你。”
  “丁小弟你還向秋姐撒嬌啊。”丁媽媽取笑道。
  他放開手,揚了揚眉毛走向衛生間。我和丁媽媽含糊了兩句就上樓換衣服,剛才嚇出一身大汗把衣服全濕了。我不想去追究他的行為,他最近就沒正常過,反正過幾天我就要回U市了,遠離這個不正常的人。
  “吃飯。”
  “啊!”我飛快拉下T恤遮住肚子,“你怎麽闖進人屋裏!”
  他轉了轉門鎖說:“你沒鎖門。”
  “是,我的錯。”忘記這屋裏有匹色狼。“走吧。”不是說吃飯,他還擋在門口做什麽?
  “丁曉!”他把門關上了。
  他走過來,我站著沒動,他抱住我,我還是沒動。不想做徒勞的掙紮,那樣子實在難看。
  “丁曉我們說好了的,說清楚了的,你不能這樣。”我的話語重心長,像是一個長輩的口吻。
  “我不記得有說過什麽。”他說。
  “那你說,你到底想要什麽?”我和他,怎麽會有結果。
  “我想親你…”
  “就想親我?親了我以後就不這樣了?”我問。
  “恩…”
  “我給你親。”
  他把頭從我肩膀抬起盯著我的眼睛,手撫上我的臉摩挲著,還用食指撥了撥我的睫毛。我突然很想笑,這小子是從哪裏學的這些調情手段,而我也真的笑了。我說,丁曉我皮粗你就別再摸了。他說,是麽,沒覺得粗,很滑,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這麽滑。流氓…
  看著他的臉一寸一寸向我壓近,直到他的唇貼上我的,我沒閉眼,也不敢閉上。他的唇在我唇上輕輕蠕動,逐漸用力。我屏住呼吸,怕一呼吸心髒的弦就會斷掉。
  和趙文俊第一次接吻我臉紅了,就隻是臉紅,後來再沒有特別的感覺,有時會覺得不舒服,他的舌伸來時我會覺得不舒服。我以為我不喜歡這樣的吻。
  丁曉用牙齒咬開我的下唇,我想退開,我不喜歡…可是,不一樣,想到是他,想到與他這樣親密的糾纏…我,我,我開始,開始發情了!想跳樓!想跳河!
  他退開了,伏在我身上微微喘氣,他說:“張秋,不要和他結婚,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用手撐開他,搖頭,“我已經老得非結婚不可了。”
  “就非得是他?我就不行?”
  我撲哧笑出聲,其實我不想笑,隻是故作輕鬆,故作對剛才的事不在意。敲了下他的頭走到門口,笑著說:“臭小子你說夢話啊。”是了,丁曉,我和你都不能再做夢了。
  第二天從客戶公司下班後,我在大門口看到了丁曉口中的‘他’,趙文俊。
  “師兄,你怎麽…”
  “想給你一個驚喜啊,昨天就回到W市了,忍著沒給你電話。”
  “真是好大的驚…”驚嚇啊!他!
  “快上車,小秋?”
  “丁曉,你來了…”我轉向另一邊說。
  “你今天下班早了些,上車。” 他打開車門讓我進去。
  “小秋,他是你朋友?”趙文俊問。
  “不是,他是丁辰的弟弟,我住在他們家,他有時候會來接我下班。”我說。
  “那也是朋友啊,小秋真不會說話。” 趙文俊親昵地刮了下我的鼻梁,然後走向丁曉,伸出手,“你好,我是趙文俊,小秋的對象,常聽小秋說起你姐姐和你哪。”
  趙文俊的話讓我皺了眉,他不說我是他女友,卻說我是他對象,而且我也從來沒在他麵前說起過丁曉。
  “你好。”丁曉伸手和他握了一下,越過他看向我,“張秋快上車,再晚回去就沒飯吃了。”
  “小秋不和我一起嗎?”趙文俊問我。
  蠢鈍如我,這下才意識到,前任男友遇上了現任男友,火星撞地球了。丁曉的眼神在警告我,如果我敢不上他的車,後果將會非常嚴重。趙文俊顯然對他產生了敵意,他並沒有把這個和他一樣高大的年輕男子當作女友好友的弟弟,或許把他當成了不識相的人,或許把他當成了…情敵,他實在是帥得過火,帥得足以搶走別人的女友。
  “我們一塊兒去吃飯吧,我知道有一家菜館很好吃。”我自作聰明地作繭自縛。
  沒法子我怕啊,我怕丁曉一個不高興當著趙文俊的麵把我扛起來扔車裏,怕他一個不高興就和趙文俊打起來,怕他混混的勁頭一上來就把人往死裏打,更怕趙文俊也是個中高手,雙雙打得血流成河…我想,我是不是成了禍水,那種我最討厭的腳踏兩船的禍水…
  “小秋吃飯啊,發什麽愣?”趙文俊夾起一塊麻辣雞塊放進我碗裏。
  丁曉馬上把雞塊夾回盤裏,淡淡地說:“她不能吃辣。”
  祖宗啊,現在就是整盤辣子我也要吃下去。“我能吃…”我正要夾起雞塊他就擋開我的筷子,用湯勺乘了幾個清湯丸子放進我碗裏。
  “吃這個。”
  趙文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我忙以最快的速度夾起雞塊塞進嘴裏,隨即就被辣椒嗆了。丁曉遞來一碗湯,我接過大口喝下去,喝完才發現那碗是他的,那湯是他喝過的。天哪,天哪,天哪…
  “嗆著沒?” 趙文俊關心地問。
  “沒…”他沒生氣…我剛這麽想他就站起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時間不早了,客戶公司那邊我還有事,你們慢慢吃,小秋我等會兒打給你。”說完他就走出了餐館。
  “丁曉你…”我想罵人。
  “吃飯。”
  “吃你個頭!”
  “你想吃?我砍給你。小姐請給我一把…”
  “我把湯全潑你臉上,你信不?”
  丁曉氣走了趙文俊,以後的幾天他都沒有打電話給我,我本以為他不是小氣的人,不會對一個小鬼…對啊,他根本不知道丁曉隻是十七八歲的小鬼。完了,我覺得我要失戀了,更完了的是,我竟然一點不擔心。我是個薄情寡意的人。
  我擔心的是家裏的事,擔心丟失的寶馬車找到沒有,又不能打電話回去問,我知道爸媽不想我擔心。尤其是老爸,他起先還不想告訴我。
  這天家裏終於來了電話,車沒找著,事情鬧到了法院。律師說因為老爸向車主開了張停車票據,保管合同成立,所以這場官司怎麽都是輸,現在就看能不能少賠一些。
  “要賠多少?”
  “那是輛新車,最少要賠人家三十多萬。”老媽像是帶著哭音。
  “媽你別擔心,才三十多萬,我們家還賠得起…”拿出全部家當的話。
  “賠,拿什麽賠,你爸把全部的錢都拿去搞礦山去了,還向銀行貸了款,這沒個半年一分錢也拿不到。”
  “媽你真不用擔心,你閨女我現在還是挺成事的,如果真要賠,我來想辦法。”大不了把自己賤價賣給公司。
  “不說了,你爸不讓我和你說的。記著回來一趟,把證給拿回來。”
  “恩。”都把開采證的事給忘記了。
  我準備去找丁曉,一出臥室就見他在門外,嚇了我一跳。
  “找我?”他手指上轉動著一個鑰匙扣,環扣上隻有一把鑰匙。
  “礦山的開采證在你哪兒是吧,拿給我…”
  “你怎麽不問這是什麽鑰匙。”他把鑰匙拿到我麵前晃悠。
  “什麽鑰匙,金的銀的?”我看了下,一把很普通的鑰匙。
  他收回鑰匙捏在手中,“這是張爸爸給我的車庫鑰匙,你們家車庫的鑰匙。”
  “那給我吧。”
  “你真想不到?”
  “想不到什麽?”我問,他也奇怪,一把鑰匙我能想到什麽。
  “有了鑰匙,車庫才沒有被撬開,車才會丟,車丟了就要吃官司,就要賠錢。”他字字句句地說。
  我慢慢懂了他的話,一股寒流從腳底湧了上來,臉上冷得起了雞皮疙瘩,腦袋有一瞬麻痹。
  “什麽開采證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無證采礦,嚴重的話是會坐牢的。要把不嚴重變成嚴重也很容易。”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應該破口大罵,喉嚨卻被雞骨頭卡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說過張秋,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說過,你不要和他結婚…”陰謀得逞他該得意才對,可是他在顫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害怕得顫抖。可笑,倒像是我欺負了他。
  我終於發出了聲音,“我是不是該配合台詞問一句,丁曉,你的目的何在?”
  他從衣兜裏拿出一本證件,是駕照,翻開湊到我眼前。
  “我不懂…你的出生日期!”整整提前了四年!
  “我可以和你結婚了…”
  “這算什麽!”我打掉他的駕照,在腳下狠狠地踩,“學黃世仁?你就是黃世仁,我也不是那好欺負的喜兒!”
  我欲哭無淚,這麽荒唐的事居然會發生在我身上,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是大美女,不是大才女,什麽都不是,怎麽會要人費這心。如果你覺得不甘心,那我告訴你丁曉,我喜歡你,你追了這麽多年不上手的老女人早就喜歡你了,這樣甘心了吧,這樣夠了吧。如果還不夠我…”
  “不是,我不是!”他按住我的手,喊得比我大聲,“我就想和你一起,你要結婚,我就和你結婚,不要和他,我和你結婚,我和你不好嗎!”
  “你妄想!”
  “我妄想,妄想我也要想!”他抓住我一隻手提得很高,我的腋窩就快要被撕開。“為什麽我就不可以?”他問。
  “真是好啊。”糾纏中突然響起第三個聲音。
  丁辰!她什麽時候上樓的!丁家不是沒人嗎!
  “不用看電視就有肥皂劇看。”她拍掌冷笑著。

  33 屈辱
  “真是好啊,不用看電視就有肥皂劇看。” 丁辰啪啪啪拍了很久的手,冷笑的樣子格外刺眼,印象中她隻對最討厭的人這樣笑,像是高中時的妖豔班花。
  “鬆手…”我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丁曉一鬆開手我整個人就靠在了牆上。
  他上前一步把我擋在身後,“不關你的事。”
  “嗬,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張秋。”她還是那樣冷笑,也不叫我小秋了。
  “丁曉你走開。”我伸手推開他,轉過拐角下樓,眼睛盯著每一階樓梯怕腳下踩了空。
  出了門我走到花苑最遠的一個小公園坐下,正是晚飯的時間公園裏人很少。我是懦夫,我不敢麵對丁辰,解釋的話隻有留給丁曉留來說,她聽到了多少,丁曉又會對她說多少。
  我的腿還在哆嗦,我怕得要死,二十幾年來是第二次這樣害怕。
  上小學時午睡過頭錯過了期末考,當老師把我攔在考場外的時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走在大街上橫穿馬路,心想被車撞了也好。後來想起就覺得好笑,就為這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事情總會過去的,沒事,就算被爸媽、被丁爸爸丁媽媽、被所有人知道了事情也會過去,沒事,以後再回頭看這也是小事一件,沒事的…
  聽到熟悉的音樂聲,我恍惚了很久才發現是手中的手機在響。
  “喂…”
  “你在哪兒?”
  “公園。”
  “閑情好啊。”
  “丁辰,別這樣和我說話,丁丁,我也會受不了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我站起身走出公園,邊走邊哭,邊哭邊看有沒有人在看我。
  她靜靜地聽我哭,過了一會兒說:“你快回來,我等你。”我沒回她,她又說:“回來,屋裏就我一人。”
  我在小超市買了紙巾把臉擦幹淨後才回去,沒有期望丁辰給我好臉色,她也確實沒有好臉給我,冷冷的目光很紮人。我剛坐進沙發她就站起來走去倒水喝,然後手拿水杯靠著茶櫃不再坐回沙發。
  “你打算怎麽辦?”她問。
  “他都給你說了?”我問。
  “說了,全說了。”
  我咬唇,全說了是多‘全’呢。
  “你打算怎麽辦?”她又問。
  “我…沒打算怎麽辦…”
  她咚地把水杯砸在茶櫃上,我抬起頭看著她。
  “沒打算怎麽辦?你就是這人,又想把事推給別人?我告訴你張秋,你們的事我沒閑心也沒興趣去管,可是絕對不準扯上張爸爸!你們要殉情也好,跳河也罷,害了張爸爸我給你沒完!”她一臉憤恨,好像那不是我爸而是她爸,我被她激怒了。
  “你也不看是誰害的,是你的寶貝弟弟!你不去找他,凶我幹什麽!這些話你去說給他聽啊,這是我的錯?是我錯了?”
  “你好意思說不是你的錯,真是應了那句話,會咬人的狗不會叫。以前我就覺得奇怪,他那一副誰也管不了的樣子為什麽單單就聽你的話,還以為你心裏裝著劉星誰也入不了你的眼,你堅貞烈女的樣子倒是裝得好啊,一點看不出你們老早就勾搭上了!”
  “丁辰!”我喊住她,她的嘴巴毒,可是從來不用來對我。“我是你說的那種人嗎?”
  “不是嗎,在浴室淋浴你也任由他進去,你說你是哪種人,當初怎麽就看不出你也是有招的人!”
  “我是哪種人,哪能比得上你,我那些招哪比得上你的千分之一,梁柯宇那樣的人都給你上手了,誰比得上你!”
  說完這些話我馬上就後悔了,這是和她相交十年來的第一次爭吵,女人一吵架就口無遮攔,再好的朋友也是。她大概也知道說了重話,很久都不再開腔,端起水杯想喝卻沒喝,又放回了茶櫃。
  牆上的鍾走了一刻後,她走過來拿起包挎在肩上,最後說了一句。
  “該說的話我都給他說了,他這回是鐵了心的,你如果勸不住他我隻有告訴我爸媽了。”
  我想求她別告訴他們,可我們才吵了一回,我拉不下臉。
  偌大的房子裏隻有我一個人,我呆呆坐著盯著對麵的大花瓶。曾經自負地以為自己在丁曉心中有一個不一般的位置,沒有人可以取代的位置,他對誰不好也不會對我不好,所以在他麵前我恃寵而驕、任性妄為,誰也沒有見過我這樣的一麵。我想,如果有一個永遠不會傷我害我的人,那人一定是丁曉。
  我高估了自己。
  十點,有人開門回來了,是丁曉。最近丁爸爸應酬多,丁媽媽在旁陪著,兩人常在半夜才回來。
  他提著兩袋東西,走過來放在我麵前的茶幾上然後轉身上樓。我沒動,他又返回來打開袋子,從裏拿出一個飯盒遞給我,我接著,他把盒蓋掀起,裏麵是兩隻烤雞腿,還是熱的。
  我盯著雞腿,問他:“丁曉,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沒有。”
  “做到這地步你就不覺得惹人厭?”
  他伸出雙手捧住我的雙手,兩隻雞腿很有麵子,要用四隻手來抬著。他說:“張秋,我做到一步就沒想過收手,你可以不答應就是別討厭我。”
  我哭笑,“我可能答應嗎?”
  “不答應,後果你就得承受,當然,我也要承擔我的後果。”
  我不太明白他的話,很多年之後我向他問起這句話,他的回答驚出我一身汗。
  幾天後客戶公司的工作結束,我悄悄回了小城,找到礦山開采監督部門,在這裏做事的朋友把非法采礦人的名單拿給我看,一共有五個人,老爸首當其衝。
  “辦理好礦山開采證、工商營業執照和安全許可證等等,都要到這裏登記備存複印件,如果沒有上麵就會去查,張叔叔應該有證吧,怎麽不來登記呢?”朋友問。
  “證是有,不過不是以他的名字來辦的…”
  “那也行啊,隻要他負責的那一方有證就行,讓辦證的人把證拿來,再寫個委托書什麽的。”
  “可以重新以我爸的名義補辦…”
  我沒說完朋友就搖手,“不行不行,上麵可是下了話,一定要嚴打。不同以往,這回能拿到證的人哪個沒有後台,別說你先打了礦再去補證,就是事前申請也要看你有沒有門路。小秋,我多事問一句,張叔叔是不是被人給坑了?”
  “怎麽會…這能怎麽坑人…”
  “怎麽不能,搞不好你們家會血本無歸的。”
  “危言聳聽,不說了我還有事,改天請你吃飯。”
  告別了朋友我沒回家又乘車回了W市,車到站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剛下車就接到老媽的電話。她發火了,催我快點拿回開采證。
  “礦山上今天被停了工,那些監管的人都找你爸談話了。我說張秋,你辦個事怎麽這麽拖拉,我已經夠窩火了,你是不是嫌氣我不夠啊!”
  “我知道,我明天就給你拿回去。沒事我掛了,拜。”拿,我拿什麽。又是一個叫我張秋的人。
  電話又響了,是丁家打來的,不是丁曉,他隻會用他的手機給我打。
  “喂,丁媽…丁爸爸啊,恩…我…我在…我馬上到。”
  緊接著又是一個電話,是趙文俊,我掛斷了。現在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和他說話,我要趕回丁家見丁爸爸。
  回到丁家丁媽媽正在打掃客廳,我向她問了聲好後走上樓敲響書房的門。得到允許後推門進去,丁爸爸坐在書桌前戴著金絲眼睛翻看東西。
  “小秋坐,對了,關上門吧。”
  “丁爸爸,有急事嗎?”我發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他取下眼鏡笑了,和藹可親的笑容,“小秋,首先我要說,我不認為這是件很糟糕的事。”他停了一下說:“你和丁小弟,他都告訴我了…小秋?”他走來拍著我的肩,輕緩地說:“對不起,說得很突然。”
  “恩…”我不斷地點頭,除了點頭我不能做什麽。
  “不用擔心,你丁媽媽她不知道,丁曉隻對我說了。”
  “恩”手緊緊抓在座椅邊,指甲掰翻了。
  丁爸爸重新坐回書桌前,歎氣說:“小秋,這事是丁曉不對。我應該會攔著他,在這之前你向我說了這事我會阻止他。可是,他告訴我這些就是為了說一句話,他說,別讓他做的事全白費了。”
  我抬起都望著他,我不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
  “小秋知道丁爸爸很溺愛小辰,對丁曉也一樣,也許愛的方式不同,但他們的要求我都會盡力滿足。對不起小秋,這是丁曉十幾年來的第一個要求,我不能拒絕。”
  慢慢地,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扭開門鎖打開門走出去。看見丁曉的屋燈亮著,我走了進去,他在,我關上門。
  “丁曉你要怎樣才肯把證給我?”我問。
  包裏的電話這時又響了,我把它丟在一邊不管。電話響了很久,他皺著眉打開包拿出電話,看過後眉頭擠了一下又展開來。他很快按下接聽鍵把電話遞過來。
  “和他說分手。”
  “說了就給我?”
  “說了就給你。”
  我接過電話靠在耳邊,聽見趙文俊不斷在叫小秋。
  “師兄。”我叫他。
  “電話有問題嗎,聽不見我的聲音?”
  “能聽見,師兄,我們分手好嗎?”我從來沒和人說過分手,突然這樣說對不對呢,是不是需要些前奏呢?
  一陣靜音後他說:“總覺得聽你說這話是遲早的,隻不過來得太早了。”我沒有話回他,靜靜等他說。“我庸俗地問一句,是因為那天的人?”他問。
  “是。”不是因為他還能是誰。
  “難怪你會心不在焉。”
  “恩?”我表示疑問。
  “談戀愛啊,上街、看電影、吃飯,你老是心不在焉,老愛發呆。”
  “師兄我怎麽覺得你一點也不傷心。”語氣還很歡快的樣子。
  “哎,傷心啊,怎麽不傷心。”他突然正經地說:“我說過你是我鹽,我當然傷心。”
  “哼,一個調味劑你有什麽好傷心的。”
  他嗬嗬笑了,說:“全世界最和平最幹脆的分手排行榜,我們一定高居榜首。”
  “謝謝你師兄。”我不想庸俗地說‘對不起’。
  他又笑了,“當初就不該讓你叫我師兄,好了師兄要去悼念我逝去的愛情,拜。”
  “拜。”
  “小秋。”
  “恩。”
  “你真的是我的鹽。”
  我生氣了,他不用一直強調我是調味劑吧。我想我惹他討厭了,沒關係,討厭我的人多這一個不多。
  “如你所願了,丁曉。”
  我討厭他。

  34 何去何從『上』
  我搖晃著電話對他說:“如你所願了,丁曉。”
  為什麽世人都想爭名奪利,原因就在這裏,像我這種沒錢、沒權、沒靠山的弱勢群體隻有被人欺壓擺布的分兒。第一次,我嚐到了屈辱的滋味,是丁曉給我的。
  “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把證拿給張爸爸。”
  “不用,你給我就行。”
  “我陪你回去,隻有張證還說不清楚,我去找他們辦妥。”
  “我說不用了!”誰要他和我一起回去,他還有臉見老爸老媽?
  他低下頭,抱拳把指節捏得咯咯響,頭發的陰影遮住了他半張臉,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張秋對不起…”他說。
  “這話我今天聽第二次了。”父子倆都向我說對不起,我受得起,他們確實是對不起我。
  “你不問我車的事?”
  “問,你明知道我在乎得是開采證的事,車丟了賠錢我不怕,我隻怕牽扯上我爸。你為什麽輕易就把證給我,我隻做到了一半不是嗎?”我隻是和趙文俊分了手,他是要我和他結婚不是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隻問:“你討厭我?”
  “討厭,我從來沒有這麽討厭過一個人!”我幾乎是咬牙切齒。
  他深深抽了一口氣,從座椅上起身走到我跟前。我仰頭瞪著他,他毫無預警地抱住我。他太高,頭枕不到我肩上就把下巴壓在我頭頂。“你也說喜歡我,不接受我就因為我比你小?我不在乎你比我大,你就不能不在乎我比你小?”
  我頂開他的下巴,抬起來說:“換作你比我大九歲你能…不對,男的比女的大九歲再正常不過,反過來就不正常。丁曉你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可能是總想是喜歡我就以為是喜歡我的,事實上不是,你想想,我和你年齡懸殊,什麽人生觀價值觀都不同。你再想想,如果一輩子和大你九歲的老太婆待一塊兒那簡直是恐怖…”
  “你閉嘴!我如果不想和你待一塊兒,瘋了才弄出那麽多事兒。”他吼完又撇嘴嘲笑道:“你有什麽人生觀價值觀,你不就是想有台電腦可以用,一日有三餐,能買得起稍微貴一點的護膚品。”
  “我…我是又怎麽樣?”我說過這樣的話嗎,他倒成我肚裏的蛔蟲。“我的人生早已定了,你的還沒開始,我們沒在一條起跑線上又怎麽能在一起?”我說出很有哲理的話。
  “所以我來追你,我也追上了,是你不給我牽手的機會…”
  他的俊臉近在毫厘,我有些呼吸困難,想要往後退被他摟得更緊了。我喜歡他的懷抱,前一刻恨他恨得想打他耳刮,下一刻被他抱住我就沒了立場,典型被美色所迷的庸俗女人。
  “不可能的丁曉,不是光憑喜歡就能在一起,你還小,等你到了我這年齡你就會明白,兩個人要在一起…”
  他又不等我說完話,“我到了你的年齡還想和你在一起呢?你是不是就會答應?”
  我苦笑,“聽這話就知道你是孩子,我會等你到那時麽,孩子都念書了吧。你見到我這個黃臉婆隻會躲得遠遠的。”
  “你不相信我?我會等你,你也要等我!”
  他黑亮的眼睛裏有我的影子,隻有我的影子。這一刻,我相信他是喜歡我的,很喜歡,可是會持續多久呢?我喜歡他,又會持續多久呢?旁人會相信我們是相互喜歡嗎?又會怎樣看我們?
  在一起,終究不是喜歡就行的。
  “在山頂,你說那是我最後一次抱著你。不可能!我要像這樣抱著你,抱很多次,抱很多年!”冷冷的他,酷酷的他,不多話的他,強烈的感情到今天才用言語表達出來。
  感動,高興,甜蜜,還有負擔,因為我不能給他回應。
  “很熱,我要衝涼了,明天一起回去吧。”我撐開他的胸膛說。
  他狠狠咬了下嘴唇,非常惱火的樣子,很快又平靜了,鬆開手的同時偏頭親了下我的臉頰。想起他第一親我臉,那時他要墊起腳,現在卻要俯下身偏著頭。八年了,從那時的交往到現在的結婚,這臭小子總是會異想天開。他喜歡我八年了,我是不是該感動萬分?
  感動個屁!回到臥室躺在床上,我不停地想他的所作所為,努力提升對他的厭恨指數,想著絕不能被他的‘甜言蜜語’迷惑,他就是討厭,他就是可恨!
  第二天我們回到小城,剛到旅店門口就聽到吵鬧聲,幾個年輕人正在和老爸老媽口角,我聽見‘車丟了’、‘法庭傳單’之類的。丁曉快速走進去叫了聲張爸爸,那些人見到他馬上停止了爭吵。
  其中一個人說:“總歸一句話,車在你這裏丟了就該你陪,談不妥我們就隻有打官司了,法庭傳單過幾天就會到。”說完這句話幾人就推推擠擠走出旅店,垂頭縮肩不敢看丁曉一眼。
  嗬,他在小嘍羅麵前還挺神氣的。
  他信守承諾,很快把采礦的事情辦妥,礦山在隔日重新開工。他向老爸道歉,說是前陣子因為高考把這事給誤了,老爸拍著他的肩膀嗬嗬笑著,直說沒事兒沒事兒。
  我看著他臉不紅氣不變的樣子,對他的厭恨指數直線上升。卑鄙無恥的惡棍!打了人一耳刮子又來裝好人給糖吃,他才十八歲就…簡直就是流氓,敗類,黃世仁!
  “你腦袋壞了!”老媽狠狠戳我的腦袋,“好好的蔥你把它扯斷了幹什麽?”
  “媽,以後你們不要再和外人和合夥做這些,不保險。”有這次的教訓就夠了。
  “丁姑娘家算是外人嗎,再說丁曉這孩子那樣能幹…發什麽脾氣你!”
  我丟掉菜出了廚房,不想再聽她去誇讚丁曉。她如果知道自己恨不得是親兒子的人做出的事,會怎樣呢?氣得吐血吧。
  公司為了獎勵我在客戶公司工作的辛勞,給了我五天的假期。我不想留在家裏,麵對爸媽我有深深的負罪感。寶馬車的事我不想再求任何人,要賠錢就賠吧。
  離家時我坐進車裏,老媽在窗外欲言又止。
  “媽,還有事?”
  她看著我,又看向旁邊的丁曉,說:“沒事,你們路上小心。”
  “有事就說啊。”搞什麽,那麽看著我和他。
  “呃…我晚上給你打電話。”
  我越來越覺得奇怪,質問旁邊的人“你和我媽說過什麽?”
  他不做聲,發動車子上路。
  去W的路上我用手機查到當日退有機票,下午五點的。一回到丁家我就收拾行李準備去機場,老媽的電話卻在這時來了。
  “不是晚上打嗎?”
  “忍不住了,小秋我問你。”
  “問我什麽,媽你別那麽嚴肅啊。”我幹笑著說。
  “你和…你是不是和丁曉在搞對象?”
  我聽到腦中轟隆一聲,意識全無。
  “你編出一個趙文俊就是怕我和你爸反對是不是?”她咳了聲喉嚨接著說:“我們也不是反對,雖然那孩子不錯,可是小秋他比你小好多啊,今年才二十二歲,小你近五歲啊。”
  二十二歲,他二十二歲?“你們…怎麽知道的…”聲音啞得不是自己的。
  “昨晚上他對我們說起,說得是誠心誠懇,我和你爸當時也不好說什麽。小秋要好好考慮啊,男方小女方太多不好,這個年歲正是玩心大的時候,哎…”她長長歎了口氣,“像他這樣的小夥也是難找,你爸讓你自己拿主意。”
  “我有事,等會兒和你說。”
  丁曉,丁曉,你到底又要做什麽,要把人逼瘋了才甘心嗎!

  35 何去何從『下』
  “上哪去?我有事找你。”丁辰在樓梯口攔住我。
  “我找丁曉。”我繞開她走下樓。
  “就是他讓我來找你的。”
  “他在哪兒?”
  “你吼什麽,進屋去。”
  我被她拉進了臥室,她關上門看見我的行李說:“你要走了?怪不得他讓我快點過來。”
  “再不走就要被他逼瘋了!”
  “我看他才是被你逼瘋了。”她在床邊坐下,拍了拍床柔聲說:“過來坐。”
  最近她一直都在生氣根本不理我,突然的親近我很不適應。“我不坐”我說。
  “我那天說話…我不是真的想罵你,隻是覺得一直被蒙著,我和你之間從來都沒有事瞞著對方的嘛,所以我才說了那些話…”她硬拉我坐下,我把身體側向一邊。
  “你要我怎麽給你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會這樣…”坐在她身邊,這些日子的委屈全部湧了上來,我轉過身去靠在她肩上濕了眼,“你還那樣說我,說我有什麽招的。”
  “我道歉了。”她的手一撫上我的肩,我眼淚流得更厲害。十年來每當傷心的時候,我們總是要尋求對方的安慰,這次她卻和我對立。
  “他向我爸媽說了,怎麽辦丁丁,我該怎麽辦?”
  “小秋你對我說實話。”她把我推離肩膀,盯著我的眼睛問:“你對丁曉是認真的嗎?”
  “我不想說這個。”沒有意義的事說了也無益。
  “可我想聽,小秋你說,你說一句不喜歡他,我馬上讓他不再糾纏你。”
  不再糾纏…“我長他大九歲,也許有點感動,不可能真正喜歡他…”
  她側開了頭,訕訕笑著,“那小子真是可憐又可悲,為了你事情都做絕了。”說著她躺下身輕輕拉扯著我背後的衣邊。“竟然妄想和你結婚,我媽又被嚇著了。”
  “丁媽媽也知道了?!”
  “知道。你放心,我媽不會說你什麽。幾個月前他告訴我媽想去廣州那邊,真正是去混幫派的,我媽管不了這祖宗恨不得打死他。前幾天他說了,他喜歡上了張秋所以不走了,和你結婚後就去念大學。現在說不準兒我媽還要幫著留住你。這心計,到底是誰家養的孩子?”
  “……”
  “小秋他這幾年是真的苦,我媽經常罵他鬼混,可他沒混,他收到了F大的錄取通知書你知道嗎?F大啊。他在外麵自己賺錢,車經常跑在幾天見不到人的路上。那回有人搶劫,其他人都不敢啃聲,他一人和那些人打,他身手好贏了他們,但也被插了兩刀。他沒給我爸媽說,隻打電話給我,我到醫院看見他裹著紗布躺著不能動,當時我就問他要多少錢我讓我爸給。他說,他不用別人的錢,他要自己賺錢,自己能賺錢他的事其他人就管不了,他以後有事必須自己做主,沒有人能攔得了他。什麽事要自己做主?”她哭了,我聽到了她的哭音。“他挨了刀子,爸媽到現在也不知道,我每天提心掉膽生怕他哪天被人捅死了…小秋你真的不能接受他?”
  “我和他,你覺得正常嗎?”我問。
  “不正常,所以起先我才會那麽生氣,覺得你和他就像是姐弟亂倫。但是不正常又怎樣,他就是要啊,如果你不答應,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麽。”
  “丁丁你這樣說,是想讓我可憐他?”
  “是吧,你能不能可憐他一次?”她問。
  突然間我覺得她侮辱了丁曉,他的付出怎麽可能隻得來可憐,他沒有那麽可悲,我對他不是可憐!
  “丁丁,你認為我對劉星,是怎麽樣的?”
  她哼笑了一聲說:“喜歡到骨髓裏了,你今生的最愛不是嗎?”
  “不是,我沒有喜歡誰到骨髓裏。可我喜歡丁曉,比喜歡他還喜歡。我曾說過,後悔錯過他,我是真的後悔,如果我一直喜歡他就好了,就不會對丁曉…你要笑就笑吧。”
  她猛地坐起身抓著我的手臂,“你說真的?!你剛才不是說…你是認真的,要你說出喜歡誰比殺了你還難。”
  “我喜歡他那又能怎樣?丁媽媽不糊塗,如果她哪天想明白,其實是我這老妖女害了他兒子,我沒有勇氣麵對她的指責承受她的怒氣。丁爸爸看來不在意,心裏是怪我的吧,我比他大那麽多,卻和他糾纏在一起。我爸媽如果知道那些事是他做的,原因就是和我的荒唐事,他們會氣死的。還有其他人,他們會怎麽看我和他,我不想成為別人飯後的八卦。”
  聽完我的話丁辰往後退了一些,和我拉遠距離,她看我的眼神再次疏遠了,硬聲說:“丁曉就是讓我告訴你,如果你不答應,張爸爸和張媽媽就會知道是他設計讓車在旅店丟了。這才是你最怕的對不對?”
  我氣她的忽冷忽熱,冷冷地說:“他不親自來威脅了?那樣才有成就感。”他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最怕的就是被爸媽知道,他們是把他當成自家人啊。
  “他怕你又說討厭他,又輕易地放過你。”
  “他放過我了嗎?”
  “你很自私。”
  “什麽?”
  “你不覺得你很自私?以前對劉星是,現在對丁曉也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如果你喜歡他你就有了責任,就要為兩個人的感情努力。劉星順著你,按你喜歡的方式談戀愛。丁曉做了一切,掃清了所有阻礙,隻求你點頭接受他甜甜蜜蜜的愛情。到頭來你隻是怕別人笑,怕被別人說。你覺得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很享受?他們喜歡上你是活該,倒黴?”
  “你不是我,你當然可以說锝輕鬆!”巴掌隻有貼在自己眼前時才覺得它大。
  “我不是你,換做你是我,你就能受得了梁柯宇父母的那種辱罵?別說罵你,隻要他們一個眼神你就躲進殼裏去了。”
  “他們罵你?”我吃了一驚,那樣寵她的梁柯宇,父母竟對她辱罵。
  “罵,怎麽不罵,還挨了個耳光。可是為了個好老公,我忍!”
  父母連重話也沒對她說過一句,無法想象嬌生慣養的她挨人打。我不是她,也成不了她。
  “如果我不答應,丁丁我們會變成怎樣?”
  她掰著指頭一件接一件地說:“張爸爸和張媽媽會恨死姓丁的人,會和丁曉鬧,會罵你,是你交的朋友惹的禍,你會恨我們家的人。丁曉會離家,哪天死在了外麵,我爸媽會恨你,我會恨你。”
  “錯的是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尖問。
  “錯的是丁曉,全部都是他搞出的事。錯的是誰不重要,結果都是一樣。這樣的結果不嚴重,說白了就是我和你絕交,他是死是活不關你的事,這些你可以不在乎。”
  “我如果能不在乎,你會和我說這廢話?”她知道這樣的結果我承受不起,被丁爸爸丁媽媽恨,和她絕交,丁曉去混黑社會,這些都對我沒什麽損害,可沒有一個我受得了。早知道,人太善良不是好事。
  “我到樓頂吹風,一個人。”
  我走出臥室上了天台,在花架的台階上坐著。我需要清醒地思考,丁辰把我腦袋給攪糊了,害我覺得非答應和丁曉結婚不可,不答應就是罪大惡極。
  怕爸媽知道是丁曉在害他們,怕丁辰和我絕交,怕丁爸爸丁媽媽怪我,怕丁曉再做出什麽事。難道就為了這些我就要和一個十八歲的小鬼結婚?
  這些事和我可以不在乎的。老爸老媽也許會對丁曉寒心,也許會對我破口大罵,但事情總會過去。和丁辰絕交就絕交唄,又不是和老公離婚,朋友又不隻有她一個,也許幾年後我們又和好呢。丁爸爸丁媽媽不再歡迎我到丁家,不再待我像親閨女,沒關係,我有親生父母。丁曉幹什麽不關我的事,隻要他別在想著法折騰我就好。我可以不在乎的…
  我應該是自由的,可為什麽我會覺得被一張網給罩住了,網越收越緊,等我警覺已經出不去了。
  “喂,丁曉,我在樓頂…”
  “我知道。”
  “你在哪兒?”
  “車庫。”
  “守著大門怕我跑了?上來。”
  抬頭望著花架上的花草,秋天還沒到,黃色的小雛菊已經開了,它能忍受這炎炎夏日嗎?
  “真快喲,過來坐。”我挪出一半台階。
  他在我旁邊坐下,我靠近他,頭倚著他的肩,他顫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暗笑,和他挨得更緊。“丁曉,那車快找出來吧,別讓我爸真和他們打官司。”我柔聲說。
  “你沒答應…不行…”
  切,美人計不管用。
  “你十八歲的青春年華,我卻是皮粗肉皺的二十八,你青年才俊二十八,我是三十八的豆腐渣。你三十八歲一朵花,我是四十八的老阿媽…”
  “你念饒口令是不是。”他憤憤地打斷我,粗魯地捏住我的下巴,摸我的臉非禮我。“我沒覺得你皮粗肉皺,我十八你隻有二十六歲半,我二十八你隻有三十六歲半,我三十八你隻有四十六歲半。你在意這些,我就等,等到七十八十,那時候差十歲八歲看不出來吧,再不行九十、一百歲也可以。”
  “水薑信…”我打掉他的手,“你這種人能不能活過半百還是個問題,又不是演肥皂劇,十年八年後你可能看我一眼就覺得惡心。等我到七十八十,開玩笑,你真能做得到?”
  “能,但你也不能有別人。”
  “嗬,男人。學人說肉麻的話就要肉麻到底,要說即使我嫁作他人你也會至死不渝…唔…”不要臉的東西!敢強吻我,我抓爛你的臉。
  他摸了摸抓痕,痛得皺了臉。
  “張秋,三年,就三年,三年過後你要離開我不攔。”
  “又是三年,我這一生就毀在你一個又一個的三年。”
  “是我毀了,所以我來負責。”
  我的人生被他打亂了,他的人生又何嚐不是因我改變…我們之間或許並沒有阻礙,有的都是我設下的。
  我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可我不相信什麽天長地久。如果他現在變成老爸那樣的老頭我一定不會再喜歡他,反之他對我也該是一樣。
  三年,隻有三年嗎?
  “明天這時候,我給你答複。”

  36 答複
  新的一天,我從衣櫃裏翻出丁辰高中時的白色T恤衫和淺藍牛仔褲穿上,再把頭發束成馬尾站在鏡子前搔首弄姿。很年輕的樣子,說我十八歲會不會有人相信?咦,惡心的老女人。
  走下樓丁家三口正在吃早點,也給我準備了一分。丁媽媽笑著叫我快坐下,幾天前她已經知道我和丁曉的事卻裝著什麽事都沒有,丁爸爸則超凡脫俗,什麽事對他來說都是‘不認為是很糟糕的事’。我沒有他們丁家的超凡,此時此刻要我和他們同桌吃早點不如讓我吃砒霜。
  “不吃了,我和朋友有約。丁媽媽、丁爸爸我出去了。”叫了這麽久的稱呼,今天才覺得別扭。
  “喂。”丁曉叫住我,起身拿了根麵包棒給我。我看見丁媽媽臉上的表情變得不自然,急忙抓過麵包道了聲謝快步出門。
  隻是那樣一個‘不自然’的表情就能讓我退縮,無怪丁辰常罵我沒出息。還不能退縮,有一天的時間讓我去考慮。
  兜裏裝著一百銀子,準備花完銀子就回去。吃完麵包我坐公車到了小吃街,雄心壯誌地想要從街頭吃到街尾,結果隻吃了一盤炒麵就撐著了,昔日的豪氣一去不複返。
  氣溫逐漸升高,我選著遮陰處漫無目的地遊蕩,走過服裝店來到了飾品店,走過飾品店看到了花店。花店門口擺放著一大束黃色的波斯菊,什麽時候菊花也喜歡來夏日裏湊熱鬧。
  “小姐,這花我要一支,不用包,我拿著。”
  曾經戲言,如果有人送我菊花我就以身相許。一直沒有等到送我菊花的人,丁曉倒是送過我菊花苗,不知道這算不算。
  鞋帶散了,彎下腰去係,褲袋裏的東西頂得我不舒服。從前逛街我不喜歡手裏拿著東西,銀子、電話、紙巾全裝牛仔褲袋裏,鼓鼓的樣子也不嫌難看。後來有了個跟班我就買了包,把東西全裝裏麵讓他拿著,我一個人在前麵甩手踢腿。再後來我沒了跟班,也不穿牛仔褲了,包我自己拿著,時刻提醒自己別給忘在哪兒了。
  中午一到太陽烤人,我躲進肯德基要了杯可樂,按下吸管盒滾出一根吸管。記得曾帶一個酷小鬼來這裏,那小鬼居然不會取吸管,盯著盒子看了半天,指著盒子對服務生小姐命令道,給我拿一根。也隻有他能把這丟臉的事做得頤氣使指。
  冷氣房裏一對對小情侶正熱乎著,看得人眼紅,我走人,忘記帶走那支菊花。
  經過美發廳門前聽見兩人在爭執。男孩像在說,這樣就挺好看。女孩說,人家想換個發型嘛,那種卷發很好看的。男孩子好聲哄著,直發不也好看麽。
  卷發直發?還想再聽下去,可惜兩人已進了美發廳。
  “小姐,好做頭發嗎?”門口的接待員探頭問我。
  “不。”好奇那對小情人,我忙說:“我…我洗頭…”兜裏的銀子還夠洗洗頭。
  進門去隻看見男孩在雜誌架旁邊坐著,我洗完頭發坐到鏡子前,女孩頭裹白毛巾過來在我旁邊坐下,男孩立刻放下手中的雜誌向她走去。
  “我弄卷發真的不好看?”女孩問。
  “好看。”美發師解開女孩頭上的毛巾,男孩伸手捋起一縷頭發說:“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看的。”
  “看膩了,我想換一換。”
  “恩,可是燙發很傷頭發,會變得像枯草。”男孩說。
  美發師趕忙保證他的藥水絕不傷頭發,是德國原裝進口的。
  “那就弄吧。”男孩笑著說。
  “可是很貴…”女孩翻看價目後說。
  “貴什麽,隻要不傷頭發就好,你的頭發又亮又滑,可不能成了枯草。”男孩輕揉著女孩的發絲,無比愛戀。
  女孩低下頭又抬起來,“那我不弄了。”她撥了撥劉海對發型師說:“請給我修剪一下劉海和發尾吧。”
  “嘶…”燙死我了!
  “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是我自己動的。”
  “小姐你的發質很好啊,沒燙染過嗎?”
  “算是吧…”我繼續從鏡子裏看他們。
  男孩站在女孩身後一臉笑眯眯的樣子。小子了不起,好一招以退為進。男人都喜歡直發?人家就算使手段也是柔情蜜意的,那臭小子就隻會要挾我!
  “有沒有想過換一個發型呢?” 美發師一邊給我吹頭發一邊問。
  “這樣不好看嗎?”我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直發可是許多人羨慕不來的。
  “可以換一款看起來更成熟的,時下的大學生流行這幾款。”他放下梳子,遞給我一本發型圖書。
  我接過來翻開,掏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電話響了很多聲,正想掛掉的時候有人接了。
  我馬上就說:“丁曉,我想燙卷發。”
  “恩?”他被我沒頭沒腦的話弄糊塗了。
  “我說我想把頭發弄成卷的,卷發!”我強調著。
  “恩。”
  恩,就這樣?
  “你在暗示什麽?”他問。
  “我暗示…”電話傳來微微的喘氣聲,像是在顫抖。他在害怕?怕得連電話也不敢接了?“丁曉我是說真的喲,我在XX街口的美發店,你不在二十分鍾內趕來,我就把頭發弄成那種特爆炸的,就是那種獅子…”話沒說完,電話那端已是嘟嘟聲。
  不好意思地向美發師笑笑,搖著手機說:“他不同意,就這樣行了。”
  他開玩笑說:“男友管得真嚴啊。”
  “可不是。”
  頭發吹幹梳理好了,我站起身將披散的長發撩在耳後。鏡子裏的人還算得上好看,很普通的好看,要找到比她好看的人不難…
  丁曉是打車來的。我坐在美發廳裏隻顧注意來往的摩托車和深藍小車,他走到麵前我才發現他。
  他斂著眉,一臉的不親切。我微微昂起下巴給他一個最美的笑容,應該是最美的吧,我剛才對著鏡子偷偷練過,這種笑法最美,如果沒變形的話。
  “你又沒帶錢?”他開始摸皮夾。
  我狠狠刨了把頭發,起身越過他走向門口。還說喜歡我,美人計對他一次都不管用!
  出了美發廳他追上和我並肩走著。我讓他離我遠點,高頭大馬的走在一起太壓迫人了。他驀地停住,直直地盯著我,鼻翼不停地抽動。
  我意識到,今天的他敏感得像刺蝟,我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都會讓他立刻豎起刺來。他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等待我的答複?
  “丁曉”我挽上他的手說:“我們回去,我想坐在樓頂的花架上。”
  和昨天一樣,我們並坐在花架的台階上。我沒再挨著他,挨著挺熱,美人計又不管用我挨著幹什麽。
  “你不問我?”
  “還有兩個小時。”
  伸手看時間,四點十分。“是不是小男生都喜歡女孩留直發?”撥開胸前的頭發,我問。
  “誰會喜歡卷毛狗。”
  “你才是狗。”
  低頭扯著鞋帶,我問:“丁曉,我是不是…害了你?”我說不出想說的意思。
  我想說,我是不是把你的人生拉離了正常的軌道,你本該是天高誌遠的少年,正描繪著你絢麗精彩的未來。
  我想說,我是無心的,可我不是真的無心。除了你,我不會接受一個九歲孩子交往的要求。除了你,我會敲碎那些偷親我的人的腦袋。我甚至真的把你當作戀人來依賴,因為你,我竟真的忘了劉星。因為你,我和趙文俊交往感覺像紅杏出牆,和你親昵的動作理所當然,和他就覺得不自在。
  丁辰說我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在你麵前,我除了高高在上的姿態還能有什麽?
  他挽起我滑下的頭發,說:“你是害了我,所以你要負責。”
  “你為什麽會喜歡我?”最後一個問題,一千個女人九百九十九個都會問的問題
  “不為什麽。”一千個男人九百九十九個都會這樣回答。
  會有一半的女人因這樣的回答而歡喜,另一半會說:“怎該有個理由吧。”
  “什麽理由,青菜蘿卜各有所愛,總有一個喜歡的。”
  “好吧,就算是,請問,你,為什麽,會,喜歡我,這顆青菜,還是顆老的。”我不期望能從他嘴裏聽到甜言蜜語,但一句感性的話總可以吧。
  他望著我,露齒一笑,吐出三個字:“我牙好。”
  丁辰拿出一張照片問我,誰最漂亮。我看見了她,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
  她最漂亮。

  37 漁夫自白『上』
  丁辰拿出一張照片問我,誰最漂亮。我看見了她,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她最漂亮。
  從武術館回來,開門的人是她。她盯著我,眼睛很漂亮,比照片漂亮。我叫她張秋。
  我不想和爸媽出門,想留在家,想看她。我喜歡她。
  她不胖,但她不應該在客廳穿泳裝,也許會有客人來。
  她遊泳的姿勢很…可愛,像…翻了肚子的青蛙。
  她請我吃肯德基,我第二次來這裏,東西難吃。
  我請她喝東西,點了她喜歡的西梅汁。
  咖啡廳有一個男人給她一張紙條,‘可愛的小姐,我能認識你嗎’。
  不能,我不喜歡有人喜歡她。
  丁辰說她會做飯,我想吃。她不太情願,還是做了。味道沒有媽媽做的好,但還是好吃。
  她突然胃痛,摔倒了,也把我絆到了,我壓在她身上。她很香。
  我在醫院陪著她,她要我到病床和她一起睡,讓我把她當作丁辰。我以為她很文靜,她卻撓我癢。
  以後她話變多了,愛笑,也愛怒。我喜歡她的表情,所以我和她拌嘴。
  她玩電腦很厲害,我很難贏她。
  我聽見丁辰和她說起‘流星’,說起泡泡堂,說起女友。
  我想要她做我的女友。
  我練了很久,也許還是贏不了。在她的早餐裏放了兩顆安定,我之前吃過,不會有事。
  她輸了,答應我交往三年。
  我想親她,我親了。
  她午睡到晚上也沒醒,我做了番茄蛋炒飯給她,她說好吃,但又把盤子摔了。女人例假脾氣都很怪?
  交往了就要約會,我約她去古鎮。
  我不喜歡照相,但喜歡和她照。
  她把錢弄丟了,想要給我賣半票。矮冬瓜!我很快就會比你高。
  靠著她睡覺很舒服,我想她一直做我的女友。
  她不守信,寒假沒有來,以後的假期也沒有。
  我很想她。
  我想一直和她交往,一直吃她做的飯。
  我報了數學補習班,考上了她大學的附屬中學。
  難捉的魚兒,要趁早撒網。
  兩年沒見她隻是瘦了點,樣子沒有弄得奇奇怪怪,很好。
  兩年裏她沒有和其他人交往,很好。
  我和她住在一起,她給我做飯、洗衣、打掃房間。
  她不是我的家長,不是我姐,是我的女友,以後還會是…
  約好看電影,懶豬很晚也不起床,我掀開她的被子叫醒她…她的腿很直很白很好看,肚臍也很…好看。可惜以後看不到了。
  電影院裏我想親她,她不讓。我是她的男友,她憑什麽不讓,不讓也要親。
  她在浴室淋浴準許我進去上廁所,是太信任還是太不把我當會事?
  不期望和她的交往有名有實,隻是想她記住我的身份,在潛移默化中把我當成同齡人。
  顯然,她不夠自覺,或者,我要刺激一下。
  丁辰說和她一起逛街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說她像遊魂漂浮不定,前一秒還在身邊下一秒就要四處找她。
  前一秒她在左前方,下一妙不見了就要在右後方找。前一秒她在左邊說話,迎麵有人走來下一秒就要把頭轉向右邊。前一秒她眼睛睜大,表示下一秒要停住腳。前一秒她說這件衣服好看,下一秒她就在店裏。她丟不了的。
  女人愛美,又要把自己往醜裏整,矛盾。
  她直直的長發很漂亮,卻要弄成老了十歲的卷毛狗,醜八怪。
  油漆不落她頭上我也會想辦法讓她弄回來。
  她的生日我送她一對耳墜,她很喜歡,特意去打了耳洞,沒上藥,耳朵發炎,全怪在我身上。
  打耳洞,我可以理解成她是為了我嗎?
  我喜歡聽她說‘丁曉最好了’,喜歡她一有事就大喊‘丁曉’,喜歡幫她撿掉落的鏡片,喜歡倒水給她喝。
  喜歡洗衣機壞了看她給我洗衣服,喜歡她收衣服我在旁邊站著。
  喜歡她等我放學,喜歡幫她拿厚厚的書,但是,不喜歡拿女人的包。
  我和她像是有了改變。
  魚兒靠近了嗎?
  我的床沒有鋪好,她讓我和她睡一張床。睡得很不好,老想著…親她。
  情人節,她和我一起過。
  賣玫瑰花的胖小妹說我和她是情侶,很有眼光。
  我買了兩支給她,她不喜歡,她喜歡菊花,我買了一袋菊花苗給她。
  決定以後不送花給她,不想讓人以為我常常掃墓。
  放學徐娜娜會跟著我從教室走到校門,要跟就跟,道路不是我的。
  徐娜娜吃她做的飯吃出了毛病,活該,她做的飯誰都能吃嗎?
  對不熟識的人她很淡漠,尤其是異性。背她回來的人,她說是同學,她會讓他背著,看來是很‘熟’的同學!
  有必要提醒一下,她還有個男友。
  一個真正的吻。
  她說,她從前內向得幾近自閉,是丁辰改變了她。
  餘磊,和丁辰是同一種人,不能讓他接近她。
  她是我要捉的魚兒,絕不能讓其他人來搶。
  她生氣了,她很少真正生氣,因為我在她同學說了令她難堪的話,還是因為我破壞了她和餘磊?
  三年到了就擺脫我這個煩人精?想都別想!
  我不是故意讓她撞著,我沒有用力氣,我沒想到抽手就會讓她摔了…
  她變得怕我了,我後悔了,不該凶她,不敢再凶她。
  那三個人說我用一張臉勾引女生,很久沒去武術館,正好用他們舒展筋骨。
  說勾引,我隻想勾引她,如果能用一張臉勾引到她就好了。
  她的惡膽隻對我,對人多是溫和謙讓,麵對三個人的父母她卻像隻張牙舞爪的母獅。
  更喜歡她了。
  我已經比她高半個頭,能背得動她,以後由我來背她。
  丁辰說她春節一人在家,我去找她。
  過年,她招待我吃…番茄蛋炒飯,我想,要做好心理準備吃上一輩子…有點痛苦。
  看電視,一方將另一方四麵圍住輕鬆取勝。她說那是打屁亂說,困獸死鬥,要圍三放一,然後追擊逐個殲滅。
  晚上我睡她的房間,我不讓她換床單,上麵有她的味道。
  她的房間和丁辰的不一樣,床上沒有布熊,牆上沒有掛飾,桌上沒有小玩意兒,隻放著電腦和一大堆遊戲光碟。
  房間有一個很大的書架,架子上有很多書,一半新的一半舊的。舊的有金子塔之迷、聖鬥士、三國演義、曹操傳、三十六計、應用心理學、CS高手、超級玩家…,新的有小學奧林匹克賽題、高中習題指南、四級英語、唐宋詩詞、紅樓夢、格林童話、愛情秘訣…
  恩,或許,這條魚很難網。
  漸漸地我發現,她會向我撒嬌,好現象。
  除夕,炮竹大多是她在放,她玩得很高興,我也很高興。煙花下她抱住我,我也抱著她。小心眼,揉我的頭發就能樂成那樣?
  她喝醉了,要唱歌…我穩穩坐好,怕從沙發滑下地。
  她在沙發上睡著,我親了她的嘴,裏麵有葡萄酒的甜味。
  和她緊緊靠著,心要跳出來了,我想要一直這樣。
  她的父母問我多大了,我說很快就到十八。
  年齡我改變不了,但我能改變其他。
  網,要張大。
  她對我冷淡了,當著丁辰麵和我說笑,背後不理不睬。我有惹她生氣嗎?
  她總是盤著腿對著電腦屏保發呆,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會這樣。她到底怎麽了?
  她說她和劉星接過吻,她還是喜歡他…
  她快要畢業了,可能會去U市工作,可能留在學校讀研究生,她說比較可能留校讀研。她明明這樣說的卻不守信用!
  她讀研,我考上學校的高中,我們又能在一起三年。三年,三年我會讓她忘記劉星,三年,我會讓她成為我真正的女友。她竟敢破壞我的計劃!
  我讓她哭了,我居然讓她哭了。腳怎麽不斷了!
  放學回來她已不在,公寓裏沒有她、沒有她的東西。
  十四歲生日那天她送給我一根掛鏈,上麵有字母‘DX’。留下禮物她離開了,去了U市。
  魚兒逃了,逃離了我的網,逃離了我這片海。

  38 漁夫自白
  小時候學成語,不擇手段,爸爸說了很多我記不住,隻記得他這樣打比方。“當你很餓的時候可以去麵包店偷一個麵包吃,但你會被店主追打、被人罵是小偷、被警察抓起來,如果你覺得這些都比不上饑餓的痛苦那你就去‘不擇手段’偷麵包。不過,你要確定,是不是真餓得無法忍受。”
  是的,我無法忍受。
  她走後我轉學回到W市,恢複從前的生活,家、學校、武術館,每一個地方我都感到煩躁。
  走上街遇上一群人廝打,有趣,衝上去加入他們,我出手打的是穿白色足球服的幾人,他們的衣服讓我想起餘磊。另一夥,我和他們混上了。
  被人圍住再將他們一一放倒,頭破血流,有些刺激,很快又覺得沒意思。
  媽媽驚訝生氣我的改變,讓丁辰詢問她我在A市上學時的情況,丁辰說一點小事不要去擾她。
  我沒有變,我想,我是該改變了,懶惰太久魚兒會逃遠的。
  一點小事,那大事呢?
  她回來了,快得出乎我意料。
  她化了淡淡的妝,穿著得體的裙裝和細跟皮鞋,陌生得令我不知所措,我向樓下跑,她拉住我。
  她摔坐在樓梯說頭暈,暈倒也知道事先用包在地上墊著?三分真七分假的無痛呻吟,是她,是那條魚兒。
  早上,她睡得很熟,被子掀到一邊,睡裙卷到了肚子,腿和肚臍還是很好看…想摸,沒敢。
  出門找事做,混混就該有混混的樣子。沒想到她會四處找我,還找到了冷飲店。也好,讓她看見我和他們在一起。
  她發來短信說被車撞了,明知是假的我還是怕萬一。不出意外地上了當。
  我已經高出她許多,已經能輕鬆背著她,想背著她順著樹陰一直走下去,走到南極也行。
  她哭了,是害怕血腥的場麵還是害怕我有事。可以抽身離開,但我要她從頭看到尾,看清楚我變成了什麽樣。
  我在賭,賭她會不會為了我回來,我贏了。她說是因為責任,原因不重要,我隻管結果。
  為了讓我走‘正途’,她答應三年內不結婚。意料中,又贏了。
  我要這三年魚兒不能遊到另一片海,我要她等我三年,等我長大、強大。
  就算是不擇手段。
  我上了私立高中。讓姨父給我辦了身份證,年齡大了四歲,三年後二十二歲。
  她二十四歲生日,我送了她一條紅色珠鏈。她會戴上嗎,就像耳墜一樣。
  她說喜歡分很多種,我對她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我和很多女生交往了,沒發覺有很多種,也不懂那種是哪一種,我隻有一種喜歡,對她的。
  想要自立,想要決定自己的人生,我開始賺錢。
  十六歲的生日,沒有她的禮物,沒有她的電話。
  寒假,丁辰和男友去了小城,她的家。我去了邊縣,沒能趕回來。
  那年和她一起過除夕,她抱住我,我抱著她,親她,脫掉她的…呃…天亮,換床單。繼續睡,從初一睡到初三,可惜再夢不到。
  車隊遇上搶劫,挨了兩刀,丁辰哭得像死了人,我又死不了。如果是她,會哭嗎?會。
  兩年多,我和她沒有通過一次電話,她隻打給丁辰。那天聽到,她交了男朋友,叫趙文俊。
  取下脖子上的掛鏈扔在河裏,下水撈起,再扔,再撈…重感冒,很好。
  睡著醒來後我告訴爸媽高中畢業後要隨高宇去廣州,高宇是W市有名的幫派頭子。媽媽氣得打我耳光,恩,很好,越氣越好。
  魚兒啊魚兒,你還能在外逍遙多久?
  差三個月滿三年,四月末,她回來了。
  她叫了一聲‘丁曉’,我轉身,藍色碎花裙、長長的發、淡淡的妝。我想抱住她,恨身邊多餘的兩個人。
  吃過飯,丁辰和她上樓試穿禮服。我想看,端西瓜上樓。門外聽見丁辰說她腰細了但前麵沒變小…想看!敲門進去她穿上了外套,失望,下樓。
  魚兒出現了,我站著岸上興奮地不知道怎樣下手。
  趙文俊,我小看了這個人。認識才三個月,她竟在同學麵前說會和他結婚!
  追到丁辰的新屋看到她從浴室出來…隻圍了一條毛巾!她跑,我才追,沒有想過要對她…想過也不會真的…隻會抱住她。
  女人悍起來恐怖,頭發幾乎被她連根拔起,牙印、爪印…這女人好歹活了把歲數,裹著塊被單又磨又蹭,當我是死人?
  抱著她,聞著她的香,不想其他人聞到這香。
  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被嚇著了,動了歪心思的魚兒嚇嚇也好。
  想了三天,想通了,蠻橫解決不了問題。
  我向她道歉,她原諒了我。想來,她每一次都會輕易原諒我,即使我做了很過分的事,也許我還會做出更過分的。
  我送她回家,她要開車…不是怕死,壯誌未酬還死不得。
  和張爸爸聊天,他有興趣投資小城的礦山,苦於開采證的辦理。
  在山頂,她第一次拉起我的手讓我抱住她,說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她在暗示很快會和趙文俊結婚?
  我沒有把車庫的鑰匙還給張爸爸,說服他和我合夥投資礦山。
  很早就知道,我編織的網,帶刀帶刺,會把她傷了。
  她越掙紮傷得越重。
  押著她在河邊散步,背著她與人賽跑,聽她喊加油。開車接她下班,讓她喂我吃鹵牛肉,喝她喝過的牛奶。騙她一個深深的吻…
  我不回頭,也不後悔。
  終於見到趙文俊,不堪一擊。
  她不在乎他,想和他結婚隻是她該結婚了。
  她要結婚,我就和她結婚。
  收網了。
  她詫異、憤怒。我突然很害怕,怕她會選擇魚死網破。
  她以為我是不甘心,喊著喜歡我。
  笨蛋魚兒,因為這句,你永遠也別想逃出我的網。
  網不會破,魚也不會死。
  我答應不牽連張爸爸,她答應和趙文俊分手。她說的,圍三放一,逐個擊破。
  告訴她的父母,我和她是戀人。
  告訴我的家人,我喜歡她,能和她結婚我就不去廣州,會去念大學。
  她會怕父母知道我做的事全是為了她,她會怕丁辰的疏遠,她會怕媽媽的怨恨…
  她是否想過,網破了可以再織,漁夫或許會傷了魚兒卻不會讓她死。
  幸好,她隻是條會紙上談兵的魚兒,三十六計隻會美人計的魚兒。
  “好吧,就算是,請問你為什麽會喜歡我這顆青菜,還是顆老的。”
  他望著我,露齒一笑,吐出三個字:“我牙好。”
  “你…你牙好?”我張望四處,看見一塊花盆裏有塊拳頭大的石頭,衝過去撿起來對著他。“牙好你啃石頭去!”
  他眉毛一揚,指了指腦袋不相信我會砸他。我氣極,按住他的腦袋硬要把石頭塞進他嘴裏。拉扯間他忽然抓住我一條腿,提高用力拉一向一邊,我尖叫著,雙腿劈成‘一字馬’眼看屁股就要著地,他長腿飛快向前伸出,屁股穩穩落在他的小腿上。正是驚魂未定,他一個鯉魚打挺,背靠著花架的台階雙腿朝天抬起,我像坐滑梯一樣滑下去撞在他的胸膛。他又撐起身,托住我的屁股讓我坐在他大腿上。
  我嚇傻了,忘了尖叫。想起放聲大叫時,他伏在我耳邊用最有磁力地聲音說:“真的不為什麽,每個人都會有喜歡的那一個,不是你就是別人,不是別人就是你。”
  天啦,我想哭。不要臉的痞子耍這種賤招,哪個女人抵擋得住,何況我就是一俗女人。怎麽會這樣,他對我做了那些過分的事,我原諒他已經不該,怎麽還想要和他…
  “你的答複?”
  不對,不對,喜兒怎麽會心甘情願和黃世仁…
  “喜兒不喜歡黃世仁,可你喜歡我。”
  “誒?”我說出聲了?
  “你的答複?”他又問。
  “你那天給她拿包了。”我想起了這件事。
  “拿什麽包?”
  我扭了扭屁股說:“你先放我下來。”這樣跨坐在他腿上實在是…
  他吹了聲口哨把頭轉開,抱住我腰和屁股的手收得更緊。這到底是什麽人,流氓啊。
  “我和丁辰回來那天,看見你和一個女人走一起,你還幫她拿著包。你不是從來不拿女人的包嗎?”
  “她係鞋帶,我才幫她拿著。你的答複?”他橫起眉毛問我第三次。
  我哀怨地說:“你說喜歡我,卻傷害了我。”張秋忍住,別吐啊。
  “笨!”他撞了下我的頭說:“結了婚你多得是報仇的機會。”
  “嗬”我冷笑,“我報仇?你把我像小雞一樣拎來摔去,我能報什麽仇,你不像安嘉和一樣打死我就萬幸了。”很多年前看的家庭暴力電視劇,給我造成了巨大的陰影。
  “我打過你?”他冷森森地問。
  “是沒有,可是你,好,不說這個,說另一個。”我拉了拉他不規矩的手,眯著眼看著他,說:“我不喜歡十八歲的人看起來像二十八歲。” 十八歲比二十八歲還老成、還世故、還奸詐,往後的日子怎麽過。
  他氣得咬動下頜,目光從我的臉移到了…脖子。“信不信我一口咬死你。說!你的答複?”
  我正了臉色,說:“你說的三年。”
  他微愣,眼簾垂了垂又抬起眼來,“是,三年。你的答複?”
  “我沒答複你嗎?”我偏頭回想著。
  他忍著,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沒有。”再問一次,“你的答複?”
  “哼,故知顧問。”我翻白眼。
  他終於大吼:“故知顧問我也要問,我要你親口說,你的答複!”
  我皺眉,批評道:“丁曉,你真是個孩子。”
  “張秋,別以為我真不敢打你!”
  “哦?打呀,正好最近皮癢著哪。”跟好人學好人,跟無賴我就學無賴。
  “我…我…”他吃鱉的樣子,還是…還是那麽帥。
  “丁曉,你可不可以親我一下…唔恩…”
  ……
  “你打我?!”
  “你不要臉。”
  “是你讓我親的。”
  “我說是親臉。”
  “你又不說清楚…”
  三年,我想幸福三年。他膩了,嫌棄了,在這之前我會離開。三年的幸福足以讓我回味一生…
  可是,天啦,我和要一個小我九歲的人結婚,噩夢,噩夢啊。沒關係,沒關係啊,三年後我才三十,還不老,還能再嫁出去…
  三年,不過是緩兵之計,我要的不隻是三年。
  三年後該怎麽繼續留她在我這片海?
  我又要傷了魚兒嗎?不會了。
  漁夫會越來越聰明,不用再編織傷了魚兒的網。
  對不起,下一次我一定會追上你,和你一起來到這個世界。
  這一次,請你為我停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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