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彥歸來:後來

(2009-03-14 10:09:20) 下一個

  畫皮
  現代審美品女人,先看風情,再看長相。
  放眼望去,如今,美女如雲,風情萬種。
  於紫俏就是其中之一。那風情不斷變化著,矛盾著:純真又妖嬈,寧靜又囂張,溫柔卻倔強,快樂地憂傷。
  據說,她的工作單位——燕陽市電視台的女人沒幾個“好的”,就像《紅樓夢》中柳湘蓮對賈寶玉說:“貴府除了兩個石獅子幹淨外,其他真是不敢恭維”。帶著惋惜與憤慨。
  正是因為這種藐視,柳湘蓮錯過了一位女子,隻能追憶。
  那麽,於紫俏究竟如何?
  “好的”或者“壞的”。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我喜歡——她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

  【第一卷 千江有水千江月】
  等你重逢
  (上)等 你
  這是北方的小城—燕陽。
  這裏曾經是燕國的領地。
  據說,燕國的太子“丹”就長眠在燕水河畔。
  他明月般的光華輕漾在燕水河上,一直到如今。
  已經是人間四月天,“文聖路”旁的桃樹迎著料峭的春風笑,準時綻開了花蕾,柔弱的嬌顏執著得近乎倔強,年年如約,年年依舊。
  “文聖路”因為建有孔聖人的文廟而得名,燕陽市電視台、人事局、中心醫院、教委、重點高中、都雲集在這條路上,翰墨飄香。
  “武聖路”是繁榮的商業街,建有新世界商場、燕來超市、愛家建材家居廣場,私人的商業網點更是密集如織。
  即將開業的“等你”陶吧就在文聖路和武聖路的交叉點上,左擁“文聖”右抱“武聖”,對朝市內最大的“百樂酒店”,可謂占了“地利”。
  “陶吧”內,寬大的落地窗前,宋衾瓷站在那裏注視著窗外,凝神與沉思間,似乎忘記了時間。隻有陶瓷盆景的流水叮叮咚咚的響,像多少流逝的懵懂的青春。
  他回來半年了,於紫俏並不知道。他沒有刻意隱瞞,隻是她在躲避,躲避著他和他的消息,哪怕他消失在太平洋裏。他心裏恨恨的想:“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你會後悔嗎?”
  這句話他曾對於紫俏說過。那時衾瓷臨近畢業,麵臨的選擇很多,其中包括“於紫俏”。
  那個女孩從小就倔,輕離別的姿態做到了極致,簡直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在他遊移不定時,果斷地抽身而退,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一直沒給。
  今天,他要見於紫俏,理由是“等你”陶吧開業在即,擬在電視台做廣告宣傳。他新結交的朋友——電視台廣告部的張總把現已是首席策劃的於紫俏派來做前期策劃,這在他意料之中。
  剛剛跟紫俏通了電話,聲音依舊輕柔,多些成熟,帶點客套。
  電視台距離陶吧並不遠,紫俏說要走過去,在午後。
  午後,淅瀝的細雨說來就來了,像是眼淚織就的情網,斷了又續,纏繞了天和地。
  “不知道她有沒有帶傘,還是去迎迎她吧。”宋衾瓷心裏想著,拿了把雨傘走出去。
  遠遠的就看見了她——
  於紫俏撐了把鵝黃色的雨傘,盯著紅磚道上粉的、白的落花,靈活地繞開,偶爾還踮起腳跟,裙角都跟著飛了起來,看上去一蹦一跳的。惹得幾個行人注目,自己卻還渾然未覺。
  “27歲了吧,還像個孩子似的。” 宋衾瓷暗想,清亮的眼中“寵溺”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靜靜的佇立,微笑著看。
  紫俏感應到了——曾是那麽熟悉的注視。
  隔著十米的距離,一瞬間,或又一世。
  她淺笑著迎上這男子的目光,那裏有陽光的燦爛,月光的清雅。
  重逢,在午後,細雨中,在繽紛的桃花樹下。
  可入畫——一幅素白瓷胎上的 “等你”。
  韓風開著“伊蘭特”飛馳而過,旋風似地開進市中心醫院的院內。
  車窗外的“相遇”盡入他眼中,薄薄的唇角浮現出一抹玩味的冷笑,韓風似的“邪魅”彌漫在車內。
  其實,車內隻有他自己,裝酷?哪個美女看得到!

  (下)重 逢
  “等你”陶吧共有300平方米,分上下兩層樓,一樓是開放式大廳,二樓設有琴音、棋風、書香、畫彩四個包廂。設立四個項目:一、銷售陶質的情緣飾品; 二、陶藝師現場指導顧客製作陶器兼彩繪;三、供應各類飲品和西點;四、以陶為主料裝飾裝修衛浴、櫥櫃、酒台、書架、電視牆。
  因為試營業,再加上小雨未停,隻有兩名顧客,是母女倆。女孩也就4、5歲,長得白白胖胖,漂亮極了,母親握著她的小手往製好的瓷胎上塗色,陶藝師在一旁輕聲軟語的指導。奶聲奶氣的兒歌裝滿一室。
  衾瓷和紫俏在陶吧的一樓臨窗而坐。
  “那個妞妞來過好幾次,每次我都要看上半天,像你小時侯……” 衾瓷對紫俏說。
  紫俏搖頭道:“我小時侯醜,沒她漂亮。”停頓後又說,“可能也沒那麽醜,就是你長得太好,把我給襯的!”
  衾瓷笑出了聲,揚起了濃黑的眉毛。
  他給紫俏的咖啡放上一塊方糖,又往自己的青瓷杯中斟上“綠水青山”,這是苦丁茶的一種,微苦而回味甜。
  紫俏翻看陶吧的宣傳資料,又往咖啡杯裏續了兩塊糖。
  衾瓷盯著她,篤定的說,“俏俏,你一直都沒改變!”話中別有意味。
  紫俏笑著道:“怎能不變呢,這些年好像隻有愛吃糖的習慣沒變。”
  衾瓷品著茶,感到從未有過的苦。歎口氣道:“記得小時侯,我總是把我的“大白兔”留給你吃,還有巧克力……”
  “如今,葉遠婷有沒有這樣的待遇呀?” 紫俏本想調侃他,隨即就後悔這樣問了,暗暗懊惱,怎麽把自己帶進坑裏去了?臨來之前,不是想好了嗎?除了“陶吧”,其它一概不談。
  不經意對上了他的視線,絞著她的眼睛,令她躲閃不開。那麽漂亮的鳳眼,在寬而深的雙眼皮上劃刻出幾道皺紋,她不禁想去把它撫平,又不免自嘲:“有哪道皺紋是為她而生呢?”酸楚也隨即而來。
  隻聽得耳邊響起衾瓷的話:“我和葉遠婷分居半年了,等忙完了這段,跟媽說明白後,我們就辦離婚手續。
  紫俏楞了好半天,問道:“怎麽會這樣?那‘陶吧’?”
  衾瓷自嘲地說:“你真的沒想到?還是沒有想過……?”餘下的話,衾瓷沒有說。其實,他想問紫俏,“是不是從不顧及他的感受,他的心痛,隻維護‘紫俏的驕傲’?” 可是,他不忍心用這種話傷來她。
  他環顧陶吧,語調也平緩了:“‘陶吧’是我自己的,與葉家無關。陶瓷廠大院裏長大的孩子開個陶吧正合適,以前看不清,如今才找準自己的位置。”
  “你不該辜負了葉遠婷,讓阿姨失望!”紫俏悠悠的說。
  衾瓷問道:“我是不是也辜負了你,俏俏?”
  紫俏趕緊低下頭看資料,半晌,嘴裏嘀咕出一句話:“如果這陶吧的策劃做不好,我想我會‘死得很慘’,我們的張總啊,叮嚀我半天,羅嗦著呢!” 她不想碰觸已經結痂的傷疤,把話題轉到廣告上。
  紫俏建議:以繼承發展傳統文化的角度宣傳陶吧,拒絕商業色彩。她調皮的說:“叫囂式的廣告已成為過去,如今是‘潤物細無聲’。”
  衾瓷苦笑——隻有在這個話題上,紫俏才能夠侃侃而談,滔滔不絕:“主持人瀾萱氣質典雅婉約,可以在陶吧做體驗表演,交代出環境和經營項目;還可以穿插幾位消費者,不同年齡段的。估計3分鍾可以做下來。”
  紫俏想了想,指了指正在畫陶的母女倆,悄聲說:“拍攝那天,把你喜歡的那個小妞妞邀請來吧,將她卷俏的睫毛、胖胖的小手和手中的陶瓷拍成特寫,效果一定好。”
  紫俏預計3天後做好文案,衾瓷通過後就可以拍攝了。
  午後4點,雨停了,夕陽染紅了天,紫俏臨窗而坐,柔美的鵝蛋臉被暮靄映得粉紅,衾瓷流連著看,不忍放她離去。
  他要求紫俏為他接風,其實就是想與她多些獨處的時間,可紫俏卻邀來了陪客——謝寧和石磊夫妻倆,還帶著龍鳳胎的寶貝,老大是男孩,小名龍寶,老二是女孩,小名鳳寶,長得也不怎麽相象。
  謝寧說:“他倆是異卵雙胞胎,不隻模樣不像,連小脾氣都不一樣。”
  衾瓷還沒有做父親。今天,第一次見到好友的孩子,還是兩個龍鳳寶貝兒,新奇得很,童心大起,和紫俏一人抱一個,滿屋的追跑,逗得龍寶、鳳寶咯咯的笑。
  吃飯時就不妙了,兩個18個月大的孩子,一會哭了,一會尿了,紫俏和謝寧忙得不亦樂乎,剩下石磊陪他喝悶酒。
  他和石磊是大學同窗,紫俏和謝寧是大專同學,紫俏是石磊和謝寧的紅娘,如今又當上龍寶和鳳寶的幹媽。所以,他們四人的關係是非同一般的。
  所以,石磊直言不諱,對衾瓷說道:“你們回不到從前的,放手吧!”
  衾瓷的心一直沉下去,沉到燕水湖底。

  青梅竹馬
  從記事起,衾瓷就沒看見過紫俏的父母,紫俏是在吳家長大的。
  吳家與宋家都在陶瓷廠的家屬大院裏住,宋衾瓷的爺爺是陶瓷的廠長,紫俏的外公是陶瓷廠的職工,紫俏的外婆在陶瓷廠食堂做麵活。
  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盡管紫俏沒有父母雙親的愛,但她的外公、外婆、舅父、舅媽、小姨、姨夫都給了她格外地疼惜,那無微不至的嗬護曾經令大院裏的孩子們羨慕不已,甚至引起了女孩們的嫉妒,她們曾合夥譏諷紫俏:
  “穿美裙子就是公主了嗎?”
  “你是吳家外婆從垃圾堆裏撿來的!”
  “你是沒媽沒爸的野孩子呀!”
  但,這類事兒隻發生過一次,僅有的一次。
  原因是宋衾瓷發怒了,像個小豹子似的。結果是女孩們的哥哥、弟弟們,宋衾瓷和他的小幫凶們混一起,打了個痛痛快快的群架。
  一向彬彬有禮的好孩子宋衾瓷,從此聲名遠揚,在大院的孩子中立了威風,並且挨了他父親的一頓暴打。
  鄰居們曾在背地裏議論:“紫俏雖然沒她媽媽長得漂亮,但一樣會惹人……”。
  他們以為,紫俏還小,和他們家中風跑的頑童一樣,不會留意大人的談話。
  他們說紫俏的媽媽是被一個軍官拋棄的;出身不好的吳一彤配不上於軍。
  提起吳一彤的出身,還要從紫俏的外婆說起——
  解放前,紫俏的外婆——李儒繡,是李氏家族的大小姐。
  李家——在燕陽,從清朝起至解放前,家族興旺,聲名顯赫。壟斷著燕陽的油坊、麵鋪、布莊、煙館。三千畝的良田,上百人的長工,四角的炮台,彪悍的護院,亭台樓閣中四世同堂。
  上個世紀20年代,李儒繡的爺爺——李顯庭當家時,治家有道,威鎮四方。他分工明確,賞罰分明。
  大兒子李崇文經營油坊、麵鋪、布莊、煙館;二兒子李崇武,也就是李儒繡的父親,他掌管兵器彈藥,編製三隊,操練護院,站崗巡邏,守護炮台(當時北方土匪猖獗,侵擾滋事時有發生);三兒子李崇逸帶領長工田間耕種,收成頗豐。(周邊的百姓也能受到接濟。)
  唯有小兒子李崇安,未能如其名。李顯庭訓教道:“安者未安!”。李崇安駁辯:“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
  李崇安可謂是為天下而安,為人民而安。
  他在婚後第二日離家出走,從此音信皆無。他新婚的妻子用思念做繭,用回憶化蝶,領著從未見過父親的獨生女苦苦守望,等得滿頭的銀絲,直等到解放後才由組織確認:李崇安化名為李紅安,已在抗戰時壯烈犧牲。他的獨生女到北京捧回了他骨灰,安葬在燕陽市烈士陵園。
  但那時,李家已經支離破碎——
  除了李崇逸在家務農外,李崇文解放前去往台灣;李崇武因誤認八路軍為土匪,與八路軍交火,死傷數人,在解放後被判刑入獄;李顯庭在那次事件中,中彈身亡。
  李氏家族的大小姐李儒繡也受到諸多牽連:盡管是“大家閨秀,知書答禮,賢淑娟秀、謙和寬厚”,卻無人敢為其做媒,直至30歲那年,在她叔父李崇逸的極力安排下,嫁給了憨厚老實的吳成。
  兩口子的日子過得戰戰兢兢,在文革中雖沒挨過批鬥,但政治的汙點是不可磨滅的,甚至會帶給下一代。
  20世紀70年代,李儒繡的女兒,那個能歌善舞的吳一彤,隻愛過一回,卻搭上了名譽,甚至性命。因為她愛的是一名出色的科研軍官—於軍,那時,這類婚姻是需要政審的。
  為了保全於軍的政治生命和軍旅生涯,保住那個傾注了於軍滿腔熱血的研究室,吳一彤帶著腹中的於紫俏決絕離去。
  而後,李儒繡撫養著紫俏,吳一彤卻消失,沒再回家。
  一段曆史,能寫就多少版本的傳奇?又能演繹多少兒女的癡愛?它帶著祖輩的血和淚,愛和恨,呼嘯而過。是非功過也罷,榮耀恥辱也罷,愛恨情仇也罷,冥冥中自有因果,誰人可評說?
  外婆是這樣對紫俏說的:“他們在很偏僻的四川工作,是科研基地,不準與外界聯係。你姓於,身體裏流著於家的血脈,就和姥姥姓李一樣,永遠不變。”
  紫俏默默地聽,把和父母有關的支言片語牢牢記在心裏。
  每年,都會有一筆錢從四川寄過來,於軍寄過來的。
  每當換季,小姨就會去郵局,喜滋滋地取回一大包來自上海的物品,多數是紫俏的,有衣服、文具、項鏈、蝴蝶頭飾,林林總總。在80年代初的北方,這些東西是稀罕的,即使有錢,在當地也買不到。
  紫俏感覺得到,這是媽媽寄來的,等她長大,她會把媽媽找回來。
  外婆把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細細地看,總是在輕撫衣料時凝神。然後再給紫俏一一試穿,大小尺寸總能出奇地合身。
  外婆會摸著紫俏的頭說:“又長高了一大截,真是有苗不愁長!”
  就像遍地瘋長的鳳仙花。
  夏天,吳家的舅媽把粉紅的鳳仙花搗碎,塗在俏俏“胖嘟嘟”、“肥忽忽”的小手小腳的指甲上,像十顆亮閃閃的珠寶,惹得衾瓷圍前圍後的看,舅媽逗他:“等明兒個,把俏俏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好!”衾瓷答應得飛快幹脆,拉起紫俏跑,把手中的風車轉成風中的花。
  當時,在衾瓷家中,陶器隨處可見,他時不時地纏著媽媽要陶瓷花紙,積攢厚厚的一摞後,就送給紫俏。
  那是用來裝飾陶麵的圖樣,有點像現在孩子玩的粘貼,能從溜滑的紙板上輕輕地掀下薄如蟬翼的膜,那膜上繪著卷草、梅花、牡丹、鴛鴦、鯉魚,寶黛讀西廂,昭君出塞外、牛郎會織女。
  紫俏不會掀,總是弄壞。衾瓷掀得好,那麽大幅的寶黛讀西廂都掀得不破不露,紫俏覺得簡直就是完美無缺,就如他的人。
  他倆把那薄膜夾在書頁中,貼在玻璃窗上,最好是在冬天裏做冰陶花——找來圓口鐵碗,注入半碗清水,把選好的花紙薄膜平放入水中,然後端到外麵的窗沿上,用報紙蓋好,等它結冰。
  第二天清晨,衾瓷會嗬著白色的寒氣早早到吳家,把凍好的冰碗捧給紫俏看,裏麵的冰陶花可真美,光盈盈、亮閃閃。手抱琵琶的王昭君披著毛茸茸的風雪帽,在冰碗中清朗鮮活。他倆抵頭而看,紫俏講故事給衾瓷聽,直到冰花化成水。
  後來,宋衾瓷和他的家人搬離了陶瓷廠的大院,住進了高樓。那時紫俏12歲,衾瓷13歲,衾瓷告訴紫俏:“我會回來看你的。”
  衾瓷回來過,也沒有幾次,他們都大了,懂得了羞澀,在一群小夥伴之間,想接近,卻又離得很遠。
  後來,宋衾瓷的爺爺退休後,陶瓷廠也倒閉了。宋衾瓷的父親進入了燕陽市政府工作,宋衾瓷轉到省重點中學,葉遠婷也在這所高貴的學校讀書,和他同年不同班。
  陶瓷廠大院是在紫俏16歲那年拆遷的。拆遷前夕,衾瓷回來了,最後一次,在夏季的傍晚。
  那情景總能回到紫俏的夢中,真真切切——
  白衣少年,紫裙少女,青梅竹馬,相伴行走在老院子裏。時而高談闊論,時而低眉淺笑,還有那婆娑的大槐樹唱著老掉牙的情歌。
  在樹的下麵,衾瓷不依不饒,纏著紫俏要聽《捉泥鰍》,那是紫俏在小學比賽中獲獎的歌。紫俏躲到老樹的背後,和衾瓷隔樹而靠,清聲低唱:“池塘的水滿了,魚也停了,河邊的稀泥裏到處是泥鰍,天天我等著你,等著你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我們去捉泥鰍。……”
  她和衾瓷種的花圃還在;掛在大鐵門柱上的秋千還在;那個秋千上麵的花褥子還在。衾瓷忽然藏了起來,紫俏到處找,從夏屋到煤棚,一隻小花貓竄了出來,跳到石榴樹上,踏落了開口笑著的石榴花。
  紫俏著急的喊,使勁的喊:“姥姥!姥姥!快來,快來呀!”
  滿臉的眼淚驚醒了夢,紫俏的夢。

  因陶酒醉
  (上)因 陶
  紫俏起床後,用冷水洗淨淚痕斑斑的臉,對著鏡子看,眼睛有點紅腫。她輕輕籲了口氣,拿起化妝盒,撲上薄薄的粉,塗上深棕色的眼影,遮蓋了昨夜夢裏傷心的痕跡。
  外婆去世後,外公跟著舅舅、舅媽住在一起,紫俏用分期貸款買下了這40平的高層住宅,獨自居住。
  她住在17樓,未覺得不方便,甚至在燈火闌珊的夜晚在劉若英如月清雅的歌聲中欣然喜歡這絕世而獨立的境界。
  換上一套深紫色的絲絨運動裝,穿上白色運動鞋,紫俏走出家門上班去。
  今天要去“等你”陶吧拍廣告,估計需要一整天的時間。
  在樓下,紫俏又遇見了她的新鄰居——一對60來歲的老年夫妻,1個月前剛剛搬來的。微笑著打聲招呼即想離去,可那位慈眉善目的阿姨卻追著把剛買來的熱豆漿和豆沙包塞給她,大有“不收不罷休”的意思。
  在這個月裏,這樣的事兒已經發生過好幾回,紫俏真是無可奈何,她有不吃早餐的習慣,但是盛情難卻。
  心中感慨:如果媽媽還活著,也應該是這樣的年紀,那是多麽幸福的呀!
  在媽媽留下的幾張照片中,僅有一張,唯一一張是母女倆的合影—媽媽抱著百天的紫俏站在燕陽火車站的候車室門口。
  外婆曾告訴紫俏:“你們是在那一天分別的!”
  “媽媽呀!”紫俏無數次在心中呼喚,火車進站的聲音似乎狂笑耳邊,那一聲鳴笛是否預示著別離?
  當舅舅捧著媽媽冰冷冷的骨灰盒回家的那一刻,紫俏開始怨恨她的父親——於軍,他怎麽忍心如此?
  外婆說:“長輩之間的事,作為孩子,你無權責備。”
  紫俏想:至少我有權利不見他,一輩子不見。事實上,她也從未見過。
  如果男女之愛是火,她可不準備做飛蛾。
  “‘火為精靈泥為胎’這就是陶瓷!” “等你”陶吧內,身穿藕色唐裝的女主持人瀾萱娓娓道來。
  在專業燈光的照射下,陶瓷情深款款,如待嫁的閨秀,攝像師將她最動人的一瞬記錄下來,為她牽出這一世的紅緣,隻是不知線的那一端是誰?是疼她惜她的知音?還是附庸風雅的俗人?
  晚間6點,在拍完華燈初上的店麵夜景後,陶吧的廣告拍攝結束。

  (下) 酒 醉
  宋衾瓷在“百樂酒店”的“荷花廳”訂了餐位,答謝參與拍攝的工作人員,並邀請了廣告部的張總。
  張總能夠到場,說明很看重宋衾瓷,所以,這酒需要“放著量”的喝了。
  宋衾瓷儒雅誠摯,張總豪爽幽默,紫俏和瀾萱兩位女士巾幗不讓須眉,攝像師老劉拋出了不少爆料的典故,大家談笑風生,興致盎然,大有不醉不歸的意味。
  6個人先是均分了兩瓶劍南春,又要了兩打青島醇生。
  在衾瓷的記憶中,紫俏從未沾過酒。更沒想到酒桌上的紫俏會如此俏皮,那嬌顏,那風情,他感覺得到,其他的男人不也感覺得到嗎?不禁賭氣的想:“於紫俏,你是故意的嗎?”
  紫俏並沒有向在座的各位說明她與衾瓷是發小,憑著客戶的身份,衾瓷也隻能是有分寸的保護,即使這樣也讓大家感覺到了這種微妙。
  張總挪喻道:“紫俏是有點酒量的,倒是你呀,老弟,可別‘酒不醉人,人自醉’呀!”
  衾瓷欣欣然,大笑著說:“如果因此而醉,我願意!”
  收杯酒在收第三次的時候終於收成。
  第二悠(輪)的喝酒地兒也隨即敲定——“百樂酒店”中的“百樂歌場”。
  “百樂酒店”1-5樓是餐廳,6、7樓是歌場,8樓是浴館,9樓是會議廳,10樓以上是客房。
  衾瓷和張總勾肩搭背在一塊,粘粘乎乎地“對喝”,瀾萱和攝像師老劉“對唱”著“美麗的神話”,紫俏獨自一人走出KTV豪華包廂,尋找設置在外間走廊上的洗手間。包廂內的衛生間被年輕的燈光師李嵩占用了半天,估計是這小子在裏麵“嘔、嘔、嘔”學鵝叫呢。
  紫俏知道:他們都醉了,包括她自己!
  她踉踉蹌蹌地走在走廊裏,忽然想起自己沒有記包廂的名字,一會兒該找不回去了,就急忙轉身,回看自己包廂的門牌,再轉身向前走時就迷迷乎乎地撞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走廊的地毯軟軟的,可他的肩膀太堅硬,撞得紫俏的鼻子發酸。
  他扶住了紫俏,停頓一下,無聲無言,轉身進了另一個包廂。
  他是葉遠鵬,葉遠婷的大哥,紫俏認出來,酒醒了一半。
  她又撞到了他,又是在酒醉的時候。
  五年前第一次,三年前第二次,今天第三次。
  他來燕陽做什麽?是為生意?還是為衾瓷?終歸不會有其他的原因。
  她從衛生間出來後,就看見衾瓷站在不遠的通風口處吸煙。他曾是她的陽春三月,曾是她的白雪少年,記憶中,他是不吸煙的。
  濃烈的煙草味讓紫俏想起一句話:“什麽是男人味?烈酒和衝煙的味道。不信?真不信?好!那就聞聞!”
  紫俏有些恍惚,感覺說話人就在眼前,下意識的要躲閃,左腳一下子絆在地毯邊上,向前摔去。
  衾瓷本是在等她,看見她也就迎了上去,在她即將摔倒的一瞬,將人穩穩的接在懷中,卻再也不想放開。走廊裏端酒水的服務生楞楞地看著,想是這一招“英雄救美”羨煞了他們,可如果想“軟香滿懷”也得有天時地利的緣分才行。
  那一刻,葉遠鵬也在,在走廊的另一端。
  回到包廂後,衾瓷唱了首歌,他手拿話筒風雅而情深:“這首歌唱給我深愛的女子,我在等你。”
  他的歌如同他的人,曾在大學裏傾倒過眾多女生。酒醉後的歌聲有些暗啞,卻也憑添了幾許惆悵,深藏著的,不能示人的惆悵。
  “如果時間忘記了轉,忘了帶走什麽,你會不會至今停在說愛我的那天?……可能年少的心太柔軟,經不起風,經不起浪,若今天的我能回到昨天,我會向自己妥協。……我在等一分鍾,或許下一分鍾,看到你閃躲的眼,我不會讓傷心的淚掛滿你的臉,我在等一分鍾 或許下一分鍾,能夠感覺你也心痛,那一年我不會讓離別成永遠……!”
  分不清!他“在唱歌”還是歌“在唱他”。
  這就是“酒”被人所喜的原因吧!有它,可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有它,可以在燈影流光中搖曳百轉千回的情腸;有它,縷不清的凡塵俗事都能化作“滄海一聲笑”。
  紫俏的手機響了,韓風打來的,當時衾瓷就坐在她的身邊。
  韓風在電話裏直截了當地說:“紫俏,我在‘百樂’樓下,是你自己下來,還是我上去接你?”
  韓家與葉家是世交,韓風與葉遠鵬交情頗深,所以,紫俏猜測:葉遠鵬……
  心中好笑:怕我搶走他的妹夫嗎?我說過,‘不稀罕任何跟葉家有關的東西’,他不記得了嗎?這樣也好,大家如願。隨即道:“你等我一會兒,我盡快下去。”便掛斷了電話。
  她避開衾瓷探究的目光,對張總說:“張總,我要先走一下,韓風找我有事。”
  張總是知道韓風的,據傳,這位年輕有為的中心醫院骨傷科副主任是個風流浪子,同他的愛將——於紫俏的關係“非常好”。所以不好深留。
  紫俏站起身向外走,與衾瓷擦身而過的一刹,她的手被他牢牢地握住,掙脫不開,在她呆怔的一瞬,衾瓷也站起身,對張總說道:“我送她出去。”在眾人探究的目光中,拉著紫俏來到樓下。
  衾瓷感覺紫俏試圖掙脫他的手,旋即更加緊握,道:“兵不厭詐,我不會再受騙。”真的,他怎會再上相同的當。當年,她用韓風騙他,笑看他的離去,那次離開後,他與葉遠婷如期舉行了婚禮,如期!
  如果沒有韓風的介入,衾瓷真的會拋開一切,不顧一切的隻為紫俏而活嗎?韓風認為:絕對不會。
  韓風是桀驁不遜的,平生最看不起一種人:循規蹈矩,瞻前顧後。他覺得宋衾瓷就是。
  韓風的“寶馬”停靠在街邊,正對“百樂”的一樓大廳,人斜倚在車門處懶懶閑閑地打著手機,眼睛緊盯著向他走近的衾瓷和紫俏,還有他們握在一起的手。
  劍拔弩張的兩個男人,一如從前。

  紫魚問情
  韓風的鼻孔裏塞著衛生棉球,舒服地假寐在紫俏玫紅色的布藝沙發上。白色緊身韓版棉衫的血跡已經幹了,一塊塊凝在上麵,在橘色紗燈照影下,倒像是停落了幾隻蝴蝶。
  紫俏從衣櫃底下翻找出一件還未拆封的男式T恤衫讓他換,說:“本是買給舅舅的,便宜了你。”
  韓風接過來就喜歡上這件衣服,桑蠶絲的,七匹狼的紅狼標,橘和米黃配灰線的豎格子,衣領、袖口、腰底邊留出窄窄一條鑲金絲的白邊。
  他邊換衣服邊說:“這顏色也就我這白人穿得了,可惜有點大,也就是將就穿。咳,因為你,挨宋衾瓷的拳頭,這衣服算做補償嗎?”
  想著他那副被打的衰相,紫俏笑出了聲,道:“你不裝能死啊,不把他惹火你不罷休,現在還好意思找盡我。若真要計較起來,你還欠著我呐,你的那些紅顏美眉給我惹來多少麻煩,我不也替你擋著,……”
  韓風嬉皮笑臉的說:“我以身相許報答你如何?”黑而濃密的頭發幾乎貼到紫俏臉上,魅惑的氣息縱橫交纏,他試探她:“你需要一個理由,拒絕宋衾瓷!
  紫俏推開他,揀起他換下來的髒衣服向門口走去,走了幾步回轉身子,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手指房門威脅著說:“再鬧就把你趕出我家,絕不手軟,想不想試一試?”一轉身走進衛生間,洗衣服去了。
  韓風杵在那,一臉的挫敗。他知道:紫俏敢留他住到她家,也能攆他出去。這麽晚了,還掛著彩,他可不想折騰。最重要的是,他想把某些事情擺個明白,不能糊裏糊塗的被“損友”們當槍使,這也太不仗義了!
  有件事他一直沒跟紫俏提——
  葉氏集團的‘鵬遠’建築工程開發公司早在去年就計劃著在燕陽市郊建一所高檔住宅小區——梧桐山莊。如今,地皮已經買下,建築藍圖設計完畢,隻剩下對原址平房的拆遷,如果順利的話,8月份就能舉辦奠基儀式。
  這是葉氏集團發展的必然,說明‘鵬遠’的開發建築範圍已不局限在省城,開始向周邊的小城市邁進。
  這兩天,葉遠鵬和葉遠婷從省城過來就住在“百樂”,是為拆遷的事情而來。也不排除跟衾瓷有關,這也許是她對衾瓷最後的挽留。
  葉遠鵬是不是也有其它的用意?從“百樂包廂的失態”來看,韓風覺得:有。
  剛才在百樂,葉遠鵬和葉遠婷宴請開發“梧桐山莊”的幾位下屬,也邀來了韓風。不知是誰說了一嘴:“看見衾瓷也在‘百樂’!”
  衾瓷跟葉遠婷分居半年了,在座的高層都有所聞。所以,葉遠鵬明確地說道:“葉家人做事從不後悔。遠婷,你考慮的結果不必告訴我,但別拖泥帶水。無論你怎樣做,大哥都支持你!”說得意氣風發,又勢在必得,當時,葉遠鵬的心情還不錯。
  後來,葉遠鵬連著出去兩次,最後一次回來後,臉色陰晴難辨,低聲吩咐韓風:“把在走廊裏走醉步的於紫俏送回家。”
  聲音雖小,葉遠婷還是聽見了,了然地說道:“他們真是在一起呀!”
  韓風暗罵紫俏點子背,是得把她趕緊帶走。
  還沒等韓風走出包廂,葉遠鵬就讓一杯熱茶燙傷了手,隨手就甩出腕上的手表,“哐”地砸飛在琉璃柱子上,驚得在場的人都怔了好一會兒。韓風揀起那表看,表已經摔壞。剛想問葉遠鵬怎麽帶這種低檔表,卻發現表殼後身刻著一條紫色的小魚。
  韓風多機敏啊,他一下子想到紫俏,紫俏的肩背上就紋著同樣的小紫魚,用長發擋著。他也是無意中發現的,因為看了那條小紫魚還挨了紫俏的白眼和胖揍,從那次起,他再不敢跟紫俏動手動腳的開玩笑了。
  他又想起三年前的一幕,粉豔的一幕:在燕湖度假村,葉遠鵬神采飛揚,很少見的濃情燙紅了紫俏的臉。
  後來,再沒見過這種情形,兩人形同陌路。
  韓風知道作為鑽石王老五的葉遠鵬對女人是挑剔的,能入眼的女人少之又少,而且論背景、論身材、論相貌,都高出紫俏一籌。 所以他認為,葉遠鵬是一時興起,玩鬧而已,也就沒放在心上。
  今天,葉遠鵬的“紫魚”讓他懷疑:紫俏和葉遠鵬之間“不簡單”,至少紫俏酒醉後的風騷相能令葉遠鵬暴怒。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呢?精明如他,怎麽就沒覺察出這種微妙?
  他要弄清楚,趁他還隻是紫俏的藍顏知己,趁他還能夠放得下她。他在情場是有原則的:朋友妻不可欺,宋衾瓷不是他的朋友,但葉遠鵬是,絕對的老鐵。
  韓風在屋裏轉悠來轉悠去,看著紫俏洗衣服的背影,心想:豁出去了,大不了也就是朋友做不成。
  他走過去,忽地從後麵把她卷曲的長發撥開,紫魚的文身立現,和表上的一模一樣。韓風道:“真要把我當朋友,就告訴我紫魚的事情,和葉遠鵬有關吧?把我留在你家,是想斷宋衾瓷的念想?還是在跟葉遠鵬慪氣?”
  盥洗盆前麵是一麵鏡子,韓風看到鏡中的紫俏僵在那裏,如同光影陸離的假麵舞會散了場,隻剩下一身布衣的灰姑娘,茫然地找尋水晶的舞鞋,她的王子在假麵的人群中弄丟了她,隻留下曲終人散的孤寂。
  紫俏很少這樣,微笑是她的招牌,也是她的假麵,當假麵粉碎,真相滄桑得近乎殘酷。
  這樣的紫俏,韓風以前隻見過一次,是在紫俏外婆的葬禮上。隻那一次就讓他暗暗發誓:得好好保護這個可憐的孤女。雖然也沒帶給紫俏什麽好的名聲,但那隻是一些是非之人的捕風捉影,韓風並不真的那麽“隨便”。這一點,葉遠鵬最明白。
  人人都說韓風是個浪子,其實他們不懂:韓風是太多情,博愛那種的。如果生在紅樓,可以跟寶哥哥誌同道合,惺惺相惜。
  所以,紫俏受傷的表情簡直是對他的謀殺,他不由得懊惱自己多事,快速地從水盆中拉出她冰涼的手,在掌中捂著,連同白色的泡沫,像哄孩子似的絮叨:“不想說就不說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爛掉算了。管他誰家小誰,我都替你擋,銅牆鐵壁的那種,天網恢恢,哦,不對,天羅地網?也不對……”直說到紫俏笑出了聲。
  緩了一會,紫俏正色道:“我不是故意瞞你,隻是覺得沒有說的必要,不過是男女情事罷了,都已成了過去。既然你問了,我就講給你聽,終歸不能讓你糊裏糊塗的夾在中間難做。但講過以後就別再提起,我不想再與葉遠鵬有一絲一毫的瓜葛。葉遠鵬也沒有權利幹預我的生活,他心裏清楚得很,所以利用你達到他的某種目的——他寶貝他的妹妹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韓風反駁道:“怎麽會?你想偏了,別是誤會了他。他對人雖然是冷淡了點,但絕對不壞。你不知道,剛才葉遠鵬失魂落魄的,……他在意你。他要來燕陽建設‘梧桐山莊’,也許你們還有機會……” 韓風沒敢說葉遠鵬砸表的事,怕越描越黑,嘴裏為葉遠鵬說著好話,心裏對媒婆這種職業又多層敬意。
  韓風說話的工夫,紫俏把衣服洗完了,還去了廚房切了兩隻甜橙碼在盤中,也不知道聽進去幾句話。
  倆人坐在茶幾前吃甜橙,紫俏說道:“韓風,別瞎操心,亂點了鴛鴦譜。我了解葉遠鵬,‘為葉遠婷的婚姻掃清障礙物’也是他親口對我承認的,我們隻是交易而已,都各得其所,也能撇清關係,兩兩相忘。”
  說完,紫俏走到窗前,“嘩”的一聲落下窗簾,因為用力過猛,白羅紋繡玫瑰的窗紗起伏擺動,牽著紫水晶掛墜 “叮叮咚咚”的響。人兒沉默,時光似乎也沉默,隻有脆脆的叮咚牽動心弦。
  紫俏幽幽地說:“你說過鳳寶長得像我,像我的女兒,其實本來就是。她是那場交易的意外。葉遠鵬不知道,我也不會讓他知道。今天把你留在我家,是想斷宋衾瓷的念想,因為,我有了鳳寶。他總認為是他辜負了我,其實是我辜負了他,如果不任性同他分手,也許就不會出現葉遠鵬。”
  韓風聽得張大了嘴巴,仿佛隻有這樣才能釋放超級震驚:葉遠鵬和於紫俏有個私生女!宋衾瓷知道後該如何感受?紫俏講給我聽,一定有她的目的……她不會想利用外界的流言推說鳳寶是我的吧?我剛才可說了“替她抗一切的事”,我真敢嗎,我?
  韓風的頭開始疼,暗罵葉遠鵬帶過來的‘破酒’怎麽這麽容易上頭呢。索性趴在沙發上,把頭埋在臂彎裏,悶悶地說:“知道了這麽些秘密,我可心滿意足了。於紫俏,你可別殺我滅口啊!我不會亂講的!”
  “今晚住在這裏可虧大了,虧了我這浪子的花名了。”在這種意念中韓風進了入夢鄉。
  窗外,月朦朧,屋內,燈朦朧。紫俏,卻無睡意。
  往事如煙纏繞,蔓延。

  昨夜星辰
  1993年,紫俏19歲,她考取了H省電視傳媒學校,是省屬專科。紫俏文科是極好的,文章寫得神采飛揚,但理科思維不活,高考時拖了後腿,未能升入本科院校。
  這所電視傳媒學校是H省廣播電視廳辦學,有一部分品學兼優的畢業生能分派到各市級電視台工作。紫俏的舅媽為了紫俏能被這所學校錄取,大費心思,最後托了她的“娘家人”才辦成。說是如果不出意外,“娘家人”能幫紫俏分配到燕陽電視台。
  後來的事實證明,“娘家人”真是厲害。1997年,H省電視傳媒學校隻有9名畢業生分回了各市級電視台,最沒身家背景的紫俏就是其中之一,而謝寧—紫俏的同學兼老鄉卻未能如願。
  那麽,“娘家人”是誰呢,當時隻有紫俏的舅媽心裏清楚:“娘家人”隻是隱瞞吳家的說辭,真正是跟紫俏的父親於軍有關。於軍和吳一彤分開後,當上了葉家的姑爺,娶了葉遠鵬唯一的姑姑—葉萍。當時,葉遠鵬的祖父在部隊任重要官職,能成為葉家的乘龍快婿是相當榮光的,對事業的發展也可想而知。
  葉萍和於軍婚後一直沒有孩子。於軍為了搞科研,與葉萍在一起的時間少得可憐,葉萍時常會想:如果於軍娶的是吳一彤,他會不會如此對待?好在葉萍在部隊裏長大,骨子裏有男孩的氣度,也對於軍鍾情,所以很少抱怨。為了派遣寂寞,也是看哥嫂們太忙,就把葉家“遠”字輩的五個孩子都帶在身邊,而葉遠鵬是這些孩子中的老大,葉遠婷最小。
  當於軍知道紫俏的存在時曾想過把女兒接到身邊,葉萍也真心實意的想要這個有著於軍骨血的孩子,但在諸多原因的限製下,終沒如願。
  於軍跟紫俏的舅父聯係過,聽說“紫俏不想見他,為這事哭喊著拒絕,還挨了外婆唯一的巴掌。”知道紫俏恨他後,於軍自己靜坐了一夜,一夜間仿佛蒼老了10歲。後來,借著出差的機會偷偷地看過紫俏兩次。再後來,葉萍就單獨與紫俏的舅媽聯係,協商並安排紫俏的學業和工作。
  在這件事上,於軍對葉萍是感激的,倆人的關係也逐漸改觀。
  其實也該如此,海枯石爛的誓言,梁祝化蝶的愛情自有它瑰麗的光芒,一菜一飯的溫暖,一盞燈火的牽掛也有它質樸的情誼,隻能歎世事蹉跎!
  在平凡的人世間,哪裏可找得到純粹得絕無雜質的愛情,守侯也好,不守侯也罷,都有他(她)的苦衷。“從此無心愛良夜”是最好的懲戒。
  紫俏是到燕陽市電視台工作以後才從舅媽那裏得知自己與葉家竟有如此牽連:父親是葉家的姑爺,衾瓷也即將成為葉家“遠”字輩的女婿。冥冥中自是命運在牽引嗎?
  可是,無巧不成書,窗沿上的老式收音機總是這樣說。要不怎麽會有“薛仁貴三請樊梨花”?要不怎麽會有“楊宗保娶親,穆桂英掛帥”?要不怎麽會有“風箏誤,誤了前緣”?
  紫俏在傳媒學校念大一時,衾瓷在H大念大二,在同一個城市中,兩所大學的距離也不遠。紫俏在等待,等待著一場浪漫的巧遇,讓他倆邂逅在開滿紫丁香的校園小徑上,她抬眼,他就在眼前。
  從老院子子搬遷後,紫俏和衾瓷就再也沒有機會聯係,紫俏隻是聽說“衾瓷在H大”。
  “沒有機會,我們就要創造機會!” 謝寧鼓勵紫俏。“H大周末有舞會,我們去看看,也許就遇見了呢。” 謝寧剛學跳交誼舞,舞興正濃,硬拉著紫俏去、一路上又邀了好幾名同學,像奔赴一場綺麗的夢。
  大學生們的夏日露天舞會,放達而純淨,有世上最昂貴的寶——青春。那時也許並不覺得,可後來走出校園就再也沒見過這麽美且無暇的翩翩仙蹤。
  彩燈斜睨星鬥,晚風微薰臉頰,是誰把青蔥的歡顏洋灑?又是誰述說著不經意的情話。
  紫俏不會跳交誼舞,男生請她又躲不開,兩個舞曲下來就緊拉著謝寧不放手。謝寧懊惱極了:“好好的舞會,卻隻能陪著紫俏在舞池中瞎轉悠。”
  紫俏也後悔,她不打算去找衾瓷了,因為她發現很多“學生情侶”,她想:我以什麽身份去找他,如果他有了女朋友,自己豈不尷尬。
  就這樣,她和謝寧邂逅了韓風和石磊。
  韓家與葉家交情頗深,經常走動。韓風和葉遠鵬、葉遠程、葉遠森、葉遠林兄弟幾個關係相當的“鐵”,唯獨葉遠婷對他總是不理不睬,有時還給他白眼。
  韓風在省醫科大學念書,今晚來H大明是看望“老鄉”石磊,實是想見葉遠婷。但是,H大的學生會主席葉遠婷帶領委員們(宋衾瓷剛入選為宣傳委員)做文藝周的準備工作,沒空理他,隻得由石磊招待。
  他倆在舞會上閑逛,韓風無聊地用眼睛搜尋著美女,發現了正在舞池中間“邁步走”的姐妹花——紫俏和謝寧。
  韓風想都沒想,拖著石磊就進入了舞池,轉到姐妹花的身邊,紳士般地把手伸給紫俏,在紫俏猶豫愣神的時候,擁起她旋轉出漂亮的快三,撇下了惱火的謝寧,形單影隻的站在舞池中央無所適從,還對著一頭霧水又尷尬萬分的石磊。
  好在石磊反應還比較迅速,對謝寧做出邀請,才遮掩了這莫名奇妙的唐突。也隻有韓風能如此做事,不講規矩和禮節,還弄得風流倜儻,情調十足。
  後來,韓風曾一度思考:自己看好的兩個人——遠婷和紫俏,怎麽都鍾情於宋衾瓷呢?宋衾瓷!你真是我桃花運中的煞星。
  宋衾瓷知道“紫俏來找他”是在舞會散場,人走後。
  石磊告訴他說:“傳媒學校的女生可真漂亮,我遇見一個,她替她的同學打聽你,還打探你有沒有交女朋友,那樣子可愛極了,……我約她下周末……”
  衾瓷想:難怪剛才葉遠婷還要拉他去呢,舞會的好處還真多!
  石磊還絮絮的說:“對了,她那個同學叫‘於什麽子’,不對,叫……”
  “紫俏!紫俏!……”衾瓷一下子反應過來,心跳就如鼓擂,一陣比一陣急,急得驚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螺旋成帆,水晶般。他自己都沒發覺,他把在心底默念了千遍的名字喊出了口,誰都聽得到!在他身旁的葉遠婷僵在那裏。
  衾瓷將手中的美工刻紙往石磊懷中一塞,就急切地往校門口跑,那速度簡直是衝刺。他要追上她,就在今晚,直到追上為止。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星在昨夜,風也在昨夜,但於紫俏卻不在畫樓西畔。她在她學校操場的圍牆欄杆上坐著呢。
  跳完舞後,他們幾個同學回校晚了,大門落鎖,隻好翻圍牆,大家都跳了下來,隻剩下紫俏不敢跳。紫俏在小時侯攀鐵門時摔傷過,所以恐高。大家越是七嘴八舌的鼓勵,紫俏越著急,都要急哭了。
  衾瓷就是在這時候追趕來的,他跑出了汗,侵濕了月白的涼衫。當看到紫俏裙袂飄飄,仙女似的高牆獨坐,他笑了,笑得愜意又自得。笑他的青梅總能作弄出希奇古怪的小故事,還仰著一臉的無辜;笑他可以像個騎士,不需要白馬就能抱得翩若驚鴻佳人歸。
  他從外麵攀上圍牆欄杆,然後用腳踩住欄杆的橫隔,將身子向下去一半,伸手把紫俏攔腰摟住,他問她:“信我嗎?”紫俏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就閉上眼睛,我抱你下去!” 衾瓷說。
  這一抱,成全了一段情緣——“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一抱,無懼無謂,所以至純至美。
  俗世中,純美的事物是不是很難久長?海市蜃樓美,是不是因為不落凡塵?
  後來,他逗她:“‘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如今可要改成‘在牆之上’。如果當時來的不是我,你該如何?或者說,你班的那個‘籃球高手’比我早到,你會如何?”
  紫俏的班級裏有三個男生玩籃球玩得特棒,在入校不久的球賽中,以輕鬆的姿態為班級取得了年組冠軍。其中有一個濃眉大眼的男生—賀東,總愛有事沒事的接近紫俏,對衾瓷卻很不友善,如果那天沒有衾瓷,救紫俏的一定是賀東。所以,衾瓷才有此一問。
  紫俏揚起彎彎的嘴角,斜睨衾瓷一眼,反問道:“我還需要‘如何’嗎?我已經謝了你十八次了,如果換成別人,就謝他十九次好了。”
  他急了,握住她的兩隻手,道:“我不要你嘴上的‘謝’,我要你心裏記得一件事。”他頓住,鄭重其事的說:“做我的女朋友吧!……將來給我做媳婦。小時候,舅媽也這樣說過。”
  紫俏的臉騰的紅了,彎生生的眉眼波漾著亮閃閃的羞怯和喜悅,她不語而應,衾瓷的如兔亂撞的心總算塌實落地。
  如果這些人沒有萍聚,如果那老院子裏的最後夏季被疊印成一紙書簽,留作青梅與竹馬最終的結局,如果沒有跌宕起伏的情愛糾纏了千千結,那麽人生是不是似保溫杯中的溫吞水,無冷無熱,無波無讕,平淡的等待蒸發?

  昨夜風吟
  紫俏和衾瓷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他們約定每周隻見一次麵。
  原因有兩個:時間和金錢。而衾瓷,隻知道第一個原因——
  紫俏讀書格外用功,在校內爭得一等獎學金,在校外參加了新聞專業的本科自學考試,這種考試在當年是非常嚴格的,紫俏每半年要拿四科的結業證。課餘時間很少。
  而衾瓷的學業也很繁重,準備在二年後考研。他在葉遠婷的幫助下剛剛進入學生會,宣傳委員所要負責的事物多而瑣碎,好在葉遠婷能夠及時的給予援手,但也占用了很多休息時間。
  第二個原因隻有紫俏自己的知道——
  紫俏從小就舍不得花錢,她心疼外婆為她花的每一分錢,不想因為談戀愛浪費金錢,更不願意因為和衾瓷在一起就讓衾瓷花費。
  衾瓷的家境優越,沒想到這一層。每當和紫俏在一起,特別是出去到校外,總是花錢很大,搶著為她買這買那,衾瓷的憐惜刺傷了紫俏的驕傲,她不願像灰姑娘那樣等待王子的救贖,她寧願當個醜小鴨好了,用自己的力氣展翅高飛在廣闊的藍天。
  兩個人第一次鬧別扭就是因為這點——
  那是周末的傍晚,在深秋。H大的校園一派蕭瑟,寒風像小片刀似的刮著臉頰,以前可以坐一坐的小花園不能再去,涼冰冰的自習室也不能去,圖書館裏又不得你儂我儂,學生情侶可呆的場所似乎隨秋風的到來而減少了很多。
  衾瓷早就設想好:先和紫俏到學校禮堂看周星馳主演的《大話西遊》,然後再帶紫俏到校外,可以去喝咖啡,可以逛不夜城,可以看通宵電影,甚至可以住到賓館,他視她如珍如寶,並不想在婚前強要了她,隻要有一方可以獨處的天地,隻要抱著她就好,那該會是一個多麽溫暖的相守啊!
  可紫俏不同意,衾瓷勸說一會兒就生起氣來,倆個人在學校禮堂誰也不理誰,沉悶地看完了搞笑版的《大話西遊》,在滿場的笑聲中又沉悶地走出去,踩著一地的落葉,嘩吱吱,嘩吱吱的響。
  紫俏覺得昏頭漲腦的,懨懨地說了聲“累了”,就要回自己的學校。
  衾瓷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牽紫俏的手,冷著臉送她走。
  衾瓷是極守禮、極有分寸的,這次反常也有原因。紫俏為考自考,連著一個月不見他,好容易等考試完畢,又回家看外婆。明明這周末是給他的,可看完電影就走。他傷感極了:這麽多天沒見麵,她竟然沒有想他!天地這樣大,竟仿佛沒有他們可呆的地方。
  這時,圖書館裏出來一夥吵吵鬧鬧的學生,有人還喊著衾瓷的名字,原來是學生會的幾個同學,葉遠婷和韓風也在。他們要去蹦迪,等淩晨散場後再找個賓館住,可以吃夜宵,打撲克,那時盛行玩“升級”和“扣1”。
  一個男生問衾瓷要不要一起去,衾瓷沒有征詢紫俏,賭氣似地就答應了,並說今天他請。
  紫俏硬挺著蒼白的笑臉,在大家的注目下對衾瓷說:“我可以自己回學校的,不用麻煩你送了。”
  衾瓷盯著紫俏,一句話也不說,就那麽盯著,死死的,仿佛這樣就會把她定在原地。
  紫俏在轉身準備離去時被葉遠婷攔住了,葉遠婷說道:“我也不愛去的,他們非逼著,正好你陪著我吧!要不,我們就一起都走,不理他們。”
  韓風也無賴的說笑:“紫俏,你要回去我就送你,這可是我護花的好機會。”
  這樣一來,紫俏再走就顯得小氣了,不能再走,隻得和大家一道去。
  那是有名的“海王”迪廳,流光異彩,香豔奢華,在紙醉金迷中,所有的人都刹那間興奮又頹廢,釋放鬱結的情緒,搖頭擺肩,忘記可以遺忘的一切。
  這種逍遙的,用金錢鋪就的生活方式與窮學生身份的紫俏似乎很不相稱,紫俏第一次感覺到,她與衾瓷的距離是多麽遙遠。
  衾瓷和紫俏的座位被幾個同學有意或無意的隔開了,但,衾瓷也能看得見紫俏黑白分明的眼眸,那裏寫著清冷和孤傲,衾瓷不禁打了個寒戰,心仿佛裹了層白霜,他知道,這個溫順的女孩其實挺固執的,但沒想到能同他如此固執。
  如果就這樣冰凍下去,他想他會凍結成童年時冰陶花。那個柔柔的身體的那麽難以靠近嗎?
  在一曲慢舞中,衾瓷拉起葉遠婷滑入舞池,葉遠婷是熱情的,通達的,快樂的,他們的笑聲是火熱的,他們跳出了汗,衾瓷覺得自己又由冰化成了水,流動的水,配著流動的音樂。
  那時太過年輕,什麽都舍得揮霍,包括感情。
  衾瓷借葉遠婷同紫俏嘔氣,而葉遠婷也明知故做,給予密切配合。兩人一支舞接一支舞的跳,如果能夠天荒地老,就這樣跳下去也好,葉遠婷是願意的,霓虹燈影中誰又能看到葉遠婷的悲傷呢?
  紫俏低著頭攪動咖啡,一心一意的攪著,好象裏麵的圈圈漣漪才是她的情郎。
  韓風是最清醒,最了然的一位,雖然平日裏他總辦糊塗事,但那是在裝糊塗,他走到紫俏身邊坐下,說道:“他有什麽好,‘你們’倆都喜歡?”
  “我們倆?”紫俏攪動咖啡的不鏽鋼小勺“鐺”的磕在杯壁上,那聲音在舞曲的喧囂中渺小得很,卻把她嚇一跳,她調整一下自己的聲調,問道:“葉遠婷嗎?”而後卻無所謂的對韓風笑了笑,說:“他倆才般配!”
  韓風想:這女孩的心思可真怪!要不就是發燒燒糊塗了。他下意識的伸手觸了一下紫俏的額頭,卻發覺紫俏真在發燒,而且熱得燙手!
  他順嘴罵道:“真他媽的缺心眼,自己女朋友發著燒,還出來的瑟什麽!”拽起紫俏就走。
  在門口,紫俏被冷風打得渾身發抖,韓風脫下外套包住了她,說道:“別怕,沒有事,咱們到醫院打一針就好了”。紫俏狠命忍著眼淚,不知是為韓風的溫暖,還是為衾瓷的無情。
  韓風帶紫俏打完點滴,打車來到“鵬程賓館”的門口時,衾瓷和葉遠婷迎了出來。
  在當時是沒有手機的,他們如何能推算到韓風會把紫俏帶到這裏?
  原來,韓風走之前罵的話,被一個男同學聽到並轉述出去。
  葉遠婷安慰衾瓷道:“別著急,他們一定上醫院去了。這麽晚,學校是回不去的,看完病,韓風一定會帶紫俏到‘鵬程賓館’,我們到那裏等吧。”
  “鵬程賓館”是葉家產業,韓風和遠婷的哥哥們總以它為據點聚會。所以,葉遠婷的判斷是正確的。
  葉遠婷讓客房經理給同學們安排好房間後,就陪衾瓷等在賓館門口。衾瓷張望,她也張望,衾瓷的自責和懊悔她都看在眼裏,說道:“大家都有責任,她自己都沒注意,你如何能夠發現,也就是韓風吧,動手動腳的沒正行。”
  衾瓷看著門外茫茫的夜色,反駁道:“是我的錯,……她本來體質就弱,一個月的自考複習一定是累壞了,我又急著見她,大冷的天,還強迫她出來。”
  葉遠婷不再言語,她嘲笑自己在“海王”做了一個纏綿悱惻的玫瑰夢,如今女主角回來了,她就要褪去華羽霓裳,回到原來的角落。
  紫俏剛下出租車,就被急急迎上來的衾瓷摟入懷中,紫俏很是意外——衾瓷從沒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如此表示情誼,她聽著他的心跳,聞著他的氣息,知道他真是急壞了,心中一軟,也沒有抗拒。
  韓風打量著宋衾瓷,調侃道:“剛挨了一針,又慘遭綁架,紫俏,你需要我的解救嗎?”
  紫俏不說話,衾瓷也不說話。紫俏聽得一聲長長的歎息,而後感覺自己騰空了,衾瓷抱起她,不顧眾人的側目,邁步向客房走去。
  紫俏閉上眼睛,她怕,怕眾人的目光:葉遠婷的悲戚,韓風的玩味,服務員的驚詫,同學們的豔羨,還有衾瓷的深情,她害怕承受也承受不起。
  紫俏和葉遠婷一個房間,衾瓷在時,葉遠婷就一直沒回屋。紫俏說:“我困了,你回自己的房間吧。” 衾瓷不動,隻坐在床邊拿著紫俏的手來回蹭自己的臉。紫俏再說,他就用牙齒啃咬這手。
  紫俏不再理他,裝睡。她的心亂紛紛的,真是想回避衾瓷,自己靜一靜。
  衾瓷看出了紫俏的疏離,懊悔和委屈,慌亂和灰心糾結在一起,說道:“俏俏,我就怕你這樣,你這樣不理不睬的,冷得讓我心痛,……我不好,真是不好,可你就賭氣不要了?” 衾瓷的眼圈紅了。
  紫俏依舊閉著眼睛,卷翹的睫毛輕輕顫動。衾瓷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奈,語氣走了調:“你的心腸最硬,我知道的。剛才,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不再理我,那我會如何?死纏著不放嗎?你會為心疼我而改變主意嗎?我沒把握。……你明知道這些天我想你,你還用看場電影敷衍我,我真是氣得不行,我……” 衾瓷說不下去了,他俯下身來,把臉頰貼在她高燒過後還有些微燙的小圓臉上,那“微燙”炙烤著他的心。
  紫俏本想躲開,卻感到有冰涼的眼淚滴在她的臉上,和自己的混在一起,合成汪洋的海,酸、苦,還有甜。
  他用嘴唇親她的眼睛,企求著:“看我一眼,瞪我也好!”他把嘴唇貼在她耳邊,低喃著:“對不起,我愛你,我隻愛你!”他用嘴唇含住她的鼻尖,威脅著:“再不理我,我就吃了你!”
  紫俏剛想發話抗議,輕啟的飽滿的小小櫻唇就被他的所覆蓋。他小心翼翼的親著,啄著,含著,探索著,她的牙齒碰到了他的牙齒,他試著用舌尖挑開它,他吃她的唇,把她要說未說的話也吞了下去。
  他豁然間就開了竅:還用說什麽呢,這已經足夠。她固執也好,清高也好,怎樣都好,隻要永遠能吻到她就好,永遠能夠。
  這個小小的嫌隙融在甜蜜的吻中,人間靜好。
  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吻,紫俏的初吻,也是衾瓷的初吻。笨笨的,卻終生難忘。紫俏腦子裏迷迷忽忽的思量:他的氣息是暖的,香的,甜的,像冬天裏最暖的棉被,讓人想入睡。
  枕著初吻入睡的女孩啊! 多年以後,得到的會不會真比失去的多?

  少女心事
  第二天清晨,紫俏完全退燒了,衾瓷不放心,帶著紫俏到醫院又打了點滴後才把她送回學校。
  那時已是周六的下午,謝寧正心急火燎的往出走,說要到H大找紫俏,看見他倆回來了,就一下把紫俏拉到身邊,對衾瓷怒目而視,問道:“你把紫俏領哪去了,還夜不歸宿,我都要去你們學校找人了。”
  衾瓷本來就謙和,今天心情又分外的好,笑著逗謝寧道:“如果知道你要去我學校,我就晚些再送紫俏回來,也好給石磊那個傻小子製造點機會呀,可惜呀可惜!”
  謝寧呸了他一下,說:“機會什麽時候都有,就是不想給他,他那麽傻。”
  紫俏忙說:“傻有什麽不好,郭靖還傻呢。再說,我看他比誰都聰明呢,教你計算機教得多好,別沒心肝。”
  謝寧瞪大了眼睛說:“隻走了一晚上,就幫著婆家人,你這個小妮子,看我怎麽收拾你。你不是說最不喜歡的人就是郭靖嗎?拖泥帶水,三心二意,……你還說,你若是黃蓉,你就嫁給歐陽克好了,讓那個傻子後悔……”
  紫俏拿衾瓷做掩護,謝寧就繞著追,紫俏咯咯地笑:“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的臭老伴吃醋了。”
  衾瓷心中一動:“郭靖”那般的男子不好嗎?……
  第二年的春天,在棋盤山水庫,衾瓷再一次聽到了紫俏對金庸男主們的評價。
  當時有衾瓷、韓風、石磊、紫俏、遠婷、謝寧,還有H大通訊站和傳媒學校廣播站的同學,十多個人。
  紫俏是傳媒學校廣播站的站長,曾幫H大通訊站策劃過校園廣播—— 書香逸聞,她編排的校報“風雅、靈動、韻遠”,也讓H大通訊站的同學愛不釋手。
  這次來棋盤山水庫踏青是兩個校站的同學舉辦的聯誼活動,遠婷是應邀而來,衾瓷和韓風是不請自來。
  野餐過後,在半山坡的綠草茵茵處,女孩子們席地而坐,圍成一圈,鶯歌燕語,散灑滿山。
  聽到女生們討論金大俠的“飛雪連天射白鷺,笑書神俠倚碧鴦”,衾瓷就留了心,他想聽紫俏如何來說。
  謝寧將頭靠在紫俏的肩上,明豔的大眼睛半眯著,光潔的銅色肌膚張揚著生動的活力。她給紫俏縷頭發,紫俏的黑漆漆的長發被盤結成粗粗的麻花辮,飄垂在身前。
  紫俏衣著素樸,卻不失巧媚。米粉色的條絨布衣,在領口、袖口、腰間,繡製三圈草莓,特別是在掐腰兩側還縫有帶狗牙的圓兜,像綠野仙蹤裏的桃樂絲,又像阡陌花間的精靈。
  衾瓷端詳著看,石磊也端詳著看,隻是看的人不同。
  衾瓷聽紫俏說:“我喜歡兩個人,一喬風,二楊康。雖然表麵看來他們是一雄一奸,可他們卻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們都有離奇的身世,卻都在長大以後才知情,一個身為胡人卻長在中原,愛在中原;一個根為大宋子民,卻當了金國的王子,有一個“金賊”父親愛他十多年。他們的對錯如何判斷?但,如果隻論對感情的篤定,沒有哪個男人比他們更好。”
  衾瓷心想:那麽在你心中,我是誰呢?
  葉遠婷接道:“我更能理解阿紫,她對喬風的用情讓人心酸。……如果論癡情,女人中要當屬小龍女吧,雖然楊過處處留情,但隻有她能緊緊跟隨,生死不離。”
  韓風走了過去,眼睛瞄著宋遠婷,向紫俏發問:“紫衣俠女,你說我像不像楊過?” 引來女孩們噓聲一片。
  紫俏認真地想了想,慢悠悠,做出誠懇的表情,回答道:“如果你能學會蛤蟆功的話,我看你就是歐陽克。”
  所有的人都哄笑起來。
  衾瓷的鳳眼在明媚的春暉中流轉出甜膩的寵戀,百轉牽腸。他走到紫俏的身邊坐下,伸手圈住那纖細的腰身,不盈一握!他要提防韓風對紫俏的“報複”。
  謝寧學韓風的語氣,對著石磊嬌笑道:“傻子,你看我像不像黃蓉?”
  石磊說:“你不是黃蓉,你是謝寧,世上唯一的謝寧!”
  謝寧楞住了,她沒想到石磊能如此說,還說得這麽好,但也隻有石磊能把真實的話語說得這麽動聽,讓她的心就像午後酣睡的小花貓,收起尖尖的利爪,一身光滑柔順的絨毛等待著陽光的撫摩。
  天邊那朵雨做的雲,飄來又飄走,山雨未至,清風嫋嫋醉。
  做女孩時,讀小說最是愜意。她們總是能在小說中找到自己的身影,愛上鍾情的男主,哭哭笑笑中,連同女兒家的心事一道品茗。等到有那麽一天,在現實中真正遇到一個人,愛的時候,卻並不考慮——他到底是“誰”?
  晚間,他們在山下的小木屋裏過夜。小木屋真的很小,最大的才能容下四張床,像安徒生的童話世界,小小的窗,彩色的門,門前還有矮矮的木墩,而他們似乎都成了小矮人,那麽,誰是白雪公主?
  當然隻能是葉遠婷。
  葉遠婷似乎有穿不過來的衣服,蹬山時一身‘耐克“帥氣十足,晚飯時穿著淺藍的牛仔褲,白荷葉邊的襯衫外披了件了件藕粉色的細絨開衫,別具大家閨秀的韻味。
  當星光璀璨時分,滿山的蟲鳴,滿野的草香。韓風建議去河邊的露天廣場看篝火晚會,葉遠婷就換上一襲黑白格薄尼麵料,綴淡黃蕾絲玫瑰的連衣長裙,厚密的短發,發梢向外卷起翻翹,別了支金色鑲鑽的發卡,像羅馬假日裏的赫本。
  韓風的眼裏跳躍著兩簇火焰,吹響了一聲脆亮的口哨,其他幾個男生也都淘氣地跟著吹。
  衾瓷眼睛一亮,笑容瀲灩的看,對這位學生會女上級讚歎到:“平日裏沒把遠婷當異性,今天穿得這麽漂亮,簡直都不認識了。
  葉遠婷款款的凝視衾瓷,帶著一分頑皮,兩分欣喜,三分幽怨,四分期許,問道:“為什麽不把我當異性,在你心中?……難道在你心中我是假小子?還說不認識我了,那我以後再不穿淑女裝了!”
  衾瓷急著辯解,話未經思考脫口而出:“可別,這淑女裝最適合你,真的。你思維縝密,魄力又堪比好男兒,你沒有脂粉氣,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其實你這樣的女子是很難得的。就是人們常說卻很少能見到的:大家閨秀,端莊雅致。”
  韓風皺起朗眉,回身去捉一隻螢火蟲,他將飛舞著的溫潤的光點扣入指逢,在忽明忽暗的閃動中沉思:女為悅己者容。你為宋衾瓷能花這種心思,看來……”
  紫俏和謝寧離他們遠些,當時正向他們走近,話聽得一清二楚。紫俏認為自己是虛偽的,明明心裏不是滋味,還故做瀟灑,充耳不聞。
  謝寧卻最受不了這個,她對葉遠婷的印象極壞,總覺得衾瓷和葉遠婷之間曖昧,而她的老伴——不爭氣的紫俏還不設防。這個小辣椒是一點委屈都不受的,高聲喊石磊道:“石頭,白天裏我要登那個‘水滸梁山’你攔著,說那些人亂收費,等晚上他們下班後再去,你忘了嗎?”
  石磊哪敢說忘呀。
  謝寧說:“那好,我們現在就去,來這裏就是登山的,想開舞會就等回學校吧,這叫入鄉隨俗,別弄得不倫不類的。”
  葉遠婷聽得明明白白,知道謝寧這一出是從何而來,索性大大方方地說道:“我穿裙子不方便,就不去了,山下有篝火會亮些,山上太黑,你們帶上手電吧。”
  結果,在謝寧的鼓動下,大部分同學都上山探險去了,夜蹬山野的刺激,吸引著不經事的少年,要不怎說“人不癲狂惘少年”呢!
  山下隻剩下韓風和葉遠婷,衾瓷和紫俏。
  謝寧本想拉紫俏一道去,可看見衾瓷臉色淡淡的,絲毫沒有要去的意思,也就作罷。心想:宋衾瓷雖然不可靠,卻是紫俏從小就喜歡的呀,……葉遠婷的心眼可真多,三個俏俏加起來也不如,今天低估了她,以後……
  “探險隊員”走後,這一角天地刹時沉寂,空氣都似凝固,歸巢的倦鳥撲棱棱地落在枝杈上,奇怪地瞅了瞅這四尊雕像,就打著哈欠,無聊的回窩了。
  於紫俏是敏感的,即使韓風沒給她點破,她也感覺得到。她真不知:是她打擾了葉遠婷,還是葉遠婷打擾了她。
  她明白衾瓷為什麽要留下來——因為葉遠婷。他不想使葉遠婷顯得孤助無援,他做事總是溫文有禮,周到得體。
  年少的心事是透明的,不管自己如何小心地收藏,可還是會被人發現——
  葉遠婷喜歡衾瓷,從中學時代開始。
  她放棄自己擅長的英語專業,跟衾瓷報考了同一所大學學經濟,她一直耐心地等他,就像小龍女等待她的過兒長大,等他明白—誰是最適合他的伴侶,等他發現——她比任何人都愛他,顧及到他的方方麵麵。
  可是,卻等來了於紫俏,等來了青梅竹馬的冰陶花的故事。
  今年的情人節,她把自己獨自關在臥室裏一整天,學唱孟庭葦的新歌《沒有情人的情人節》,保姆來叫她不理,姑母來叫她不理,大哥來叫她還是不理,害得大哥撇下一大幫等著他一起過節的朋友,站在門外哄她。
  大哥爽朗的說:“比較而言,妹妹勝過外麵的任何美女,為了妹妹,我可以把他們統統丟下……”
  而後的話卻又暗含著訓誡:“葉家!政治上叔父為官,經濟上父親經商,這本已是樹大招風。我們這一代,生來嘴裏就含著金湯勺,這金湯勺裏有什麽呢?有超出常人的責任和擔當……很多平常人家的情感,用這金湯勺一盛,就變了味道。愛情,對我們是很奢侈,可望而不可及。”
  葉遠婷並不知道她的大哥曾有過怎樣的感情經曆,她聽他緩緩的話語,心想:這是大哥的前車之鑒嗎?
  除了她,大哥沒寵過任何人,更別說這麽耐心的哄勸,她懂得大哥的用心。大哥是爺爺嘴裏的“頂門立戶之人”,而她,是葉家的寶貝,卻不是宋衾瓷的。
  她好笑的想:是哪部電影就如此演來著。
  從這以後,韓風很少再去H大,非去不可時,也會帶上什麽師姐、師妹的。

  門當戶對
  衾瓷即將畢業那年,收到了北京外國語學院研究生錄取通知書,與他同時收到同樣通知書的是葉遠婷。
  衾瓷的母親很欣賞葉遠婷,希望衾瓷能同葉遠婷一道繼續深造,而英語是首選。
  她似乎與葉家達成了某些共識。
  這位在人事局工作的女幹部很有些遠見卓識。二十年來,她協助丈夫在事業上步步高升,為了兒子的成長、成材也煞費苦心,作為一個妻子,作為一個母親,她是稱職的,即使有一些偏激的做法,也無可厚菲。
  更何況,衾瓷!他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孩子,對於母親二十年來嘔心瀝血的培養,他怎能不感恩,又怎忍傷了母親的心。
  她對衾瓷說:“好男兒誌在四方,到外麵走一走,長長見識。……你還小,大好的年華應該用在學業上,別為小兒女情長困住了手腳,到了媽媽這個年紀,悔之晚已!”
  這位精明的母親對兒子的“心事”一直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難以接受一個私生女做她的兒媳婦,卻不願采用生硬的辦法去幹預。“知子莫若母”!她清楚的明白,那樣做隻能使兒子與她離心離德,全心全意地投向紫俏。
  如今,她要把握這個機會,點醒兒子的迷津:“愛一個人,不管多久,都會為他等候。‘讀研’!是你們感情的考驗。”
  城市生活中,每一分鍾都含有變數,包括感情。要不,古時的舉不勝舉的貞潔牌坊到今時怎麽就絕種了呢?
  衾瓷的母親插向兒子初戀的利刃就是西門吹雪的劍,準確無誤,正中要害,劍過無痕,傷在其內。
  如果這位中國式的好母親(沒有貶義)能透視到——兩個孩子的五髒六腑都受到重創,鮮血滾湧,她定會心疼!
  那一天,正好是農曆的五月初一,衾瓷終於在傳媒學校附近的小書屋裏找到了正在租書看的紫俏。
  又是好多天不見!
  不久前,紫俏寫了一封“分手”信,托石磊交給衾瓷。
  衾瓷看了,揉成團,又展平,折成一枚心,帶在身上,卻隻字未回。
  今天,他是來回信的,麵對麵的問清楚:等?還是不等?
  他看她舉著一本破舊的小說,眼圈微紅,癡迷在其中。他走上前,把那擋住了她視野的書搶奪下來。
  她楞了好半天。等明白,是他在眼前,就憋住一口氣,硬生生逼回了眼眶裏飽飽的淚,未讓它掉落。可衾瓷卻感覺,那眼淚 “啪嗒”一聲,跌碎在他的胸口,一直隱隱作痛,可能會牽扯一生。
  他問:“看什麽呢?”
  她答:“《千江有水千江月》,就是這破舊的一本,以前嫌它破就隻租沒買,可現在還是舍不下,幸好它還在,你買了它送我吧!”
  聽她講過這部小說——貞觀和大信,即使“深知身在情長在”,可到最後還是要分開。
  他害怕——他將成為大信,她將成為貞觀。
  他躊躇著買下那本舊書,帶她走出書店,來到窄窄的小巷中。
  他說:“以後,我到北京的書店選書寄給你,你得乖乖的看,等你看夠了四本,我就回來一次,讓你講給我聽。”
  她說:“那時,你可能已經陌生了我的語言……當你說一口純正的英語時,我也許正在文字中暢遊,沉醉……其實葉遠婷也很會講故事,你得用功的學習,聽她用英語說的故事。”
  他氣惱得竟笑了,鳳眼中烏雲密布:“這是你所希望你嗎?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你會後悔嗎?”
  “我不後悔!”她麵對他,清清楚楚的說:“我祝福你們!”
  那一刻,他們仿佛都有窒息的感覺。
  他恨聲問:“不等我嗎?”
  她隻說:“如果有一天,有人娶我,我就不等了。”
  她怎能說,他的母親去過她的家。
  那時,吳家的日子過得也很紅火,紫俏的舅舅做了包工頭蓋樓房,也小發了一筆,但也隻是衾瓷家人眼中的“小小的暴發戶”。來曆不明的私生女的身份,讓紫俏難登宋家的“大雅之堂”。
  衾瓷的母親和紫俏的外婆做了番長談,話說得很有分寸,但也很負責的闡明了一個態度:宋家不歡迎紫俏。
  這是一個恥辱,宋家給她的恥辱,像一個大耳光迎頭打來。而且還是在她最敬愛的姥姥的麵前。
  她從小就自尊,自強,從未遭受過深責。中學時,3000米的長跑比賽,她摔倒了,又爬起來,繼續跑,即使磕破了膝蓋,即使落在最後,她仍堅持跑到終點,並且是衝過去的。當老師眼光盈盈的為她扯起終點的白線,她體會到“尊重”的可貴。
  那天,紫俏當著外婆的麵對衾瓷的母親說道:“姥姥曾告訴我,‘男為天,女為地,門當戶對才能成就方圓’,我幾乎給忘了。今天謝謝你提醒了我,你可以放心,我一輩子都會記得。”
  衾瓷的母親臨走時,心情也很低落,也許是愧疚吧。她對紫俏的外婆說:“聽說,紫俏的舅舅新近又談一個工程,急需周轉資金,你讓他來找我吧,我幫他想辦法。”
  紫俏的外婆一改往日的祥和,冷聲說道:“不麻煩你了,我不希望我們家的事拿到旁人家去解決。”
  你家和我家,我們終不能成一家。這就是外婆的意思。
  夕陽把小巷的光景拉得好長,宛如帶著閃光燈的照相機,拍下他們的足跡。今後,當她一個人再從這小巷經過,她會想他,想他曾跨過這道橫欄,想他曾踩了這棵綠草,想他在這裏攬著她躲閃一輛飛馳而過的自行車。
  她看著他行走在小巷,她想記住:在哪個方位他做過什麽?
  在沒有他的以後的光陰中,她想她會一次又一次的前來描摹他的步履,他的輪廓。剛才,柳梢刮了他的臉龐,葉片上就留有他的氣息。
  她甚至很後悔,如果那一次就給了他,也好!讓她的身體留有他的痕跡!如今已經來不及,連“我愛你”都來不及告訴他,也不能再說。她知道葉遠婷一直在等他,他會過得很好。
  他倆走到一個小攤前都同時停下了腳步,這裏掛滿了各式各樣的五穀線、紅葫蘆、彩荷包和十二生肖。他倆才想起,原來端午節將至。
  他伸手拿起那憨憨的小龍,那是紫俏的生肖,而紫俏卻翻找著他的小白兔。賣貨的老大爺笑眯眯的說:“今天是五月初一,得趕緊帶上。”
  他倆就在那如七彩織錦的小攤前,互相為對方掛上生肖。他把龍留給自己,給她掛上了白兔。
  他想起一句話:“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說:“我們隻是分開,暫時的,而不是分手。你等我!”他摸她的頭發,勉強的展開笑顏,燦爛在紫俏的眼眸中。
  他不禁問自己:如果在那一天,他真的擁有了她,她是不是會答應永遠等著他。但,若以此來維係這個“等”,那豈不是對她的傷害?
  如果重聚,那一天,是段佳話。
  如果分手,那一天,是個遺憾。
  那一天,衾瓷記得清清楚楚。元旦過後,他倆一起乘火車返校,下火車時已經是晚間7點,北方的大雪來勢洶湧,卷著寒風咆哮了一整天,在擁擠的站前,交通陷入暫時的癱瘓。
  回學校是不可能了,絕對不可能。衾瓷拉著紫俏在風雪中跋涉了一個小時才找到一家隻剩下一間單人房的旅店。
  那麽冷的天,他倆走得全身是汗,眼睛、眉毛上掛著霜花,裏麵的內衣卻已濕透。
  到了沒給暖氣的房間裏,他倆越發感到冷了。衾瓷擔心紫俏感冒,到樓下買了兩套保暖內衣,和紫俏分別換上,
  他想:這衣服可真土。可當看到換好衣服的紫俏,他卻再也挪不開視線……
  鵝黃的小碎花鋪開在紫俏玲瓏有致的身體上,一朵又一朵,有嬌羞的婉轉,有乍現的嫵媚,有溫潤的體香,有神秘的牽引。
  他們滾倒在窄小的單薄的單人床上,他小心翼翼地吻她細膩的肌膚,生怕吮傷了這美玉般的無暇,他將自己的胸膛貼近她的,在輕觸中,她的飽滿的如待開桃蕾的乳房帶起起他一陣又一陣的狂亂。他低喃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給我吧,我愛你,要你,……要你一輩子,我負責一輩子!”
  “負責?一輩子?” 紫俏在意亂情迷中讓這五個字打醒!如果能夠“負責一輩子”她怎麽可能是可憐的私生女!她要用身體要挾他一輩子嗎?
  她其實已察覺出宋家對她的態度,隻是深陷在衾瓷滾燙的柔情中無法自拔,也不想不拔。但如若這樣,她就還要走母親的老路嗎?
  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半褪在外的肌膚早已變得冰涼,她推開,真的推開了他,不知哪來的那股勁,把衾瓷推得一趔趄。
  衾瓷驚呆了,她剛才喊了一個“不”字,也許她都不知道。這“不”是什麽意思?衾瓷沸騰著的,即將由男孩成為男人的激情,一點一點的消退,冷卻。
  他紅著眼睛看她,幫她整理衣服,用棉被嚴嚴實實的裹住了她。他隔著棉被抱住她說:“是我不好,欺負人……等我們結婚那天,你可不許耍賴!”
  他親吻她的滿懷歉意的臉,她又安睡在他的撫慰中,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了那麽甜美的睡眠。
  半夜裏,她醒來,看見在被白雪映得通亮的窗前,衾瓷呆立著看向窗外,她走過去和他一起看,看昏黃的路燈下,雪花翩飛,像一隻隻白色的蝴蝶。
  北方的雪!美得驚心動魄,飄於傷心記憶中。
  後來,紫俏總喜歡聽陳惠嫻的飄雪:“……又再想起你,抱擁飄飄白雪中,讓你心中暖,去驅走我冰凍!冷風催我醒,原來共你是場夢,像那飄飄雪淚下,弄濕冷清的晚空,原來是那麽深愛你,此際伴著我追憶的心痛。……”
  後來,她遇見了葉遠鵬,把衾瓷珍視又珍重的身體賣給了他。賣了一個好價,一個讓舅父的生意起死回生的好價,一個能讓表弟、表妹安心讀大學的好價,卻絲毫未能挽回外婆胃癌晚期的生命。
  後來,葉遠鵬總愛霸道地關掉她音箱裏的歌,是想關掉與衾瓷有關的一切回憶吧。商人!總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吧!
  後來,葉遠鵬得償所願:他替葉遠婷移除婚姻裏的絆腳石,讓宋衾瓷蒙在鼓中苦苦掙紮,將紫俏舅父的小小工程隊收入他的徽下,在紫俏身上留下永久的印記——鳳凰山溪水裏的小紫魚。

  靜海微瀾
  韓風在紫俏家中留宿一夜以後,一切似乎都歸於平靜,至少紫俏這樣認為。
  “陶吧”的廣告已經順利地編入《小瀾逛街》,搬上熒屏,衾瓷打了一個電話給紫俏,告訴她“暫時不再找她,等他離婚以後,他要正大光明的去電視台接她下班,隻要她還在等他。”
  在她推委的說辭中,他提起她曾經說過的話:“你答應我的,‘如果有一天,有人娶你,你就不等了’。現在不是沒有人娶你嗎?我會趕在其他人前麵的。”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紫俏感覺衾瓷變了,比從前成熟了,也沉穩了,還流露出少許的“葉遠鵬”式的霸道,是在葉家呆久了吧,但卻不像葉遠鵬那樣令人難以接受,那種書卷味的霸氣,讓這個男人玉韻光華,君子貴德。
  而葉遠鵬卻像把利劍,寒光壓人……
  紫俏不禁一陣惱然:可別沒事找事,想點什麽不好,想他?會生出多少白發?
  葉遠鵬並沒有打擾她,他一向守約。
  在她外婆去世後,他隻找過她一次,從此,兩清!
  那天,他開著他的雷克薩斯,一路跟著她來到她現在的住處,問她還有什麽需要?
  那天,可能是誰過生日,紫俏瞧見葉遠鵬車內的副駕駛座位上放著一盒生日蛋糕。之所以記得那樣牢,是因為當時的紫俏到點就餓,見吃就饞,恨不能趕緊把葉遠鵬對付走,趕緊啃石磊醬製的雞翅。
  可葉遠鵬站在樓下,東詢問一件事,西重申一件事,沒完沒了,那供著的蛋糕在紫俏的眼前窮“晃悠”,紫俏的心情可想而知。她態度惡劣的嘲諷:“你說的這些事情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們之間還有沒解除的和約嗎?香港都回歸了,我是不是也能幹幹淨淨地脫離了你?”她惡作劇似地等他發怒,看他雷霆萬均,她覺得“好”,解恨!
  奇怪的是,他賺緊的手指泛了白,臉色鐵青,卻半天沒有動靜。
  “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我要上樓了。”紫俏轉身就走,他遲疑了一會兒,跟了上來,平靜的說:“我把我的東西拿走。”
  其實也沒有什麽東西,無非是一隻手表,幾塊鳳凰山中的石頭,和一摞軍事雜誌。她把這些都統統擺到他眼前,讓他帶走。
  他翻看雜誌,問道:“這些雜誌很不錯,你看過嗎?不如留給你!”
  她淡淡地說了聲“隨便”,他和她,從此也就各自“隨便”了。
  在那天之前,紫俏做了婦科檢查,被醫生告之“已懷有3個月的身孕”!她和謝寧在反複思量後,已經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剛得到檢查結果時,謝寧點著的腦門罵她:“你傻啊你,這麽久,身上不來也不知道嗎?早些時候可以做藥流的,現在都這麽大了,還‘發育良好’!你得遭多大的罪,那是挖心割肉哇!”
  紫俏“傻”也是有原因的。算日子,這孩子應該是在她外婆去世前意外懷上的,當時,她和葉遠鵬已經鬧得很僵……葉遠鵬對她動了蠻力……她真是沒想到;等到外婆去世後,她悲痛欲絕,幾乎也同樣死去,根本沒注意自己身上的信息;而且她月經一向不準,她曾跟謝寧開玩笑,說“自己也許不會有孩子”,哪曾想有了,卻是葉遠鵬的!
  當時,謝寧正在保胎——妊娠5個月後見紅,還時時反應嘔吐。為了避免紫俏沉浸在對外婆的思念中,謝寧讓紫俏過去照顧她,結果謝寧沒胖,紫俏倒胖得圓溜溜的。謝寧起了疑心,讓紫俏用試紙驗孕,結果是陽性。
  紫俏對這個孩子,有驚駭,有無奈,有心疼,有不舍。這三個月裏,自己折折騰騰的,腹內的孩子悄悄地來,悄悄地活,沒有人理會,沒有人寶貝!謝寧為了孕育寶寶,多少困難都能堅強承擔,多少辛苦都能咬牙忍受;而她!卻要把腹中鮮活的小生命殺死!
  計劃做人流的前一夜,紫俏淚水漣漣的撫摩自己的肚皮,她跟孩子說話,她說:“你恨不恨媽媽?”她想起了媽媽、外婆和衾瓷,他們都愛她,卻都已不在!她想,也許自己還可以擁有一個親人,相親相愛!
  第二天,她說什麽也不去醫院,氣得謝寧整整兩天沒理她。後來,石磊和謝寧經過商量,對紫俏宣布:“生下這孩子,可以!但,紫俏不能做未婚媽媽……”
  為了隱瞞所有的人,兩年前,紫俏去了北京,名義上是進修學習,實際上是生鳳寶。葉遠鵬最後一次去她家時,她已經辦好了一切手續,準備三天後起程。
  到北京後的第五個月,她經過剖腹產,生下一個女嬰。一個月後,石磊到北京接走了“鳳寶”,對外宣稱“謝寧生了龍鳳胎。
  謝寧教龍寶和鳳寶喊紫俏“媽眯”或“小媽媽”,紫俏笑岔了氣:“這一喊,多少人會誤會,以為石磊又多出來個媳婦……哎呦……你說,石磊能不能……”
  謝寧照著龍寶和鳳寶的臉蛋分別親上一口,打出“叭”的兩聲脆響,笑道:“那個傻人,你教都教不會……倒是你,我瞧著,怎麽越來越能‘作’,不是有什麽心情吧?”
  紫俏說:“有啊,你不總開導我嗎?再說了,有了這麽倆個磨人精,我都不知道什麽叫愁!”
  紫俏的確開朗了許多,可能源於母愛的廣博,可能歸功於廣告部輕鬆活躍的工作氛圍。
  這不!這夥廣告精英們正在選定“五一”前的遊玩地點。
  以他們張總的話說,就是:“我們在工作中要能打硬仗,我們的休閑娛樂更要精妙,廣告人講的就是創意和激情,“玩”也是門學問!”
  領導都這樣煽風點火了,底下的人還不“神作”!
  他們計劃:先到燕湖水庫坐快艇、登雲山,釣河魚,再到溫泉村洗健康浴,晚間自帶烤爐、木炭和烤料到岸邊喝酒賞月,最後在農家院K歌、跳舞,睡睡大火炕。
  紫俏想:“這個周末是不能接兩寶貝回家了。”
  石磊在電腦城打工,做售後維護,根本沒有休息日,謝寧辭了打字員的工作在家帶孩子,從周一帶到周五,周六和周日歸紫俏。這等於是石磊和紫俏兩個人的工資負擔5個人的生活,經濟上有些緊張。
  石磊想開一家電腦店,需要謝寧幫忙打理。他們考慮過,等孩子過完兩歲生日就送到幼兒園,由紫俏負責接送。謝寧總覺得不妥,紫俏躍躍欲試,她保證“能照顧好孩子”。
  “紫俏,方聞笛到哪去了?你負責通知她一聲,別把她給忘了,雖說是實習生,但畢竟認你做了師傅,好好待她。” 張總提醒。
  紫俏替方聞笛打掩護,說:“我讓她去前樓資料室找一個動態背景,不是很好查,過一會兒回來,我通知她。”其實,方聞笛是會男朋友去了,還不想找老總請假,隻告訴了紫俏。
  紫俏心裏明白,張總的話有所指,這個小女孩大有來曆,有人傳說“是同市委宣傳部有關係”,還慫恿紫俏“把握住這個機會”。因為他們看得出——方聞笛對紫俏的親近和喜歡。紫俏一笑置之,她可沒有那種功利心。
  紫俏乘坐公共汽車回家,下車後,需再走上幾分鍾才到,這些天,她總感到背後有人跟著她,轉身後卻一無所獲,她有些害怕,遲遲不敢上樓,躊躇了一陣後,她終於盼來了救星——總是送早餐給她的老夫妻,她稱他們“彤叔、彤嬸”。她和他們住隔壁,她幫“彤嬸”拎菜,並閑聊著。跟“彤叔”卻像是無話可說。
  進入家門,紫俏長出了口氣,她安下心來,拌餡兒,包餛飩,又放入冰箱裏冷凍,欲備給兩個寶貝煮著吃。一直到晚間9點才忙活完。
  她剛進入衛生間洗澡,臥室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她濕淋淋的出來接電話,“喂”、“喂”了幾聲,對方卻不應答,紫俏聽到濃重的呼吸聲,她問:“你找誰?”對方沉默一瞬,隨即就猙獰的奸笑起來,紫俏光著水淋淋的身子,感到冷颼颼的,在她想掛斷電話的時候,對方先切斷了話筒。
  紫俏趕緊回去洗澡,但心神不寧起來:知道家中這部電話號的人不多,她留給同事、朋友的是手機號,除了謝寧、石磊、舅父、舅母,韓風知道外,衾瓷都不知道。
  對了,她想起來,葉遠鵬也知道的,但,葉遠鵬不至於……正想著,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紫俏慢慢地擦幹身子,穿上睡衣,她不接,電話就一直響個沒完,她把話筒拿起來,電話那端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她把電話線拔了下來。
  緊接著,她的手機鈴聲大振,在這漆黑的夜裏,她感到渾身都在發抖,她按下手機的聽鍵,向對方喊到:“你是誰?你想幹什麽?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對方發了話:“報警?我什麽也沒做,隻在外麵等著你,你怎麽報警啊?你不是很喜歡有男人陪著嗎?好妹妹,你把門打開,讓我進去吧,哈哈,哈哈……要不,我就等你睡著了再進去。”。
  紫俏趕緊跑在門口把防盜門栓死,又把所有的窗戶都關嚴。
  石磊出差了,她怕驚動謝寧,再嚇到兩個孩子,隔壁的“彤叔、彤嬸”應該已經入睡,她隻能打手機給韓風,越著急越是按不出號碼,她邊打邊哭,可等了半天,韓風也沒有接電話。
  過了好一陣,紫俏的手機又響起,嚇得綣著身子坐在地上的紫俏一激靈,她看是韓風的號碼,接通手機哽咽道:“韓風!韓風!快來救我……”
  手機另一端卻傳來葉遠鵬的聲音:“魚兒!……你在哪裏,家中嗎?有事慢慢說,我馬上過去,別怕!”
  紫俏答應著,葉遠鵬簡短地問了幾句就明白過來,他告訴紫俏別掛斷電話,又用另一部手機撥打了兩通電話,紫俏聽見其中一個是打給衾瓷的。
  葉遠鵬通完電話,對紫俏講道:“韓風那小子昨天喝高了,把手機丟在我車裏,我有點事情,今天必須處理,也就沒有還他……不用害怕,衾瓷馬上能到,現在可能已經在路上了,一會兒,你聽準衾瓷的聲音再開門,你們在家裏呆著不用出來,外麵的事自有人處理。”
  葉遠鵬又詢問了事情的詳細經過,紫俏的心漸漸的平靜下來,她後悔驚動了旁人,特別是葉遠鵬。
  她似乎聽到電話的那端,汽車擦著寂靜的夜色飛速行駛的聲音,接著,她聽到衾瓷喊她的名字,就在門外。
  衾瓷進屋後,葉遠鵬就掛斷了電話。

  他的氣息
  衾瓷進屋後,徑直走到窗前,掀開一角窗簾,向樓下觀望。紫俏明白過來,也跟了過去,她站在衾瓷的背後,從他肩膀和窗簾的空隙中看見影影綽綽的幾個人影,在樓下各處巡視著什麽,一會兒工夫就都不見了。
  衾瓷轉過身來,正好麵對紫俏,他的下頜幾乎碰到她的額頭,紫俏後退了一步,避開縈繞鼻間的他的氣息。
  衾瓷抬手,整理紫俏身上的睡衣衣領。紫俏這才發現,自己在慌亂中,衣領敞開著,酥胸半露,隻扣上兩粒紐扣,還弄個七扭八歪。
  她趕忙背轉身子,重扣紐扣。心想:好在來的是衾瓷,如果是葉遠鵬,斷然會認定她又想謀什麽利,耍什麽花招,用色相勾引他。一定會在她躲閃之間,扣住她,喝問道:“欲擒故縱”?或,調笑道:“想半推半就吧?”
  而後,會與她糾纏不清,不顧一切的糾纏,直到遂願。遂願以後,他會用他特有的清冷的眼睛看她,琢磨她,審視她。直到給她凝結成冰。
  他是在計算‘付給她多少錢才合理’吧?
  她會做出“無所謂”的輕鬆,做出“買賣成交”的喜悅,做出“悅人無數”的風情……
  與他對壘,妖嬈萬分!
  衾瓷的手機鈴聲響起,是葉遠鵬打來的。
  衾瓷一直在接聽,沒多說什麽話,隻答應了幾聲“好”,就掛了。
  衾瓷對紫俏說:“那人逮住了,好象與韓風有關,最好隻是與他有關。遠鵬讓他們再往深裏查查,以防還有其他的隱患,最近,梧桐山莊的動遷戶有滋事,遠鵬不得不……”
  衾瓷很長時間不說話,在屋子裏打量了一番,又看住紫俏的眼睛,遲疑的問道:“遠鵬跟你?……很熟嗎?”
  “啊?”紫俏否認道:“不是很熟,隻知道他是遠婷的大哥。”
  紫俏沒說假話,但她保留了重要的一點:她與袁鵬很熟!
  紫俏解釋給衾瓷聽:“我是打電話給韓風的,但韓風把手機遺落在葉遠鵬那……”
  今晚的事件,葉遠鵬是第一個知曉的,而且在短時間內處理得利落、穩妥,人未到,事已辦。
  “哦?是嗎。也許是我想多了,不過,遠鵬一向很講原則,今晚的做法……” 衾瓷眉頭微皺,問道:“你知道葉遠鵬在哪嗎?”
  “他正開著車,在京沈高速公路上,明天上午,在北京,有筆生意需要他去做最後的談判”他自顧自地說,看了看手表,像是給自己分析,說道:“現在葉遠鵬可能已經返回燕陽,看來,今天晚上,他不用睡覺了。”
  紫俏看了眼掛鍾,11點了!“他用得著回來嗎?”她用這話安慰自己,“可能還有其他的非處理不可的事吧。”
  衾瓷說:“今晚的事,似乎不那麽簡單,葉遠鵬的手下匯報給他說‘逮住的人叫劉旺,認識葉遠鵬’他要見見那個人。我帶你暫時離開這裏,等查清楚了,你再回來。葉遠鵬建議你住到‘百樂’,葉遠婷那兒。”
  “百樂”酒店10樓,有兩間客房被葉氏長期包下,一間是葉遠鵬的,另一間是葉遠婷的。
  客房領班把衾瓷和紫俏剛剛引到10樓,葉遠婷就從房間裏走出來。
  昏黃的壁燈,讓視線模糊不清,可紫俏還是發覺葉遠婷的眼睛很紅,像剛剛哭過。
  葉遠婷強笑著拉過紫俏的手,安慰道:“沒事了!我哥辦事你放心……紫俏,你變得更加漂亮了!你給我寄的那副水晶耳環,讓我不小心弄丟了一顆粉晶,結果兩隻耳環不一樣,卻還配不上……”
  紫俏說:“也好辦!到石頭記,把另一邊的粉晶拆下來,不要了,再買兩顆同樣的水晶,一邊綴一個,顏色款式隨你心意的選,一定會有新感覺。哪天有空,我幫你……”
  如果不是因為衾瓷,她們兩個人,是能夠成為真正的朋友的。
  葉遠婷把紫俏帶到另一個房間,就在她剛剛走出的房間的隔壁。
  衾瓷沒有進去,等候在外麵。
  紫俏一進屋,就感覺出葉遠鵬的氣息。他們曾比任何人都要“親密”,怎能感覺不到。
  屋內的陳列雖然遵從著賓館的布局,但在細節處,充斥著葉遠鵬的格調,漫布在房間裏。尊、霸的氣焰逼得紫俏喘不過氣來。
  葉遠婷說道:“這是我哥的房間,還算整潔,但,就是沒有女性的洗漱用品,一會兒,我把我的拿給你用。我們很長時間不見,本想和你睡一個房間,說說話,敘敘舊,可是,我房中……”她遲疑一下,才說:“有點事,不方便你過去。”
  紫俏看葉遠婷遊移不安,還考慮著旁人的感受,像極了衾瓷,而如今的衾瓷,在某些地方也多少受葉遠婷的影響。這一點,他們發覺了嗎?他們是夫妻,卻即將離婚!
  紫俏心頭一緊,酸楚油然而生。即使她退避三舍,可還是影響了他們,她覺得,他們的婚姻是那端美的青花瓷,而自己就是瓷上無法遮掩的裂紋。她有遺憾和憐惜,但說出口,就成了虛情假意。
  紫俏說:“今天,我把大家夥折騰得夠戧,你不用再忙活了,我在哪睡都一樣。”
  葉遠婷卻意味深長地說:“我大哥卻特性著呢,今天讓你住在他這裏,可是他答應的,否則,我可不敢把人往他的房間裏安排。” 葉遠婷思索著什麽,問道:“紫俏,你覺得我大哥如何?”
  紫俏似乎沒有聽懂葉遠婷話中的含義,讚美卻又膚淺的應對道:“很好啊,大氣,有魄力,還很熱心,今天多虧了他,你幫我謝謝他吧。”
  葉遠婷有些失望,沒再多做停留,走了出去。
  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告訴紫俏:“大哥剛才回到了燕陽,去見抓住的那個人,現在可能又走了,他要連夜趕往北京!順利的話,清晨能到。”
  紫俏最不想聽的,就是這種話,她怕虧欠。以前,她和葉遠鵬是“兩清”,如今,她又欠了他。韓風也好,衾瓷也好,她都沒想劃得如此分明,可葉遠鵬?卻不行!
  她躺到他寬大的雙人床上,強迫自己什麽都不要想,趕緊睡覺。可床單上,被子中,他的氣息,若隱藏,若侵襲,包裹著她!
  她恍惚的想起“袁鵬”,而不是 “葉遠鵬”!
  或者說,她想起與“袁鵬”的初相見,曾在鳳凰山,被津津樂道,因為夠荒唐!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耍了個顛倒眾生的“酒風”,還千嬌百媚,“憨”態十足。
  後來,謝寧笑她是“男愁唱來女愁浪”。紫俏嘴硬,不肯承認。
  衾瓷讀研以後,她從沒在同學麵前表現出憂傷,反而比以往活躍。她要像“貞觀”一樣,堅強的活,舒展快樂的容顏。她委婉拒絕了“籃球高手”賀東的趁虛而入,並坦誠的與之成為朋友。她的男同學們曾私下裏為衾瓷的離開歡呼雀躍了一番,你說,損不損?
  “醉酒事件”發生在鳳凰山下的小飯莊。那時,紫俏即將畢業。
  學校安排大四的畢業生到省內各電視台和電視信號微波站實習。
  7個女生:於紫俏、謝寧、李莉、張楠、吳思晨、吳思晚、黃蕊,和5個“籃球高手”:賀東、陳林、劉陽、蘇曉堂、張哲明,被派往鳳凰山微波插轉站。
  鳳凰山,群峰疊嶂,翠巒起伏,奇!峻!險!素有“北方天險屏障”的美稱。
  在群山腳下,設有山門,備幾處山景,供遊人登踩流連。因為當時的開發並不完善,“老牛背”上年年摔死人,所以前來旅遊的人並不多。
  在主峰山腰處,駐紮著部隊營房。恢弘的山勢,時常伴有軍隊男子漢門矯健的身姿,使鳳凰山張揚著雄闊的霸氣。
  葉遠鵬曾在這裏當兵入伍,後調入省軍分區。在轉業時,也就是紫俏實習之際,回歸鳳凰山,看望戰友兄弟。葉遠鵬的祖父為避免孫兒因“葉姓”受到“特殊待遇”,令他隱瞞著真實姓名,名為“袁鵬”。
  微波站建在主峰頂,是清晨時可把白雲踩在腳底下的好地方,並設有邊防哨所。
  微波站的工作人員實行倒班製度。每班6個人,攜帶生活必須品,乘坐大卡車上山。在蜿蜒曲折的盤山路上,運送人員、物資的大卡車要爬行40分鍾才能到達山頂,而且是頗有經驗的司機才可駕駛。
  他們在峰頂工作兩天,接收信號之餘可采山菜,捉鬆鼠,攀高崖。然後再回到山腳下——鳳城的家中休息3天。
  在“天上”和“人間”的交替轉換中享受著“仙人”與“凡人”的不同生活——幻與實,飄與沉,悠閑與生計,寂靜與繁華。
  因為每年都有一批學生前來實習,所以,微波站總在峰頂欲留出一個二層小樓,供實習生們為期三個月的山裏生活。
  這三個月的生活基本上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他們獨自采購材、米、油、鹽和生活用品,自己洗衣,生火,做飯,自己安排實習課業,像居家過日子一樣打點一切事宜。
  山上有井水、泉水、溪水,就是沒有自來水,運送飲用水的水車每隔五天上山一趟,在積滿黃土的盤山路上綿延出長長的水滴的痕跡,引來正在林中探寶的學生們的陣陣歡呼:“水師傅來了!水師傅來了!”車裏的師傅叫“水哥”,每次來總能給同學們帶來山下的零食和物件。
  這段日子讓他們每一個人都終生難忘:生命有了更高層次的伸展,與更多的人有所交集,包括部隊,包括“袁鵬”。

  鳳凰慘案
  實習生到來的第一天,微波站的“誌哥”請他們到山下的飯莊吃飯,盡地主之誼。
  “誌哥”曾以“職教生”的身份在紫俏班裏進修學習了兩年,同學們的到來,讓這位剛滿30歲的男人像孩子似的快樂。“籃球高手”們,這些年輕的小夥子,都是他的好哥們!
  袁鵬當時也在飯莊吃飯,他和誌哥是老相識,也見慣了每年一撥的實習生。他們打了招呼後,各自回雅間了。
  袁鵬這次來鳳凰山,是戰友邀請而來,為袁鵬的轉業餞行。他們並不知曉袁鵬的身家背景——即將全權掌握葉氏集團。
  他們的聚集,沾染了山脈的豪情,有豪情的地方怎能沒酒助興!北方的大山裏有北方的烈酒!
  在不知深淺的“誌哥”的盛情激蕩下,從象牙塔出籠的小喜鵲們,都喝了很多酒,一個個開始手舞足蹈。
  當“胖老板”挪著方步,走進他們的雅間,點亮傍晚的燈光時,誌哥才發覺不妙,後悔也為時晚已:天色已黑,帶著這群半醉的孩子如何爬回山頂!
  紫俏喝光了一口杯的槐花酒,又搖晃著空杯找酒喝,雅間裏還剩有小米酒和枸杞酒,就是沒有了槐花酒,紫俏拎著小鐵壺飄出去打槐花酒。小店的人手不夠,“胖老板”立下的規矩是“酒自喝自添,由吧台的服務員兼顧著記帳即可”。
  小店的槐花酒、小米酒和枸杞酒是散酒,分別存放在飯莊門口的大缸裏,擰開小小的水龍頭就可接到。“胖老板”為了省電,在那裏隻安了一隻小燈泡,酒缸上的標簽被酒淋得字跡模糊,紫俏蹲在酒缸旁,眯著醉眼看了半天,還是分不清哪缸是槐花酒。
  這時,袁鵬也出來打酒,來過小店的客人都知道哪一缸是什麽酒,多少年都是一順水的小米、枸杞……槐花,從來不變。
  袁鵬也喝了不少,但沒醉,他是有酒量的。他拎著3個壺,每種酒打一壺,等來到紫俏蹲著的酒缸旁,已經剩最後一壺的槐花酒沒打了。他看見麵前蹲著一個女孩子,但又不妨礙他打酒,也就沒在意。可是,沒在意的結果就是“慘案”的發生,他的左眼的“慘案”!
  他壓根沒想到——這女孩會冷不丁的起身。當時,他左手拎著兩壺酒,右手放在酒缸的水龍頭上,用小手指勾著第三隻壺,眼睛瞄著這壺酒是否接滿。就是這個“沒在意”,一個腦瓜子轟地砸向他的麵門……他保住了高挺的鼻梁,卻沒保住清俊的左眼,當時左眼真是滿眼金星,陽光燦爛!
  應該說,袁鵬在這方麵的反應還是比較慢。想想,他也不是特種兵,如果是《士兵突擊》裏的元朗,也許能躲過這一劫。
  一劫過後,出現了很多人,幾乎都是紫俏的同學。袁鵬心裏這個氣啊:我弄成這樣也沒出聲,你卻大呼小叫的揉腦袋,難道我的眼睛比你的腦袋硬。但見這女孩也就是自己妹妹的年紀,也無法斥責。心想:還是遠婷大方得體,有教養,不像這女孩,連個“對不起”也沒說。
  在誌哥出來打圓場,與袁鵬說話的工夫,紫俏卻走了出去,走到飯莊門前的空地上,手裏不知什麽時候,還多了個杯子,裝著滿滿一杯的酒,其實她已醉得不輕。
  賀東和謝寧跟了出去,在賀東的搶奪下,酒灑得還剩下半杯。
  紫俏揚起彎彎的嘴角,笑嗬嗬的瞪著賀東,說“賀東不好,擾了她的酒興”;讓他“不要跟著她“;她要”找月亮,偷那桂樹下的小白兔……”
  謝寧一下子明白過來,在酒精的作用下,心中更加酸楚。她拉開賀東,由著紫俏到外麵表演“貴妃醉酒”。
  紫俏和衾瓷的初戀,開始在月圓的夜晚;他倆的臨行贈別是那本舊書——《千江有水千江月》;紫俏在脖頸上,至今還掛著衾瓷的屬相——兔。
  千山同一月,萬戶盡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裏無雲萬裏天!
  在夜風習習的晚間,在酒醉的迷茫中,她心中的旋律是那首《白月光》吧!“白月光,心裏有段悲傷,那麽亮,卻又那麽冰涼……” 她舉杯向月,衣裙迎風,踩著白霜似的月光轉啊轉,轉啊轉。
  美,分很多種,這是一種,淒婉的美!
  袁鵬不想再看。他對這個不感興趣,一個30歲的男人,又如此身份,什麽美女沒遇過?什麽陣仗沒見過?
  但在他轉身回屋之際,誌哥開口求他了:“袁鵬,一會兒,你是不是也回山上去?這些孩子是我帶出來的,喝成這樣,山下也沒個能住得了這麽多人的地兒,……明天一早,我無法向領導交代。”
  袁鵬聽明白了,說:“你是讓我幫你把這群小醉鬼護送回山頂吧?”他爽快的答應了,又說:“外麵轉圈的那個,你背。”
  他們14個人拉著、背著走在盤山道上,通向山頂有很多條小路,但如今的情形是不能冒險的。
  剛開始,紫俏還唱著歌,後來就趴在誌哥的背上睡著了,偶爾還說著夢話。
  除了袁鵬和誌哥,賀東算是清醒的,他比較真性情,拉著謝寧走路還不忘對宋衾瓷的詛咒,因為他也看出,紫俏的“醉酒”從何而來。
  沒出幾句話,袁鵬就聽懂了。衾瓷,他是見過的,那是小妹心心念念之人,有可能成為他的妹夫。這個“醉酒”的女孩和衾瓷還有如此牽連!這算什麽?
  這是一個結,是袁鵬和紫俏在後來的相處中,一直解不開的結!
  這個女孩與葉家的牽連何止於此——她還是他姑父唯一的女兒。
  在當時,他並不知曉。
  誌哥背著紫俏走了一段山路後,袁鵬也伸出了援手。
  就在他伸手接過這女孩的時候,“慘案”又發生了!
  他被她吐了一身,更為嚴重的是:吐的部位很是尷尬。
  他無奈的背著她,恨不能把她丟在山澗中,從沒遇過這麽折騰人的女孩。
  後來,每當袁鵬頸椎又發疼的時候,他就想起這件事,他頸椎疼是以前就有的毛病,可背過紫俏以後,他把這歸結到她身上,而且牽引的心也跟著痛。
  紫俏在幾天以後,才分清,誰是“慘案”的受害者。
  “籃球高手”們被袁鵬和戰友邀請到營房前的籃球場打“友誼賽”,女孩子們都跟過去站腳助威。在謝寧的指點下,紫俏見到了在籃球場上奪、搶、扣籃的袁鵬——高拔健碩的身材,身手敏捷灑脫,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爍爍生輝。
  謝寧說:“這是個‘男人’,不同於‘男同學’的那種,很成熟,很性感。”
  紫俏在心裏認同,嘴上卻說:“‘男人’有什麽好,有石磊好嗎?”
  謝寧瞪大了眼睛,故意問:“你敢說‘石磊’不是個男人?”
  其他女生也聽見了,她們笑作一團,在綠色軍營抹染了姹紫嫣紅。
  雙方在激烈的拚殺中打了個平手。“籃球高手”畢竟是學生,能和戰士們未分勝負,這已足令對方未輸猶敗。袁鵬一臉的意猶未盡,繼續和“籃球高手”們切磋,早把“慘案”事件拋到了腦後。
  從小,紫俏就對成熟的男人存有下意識的恐慌,因為她從沒感受過父愛的廣博,“父親”帶給她的隻有傷害。
  見袁鵬並沒理會她們這些唧唧喳喳的女孩子,紫俏就隱在一邊,既沒有前去道歉,也沒有道謝。
  幾天以後,女孩子們終於熟悉了鳳凰山,開始到處的遊蕩探寶。
  紫俏和謝寧在溪水旁的叢林中,發現了一種野生的花——細綠的枝徑,托著白色的大花瓣,像漢白玉製成的高腳杯;迎著光可以看見花瓣上細淡的脈絡,如傾城女子的皓腕,白皙得幾近透明。
  紫俏把它斜插入耳邊的鬢角,簡直就是花仙子一般,還多出一份“浪”。
  紫俏的“浪”,謝寧早已見怪不怪了。在沒外人的時候,那沒有了束縛的一顰一笑,說不上會“浪”出多少趣味來。
  多美啊!鄉野中的“傾國”!
  謝寧戴了一頂綠草圈,采了一捧又一捧的花,在快拿不住的時候,向溪邊走去。她們預備在水中“放花”。
  紫俏卻還不肯停止采摘,手不夠用,索性掀起綠色的裙擺,把花瓣全兜入裙中,渾圓婷長的玉腿就沐浴在陽光和蒼翠中。
  謝寧遠遠的看她,吆喝:“看把你給野的,應該給你拍下來,讓那些男生們看看——他們心目中的淑女!”
  “是個蕩婦?” 袁鵬在心中把這句話接了下來,他正枕著山石睡覺,她們擾了他的清夢。
  而且他預想,接下來會是一聲尖叫,就皺著眉頭等著聽,眼睛卻還沒離開那雙裸露著的腿,他仰麵躺著,紫俏颯颯立著,她的下半身讓他一覽無餘。
  然後,他聽到了紫俏的叫聲和謝寧的詢問聲,還有她一裙子的花瓣,像雨似的灑了他一身。
  他想:“反應是夠慢的,遇見個壞主,什麽都完事了。”
  他問:“你想給我蓋被嗎?”
  紫俏認出這人是誰了,忙俯身給他撲落花瓣,說:“不好意思,對不起。”她是在“道上次那個欠”吧。
  袁鵬卻再也受不了,他“悶哼”一聲,一下子起身,給紫俏也從地上拽了起來。
  女孩子夏天的衣裙本就單薄,那麽一俯身,在袁鵬的視角上,她的上半身也一覽無餘,還不自知的,在他的上方鼓搗。
  他想:這是清純?還是風騷?
  作為30歲的經事兒的男人,不“悶哼”才怪!
  紫俏認為,他在為她製造的“慘案”生氣。
  她想:到底是“解放軍叔叔”啊!“軍民共建魚水情”,得把嫌隙解開了。
  她邀請他到溪邊,袁鵬大步流星的走過去,她跟在後麵一路小跑。
  午後的溪水暖洋洋的,小魚兒快樂的遊在謝寧撒放的花蕾間。
  謝寧早猜到剛才發生了什麽,心中暗笑。她對袁鵬的印象不錯,私下裏還跟誌哥打探了“袁鵬的情況”,劃算著:給他倆製造點機會,大8歲也不算大,總比“擔不了責任的那位”強。所以找借口,離他倆遠些。
  紫俏發現了一條紫色的魚,她指給袁鵬看,袁鵬也看見了,卻分辨不清,真是紫色的魚還是花瓣或是陽光恍的。
  他們緊跟著小紫魚向溪水的下遊走,那裏的水比較深,魚兒總愛往那裏聚。
  後來就真的找不到那條小紫魚了!
  紫俏並不死心,踏著溪水中的岩石來到水中央。
  袁鵬知道那裏的石頭長滿了青苔,滑得很,但,他對於這樣一個女孩子,就像紫俏對於那條小紫魚,充滿了好奇。他不知道下一分鍾,她又會如何,變化著的事物總是吸引人的吧。
  下一分鍾,真的發生了變化!
  他們落入水中。
  後來,葉遠鵬曾問過自己:是不是早就料到會掉下去,就等著她掉下去,再把自己也帶下去?
  他在水中央捉住了她,他叫她“魚兒”,也隻有他,有權利如此叫。
  投懷送抱的女人他不是沒見過,偶爾也接納,但從不亂分寸,也不是不動真情,而是無真情可動。
  可“魚兒”簡直就是水裏的妖,從岸上騙他入水,用濕淋淋的一身綠衣把他纏住,不得解脫。
  她的綠衣裙粘在她上,他發現,這個瘦弱的女孩可真裝!她哪裏瘦啊!肩嗎?還是腰?還是滑長的頸?
  凹凸有致,玲瓏飽滿的這條“小紫魚”緊貼著裹身的綠衣,還緊貼著他,可能因為害怕,還本能的在他身上一通亂抓,蒙著水霧的圓臉俏麗,花瓣的嘴唇微啟。
  難道就沒有人告訴她,這樣可不行!
  後來,袁鵬到燕陽找她,在燕湖度假村要了她。
  後來,魚兒幾乎都要愛上了袁鵬。
  後來,葉遠鵬這樣說:“真不知你是無知?還是引誘?”
  後來,於紫俏這樣回答:“無知也好,引誘也好,買賣不是成交了嗎?”

  情人夫妻
  “百樂酒店”的隔音效果是很好的,但在淩晨,紫俏還是讓走廊裏的聲響驚醒了——像是哭泣的聲音,低低的,很悲涼,灰心的絕望。
  紫俏聽了一會兒,耐不住驚奇,輕輕走到門口,把房門擰開了一道細縫,向外看——衾瓷的母親哭泣著向電梯門口掙,葉遠婷盡力的哄勸,拉著婆婆不放手。
  紫俏明白了:一定是衾瓷的母親知道衾瓷和遠婷要辦離婚,過來相勸。從老人的情緒上看,是沒說服成功。遠婷說“自己的房間裏有事”原來是這事。這麽晚了,老人鬧著要走,真是苦了葉遠婷……
  她們婆媳的感情是非常好的,親同母女。葉遠婷流著眼淚對婆婆說:“我和衾瓷即使離婚,您還是我的媽媽!”
  老太太聽後,更是涕不成聲,刨根問底的問原因:“是不是因為那個於紫俏!”這是老太太的心病:如果知道現在,又何必當初……
  紫俏聽到老人兩次提起自己的名字,搖頭苦笑:這下,自己真是罪孽深重了!她必須表明態度,也許還能阻止他們離婚!
  葉遠婷終是沒留住婆婆,心力憔悴地走了回來。
  紫俏打開房門迎出去。
  她們共同走進了葉遠鵬的房間。
  兩個人都盤腿坐在雙人床上,麵對麵,一時無言。
  紫俏說:“是因為我吧!”她想:這是明知顧問。
  葉遠婷說:“本來他就不是我的,是我自以為是!我總認為,我可以給他所想的一切,為他的前程鋪路,協調他方方麵麵的關係,甚至愛好他的愛好,可這樣隻能算‘攜手並進的戰友和夥伴’!”
  “‘攜手並進的戰友和夥伴’!”紫俏咀嚼著這句話,問:“衾瓷說的?你別聽他那些酸溜溜的話,迂腐著呢,我沒有結婚,不懂夫妻之道,隻是看到相互攙扶走路的老夫妻就特別的感動,真的,那是福氣。”
  葉遠婷拉住紫俏的手說:“衾瓷對你……沒忘情”,這話說起來是那麽的艱難,但她必須說。
  她繼續說:“我不喜歡什麽‘第三者’的稱謂,我倆誰也不是誰的‘第三者’,隻都是沒經營好自己感情的失敗者。……你知道嗎?衾瓷告訴我‘離婚前,他要對我負責,離婚後,他要和你在一起,’他如此磊落,更讓我高看。”
  紫俏說:“如果我不能同他在一起呢?”
  葉遠婷並不驚訝,說:“我有預感。”
  紫俏笑道:“我不結婚,也不能代表我沒有情人呀,趕明個,我得跟衾瓷說,在這個世界上,等著他的,隻有自己的妻子,將來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葉遠婷問道:“情人在哪?我認識嗎?別拿韓風哄我!”
  紫俏說:“哎,別小瞧人,有就是有,但我保密。”
  “你看我大哥怎樣?” 葉遠婷冷不防問出一句。
  紫俏仰倒到床上,說:“你就這麽熱忠為你大哥找嫂子嗎?我看呐,你要能數全你大嫂的個數,得費上半天勁。” 紫俏咯咯的笑開了。
  葉遠婷正色道:“沒跟你開玩笑,你不說就算了,跟我大哥一樣滑頭,你以為我不知道?大哥對你不一般……”
  紫俏悠悠地說:“遠婷,給衾瓷點時間好嗎?那青瓷瓶再舊,也是曾經費心燒製的,那麽一下子就摔碎了,多可惜。”
  葉遠婷累了,一番談話後,心情開朗了許多,在睡意襲來前,她告訴紫俏:“我遲遲不同衾瓷辦離婚,有一個重要的原因——‘等你’陶吧的發展,前景不容樂觀,前三項業務還行,也隻是保本經營,如果把第四項業務—以陶為主料裝飾裝修的生意做起來,陶吧才有發展的空間,我預備將梧桐山莊的裝修業務……但是,我哥那人,脾氣臭起來……”
  葉遠婷對衾瓷的這份心意令紫俏動容。她想起自己的外婆,外婆直到去世前,還惦念著外公,嘴裏說著外公的不好,卻把最好的飯菜留給外公。盡管外婆在沒嫁給外公之前,曾經是大家小姐,有一位儀表堂堂的軍官……但怎比得夫妻的恩情重啊。自己可不能……要想個辦法……
  破曉的晨光喚醒了酣睡在一張床上的兩姐妹,兩人忙著到洗漱間梳洗打扮。
  葉遠婷對紫俏說:“今晚還是回‘百樂’住吧,等事情弄清楚後再走,正好明天是周六,你要有空,就陪我上街配耳環”
  紫俏說:“今晚我們部裏有活動,到燕湖水庫,星期日才能回來,我恐怕沒時間陪你去。”
  燕湖水庫依山伴水,是旅遊消夏的好去處,燕陽人把它作為避暑勝地,絡繹前往。湖畔周邊的鄉村因地製宜,開設了農家院一條街和溫泉村。
  紫俏和同事們晚間去的就是——興旺農家院。
  燕湖農家院的經營可謂是一絕——家家相連,院院貫通,那一條街的每個農家院的門前都停著大車小轎。街頭的農家院滿員了,就到下一家,直到巷尾。最後,全街的農家院都敲起門前的大鼓,點燃爆竹禮花,標誌著今晚貴客盈門,生意興隆。
  紫俏的同事高美西是個熱心的大姐,她今晚也參加了部裏的活動,她的老公——公安局刑偵科科長老董帶著部下聚會,就在興旺農家的隔壁,與廣告部的聚會隻一牆之隔,高美西為紫俏曾經介紹的對象也在其中。
  相請不如偶遇,他們就“喝混在一起”。
  高美西把紫俏拉到一邊,小聲的說話:“我家老董看人是很準的,那徐波……你也老大不小了……”
  整個一晚,高美西就為“當月老”而努力著,他家老董也極力配合。
  紫俏舉起一杯酒敬老董,說:“姐夫!您位高權重,令人尊敬。但我敬您酒是因為你對高姐的好,你是男人學習的典範,女人婚嫁的標尺,來,我先飲為敬!”
  一番話說得老董和高美西哈哈大笑,高美西非要讚助一杯不可,老董連聲讚成,紫俏笑著說:“高姐呀,我這是對外宣戰呢,你這樣多搭了一杯酒,我方勢力又削弱了!”
  高美西看著徐波不斷投向紫俏的晶晶亮的目光,別有意味地說道:“你怕什麽,自有人幫著你!”
  連廣告部的張總也聽懂了八分,一番酒喝得別有意味。
  就在紫俏和徐波打著酒官司的時候,一部手機傳到紫俏手中,紫俏當時正說著:“我幹一杯,你就要喝兩杯,要不,就不同你喝!”
  紫俏疑惑地看這部手機,不是自己的,是?老董的。
  老董示意她接聽,說:“紅蓮找你,你認識她?”
  紅蓮!
  紫俏聽說過此人,但沒見過。
  風月場上的風雲人物,交際花起家,現有夜總會、酒吧,不下10家。
  高美西一臉懷疑的看老董,老董對老婆解釋:“我和紅蓮也不太熟。”
  院裏的聲音有些吵,紫俏拿著手機到院外接聽,她“喂”了一聲,說 “你好”,手機裏傳來葉遠鵬冷冷斥責的聲音:“為什麽不把手機帶在身邊?毛病和年紀一樣長!如果發生了什麽事,你能來得急?”
  神通廣大呀,你!紫俏心裏想著,問道:“你在哪裏?有事嗎?”問後才想起來,在哪裏?紅蓮那裏唄!最近就愛說廢話。
  “我在燕陽,也剛剛回來,昨晚查出一擋子事,你可能會有麻煩。你所在的方位是“興旺農家院”吧,老板叫劉興,他弟弟叫劉旺。……你怎麽竟往風口上站呢?”
  紫俏心頭發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昨晚滋事的男人不是叫做“劉旺”嗎?急急地問道:“你不是逮住他了嗎?”
  葉遠鵬冷笑:“於紫俏,你以為我是警察嗎?我哪來的權利隨便抓人?無非是一些朋友幫忙而已。但我想,如今!你自己就可以擺平了,你願意的話,可以找刑偵支隊的“姐夫”或徐波,他們應該很願意幫你!”
  紫俏順勢說:“我倒想找他們幫忙,但徐波,我不想留給他壞印象,我要拋開過去的一切,再同他交往!”
  話說完,手機那端一片死寂。
  半晌,葉遠鵬低低地說了句:“好!我成全你!劉旺的事,我管。你會警察完畢,到‘情人’酒吧找我,你同前台提‘紅蓮’就行。”
  紫俏以為他即要掛斷電話,卻遲遲沒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她聽見葉遠鵬把聲音放柔和了:“今晚,你不會有麻煩,……你有沒有看見正在興建的燕湖浴場?那是燕湖度假村的舊址。”
  紫俏仿佛在說給自己:“看見了,辭舊迎新!”
  真的能辭舊迎新嗎?
  花圃中的夜來香吐露著芬芳,昨夜,曇花一現的美滿,今日重現。
  人若如此,就好了。
  紫俏分配到燕陽電視台工作以後,袁鵬去找她。
  他帶她去一家證券公司,說毫無身家背景的他,轉業到此,年邁的父母遠在窮山僻野,隻是這一個人還是不錯的。
  跟著他,他如何也不會讓她受苦,隻是要她真心願意,不久的將來他們會擁有一切的。
  她沒有多想就答應了。他倆門當戶對,一個應娶,一個也應該嫁。
  他問她:如何就這樣痛快地答應他了。晚一些才好,既可以慎重地考慮一翻,又可以為難為難他。
  她說:你很好,像兄長一樣沉穩,我沒有父親和兄長。
  他話到嘴邊又咽下,挑眉問她:“你愛過人嗎?愛一個男人?我給不了你父親的愛,也給不了你兄長的愛,隻能給你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特殊的愛。”
  她問:“什麽是特殊的愛?”
  他霸道的禁錮她,說:“你的心,你的身體,隻能給我,魚兒!”
  她眼圈就紅了,他有些惱火。
  他把她帶到燕湖度假村,讓她知道什麽是男人的愛,特殊的愛。
  他把她抱到床上,吻她,她就想起了衾瓷,衾瓷的吻是酒,讓她酣醉,可他的吻,是毒藥,讓她全身戒備。她從沒吃過這樣的毒藥,那樣的啃咬,讓她心煩,更害怕,他的舌仿佛要踏遍她的全身,他又含住她的舌尖不放,她喘不過氣來,擔心他真要把她給吃了。
  在他狂野的把她的舌整個吞入口中時,她拚命地推他,卻怎麽也推不開。當她想到:成為一個男人的女人是要如此的吧?她放棄了掙紮。
  但她又想起了衾瓷,為什麽那時侯,她就能推得開衾瓷呢?她才明白,衾瓷是那麽珍惜她,那晚的雪就變成她的眼淚,汩汩的流。
  然後,她的衣服破了,他給她耳語:“破就破了,我賠給你更好的,聽話!”
  然後,她的腿被分開……
  她疼痛,更覺得惡心,為什麽會這樣,盡管她學過生理衛生,但她覺得那是美的,像花兒吐蕊,像魚兒戲水。
  看見身下的那一抹鮮紅,她放聲大哭,把臉埋入枕中,再也不理他。
  他卻笑了,從沒有那麽溫柔過:“傻孩子,你這個傻孩子!你已經不是孩子了,你要學的東西太多了,要不……可怎麽行?以後……咳,算了,孩子就孩子吧,學那些事兒也怪累的。魚兒!你有我,我護著你呐!”
  “要睡,就舒舒服服的睡!”他理她的亂發,她就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等她咬夠了,他看那一小臼鼓起的肉還鑲著細細的牙印,歎氣道:“小紫魚,你是不是得送我一塊真的表!”
  而後,抱她去淋浴。
  他讓她站在噴頭下別動,一手扶她,一手輕洗她的肌膚。在他蹲下身給她清洗雙腿時,她就撲到他的背上,無力的伏在上麵,不說話,卻耍賴。
  他哈哈笑,那麽開心,親她道:“妖精!我告訴你,你這樣是勾引,……你要休息!可別考驗我的耐力。”
  那天,袁鵬的柔情治好了她的眼淚,她的疼痛。
  但後來,卻再也沒有過。紫俏覺得。

  兄妹豔照
  紫俏和警察“相親”完畢,並沒有馬上去見葉遠鵬。
  周六清晨,徐波送她離開燕湖農家院,回到家中。
  昨晚,謝寧的父親摔傷住院,石磊出差未歸,謝寧隻好把孩子托付給紫俏的鄰居“彤嬸”照看。彤嬸擔心紫俏夜間趕路不安全,一直等到清晨才打來電話告知此事,並說:“孩子跟著她一點沒鬧。”
  紫俏先去醫院看了謝寧的父親,到家時,龍寶和鳳寶已經吃完午飯,正和彤爺爺、彤奶奶在樓下的小花園裏玩呢。
  彤嬸幫著紫俏給兩個孩子洗澡,並在紫俏哄孩子睡覺的時候,收拾好孩子的澡盆、玩具,洗了孩子換下來的小衣服。
  紫俏真是過意不去,連聲感謝。、
  彤嬸說:“我看出來了,謝寧是沒有辦法,才把孩子送這來的,你還有工作,這麽小的孩子也不能送幼兒園啊!再折騰病了,可了不得!要是不嫌棄,這段日子,我來帶吧!”
  紫俏當然願意了,說:“彤嬸,你真是我的大救星!這兩個孩子挺磨人的,彤叔會不會不願意?”
  彤嬸說:“他呀,喜歡著呐!他就是冷麵熱心,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我走了,晚上我蒸雞蛋糕,你帶孩子過來吃,我做兩個人的飯也是做,三個人的飯也是做。”
  彤嬸提到晚間,紫俏才想起來,葉遠鵬還要見她呢,她必須去,孩子在她家裏,安全更為重要。
  紫俏吞吞吐吐的說:“彤嬸,一會兒我要去見一個人,也不用太久,你能不能……”
  彤嬸一聽,來了興致:“是不是去見男朋友啊,你彤叔還問我來著,這麽大的姑娘,怎麽就沒見有男朋友,倒是總來兩個小寶貝。你放心去吧,晚一點回來也沒關係。”
  紫俏在下午四點來到“情人”酒吧,屋內隻有四個人,一個女人,三個男人,其中一位是葉遠鵬。
  那女人身穿紅色露肩魚嘴裙,正在調製雞尾酒——火箭,人紅酒也紅。應該是傳說中的紅蓮。
  見到紫俏,葉遠鵬未動,紅蓮也未動。許久,酒調好了,葉遠鵬拿過紅蓮遞來的“火箭”,搖晃著杯,來到紫俏跟前。
  紅蓮溫柔的說道:“遠鵬,這可是短飲,時間一長,就壞了味道。”又說:“這位姑娘喜歡喝什麽,我調給你?是紅娘子還是蜜糖兒?”
  沒等紫俏開口,葉遠鵬代為回答道:“你給她上杯果汁兒吧!桃肉的。”
  說罷,往最裏麵的包廂走去,紫俏忙跟上。
  這是四人台的小包,可能是在最裏麵的緣故,紫俏聞到空氣不暢通,沉悶的氣味。燈光昏暗,葉遠鵬的臉隱在暗影裏,隻有紅蓮端來的兩杯飲品,在地燈的直射下,紅黃對峙。
  葉遠鵬沒有廢話,開門見山的說:“事情並不複雜:我們曾去過的燕湖度假村是因為老板吸毒而倒閉的,這個老板叫劉旺,他認識你和我。他敗家以後,他的哥哥隻好另起爐灶開了“興旺農家院”,韓風去過,還招惹了劉旺的妹妹——劉倩。劉倩是個小太妹,癡情的小太妹,對我們的韓大公子緊追不放,生怕被人奪了去,你和韓風這一段,緋聞滿天飛,他還在你家留宿了一晚。”講到這葉遠鵬停了下來,喝幹了“火箭”。
  他問:“你很需要男人嗎?結過婚的,沒結過婚的,醫生,警察,來者不拒嗎?”
  紫俏說道:“拒與不拒,都隻看我自己的喜好,我自己高興就好。”
  “我想,衾瓷離婚,你是最高興的,對嗎?”他平靜的問。
  紫俏想了想回答道:“我不高興。能給葉家作女婿的男人讓我看不起,我也不會再要。衾瓷現在仍然是葉家的女婿,你作為大哥,應該勸和不勸離,你現在的態度擺明了是對衾瓷的排斥,即使衾瓷和遠婷還有感情,看到葉家人那種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嘴臉也就夠了,你以為他倆的離婚與我有關,我卻覺得與你們葉家的門第有關,你……”
  “我什麽?”葉遠鵬逼近她,問道:“你在說自己的父親吧!你見過幾個葉家人?你又知道葉家多少?在你心中,我就是‘高高在上,自以為是’?”
  紫俏受不了這種氣焰囂張的審問,“騰”的站起來,帶灑了茶幾上的果汁兒,她走到門口,說:“葉遠鵬,你不要欺人太甚,劉旺的事情,你能說就說,不能說就算了,反正以後我不會再求援於你!”說完,她開門就想走,卻看見紅蓮端著放了兩杯酒的托盤站在門外。
  葉遠鵬走過去,“轟”的一聲又把門狠狠的關上,把紅蓮關在門外。他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在你心中,我就是‘高高在上,自以為是’?”
  紫俏道:“你就是這樣,我還少說了‘惟利是圖,不擇手段’!”
  他攥緊她的手腕,似乎要捏碎她,他靜得駭人,就像深夜裏的大海,黑茫茫的一片,危險隨時有可能襲來。他細細的打量她後,點點頭,放開了她的手。
  他說:“不管你如何掙紮,你與葉家仍有脫不了的幹係,是不是?表妹!”
  紫俏說:“是啊,就是衝衾瓷和遠婷,我也應該叫你一聲‘大哥’,以後見麵的機會很多,我們最好能相安無事,以禮相待,我會尊稱你為‘大哥’!”
  “我同意!那麽,我有責任把事情講完——劉倩恨你勾引了她的韓風,她從韓風的手機裏調出一些女人的電話號和手機號,包括你的。據說,她隻是想讓劉旺教訓教訓你,但劉旺卻認出了你。記得我們在燕湖度假村拍的照片嗎?” 葉遠鵬歎息道:“為了製氣,撕壞了那麽多,我們不要,有人卻揀起來收好了。如今成為劉旺來錢的好途徑。”
  紫俏想起那些照片,有外景,也有一些穿著睡衣和袁鵬嬉鬧時拍的,有幾張,她被逼到床上……
  “那幾張不好的,我已經給撕掉,難道?……劉旺給拚起來了?” 紫俏臉色發白。
  葉遠鵬點頭,道:“這些照片可值了錢,買主至少三家,或者四家!足夠他吸毒到死!”
  “你不會買的!他隻能要挾我!” 紫俏問。
  葉遠鵬來了興致,調侃道:“哦?對自己這麽沒信心?即使我不買,還有人會買,那要看劉旺有沒有那個腦子。你還真是了解我,我不會受限於人,特別是那種貨色!”
  紫俏平靜了一會兒,對葉遠鵬笑笑說:“這點我倆很相似,謝謝你告訴我情況,剩下的事兒就不勞你費心了。”她在他麵前一直硬氣,今天也不能示弱,她咬咬牙,說:“我還真打算拍個寫真什麽的,一直沒有機會,這下可露臉了,還伴著鑽石級的人物!我想你不會介意吧!”
  葉遠鵬也笑,眸中全是她,她卻打開門走了出去,那一瞬,葉遠鵬無限的失落,也許兩人再無交集了。
  他還是跟了出去,開車送她。
  她所住的是中檔小區。傍晚時分,樓下有很多居民休閑散步,彤嬸帶著龍寶和鳳寶在小區門口買冰激淩,紫俏遠遠的就看見了他們,看葉遠鵬也往那邊看,她心中發虛。
  好在紫俏下車時,彤嬸並沒有領著孩子迎上去,而是略有所思的看著葉遠鵬的雷克薩斯,並衝車裏人點了一下頭。
  紫俏回頭看葉遠鵬,原來是葉遠鵬放下了車窗,與他們這邊擺手。龍寶和鳳寶叫著“媽眯”、“小媽媽”往紫俏懷中撲,隔著這麽遠,紫俏算計,葉遠鵬是聽不見的。
  時間過得可真快,一晃,都快到端午節了,劉旺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彤嬸帶著龍寶和鳳寶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紫俏白天上班,晚間回家時總是很驚奇:彤嬸帶孩子真是輕鬆,房間整潔,孩子的衣服也幹淨,而且下班時,飯菜已經做好。
  一個周六的清晨,紫俏本想自己在家帶孩子,讓彤嬸歇一歇,可鳳寶吵著要去彤奶奶家,到了彤奶奶家卻又耍賴,嘴裏喊著:“我要狼媽,我要狼媽!”
  最近,紫俏覺得鳳寶變得大壞,動不動就拿哭來嚇唬人,龍寶卻聽話,總跟著彤爺爺給花草澆水,鬆土。
  紫俏抱起鳳寶哄著:“狼媽媽要吃肉多的小朋友,我們不找狼媽媽!我的鳳寶乖,我的鳳寶香,我的鳳寶是媽咪的大寶肉!”
  紫俏說完才想起來,彤叔就在一邊,每次她與鳳寶又肉又心的親密時,彤叔總拔腿就走,不愛看,這是那個怪老頭的忌諱。
  這次彤叔沒有離開,他把鳳寶接到自己手中,說:“你別哭了!爺爺帶你找狼媽媽去。”說完,就隻帶著鳳寶一人下樓去了。
  龍寶正在模仿彤奶奶包棕子,他把棕子葉往小水盆中放,弄得地板上積滿了水,身上也濕了,紫俏又給他換衣服。
  彤嬸說:“你彤叔準定帶鳳寶找‘狼媽媽’”去了,估計下午能回來,‘狼媽媽’是我的一個親戚,喜歡女孩,喜歡鳳寶……你今天就隻帶著龍寶吧,我得把這些棕子包出來……”
  紫俏想到:自己還答應了遠婷配耳環呢,不如就帶著龍寶一起去吧。
  遠婷和紫俏本都漂亮,倆人走在一起,還帶著個小帥哥,回頭率頗高。
  耳環配好了,還買了衣服。遠婷買得多,紫俏隻買了一件真絲的短袖上衣,顏色款式都很別致,但穿在紫俏身上就顯得老氣。
  遠婷直搖頭,說:“你不會等20年後再穿吧?”
  紫俏說:“我是買給鄰居的。”
  遠婷也想起來什麽,說:“咿,我倒也覺得這件衣服好了,如果我姑媽穿,一定能穿出感覺,既富貴,又慈祥,我都很久沒回家看姑媽了。”
  紫俏不想聽她姑媽的事,轉身讓服務員打包,付款。
  遠婷也買了同樣的衣服,但尺碼比紫俏那件大了一號。
  燕陽真是小城,小得可以,到處能見到熟人。
  她倆逛街時遇見了紫俏的舅媽,舅媽叮囑紫俏:“常回去看看外公,他總念叨你,眼瞅著80歲了,還能看上幾年呢!”
  說得紫俏一陣辛酸,她有些怨外公,所以不常回舅媽家。
  紫俏想帶龍寶到啃德雞吃薯條,但裏麵的人太多了,也就作罷。
  遠婷提議去吃海鮮,龍寶拍著小胖手要“大蝦”,惹得遠婷對他又親有咬。
  紫俏說:“喜歡就自己生一個,衾瓷的兒子還不得超級漂亮。”她在提點遠婷。
  遠婷一時無語,等把車停到“南海漁村”時,她說:“離婚的一切事宜我們都協商完畢,隻等著簽字,等我哥把裝修的活撥給衾瓷,我就簽字。”

  鯤鵬展翅
  “南海漁村”真是不錯!環境幽雅,菜品鮮美。
  紫俏和遠婷在一樓的開放式餐廳找了個臨窗的小桌。龍寶睡著了,她倆邊點菜,邊等著他醒來。隻要了四個菜:蟹肉粟米羹 雞絨菇泥海參 紅燒明蝦 家燉鯧魚。
  遠婷說:“說好了我請客,你可真會給我省錢。”
  紫俏說:“知道你有錢,但有錢也要花得妙,恰到好處最難得。”
  遠婷說:“你這張小嘴呀!難怪我哥……”
  紫俏叉開她的話:“也不知韓風在忙些什麽?很久沒聯係了。”
  遠婷說:“他開始‘金不換’了。”
  紫俏就樂:“浪子回頭嗎?打死我都不信。”
  “真的,別死扣別人的過去,特別是男人的,” 遠婷說“他要建立私家醫院,在梧桐山莊附近,但到底進不進入梧桐的規劃範圍,他還在跟我大哥研究考慮。也不容易!這兩天,他跟我大哥咳聲歎氣的,差點沒被我哥趕出去。”
  正說著,龍寶醒了,這孩子天生就憨,不哭也不鬧的,紫俏帶他去洗手間,出來時看見了紅蓮,紅蓮穿了一件香乃爾今夏限量版的連衣裙,正對著鏡子補妝,再怎麽補也遮蓋不上酒後的疲憊和浮紅。
  她看見了紫俏,又盯了龍寶半天,印度式的雙眸帶著精透和世故,她沒頭沒腦的對紫俏說了一句:“年輕可真好!”就飄飄忽忽的走了。
  “年輕?”紫俏心說:誰還年輕呢?……從紅蓮的交際史來看,她應該同葉遠鵬的年紀相仿,至少34歲。
  龍寶吃得很多,一小碗米飯就著魚和蝦,吃得個精光,遠婷越誇他,他越要吃,紫俏趕緊攔住了,可別給孩子撐著了。
  這時,樓上走下來幾個男人,帶著滿身的酒氣,胳膊上、腿上盤旋著巨型的文身,脖頸上還挎著粗長的金鏈子,有一個居然酒後無德的露出滾圓的肚皮,
  他們走到樓下時停住了腳步,目光肆無忌憚的投降紫俏,連遠婷都感覺到了,暗暗拿出了手機。
  紫俏把龍寶遞給遠婷,一時僵在那裏。
  “哎呦!徐隊!兄弟幾個跟你怎麽就這麽有緣!……”
  紫俏和遠婷都長出一口氣,徐波在這!
  徐波已經看見紫俏了,可能也感覺出這幾個社會賴皮對紫俏的無禮,故意說:“可不是,我正要接我女朋友,真巧。”他示意給他們——紫俏是他的女友,你胡來也看著點對象。
  那幾個人卻一楞,反應過來後,賠笑著走了。
  徐波跟紫俏點了點頭,並沒有過去,
  不一會兒,紅蓮悠悠蕩蕩的走下樓來,徐波攔住了她,倆人說著話,徐波的聲音很低,紅蓮的聲音卻大,她妖嬈嫵媚的把手臂搭在徐波的肩膀上,說:“回去告訴你們董大隊長,如果他閑著沒事幹,就到我的酒吧坐一會兒,何苦查那些沒影的事,剛才那幾個朋友是我請來的……”說完往紫俏那邊掃了一眼,也走了。
  不知為什麽,紫俏總感覺,這裏的事與自己有關,卻理不出頭緒來,她發現遠婷注視者窗外沉思,她順著遠婷的目光,看見遠處停著一輛雷克薩斯,紅蓮扭著腰肢奔向它,穿高根鞋的腳突然一崴,車內就走下來一個人——葉遠鵬。
  遠婷和紫俏對視一下,紫俏不禁莞爾一笑,遠婷卻皺了眉頭。
  徐波走了過來,紫俏為遠婷作介紹,徐波早就聽聞葉家出了一位女強人,在開發梧桐山莊的建設中沉穩幹練,卻沒想到這位“女強人”如此婷婷若鴻,儀態萬方。禁不住又多停留了一會兒才回隊裏給老董複命。
  紫俏帶著龍寶回家時,鳳寶已經回來了,正在彤嬸的大床上睡覺,彤叔也斜靠在大床上半眯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給鳳寶打著扇子。
  紫俏聞到了茉莉花的芬芳,不禁一陣喜悅,茉莉花是外婆最喜歡的花。她哼著那句“花開滿園,香也香不過它”,在陽台的花盆間,找到了剛剛沐過水的茉莉——翠綠的葉,頂著星星點點的“白”。
  她蹲下身,在地麵上揀起一朵落地的茉莉插入發中……
  突然就想起了紅蓮——那盛開著的妖豔勾魂的紅蓮,那搖搖欲墜需要挽扶的紅蓮……她又想起了白木蘭——袁鵬告訴她,鳳凰山上的那朵,她斜插入鬢角的花叫木蘭,白木蘭……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覺出,自己是蹲在茉莉前,而不是坐在袁鵬的肩頭夠那朵白木蘭。
  當她站起身來,她看見了彤叔——他站在客廳,正看著她,但那目光又不像在看她,他似在回憶,也許在回憶他和彤嬸年輕的時候吧,他們曾在茉莉花前有過怎樣的誓言?
  電視台廣告部的格子間裏,實習生——方聞笛不時地站起身來,看在她左側格子間裏的師傅——於紫俏。
  早晨,於紫俏的胃就開始疼,這是老毛病,跟袁鵬在一起時,袁鵬曾逼著她吃中藥條理,結果藥剛咽入喉嚨,就吐得西曆嘩啦,也就作罷。
  於紫俏對方聞笛說:“昨晚臨睡覺前貪吃了一塊西瓜,外加了一個冰激淩,結果就這樣了。”
  方聞笛看紫俏皺眉強忍著,非常擔心:“你的胃藥指定不管用,這麽長時間都不見效。”她瞄了瞄張總的辦公室,說:“這樣吧,我回家給你取藥,你給我打掩護!”
  紫俏攔她道:“你可別生事了,裏麵來了個大客戶,正談著呢。張總可跟我說了,要在你實習結束前,給你個大活,讓你獨立完成,萬一……”
  方聞笛調皮的說:“俏姐姐,你比我媽還羅嗦,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半個小時後,方聞笛就蹦蹦答答的回來了,手裏拿著胃藥跟紫俏擠眉弄眼地的瑟,不過,也不是吹的,紫俏吃過藥後,胃果然好多了。
  方聞笛說:“我跟我男朋友說了,讓他再給我偷兩盒,這藥啊,世麵上可沒有……
  紫俏點著她的腦門笑:“不是說回家取的嗎?編!編露了吧,竟然敢去婆家偷,等明個,你婆婆給你休出了門,我還不得賠你個男朋友!”
  “我才不怕,他媽呀!哄我還來不急,我要是哪天不去,他得跪求我!”
  紫俏說:“80後就是和70後不一樣,灑脫得要命。”她想到自己就缺乏方聞笛身上的那股子勁。
  方聞笛反駁道:“我倒是喜歡70後,可惜我男朋友是80後,他大哥才是正宗的70後,比他有男人味……哎,這藥就是他哥的。”
  紫俏忙捂住這小妮子的嘴:“不害臊!行了,重寫一份‘等你’陶吧的文案,我準備過幾天給它改版,好好寫,不準偷懶,這是我對你的出徒考試,要打分的!”
  紫俏心中壞笑:她早就想改‘等你’陶吧的文案,可寫了三個還是覺得不滿意,這前衛的小妮子是有些想法的,說不準還真能寫好。但願能幫衾瓷度過難關,不用受限於葉遠鵬。
  臨近下班時,張總把紫俏叫到辦公室,主要談了三件事。
  一是:最近,紫俏的緋聞很多,他要她注意,不想因為緋聞,斷送愛將的前途。
  二是:設法在方聞笛的實習期間,提點她參與一些好片子的策劃創意,積一份“厚禮”,送給方聞笛的父親——市委宣傳部的部長。
  三是:一星期之內做出一個30秒的公益廣告,準備到省廳參評。
  第二天上午,於紫俏領著他們小組的幾位同事開會,擬訂公益廣告的主題,準備參評。因為時間太緊了,最後,隻選定一個主題:《教之道,德為先》。
  於紫俏和方聞笛用一下午的時間做好了文案,下班前,他們人手一份文案,開了拍攝之前的碰頭會。攝影師、燈光師又補充了一些意見。
  文案以飛速行駛的自行車車輪的特寫起步,在各種學校輔導班標牌的不斷變化中,展開一個三代同堂的家庭教育的故事,最後以爺爺蒼勁有力的毛筆題字“教之道,德為先”中結束。
  高美西說:“我負責提供小男孩,保管既胖又逗還漂亮。”
  笑天和瀾萱,分別扮演孩子的父母。
  方聞笛說:“場地和爺爺我負責聯係,明天一早聽我的消息吧!”
  於紫俏:“表演的道具,我來想辦法,……場地和爺爺關係全片,方方,你必須用挑剔的眼光選。”
  方聞笛說:“人家答不答應還兩說呢!”看她師傅瞪著她,忙又說:“我保證,保證把事辦妥, madam!”
  次日清晨,拍攝小組來到燕陽市空軍幹休所,方聞笛早已在此等候。
  方聞笛說:“爺爺答應了,家裏除了保姆就他一人,我們可以盡情的發揮。”
  高美西說:“現在的老人怪可憐的,兒孫們都各忙各的……”
  方聞笛解釋道:“爺爺可不是這樣,他兒孫回來看他,他不讓,有時還挨頓馬屁斥!”
  他們來到一個古樸安靜的大院門前,繞過石雕的影壁牆,一所小巧的園林映如眼簾,曲徑通幽處是三層的小獨樓。
  沒等按門鈴,樓門就打開了,一個50多歲的婦女笑嗬嗬地與他們打招呼並請他們進入。
  方聞笛甜膩膩的跟那婦女說話:“蘭媽媽,四林子給我發短信了,他要回家吃你燉的酸菜湯”
  蘭媽媽一聽,眉開眼笑道:“這幾個孩子呀,從小就愛吃我燉的菜,要不,能長得茂茂堂堂的嗎?”
  蘭媽媽邊說笑,邊打量於紫俏,道:“我怎麽就覺得這位姑娘麵熟呢,我一定在哪見過你,”她一拍大腿道:“在電視上吧!”
  可把方聞笛給樂壞了,直說:“蘭媽媽見到漂亮的姑娘就用這種方法搭話,好給她的寶貝兒們物色媳婦。”
  紫俏解釋道:“蘭媽媽,我們電視台裏隻有主持人和記者才可以上電視的,我隻是做文案的編輯。”
  蘭媽媽直搖頭,歎:“這是哪門子規矩?這麽好看的姑娘還是個幕後工作者。”
  在笑聲中,拍攝小組將父母和孩子之間的教育場景拍攝完畢。
  方聞笛帶他們到二樓的書房見爺爺。
  書房的門半敞著,一位老人正在聚精會神地揮毫潑墨,滿頭的銀絲,目炬神光,正是他們所求的德高望重的爺爺形象。
  爺爺審視著他們,說:“電視台的同誌能想到拍這種有意義的公益節目,我很讚成,有什麽需要盡管說,我這個老頭子一定全力配合。”那種威嚴和氣度,讓他們感覺進入了中南海紫光閣。
  紫俏發現爺爺已經把“教之道,德為先”這六個字練了多遍,書案上堆了厚厚的一打用過的宣紙。
  不禁肅然起敬道:“德在內,好字才能在其外。爺爺,您的字蒼勁有力,透著威嚴和傲骨,組合在一起又飄溢出闊朗的豪氣,像一句話……” 紫俏剛想把話說完,卻看到風刮落帶字的宣紙,一幅水墨畫——鯤鵬展翅圖,似乎也要隨風而起。
  她趕緊拿硯台鎮住那圖,輕手把它撫平,聽老爺子問道:“是什麽話呢?”
  她看著鯤鵬圖說道:“萬裏無雲萬裏天”
  老爺子沉思片刻,說:“好一個萬裏天,任鯤鵬展翅!”

  甘之如飴
  下午,老爺子拍完他的鏡頭就回房睡午覺了,蘭媽媽提出為他們做些飯菜,遭到拍攝小組的一致反對。
  方聞笛為蘭媽做解釋“他們不是裝假,而是真不能吃,要不,演員的妝就白化了,拍好了再吃飯,心裏塌實,俏姐姐的工作作風就是如此。”
  蘭媽媽歎氣道:“這麽個嬌滴滴的女孩,跑來跑去的,在男人堆裏打滾,真不容易!”她是指紫俏協調溝通在攝像師、燈光師這些男同事之間,“哥長妹短”得太親密了吧!
  紫俏每當叫“蘭媽媽”,就總覺得像——鳳寶的“狼媽媽”,不免好笑。
  正小聲嘟囔:“蘭、蘭、蘭……”,卻聽見樓梯上響起一陣腳步聲,接著聽蘭媽媽喊道:“輕點兒,你爺爺睡覺了,一回來就急三火四的,沒有事你是不會回來的!”
  紫俏想:老爺子的孫子回來了,一會兒得打聲招呼……
  方聞笛把腦袋探到書房門外,卻連人影都沒看見,說道:“咦!大哥哥怎麽突然有空了?到閣樓幹什麽?”
  過了一會兒,閣樓裏傳來聲音:“蘭媽,我小時侯的照片呢?怎麽隻剩下這幾張?”
  紫俏聽出,這是葉遠鵬的聲音!難道這是葉家!葉遠鵬的爺爺家!
  紫俏感到再進入耳中的聲音怎麽如此亂——
  方聞笛的聲音:“大哥哥,我來給你介紹,這是我師傅於紫俏……昨天,我偷你的寶貝藥,就是給俏姐吃的,她胃疼得厲害……”
  葉遠鵬的聲音:“我們認識的,她應該叫我‘大哥’,怎麽?胃病又犯了?我到車裏拿藥給你。……方聞笛,那藥不能隨便‘偷’的,你看沒看日期,家裏這兩盒即將過期,我還沒來得極換掉。”
  紫俏聽見自己說:“謝謝你,‘大哥’,我不用吃藥了,我胃不疼了!”
  葉遠鵬讓蘭媽倒水,不容反駁道:“吃藥要講科學,不能吃一頓,丟一頓。”
  蘭媽也附和道:“可不是,拚了命的工作,午飯也不吃,本來是弱不禁風,卻還把自己當鐵打的用,年輕輕的就有胃病,做父母的得多心疼!”
  葉遠鵬異常地耐心,把藥倒入自己掌中,送到紫俏眼前。紫俏隻得把藥吃了進去。
  方聞笛撲閃著大眼睛,奇怪的看著他們。連拍攝都進行不下去了,大家索性坐下來休息。
  葉遠鵬看了看表,問:“估計還要多久才能拍完?”
  “至少一小時。” 紫俏回答。
  葉遠鵬對大家很客氣的說:“我爺爺是個好客之人,怎奈年紀大了,我代替他招待大家,一小時後,我回來接你們用餐。”
  說完,便撥電話給秘書,要求訂餐位,根本沒等大夥跟他客氣就急著向外走。
  蘭媽拿著一個影集遞給他,說:“都在這裏麵,我還想沒事的時候,看看你小時侯的樣子,你卻全給拿走了,真是!”
  葉遠鵬小聲安慰她:“別跟爺爺說,過兩天……”
  兩小時後,他們來到“百樂酒店”,正是上次衾瓷請客的“荷花廳”。
  因為事先打了招呼,人剛到,菜就上來了,滿滿的一桌,全是“百樂”的招牌菜,並還把主食也端了上來—雞蓉雜米羹和海鮮疙瘩湯,上麵的嫩綠菜葉甚是好看。
  方聞笛說:“大哥哥,你什麽時候換了秘書?”
  “好端端的我換什麽秘書!” 葉遠鵬莫名其妙。
  “那安排菜品的風格怎麽變了?怎麽開始‘軟綿綿’的了,你不是不喜歡這種口味的嗎?” 方聞笛笑嘻嘻繼續問他。
  葉遠鵬盯她一眼,說:“我四弟求我的,讓我喂飽你的嘴,好耳根子清淨!”
  方聞笛不敢再言語。
  等大家吃完主食以後,葉遠鵬才讓服務員上酒。葉遠鵬建議女士喝鮮果榨汁,可四個女士三人反對。
  高美西認識葉遠鵬,也不客氣,說:“那怎麽行,我就等著晚上這頓酒呢!”
  方聞笛叫囂著:“我要鍛煉酒量!省得小林小看我!”
  瀾萱也說:“不用擔心我們,少喝一點沒關係。”
  紫俏一直沒表態。廣告人“好酒”是出了名的,他們需要激情。同事們累了一天,都等酒“解乏”呢?這裏麵她是頭兒,是挑動氣氛的人,若在平時,她早就起來帶頭喝了。
  葉遠鵬說:“這樣吧,聞笛!你和你師傅換一個位置,讓她坐到我身邊……你知道她是誰嗎?”
  葉遠鵬看了看紫俏,對在座的各位解釋道:“她是遠婷最好的朋友,我拿她當妹妹。今天,她胃不舒服,不能喝酒,但可以敬大家,我來替喝!”
  “紫俏,你敬多少,我代喝多少,一定讓大家盡興!” 葉遠鵬伸出手臂,把紫俏拉到身邊坐好。
  方聞笛小聲問紫俏:“師傅,我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大哥哥呀!”
  “我哥哥多著呢,我提得過來嗎?” 紫俏回答。
  剛才葉遠鵬問大夥的那句話沒把她嚇死,她故意這樣說,葉遠鵬假裝沒聽見,與高美西等人攀談著。
  剛開始,紫俏不願讓他代勞,便不去敬酒。
  後來,大家喝得起興了,紛紛把矛頭對準紫俏,葉遠鵬一一笑納。
  紫俏數杯數,單是替她,就飲了10杯。
  攝像師老劉說:“遠鵬,你別笑話我們這些人,我們這些人呀,說文不文,說武不武的,但都還保持著童心,到哪一玩,那叫個樂呀。你這個妹妹最‘壞’,跟大家在一起時,‘作出’老鼻子典故了,這可是財富。你願不願意聽?最好是就著酒!”
  葉遠鵬笑著說:“人生難得幾回醉,但要醉得其所,替妹妹擋酒隻是借口,我更願意與真性情的人交朋友,特別是燕陽的朋友。燕陽是我爺爺的家鄉,我每次回來,都有不同的感受,這次回來就覺得自己老了,不想再四處闖蕩,想在此紮根。今天能夠就酒聽故事,真是難得。”
  “咳、咳、咳……”紫俏被東坡墨魚的辣油嗆到了,葉遠鵬轉走了那道菜,他邊轉邊說:“你們講,我來聽,短故事一杯,長故事兩杯,故事是紫俏作出來的再加一杯!”
  大家齊聲讚好,並補充:“講故事的人同飲。”
  紫俏看大家把那琥珀般冒著絲絲涼氣的啤酒飲得酣暢淋漓,還真是有點饞,她喝了口自己的果汁,覺得就是不解渴,心說,不如我來講個故事吧,講完了有酒喝。
  紫俏有點心虛,說:“我來交代一下給張總、劉哥、王哥他們畫鬼臉的經過吧—那一晚,我們住在農家院打撲克,我和徐波連一把都沒贏過,張總帶頭欺負人,貼得我們滿臉都是小紙條……我氣不過,打算給他們畫花臉。早晨4點,徐波按計劃給我打開房間,我拿著眉筆、口紅就進去了……”
  葉遠鵬眼光淡淡的,道:“刑偵的精英幹這活,真是可惜。”
  “真讓我家老董傷心啊!看來,徐波這小子還挺會……哎,紫俏,徐波可向我打聽你的生日呢……”高美西玄妙的說。
  老劉摸摸自己的臉,回味無窮:“那圓圓的大紅鼻頭還怪漂亮的,我都不想洗臉了,回家給女兒扮小醜。”
  “得了吧,就你媳婦那醋壇子,還扮小醜,不給你拍成小醜算你便宜!” 高美西損他,惹來一陣笑鬧。
  紫俏站起身,給自己和葉遠鵬分別倒了一杯啤酒,舉杯說:“故事不長,隻飲一杯,謝謝你今天的熱情款待,如果這廣告獲了獎,我一定在‘荷花廳’擺宴請你!”
  葉遠鵬也站了起來,紫俏與他碰了酒杯。
  高美西卻攔住說道:“不對,不對,你倆少算了杯數。這個故事還不長?我掐著時間呢!長故事兩杯,故事是紫俏‘作’出來的再加一杯!講故事的人同飲!”她提示大家計算杯數。
  這下可熱鬧了,一共是6杯酒!
  一字排開,放在他倆麵前,這撥損人算準葉遠鵬會自己獨喝!興高采烈的期待!
  葉遠鵬掃一眼紫俏,道:“妹妹,你的故事真好聽,喝你的酒‘甘之如飴’!”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反正葉遠鵬是進了酒坑!
  葉遠鵬喝酒有個特點,到量時,臉色微紅,過量時,臉色卻越發轉白,到底如何白,那要看過量的程度。
  紫俏知道,他已過量,俊朗疏淡的臉,沒有白月光的潤澤,卻似北雪過後的冰淩,冷凝光寒。
  他感覺到她的注視,給她安慰的一笑,他極少對她笑。笑,抖落了千傾鬆林的雪濤,漫漫的白霧。
  紫俏想起,她剛剛知曉他是誰的時候,她改口叫他“葉遠鵬”!
  她滿不在乎的笑:“我是你姑父的私生女,還是你妹妹的情敵!你早就知道,還藏著掖著,多沒意思…… 原來,你是個有錢的富家公子,據說,還是有情有意的好大哥,為了妹妹,犧牲自己的色相,值得嗎?我人在你身邊,心卻想著衾瓷,你不覺得惡心?”
  開始,葉遠鵬的臉色還如常,當聽到“衾瓷”,就刷的冷下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如果你是氣昏了頭,我可以理解,並原諒你!但,如果你真……還是想著他,那,我比吞了隻蒼蠅還惡心!”
  他等她表態。
  “欺騙和愚弄過後,還有繼續的必要嗎?我不需要你來原諒!我們都各吞了隻蒼蠅,彼此!”
  那天他就喝了酒,臉駭人的白,後又吐了,是在吐那隻蒼蠅吧,她想。
  沒過多久,她舅舅的包工隊就出事了。那時,外婆還活著,把全部積蓄都拿出來還是不夠還,她和家人就隻剩下一所住處,債主盈門!表妹和表弟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雙雙考入了大學,可家中還哪有學費!
  有一天,外婆病了,舅媽把她叫到身邊,悄悄的哭,隻有葉遠鵬能救得了他們,舅媽也這樣認為。
  她又去找他,他不在燕陽,而是在鵬程賓館招待客人,他說:“我沒空”。
  她就坐著火車,回到有自己初戀的城市,回到衾瓷第一次抱著她走進的鵬程賓館,但她已分辨不清,他們的初吻在哪間房裏!
  她在那裏等了三天。
  三天裏,葉遠鵬沒見她一麵,隻有服務員按時給她送胃藥。
  第三天晚上,她把自己喝個爛醉,她在樓梯上堵到了他。
  她懶洋洋的靠在冰涼的扶手上,狐媚得讓腳邊的杜鵑無了顏色,嬌柔出一片綺瀾的水光,照扣在葉遠鵬的身上!
  她咯咯的笑,喘得用手撫胸:“我等你,等得都累了,還喝了酒,你若不管我,我……我就去找別人!”
  “我不要見到這樣的你,等你清醒了,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誰,再見麵。” 葉遠鵬說完,轉身拔腿下樓。
  她追下去,一下子衝下去四、五蹬樓梯,如果葉遠鵬沒有接住她,她可能會摔個頭破血流。
  她在葉遠鵬的懷裏舉起手數數,調皮的說:“我又撞到了你,第二次!”
  葉遠鵬聞了聞她滿身的酒氣說:“二鍋頭嗎?52度”。說完咬住眼前的粉嫩的手指,終抗不住誘惑吻了她。
  紫俏描撫葉遠鵬臉龐上明晰的棱角,問:“不是嫌我的酒氣嗎?”
  “我‘甘之如飴’!”他說,眉頭卻未展開。
  甘之如飴!

  端午家常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葉遠鵬派司機送大家各自回家,說自己還有事情,不親自相送了。
  方聞笛挎著紫俏往出走。在門口,葉遠鵬叫住她:“聞笛,你要不要再多留一會兒,四林子馬上就到。”
  “他為什麽不先告訴我?氣死我了!” 方聞笛直跺腳。
  葉遠鵬慢悠悠的說:“你到你遠婷姐的房間等,自己問他。”
  紫俏拍拍聞笛的肩膀,說道:“一點小事就氣成這樣,是誰,前天還教我《女子兵法》來著?好好說話,別等人家走了,又後悔!”
  方聞笛還真聽師傅的話,樂不顛的上樓去了。
  “你後悔了嗎?” 葉遠鵬看住紫俏的眼睛,收尋著什麽。
  “我沒有悔,隻是朝前走,前麵有希望。” 紫俏也正視他的眼睛,他的眼裏布滿了血絲——“酒過量”的唯一身體特征。
  葉遠鵬轉移了話題:“劉旺的事已經結束,別再多想。如果……”他遲疑一下:“如果有人騷擾,你不用害怕,照片已被我銷毀,隻是……這件事辦得不太利落,出了點叉頭。但,幾天前已經平息了,我想,不會再生事端。”
  葉遠鵬很少這樣吞吞吐吐,紫俏迅速地回憶在“南海漁村”發生的事:前幾天,紅蓮,地痞,刑偵支隊……
  紫俏問道:“紅蓮辦的吧。”
  葉遠鵬點頭,說:“女人,不要太聰明,累人累己。實在愛動腦筋,就想一想,如何保護好自己的胃。”
  第二天,方聞笛早早上班來,還帶過來很多雲南特產。
  年輕的燈光師李嵩逗她:“一晚上不見,就到蒼山洱海轉一圈?夢遊的吧!”
  方聞笛一把奪下李嵩手裏的芒果幹,說:“怪不得交不到女朋友,一張臭嘴!”
  “哎,你怎麽知道我嘴臭,……君子動口不動手,紫衣姐!你徒弟打我!” 李嵩邊躲邊跑,跑到門口卻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準確說,應該是個大男孩,站在那——高高瘦瘦,白白淨淨,戴著細邊眼鏡,俊秀清朗。
  紫俏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是葉遠林,葉家老四,長得跟葉遠鵬有幾分相似。
  方聞笛走上前去,大大咧咧地說:“你來也白來……我這一個禮拜都很忙,等你走了以後才會清閑,你找你的小師妹玩去吧……”
  葉遠林的脾氣不似哥哥般強硬,他說:“昨天臨走,你忘記拿一樣重要的東西,我給你送過來。你真的很忙嗎?那真可惜,我隻能一個人去燕湖放航模了!還有啊,我特意拍了大理風光,隻等著你來包裝,好發到博客上,看來……”
  兩個大孩子,說著小孩話,對周圍的一切都無所避忌,帶來滿室的陽光。
  紫俏想:如果自己和衾瓷也這般灑脫,興許……
  葉遠林走後,方聞笛一臉神秘,遞給紫俏一包東西,紫俏打開來看,是四盒藥,昨天在葉家吃到的胃藥。
  方聞笛說:“小林要是不來,我都給忘了,大哥哥說,我‘偷’的藥過期了,”這幾盒是新的,……俏姐姐,小林剛才偷看你來著。”
  “哦?為什麽呀?” 紫俏問。
  方聞笛說:“小林子說,他懷疑,你是藥的主人。”
  “我是藥的主人?” 紫俏莫名其妙:“藥的主人不是他哥哥嗎?”
  “大哥哥才沒有胃病,這藥,是他讓二哥哥從國外寄來的,放在自己的房間和車裏,從不給旁人吃,等過期了再換一批……小林子說,這藥的主人應該是他嫂子。” 方聞笛邊說邊探究地看紫俏。
  紫俏掩飾道:“胡勾八扯!是不是沒有事閑的?走,做片子去!”
  端午節這一天正好是周六,彤嬸穿著紫俏為她買的真絲上衣,早早的把艾蒿和葫蘆掛在兩家的門前,又煮好了雞蛋和粽子,讓紫俏給謝寧送去。
  謝寧還在醫院陪護她的父親,紫俏對彤嬸的操勞很是過意不去,曾悄悄把一些錢放在彤嬸家裏,彤嬸發覺後,非要還給紫俏,說紫俏的衣服太少了,用這錢買點穿戴。、
  虧得彤叔發了話:“收下吧,要不,孩子心裏有負擔。” 彤嬸才作罷。
  紫俏帶著龍寶和鳳寶一起去看姥爺——謝寧的父親,他們在醫院裏待了一上午,臨走時,在院門口,遇到了韓風。
  因為知道這孩子的身世,韓風不禁把鳳寶抱起來細細端詳,看看眼睛,又捏捏鼻子,還親親臉蛋,嘴裏說著:“跟你媽咪一樣的臉蛋,咳,親不著她,就親你吧!”
  鳳寶嘟著小嘴也去親韓風,紫俏解釋道:“鳳寶最喜歡漂亮的帥哥!”
  韓風樂得北都找不著了,直說:“還是個‘小色妞’……你爸……”他瞅了一眼紫俏,不再往下說。
  “最近很忙嗎?” 紫俏問
  韓風說:“還算好,事兒總得一點一點的辦,穩中求進吧!”
  “出息了!”紫俏讚道。
  韓風意味深長:“跟著遠鵬總能學點好的”他停頓片刻,暗示道:“最近,很流行親子鑒定,有幾個朋友,還找我幫忙。”
  吃午飯的時候,彤嬸發現,紫俏心神不寧的,彤叔也感覺出來了,他對龍寶和鳳寶說:“你小姨可能是累了,下午,爺爺帶你們吧。”
  下午,紫俏獨自去了舅舅家,看外公。
  因為過節,外公、舅舅、舅媽都在家,表妹吳小燕也從學校回來了。
  他們敘了一些家常,舅舅和舅媽就張羅飯菜,說紫俏難得回家,必須吃個團圓飯。
  飯前,紫俏在外婆的遺像前上了柱香,吳小燕也跟著過去,兩人眼圈含淚。一回身,紫俏看見外公正在用手帕擦眼睛。
  一頓飯吃下來,似乎都在聽吳小燕大談特談學校裏的趣聞:什麽英語外教的中國化,什麽麥當勞的打工經曆,……紫俏極力地配合,沒有了外婆的團圓飯,笑聲似乎並沒有消失。
  紫俏的舅舅有話要說,幾次都欲言又止。
  紫俏臨走時,舅舅送她到外麵。
  舅舅說:“俏俏,前幾天,我閑著沒事到工地溜達,遇見了遠鵬,他請我為‘梧桐’管理建材,我沒馬上答應,想同你商量。”
  紫俏說:“你答應他吧。他請你是看重你的建築經驗,別有顧慮。”
  “我怎能沒有顧慮,一想到他對你的誤解,我……” 舅舅長歎一聲。
  紫俏安慰他:“他沒有誤解我,我的確是同他做交易。”
  “別說傻話,自家的孩子,我能不了解嗎?如果你對他沒有感情,你能……說來說去,是舅舅對不住你們,如果,你沒求他幫我……”
  趁著清涼的夜色,紫俏步行回家,她凝看每家窗口的燈光,是否有綽綽人影?
  前麵是一排別墅,她曾在門前壘著鳳凰石的那個別墅裏住了一年。如今,窗口漆黑,沉沉的。
  她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用手去摸鳳凰石,葉遠鵬曾說過:“鳳凰石壘的是老牛背的造型。”
  鳳凰山的老牛背,袁鵬曾帶她爬過,她想起自己爬山的窘相,輕笑出聲。
  剛那麽一笑,一束光直打在她身上,耀迷了她的眼睛。她尋找光源,發現,在樹影後麵停著一輛車——雷克薩斯。應該是,在她來之前就已經停在那裏了。
  她站著不動,車裏人也不動,車燈打出的光束還停留在她的身上,連著他和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遠鵬從車裏走下來,“啪”的關上車門,說:“還是你倔,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繞過她來到鐵門前,變戲法似的拿出一串鑰匙,嘩啦啦的翻找著:“勞您大駕,能不能給我讓點亮光。”
  紫俏閃身向後退了幾步,他伸手一帶卻把她圈入臂彎:“我是說‘給我點亮光’,你怎麽隻知道往後退,而不懂得向前來,你站在這個位置,我眼前的光亮最足。”
  紫俏在他懷中求道:“放開我,我要回家。”
  “知道你要回家,才給你開門,你總不記得帶鑰匙!”他打開了門,說:“剛才,我在車裏等你決定,是上車,還是回家,結果你選擇了——回家!”
  紫俏氣結——葉遠鵬總會如此愚弄她!
  以前也是!
  遠婷和衾瓷訂婚那天, 葉遠鵬早早的回家了,他故作奇怪的問:“你怎麽呆在家裏,衾瓷請了很多人,怎麽惟獨忘了你?如果事先知道,我就把你帶去了,葉家娶姑爺和娶媳婦一樣隆重。”
  紫俏聽出他的嘲諷,說道:“當然了,來之不易啊!等明個,你娶媳婦時,我一定到場。”
  “好!我歡迎!不過,我不會當著眾人的麵叫錯媳婦的名字!” 葉遠鵬看向她:“你對誰都好,獨獨對我沒心,我還要花多少錢才能買下你的心!”
  多侮辱人的話,他說“還要”!他還要花錢買她的心!
  事情過這麽久了,現在回想仍是氣。紫俏暗自咬牙,放在葉遠鵬胳膊上的手,不自覺地用了勁,直到聽見他低低的吸氣聲,她才驚覺,放手已經晚了,五個指甲印深深摳入肌膚,血痕漸漸浮起。
  “如此恨嗎?” 葉遠鵬聲音很低,卻像來自心底:“我知道,就如我想你一般!”
  “魚兒!”他呼喚她。“你怎麽來了,還知道回家?我真後悔放你走!”
  紫俏將臉轉到葉遠鵬看不到的角度,說:“我隻是路過。”
  五個字如同一盆涼水,瞬間熄滅所有的熱切。
  “晚了,我送你回去。” 葉遠鵬等紫俏走出院子,鎖緊了大門。
  雷克薩斯—城市越野,葉遠鵬新換的車,但不管怎樣換,牌子不變。
  右側路口斜插出來一輛跑車,葉遠鵬急速打輪,雷克薩斯在路麵上劃出“喳”的尖響。紫俏的頭重重磕向擋風玻璃,
  葉遠鵬咒罵著停下車,掀起紫俏按在腦門上的手,看到上麵紅腫了一大塊,他側身從座位下取出一瓶礦泉水,把方巾澆濕後,疊放在紫俏的腦門上冷敷。
  這時,後座上居然響起了孩子的哭聲,“哇、哇、哇”了一會兒,又換成“爸爸”、“媽媽”,原來是玩具寶寶被震開了開關。
  葉遠鵬伸手將那玩具拿給紫俏,玩具寶寶正奶聲奶氣地叫喊著 “媽媽”。
  葉遠鵬猛然間把紫俏連同那寶寶一起摟入懷中。
  他說:“端午節禮物!”

  杜鵑啼血
  “等你”陶吧的青石磚地上擺放著十棵杜鵑花,花瓣兒密密匝匝,紅而不俗,豔而不媚,兩米高的油綠灌木紮根在巨大的青瓷盆中,因為有了青瓷的風雅,映襯出空靈含蓄的美。
  “這可是方聞笛的點子,鬼精鬼怪的!她說了,杜鵑是她的婷姐,青瓷是她的婷姐夫,放在一起拍攝,既美觀又擴展了陶瓷的功用……” 紫俏向衾瓷講解創意文案。
  廣告部的“於紫俏工作小組”正在緊鑼密鼓的拍攝中,他們為“等你陶吧”做二次改版。
  於紫俏將策劃的職責授權給方聞笛,方聞笛樂在其中,顛顛的忙碌著。
  以往,在拍攝現場,紫俏總是緊繃著神經,琢磨方方麵麵的細節。今天,難得輕鬆,紫俏靜下心來,把玩各種陶器。
  拍攝小組在一樓錄製同期聲,紫俏獨自走上二樓,到琴音、棋風、書香、畫彩四個包廂,一一品看。
  一張琴——音的是高山流水;
  一盤棋——擺的是步步驚心;
  一本書——傳的是忠孝仁義;
  一副畫——韻的是春色滿園。
  紫俏在“畫彩”的案桌前駐足,雪白的宣紙並無墨跡,卻讓她想起了葉老爺子的“鯤鵬展翅圖”,她將畫筆蘸飽淡青,卻不知如何能將“鵬”躍然在紙上。
  “手要連心,氣要通神,好畫在意境!” 衾瓷站在門口。
  紫俏卻無論如何,再也下不去畫筆。
  紫俏問:“你怎麽上來了,小笛給你派的活做完了?”
  “心中有事,手上當然要加快速度了!” 衾瓷打開桃木櫃,取出一個小小的陶瓷瓶——青花為地,雲月為天,嫦娥懷抱玉兔,仙飄隨風。在瓷瓶頸處,還纏繞著五穀線。
  紫俏明眸轉珠輝,讚道:“這麽精巧,和我的拳頭一樣大!”
  “端午節那天做的,知道你會喜歡。” 他把它遞給紫俏。
  紫俏將瓷瓶托在手心上,左看右看,笑著問:“送我的嗎?”
  “我想著,我們倆曾經買的生肖太舊了,不如再互換個禮物,可是,有個人太小摳,過節時也不知躲到哪去了,害得我等了一天,也沒等來禮物!” 衾瓷專注地看紫俏。
  紫俏想起,那晚,她正和葉遠鵬在一起。不知為什麽,就心虛起來,她瑟縮在坦然的目光中,裝出頑皮的樣子,說:“禮物的沒有,要命的一條!”
  她打開自己的手提袋,把瓷瓶放了進去。提袋是水晶透明的,裏麵的青瓷如罩玉雕。
  “禮物的,我不要,我要人!” 衾瓷說,他看見紫俏的腦門微微紅腫,用手指挑起她的劉海細看,將嘴唇蓋在上麵。
  “這麽不小心,多疼!”他低聲埋怨。
  紫俏在他的鳳眼裏又見月光,癡癡地說:“不疼了。”
  “我疼!”他攥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砰”的一聲,“畫彩”的門被撞開,方聞笛,傻了一般,僵在外麵。
  下午的拍攝異常迅速,原因是,方聞笛不再嬉笑耍寶,她認真地幹活,時而走神也能及時地遊回來。
  燈光師李嵩逗她,她也不理。
  李嵩說:“方聞笛!你是不是發燒了?對了,我猜,你是失戀了!……”正說著,吧台上的電話鈴聲大作,把旁邊的紫俏嚇了一跳。
  衾瓷接完電話,臉色慘白,拉起紫俏,向外跑去。
  方聞笛也驚呆了,不過,她很快回過神兒,繼續她的工作。
  衾瓷有車,和葉遠婷分居時留在了葉家,回燕陽以後,沒再買。
  他倆打車往醫院去。
  車上,衾瓷說:“我媽和遠婷出事了,120救護車給他們送進了醫院。”
  衾瓷和紫俏剛下出租車,葉遠鵬的車就到了,葉遠鵬掃視他們一眼,徑直向急診室走去。
  葉遠鵬還未到急診室,韓風就打來電話,說:“遠婷被轉入婦科手術室,你趕緊到三樓西側”。
  他轉身上樓,沒理會從後麵趕上來的衾瓷和紫俏。
  衾瓷和紫俏在急診室裏隻見到了衾瓷的媽媽,頭部的傷口已經縫合了,護士正給她輸液。
  看見衾瓷,她就哭了,她敘述事情的經過,條理不是很清:“我的好媳婦啊!都怪我!……我們坐滾梯上樓,前麵有人吵嘴,不知怎麽就動了手,……我被推了一下,沒站住,遠婷擋著我,……遠婷墊在我下麵,流了老多的血……我這個生日過的!我的遠婷……”
  紫俏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她問護士“遠婷”在哪,護士惋惜的說:“流產了,大出血,在婦科手術室……”
  紫俏不知如何到的三樓,隻是抓緊了衾瓷的手。她也進過婦科手術室,那裏就是鬼門關——生鳳寶時,孩子的頭卡在骨盆,她越是用力,血流得越多,孩子卻依舊出不來,醫生問她家人在哪,需在簽字後實施剖腹……
  她從鬼門關裏熬了出來,並贏回了鳳寶,可是遠婷……
  紫俏和衾瓷剛到手術室,就聽韓風跟醫生商量:“用我們自己人的血,保險!”
  紫俏接道:“我和她的血型一樣,用我的。”
  葉遠鵬阻攔著說“用我一個人的就夠了。”
  韓風卻說:“用你的可不行,昨天在紅蓮那,你……紫俏,走!我們去做輸血前的檢驗。”
  輸血過後,遠婷的情況有所穩定,手術仍在進行,他們等候在手術室門外。
  韓風冷笑了兩聲,轉頭對衾瓷道:“分居多半年,卻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這婚離得還真有意思!”
  韓風眼睛看向紫俏,繼續對衾瓷說:“百樂酒店嗎?一直以來,你不是隻惦記著一個人嗎?看不出,你這個混蛋還挺多情!齊人之福?你做夢!”
  衾瓷本來無心分辯,但韓風後麵的話連帶出紫俏,這是他致命的傷痛,他針鋒相對:“你算什麽?有什麽資格?我們夫妻間的事兒,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衾瓷也把目光投向紫俏,眼裏似乎沒有旁人,他對她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我認!我會為此付出代價,慘痛的代價……”
  “衾瓷!”紫俏尖叫出聲,一個拳頭攜著風聲砸向衾瓷的麵門!衾瓷毫無防備,硬生生挨個滿臉花,嘴角滲出了血。
  葉遠鵬收回拳頭,凜冽地說:“你說!我有沒有資格?你這樣對我妹妹算什麽?她就任由你辜負!你所要付出的代價,會慘痛得多,超出你的預想!”
  “‘五十步笑百步’!你們不都是如此嗎?況且,他們本就是夫妻。” 紫俏擋在衾瓷的身前,她怒視韓風,不去看葉遠鵬。
  韓風歎氣:“紫俏,你就能跟我厲害。早知道你會護著他!”
  葉遠鵬發話:“紫俏,你給我讓一邊去!”凶狠的聲音讓紫俏激靈靈打個顫。
  衾瓷將紫俏拉向身側,安慰道:“別怕,我不會有事的,即使有事,也是罪有應得!”
  正在這時,手術結束。
  醫生從手術室裏走出來,摘下口罩對家屬說話:“手術很成功,但,對以後的生育會有影響,恐怕……病人還未渡過危險期,要時刻注意情況。”
  醫生的話說得很有分寸,用嚴謹的詞匯在宣判:葉遠婷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葉遠婷平躺在手術車上被護士推了出來,她正在昏睡,麵白如紙,柔弱得慘烈!身下的被單染了朵朵猩紅。
  清晨,方聞笛還把遠婷比作杜鵑,如今卻是——杜鵑啼血!
  衾瓷在病床前,對昏睡著的葉遠婷喃喃低語:“……我真是罪有應得嗎?可為什麽會加在你的身上……”
  葉遠婷逐漸蘇醒,她不說話,隻是流眼淚。這個冰雪聰明的人,什麽會不明白?
  紫俏到水房打熱水,回來時,看見衾瓷匆匆離開病房。
  她剛想推門而入,卻聽見了葉遠鵬的聲音:“如果有這個孩子,牽連著,也值得,如今這樣,沒什麽意思……”
  紫俏心口堵的發慌,差點把熱水瓶掉到地上,葉遠鵬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耳邊回響:如果有孩子,牽連著,也值得……也值得……
  紫俏慶幸聽到了這句話,否則……
  韓風發現了紫俏,打斷葉遠鵬的話,道:“用不用通知遠婷的父母?”
  “不必了,三叔、三嬸那邊……他們也無法分身。”
  看見紫俏,葉遠鵬緩和了語氣,道:“紫俏,歇一會吧!你忙了半天。”
  紫俏淡淡地說:“我不累。”
  葉遠鵬可能還有話說,就那麽卡在那裏。
  葉遠婷說:“哥,你送紫俏回家吧……衾瓷買粥,一會兒就能回來……”
  “不行!”紫俏反對:“你在做月子,月子裏不小心,會留下很多病根。現在,這幾個人中,隻有我能照顧你,我必須留下來!明天,你哥會請來專業的,但今天,你就湊合著用吧!”她對葉遠婷展顏一笑。
  葉遠婷也虛弱的回笑:“那就湊合著用吧!……你一個姑娘家,我怎麽忍心讓你見這種場麵。”
  葉遠鵬聽到這話,另有所思。
  第二天,葉遠鵬請來了專業護理。
  紫俏隻在午休和下班以後過來,也不多坐,隻陪著遠婷說說話就走,從不讓任何人相送。
  葉遠婷發現:哥哥在等人——中午和下班後,也總是失望。
  衾瓷一直都在,他喂她吃飯,看她吃藥,甚至跟她說:“將來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可她不要這種憐憫,如果能夠重來過,她要找個全心全意的愛人。
  第五天,衾瓷的媽媽來了,頭上還綁著紗布。她燉了烏雞湯,在中午時熱給遠婷喝。紫俏就在這個時候進了屋,衾瓷的媽媽沒搭理她,繼續喂兒媳婦喝湯,而且更加殷切。
  葉遠婷過意不去,讓衾瓷給紫俏切水果,並說:“昨天怎麽沒有來,我等了你一天!”
  紫俏說:“昨天太忙了。”
  衾瓷的媽媽接道:“忙點好,忙點,我安心!”
  紫俏的臉騰的就紅了,在那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一個姑娘家,雖說見多識廣,但是,來這種地方還是不方便。我們家衾瓷是你的哥哥,遠婷是你的嫂子,就算以後不能再生育,也是你的嫂子!” 衾瓷的媽媽把這段日子的積怨全都發泄出來。
  葉遠婷根本無法阻攔,百般滋味在心頭。
  衾瓷說:“紫俏,我們走!”拉起紫俏,向外走。如果安寧在天涯,他現在就帶著她去。
  可是,葉遠鵬卻站在門口,應該是,早就站在那裏了。
  他對衾瓷說:“你知道她是誰嗎?告訴你,她是我葉遠鵬的妻子,一直都是。你大嫂的手還是應由我來拉。” 說罷,他奪下紫俏的手。
  衾瓷鬆開手後,立在原地一直沒動。
  葉遠鵬把紫俏帶回房間。
  他對衾瓷的母親很客氣:“阿姨,剛才的話你應該聽到了,紫俏不是姑娘家,她是我太太,她可以到任何地方,隻要我葉遠鵬給得起!”

  等你無期
  “如果有一天,有人娶我,我就不等了。”
  葉遠鵬站在病房與衾瓷的母親講話時,紫俏就想起了自己和衾瓷,曾經的一段對話——
  窄窄的小巷中。
  衾瓷問:“不等我嗎?”
  她說:“如果有一天,有人娶我,我就不等了。”
  原來,“等你”!已是遙遙無期,在當時早已注定。是她哄騙了他,讓他白白牽掛了這麽些年!以至於……
  “紫俏!又發什麽呆呢,我們該走了。” 葉遠鵬說。
  紫俏緩過神來,附和道:“是該走了,下午,台裏還要開會!”
  門口,衾瓷還站在那裏。
  他朝裏麵說了句:“媽,你把湯重新熱一下,喂給遠婷喝,我送送他們,馬上回來。”率先走出病房。
  中午時分,醫院的電梯人滿為患,擁擠不堪,剛剛買午飯回來的病人家屬,拎著大袋小袋的飯菜,嘴裏喊著:“小心!油了!”
  宋衾瓷和葉遠鵬一左一右,護在紫俏兩側,衾瓷,月華朗朗般風雅,遠鵬,玄劍寒霜般傲岸,讓夾在中間的紫俏更顯得嬌小柔弱,惹來一片注目和驚讚。
  住院處的花園裏有一個涼亭,患者家屬在柱子上扯出繩子晾曬衣物,不知是誰家嬰兒的大紅尿布搭了一排,像一麵麵戰旗隨風舞動,還發出“嘩啦” 、“嘩啦”的聲響。
  三個人在涼亭中,呈三國鼎立狀態。
  宋衾瓷開口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實習在鳳凰山時?還是在燕湖度假村時?或是在舅舅破產的時候?
  紫俏不知道如何作答——是說她在鳳凰山上認識了袁鵬,還是說她在鵬程賓館勾引了葉遠鵬。
  葉遠鵬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他也在等待——紫俏的回答。
  “太久了,我不記得了。” 紫俏說。
  宋衾瓷把目光掃向葉遠鵬緊皺的眉頭,又跳過那絲不滿,展眼望天。
  “這麽說,是真的了?”他自語,呼出憋悶在胸的一口氣,說:“你從小最喜歡月亮,說月光是媽媽的懷抱,我就發誓:做——離你最近的白月光,可兜兜轉轉中,卻從沒溫暖過你。……在遠婷出事的那一刻,我就不想再離婚了,卻又舍不下一個人,如今……我這個人,一無是處,不值得人留戀!”
  宋衾瓷說完話,回看紫俏,發現她在涼亭的石柱子旁邊坐著,背對他們。他知道,她又哭了。
  宋衾瓷狠下心,頭一次沒去哄她,他對葉遠鵬笑笑,說:“我這個妹妹沒別的缺點,就是愛哭,你應該能了解,我希望,你能夠治好她的眼淚。”
  “那是當然,即使流眼淚,也應該是為我而流。” 葉遠鵬說。
  “這不是我所希望的,就像你疼遠婷一樣,你以為我沒有拳頭!” 宋衾瓷道:“既然承認你們在一起已經很久,我想問一問,她有何名分?你打算如何對她?”
  “這正是我當前想解決的問題,正如你也該做個明白事給我看。” 葉遠鵬眸光透寒。
  宋衾瓷鳳眼清波,道:“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我想把對她的辜負補償給她。但,如果她真心想離婚,我同意!或許將來,遠婷也會遇見比我好百倍的人。”
  葉遠鵬點頭,道:“你妹妹可不如遠婷通情理,她可能還要試試我的耐心和決心,我盡快解決!”
  宋衾瓷不想再多停留,每問一個問題,心中的酸澀就多增一分。
  “哦,是嗎?有期限嗎?”這是宋衾瓷的最後一問。
  葉遠鵬答道:“半年如何?”
  宋衾瓷說:“好,我等著!”沒再看紫俏,轉身走出涼亭。
  半晌,紫俏回過頭來,理一理衣群,拎起手提袋,繞開葉遠鵬向外走,邊走邊說:“謝謝你替我解圍,但,我懇請你:今日的話,以後別再提起。我的緋聞夠多的了!”
  葉遠鵬一把扯住她的手臂,由於用力過猛,把紫俏的手提袋甩出老遠,紫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塵土中的水晶手袋,滿眼的鄙夷,道:“你就會如此,假如,你不對我發威,我都會不認識你!”
  “這麽說,停留在你記憶裏,我,都是在發威了?” 葉遠鵬問。
  紫俏揀起手提袋,用紙巾擦拭著,說:“正是,那時離你太近!這段日子,我站在警戒範圍以外,還比較安全,隻挨過你一次吼,和剛才的扯拉。”
  “一次吼?” 葉遠鵬仔細回想,哦!他想起來了,他喊過——“你給我讓一邊去!”
  葉遠鵬笑了:“沒良心的女人!隻記著我的錯。我的好,你都忘了!”話說得有些曖昧。
  紫俏不理他,再次拎手袋,想走。
  葉遠鵬無賴地圈住她,低氣的說:“我改!”眼光卻定格在水晶兜上。
  紫俏順著他的視線看,看見了水晶兜內的青花瓷瓶。因為小巧輕便,不礙事兒,所以,她一直沒把它取出來。
  葉遠鵬的笑容僵在臉上,紫俏下意識壓緊了手提袋,這青花瓷瓶!也許是衾瓷最後送她的禮物!
  她的小白兔—一直帶在脖子上的衾瓷的生肖,就是被他扯下仍掉的,脖子上被勒出的那道血痕雖已不在,但依舊痛徹心扉。
  葉遠鵬不會想不起來,那天過後,她再也沒有親近過他。
  那天,他曾在她睡熟以後,看過那道血痕,在脖頸後側,傷得最重,那麽深的一道紮進肉裏,把紫魚文身剖開兩半,他的心也就四分五裂了。
  他後悔說了那麽重的話,下了那麽狠的手。
  他看了她一個晚上,看她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他想把它吻幹,可俯身之時,卻聽到她在夢中喊:“衾瓷!”
  葉遠鵬把視線收了回來,放開紫俏,說:“我見到‘鳳寶’了,和我小時候很像,你說,我們的女兒怎麽有點‘大舌頭’?”
  提起‘鳳寶’,葉遠鵬的臉色柔和得如同攏上水霧,眼仁裏麵都是笑,他搖頭道:“嗬,甜甜的小嘴,說起話來上牙粘著下牙,我可沒這毛病,一定是像你!”
  因為事先有韓風的提醒,紫俏很平靜地說:“知道你神通廣大,我也攔不住你。但是,經常帶她出去的老夫妻是我的鄰居,我隻告訴他們,兩個孩子是謝寧的龍風胎,你不要過多的打擾他們,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我也如此認為,所以我們應該坐下來協商一下。”葉遠鵬抬手看表,說道:“下午,我們都有工作,晚間,我接你下班,回家再談。”
  回家再談?談什麽?孩子嗎?沒有必要!
  葉遠婷出事那天,他的話,她已牢記於心:“如果有這個孩子,牽連著,也值得,如今這樣,沒什麽意思……”
  因為有了‘鳳寶’,所以,他又要與她牽連嗎?
  “端午節回家”那晚,她幾乎被他的柔情所打動,原來是她誤會了,他隻是在意孩子。
  下午三點,台會結束,紫俏慌稱胃疼,請假回家。她不願意等他來接,也不會跟他 “回家”。
  孩子們在彤嬸家裏,彤嬸家飄出酸菜燉排骨的香味,紫俏心想:這麽早就做好了飯!
  好半天才敲開彤嬸家的門,紫俏卻看見蘭媽媽站在門口。
  “蘭媽媽!”紫俏叫出了聲。
  蘭媽示意她小點聲:“孩子們還在睡覺,玩累了,多睡一會兒。”
  紫俏進屋後,四下尋找,不見彤叔和彤嬸,家中隻有蘭媽媽在!
  她不是葉家的保姆嗎?怎麽到了這裏?紫俏渾身發涼。
  蘭媽進廚房關了煤氣,又擦擦洗洗的忙活了一陣兒才出來。
  她笑嗬嗬的瞅著紫俏,說:“我猜,你是鳳寶的媽媽吧!長得可真像,我說怎麽看見你就覺得麵熟呢,……我是你彤嬸的親戚,總過來給她幫忙,他倆看病號去了,說要在你下班前趕回來,既然你回來了,我可要走了,葉老爺子對我有意見了,說我不著家……”
  紫俏送她出門,說道:“真是麻煩你了!你給人家當保姆,卻總跑出來,他們一定會不高興的……”
  “沒有事兒,他家保姆多著呢,前兩天,遠鵬還找來一個做飯的替我呢!就他爺爺事厚,越老越像個小孩。” 蘭媽邊換鞋邊說。
  “這麽說,葉遠鵬知道你來這裏了?” 紫俏問道。
  蘭媽楞了一下,感覺自己失言了,忙打住話題,道:“飯菜都好了,香著呢,你餓了就先吃。”不等紫俏再問,就急衝衝的走了。
  紫俏疑心重重,反複思考著——
  鳳寶嘴中的“狼媽媽”應該就是“蘭媽媽”;
  彤叔帶著鳳寶出去找“蘭媽媽”,有可能是到了葉家,……葉遠鵬才會查出鳳寶的身世;
  蘭媽媽到底是彤嬸的什麽親戚?為什麽總過來幫忙?
  一個保姆如果沒有主人的允許,怎麽可能擅自離開,到親屬家幫忙?
  是葉遠鵬授意的嗎?那,葉遠鵬應該認識彤叔和彤嬸;
  可中午他倆談話時,她提到鄰居帶孩子的事,他卻一字未露!
  紫俏突然想起蘭媽媽說過的話:“他倆看病號去了!”
  彤叔和彤嬸的親戚或朋友病了嗎?怎麽從沒聽他們提起過?
  紫俏盯著那盆芬芳的茉莉,頓悟!
  她想起自己在小的時候,媽媽給她寄來的衣服——每件衣服的衣襟褲腳都有一枚刺繡的茉莉,那是媽媽的花!
  她又想起彤嬸第一次給她送早餐的情形,心抽成了一團。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撥打了一個電話——打給宋衾瓷的電話。
  未等衾瓷說話,紫俏搶先說道:“衾瓷,你在醫院嗎?你先別出聲,你到走廊裏再跟我講話。”
  衾瓷果真沒出聲,走了一段路後,說:“好了,你說吧。”語氣很淡。
  紫俏問:“遠婷在做什麽?有沒有家人來看她?”
  “她姑媽和姑父在,你問這些幹什麽?” 衾瓷不解,沒想到她會問這麽莫名其妙的問題。
  “哦,是嗎!衾瓷,你給我說說他們的樣子,好嗎?” 紫俏的聲音很低,像下了很大的決心。
  衾瓷說:“你給我打電話就為了這些無聊的事嗎?我以為……算了,我早就沒有資格,隻是自己不自知!”
  “衾瓷!你……”紫俏有口難言。半晌,她說道:“別說我打過電話,我已經沒有事了,掛了吧!”說完,便掛斷電話。
  打電話的聲音吵醒龍寶和鳳寶,紫俏忙帶著他倆小便,洗手,喝水。
  “媽咪!媽咪!你怎麽哭了!” 鳳寶用胖乎乎的小手給紫俏擦眼淚。
  龍寶對鳳寶說:“你還哭呢,不見了爺爺,你就哭。我才乖!”伸手讓紫俏抱。
  紫俏說:“媽咪是偷吃了一個辣椒,辣的,媽咪才沒哭呢,愛哭不是好孩子,對不對?”
  龍寶和鳳寶點點頭。
  紫俏又說:“你們倆要替媽咪保密,要不,彤爺爺,彤奶奶會笑話媽媽的!”
  龍寶和鳳寶又點了點頭。
  彤叔和彤嬸回家的時候,紫俏已經照顧孩子吃完了飯,對“看見蘭媽媽的事情”隻是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
  彤叔和彤嬸,心情也不是很好,話也說得不多。
  紫俏剛要領孩子回家,彤嬸卻叫住了她。
  彤嬸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紅緞小方盒,說:“最近,我總是心神不寧的,總是擔心你們。唉!人老了,就是愛迷信,昨天,我求了兩串佛珠,這串是給你的,保個平安,平平安安的就是福!”

  愛你恨你
  彤嬸給紫俏“求‘的佛珠很精致——十八顆紫紅色的瑪瑙串成一個圓圈,每一顆瑪瑙都被雕刻成羅漢頭,18個神態各異的羅漢的笑臉緊護在紫俏白皙的手腕上。
  方聞笛看見了,就驚呼著:“太漂亮了!”
  方聞笛撞見“衾瓷和紫俏拉手”以後,就不再提起她的“大哥哥”,與紫俏之間似乎有了隔閡,但畢竟還是師徒情分。
  紫俏感覺,方聞笛應該並不知道遠婷住院的事,以葉遠鵬的個性來看,知道此事的人不會太多,而她自己隻是“不小心”趕上了。
  她和方聞笛趴在辦公桌上,細細地觀看每個羅漢的笑臉,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倆人看著看著,就會心的笑了。
  方聞笛有話要說,剛開了個頭,卻讓張總打斷。
  張總告訴他們:“一會兒,梧桐山莊過來洽談做廣告的事,你們心理有個準備,這是一個大客戶,將來,與廣告部會有很多合作,今天也許是一個開端,我們要好好把握。”
  方聞笛小聲地詢問紫俏:“大哥哥會派誰來呢?”
  紫俏漫不經心地回答:“誰來不一樣!反正,他不會派自己來。”
  可她真是回答錯了!葉遠鵬真把自己派來了,沒帶其他任何人。
  大約是10點鍾的時候,紫俏就餓了,紫俏不愛吃早餐,卻愛吃零食,跟方聞笛誌同道合,倆人擠在一個格子間裏偷吃東西。
  方聞笛嚼著草莓派,於紫俏正仰著頭,往嘴裏送果凍,她聽見方聞笛口齒不清的說了一句:“大哥哥!”
  “咳、咳、咳……”她一下子就嗆著了,而且嗆得不清。嚇得方聞笛仍下草莓派,手忙腳亂的給她拍背。果凍可是致命的殺手,她邊咳邊想,這可真不是個好東西。
  “你不要緊吧。” 葉遠鵬從她的桌子上拿了張麵巾紙遞給她。
  她抬眼就看到了他,高高在上,挪揄的笑。
  葉遠鵬不再看她,與迎出來的張總客套著,打招呼。
  張總掃了一眼自己的愛將,有點不高興,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糗呢?我們堂堂電視台的首席策劃就這形象?出師不利!
  葉遠鵬打了個圓場,說:“忘了跟張總說,紫俏是我的表妹,在家時就護食,看我來了,怕我搶走她的果凍,結果……咳,不好意思,別見怪。”
  不說還好,一說,張總更生氣:她有沒有表哥,我難道不清楚?於紫俏啊,於紫俏!你什麽時候又招惹了葉家老大,廣告還沒談妥,策劃已被對方合圍,兩軍對壘,先失一招。
  葉遠鵬在張總辦公室裏隻坐了半個小時。
  張總在葉遠鵬臨來之前,讓業務部事先準備好一份齊全周詳的價格表,奇怪的是,並沒有被送進去。
  連負責創意策劃的於紫俏也沒被叫進去。
  兩個老總在辦公室笑聲朗朗,好像隻是在敘家常。
  張總把葉遠鵬送出來,經過剛才“紫俏被嗆”的格子間時,卻不見了於紫俏,隻有方聞笛在那裏看書。
  葉遠鵬頓住腳步,張總問道:“紫俏哪裏去了?”
  “前樓資料室。” 方聞笛答。
  張總想:你倆就互相打掩護吧,不過掩體太老套,總是‘資料室”,太沒創意!
  於紫俏在資料室裏一直呆到中午,她看看時間,心想:躲了一上午,應該去食堂吃飯了。
  她邊下樓,邊算計:謝寧的父親快出院了,用不了幾日就能把龍寶、鳳寶送回去,到時候,自己就不用再接受彤叔和彤嬸的幫助了……
  食堂在一樓東側,於紫俏剛走到食堂門前,旁邊的腳門處,就出現了葉遠鵬的身姿——傲岸而冷俊。
  這個時候,電視台的同事都湧到這裏,向這個最可愛的地方報到,於紫俏不敢在這裏與他糾纏,拔腿就往外走,葉遠鵬也跟了出去。還是招惹了一路的目光。
  於紫俏走出了電視台的大門,卻不知應該再向哪裏去。
  “葉太太,我是說過,你可以到任何地方,但也不能像個小耗子似的亂竄呐!” 葉遠鵬走到紫俏的身邊。
  紫俏說:“我求你,別再害我了!你還嫌我的緋聞不夠多嗎?韓風的小太妹就夠我受的,再多個紅蓮、綠蓮的,我可真活不長了!”
  “紅蓮?”葉遠鵬皺眉問道:“你聽到誰跟你說什麽了?”
  “我怎麽就那麽愛聽你的事,我隻是打個比方,告訴你,不要再糾纏我!” 紫俏避開葉遠鵬的眼神,她猜想,那裏應該是烏雲密布了。
  她對著腳邊花叢間的蝴蝶說話:“過兩天,龍寶和鳳寶就要回家了,他們的父親是石磊,母親是謝寧,他們會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長大成人,不需要你去打擾,我即使曾經與你有過什麽,但,將來還要嫁人的。”
  葉遠鵬看著路邊的人來人往,笑道:“於紫俏,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葉遠鵬從不強求女人,也不會為了女人不顧一切。昨天,我推掉了一個重要的會議,5:00鍾準時到電視台門前等你下班,是為了我的女兒,我對她負有責任,不想她被人稱為‘私生女’!但是,你昨天失約了!”
  葉遠鵬的話說得太重了,‘私生女’!那是於紫俏一輩子背負的包袱。
  於紫俏點了點頭,道:“說得很對!一針見血!其實,我這個‘私生女’到如今,卻感受到了遲來的愛,你的姑母正在盡心盡力地幫助你的姑父,讓他補償對‘私生女’的責任!”
  葉遠鵬一楞,隨即了悟:“看來你知道了!別瞎了他們的苦心!”
  “真是苦心!讓我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他們的關愛,而且是無以為報;又讓我在感恩的過程中發現,他們就是傷害了我母親的人,因為他們的婚姻,我才成了‘私生女’!”於紫俏感到頭有些發暈,正午的陽光刺通了眼睛,眼前一會兒金燦燦,一會兒又黑乎乎的。
  葉遠鵬這才反應過來——這個跟他“犯倔”的人,早晨一定又沒吃早餐;想吃點零食吧,還差點被嗆死;正想吃午飯,又被他“打擾”了。大太陽底下站著,光顧鬥嘴泄憤,不暈才怪。
  他的雷克薩斯就停在旁邊,他一伸手把她扶住,說:“要是不想昏倒在我懷裏,就上車去。”
  她那些吃完午飯的同事都陸續的走出食堂,正好能看見他倆,緋聞就是這麽產生的吧!
  雷克薩斯的優點太多,缺點卻隻有一個——穩。
  於紫俏坐不了這種高檔的“穩車”,特別是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更覺得發暈,臉色煞白。她喜歡坐低檔的車,例如,公共汽車,越是顛簸越是頭不暈。
  葉遠鵬知道她這一特點,開窗換氣後,加快了車速。
  “到家了,我們下車!” 葉遠鵬把於紫俏帶到了他們以前的家。
  他們的臥室在二樓,於紫俏掙脫葉遠鵬的手,自己迷迷糊糊的走上樓去,又迷迷糊糊的倒在床上,這裏的一切太熟悉,她閉著眼睛都能找到。
  她迷迷糊糊的睡著了,聞到被褥上清新的花香,那是她最愛用的洗衣粉的味道,後來,她又聞到米粥的香味,好像還有炒土豆絲的菜香,後來,她就醒了。醒來的一瞬,她才真正看清久違的房間。
  一切都是原先的樣子。
  門窗、地板、家具,都光潔如新;床罩、被褥還是從前的,但,是剛剛洗過的樣子;衣櫃裏,她和他的衣物還在,左邊是她的,右邊是他的。
  不過,臨走那天,有一麵窗紗被葉遠鵬扯掉了,現在的,應該是新買的。
  她看看牆上那隻特製的石英鍾——玉雕的白木蘭,1點半了,她得去上班。
  她走下樓,葉遠鵬並沒有在客廳,鋼琴架上沒有曲譜,隻有一隻舊手表,表蒙子碎了,隻有表殼上的小紫魚還完好。
  她根本看不見自己脖頸後的文身,葉遠鵬就在手表殼上(她送給他的第一個禮物)雕了同樣的小紫魚給她看,費了他倆三個晚上的時間。她挽起頭發露出後頸伏在床上,他坐在她身邊,把手表墊在枕頭上,一筆一筆的畫,一刀一刀的刻。
  後來,她不耐煩了,他就扳住她,哄道:“這是我們的信物,不能半途而費!”
  後來,她的脖子都酸了,他的手也劃出兩道口子,她就笑他:“笨得像頭牛!”他不饒她,吻她雪白的頸,用舌尖輕舔她的小紫魚,她知道,他又在故意撩撥她,他喜歡她迷離在他的逗弄中。
  他總問:“我好嗎?”她總說:“我沒有比較啊!”
  他越是氣惱,就越是抱緊了她:“你這個壞蛋,小魚妖精!”
  後來,她脖頸上的小紫魚破損了。
  如今,他的紫魚手表也壞了!
  於紫俏不由自主地把紫魚手表的表殼貼在自己臉上,聽到腳步聲,她就回頭去看——葉遠鵬端著托盤,把飯菜擺在餐廳的餐桌上,身上還掛了個圍裙。
  那個圍裙不是我的嗎?紫俏心想。他穿上怎麽就成了圍嘴,太搞笑了吧!
  忍不住,她就笑出了聲。
  葉遠鵬就瞪她,順手摘下了那個“圍嘴”,說:“來吃飯吧,吃完飯再上班,你是不是應該掛個電話,讓方聞笛給你打掩護啊!”
  紫俏真就給方聞笛掛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家中來了個表叔。
  葉遠鵬邊喝粥邊說:“我有那麽老嗎?”
  “我見你的時候,就把你當解放軍叔叔。” 紫俏看見自己喜歡的綠豆粥配著肉炒土豆絲和醬扒茄條,心情比較好。
  葉遠鵬夾了一條茄子,慢條斯理道:“不知你想過沒有,與叔叔……是亂倫吧?”
  “咳、咳、咳……” 紫俏又嗆著了,她嘴硬道:“那也是過去的事了,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
  “是啊!人都有錯的時候,有很多是迫不得已。你有沒有過迫不得已的時候?就是在你舅父破產的時候吧,你來找我……其實,我很後悔,後悔乘人之危,不明不白第二次要了你。”
  紫俏剛想說話,就被葉遠鵬打住:“別再跟我提,那是場交易,我不愛聽!”
  葉遠鵬說:“你好好吃飯,我講,你聽著就行了!”
  紫俏邊埋頭吃飯,邊支著耳朵聽他教育:“你父親一直想念你,他的身體並不是很好,血壓也高,在部隊搞科研是很艱難,很累的,需要一個男人滿腔的熱血。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是不會理解那個年代的那些人的……我的確知道姑父姑母與你做鄰居的事,姑母托我查你的下落,我就告訴了她,即使我不說,他們也能查到。退休了,他們的心願就是能在女兒的身邊。”
  紫俏的眼淚滴在綠豆粥中,葉遠鵬不說,她也懂。
  昨天,一整夜,她都沒睡,她把媽媽留給她的照片和小時侯的衣物找出來,她撫摩衣襟上的茉莉刺繡,她就想起“彤叔看茉莉花”的眼神,她才懂,那眼神裏究竟有些什麽!
  她對著照片說:“媽媽!爸爸來看我了!”
  她喜歡彤嬸,她身上有母親的慈愛,可是……
  紫俏難過了一整夜,當怨恨他們的時候,她就心疼愧疚;當感念他們的時候,她又心生不甘。原來既愛又恨的情感這樣折磨人,就像炭火中煎熬的藥,苦!
  “怎麽了,這綠豆粥還需要放鹽嗎?” 葉遠鵬問。
  紫俏放下粥,跑進洗手間洗臉。耳邊傳來葉遠鵬的話:“我要出去一段時間。本想,在離開之前,和你商討‘鳳寶’的事,看來……還是等我回來再說吧!”
  葉遠鵬開車送紫俏回台。
  紫俏說了句:“再見!”
  剛要推上車門,葉遠鵬卻一下握住紫俏的手,他問:“是不是心裏又在罵我奸詐?知道很多事,卻總是瞞著你,這一點,我是不如衾瓷。……我後天走,不如送我吧!我在家等你,還是中午。”
  紫俏沒出聲,抽出手,轉身走了。
  她過馬路的時候,聽見有個行人的手機響起音樂,居然是葉麗儀的《上海灘》——多少年來,大浪淘沙中,這支歌依舊好聽,令人心潮澎湃。
  紫俏不禁接著哼唱了下去:“愛你恨你,問君知否?似大江一發不收。轉千灣,轉千灘,也未平複此中爭鬥……

  臨行臨別
  葉遠鵬離開燕陽的這天,紫俏並沒有去送他。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她想去,又害怕見到他,特別是怕在以前的家中,見到不發怒的他。
  原來,他不發怒的樣子更令人心慌。
  前天,她把“紫魚手表”順手從“家”裏帶了出來。中午時,她邊鼓搗這隻破表,邊思量:這個時候,葉遠鵬還在“家”裏嗎?應該出發了吧!
  方聞笛湊過來,跟紫俏說話:“師傅!下周,我就要回學校寫畢業論文了,在廣告部實習這麽長時間,大家都很照顧我,我想,買些禮物,在走之前,送給大家,你看買什麽合適?”
  紫俏早就知道,她是要回學校的,但突然間聽到這話,心裏悵然若失,親密的相處,轉眼間就會分別,天下真是沒有不散的宴席呀!
  她想了想,說:“你還是學生,用不著花太多錢,實在想表心意,就買些小東西……像小飾品,小擺設之類的就行。”
  “不如,你陪我去新世界商場吧,現在!” 方聞笛請求。
  紫俏點頭同意:“出去走走,也好!這麽呆著,心裏還挺煩的。”
  新世界商場在武聖路上,他倆乘公汽去。途經紫俏的“家”時,紫俏特意向外張望,她看見“家”門前,停著那輛黑色的雷克薩斯,與她,漸行漸遠。
  買完禮物,還不到1點,她倆就在新世界商場閑逛,在一家新開業的鍾表店門前,紫俏猶豫著停下了腳步。
  方聞笛指著這店的招牌,笑道:“‘一表人才’,這名字起的,亂用成語!”
  “嗬嗬,把中國文化糟蹋了!走,進去看看。” 紫俏拉方聞笛進入表店。
  ‘一表人才’還真有財,陳列著眾多世界品牌的名表。
  紫俏對這些昂貴的東西沒有研究,方聞笛低聲給她講解:“這款是香奈兒的,……這款是歐米茄,……這款是江詩丹頓。
  “這款是勞力士的潛水表!” 紫俏僅僅認識這一款,一激動,聲音有點大,招來各色目光。有顧客的,也有服務員的,還帶著藐視。
  來這裏並能買得起名表的顧客,非富即貴。他們從話裏聽出,紫俏不屬於戴這種名表的階層,多少有些瞧不起。
  方聞笛氣壞了,指著香奈兒的鑲鑽情侶表對服務員說:“把這款拿給我看看!”
  紫俏也不攔她,好笑的看她擺譜,
  方聞笛對名表和名鑽特有研究,誇誇其談,把小服務員給鎮住了。最後,簡直就是啞口無言。
  “可憐的孩子!” 紫俏暗歎,並提示方聞笛,見好就收,趕路要緊。
  這時候,在一旁觀察他們很久的一個男人走了過來,對方聞笛說道:“小姐,表是有靈性的物件,它有兩種價值,一種是它在標簽上標注的價格,一種卻是你心中對它的情感,……我看你買這情侶表,一定是想和愛人同戴吧?但,剛才,你隻是在關注它的品質是否與價格等同,卻沒考慮,你同你的愛人是不是都適合戴這款手表,……我們的設計師在設計情侶表的時候,最先考慮的是珠聯璧合,也就是說,我們在用情侶表尋找一雙登對的有緣人!”
  這人說著標準的普通話。但,在北方的小城裏,話說得太“標準”,太“普通”,反而覺得突兀,一聽就不是本地人——
  30歲左右,長得有點像韓國影片中,眼小卻聚光的男主。並沒有穿表店的統一服飾,“馬克華菲”的短襯衫讓他穿得隨意,灑脫,還帶著股子學派的氣質。
  “你是在告訴我,如果我和我的男朋友,其中有一人不適合戴它,就說明我們不登對,會沒緣嗎?” 方聞笛句句挑釁。
  韓國男主並不生氣:“有緣與否,在於心!有心就有緣,就像你,真對這表有心嗎?”
  方聞笛氣結,好在他們表情控製得當,外人看來,隻是朋友間的閑談。
  “也許你說得對。” 紫俏接了話,“有心就有緣!世上的萬事萬物都可能與我們有緣,我們需要量體裁衣,這‘一表人才’的門檻太高了,我們對它真是無心,所以,抱歉!”
  紫俏拉起方聞笛就走。
  “等等!誰說我們家門檻高的,我家……” 韓國男主緊追不舍,仿佛不把這買賣做成,誓不罷休。
  韓國男主指給紫俏看:“這個櫃台裏全是2000元以內的手表,質量也是過關,……這裏是手表維修中心,分為品牌護養和雜牌修理。”
  紫俏正想著,這外地人的經營理念可真值得燕陽人學習,當聽到“雜牌修理”,心中一動。
  她從手提袋中拿出“紫魚手表”,說:“我正好有一隻壞了的表,你家能修嗎?”
  韓國男主像接受考驗似的,接表來看,半天才說:“你,你要如何修?”
  “很難,是不是?” 紫俏笑得有點壞。“你是不是想問我,還能留哪些零件呀!”
  方聞笛也來了精神,可找到一個問題來難這個韓國男主啦!
  “你們稍等一會兒。” 韓國男主進維修中心研究了好一會兒才出來,說:“我想,隻要能留下刻有紫魚的表殼,你就能滿意吧?”
  紫俏點了點頭,問:“需要多少錢?”
  “至少2000元!” 韓國男主回答。
  方聞笛說:“太貴了!我們隻是換零件!你不是說……”
  紫俏阻攔道:“跟買新的也沒什麽區別了,但,我要質量!”
  “你一星期後來取。” 韓國男主隨手遞給紫俏一張名片,上麵的姓名是手寫體——賈儒。
  於紫俏在一星期以後,接連做了好幾件事。
  一是:送走了方聞笛;
  二是:取回了‘修好’的“紫魚手表”;
  三是:接葉遠婷出院;
  四是:韓風告知她,衾瓷和遠婷已經辦完了離婚手續。
  韓風代表葉遠鵬參加了“這項活動”,他是這樣描述的——
  當葉遠婷展開離婚協議書,衾瓷的母親就落下了眼淚,她說:“等我離開後,你們再簽字吧,我看不到,就當它沒發生,在我心中,你還是我的兒媳婦。”
  葉遠婷對衾瓷喊了聲:“老公!”
  倆人的眼圈就都紅了。
  葉遠婷說:“很久都不這樣稱呼你了,剛結婚的第一年,我總愛這樣叫你,你也總‘老婆’、‘老婆’的回答……可是,在我心中,始終有一個結,在你心中也總有揮不去的身影,所以,我們走到今天,誰也不怨!”
  衾瓷說:“你應該怨的,我同時辜負了兩個人!”
  葉遠婷提筆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她把筆交到衾瓷手中,道:“你隻辜負了紫俏,並沒有辜負我,我心裏最清楚!其實,老話講的真對——強扭的瓜不甜!你之所以能夠娶我,是我一直在極力的爭取,製造各種機會,……太懂得如何去愛,反而就不會愛了。”
  等衾瓷簽字以後,葉遠婷笑著對衾瓷說:“我們離婚後還是朋友,你可以重新追我。不過,葉小姐是很難被追到的!”說完,淚水打濕了她的笑容。
  紫俏每當想起葉遠婷,就會聯想到葉萍——“彤嬸”的真實名字叫“葉萍”。
  以前,舅媽曾告訴過紫俏,同她父親結婚的女人叫葉萍。
  “彤”!吳一彤!那是紫俏親生母親的名字。
  如果“彤叔”是在為她留念,那葉萍為什麽能心甘情願地用“彤”呢?
  愛的境界到底有多高,紫俏參悟不透。
  周末的一天,葉遠婷在離婚後,第一次約紫俏出來逛街。
  中午,在“歐羅巴”西餐廳休息的時候,紫俏有意無意的把話題往“葉家人”上引。
  當講到自己姑媽的時候,遠婷歎氣道:“記得上次逛街,我們買了相同的衣服嗎?我買給姑媽的那件買大了,姑媽沒有以前胖了,本來在省城呆的好好的,偏偏搬回燕陽住,一定又是遷就姑父。”
  “哎,對了,紫俏!聽姑媽說,她現在住在‘魁星’高層,你家不也在那兒嗎?” 遠婷又說。
  紫俏心有所思,半天才回答:“我還真不知道有姓‘葉’的鄰居,以後,得注意點,也許哪個經常見麵,卻不知姓名的鄰居就是你姑媽呢!”
  遠婷就笑:“你呀,真得注意,將來,那也是你的姑媽,不,現在應該就是!我哥可親口承認的,你不能再抵賴!”
  遠婷是指醫院裏葉遠鵬對‘衾瓷媽媽’說的那番話。
  紫俏硬撐著,說:“你哥在替我解圍呢。”
  “算你狠,連小姑子都不認,當你的小姑子,可是我吃虧呀,我可比你大!” 遠婷覺察出哥哥和紫俏之間存在嫌隙,也不深問,一笑而過。
  紫俏說:“該買的都買了,吃也吃飽了,下一項,我們該各回各家了!”
  遠婷要送她,紫俏說:“不用,這附近有一家發廊,我去那兒,剪完劉海兒再走。”
  遠婷眼神一亮,果決地說:“我也去,我要把頭發剪短,剪成念書時的那種。”
  “都已經留到肩上了,多可惜。現在可都花錢接長發呢,別幹傻事!” 紫俏想到了衾瓷!她為他留了長發,如今,也是為他斷了青絲和情思嗎?
  終是拗不過遠婷的主張,紫俏把她帶到“飛絲”發廊。
  紫俏剪的是彎生生的如新月弧線的齊眉劉海,波波瀾瀾的卷發垂肩逸灑。
  遠婷濃眉杏眉,剪短了煩惱絲後,就是活脫脫的奧黛麗?赫本。
  姐妹二人臨走時,還不約而同的看了一眼,為遠婷剪短頭發的大工——長得像男影星陸毅,又比陸毅性感。
  遠婷剛走出發廊就笑罵道:“於紫俏!我可知道你喜歡哪一款了……”
  紫俏還嘴,說:“你沒聽我叫他‘阿弟’嗎?”
  “‘阿弟’怎麽了,我還聽說過‘姐弟戀’呢!” 遠婷調侃,並接聽了一個電話。
  紫俏依舊色迷迷的抒發著情懷:“我倒是喜歡‘兄妹戀’,如父,如兄的愛人才安全!哎,有首詩在網上可火了,我念給你聽——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遠婷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紫俏,說:“我哥讓你接聽!”接著咯咯的笑起來,笑彎了腰。
  葉遠鵬在電話裏說:“你恨我比你大了8歲嗎?我等你,等你長大!”

  千千闕歌
  龍寶和鳳寶要回家了!
  謝寧的父親已經出院,謝寧在家裏,等著寶貝們回家!
  清晨,紫俏給龍寶穿上白色T恤,配上背帶牛仔短褲,把油黑的小分頭一邊撇。
  “真帥!”紫俏“叭”的親上一口。
  她從自己小時候的衣物中,翻出一條八成新的粉裙子,給鳳寶換上,並在鳳寶的娃娃頭上別了個蝴蝶發卡。
  紫俏說:“一會兒,我們去和彤爺爺、彤奶奶說聲再見。鳳寶不許耍賴,不許粘著爺爺不下樓,爸爸和媽媽在家等著呢,買了好多好吃的!”
  敲開每天都不知折騰多少遍的門,彤爺爺和彤奶奶在客廳等著孩子們。
  彤奶奶一手摟著龍寶,一手摟著鳳寶,細細的叮囑:“回家以後,不興吃太多小食品,小食品吃多了可不長肉,……龍寶別再揪妹妹的小辮了,龍寶最聽話!……周六的時候,奶奶就做香香的飯,等你們回來!”
  紫俏說:“放心吧,彤嬸,我每星期都接他們回來,石磊要過來跟你們道謝,我沒讓……”
  彤嬸回身取來事先準備好的兩匝紅線——每匝紅線上都綁著百元的人民幣。
  她分別把“線”掛到兩個寶貝的脖子上,說:“這可有講頭,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帶上這個,跟彤爺爺和彤奶奶,走得長遠!”
  “鳳寶的裙子真好看,彤爺爺的茉莉花怎麽跑到小壞蛋的身上了?” 彤叔輕輕撫摩鳳寶裙角的茉莉刺繡,眼裏有淚光,亮閃閃的,像雨霧中的鬆柏,本是硬朗的枝葉,卻沁含了水珠的柔情。
  紫俏心裏有準備,道:“我小時侯的裙子,媽媽買的,總愛繡上茉莉,就那麽小小的一朵,連帶著衣服都像是沾染了花香,一直香到現在。”
  “香到現在?香到現在……” 彤叔低聲重複紫俏的話,走上陽台。
  陽台上,那盆茉莉,花開滿枝椏,誰,還能香過她呢?
  天賦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獨逞芳菲。
  謝寧家在五樓,紫俏手裏拎著孩子的衣服、玩具,連拉再拽,可算把兩個小家夥“運送”上樓。
  “哎呦,天啊!我們可算到家了,你蘑菇什麽呢?就不能到樓下迎迎我!” 紫俏唧唧呱呱地抱怨著。
  謝寧的兩隻手油乎乎的,還用“二指禪”勾著水杯給寶貝們喂水喝,她說:“要怨就怨石磊,沒事兒找事兒,我從早晨六點忙到現在,……快點!把電視打開,再弄點玩具,讓兩個‘做禍精’老實一會兒,你給我搭個手。”
  紫俏按“最高指示”操作後,隨謝寧來到廚房,她嘻嘻的笑:“真是用不著!我也不是外人,準備這麽些好吃的歡迎我,太隆重了吧?”
  “把你給美的!不是給你的,一會兒來客人,你把那蔥給我剝了。” 謝寧 “咚咚”地剁著肉餡兒。
  紫俏做家務比謝寧麻利,她把堆在廚房地上的蔬菜一樣一樣地洗淨,該切段的切段,該切絲的切絲,分別碼到圓盤裏。
  謝寧的肉餡兒剁好了,就忙著和麵。
  紫俏問:“是誰呀?這麽的大麵子,讓我家的大廚既包餃子又炒菜!”
  “衾瓷和他的小學同學!據石磊講,那兩個同學都認識你。” 謝寧說。
  菜刀差點劃到紫俏的手,紫俏試探道:“請他們幹什麽?”
  謝寧說:“為了聯係業務唄!衾瓷幫石磊辦理開電腦店的一些手續,遇上了他的小學同學,這些天沒少幫忙,幾個人稱兄道弟的……衾瓷好象還聯係了一個稅務局的朋友,他要幫石磊爭取一個稅控的工程,弄好了,咱們的電腦店就能來個開門紅!
  “不是三個月後才開業嗎?”紫俏問。
  “傻丫頭,等開業?那稅控的工程,說不上被誰給拿下了。” 謝寧改變了話題,正色道:“紫俏!鳳寶放在我這,就是我的女兒,你別顧及她!這些天,據我觀察,衾瓷比從前有擔當了……你們倆到底是青梅竹馬,而葉遠鵬也沒個真心,我看……”
  紫俏半天不出聲,蹲在地上剁大蔥,辣的眼睛裏全是眼淚。
  石磊領著衾瓷和他的兩個同學在下午兩點鍾才到,說是又去了一個什麽地方,四個人風塵仆仆的。
  紫俏開的門,衾瓷並沒驚訝,他知道她在這兒。
  兩個同學,紫俏隻記起來一位——老院子的小夥伴,外號叫“虎頭”,就是在小的時侯,因為紫俏,跟衾瓷打架打得最凶的那個。
  他們的到來,吵醒了龍寶和鳳寶的下午覺,紫俏整理床鋪的時候,衾瓷走了過來,在一旁看。
  龍寶趴在地上玩電動車,不知怎麽的,一下子就拽起了紫俏的裙子,一蹦一跳地笑鬧著,紫俏急得跟孩子搶裙子。
  最後,還是衾瓷解開了抓在紫俏裙子上的小手。
  紫俏拍了拍龍寶的小手,說:“你不是挺乖的嗎?怎麽就鬧起來了,打你個‘人來瘋’!”
  衾瓷也伸出一隻手來,說笑著:“從沒跟你說過重話,那天,我在電話裏胡言亂語的,你……打一下,算賠罪!”
  那隻修長白淨的手啊!
  小的時侯,牽著她,保護她,做童年的冰花;
  少女時,抱過她,給她一個初戀的神話;
  那指尖上的紋理,如圈圈的漣漪,曾撫過她的眉彎,可也棄了前盟,癡纏著別人的氣息。
  而她?也是如此!
  葉遠鵬告訴她一個詞,叫做“迫不得已!”
  她把自己的纖細的手伸了過去,放在衾瓷的手掌上,輕聲說:“我沒怪你!”
  而後,就輕輕的滑開。
  餃子和家常菜擺上了桌,大家齊入席。
  紫俏忙著喂孩子,謝寧忙著拿酒端菜。
  這種家庭聚會,忙活的是女人,吃喝的才是男人。
  衾瓷挨著紫俏坐,開始還與哥門們喝酒,後來,就和紫俏一起喂孩子吃飯了。
  “虎頭”挑理:“衾瓷!我說你什麽好啊,從小就這副德行,紫俏是把你給吃定了!”
  另一個同學說:“幫老婆可以,但,酒一口都不能少,我可下去兩瓶了!”
  衾瓷舉杯就幹,說:“還跟我叫板,你就放心喝吧,我後攆都來得及。”
  “瞎說什麽,我可不是他老婆。” 紫俏辯解。
  看來,這兩個同學對衾瓷和紫俏之間的事是不了解的。
  這時候,謝寧端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湯——小白菜汆丸子。
  紫俏轉身喂龍寶時,鳳寶就用小手扳倒了湯碗,多虧衾瓷反應快,那麽一擋,熱湯全灑在自己的手臂上,鳳寶隻是淋著了左腿,否則,即會全扣到鳳寶的白脖子和嫩胸脯上!
  紫俏和謝寧全都嚇壞了,手忙腳亂的查看傷情,找燙傷膏。
  衾瓷的胳膊燙紅了一片,好在鳳寶無礙。
  衾瓷看見鳳寶的小腿上有一塊深紅,以為是燙傷,用手一摸,卻是胎記。
  他知道,紫俏的腿上也有這樣一塊胎記。
  他再次細細地端詳鳳寶,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謝寧懷孕時,他和石磊經常通電話,石磊從沒說過雙胞胎的事。
  謝寧滿月時,他要去看看,石磊推說,謝寧在嶽母家,不讓他看。
  衾瓷沒有再回飯桌,推說燙傷太疼!讓石磊陪著客人。
  他斜靠在沙發上,把鳳寶放在胸前,坐著,看著,歎氣,又親了親。
  衾瓷的“燙傷”真重!直到他的同學走,他仍坐在那裏。
  “虎頭”臨走時,對紫俏說:“前兩天,有人到文聖西路,就是原先老院子的方位上,打聽一個叫‘李儒繡’的老太太,我媽說,‘李儒繡’就是‘紫俏’的外婆!當時,我也不知道你的下落呀……”
  紫俏很疑惑:“能是誰呢?如今,還有幾個人記得外婆的名字!”
  “當然會有,就像我記得你!總不會忘。” 衾瓷說。
  說這話時,他倆正行走在華燈初上的長街,衾瓷送紫俏回家。
  “記得嗎?大學時,我總是這樣送你。”衾瓷問。
  紫俏說:“一晃兒都六、七年了,再一晃兒啊,興許,龍寶都會送女生回家了。”
  “他會送鳳寶回家的。但,我不希望他如我一般,弄丟了最寶貝的青梅!” 衾瓷的話有所指。
  “比喻不恰當,他們可是……”當紫俏看見衾瓷的表情,就不再說下去。
  “紫俏!”衾瓷喊,紫俏作答。
  “紫俏!”衾瓷再喊,紫俏再作答。
  千言萬語,如哽在喉!
  “這些年,我從沒問過‘你好嗎’,我希望你好好的。可是,我知道,你不好,我試探過多少次,你總滑得像魚,逃似的溜走,如今,我不想再問了,還是那句話——我要你,包括你的一切!” 衾瓷握住紫俏的手。
  月婆婆正把滿盤的清輝照向這裏——月上柳稍頭,人約黃昏後。
  是了解,是請求,也是誓言,一切盡在不言中。
  月影下的相知相許就如同那首千千闋歌——漂亮的悲傷!
  如果你喜歡,就輕聲地,一起唱!

  眼睛秘密
  大清早,張總就讓業務部向“梧桐”發傳真,協商廣告的初步事宜。
  葉遠鵬雖然不在燕陽,葉遠婷雖然還在休養,但,“梧桐”的工程依舊按部就班,“宣傳工作”由副總——肖慧雲負責。
  中午時分,廣告部把計劃書擬訂完畢,並定於——後日上午9:00,由肖慧雲前往廣告部簽署合同。
  業務部的黎娜為此事忙了好幾天,可能是受到“梧桐”副總——肖慧雲的刁難,再加上馬不停蹄的修改合同章程,一上午沒歇氣,簡直就要崩潰了。
  她跟紫俏悄悄地說:“廣告這一行當,就不是“好人”能幹的活。你說說,前樓的編輯和記者多風光,到哪,哪尊重,我們廣告部可好,媽呀!跟這些有錢的大爺打交道,像賣身給他們似的,不給你扒層皮,這廣告就是談不成。”
  紫俏就笑:“可不是嗎!天天喊著創意、創意、再創意,我撞個滿頭包……《小瀾逛街》不還是小家碧玉,登不了大雅之堂嗎!”
  “哎,我可跟你說,你心裏有個準備,“梧桐”這活,可不是好玩的,隻衝肖慧雲!就不能得好……信我話,你就別接,找個理由,推脫一下……策劃又不隻你一人,張總愛找誰找誰!”
  黎娜的話捅到紫俏的心坎上,“梧桐”的活,隻衝葉遠鵬,她也不想接。可用什麽理由推脫,她還沒想好。
  不過,她比較恐懼——在張總的諄諄教導下,自己一下子熱血沸騰,舍生取義的事,是能幹出來的。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外宣部的張澤看見紫俏後,就想起一件事兒來,他不好意思地說:“這幾天往省台發稿,把我給忙糊塗了,有一件事,忘了轉告給你……你在南京是不是有個安姨?”
  “有啊!你怎麽知道?” 紫俏問道。
  安姨是吳一彤的表妹!
  究根源,還得從紫俏的外婆論起:李儒繡的四叔李崇安在解放前犧牲,留有一子李憶安,李憶安比李儒繡小了10歲,生活在南京,身體不是很好,他的獨生女——李安妹,也就是紫俏的安姨一直陪伴在左右。
  張澤說:“你安姨打電話找你,打到我們部裏去了,可能她並不知道你已經調換了工作。實習生接的電話,也沒給說明白就掛了,你再往回打個電話吧,別是有什麽事……”
  紫俏的心突突亂跳,外婆去世後,她很少與安姨聯係,這時候打來電話,是不是四爺爺不好了?
  紫俏糊思亂想,連飯也沒吃好。
  她撥打安姨家裏的電話,卻無人接聽。
  這時,紫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舅舅吳一赫打來的,紫俏心想:可能真是出事了!
  可電話裏卻傳出舅舅喜悅而神秘的聲音:“俏俏啊,你下午有沒有空,抽時間回家一趟吧,我讓你見兩個人!”
  紫俏回到舅舅家,看見外婆的遺像前燃著三柱香,嫋嫋清煙,沉沉思念。
  屋內站著陌生的一男一女,男的,約40左右歲,儒雅斯文,女的,看不出年齡,卻像是混血,他們細細端詳著紫俏,紫俏也好奇地望向他們。
  “紫俏啊!這是你大哥、大嫂,你在台灣的大爺爺家的!” 紫俏的舅舅吳一赫說道。
  “台灣的大爺爺!” 紫俏愣愣的,“大哥,大嫂”叫得也不自然。
  那位“大哥”就笑,金邊的眼鏡後,眸光清亮,他說:“紫俏!我聽說,你的名字是姑婆起的,‘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多好的含義!我叫李思源,飲水思源,源在中華!”
  紫俏聽他說出咱們敬愛的毛主席的詩句,心生好感,又聽到他稱自己的外婆為姑婆,倍感親切。
  原來,當年李崇文去向台灣時,帶走了一兒一女,即是李儒繡的堂兄堂妹——李儒國和李儒貞,如今,李儒國已經去世,李儒貞健在。
  李思源是李儒國的長孫,在瑞士做鍾表生意,並娶妻生子。
  李思源說:“爺爺思念家鄉,最惦記姑婆,他說我長得像姑婆,特別是眼睛。剛才,在姑婆的遺像前上香時,我也發覺,我像她。等看到紫俏後,我又覺得,姑婆的眼睛活著,在紫俏身上。”
  紫俏的嫂子叫“露西”,她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告訴紫俏:“你哥哥喜歡你,你有,同他一樣的,漂亮的眼睛,別人沒有!”
  紫俏想起了安姨的電話,道:“你們是不是通過安姨才找到我們的?安姨給我打過電話,可能就是為這事兒!”
  “思源並不知道——他還有個安姨。他是通過一個朋友,才找到我們的。而我,又通知了你安姨!你安姨打給你電話,是想告訴你,她就要回燕陽了,讓你接站,結果卻沒找到你。她已經打了電話給我,晚間就能抵達。” 紫俏的舅舅解釋。
  紫俏讚道:“思源哥哥的朋友還挺厲害!”
  李思源說:“是夠厲害的!說起來,還跟你的眼睛有關!”。
  “我的眼睛!” 紫俏更驚奇了。
  李思源玄妙的問“你去過我的表店吧?就是‘一表人才’!”
  紫俏似解非解地說:“我去過。我在那兒修了表,還遇見一個叫‘賈儒’的人,難道是他?”
  “正是他,他認得你的眼睛。那天,他是不是纏著你,要了張名片?” 李思源問。
  紫俏答:“是呀,他說是為了做售後服務,方便與顧客的溝通。”
  “因為你的眼睛,他記住了你的名字,並到姑婆曾經的住所,調查出——於紫俏就是李儒繡的外孫女!順藤摸瓜,我就找到了你們,不過,我沒敢先找你,怕你不認我!” 李思源開心地笑。
  紫俏覺得,思源笑起來,蠻好看的,眼睛就像月半彎,會說話,隱著情,含著神,自己的眼睛也是這樣子的嗎?
  “可是,他怎麽會認得我的眼睛” 紫俏越來越迷惑。
  李思源沉思片刻,說:“還是讓他來告訴你吧,我說,不合適!”
  當晚,安姨回到燕陽,住在紫俏家中。
  第二天,李儒繡的孫女,紫俏的表妹——吳小燕也趕回到家中。
  李思源要帶著妻子,帶著爺爺對故土的思念,回鄉祭祖。
  紫俏也終於找到推脫“梧桐”廣告策劃工作的借口——她請了幹部假,要和家人們一起,回李家坡!
  李家坡——燕陽的鄉村——曾經有李家老宅的地方。

  故人歸來
  李家坡——連綿山巒間的一小塊平原,位於燕水的上遊。村落以山為屏,以水為伴,是個難得的好地方。
  曾經有土匪出沒的高崗——顧月嶺,已經被農民承包下來。莊稼、果林、山鷹、野禽各領風騷,成了此處真正的主人。
  李家老宅如今已是李家坡小學。書聲中,博學和仁愛世代相傳。
  李家三爺——李崇逸這支血脈,一直生活在此,四代為農。
  李儒田早已經去世,他的兒子——李農承包了大片的種子田,開墾了荒山,他的孫子——李寧從農大畢業後回鄉,辦起了花卉養殖,已見效益。
  為了返回李家坡,紫俏的舅舅——吳一赫張羅著借車,要借台麵包車,好裝得下一家子人。
  思源阻攔,說是“有車,有司機”。
  果然,清晨時分,賈儒開著一輛加長款的子彈頭,來接他們。
  思源沒做更多的介紹,隻說,賈儒是他的好朋友。
  李農和李寧父子倆,早已在村口等候。
  見麵的情景是淚花中含笑——李家的子孫回家了!滄桑也阻隔不斷華裔的血脈!
  紫俏、小燕、李寧早就相熟,三個人躲到一邊說話。
  紫俏詢問道:“李寧,你女朋友呢?”
  李寧說:“姐,別再提她,人各有誌!等明個,你給我介紹一個吧。”
  “寧哥哥這麽帥,還用等人介紹?不是有個叫‘甜甜’的,總在QQ上給你發情書嗎?據說,還是你的同鄉,你到底有沒有同意啊?” 小燕調侃道。
  李寧瞪圓了眼睛,嚇唬小燕:“你怎麽知道這個?一定有奸細,你快招,不然,我把你給仍到仙人掌上去。”
  “你敢?你竟然還提這事……” 小燕最恨被人說起“仙人掌”事件,與李寧鬧成一團。
  小燕在穿開襠褲時,來過李家坡,而且被李寧撞倒了,一屁股坐在仙人球上!傷勢不是很“重”,就是苦了舅媽——把哇哇大哭的她,翻臥在膝蓋上,一根又一根的拔刺,就像是給大刺蝟做美容手術。
  賈儒停好“子彈頭”,走了過來,問紫俏說:“你的手表還好嗎?沒生病吧!”
  “它可不敢再生病了,你的醫療費實在是貴!” 紫俏覺得他挺神秘的,等待他為自己解釋疑團。
  賈儒誇張的歎氣道:“是夠貴的,何止是兩千元!換作旁人,給二萬,我都不給修!”
  紫俏不高興地說:“口氣這麽大!誆騙誰呀!一會兒,我就問思源哥哥去,是他的店黑,還是他的夥計黑!”
  “我可不是他的夥計,我是他小舅!” 賈儒斜睨紫俏,那意思是說,我也是你小舅。
  紫俏氣結。
  思源趕緊過來解圍:“論輩分,他是我小舅,論年齡,我是他哥,他一高興,就拍我肩膀喊我‘哥們’。紫俏!他逗你呢,你叫他名字就行!不過,修表的事,你得好好謝謝他!”
  賈儒說:“要說謝, 你得告訴我,那塊男表是誰的呀,破成那樣,你還修,有故事嗎?我愛聽!”
  “不如,我們互換故事來聽吧” 紫俏提議。
  倆人約定——祭祖回來,再談!
  李家的祖墳在顧月嶺的向陽處,正所謂“左青龍,右白虎。”
  他們按輩分,按長幼,分別磕頭禮拜。
  思源、露西、紫俏、李寧、小燕站成一列。
  賈儒站在隊伍的最後,獨成一列。
  芳草萋萋,清煙繚繞,肅穆、凝重。
  回去的路上,李農指著一片方方正正的田地說:“你們三太爺爺曾在這裏,帶著長工們耕種……如今,我把這塊土地買了回來……這邊是玉米種子田,已簽了合同,秋天裏,種子公司派人來收購!”
  李農又指著一片矮小的綠苗對紫俏說:“這是毛豆,大部分都熟了,你媽媽下鄉那會兒,就愛吃燒毛豆……”
  李寧和賈儒到地裏劈苞米,摘毛豆,紫俏、露西和小燕也跟過去幫忙。李寧就喊:“城裏妞們,小心著點!苞米葉子也能劃傷人的。”話音剛落,小燕就被劃破了胳膊。
  紫俏對一片大蔥感了興趣,她笑:“咦!大蔥開花也好看啊!”
  賈儒就在大蔥尖上捉住了一隻蜻蜓,還是個“紅辣椒”!
  晚間,吃完了正宗的農家大鐵鍋裏出來的飯菜,李寧帶著思源、露西、紫俏、小燕和賈儒去果園。
  果園裏,桃樹、杏樹、李子樹都結了果,西瓜圓,香瓜肥。
  他們說笑著摘果子,又打來井水清洗。
  井水真是涼,冰得沙瓤的大西瓜,如清涼的蜜!
  紫俏愛吃,卻不敢多吃。
  那次,在鳳凰山,袁鵬就用井水冰西瓜,紫俏不聽勸告,多吃了兩大塊,結果,胃疼了好幾天。
  現在,雖然沒人看著她,但她還條件反射地不敢破了 “規矩”。
  不過,那次胃疼也有好處的,她用井水洗衣服時,袁鵬就接了過去。
  玩累了,大家就散在果園四處休息,滿天的彩霞才剛剛散開,一輪新月就悄然而來,半隱在雲的麵紗中。
  紫俏在吊床上閉著眼睛,聽那鄉野的蛙聲,心曠神怡!她要拋開一切煩惱,什麽都不去想,把身和心都交與世外桃源。
  她嘴裏哼起了歌:“請允許我塵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過去,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才隱居在這沙漠裏……”唱到這,她就打住了,她跟自己賭氣似的,在吊床上翻了個身,差點把自己給扣到地上。
  吊床忽忽悠悠了半天才算平穩,她嚇得不輕,撫撫胸,換了首歡快的歌,再唱“……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女兒……”
  “‘聖僧’是誰呀?表的主人?” 賈儒站在紫俏的吊床前。
  紫俏仍舊閉著眼睛說道:“此問題推後,先告訴我‘你怎麽認得我的眼睛’?”
  賈儒抬眼看了一眼月色,道:“我懂得欣賞月色的時候,就認得你的眼睛,不過,當時隻知道,有這雙眼睛的人叫‘李儒繡’!”
  紫俏倏地睜開了眼睛,賈儒正俯視著她。
  賈儒笑道:“我才知道,我父親,準確地說,是我的義父,為什麽會對照片上的明眸念念不忘!原來,真是美,動人心弦的美。就像那月亮,每晚都出現,但卻百看不厭,她總在變化中,述說如玉的圓潤,如水的多情……”
  “你……你義父,是那個軍官嗎?” 紫俏問,心中開始明晰。
  賈儒卻有些意外,道:“你聽你的外婆提起過?我以為,沒有人再會知道。”
  “我隻知道,外婆和一位國民黨的軍官訂過婚,外婆隻跟我說過那麽一句,就不再提起。” 紫俏回憶道。
  外婆之所以跟她說起陳年往事,是因為,當時,她和衾瓷分了手,外婆開導她:“俏俏,每個人,都有一段往事,或者是一個遺憾,學會遺忘,堅強的向前走。”
  賈儒說:“我義父已經去世,你外婆的照片也隨他而去!他一生未娶,不是不想,而是看不上其他的人。50歲那年,他收養了我,他和思源的爺爺是好朋友,……我本意,不想再提起此事,但卻看見了你的眼睛……”
  “我以為,隻有在小說裏,才能找到美麗而傷感的愛情,原來,它是存在的……” 紫俏悠悠地說。
  賈儒有些詫異:“你急切的想修好那隻刻有紫魚的破表,難道不是因為情,我說過,有心才能有緣,你有心,所以,才修好了那隻表!”
  “我沒有想過,隻是心疼那表,怪可惜的。” 紫俏為自己辯解。
  賈儒聳了聳肩,無奈的說:“如果知道是這樣,我就……你知道嗎?那隻破表除了刻有紫魚的表殼外,沒有一處是好的,根本就修不了……因為款式太老,想找個匹配的也難,沒辦法,我試了試我的手表,結果真是有緣,我把我的表拆了,換給了你……”
  “啊?真是!我不知道,……真是謝謝你!你的表很貴吧?” 紫俏連聲感謝。無意中,欠了個“大人情”,真是有些過意不去。
  賈儒逗她:“就當舅舅送你的見麵禮吧。唉,我本意是想成就一段佳話的!”
  夜裏,下起了雨。
  家燕們回巢,抖落一串串水珠兒,在梁間相擁著入眠。
  碩大肥厚的芭蕉葉迎著夜露,“滴滴答答”輕唱到破曉,才優雅地謝了幕。
  吳小燕早早地就起床了,要到李寧的花圃看同學—師詩。
  紫俏也趕緊跟了過去,並問:“你同學怎麽在這?”
  小燕說:“姐,你們那一撥畢業生多幸運呐,還能享受分配工作的待遇,我們80後,找工作太難了,師詩是學園藝的,家裏也沒能耐,園林管理處那樣的事業單位,根本進不去,……結果,我就介紹她來了這裏。”
  “那你呢?你有什麽打算?” 紫俏擔心的問。
  小燕胸有成竹的說:“我都想好了,我去私立學校不也能教英語嗎?教好學生才是根本,我要用事實去證明,我,小燕同學,是個人才。” 小燕清了清喉嚨,學葛優的腔調說:“二十一世紀缺的是什麽?缺的是人才!”
  姐倆哈哈笑著來到了花圃。
  來花圃批花的花販天不亮時就來了,這時,早已經運送鮮花離開了。
  紫俏在百合花間看見了師詩,垂直的長發,隨意的係了個絲帶,笑顰如花。
  她拾揀著被刮散落地的花瓣,放入臂上的籃筐裏,她珍惜花,花也美麗了她。女人的美沒有衡量的標準,但懂愛的女人往往是最動人的。
  李寧站在角落裏怔怔的看著,竟沒注意到紫俏和小燕的到來。
  小燕對紫俏耳語:“李寧身邊的奸細是師詩!不過,師詩才不想看他的QQ呢,是李寧故意給她看,想激她,可她才不上當呢,什麽‘香香臭臭’的,她就是不著急,不吃醋,……”
  紫俏明白了,為什麽李寧不想再提曾經的女朋友。
  可是,為什麽有人能遺忘了過去,有人卻是終此一生的銘記呢?
  她又會是哪一種呢?她困惑!
  不過,她堅定了一點:假期過後,她要接“梧桐的廣告”。
  那是她的工作!
  她所認識的年輕人,都在接受挑戰,她也不會示弱,隻有超越一個又一個的障礙,才是紅得發紫的百花俏!

  趕集偶遇
  在李家坡一晃兒住了五天,紫俏和大家都快玩瘋了,他們漫山遍野的逮野兔,捉山雞,如果野禽們會講話,一定會喊“狼來了!”
  還好——明天,他們就要離開了。
  小燕計劃去應聘英語老師,安姨要回南京照顧父親,思源和露西打算先回台灣,再到瑞士總店處理一些商務,而燕陽的‘一表人才’,生意已經進入正軌,由賈儒幫他們打理就行。
  賈儒卻對思源說:“我看店裏的亮子挺準誠,可以逐漸放權給他,……可別給我綁在店裏,我受不了約束。”
  思源說:“我早就預想到你會推脫,也真是拿你沒辦法,你閑暇有空時,去看看總行了吧?”
  “我盡量!”賈儒回答。
  紫俏不明就裏:賈儒不是很閑嗎?
  李寧說“今天有集市”,要帶著大家去趕集。除了思源不去,其他人都積極響應。
  集市離家比較遠,他們弄來了三台自行車,要騎車前往。賈儒騎車帶紫俏,李寧騎車帶師詩,小燕騎車帶露西。
  他們還沒到達集市,遠遠的,就傳來敲鑼打鼓的喧鬧聲。
  通向集市口的一段路是個下坡,有些陡,賈儒未勒刹車閘,就衝了下去,紫俏趕緊把手扣到賈儒的腰上,賈儒調笑道:“早知道如此,剛才就應該快些騎……”
  紫俏拍打他的背,道:“不聽話的馬車夫!”
  等賈儒和紫俏到達集市後,才發現,李寧和小燕的兩台車落在後麵,不見了蹤跡。他倆隻好站在集市口,邊吃炒冰,邊等他們。
  紫俏冷不丁看見離他們10米遠的地方,扯著橫幅:“燕陽市中心醫院送藥下鄉”。原來,鑼鼓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並且還有電視台的同事在錄像,有一個院領導模樣的人正在接受采訪。
  真是巧!紫俏剛想過去打聲招呼,耳邊卻傳來一聲呼喊:“讓開,讓開,快靠邊!……露西,快跳下去!……”
  一輛自行車從紫俏身邊擦身而過,“嗖”地衝向前方,前方——密集的人群!
  “小燕!”紫俏叫喊出聲,賈儒追了過去。
  說是遲,那是快,聽見喊聲的人們紛紛讓開道路,卻有一隻“呆頭鵝”,還穿了件白大褂——目光癡呆,怔怔的,也不知看向哪裏。
  等他發現“大事不好”!危險已經襲來——
  小燕的自行車衝著他奔去,接著傳來:“哎呀,哎呀!”
  “你,你,你,……幹什麽!”
  出事地點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等紫俏跑到那裏,分開了人群,看見——那個“呆頭鵝”居然是韓風!
  原來,他隨醫院下鄉來了。
  自行車摔倒在地,韓風和小燕臉紅脖子粗的對立站著。小燕好像並沒受傷,隻是韓風白大褂的前襟,也就是兩腿之間的位置上,印了個車輪的痕跡。
  韓風嚷嚷著:“我越躲,你越撞,……對著我,還瞄準了撞,……怎麽著,有仇是不是!……”
  小燕不甘示弱:“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個大下坡,我又刹不住閘,我下車就說對不起了,你不也沒受傷嗎?”
  “你怎麽就知道我沒受傷?我……” 韓風看見了紫俏。
  紫俏跑過去,扶起了自行車,拉過小燕說: “韓風!這是我妹妹吳小燕。”
  韓風問道:“剛才,你全看見了?”
  其實,紫俏隻看到“開頭”,沒看見“結尾”,但她卻故意,肯定地點點頭。
  韓風頓足捶胸:“我這形象,全都毀了!”
  “其實不能都怪我妹妹,剛才,你是不是又看見哪個靚妞發呆了?” 紫俏說完這話,韓風就不再言語。
  下鄉醫療隊中午前就離開了,韓風並沒有走。因為,紫俏說要“請他喝羊湯”,並介紹自己的家人給他認識。
  韓風一上午也沒幹別的,他替葉遠鵬“監視人”來著。
  他瞄見紫俏身邊有個小眼睛的男人,不離左右,倆人在集市上有說有笑的閑逛,心中很是不爽。
  吃飯時,他故意說道:“昨天,遠鵬回來了,遠婷和我給他接風,找你也找不到,原來你躲到這裏了!……遠鵬,不高興,我看出來了。”
  小燕接話道:“他高不高興,跟我姐有什麽關係?我警告你:再提‘葉遠鵬’,我就……”
  “小燕!不許亂講話!”紫俏製止她的話。
  韓風也不依不饒:“我就提,你能把我怎麽樣,還想用自行車撞我?……等明個,‘梧桐山莊’建好了,遠鵬就把你姐接過去住,你再想見你姐,還得求我!”
  紫俏瞪著眼看他倆打架,心想:我可不管了,你倆拿我當引子,真正目的是吵架。
  他倆越吵越有意思:從‘葉遠鵬’吵到‘自行車’,從‘自行車’又吵到‘星球大戰’,賈儒、李寧、師詩、露西聽了個目瞪口呆。
  後來,韓風就說:“你這個臭丫頭,長得醜、脾氣壞,將來嫁不出去!”
  小燕就說:“你是有眼不識金香玉,和葉遠鵬一樣,將來一個媳婦也娶不著!”
  賈儒用手指揉了揉耳朵,道:“葉遠鵬?是梧桐山莊的葉遠鵬嗎?”
  “當然是,葉氏集團的總裁。” 韓風傲慢的回答。
  其實,葉氏集團的總裁不是葉遠鵬,而是葉遠鵬的父親。韓風是在吹牛。
  賈儒看了紫俏一眼,對韓風說道:“我與葉遠鵬打過交道,覺得他很會交朋友,今天遇到你,證實了我的想法,他的朋友,真是維護他!”
  “你不是台灣人嗎?遠鵬與你……” 韓風懷疑的問。
  賈儒笑了笑,淡淡道:“他聘我,設計‘梧桐山莊’”。
  “原來,你是遠鵬高薪聘請的建築師,真是久仰!” 韓風怪異的說,並用複雜的眼光瞅著紫俏。
  紫俏也很震驚,不過,沒露聲色。
  她讓服務員重新熱了羊湯,閑談了一些李家坡的見聞。
  韓風悶頭喝了一碗羊湯,等紫俏再幫他盛湯時,他低聲問紫俏:“你什麽時候回去,什麽都不要了?”
  紫俏把湯放到他麵前,說:“喝湯吧,瞎操心!我明天就回去。”
  “紫俏!有時候,機會稍縱即逝,……我為你好!” 韓風像想起來什麽似的,說道:“‘梧桐’旁邊的‘鳳凰樓’酒店就要開業了,你知道嗎?”
  “有耳聞——五星級,葉氏的產業,怎麽了?有事嗎?” 紫俏不解。
  韓風吞吞吐吐的說:“啊,也沒什麽,……這幾天,‘鳳凰樓’正在練兵呢。”
  賈儒一直在注意他倆的談話,沉默不語。
  紫俏忽然轉向賈儒,說道:“你來燕陽是為了葉遠鵬嗎?繼續幫他設計新的工程?”
  “聰明!”賈儒讚道:“不過,也兼顧了其他的事。如今,我覺得,真是不枉此行!”
  飯後,韓風極力勸說紫俏,和他一起回去,紫俏就逗他:“要不,你也在這住一晚,明天再走。”
  韓風看著推著車子走在前麵的吳小燕,惋惜的說:“你要是有個漂亮的妹妹,不用你勸,我就留下來了,寧可明天不上班。唉,可惜呀,是個醜丫頭!我就奇了怪,她怎麽和你一點兒也不像,還帶幅眼鏡……”
  “得,你還是走了吧,就你這品位,……我妹妹也沒瞧上你呀!” 紫俏趕緊讓他走。
  臨走的這天晚上,紫俏和安姨住在一塊兒。
  安姨懂得紫俏的心事——她想聽關於自己母親的事情。
  安姨講起表姐童年的諸多趣事,講起表姐唱京劇的花旦,寫漂亮的行楷,裁衣繡花,溫婉美麗。
  安姨說:“俏俏啊,你越長越像你媽媽,但性情卻像你外婆,不服軟,……別看你外婆對誰都和氣,骨氣裏傲著呢……”
  “安姨,我見到我的父親了,不過,我沒有認他。” 紫俏終於說出了心底的話。
  安姨伸手把紫俏摟在懷裏,半天才說話:“紫俏啊,你也這麽大了,作為女人,你想想,如果不愛對方,怎麽會為他生孩子呢?……別聽有些人亂嚼舌頭,你媽媽不是被拋棄的,她偷偷離開,到南京生下了你……她不會希望,自己的女兒不認父親!”
  “媽媽希望我認他嗎?” 紫俏在自言自語中睡著了。
  究竟是誰進入了她的夢鄉,也許她也不自知。
  這就是所謂的香夢沉酣吧!

  香夢沉酣
  “叮咚”——“你好,請開門”!
  門鈴聲響過片刻,彤嬸打開了房門,驚喜地看到於紫俏就站在門外——
  平底涼拖糊著黃泥,牛仔褲挽著褲腳,白色背心染了個花花綠綠。她左手提著苞米,右手拎著毛豆,旅行包在背後晃晃蕩蕩,像極了朱明英唱的那個回娘家的小媳婦。
  彤嬸趕緊接過紫俏手裏的東西,笑道:“可算回來了,你彤叔還擔心呢,怕農村發了洪水……你拿這麽些東西多沉呐,親戚們沒笑話你,住了五、六天,臨走還給人家拔了園?”
  紫俏不由自主地撒嬌:“才沒呢,非逼著我拿,我一想,不拿白不拿,就揀兩樣彤嬸愛吃的。”
  說話的工夫,彤叔也從客廳裏出來了,可能是正在看書,還戴著個老花鏡。他並沒往前湊,隻說:“看把這孩子給曬的,你皮膚向來經不起曬!”
  紫俏想:這話的前半句說的是我,後半句是在說“另一個人”吧?
  彤嬸蹲下身,清理苞米葉子,像是沒聽到一般。
  紫俏要回家洗澡,彤嬸囑咐道:“你好好睡一覺,醒了,到我家吃飯,這些菜得趕緊吃。”
  洗澡時,紫俏對著鏡子看自己,嗬!可不是嗎?裸露在外的肌膚被曬得通紅,臉頰上,還有一塊像是破了皮,用水一衝,火辣辣的疼。
  完了,這下就是不毀容,也得難看一大陣。紫俏暗自生氣:今早上,就不應該聽賈儒的話,為了摘點菜,在大地裏暴曬半天。
  睡覺時,紫俏的臉頰更疼了,朦朦朧朧中,她夢見衾瓷手裏拿著蘆薈,輕輕的給她擦臉,才一會兒工夫,那人就變成了葉遠鵬,他把蘆薈往地上一扔,說了句“醜八怪”,就挎著紅蓮走遠了。
  紫俏從夢中醒來,一看時間,已經是晚間六點鍾,她想起彤嬸要她去吃飯,趕緊起床,可還是有些睜不開眼睛,畢竟這些天,瘋跑得太厲害了。她懶得換衣服,隻在睡裙外加了件薄罩衫,心想:吃完苞米,再回來睡!
  剛打開房門,紫俏就看見彤叔,正從家裏向外走,看見了她,就說:“我出去買酒,門沒鎖,你自己進屋吧!”
  紫俏答應了一聲,覺得奇怪:彤叔也不愛喝酒啊!
  沒等多想,手機響了,紫俏一看,是謝寧家的號碼,接聽了,卻傳來衾瓷溫潤的聲音。
  紫俏邊向彤嬸家走,邊欣喜的問:“衾瓷!你怎麽在那兒?”
  走廊裏太靜,紫俏的嗓門,自從下鄉以後,就一直“洪亮”,卷起了回音。
  衾瓷說:“有個人樂不思蜀,有個人卻相思無處可寄,隻好用帶孩子來打發時間!……謝寧說,今天你回來,回家和去她家的幾率各占一半,我就在把寶壓到了她家。”
  “結果你輸了!謝寧在騙你給她帶孩子呢,唉,……可憐的人!……石磊也總是上當!” 紫俏推開彤嬸家的門,調皮地說笑。
  衾瓷左顧他言:“紫俏,隻要你不被別人騙走,我就不是可憐的人!……先不用給我答複,你需要時間…… ”
  “如果是一輩子的時間呢?” 紫俏故意挑釁。
  玄關處,光線太暗,她低頭尋找拖鞋。自己經常穿的那雙粉色KITT怎麽不見了?她伸出一隻光光的腳丫,用腳指頭在地上劃拉。
  衾瓷的聲音緩而沉,仿佛由心房出發,隨血液延伸回旋,無須修飾,已成天籟:“我隻能用一輩子的時間等你,如果有下輩子,可就不等了!”
  紫俏就那麽光著腳,踩站在冰涼的地上,一動不動,隻有彎細的紫水晶腳鏈在皓白的腳腕上輕顫。
  電話掛斷後,紫俏把目光從水晶鏈上移開,她深吸一口氣,還沒等呼出去,就“啊”地叫出了聲。
  葉遠鵬站在她麵前,臉如凜冽的冰山,犀利地看著她!
  灰暗中,這把利劍,寒光閃閃,仿佛要割斷她的腳鏈,割斷她的喉嚨。
  他早就在這嗎?
  “我的女兒,不需要其他男人來帶,你給我記住了——她有父親!” 這就是葉遠鵬與她見麵的第一句話。
  紫俏心想:這才是葉遠鵬該說的話——霸道、倨傲、凶狠、自私!在真正威脅到葉家血脈的時候,他即會露崢嶸!
  他是鼎立家族的錫金箔柱;他是守護弟妹的兄長;他是舔犢愛女的父親。
  但!他是她的什麽?她什麽都不算!
  她的鳳寶,在去留之間徘徊的時候,他在哪?
  如今,他來爭奪鳳寶!
  紫俏想起葉遠婷出事的那天,葉遠鵬噴火的怒氣——他心疼自己的妹妹。
  她也曾躺在手術台上,血染被褥,命在旦夕,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她從沒聽他說過疼惜,隻是強調對鳳寶的責任!
  紫俏自嘲的笑了,斜睨著葉遠鵬,撒氣似的踢飛了另一隻腳上的鞋子,索性光著腳丫向屋裏走,雄赳赳,氣昂昂,像是奔赴戰場的無畏的女戰士。
  葉遠鵬一把給她拽了過去,說:“一輩子的時間?太長了吧,甜蜜的謊言!你相信?”
  “相信!我可以建一所童話的房子,隔絕世俗和銅臭!” 紫俏對答如流。
  葉遠鵬歎了口氣,氣息帶動紫俏的一縷卷發,在她的臉上搔癢,紫俏氣惱得狠狠撥開了那頭發,卻碰到臉頰上破皮的地方,嘶拉嘶拉的疼。
  “真是個孩子,總也長不大了嗎?……哦,姑父!” 葉遠鵬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趕緊停止了話題。
  彤叔非常高興,一手拎著啤酒,一手拿著熟食,說道:“你姑媽還沒做完雪綿豆沙嗎?……紫俏,這是遠鵬,你嬸的侄兒……”。
  彤叔並不知道:紫俏“認識”葉遠鵬!
  彤叔忙著收拾餐桌,擺餐具。
  葉遠鵬高聲喊到:“姑父,我來幫你!”又壓低了聲音對紫俏耳語:“我可什麽都沒說,……姑媽知道我倆有交往,不過,拿不準你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你自己看著辦,如果想告狀,控訴我的罪行,這是個好機會。”
  “沒有必要,我自己就能搞定!”紫俏撇撇嘴,揚著臉,向廚房大步走去。
  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煮毛豆,烀玉米,醬拌茄子,雪綿豆沙,糖醋排骨,家燉雪魚,熗撈黃蜆,海參銀絲湯,還有四隻肥實的大閘蟹。
  葉遠鵬先讚美了姑媽的廚藝,又跟姑父說:“有螃蟹,咱們爺倆喝點白酒吧!”
  彤叔讚同,剛想問紫俏“喝什麽”,卻吃驚的發現——紫俏的左邊臉蛋又紅又腫。
  他急急地問:“紫俏,你的臉怎麽了?”
  彤嬸和葉遠鵬也都看了過去,彤嬸說:“一定是曬傷了,需要抹蘆薈,家裏的花倒不少,可卻沒有能擦臉的……”
  “我回爺爺那兒取!”葉遠鵬放下酒杯就要走。
  紫俏阻攔道:“不用麻煩了,我擦蘆薈不管用,可能是過敏,吃點藥就好了。”
  葉遠鵬皺著眉頭,重新端起酒杯,與姑父喝酒,不再答理紫俏。
  彤叔與葉遠鵬相談甚歡,看得出,他非常喜歡這個侄兒。
  彤嬸挑選一隻最肥的大閘蟹遞給了紫俏。
  紫俏輕輕一掰,大螃蟹的殼開了——雪白的肉,金黃的籽,美味!
  紫俏喜歡吃海鮮,特別是清蒸螃蟹。
  葉遠鵬冷不丁轉過頭來,對紫俏道:“你還是別吃海鮮了,臉都那樣了!”
  “遠鵬不說,我都給忘了,紫俏這幾天不能吃發性的東西了,……這可真是!我做了好幾樣海物呢……” 彤嬸無限惋惜。
  紫俏心有不甘地放下了心愛的美味,幹瞅著眼饞。葉遠鵬都這樣說了,她即使不怕“發”,也不好意思再吃了,像有多饞似的,可,的確是饞!
  因為跟葉遠鵬製氣,紫俏沒穿拖鞋,一直光著腳。開始還覺得涼快,現在就有些受不了了,她一邊吃飯,一邊偷偷地把左腳踩在右腳上,暖和一會兒後,又換右腳踩到左腳上。她的腳在餐桌底下交替著折騰,一不小心,也不知踩在誰的腳背上了。
  紫俏不敢再動,老實了。
  她感覺葉遠鵬瞥她一眼,隨後,餐桌下麵,慢慢移來一雙帶著體溫的拖鞋。
  紫俏還是穿上了那鞋,她也不能總跟自己的腳過不去吧!
  飯後,紫俏幫彤嬸收拾好碗筷就回到自己的家中。當時,葉遠鵬正研究著棋譜,禮貌地跟她點點頭,就算道別。
  紫俏剛進屋不久,手機又響了,看是葉遠鵬的號碼,她也就沒什麽好氣,道“你有何貴幹?”
  “你把睡衣換了,跟我去醫院看臉。” 葉遠鵬道。
  “用不著,不需要你管!” 紫俏頂他。
  葉遠鵬怒道:“我就在你門外,你想我砸門?”
  過會兒,他緩和了語氣,道:“走吧,我在樓下等你,你怕什麽?我保證不‘打擾’你。”
  雷克薩斯車內開著音樂——張信哲的歌,深情而憂傷,與葉遠鵬性格不符。
  紫俏打開車門時,葉遠鵬正靠在車椅上吸煙,滿車的煙霧,迷迷蒙蒙,紫俏強忍著,可還是咳嗽出聲。
  “嗆著了?對不起,我忘了!” 葉遠鵬嗓子有些啞,隨手關了音樂。
  一路上,他們誰都沒說話。
  車內,煙霧許久都未散去。

  知己知彼
  晚間,中心醫院的皮膚科隻有一個值班大夫,粗略地看了看紫俏的“病情”後,說了句“沒事,不要緊。”
  接著,開了口服和外用的藥,叮囑幾句忌口的話,就算完事兒。
  韓風正在骨科當班,葉遠鵬一個電話後,他就過來了,白大褂半敞著,吊兒郎當。看著紫俏曖昧的笑。
  紫俏沒有精力同他解釋,她困極了,直打哈欠,打得眼睛裏盈滿了眼淚,如同新鮮出水的黑葡萄,別樣嫵媚。
  紫俏坐進雷克薩斯後,葉遠鵬和韓風也分別坐進了駕駛座和後座。他倆一前一後的談話。原來,是為了私立醫院的事。
  因為,開私立醫院正在運做中,屬於商業機密,所以,他們才到車裏來談,卻沒避諱紫俏。
  韓風說:“我想好了,我要51%的控股權,哥們歸哥們,生意歸生意……你隻給我提供49%的啟動資金就行。”
  葉遠鵬說:“我向來對醫藥的生意不感興趣,隻要你的醫院以‘梧桐’為發散點,攬擴城鄉,我就達到了目的。……你那51%能搞定嗎?不如,我借給你?”
  “那我豈不受之有愧!我自己想辦法,應該不會差太多。” 韓風思度著。
  葉遠鵬爽朗一笑,道:“沒錯看你!不過,別跟自己過不去,犯不著停滯在旁枝末節上,以大局為重,撐不住的話,有我。”
  紫俏好像是睡著了,葉遠鵬搖上了車窗。
  “行了,我有譜!” 韓風拍拍葉遠鵬的肩膀,又瞧瞧於紫俏,很流氓的調笑:“你也悠著點,別一會兒餓個半死,一會兒又撐得夠嗆,……小別勝新婚,我不多打擾了!”
  葉遠鵬勉強地笑笑。
  紫俏是被葉遠鵬叫醒的,一共叫了兩次。
  第一次,紫俏在睡夢中,氣惱地推開葉遠鵬的手,嘴裏嘟囔了一句什麽話,轉向另一邊,又睡著了。
  第兩次,葉遠鵬就在紫俏耳邊說:“不如我們回家去睡吧!……我抱著你!”
  紫俏忽的就清醒了。
  葉遠鵬失望的說:“我以為你不會醒呢!”
  以為的事,隻是以為而已,有時候是迷中之迷,有時候是誤中之誤。
  紫俏第二天上班時,張總也如此說:“我以為你會多歇幾天呢?既然歸隊了,我可就要派活了!”
  “是炸碉堡,還是攻城樓呀?” 紫俏心裏有所準備。
  張總鄭重其事地說:“應該算一次戰役吧!與‘梧桐’簽廣告合同時,還附帶了一個條件——指定你為其作策劃。當時你不在,也就沒征求你的意見,但我想,你應該能同意。”
  張總的意思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紫俏點頭笑道:“領導部署工作吧!”
  “‘梧桐’的廣告簡直就是葉氏集團入駐燕陽的戰略宣傳,他們要求:突出葉氏品牌,展示‘梧桐’所在的燕陽市西部郊區的發展前景,包括地理環境,人文景觀,經濟動態,交通和商機。” 張總一邊說,一邊給於紫俏倒了杯水,並放入幾朵杭白菊。
  辦公桌上擺著“梧桐”的廣告合同,看來,張總正在研究它,不是一般的重視!
  張總接著說:“我們簽了全年的合同,每季度一換版,換版時另加製作費。四個段位的一分鍾時段廣告,要求不能雷同,風格變換;一個四分鍾的專題,放入《小瀾逛街》。也就是說,共計八分鍾,十天內必須完成,任務非常重!”
  “這可真是個大活,進了這麽一大筆款,累點也值得!……不過,據我所知,‘梧桐’並沒有竣工,如果隻拍那些建設的場景,豈不失去了宣傳的意義?” 紫俏深思了一會兒,為難的說:“張總,我們的人員和技術都有限,時間還這麽倉促,做動畫虛擬樓盤是絕對不可能的!”
  張總欣賞的看著紫俏,道:“問題分析得透徹!我跟他們已經談過了——‘梧桐’是請台灣人設計的藍圖,說是相當的專業,已經做好了動畫虛擬樓盤,我們隻要拿來用就行。但存在的問題是:如何把他的動畫和我們的實景巧妙的融為一體,這要看你的本事了!”
  “如果成了,不隻是我的本事,而是我們組全體成員的齊心努力,如果砸了,是我前期策劃的失誤,工作協調不足。所以,隻成功,不失敗!” 紫俏知道,這話說出口,就是軍令狀,需要拚了。
  張總哈哈大笑:“於紫俏同誌,你很會鼓舞士氣嗎?有發展!”
  隨後,紫俏就到“梧桐的售樓處”去見負責此項宣傳工作的副總——肖慧雲。
  電話中,肖慧雲的秘書讓紫俏馬上過來,等紫俏趕到那兒,肖慧雲卻開會去了。
  紫俏想:既來之,則安之。等吧!
  她自報了“廣告策劃”的身份,主動與售樓處的工作人員攀談著,了解到不少情況。
  售樓小姐給她拿來宣傳手冊,紫俏就找了一個椅子,坐下來看。
  她發現,這個宣傳手冊的落款處印有“賈儒工作室”的字樣,明白了——這一定是賈儒設計的,心想,應該見見他,對文案的構思會有所幫助。
  她給賈儒撥了個電話。
  “外甥女,找我有事嗎?” 賈儒開口道。
  紫俏說:“當然有事,你下午有空嗎?我在哪能見到你?”
  “我下午可沒空,不過中午倒有空,如果請我吃飯的話,我就見你!” 賈儒半真半假的回答。
  紫俏不想在公共場所打電話閑逗,小聲說:“你可真夠黑的!飯我請,地點你定,中午,我給你打電話,你等著吧。”
  倆人又說了兩句,便掛斷電話。
  紫俏一看表,都10點鍾了!詢問肖慧雲的秘書,答複都是會議進行中。她隻有10天時間,難道第一天就浪費在等待上嗎?
  紫俏決定:不能坐等,她要對照宣傳手冊,實地看看“梧桐”的工程進展,好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售樓處的前門臨街,後門可直通建築工地,紫俏悄悄地溜進了工地——樓房已拔地而起,初具規模。機器轟鳴聲中,大吊車正吊著樓板,鋪建頂樓。
  因為,事先並不知道會來此處,紫俏穿著白色連衣長裙,踩著細細的高根鞋,在堆滿泥石沙土的建築工地,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的。
  前麵的路更難走,好像是一座小型園林,正在建設中,按宣傳手冊上的指示,應該叫做“牧童的牛背”,而牛背,是按鳳凰山上“老牛背”的造型構建的嗎?紫俏不禁走神,想知道答案。
  突然,有好幾個人大聲呼喊著什麽,紫俏回頭一看,原來,一架吊車正吊著一捆圓木,向她這邊移來,她連忙閃身。
  吊車移過以後,有兩個人向她跑來,大聲訓斥道:“你是哪個部門的,怎麽跑到這?沒看見外麵的牌子嗎?這裏是施工重地,閑人免進,剛才要是把你撞了,誰負責任!”
  另一個人還算和氣,連連歎氣,道:“小姐!你真會給我們上眼藥,我們老總正在檢查工作呢!”
  這人望了望紫俏的身後,自言自語:“今天,說不上誰挨罰呢!”
  紫俏趕緊解釋,道歉,並回頭去看。
  她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夥人,站在最前麵的居然是葉遠鵬!他戴著安全帽,被六、七個人簇擁著,有一個人還在本夾子上寫著什麽。
  葉遠鵬眉頭微皺,神色清朗,並未說什麽。
  他身後的一個男人卻拿起了對講機,說道:“售樓處嗎?查一查,今天誰是值班經理,前台的領班是誰?後門的安防是誰?……讓李海東半小時後,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葉遠鵬點頭,道:“查,不是目的,罰,也不是我想要的。要抓住根源,……我們的工作還有漏洞,不能隻想著賣房子,疏忽了安全……今天就到這裏吧,散會。”
  葉遠鵬對紫俏禮貌地點點頭,與身邊的一位女下屬低聲說了句什麽,就轉身走了。
  那位女下屬向紫俏走過來,自我介紹道:“我是肖慧雲,你就是廣告部的於紫俏吧,沒想到在這種情形下見麵,雖然莽撞了一點,但精神可嘉,是我喜歡的工作作風!”
  這位“梧桐”的副總肖慧雲40多歲,沉穩幹練,一看就不凡。
  紫俏與她握手,道:“你好,能夠與‘梧桐’合作,我很榮幸,希望能得到您的指點和建議。”
  紫俏和肖慧雲在辦公室裏談得很融洽,肖慧雲向紫俏提出了他們宣傳的側重點,紫俏收集了一些樓盤的資料,打算回去後,整理並吃透。
  臨走時,她們各自留下了聯係方式,有待於日後的溝通。
  從售樓處走出以後,紫俏才發現,手機上有未接來電,賈儒打過來的。
  紫俏往回撥打,聽到賈儒有氣無力的聲音:“小姐!不想請客你直說,你是不是想餓死我呀,現在是12:30,我從早晨一直餓到現在!”
  “那正好!你能多吃點!嗬嗬……我們去哪呀?” 紫俏問。
  “歐羅吧?” 賈儒道。
  “好!歐羅吧!” 紫俏喜歡那地方,清淨雅致,便於請教問題。
  紫俏坐上出租車,正好與趕回售樓處的葉遠鵬的雷克薩斯擦身而過。

  鴨惑阿弟
  歐羅巴——西餐廳,二層小樓,位於武聖路商業街內的繁華中。
  窗外人潮如流水,商品與金錢永不停歇的交換著,窗內佳音嫋嫋,雅致靜謐。
  層層幔幔的窗簾,掀起,笑看繁華;放下,靜品隱逸。
  賈儒不但是那裏的常客,而且還有專座——二樓臨窗,一個4平方米的半越層,隻放了一張桌,四張椅,棕櫚樹葉為屏風,將這裏半包半裹。
  紫俏一邊切著田園披薩,一邊讚道:“寶座呀,上次,我和遠婷來,怎麽就沒發現呢?”
  “讓小丫頭片子發現還能是寶座了嗎?” 賈儒笑道。
  紫俏也不抬頭,自語道:“世上還有這種人類,沒誇兩句就喘,寶座也不過如此,坐在上麵吃薯條能吃出魚翅味來嗎?”
  “咳、咳、……” 賈儒被梅雪汁嗆了一口,半天才說出話來:“是吃不出魚翅味,但坐在裏麵,有捉迷藏的感覺,可以看盡食客百態,他們卻發現不了我,有一次……”
  等賈儒吃完了黑胡椒牛排,不再饑腸轆轆時,紫俏向他求教了“梧桐”的建築問題。
  賈儒著重講解了四大園林的設計理念:牧童牛背的奇闊,紫魚台的婉約,梧桐嶺的幽深,木蘭馨園的瑰麗,並指出:“梧桐”的樓距、格局和采光是獨具匠心的。
  “‘梧桐’山莊的一切都與鳳凰山有關,我在設計藍圖時就知道,如今,我猜測——這鳳凰山與你有關吧?” 賈儒盯著紫俏。
  紫俏的表情很灑脫,道:“名字而已,或者是把過去留作紀念吧!”
  說話的工夫,樓梯上傳來“趿拉”、“趿拉”的上樓聲,還伴有首飾“嘩啦嘩啦”的碰撞輕響,打破了《愛的浪漫曲》。
  紫俏抬眼望去,看見一個穿金帶銀的女人,招搖扭擺著走上二樓,走到“寶座”對麵的座位上,斜倚著,目光陰翳地盯著樓梯口處。
  過了一會兒,一個男人走上樓來,走到“金女”的對麵座位上不聲不響的坐下,從神態上看,兩人像是對峙。
  紫俏認識這個男人,他不是飛絲”發廊長得有點“陸毅”的理發大工嗎?她總是叫他“阿弟”。
  紫俏喜歡讓他剪劉海,更喜歡看他的眉眼,濃眉幾乎能掃入鬢端,類似女人的杏殼眼,被濃長的睫毛圍括,清秀中含著英氣,還帶了點桀驁。
  那麽幹幹淨淨的男孩,總會帶給人——富貴人家翩翩公子的錯覺。
  “金女”點完菜後,抽出一隻香煙含在嘴裏,揚著臉,示意“阿弟”給她點上,“阿弟”沒看見一般,那女人自己點著了香煙,並“啪”的一聲,把打火機扔在桌子上,“阿弟”依舊沒動,眼光掠向旁處。
  “你也……對他有興趣?” 賈儒問道。
  紫俏未能理解賈儒話裏的含義,說道:“我叫他‘阿弟’,經常找他剪劉海,他理發的手藝是一流的,人也勤快,隻是家裏沒錢,開不起發廊,隻好給人打工。”
  “你往桌子底下看。” 賈儒小聲道。
  紫俏看過去,那“金女”正把一隻腳,沿著“阿弟”的褲腳,伸進褲管,上下摩挲著。
  賈儒道:“知道什麽叫‘鴨’嗎?這個‘阿弟’就是,用不了多久,他就開得起發廊了!”
  紫俏不忍再看,想去趟洗手間後就離開,可又怕出去後,讓‘阿弟’看見了,麵子上過不去。
  正猶豫著,“阿弟”卻走了出去。
  紫俏趕緊起身去洗手間。
  賈儒笑她道:“怎麽倒像是你做了壞事似的!”
  洗手間裏很靜,傳來隔壁打電話的聲音,好像是“阿弟”的聲音。
  紫俏暗歎:何苦呢?讓富婆逼到廁所裏打電話!
  開始,聲音小,紫俏也沒注意聽,後來,那聲音漸漸迫切,一聲又一聲的喚道:“婷婷,婷婷,遠婷,你說話……”
  “遠婷”?紫俏的心一抖,隨後又安慰自己:叫“遠婷”的多著呢!
  可當聽到什麽“百樂酒店”,紫俏慌了神,又一陣發冷——遠婷被他所惑嗎?天呐,如果讓葉遠鵬知道……
  ‘阿弟’說了句:“晚間……”,便掛斷了電話,走出洗手間。
  紫俏待了半天才出來。
  出來時,正好看見“金女”和“阿弟”一前一後的走下樓去。
  賈儒見她臉色不好,便問:“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賈儒,你對那個‘阿弟’了解多少,能告訴我嗎?” 紫俏問。
  賈儒依舊在逗她:“說你對他感興趣,你還不承認!”
  紫俏真的生氣了,聲調都變了: “你能不能說點正經話!”
  “有正經話,我說,你想聽嗎?” 賈儒沉聲問道。
  “我隻想聽‘阿弟’的事!” 紫俏下了決心。
  賈儒搖了搖頭,自我解嘲的笑笑:“你呀,看不清自己!你知道嗎?隻要是有關葉遠鵬的事,你就緊張得要命,還裝什麽灑脫……”
  “有關葉遠鵬的事?……這麽說,葉遠婷……是真的了?” 紫俏推敲著賈儒的話。
  賈儒道:“這又算得了什麽?……那‘鴨子’叫肖遙,這段日子經常和葉遠婷來這裏,自從他們交往以後,肖遙很少帶其他富婆到這了,今天還真是個例外,……”
  紫俏猶豫著問:“你能確定,那人就是葉遠婷嗎?”
  “你很是希望,我眼花看錯了人,可惜,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特別是對美女!一年前,我就見過她,如今,她雖然剪短了頭發,我還是認得的。”
  “梧桐”……“梧桐”……“梧桐”……
  整個下午,於紫俏的文案上隻有兩個字“梧桐”,她的心一直進入不到稿件中去。
  她尋思著:葉遠婷可能因為剪頭認識了肖遙;葉遠婷知道肖遙是‘鴨子’嗎?如何能勸說葉遠婷離開呢?如果葉遠婷沒同衾瓷離婚就不會這樣;千萬別讓葉遠鵬知道了……
  臨近下班時,紫俏給葉遠婷掛了一個電話。
  紫俏試探道:“遠婷,我好多天沒見到你了,你在忙些什麽呀?”
  遠婷聲音悅耳:“紫俏啊!我正想找你呢,你有沒有空,到‘百樂’來呀!”
  紫俏想說真話——沒空!可還是說了假話:“有空!”
  見到遠婷時,紫俏感覺,她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也漂亮,卻少些柔媚。以前也熱情,卻少些俏皮。
  難道,“肖遙”就如此好嗎?
  遠婷拉著紫俏,往自己的房間裏走,說:“我花了一天的時間選禮物,可還是拿不準主意送哪個好,結果都買了回來,你幫我看看哪個好。”
  紫俏心說:完了!為了肖遙這麽上心,這勸說的工作難度夠大的。
  房間裏,葉遠婷的禮物擺了一床,有打火機、剃須刀、皮帶,男士襯衫被打開包裝,平鋪在床單上。
  葉遠婷拿出兩個空禮盒,對紫俏道:“選一個你喜歡的,裝在紫色的盒子裏。”
  紫俏狐疑的看著她,把一個剃須刀放入紫盒中。
  葉遠婷將皮帶裝入了金色的禮盒中。
  這時,門鈴響起,服務生推著餐車走了進來,將幾道菜和一盒生日蛋糕擺放在餐台上。
  葉遠婷道:“紫俏,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紫俏搖了搖頭,心想:肖遙的生日嗎?
  葉遠婷失望的說:“我大哥真可憐,他記掛的人,卻沒能記得他的生日!”
  也許,紫俏記得,也許,她在刻意忘記。
  紫俏靜靜地坐在床上,看著一件條紋的男士襯衫出神——
  她買過一件類似的衣服,給葉遠鵬的,可是,直到分手,都沒有送出去。
  與葉遠鵬在一起時,他們隻顧著猜疑和算計,沒有紀念過什麽日子,沒有什麽情調。
  到如今,那些灰色,不堪回首。
  葉遠婷攤牌了: “兩年前,大哥很消沉,卻又遮掩著。但,我能感覺出,是因為一個女人,當時,並不知道是你,……”
  “不要再提了,你不懂!” 紫俏打斷葉遠婷的話。
  明明是,紫俏想要勸葉遠婷離開肖遙。
  現在,倒成了——葉遠婷勸紫俏回來。
  葉遠婷繼續說道:“大哥33歲生日那天,我們在鵬程賓館為他慶祝,他敷衍了一會兒,就開車離開,還帶走了一盒生日蛋糕。當時,韓風還笑他是‘佳人有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到燕陽找你去了吧?”
  紫俏點頭承認。
  兩年前,分手的那天,她是見過一盒生日蛋糕……
  可他們之間,隻是生日和蛋糕那麽簡單嗎?
  “半夜,大哥醉熏熏地回來了,手裏還拎著那盒蛋糕……酒後駕車,開了那麽遠的路,……如果真出危險,你不後悔嗎?” 葉遠婷對紫俏進行攻心戰。
  紫俏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如果是那樣,她豈能不後悔……
  幸好,隻是假設,幸好!
  但是,為什麽,心卻疼得如刀割。
  “紫俏!我大哥今年35歲了,如果你再磨他兩年,他可就真老了!他就是嘴硬……” 葉遠婷的話沒講完,手機響了,她看了看號碼,沒接,手機一直固執地響個沒完。
  葉遠婷又堅持了一會兒,還是拿著手機出去了。
  再回來時,葉遠婷對紫俏抱歉的說:“我有急事要出去,你留在這兒等我哥吧,反正,禮物我也買了,人我也請來了……”
  “你是不是去見肖遙?你知道肖遙的身份嗎?” 紫俏的話脫口而出。
  葉遠婷非常吃驚,隨即說道:“燕陽是夠小的!但並不是,如人們所想的那樣,……我是去見肖遙,也剛剛知道他不光彩的一麵,正在疏遠他,我借了他一筆錢,他約我出來,要還給我……你替我保密,瞞著我哥!”
  葉遠婷匆匆離去,紫俏猶如鋼刀架在脖頸上一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願意相信,肖遙並不如人們所想的那樣,可“金女”是怎麽回事?
  她回身折疊散落在床上的男士襯衫,並未聽見敲門聲。

  真心假意
  “把我的襯衫,居然送了旁人!今天,如何來還?” 葉遠鵬清亮的嗓音帶著磁性,似責怪,似寵溺,還有喜悅和期待。
  紫俏的手停在襯衫的紐扣上,不敢回頭看他。
  葉遠鵬走到她身邊,眼光亮亮的,道:“老牛背上的仙女,終於肯為我過生日了?”
  紫俏站起來,真誠的說:“生日快樂!”
  “謝謝,我是要收禮的,特別是你的!” 葉遠鵬低下頭,正對她的額頭。
  紫俏不想撒謊,卻也吞吞吐吐:“我……沒記住,真不好意思,……什麽都沒買。”
  “哦?兩年前不就買好了嗎?還藏起來不讓我看,我偷看過一次!……隻是沒想到,居然被韓風那小子給穿上了……哼,好在他聰明,識時務,否則……” 葉遠鵬賭氣的說,今天,他似乎有些孩子氣。
  紫俏擔心韓風的遭遇,趕忙解釋:“他不知道,是我找給他的。”
  “我要回來了,還讓他洗幹淨了還!” 葉遠鵬道。
  “啊?”紫俏驚奇的看著葉遠鵬,心說:你怎麽這樣?也太摳門了吧!想起韓風的倒黴樣,又不禁想笑。
  葉遠鵬看進她的眼眸,此時,那裏麵,隻裝著他自己。
  “女人和襯衫是不能讓人的,兄弟也不行!你懂嗎?” 葉遠鵬逼視著紫俏,倆人離得太近了,伸手可及。
  紫俏剛想回避,兩隻長臂已給她圈入懷中!
  他氣息急促而紊亂,歎道:“你不懂!我……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會傷心!”
  葉遠鵬很想再去親吻那粉潤的嘴唇,可臂彎中的人兒驚顫著想掙紮,他輕輕地放開了她。
  如果是從前,他非得逼問她:“不願意我的親近嗎?”
  如今,他妥協了,他轉身走向餐台。
  餐台上各色的菜品隻是好看而已,並未引起他的食欲。
  紫俏把一紫一黃兩個禮盒拿了過去,遞給葉遠鵬道:“你妹妹送你的禮物,打開來看看,她挑選了一整天。”
  葉遠鵬邊開禮盒,邊問:“剛才,我在樓下遇見遠婷了,走得急匆匆的,她說衾瓷的媽媽找她?”
  紫俏圓謊,道:“啊,對,衾瓷的媽媽想念她,哭著讓她去。”
  “是不是,還有複婚的可能?” 葉遠鵬的話,別有意味。
  他盯住紫俏,審視著她的愣神,道:“他們的事已經解決完畢,我答應過衾瓷,半年內,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我也曾跟你說過,要商討孩子的問題,最好解決的辦法就是——我娶你,把女兒接回身邊。”
  “其實,我現在過得很好,有家人、朋友、孩子,還有自己喜歡的工作,並為之努力著。娶與不娶,在過去,曾經左右著女人的命運,到如今,卻是——可有,可無,有,是因為,感情水到渠成;無,是不想被束縛。謝謝你的好意,你無須對我承擔責任。至於鳳寶,如果願意,你可以盡父親的心意。” 紫俏委婉地表達了拒絕。
  葉遠鵬一直耐心的聽著,一字不落,聽完,他點了點頭,說道:“你的這種性子很有意思,總是很吸引我,所以說,所謂的國色天香,並不單指相貌,而是骨子裏的鮮活靈動,我不是癡情的人,但我卻越發覺得,你,很適合我。”
  葉遠鵬停頓一刻,好像有魚刺卡住了喉嚨,聲音不穩:“你是不是可以拋開以往的種種,重新接納我,畢竟,我是鳳寶的親生父親!……以半年為期,看我們能否水到渠成?如果不成,我們將各自解脫,不再受束縛!……我想,你不是那種膽小的女人,對我的邀請是不會畏縮的吧?”
  紫俏睨著他,諷刺地笑道:“以前,總以為自己的口才不錯,剛才,又覺得遠婷的才智能夠勝任律師,如今來看,原來是他的哥哥厲害。你是不是對下屬也常常使用激將法呀?”
  “工作上的事,我比較在行,都是信手拈來,對你,我用了心,可,總是表錯意!” 葉遠鵬眸光瀲灩,低聲道:“算作生日禮物,答應我!”
  “我試一試,盡量。不過,我比較記仇,你不要逼我,……”話輕輕的出了口,可紫俏的心卻有千鈞重,心海起伏的波瀾中,有另一個男人的身影。
  紫俏打開了蛋糕的盒蓋,把生日蠟燭沿著“心”的外圈,小心翼翼地插好,插到最後一根時,她說:“真心才能‘水到渠成’!這心是假的,隻能插上蠟燭,等著人們來吃它!”
  “嗒”的一聲脆響,葉遠鵬按開打火機,點燃了蠟燭,發誓似的說道:“對,如果是假心,就燒熟了吃!”
  燭光真是美,悠遠的美,特別是兩兩相對的時候。
  燭影中的白衣裙已成桃紅,粉妝玉雕的人兒就在眼前,葉遠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把持得住。
  他說:“你替我吹滅蠟燭吧,為我們的女兒許個心願!”
  紫俏沒有推遲,閉上眼,許心願,睜開眼,吹蠟燭!
  蠟燭吹滅的一瞬,煙,迷了她的眼睛,她“呀”的一聲,即被抱住。
  “不能動,動了,剛才許的願,就不靈了”,他恐嚇。
  “吹蠟燭的嘴,要把祝福,傳出去,由媽媽傳給爸爸”,他誘騙。
  “哎,今天我是壽星,不能掐人”他示威。
  “疼!狠心的女人!我挺得住。”他用苦肉計。
  紫俏從他的禁錮下逃出來時,頭發已經蓬亂,臉像發燒似的燙。
  她說:“你簡直,簡直就是……不行,我的文案還沒寫好,我要回家了!”
  “太苛刻了吧!不讓我靠近,怎知真心還是假意?”葉遠鵬意興闌珊,違反原則的說道:“廣告可以推遲幾天,我跟肖總說……”
  “不行,我會以它為恥!‘梧桐’的活,我既然接了,就一定要把它做好,你這樣算什麽,讓他們看扁我嗎?” 紫俏急辨。
  葉遠鵬替紫俏撫順了頭發,笑得促狹:“誰們?誰敢?”
  紫俏正色道“半年後,也許我會嫁你,也許不會,所以,我不想弄得路人皆知。我不想如藤蘿,依攀高拔的樹,我相信自己的能力。”
  葉遠鵬目光炯炯,道:“我也相信,我的小姑娘的能力!”
  真心假意——
  歐羅巴,二樓,有倆個人也正在探討這個問題。
  “什麽真的,假的!假亦真來真亦假,我可沒有火眼金睛,也過了較真的年紀,不想去分辨,我還是叫你‘阿弟’比較好,……錢,你不必再還!就當姐姐資助你的……”葉遠婷說。
  方桌上的西餐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兩杯加冰的梨汁。
  肖遙麵前有一個黑色塑料袋,裏麵似乎是一摞錢,他把手按到上麵,因為過於用力,手指發了白。
  他見葉遠婷喝幹了梨汁,有要走的意思,隨即笑了,桀驁的笑:“我雖沒念過幾年書,但你的話,我還是能聽得懂!好啊,以後歡迎你常去‘阿弟’那兒剪頭,不過,多一分,我不收,少一分,我必要。女人的錢,我掙得容易,不需要你的資助……”說罷,肖遙起身推開椅子,走下樓去。
  葉遠婷並未留他,又要了一杯梨汁,慢慢的喝著。
  這時,紫俏打來電話,詢問她何時回去。
  葉遠婷就笑,不知為什麽,最近笑起來,也帶著點子“桀驁”。
  她說:“於紫俏,我真是佩服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能這樣清醒,是我哥笨,還是你無情啊!……好了,我馬上就回去了,放心吧!……肖慧雲,雖然不好搞定,但也不至於點燈熬油啊,小心出皺紋!”
  掛完電話,葉遠婷把肖遙留下來的錢放入手袋裏,下樓,到停車場取車。
  走出歐羅巴,葉遠婷就後悔萬分——晚間9:00,步行街上,商鋪打佯,行人稀少,通向停車場的路,幽深得可怕,昏暗的路燈,晃著怪異的影像,不知是人影還是貓影!
  就在她即將走到她的“寶馬紅跑”跟前時,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緊接著變得急促,向她奔來。
  遠婷隨即明白:完了!自己被跟蹤了!
  她回過頭去,果然看見兩個男人!
  是為手袋裏的錢嗎?算了,要,就給他吧!
  但,車裏還有一些重要的東西,不能丟!
  如果,她被逼進車裏,又怎麽辦?
  她腦子飛速的轉,一定要鎮靜!
  突然,斜岔裏,穿出一個人來,是肖遙!
  他喊著:“婷婷,上車,快!”便同那兩個人撕打起來。
  葉遠婷趕緊——開門,上車,啟動,挑頭。
  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
  葉遠婷一咬牙,把車停靠在正混打在一起的三個人旁邊,伸手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肖遙猛地扶門借力,上了跑車。
  不過,後背還是挨了一鐵棍,胳膊上也有傷痕。
  “寶馬紅跑”漫無目的地跑了一大陣,才算停了下來。
  葉遠婷道:“我送你去醫院。”
  肖遙淡淡的說:“用不著!這種事,小意思,前兩年,幾乎是家常便飯,總也不打,手還生了,……你開車到酒店吧,我在那裏下車。”
  “我先送你回去吧,再買點藥,你脖子上有很深的血痕,都腫了!” 葉遠婷調轉了車頭。
  肖遙半天才說話:“別去我家了,那兩個人,認識我,也許在那裏等我呢,……你那麽聰明,難道不懷疑,我們是在演苦肉計,釣魚嗎?”
  “我想也是,你應該不會為了保護我,一直等在歐羅巴門外!”
  葉遠婷的跑車向“百樂酒店”駛去。

  非禮勿視
  於紫俏有個懶毛病,晚間10點就犯困。
  但,於紫俏還有一個臭毛病,接了大活以後,就如同打了興奮劑,全身的細胞仿佛都隻為寫字而生動,點燈熬油一整夜,麵不改色,隻是有點兔子眼而已。
  她不富有,但麵對文字的時候,卻不會考慮這廣告的收入是多少,而是權衡:左——迎合客戶的需求,右——不負觀眾的眼球。
  媚俗的藝術,想功德圓滿,不太容易!
  她向張總請了假,關掉手機,在家潛心寫文案,用了兩晚加一白天,終於完成了梧桐的策劃文稿,並通過QQ傳給了“梧桐”的副總——肖慧雲。此時,已是接手“梧桐”廣告的第三天上午。
  於紫俏伸了伸懶腰,瞪著紅紅的兔子眼,衝了個痛快的熱水澡。張總讓她在家補覺,她也沒有推辭,也實在是疲倦困乏。
  從洗手間裏出來,紫俏開了手機,剛開,就有電話打過來,葉遠鵬的。
  “喂,你好!有事嗎?” 紫俏問。
  葉遠鵬反問:“有啊!你是指公事還是私事?”
  紫俏的頭發還滴著水,用幹毛巾擦拭著,道:“你都說了吧。”
  “我剛剛從肖總那裏知道,你的文案寫完了,而且,相當不錯!作為‘梧桐’的老總,我得把消息反饋給你呀!這是公事。……私事是,我兩天沒見你了,能不能給點安慰?” 葉遠鵬的理由很牽強。
  紫俏心想:“反饋消息”是肖慧雲的事兒,你還搶這活?
  她笑出了聲,道:“你是不是很清閑啊?我卻困急了,讓我睡覺吧!”
  “好,你睡吧,……晚間,我去看你!” 葉遠鵬說。
  紫俏再也笑不出來了,她用商量的口吻道:“不太合適,給鄰居們看見了不好,你還是……”
  “我還是要去!” 葉遠鵬截住紫俏的話,無賴的說:“我到樓下就打電話給你,你開門迅速些,就不會被姑父和姑媽發現,如果,我在門外站久了,可不敢保證……不過,那樣正好,我們本來就光明正大。”
  紫俏賭氣,道:“隨便你吧,說不定,晚間,你會有應酬的!”
  “你希望我有應酬嗎?”葉遠鵬問道,隨即篤定的說:“你不會不想見我,你跟我矯情,你這個磨人的東西!”
  紫俏心說:你才磨人呢,我可知道,鳳寶的小脾氣像誰!
  過了一會兒,紫俏接到了衾瓷發來的短信。
  衾瓷知道:她接了“梧桐”的廣告。
  他怕打擾她,隻是偶爾傳來點信息。今天這一條挺逗的:“廣告,打破了一個神話——吹牛也要上稅!”又附加一句:“起身,閉眼,深呼吸,休息一會兒!”
  紫俏會心一笑,卻也反應過來:她現在豈不是牽扯著兩個人!
  一回身,床上的毛毛熊正對著她,得意洋洋的笑,她就“啪”地拍它的屁股,又把它摟進懷裏當被,呼呼的睡著了。
  濕發纏繞著睡裙的蕾絲,牽扯,牽扯。
  門鈴響時,紫俏還在睡,她激靈一下坐起來,趕緊去開門,心裏詛咒著:幹嘛要給門鈴換電池呢?樓下都能聽見了!應酬啊應酬!你躲到哪兒去了?
  倆人像特務連的同事,密切配合,完成了開門、進屋、關門的一係列動作。
  葉遠鵬手裏拎著螃蟹和米線,臉上帶著惡作劇的笑,說:“不是不給你打電話,我真是騰不出手來了!”
  紫俏接過東西,到廚房收拾,葉遠鵬也跟了過去,手拄在門框上看她。
  開始,紫俏並沒在意,光顧著找大碗裝米線,開煤氣蒸螃蟹,等忙活完了,才覺得不對——葉遠鵬的眼睛就沒從她的身上移開過!
  她身上的睡裙是白雪冰絲的,稍許透亮,用水粉的蕾花遮掩著幾點,扭轉之間,蕾絲滑溜溜的飄擺,身材曲線玲瓏盡現。
  紫俏無奈:招惹了斜壞的目光卻也怨不得人!
  她說了一句:“非禮勿視!”就要回臥室換衣服。
  葉遠鵬卻站在廚房門口,根本沒有讓路的意思。
  “前幾天,去姑父那兒穿的也是睡衣?還是這臭毛病!以後,不能到外麵穿睡衣了,特別是這件,走廊都不可以,也不能再光著腳……”沒等葉遠鵬說完,紫俏撅起了嘴,用手推他,硬從他身邊擠了過去。
  半天,紫俏才出來,換了件運動短衫,葉遠鵬坐在餐桌旁,正打著電話:“我不在燕陽,……有點急事兒,……你們聚,一樣。”
  紫俏不理他,眼睛盯著桌上的螃蟹和米線。
  就在她伸手奔向大螃蟹的時候,葉遠鵬掛斷了電話,道:“糟了!你的臉可能又過敏了,是不是這兩天累的?可惜,這大螃蟹,你還是吃不成!”
  紫俏趕緊起身去照鏡子,才發現上了當,皮膚光華細膩,哪有什麽過敏?他又在逗她!
  鏡子裏映出英姿俊朗的臉,眼裏的光芒如細碎的星子,燦爛一鴻碧水,他把頭湊到她的耳邊,與她鬢角貼著鬢角,他們的視線在鏡中相遇。
  “我沒有別的意思,其他男人怎麽可以看見你穿睡衣呢!你在家穿,隻迷我一個人就好!” 葉遠鵬扳過紫俏的肩膀,道:“身上本來就涼絲絲的,還光腳在地上,像冰塊似的涼,……什麽時候,才能把你捂熱?”
  他叫她:“魚兒!魚兒!……”聲音暗啞,好像在極力地自控,與自己積攢了兩年的情欲較勁。
  紫俏聞到他身上清淡的香味,如,苦寒的梅香,有,雪的清甜。
  葉遠鵬溫和的時候,她總是能聞到這個味道。
  如果問,她最喜歡他的什麽,當要數他的氣息,寬厚的胸膛滿是這種氣息,曾讓她有過安心,雖然時間不長,但卻留戀。
  紫俏任由自己,什麽都不去想,把頭埋入其中,聽著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她的心也跟著“嘭”、“嘭”地跳。
  她知道,他在妥協。
  從前,他最反對她吃亂七八糟的麻辣燙、米線之類的小吃,如今,他居然買了回來。
  衾瓷說,要等她一輩子!
  鳳寶的父親,要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一個女人同時愛著兩個男人,是不是可恥?
  接到“梧桐”廣告的第四天,於紫俏工作組到達“梧桐”,實景拍攝,計劃在一天之內拍完。
  肖慧雲正趕上那天要去省裏總部開會,她非常抱歉的對紫俏道:“真是不巧,我們總裁臨時決定的會議,指定我必須參加,下午,我盡量趕回來……其實,我真想看一看你們工作的情形,特別是一個小姑娘在工作時的狂人風采,我聽別人描訴過你,有點我年輕時的影子!”
  在文稿的交涉中,於紫俏對肖慧雲也頗具好感。她感覺,今天的肖慧雲特別的美——一套黑色的真絲長擺褲裙裝,既英氣又雅致,雖說是徐娘半老,但眉眼依舊生動,最難得的是,她舉止言談的不俗。
  紫俏說:“肖總現在依然年輕,你可是我的偶像,真的!……你不用惦記我們,文案定下來以後,我們按上麵操作就行!”
  肖慧雲將助理陳家坤派給紫俏,協助廣告部一天的拍攝工作。
  陳家坤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做事很有眼力見,給予密切的協調配合。
  隻是,立秋以後的太陽毒著呢,在秋老虎的嚴威下,拍攝組所有的人都汗流浹背,陳家坤招呼大家喝冰凍飲料的時候,葉遠婷打著遮陽傘來看望紫俏。
  她把紫俏拉到傘下,拿出麵巾紙,幫紫俏擦拭脖子上細密的汗珠,小聲說道:“你是不是自討苦吃?葉氏集團的總裁是我大伯,他可隻有遠鵬哥哥這一個兒子,隻要你願意,整個‘梧桐’都是你的,你呀,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你什麽也別說,你勸我最會勸,那你自己呢?給個冰冰涼的金磚的屋子,你進不進?……就拿‘愛’這個詞來說吧,有憐愛,溺愛,寵愛,這些都是強者對弱者的施舍,不會長久的,……先有尊重,再有愛,才是我想要的。” 紫俏邊喝水,邊說話,不小心還嗆了一口,“咳”、“咳”地咳嗽。
  葉遠婷給她拍背道:“該!說錯話了不是,我哥這一上午直走神,多虧秘書發現了一個漏洞,你看你把他給‘治’的。”
  其實,葉遠婷對紫俏的話感觸頗深,她想:自己曾經和衾瓷是哪一種的愛呢?是憐愛吧,施舍的那種。她想等他重新來追,不也是想要他,如對紫俏一樣的愛嗎?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她依舊沒有等到,如今,事過境遷,自己卻也失去了那份炙熱。
  原來,時間真可以療傷。

  【第二卷 萬裏無雲萬裏天】
  紛紛擾擾
  上午,於紫俏工作組拍攝了“梧桐”的地理位置、建設場景和售樓處。隻剩下一套建成的樣板間,留在下午進行。
  中午,助理陳家坤邀請廣告部的工作人員到食堂吃工作餐,因為葉遠婷剛好在場,所以,她把他們領到了副總以上級別的高層餐廳。
  陳家坤有些緊張,看來,這高層餐廳還有點高不可攀。
  於紫俏對這些並不在意。她以私生女的身份成長到如今,對所謂的權勢和尊貴不由自主的抵觸,時間一長,倒是有點目中無人的驕傲。
  其實,這高層餐廳也不過如此:各類主食,葷素菜品,水果飲料,哪一種不是用嘴來吃,又有何高高在上?
  於紫俏在心裏嘲諷:我們電視台的台長從來都是與我們共同用餐,排隊時,還讓女士優先呢,這才是真正的高貴。表演尊崇給別人看的貴族,才低檔。
  葉遠婷和紫俏一前一後,往餐盤裏盛飯裝菜。
  這時,廚房的腳門裏走出一個大廚來,見到葉遠婷立刻問道:“葉總散會了?還挺快!我得把留的幾道菜炒出來,你先等一會兒,好菜在後麵!”說完,轉身進廚房。
  葉遠婷趕緊喊道:“老齊,他們還沒有散會呢,說不上什麽時候!我是提前出來的,你先不用炒菜,反正,我今天也沒胃口。”
  紫俏觀察葉遠婷的神色,道:“怎麽了,好端端的沒胃口?為了出來看我,連會議都不開嗎?這也不是你的作風啊!”
  “不是為了看你,而是不想在會上停留,‘話不投機半句多’!如果不是提前出來,我非得拍桌子不可!” 葉遠婷提起上午的會議就惱火。
  為了避諱其他人,她倆揀了一個兩人的座位,一邊吃飯,一邊小聲說話。
  紫俏勸道:“有什麽事兒,私下裏找你哥理論,犯不著生那麽大的氣,他終歸是向著你的。”
  “向著我?小事兒,他向著我,大事兒上,他早就拿準了主意!況且,還有葉遠森的媳婦,左右逢緣,笑裏藏刀地給我拆台,那個財迷!……葉家頂數葉遠森最窩囊,放個媳婦來……” 葉遠婷真是氣極了,否則,以她的為人,是不會說出苛刻的話來的,這也是一直忍到現在,才跟紫俏訴苦。
  原來是家族的利益紛爭,紫俏不便發表意見,就叉開了話題,道:“這幾天,肖遙還找你嗎?……遠婷!我在歐羅巴看見過他,他和一個富婆在一起,別再理他了!”
  “是不是,在我哥生日那天?” 葉遠婷很在意地問。
  紫俏點頭肯定。
  葉遠婷得到了驗證,抒了口氣,道:“肖遙在那天是約了一個富婆,他同她借錢,用來還我,我說過,不用他還的,……他從沒占過我一分錢,我想幫他開個發廊,他沒有接受……”
  說話的工夫,餐廳的門開了,走進七、八個人來,最前麵的是兩個美女,帶著明星般的氣度。後麵的一行男人仿佛是映襯她們的綠葉。
  “她們是姐倆,一個叫‘寶兒’,一個叫‘貝兒’,左邊的那個就是葉遠森的媳婦‘寶兒’。”葉遠婷告訴紫俏。
  紫俏也覺得這兩個人長得相象,但‘寶兒’的脂粉氣濃而俗,越是講究派頭,越是帶出了小家子氣。
  倒是‘貝兒’,冷冷的傲豔,像冰山上的雪蓮,烏黑的直發,如黛色的瀑布。
  正看著,葉遠鵬也推門而入,冷著臉,麵無表情。
  紫俏的視線從“雪蓮”清白的小臉越到葉遠鵬冷清的冰雕上,心下暗歎:世上也有如此神似的兩個人,一個是雪山仙女,一個是冰峰古玉,真是“天下無雙”的寒!
  才那麽一瞬,葉遠鵬就發現了紫俏,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
  他徑直地向紫俏這邊走過來,寒氣逐漸消退,他道:“知道你在這裏,就早點過來了,還是遠婷機靈。”
  “我再機靈也是個孫悟空,哪能躍出如來的手掌!” 葉遠婷話裏帶刺,似乎在暗示什麽。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這種話,明顯的挑釁。
  很多人的視線都悄悄地向他們這邊投來,有的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實則在側耳傾聽,等待一場好戲嗎?
  葉遠鵬的臉冷了下來,不悅地說道:“為私,如來是喜歡孫悟空的,但為公,他必須壓他在五行山下,天上地下都有規矩,你的私心真應該收一收。”
  葉遠鵬說話的時候,食堂鴉雀無聲,連掉根針都能聽得見,當他說到“都有規矩”時,大家趕緊低頭吃飯。這話,起了很強的震懾力。
  他是不是故意說給大家聽的?不得而知。
  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咱們自家手足,哥哥向來都是讓著妹妹的,誰叫妹妹招人疼呢?遠鵬,你也煩心一上午了,想吃些什麽?我盛給你吧!”
  原來是寶兒在說話。
  葉遠鵬語氣變得很和緩,道:“謝謝,不用麻煩!遠婷知道我的口味,……遠婷!給哥哥盛飯去。”
  葉遠婷的眼圈紅了,起身給哥哥盛飯,紫俏也暗暗鬆了口氣。
  葉遠鵬與電視台的工作人員打了招呼,說道:“這期廣告拍得比較辛苦,我深表感謝!畢竟,我們在建設中,環境和條件都受限製,三個月後的第二期就好了,我們將看到竣工後的‘梧桐’新貌,……而‘梧桐’的二期也即將上馬,我們與電視台的合作會不斷地深入!”
  吃過午飯,葉遠婷終於向紫俏說明了緣故。
  原來,是為了衾瓷!
  葉遠鵬曾答應葉遠婷,撥出一部分裝修工程給“等你”陶吧,在今天的拍板會議上,卻隻給出兩棟毛坯房,剩下的被“寶兒”全盤端走。
  葉遠婷諷刺道:“我哥辦事,滴水不漏,即履行了諾言,又看準利益,穩穩地握住,……寶兒的娘家有產業,與她合作,利厚!”
  紫俏聽她如此說,突然想到一句話:商人重利輕離別!
  葉遠婷接著說:“寶兒得了便宜還賣乖,她說,這梧桐山莊是招鳳凰的地兒,那些瓷器怪冷的,而‘南風’裝修可是進口材質,洋氣著呢,……哼,她懂什麽?”
  “那,如果把樓房設計成古樸的中國似的建築,她還用得上‘洋氣’的材質嗎?” 紫俏深思著說,她想到了賈儒,如果把‘梧桐’的二期設計成中國式的,或者設計出一部分,不就有希望爭奪裝修權了嗎?
  葉遠婷莫名其妙:“這豈不是天方夜潭嗎?那設計師是我哥聘請來的,兩個人交往得像朋友一般,不論從哪方麵論,那個設計師都不會幫我們,弄不好,讓我哥知道了,壞了他的天上地下的‘規矩’他可真能把我壓到山底下!”
  “不試,怎麽能知道結果!” 紫俏小聲嘀咕,笑著拍拍葉遠婷,道:“好了,寶兒還能有你聰明嗎?以後的路長著呢!……我發現,你離開衾瓷後,就沒姐姐樣了……”
  “因為,他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了,……我也覺得保護別人很累!” 葉遠婷情緒落寞。
  接到“梧桐”廣告的第八天,紫俏邀請肖慧雲前往電視台看片,肖慧雲提出一些修改意見,經過第九天全天的修改,第十天,“梧桐”廣告準時搬上熒屏。
  當天下午,紫俏約賈儒到歐羅巴見麵。
  “說吧,外甥女,你又讓我幫你做什麽?” 賈儒問道,顯而易見,他在挑理,紫俏沒有事兒是從不找他的。
  紫俏討好的說:“外甥女想念舅舅了呀,等明個,你真要設計起‘梧桐’二期,還不得一頭紮進工作室,誰也不見?所以,趁現在多見幾麵。”
  “我很願意相信,你說的是真話!不過,我即使誰都不見,也會見你,你信不信?” 賈儒半真半假道。
  紫俏把手拄在桌子上,托著笑臉,說:“我信,……信你說的是假話!嗬、嗬、嗬……”
  笑夠了,她道:“賈儒,你心裏對‘梧桐’二期有想法嗎?你把它定位在什麽格調上?”
  “小丫頭,開始說正題了,你又動什麽歪腦筋,琢磨什麽花樣呢?” 賈儒狐疑的問。
  紫俏開始了她的旁征博引,亂七八糟的誘教:“我不喜歡從國外移植過來的法國梧桐,我喜歡古代詩詞中,中國的梧桐,隻有那種高拔的樹才能招來鳳凰,所以,我覺得你應該把‘梧桐’二期設計成中國古典式的,……‘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你看,這意境多美!。”
  “是夠美的,梧桐樹下再有個穿紫衣的小姑娘更美!……於紫俏,你想要什麽,找葉遠鵬不就得了,讓他傳達一下意圖,我就按做,何必費這麽多周折?你有瞞著他的事兒,這樣的做法,有失我的原則,我不打算考慮!” 賈儒否定道。
  “還沒聽我說完,你就不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還找那麽多理由!” 紫俏無奈的說:“我有一個朋友開陶吧,他開展了陶瓷的裝修業務,……我想為他爭取工程,但必須瞞著葉遠鵬,你可千萬不能說。”
  “男的?”賈儒盯住紫俏。
  紫俏點頭,又搖頭否認,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又是什麽樣?” 賈儒逼問。
  “你幫我吧,我領你去陶吧看看,你會感興趣的!” 紫俏懇求道。
  賈儒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不喜歡梧桐,更不喜歡有關梧桐的詩句,太悲苦!自從給你修表,我就像表針似的,被你牽著走,看來,這表是不能亂修的。”
  時光隻解催人老, 不信多情,
  長恨離亭,淚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風急,淡月朧明,
  好夢頻驚, 何處高樓雁一聲?

  茉莉花香
  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香味,隻要你喜歡,就能聞得到。
  冰雪有寒香,書籍有墨香,一碗手擀麵興許還有媽媽的味道。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光臨到紫俏的家,它居然聞到了茉莉花香,那個繡床上的姑娘難道是茉莉仙子嗎?
  ——輕盈雅淡,初出香閨。是水宮仙,月宮子,漢宮妃?
  其實,都不是!
  一個父親,在夏季裏,積攢了一小捧茉莉花瓣,他把它曬幹,親手縫製成一個小小的棉布枕頭。
  一個姑娘,收到了茉莉花枕,她說:“謝謝,彤叔!”
  茉莉是媽媽的花,用爸爸的手指包裹,就有了愛的味道。
  紫俏枕著這“醒腦、明目”的枕頭,香香的睡了個好覺,她不敢哭,怕淋濕了茉莉花!
  起床後,她決定:接受葉遠鵬的邀請,讓他進一步接近孩子——帶著龍寶和鳳寶去遊樂園,度周末。
  她跟謝寧通了電話,說明此事,並說出與葉遠鵬的半年協議。
  謝寧沉思了很久,才說話:“紫俏,我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你是為了鳳寶,我無法阻攔你,因為我們都是母親。……但是,鳳寶比你小時侯幸福多了,她不是私生女,真的!她是我和石磊的閨女!你為什麽活得這麽沉重呢?你就不能把這個包袱拋開?……衾瓷在等你,你怎麽跟他說?”
  “我?……我一直在猶豫,但,我也不能瞞著他,過兩天,中午有時間,我去陶吧一趟,……我有點不敢見他!……謝寧,鳳寶現在是小孩子,不懂事兒,如果將來,她長大了呢?我們能瞞她一輩子?就憑葉遠鵬,也不能允許,我沒有權利不讓他們接近,……至於我,再說吧,也不是不能獨身,這樣不也很好嗎?”聽得出,紫俏的心緒很亂,左右矛盾。
  謝寧心疼紫俏,如果沒有她的關懷,這幾年,紫俏如何能撐得過來?
  兩年前——
  石磊在紫俏剖腹產後,坐火車趕往北京的醫院,買不到座票,硬是在車上站了一宿。
  結果,進醫院就挨了大夫的一頓訓斥:“你知道你媳婦有多危險,那麽緊要關頭,想找個家屬簽字,卻沒有一個人在,這是兩條人命!”
  大夫走後,紫俏“咯”、“咯”的笑,笑石磊倒黴,平白遭了人家的白眼。
  可是,她不能笑,一笑,刀口就剜心的疼,她就哭了。
  下午,石磊要把鳳寶抱回燕陽了,那裏,龍寶已經滿月。
  紫俏哭得更厲害了,石磊不會勸,搓著手,在原地打轉,幹著急。
  那麽個粉嫩嫩的女嬰,像個肉團團,臉蛋上淋滿媽媽的淚。
  但她比較幸運,有一個新媽媽在等她!
  有時候,不禁疑問,愛情是不是有些狹隘?而友誼是不是更為寬廣?
  今天,葉遠鵬的身上有藍天白雲的味道——銀藍色牛仔褲搭配奶白色翻領運動衫,範思哲的鈀金黑晶皮帶鬆鬆卡在腰間,自然隨性中透出男人的健朗。
  他開著雷克薩斯,偶爾從後視鏡裏看一眼後座——後座上,紫俏正安撫著想要亂動的鳳寶和龍寶,她給孩子們講故事,葉遠鵬也就跟著聽。
  “小媽媽,我不當小羊,我要當獵人,打死大灰狼!” 龍寶說話口齒伶俐。
  鳳寶粘著舌頭,卻愛搶話:“你四(是)大昏(灰)狼,爸爸四(是)孽(獵)銀(人)……打你!”
  沒等葉遠鵬和紫俏聽明白“鳳寶說的是什麽”,龍寶已經聽懂了。
  他氣鼓鼓的從座位上站起來,要揪鳳寶的小辮,手還沒伸過來,鳳寶就“哇”地哭起來了。
  鳳寶的哭聲驚天動地,龍寶的小手不依不饒,紫俏左右忙活,這架還是沒“勸”明白,急出了一身汗。
  葉遠鵬找了個路邊,把車靠在那兒,走下車,從後座上把鳳寶抱了出來,在樹蔭底下給她擦眼淚,女兒的小臉哭得通紅,他親了又親。
  也許是,鳳寶哭累了,也許是,她也喜歡生父的氣息,她摟住葉遠鵬的脖子不再哭鬧。
  葉遠鵬變戲法似的變出兩個棒棒糖,鳳寶破涕為笑。
  葉遠鵬小聲說了一句什麽,鳳寶就把濕乎乎的小嘴親在葉遠鵬的臉上。
  紫俏的眼睛有點熱,父親的懷抱原來是如此好,她從沒有體會過!
  重新上車時,鳳寶居然分給龍寶一隻棒棒糖,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鳳寶“不要坐後座”,“要和豬豬(叔叔)在前麵”。
  葉遠鵬縱容的笑:“這麽快就和爸爸好了嗎?……你乖乖的別亂動,我們就坐前座!”
  紫俏反對:“不行!萬一出了危險怎麽辦?”
  “沒事,我小心看著就行了,再說,我女兒多乖呀!”說著,便把鳳寶抱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紫俏瞪他,他就對著後視鏡中的她笑,笑得開心。
  燕湖公園經過重新建設,規模很大,各種遊樂設施一應俱全。
  鳳寶和龍寶太小了,隻能玩些木馬、轉椅之類的遊戲,他們在花圃間照相,在小拱橋上數階梯,在假山石邊休息,在鳥語林中看表演。
  燕湖,碧綠的水中開著朵朵蓮花,一隻細長的龍船在水中慢悠悠的飄。
  雖說隻是一隻船,但離了岸,在水的中央,它就是一個島,四個人的島國。
  龍頭,把女兒抱在懷中的父親——劃漿,
  龍尾,拉著兒子小手的母親——唱歌。
  應鳳寶小朋友的“強烈”要求(鳳寶的行為已經不受紫俏的控製),“紫俏媽咪”跟湖水和弦,唱起童年的歌:“晚霞中的紅蜻蜓,請你告訴我,童年時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怪不得,見到你就覺得眼熟,原來,我做紅蜻蜓那會兒,你是采桑果的小姑娘!你忘了嗎?你放走了一隻紅蜻蜓,他說,要回來娶你?” 葉遠鵬的聲音裏有別樣的柔情,冰融於水,化作點點旋渦。
  船在飄,魚在遊,人的心,也在動。
  紫俏怕累著孩子,提出——劃船後回家。
  葉遠鵬卻說:“我們去吃小鍋飯吧!那兒的米飯蒸得香,孩子們能愛吃。”
  他們點了牛腩小鍋飯和海鮮小鍋飯,外加筍絲湯和家燉大黃花。
  熱騰騰的飯菜上來後,紫俏和葉遠鵬就忙起來了,葉遠鵬負責摘魚刺,紫俏負責喂飯,葉遠鵬一邊摘魚刺,一邊還能吃口牛腩飯,紫俏根本一口沒動,孩子們都餓了,兩張小嘴直著急。
  “差不多了,讓他們自己吃吧!也該練習自己吃飯了,這樣哪行?太嬌貴!” 葉遠鵬看不下去了。
  紫俏不答腔,也許是沒聽見,她太忙了,孩子們吵吵鬧鬧的。
  說實話,這個“小媽媽”當得不太專業,但,全心投入的精神可嘉。
  一勺海鮮飯伸近紫俏的嘴邊,她想都沒想,張嘴把它吃了進去,她也餓了!
  她吃了三勺飯以後,才反應過來——葉遠鵬在喂她!
  她看向葉遠鵬時,葉遠鵬正準備喂第四勺,而且已經把飯勺舉了起來。
  紫俏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不自在的表情和顰著的眉頭全都看進葉遠鵬的眼中,他舉著海鮮飯,愣在那裏,眼中的寵溺被落寞所代替。
  緩緩地,他放下了飯勺,說:“再不吃就涼了,是我喂你,還是你自己吃?這樣吧,把鳳寶和龍寶交給我,我來喂他們。”
  紫俏埋頭吃飯的時候,葉遠鵬果真在“喂”孩子,“喂”得米粒亂飛,秧及了他的白T恤,也秧及了紫俏的黃裙子。
  鳳寶拿小勺“舀”湯,隻能喝著三分之一,其餘的三分之二灑在了裙子上;龍寶更絕,撇了勺子,用手抓飯玩。
  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他們居然還笑!
  葉遠鵬似乎忘記了剛才的尷尬,說笑著:“小媽媽生氣了,咱們不能再鬧,走,到車裏換衣服去!”說完一手抱一個,帶走了兩個寶貝兒。
  紫俏留在那裏,終於可以安心吃飯了。
  紫俏回到車裏時,孩子們都睡著了,平躺依偎在後座上,小肚子上還搭了條長毛巾。
  葉遠鵬靠在座位上,好像也睡著了,聽見紫俏開車門的聲音,睜開了眼睛,低聲道:“你也睡一會兒吧,等孩子醒了,我們再走。”說完,就獨自走下車去。
  紫俏想喊住他,問他幹什麽去,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她知道:他生氣了,剛才忍隱著沒有發作,現在,他不想理她了。
  她想解釋——她不是故意的,可事實擺在眼前,她真是抗拒他的接近。
  她看見,葉遠鵬走到一個大槐樹的下麵,那裏有濃密的樹蔭,還有一個修鞋的老人“叮叮咣咣”的釘著鞋跟,那聲音,讓人感到親切和閑適。
  他與老人隨意的交談,很快就攀到了“借火吸煙”的交情上。說實話,葉遠鵬吸煙時是非常帥的,挺拔的背,寬寬的額,吸煙時的嘴角和微眯的眼神。
  紫俏想起,在鳳凰山的時候,袁鵬就是這樣,他愛與各類人交往:部隊的首長和戰友,飯店的老板,景點的小販,還有“籃球高手”們。
  他和她的男同學們在狹小的場地上搶球扣籃,汗流浹背後,又“教唆”大家一起吸煙,開著男人之間的玩笑。
  紫俏遇見過幾次,她總是轉身就走。
  偶爾,袁鵬會追上來,遞給她一瓶水,在她喝水的時候,惡意的甩甩頭發上的汗,甩到了她白皙的胳臂上,甩到了她粉嫩的臉蛋上,點點滴滴的晶亮。
  紫俏生氣了,一跺腳,還顰著眉頭,袁鵬就低下頭去看,冷不丁,一瓶水順著他的肩膀澆了下來,隨後,小燕子似的女孩,飛似的跑走了……
  想著想著,她就睡著了,睡得卻不安穩,她把頭靠在椅背上,密長卷曲的頭發全窩在脖頸間,亂亂紛紛,怎麽換角度都不舒服!
  睡夢中,一隻手臂伸了過來,幫她調整了姿勢,她夢囈一般喊了聲“袁鵬”!那人就僵在那裏。
  半天,他把她放躺在他的懷中,用手臂托住她的後背,她的頭發散落在他的胸前,媚惑著他。
  發間,有茉莉的芳香——
  香風輕度,翠葉柔枝,軟香溫玉,在懷間。

  香風輕度
  “你鑽進茉莉花圃裏去了嗎?這麽好聞!” 葉遠鵬目光專注。
  紫俏醒來以後,葉遠鵬並沒有放開她,她也沒有掙紮,隻是傻乎乎的看著抱她在懷的人。
  她仰頭望,他低頭看。
  她說:“我枕了茉莉花的枕頭,就沾上了這個味,……彤叔縫的!”
  “那得需要多少茉莉花呀?這父親還真不好當。” 葉遠鵬心不在焉的說著,全神貫注在紫俏微微顫動的睫毛上,又移至半啟半合的嘴唇上。
  她看見他下頦的胡子刮得幹幹淨淨,泛著青茬,亮亮的,以前,她總愛用手心去摸,刮得手心麻簌簌的。
  他仿佛知道她的心事兒似的,拾起她的一隻手,在掌中,爾後,牽引著那隻纖纖的手,貼覆在自己的下頦上——停留,輕輕的磨蹭。
  紫俏的手,發麻,心,也發麻。
  “茉莉花!”葉遠鵬低語,他的眼中有渴求,忍耐著,看進紫俏的明眸,他在期望,或在詢求,他在爭取她的同意——他想,吻她!
  此時,葉遠鵬也許在百轉千回,也許是躊躇矛盾,但,他還是把頭壓低了下去,像決斷似的靠近紫俏。
  紫俏不斷地告訴自己:我還沒有醒,……對,我還沒有醒!那就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她慢慢合上自己的眼睛——就當這是一場好夢吧,好夢留人睡!
  他輕輕淺淺吻她的唇,從肉肉的下唇到彎彎的嘴角。
  他聽到她“嚶”了一聲,他也悶“哼”出聲。
  他熟練的挑開她的唇,把舌探入其中,掠奪一般,漸漸狂野,深深允吸。
  那細密的玉齒,那柔軟的舌尖,那香甜的滋味,原本,原本都是他的!
  相隔了這樣久,距離了那樣遠,如今,終於再次品嚐——有眷戀,有恨意,有沉淪,更有欣喜!
  紫俏眩惑了!
  她無力得像浪峰巔上飄擺著的船,汪洋的海水包圍了她。
  葉遠鵬的嘴中有淡淡的煙草味,他曾說,這是男人味,如今,都在她的唇齒間。
  她隻聽說過:酒會醉人,可為什麽,煙草味也能讓她迷醉呢?
  唉!沉醉,沉醉,不知歸路,誤入藕花深處!
  藕花深處,有孩童的奶聲奶氣,呼喚了多次,他們才聽見!
  兩人慌亂的調整坐姿,坐穩後,才想起來,寶貝兒們在喊:“我要撒尿!”
  兩個人大夢初醒般,分別打開了車門,跳下車去,從後座抱出龍寶和鳳寶,找個僻靜的地兒,給孩子們灌輸“隨地小便”的不良惡習。
  紫俏站在街邊的槐樹下,幫鳳寶整理小裙子上的花邊,來來往往的人都望向她們。紫俏有些莫名奇妙:沒看見過美女嗎?
  葉遠鵬拉著龍寶走過來,道:“你趕緊回到車裏吧,你的臉……有些……紅!”
  紫俏觀察葉遠鵬的神情,感覺自己的臉可能不止是“有些紅”,隨即,更發起燒來,她把鳳寶交給葉遠鵬,快速的轉身向雷克薩斯奔去。
  因為心裏發慌,撞上了一個男人,她連忙說了聲“對不起”,頭也沒回,躲進了車裏。
  紫俏打開副駕駛座位上的方鏡,自己“呀”出了聲——
  白皙的臉,紅得如最豔的桃蕾,連眼睛裏都是波光,頭發淩亂,發卡滑落到發梢,最要命的是,上唇的唇彩還在,下唇的,卻被吃沒了,如此一對比,簡直可以拍帶色的小電影了!
  紫俏懊惱著,行人倒還罷了,可葉遠鵬……
  回想他的神情,自得又滿意,得意自己的男人魅力?滿意她狼狽的形象?
  正在她梳理頭發,擦拭唇彩的時候,有人敲打副駕駛的車門,是個男人。
  紫俏認出來了——虎頭!老院子的小夥伴,不久前,被衾瓷領到謝寧的家裏吃過飯。
  紫俏趕緊下車,與他打招呼。
  葉遠鵬可能是看見有男人和紫俏搭訕,所以,帶著孩子走向自己的車。
  虎頭說:“於紫俏,你怎麽還像小時侯一樣,走路不看人,你剛才撞了我,……要是換作旁人,我還以為是對我有意呢!”
  “你的肩膀還挺硬,我的胳膊都撞疼了,……你不都結婚了嗎?怎麽還總想著街頭豔遇!” 紫俏笑著說。
  虎頭調侃道:“像衾瓷那麽一心一意的男人現在可不好找了,嫁了那麽好的老公,你就自己偷著樂吧。”
  “沒,沒有,我們不是夫妻!” 紫俏連忙解釋誤會,偷眼看向葉遠鵬,他已經站到車的另一麵了。
  虎頭還是小時侯那樣的粗獷直爽,沒注意到紫俏變化的神色,進一步標榜自己的哥們:“哦,還沒結婚呐!怪不得那麽熱乎,上次聚會,你們這青梅竹馬的,眼裏就沒有旁人,我得好好挑挑衾瓷……哎,衾瓷呢?你們買車了……” 虎頭終於打住了話,因為他看到有雙陰冷的眼睛正看向他。
  紫俏無奈的笑笑,說:“有機會,我請老院子的夥伴們吃飯,我們真應該聚一聚,你幫我張羅一下。”
  “那好,我先走了,……以後聯係,以後聯係!” 虎頭察覺出不對勁,趕緊逃之夭夭。
  送孩子們回家的路上,車內的空氣有些清冷,紫俏的故事講得很糟糕,一個情節重複三四遍,把花仙子講成了小紅帽。龍寶和鳳寶糾正她好多遍,她依舊錯。
  葉遠鵬接聽了兩個電話,可能是“梧桐”工程上的事情,他脾氣不大好,語氣生硬,將一個下屬“臭”了一頓。
  雷克薩斯剛剛停靠在謝寧家的樓下,謝寧就從樓梯口出來了。原來,她一直在窗前觀望著,接孩子是假,想見一見如今的葉遠鵬是真,她不能不為紫俏的將來考慮。
  葉遠鵬走下車去,與謝寧客套一番,並問“石磊在不在家”。
  謝寧說:“還沒有回來,他那個人,放出去多少天,我都放心。……女人還能求什麽?無非就是個真心實意!”言外之意耐人尋味。
  葉遠鵬點頭道:“不隻是女人,兄弟朋友之間也是如此,都是相互的。……我總想找個時間,找個機會,與你們夫婦好好談一談,但卻拿捏不好以什麽身份來談,……畢竟,麵對紫俏的娘家人,我要慎重。”
  “慎重?我對慎重不太在意,我覺得,紫俏托付終身的人,隻要簡簡單單的愛護她就好,她呀,太笨了!不懂得保護自己!” 謝寧句句緊逼。
  他們說話的工夫,紫俏收拾好孩子們的衣物袋,把龍寶和鳳寶抱下車去,走到謝寧的身邊,說:“趕緊上樓吧,我累了!”
  並對葉遠鵬道:“帶孩子可是個累活,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們就不請你上樓了。”
  葉遠鵬淡淡說道:“要趕我走嗎?知道你煩我,不過,我有事情要同你說,你還是忍耐一會兒,等解決了正事,你想去哪,我送你。”
  謝寧把孩子帶上樓後,葉遠鵬發動了車子,並未交代要去何處。
  他把車開到新科路上,才說道:“石磊的店應該在這條街上吧,是不是叫‘啟達’?”
  紫俏說了聲“是”,並狐疑的看著他。
  葉遠鵬解釋道:“我們‘梧桐’的建設已經接近尾聲,有一個物業管理方麵的電子工程正在對外招標,這條街上,幾家大規模的電腦公司已經向我們遞了計劃書,但我不想考慮,我想看看石磊有什麽想法,‘啟達’雖小,但石磊卻是‘玩’電腦的好料,於公於私,我都想把這工程交給他。”
  “哦,原來是這樣!我先替石磊謝謝你!不過,剛才……你怎麽不說?謝寧知道會多高興。” 紫俏眼睛亮亮的,仿佛看到了“啟達”寬廣的前景。
  葉遠鵬盯著車窗外各家電腦店的標牌,道:“我做事是有原則的,並不想討好誰!我是商人,不做賠本的買賣,石磊的實力到底有多少,我已經派人調查過,你大可不必拿這件事兒謝我,……應該是這裏了,我不認識他,你為我作個介紹吧!”
  “啟達”的門點很小,60平方米的麵積,裝修十分簡單。
  紫俏和葉遠鵬一前一後,走入店中。
  店內前廳隻有石磊一個人,正專注地坐在電腦前,敲著鍵盤,並沒發覺有人進來。
  紫俏想:這個呆子,如果來了顧客,豈不怠慢了人家?看來,真應該讓謝寧過來打理了!
  她躡手躡腳,走近石磊,想看一看,他到底在幹些什麽?
  葉遠鵬在門口止住腳步,等著她“嚇完人”後再進去。
  “好啊!不回家帶孩子,躲到這裏,玩遊戲,看美女!……我要向謝寧告你的狀!” 紫俏叫嚷著。
  石磊著實嚇得不輕,無可奈何道:“你倆就合夥欺負我吧!等明個,我就離家出走,要不,嚇也被你嚇死了!”
  “嗬嗬,可別,那謝寧……” 紫俏的話沒有說完,就愣住了。
  後屋的腳門裏走出一個人來,好久不見的一個人,清風明月般站在那裏。
  夕陽的光影打在他的身上,鳳眼中除了喜悅,就隻有她!
  這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輪回,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轉山轉水
  場麵上的男人特別會隱藏情緒,特別是兒女情長。
  葉遠鵬深藏不漏,衾瓷雲淡風清,似乎,他們從沒有過糾葛。
  沒等紫俏開口,衾瓷已代她作了介紹:“石磊!這位是葉氏集團的總經理——葉遠鵬!如今,燕陽市最為醒目的‘梧桐’山莊的主人!”
  石磊帶了“鳳寶”兩年,今天才算見到養女的生父——傳說中的“葉遠鵬”。
  葉遠鵬——商場上的風雲才俊;妻子嘴裏的反麵教材;小姨子的曾經過往;自己鐵哥們的強勢情敵……
  石磊如電腦一般,從數據庫中“唰”、“唰”地搜索出相關資料,得出上榜指數:兩星半。
  他們相互客套,遞火吸煙,以時政新聞和軍事見解展開正題前的鋪墊。
  紫俏是第二次看見衾瓷吸煙,不禁多看了幾眼。心想:連衾瓷也學會了男人的這項癖好,看樣子,已是相當純熟!
  此時,她已經退到一邊,手中拿了一本DELL的產品介紹,耳朵卻聽著三個男人的談話。
  忽然,她覺得他們的談話卡住了,並且,有人在向她瞪眼睛!
  好像是石磊。
  她把目光從衾瓷的手指上移到石磊的眼睛上,的確是石磊在瞪她,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石磊給她遞了個眼色,她順著指示,看向葉遠鵬。
  葉遠鵬並未瞅她,隻是凝神在手中的香煙上,一縷煙遮掩他的臉,辯不清喜怒。
  他繼續了因走神而斷開的話:“建築是凝固的,如人的外在,物業卻是活泛的,如人的內涵,……梧桐的樓盤已成定局,而梧桐的物業管理卻更具張力,它可以使梧桐常新,隨著業主的需求不斷前行,……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微機網絡的鋪架,不能隻做擺設,嘩眾取寵,我要讓它物盡其用,……”
  葉遠鵬的這番話毫無文采可言,但卻觸動了紫俏的心弦:他始終是一個有作為的人,一直都是,不管在鳳凰山上,還是在梧桐山莊。
  葉遠鵬——男人的擔當,男人的眼界,男人的意氣,足可以睥睨天下。
  紫俏一直在考慮:“梧桐”的下一季廣告,究竟以什麽為切入點,用什麽堪當靈魂?
  葉遠鵬的這番話給了她啟發:物業管理將成為“梧桐”廣告的主角!
  這時,衾瓷向她走了過來,說道:“把你悶壞了吧!他們可能還要多談一會兒。屋裏的煙氣越來越大,你不嫌嗆了嗎?外麵有桌椅,這時候,正涼爽,你要不要到那兒坐一會兒?”
  紫俏聽話的點點頭,出去了。
  黃昏時分,不少店鋪的生意人都吃完了晚飯,幾個孩子在網點前的石磚路上嬉戲,他們拿著噴壺給花圃澆水,有個淘氣的男孩子居然用水槍襲擊小夥伴,女孩們尖叫著躲閃,過一會兒,也找來小水槍反擊,鬧作一團。
  實在有趣!
  紫俏坐在椅子上看得愜意。
  一抬頭,瞧見從旁邊的院落裏斜伸出幾根樹叉——翠葉繁茂,墜滿了胖嘟嘟的紅棗子,壓得枝頭一顫一顫的,伸手可及!
  紫俏很是擔心:這棗子也太沉了,能把樹枝壓壞的!應該摘下幾顆為“小可憐”減減肥,也不知道樹的主人能不能同意?
  紫俏向四周看去,唉!出來納涼的人怎麽就這麽多呢?
  正在眼饞的時候,衾瓷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個塑料小盆,洗得幹幹淨淨的馬奶子葡萄臥於其中,清涼涼的,還掛著水滴!
  衾瓷把果盆遞給紫俏,說:“他們談到具體的問題了,我也不便呆在那兒,……你有沒有餓?”
  “剛才還沒餓,可看到棗樹就餓了!我都想偷偷摘幾顆了!” 紫俏說實話的樣子既憨又媚,她揪了一顆葡萄吃,隨即讚道:“真甜,比棗甜多了!”
  衾瓷扳著的臉終於堅持不下去,他對她始終“凶”不起來,他搖搖頭,笑了,很酸澀,很無奈的笑。
  不是沒有失望和怨言,隻是沒有說出來的權利,多麽酸澀!
  他有心,她沒接受,他有口,卻不能明言,多麽無奈!
  他望向嬉戲著的孩子們,說道:“你記不記得,小時侯,我倆去菜園子偷草莓,被大黃狗一直追到燕湖大壩上,你把鞋跑丟了一隻,我就背著你回家,你那麽瘦,總是吃不胖的樣子,把我的後背硌得生疼,……直到現在,我還是很奇怪,愛吃糖的女孩,怎麽就不胖呢?心事兒不要太重!有時候,你調皮,是做給外人看的,你不想把你的不快樂帶給其他人!”
  紫俏搖頭道:“你隻說對了一半!小時侯是這樣的,外婆那麽疼我,我唯一能夠報答的,也隻有笑臉!時間久了,就成了習慣,習慣成自然嘛!如今,我沒有什麽不知足的,當然要笑著活了!……我想跟你說件事兒,就是不知如何說……我……”
  “你不要說,我也不想聽!” 衾瓷打斷她的話,道:“不是還沒成定局嗎?”
  “哎呦!”紫俏叫出聲來,孩子們玩水槍,將一條弧線水柱誤打在紫俏的裙子上,頓時濕了一大片。
  孩子們認識衾瓷,叫他“叔叔”,卻對紫俏說:“姐姐,對不起!”
  衾瓷笑道:“有這麽亂叫的嗎?”
  衾瓷從一個男孩手中要來一把水槍,拉著紫俏來到花圃邊。
  那裏有軟皮水管,他蹲下身給槍續水,並教她如何加壓,如何瞄準。
  紫俏笑彎了眉眼,一不小心,把水澆到衾瓷的身上,衾瓷說:“你是故意的!”卻又縱容地給她續水,再玩。
  從小,他就如此帶著她玩,紫俏會做的各種遊戲都是他教的。
  隻是,沒有時光可回頭。
  “啟達”門前的台階上,站著葉遠鵬和石磊,他們的談話結束了,在那兒,已經站了一會兒。
  葉遠鵬走向紫俏,當著衾瓷的麵,說道:“正事辦完了,我應該送你回家了!”
  衾瓷接過紫俏手裏的水槍,說:“裙子濕了,趕緊回家換下來吧,小心著涼!”
  “是應該把裙子換下來,你看看,都濕成什麽樣了,我們到車上換,車裏有新裙子!” 葉遠鵬說完拉起紫俏就走,不容置疑。
  雷克薩斯開走後,石磊走了過來。
  他拍拍衾瓷的肩膀,歎了口氣,說:“別爭一時的意氣,找個機會,再好好和紫俏談談,……人都走了,把你的拳頭鬆開吧,我可不想遭殃!”
  燈火闌珊
  夜,降臨了。
  她神秘而妖嬈,固執且驕傲,總是穿著那件黑紗禮服,冷眼觀群芳,待到晚霞失了顏色,她才儀態萬方的步入禮堂。
  一瞬間,滿天的星鬥全都躍入她的裙擺,世上唯一的桂月花冠插入她的鬢旁。
  街市上亮起了千盞萬盞的燈,霓虹燈光把流動的車河映照得如長長的火龍,蜿蜒著向前。
  雷克薩斯在車河中慢慢爬行,葉遠鵬手握方向盤,悶悶不樂的注視著車窗外麵。
  “怎麽搞的,這大晚上,還他媽的塞車!” 葉遠鵬罵道,眉頭漸擰。
  紫俏知道他是借“堵車”撒氣,不去理他。
  前麵的奧迪已經停了下來,葉遠鵬踩了刹車,說道:“下車,到後麵,把衣服換了,座位底下有個禮盒!”
  紫俏沒動,她就是討厭命令式的口氣,她可不是他的下屬,如果是,早炒他的魷魚了!
  葉遠鵬掃視一眼紫俏的濕裙子,寒著臉,問道:“玩水的遊戲就這麽好,舍不得換下來嗎?”
  “是很好玩,不過,沒什麽舍不得的,又不是以後就玩不成了!” 紫俏頂牛道。
  葉遠鵬冷聲道:“你以為我會允許嗎?跟衾瓷一樣,任著你的性子討好你?”
  “你不會!你有原則,你……你隻會對鳳寶好,我不用你來討好!” 紫俏氣極了,推開車門,蹦下車去,跨過快行道的護攔,跑走了。
  她沿著人行道向前走,邊走邊翻找裙子上的衣兜,結果,一分錢都沒翻著,看來,隻有步行回家了。
  秋季的晚風款款地吹,吹到紫俏的濕裙子上卻是冰涼一片,而且,裹在腿上,露出了下身的曲線。
  她有點後悔,不過,都已經跑出來了,總不能再回去吧?
  她回頭搜尋雷克薩斯,已不見了蹤跡。
  繼續往前走,前方是個叉路口,向前行,向右拐,都能到家。
  向前行:不遠處是個夜市,熱鬧非凡,但自己這個樣子,還不被人砸臭雞蛋?
  向右拐:那條胡同細細長長,路燈昏暗,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
  就在紫俏遲疑著難以決定的時候,掛在脖子上的手機響了,她聽見葉遠鵬的聲音後,心裏就安穩了。
  “看你這個小媽媽當的,還跟女兒搶醋吃,我怎麽不對你好了,挑斜理!” 葉遠鵬聲音和緩了很多
  紫俏氣鼓鼓的說:“是你自己心裏不痛快,卻不明說,拐著彎的找我別扭!”你給石磊工程做,我領情又道謝,你卻,你卻……”
  “我不想因為這些經濟上的事兒討好你,那樣,豈不說明:我葉遠鵬沒其他的本事?” 葉遠鵬語氣怪怪的問:“你在哪?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紫俏氣結,隨即嘴硬道:“不用了,我快到家了!”
  胡同口,出現了葉遠鵬的身影,紫俏沒有看見,她正在對著手機編瞎話。
  葉遠鵬閑散地握著手機,向她走了過去,道:“是嗎?快到家了!那好,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我在路口,看見了一個小姑娘,長得跟你特相像,裙子濕透了,還蠻性感的,你說,我請不請她上車呢?”
  紫俏感覺這聲音不對勁,怎麽還是“雙路”傳輸?
  她迅速抬起頭來——葉遠鵬目光炯炯的看著她,正在給她打電話,在距離她五步遠的地方。
  “我邀請她上車,她同意嗎?” 葉遠鵬依舊握著電話,問道。
  紫俏也沒有掛斷電話,她想了想,說:“如果是好心,她就同意!”
  “好心!”他走近她,麵對麵。
  紫俏掛斷了電話,梨渦淡笑,揚眉生波,猶如帶上了天邊的桂月花冠,美得璀璨!
  胡同裏麵,雷克薩斯停在那兒。
  車外,葉遠鵬倚靠在車門上。
  車內,紫俏換上了他為她買的新衣——白色連衣裙,寬帶捏邊的肩,腰是貼身剪裁,下擺的蕾紗層層疊疊。
  紫俏生就一張娃娃臉,穿上這件裙子,就更顯得嬌俏可愛。
  “我揀了個白雪公主,看來,明天即使交罰單也值得!” 葉遠鵬看見紫俏從車裏走了出來,調侃道。
  紫俏沒有聽懂這句話,用迷茫的眼神望著葉遠鵬。
  葉遠鵬瞪著她說:“我不違法交通規則,怎麽追得上你,還好,我的車技不錯,換作旁人,還不得釀成交通事故,唉……鬥智鬥勇的,真是麻煩!”
  他環住她柔軟的腰肢,質問:“別的男人再好看,也不能多看,你知不知道,剛才,你在石磊那兒,簡直是個色女!……我不好看嗎?還是,我老了?……看你玩水的樣子,像個小女生,我真是覺得自己老了!”
  “沒有,你不老!還是我在鳳凰山上見你時的模樣!” 紫俏很少讚美葉遠鵬。
  葉遠鵬欣喜萬分:“你終於肯承認,我就是袁鵬了!……我不是存心騙你的,剛遇見你時,我沒有說的必要,後來,當小紫魚遊進我的心裏,我卻不敢再說!”
  “你也有不敢的時候?你多霸道啊!” 紫俏挖苦他。
  葉遠鵬點點她的腦門,隨即想起來什麽似的,忙把手伸到牛仔褲的褲兜裏,掏出來六、七顆大紅的棗子來。
  他把它們放到掌心裏炫耀,紫俏“呀”的一聲,動手開搶,他就一並把她的手也握住,明碼標價,道:“親一下,給一顆!”
  紫俏搖頭道:“太貴了!”
  葉遠鵬無奈的放開了她的手,把棗子如數的給了她。
  紫俏正就著月色,對著紅棗得意洋洋的時候,葉遠鵬一把給她拉入懷中——開親!
  “魚兒!魚兒……你的鱗片是會劃傷人的!”他吻著她頸下的一片雪白。
  “魚兒!魚兒……你這個折磨人的妖精!”他用牙齒輕咬她的耳垂兒,
  “喀嘣!”紫俏側著臉,咬開了一枚脆脆的棗子。
  葉遠鵬聽到聲音抬起頭,見到的情形是:貪吃少女犧牲美色換食物——吃得香;流氓大亨自我陶醉——淫意濃!
  葉遠鵬這個氣啊!
  “於紫俏!” 葉遠鵬怒喝!
  “我餓了!” 紫俏無辜的回答。
  胡同口,走進來幾個下了晚自習的高中生,看見名車邊上的這對情侶,嬉笑著吹響了口哨。
  一個男生慢悠悠的蹬著自行車,後座上的女孩,啃著魷魚爪,不時的喂給他吃,小小的烤串,讓他倆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是無上的美食。
  “應該是在前麵的夜市裏買來的,走,我們去逛夜市!” 葉遠鵬拉起紫俏走出了胡同。
  紫俏不可思議的盯著葉遠鵬看,葉遠鵬從來不去那種地方的!
  這夜市可真是熱鬧:賣小百貨的擺著地攤兒;賣各種小吃的香味繚繞;扭秧歌的大鼓“咚、咚”響;跳交誼舞的音樂震耳欲聾;噴水池的水柱歡快的跳躍著;卡通的氣球飄來蕩去秀著笑臉。
  大部分市民都喜歡這地方,紫俏也不例外,如今,葉遠鵬也樂意奉陪。
  人潮湧動中,他拉緊她的手,耐心的看她把玩各種小玩意,有中意的,希奇的,他就買下來,沒幾個錢,但她喜歡,小臉樂嗬嗬的,以前,買很貴的東西也沒見過她這樣!
  都說小攤上的食品不衛生,可烤串攤前卻圍滿了人,烤玉米,烤豆腐皮,烤肉串,“吱吱啦啦”迸著油星,勾人食欲。
  葉遠鵬擔心燙著紫俏,就擔當“搶購”的重任,而後,才知道,這活還真不好幹,他的奶白T恤可能已經變奶黑的了!
  煮麻辣串的不鏽鋼方盆,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把紫俏給辣得張著嘴嗬氣,實在不管用,就用手給嘴扇風,那模樣倒像個孫悟空,還是個美女悟空。
  葉遠鵬趕緊搜尋賣水的老大爺,他偵察到:在不遠處的太陽傘的下麵,就有個水吧,便對紫俏叮嚀道:“你站在這兒,別亂動,我買完水就回來。”
  紫俏一邊撅嘴嗬氣,一邊乖乖的點頭,用眼神告訴他:早去早回!
  其實,根本早回不了,那麽多人,擠過去,再擠回來,等著吧!
  紫俏百無聊賴的東看西瞅,一不小心,居然看見了肖遙,糟糕的是身邊還跟著葉遠婷,手裏舉著個棉花糖。(這兩人個高)
  紫俏真是嚇壞了,如果讓葉遠鵬看見了,明天即會調查肖遙,最起碼得查個三代家史,一定能查出肖遙曾經做過鴨,而且,現在是不是,紫俏也不敢肯定,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紫俏遠遠的給他們擺手,他們也沒看見,
  紫俏回頭,看見另一個方向上,葉遠鵬已經向這邊走來,目測距離,他們三個人非得走個“頂頭碰”不可!
  紫俏扔下沒有吃完的麻辣串,朝葉遠婷的方向就擠了過去。
  當她終於擠到葉遠婷的跟前,葉遠婷就快速的反應過來是怎麽個情況了,當紫俏張嘴剛說出:“你哥……”葉遠婷就拉起逍遙趕緊撤離,
  紫俏有些傷心:我還沒說“快走,我掩護”,你怎麽就走了呢?
  紫俏灰溜溜的往回擠,擠到賣麻辣串的攤前時,葉遠鵬已經回來了,正瞪著眼睛四處掃瞄她呢,臉上有些慍色。
  紫俏心虛地說:“我去那邊溜達溜達,你怎麽這麽神速啊!”
  葉遠鵬把水遞給她,眼睛還是在搜尋著什麽,自言自語道:“那邊有個高個的女孩,怎麽像是遠婷!”
  “啊?在哪?在哪?” 紫俏明知顧問。
  當葉遠鵬再次搜尋高個子女孩的時候,紫俏踮起腳,擋住了他的視線,為了避免他的疑心,她撅起沾滿辣椒油的小嘴親了他一口。
  “剛才,我回來,卻不見了你,莫名的心慌,你,可不能再跑走了!” 原來,葉遠鵬也會說情話,就著闌珊的燈火,令人心動。

  心亂如麻
  星期一的清晨,紫俏“艱難”的睜開了眼睛,並看向掛鍾—— 7:20!
  “天呐!”她驚叫出聲,“忽”的從床上一躍而起,光著腳丫衝進衛生間,以“豹”的速度,胡亂的洗了把臉,奔下樓去。
  上班就要遲到了!
  她很少有這種時候,隻因昨天,在夜市玩得太晚了。
  差1分鍾8點的時候,紫俏在單位門口的簽到機上按下指紋!
  她剛剛鬆了口氣,葉遠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紫俏,有空嗎?我找你有事兒,能不能出來一趟!” 葉遠婷好像是在車水馬龍的街上,電話聲嘈雜。
  紫俏很失望,以為葉遠婷是為昨天的事兒謝她呢。
  她埋怨道:“昨天被你嚇個半死,今天還想嚇我?”
  “咦!你怎麽知道?” 葉遠婷笑著問。
  紫俏驚叫出聲:“我沒空,我真的沒空!”
  這時,張總從旁邊走過,聽三不聽四的隨口說道:“你有事就忙去吧!反正這幾天也沒上新廣告,不用死守著。”
  估計是“梧桐”廣告收益頗豐,張總的心情比較愉快。
  葉遠婷耳朵靈著呢,聽見了這話,忙道:“你們領導真是通情達理,可別不領情呀!……你到武聖路的‘靚顏美坊’來,從步行街的西口進來,第四家網點就是。”
  紫俏到達‘靚顏美坊’時,有人正在摘店外的牌子,幾個裝修工人陸續往室內搬運工具,準備裝修。
  葉遠婷站在外麵和一個工頭模樣的男人交談著,看到紫俏,急忙把她領到二樓。這裏,隻有她們兩個人。
  遠婷環顧四周,道:“在這裏開發廊如何?店主要出國,否則根本兌不下來。”
  紫俏皺著眉頭,置疑:“你想給肖遙開店?我不相信,這不是你做的事!”
  “我會做何種事?” 葉遠婷反問,並無限感慨的說:“我最後悔做的事兒就是利用衾瓷的母親把衾瓷從你身邊帶走!現在回想起在北京讀研的那幾年,真沒意思,為了一個人費盡心思,小心翼翼,我的心都低到塵埃裏去了,倒是現在,輕鬆自在,再也不用顧及:他是否高興,他能否多看我幾眼!……紫俏,你恨過我嗎?我們總是避諱這個問題,但它卻是存在的。”
  紫俏坦然的回答:“不要再想這件事兒了,我不恨你,真的!你不也同樣沒有怨恨我嗎?你離婚簽字時的那番話,韓風都轉告給我了!遠婷,我敬佩你的豁達,而我,同樣也不糊塗:即使沒有你,他母親依然會反對我們,他那麽優秀,那麽孝順,而我,雖然卑微,卻不會服軟!”
  “雖然卑微,卻不會服軟!肖遙也是這樣!他身上有汙點,可那是過去的事,如今,他靠打工養家,很辛苦,我想幫助他,隻要給他一個起步的機會,他就能如他所說,做點像樣的男人的事!” 遠婷眸中有漣漪。”
  紫俏坦率地問道:“你們如今是朋友,還是情侶?”
  “自從我知道他的過往以後,我們就避免觸及這個問題了,肖遙敏感,小心翼翼的維護著他的自尊,而我,也很矛盾!”葉遠婷歎氣道:“我和他還是做朋友比較好,做很輕鬆、很快樂的朋友,閑暇時談天說地,一起在街頭散步。”
  “但願如此,否則,有人是不能容他的!紫俏提醒她。
  葉遠婷笑道:“你就那麽在意我哥!”
  “我是在意你,怕你被如來壓到五行山下!” 紫俏瞪她。
  葉遠婷一本正經地說:“這就是我讓你來的目的!以我的名義開這間發廊有諸多不便,肖遙也不會接受,他並不知道這件事兒!
  “你想以我的名義嗎?我即使替你擔了這個名,恐怕肖遙還是會疑心!” 紫俏明白了葉遠婷的意圖,但,她覺得行不通。
  葉遠婷早有成竹在胸,道:“我都想好了,你照做就行,如果我沒有看錯他,到恰當的時候,我會跟他說清楚的。”
  紫俏心亂如麻——
  這“恰當的時候”是什麽時候?是肖遙通過考驗的時候嗎?
  她應該成全他們嗎?遠婷是她的好朋友;自己曾經同肖遙一樣,是那麽的卑微,卻更懂得尊重的可貴!
  那麽,衾瓷呢?遠婷不等他重新來追了嗎?
  那麽,自己呢?也不要衾瓷了嗎?
  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以後,他才堅定的告訴她:“要等她一輩子!”
  紫俏盯著牆角殘留著的一團打結的亂發,心想:這頭發的發質多好,就是解不開了,可惜!
  她依照葉遠婷的主意,給肖遙打了電話。
  可能因為成天琢磨主持人和演員的表情,輪到自己“演戲”時,手到擒來,逼真貼切。
  “肖遙!你是肖遙嗎?我剛剛跟遠婷要來你的手機號,她說你會幫我的!……前些天,我兌下來一個發廊,聘了兩個大工和三個小工,可今天一早,因為……他們都走了!你給我想想辦法吧!” 紫俏焦急的說著,說到後來,聲音都哽咽了,她一邊哽咽,一邊狠狠的瞪著葉遠婷。
  葉遠婷臨走時,把紫俏介紹給裝修的師傅,道:“這是發廊的老板,你們就聽她指揮吧!”
  哪裏是聽她指揮啊!
  下午,肖遙就過來了,安慰紫俏,說:“姐,別怕,有我呢!”
  結果,如何進料、怎樣裝修,讓他打點得井井有條,這是紫俏沒有料到的。
  紫俏“拜托”他“挖”幾個大工和小工,並對他“委以重任”,最後,拍拍他的肩膀——開溜!
  她想去“等你”陶吧,趁今天有空!
  紫俏在步行街口等賈儒,不大一會兒,賈儒的“新款淩誌”就停到她的身邊。
  紫俏上車以後,討好地說:“真快!小舅,你太夠意思了!”
  “切!你見過哪個小舅這樣任勞任怨的?再這樣叫,我把你順窗戶扔出去!” 賈儒戴著太陽鏡,擺酷的說道。
  紫俏分辨不清他的表情,趕緊把車窗關嚴了。
  賈儒斜了她一眼,道:“你的那個遠鵬也沒這樣對你吧,否則,你也不會拐著彎的求我,那媚人的眼睛怎麽就長在你身上了呢?”
  “這年頭求人可真難,有人好收禮,有人愛收錢,不過,愛發牢騷的,我還是頭一次見著,‘事兒’,你都答應下來了,還板著臉幹什麽?小心我算後帳,等你事成之後,殺了你!” 紫俏威脅他,狠毒的話軟著說,細聲慢語,好像講故事一般。
  淩誌突然來了個急轉彎,紫俏一下子栽歪到賈儒身側,賈儒非常滿意這個結果,說道:“你在教我成語——‘卸磨殺驢’?”
  賈儒握著方向盤的手腕上,戴了一塊新表,在他嫻熟地掌控車向時,表上鑲嵌的銀鑽閃動著光芒,紫俏看了過去,道:“我在想,我應該送你一塊金表!”
  “好啊,我可記下了!” 賈儒笑道。
  說話間,淩誌停在陶吧的門前。
  紫俏走下車來,心中一陣難過,
  那心,仿佛被無數的絲線勒住,而且越勒越緊!
  來過陶吧很多次了,今天,也許是最後一次!
  為愛癡狂
  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
  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會無恙,
  為何總是這樣,在我心中深藏著你,
  想要問你想不想,陪我到地老天荒!
  今天,“等你”陶吧的背景音樂是劉若英的專輯,如一杯馨香的奶茶,在秋日的午後,訴說著寂寞的情懷。
  衾瓷,在春天的桃花雨中與紫俏重逢,如今,已是秋天!
  陶瓷盆景內的流水依舊咚咚的響,桂花的橘色碎瓣,淺笑著旋渦,盈灑暗香。
  三個女孩子正在製陶,有專業的陶藝師不用,偏偏嬌聲軟語的請教衾瓷。
  “這仕女的臉,可真難畫!”女孩甲道。
  女孩乙說:“有什麽難,他家畫上的女子都是一個模樣,彎彎的眉,彎彎的眼,仙葩一朵,含羞低頭,你若是實在畫不出來,就把老板錢夾裏的照片要來,貼在上麵就成了!”
  “衾瓷,你舍得給嗎?趕緊幫她畫一個吧,你畫得最傳神!” 女孩丙建議。
  三個人像事先設計好似的,攛掇衾瓷畫“他的女子”。
  女孩甲,手拄著腮,揚起調皮的眼,目不轉睛的看——
  修長的手,一手輕握陶瓶,一手提筆,勻沾油彩,凝神間,輕輕點點,一張女子的臉婉約在瓶端,夢裏不知描摹過多少回!
  想必是昨天的衣服淋濕了,今天,他換了一件新衣——雲煙淡粉的開襟棉衫被他穿出閑適清逸的味道,青玉似的紐扣未扣,映襯他如玉的臉,灰色的窄肩背心,貼身勾勒出寬厚的胸廓。
  很少有男人能如此:風雅卻不失性感,性感卻不媚惑,淡淡的,隱含著,如柳稍頭的曉月——多少女子伸臂迎輝,卻都遙不可及,隻有那嫦娥一人,被他環抱,如珍如寶,歲歲年年。
  落地窗前,紫俏和賈儒臨窗而坐,女孩們的對話傳入耳中,清晰,明了。
  賈儒肆無忌憚的端詳著紫俏的臉,低聲調侃:“還用什麽照片啊,本人就在!這些小妮子想必是春心大動,你還是藏起來的好,免得傷了一片人的心!”
  紫俏淡笑不語,隻要,他不傷心就好!
  會有人願意為他療傷的,隻要他肯接受。
  那三個女孩子熱辣辣的眼神,他感覺得到嗎?
  一定沒有!要不,他不會一次又一次的向紫俏這邊回顧。
  “為什麽不告訴他,你想幫他爭奪‘梧桐’二期的裝修權?你越來越厲害了,居然當著我的麵編瞎話,我怎麽就愛看他的破陶,還專程前來?” 賈儒把玩陶瓷茶杯,很不滿意的問道。
  紫俏說:“這件事,是我求你的,不必讓他知道!你就是來看陶的,就是!”
  她正在點數糖盒裏的大白兔奶糖,共20顆。小時侯,她可分得15顆,他隻留5顆,如今,陶吧的茶幾上都是這種糖。
  “他是誰?葉遠鵬的情敵?強勁呐!比韓風內斂,比遠鵬圓潤,在模樣上是略勝一籌,不過,從這陶吧的經營來看……” 賈儒搖了搖頭,道:“如果沒有大規模的工程,不出兩年,這陶吧就會撐不下去!”
  “也不見得!現在,陶吧的顧客不少,而且,有一些企事業單位成批的訂購紀念品,隻要堅持住就好。” 紫俏嘴硬道。
  賈儒笑得百般滋味,細細的品茶,而後,舒了口氣,道:“我看呐,他現在也就是保本經營,別看他忙,都是些小利,解決不了大問題,否則,你也不會挖空心思的求我……從剛才與他的交談上看,他是個材料,怎麽就局限於此了呢?”
  為什麽就局限於此了呢?如果早知道他會如此不顧一切的回來,當初,她何必就放了手呢,她用初戀換他的前途,可他卻半途而廢。
  當終點又回到起點,他們卻都已變了模樣!
  不管她如何掙紮,如何選擇,結果都是罪孽深重!
  紫俏的眼眸低垂著,咖啡的熱氣侵濕了睫毛,霧氣茫茫。
  朦朧中,她感覺衾瓷向他們走了過來,急忙別開臉去。
  衾瓷凝視她一瞬,對賈儒道:“怎麽樣,這普洱沱茶的味道如何?朋友剛剛從雲南捎回來的!……我今天真是分身乏術,不過,有紫俏呢,讓她替我招待你吧!”
  “阿俏,怎麽愣著,也不知道招待客人,你陪賈儒到樓上看看,一會兒有個主道要過來訂購一批陶器,我忙完了,就上樓找你們。” 衾瓷的鳳眼關切的注視著紫俏,對她寵溺的笑。
  他看出她的眸中有淚意,本不該再停留——他的雇員都忙碌著。
  但,還是拉開椅子,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茶幾下,座位上,紫俏的手被他握住,他捏捏她的手指,與她五指交纏,留戀著,放下,轉身離開。
  賈儒笑得意味深長。
  紫俏引領賈儒,在琴音、棋風、書香、畫彩四個包廂瀏覽了一番。
  賈儒對“畫彩”頗感興趣,他指著一個“黛玉葬花”的陶瓶,道:“我發現這家陶吧的缺點了:圖案單一,缺乏時尚。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這一個模樣的,春蘭秋菊,趙肥燕瘦……他應該聘一名美工,能用電腦製圖的美工,把網絡上的美女圖片融會貫通,那些卡通的大眼妹更能吸引顧客。”
  紫俏深思著不斷點頭,眼光落到了桌案上,那裏有一幅行楷書法,衾瓷的字跡,應該是剛剛寫好,不然,他不會把宣紙隨手堆在那裏——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這不是陸遊的《釵風頭》嗎?他尊從母親大人的指示,休了愛妻,他另娶,妻另嫁,他傷心欲絕,用一生去思念她,唉!……真不知是可憐?還是可恨?” 賈儒用精銳的眼睛審視紫俏,他已經猜測出她和衾瓷的關係,如詩——錯、錯、錯!
  “賈儒,你在這裏稍等我一會兒,我有話要同衾瓷說,說完了我們就離開吧!” 紫俏逃似的離開了畫彩,卻在二樓的樓梯拐角頓住了腳步。
  從樓下走上來一個女人,衾瓷的母親;紫俏的惡夢!
  “阿姨!”紫俏同她打了聲招呼。
  衾瓷的母親震驚的看著紫俏,本來笑嗬嗬的臉,陰冷下來,半天,她才說出話來:“葉家的大少奶奶怎麽到這裏來了?葉遠鵬再有能耐,可這裏,卻是我們宋家!……哦,對了,我倒是忘了問,葉遠鵬真能娶你嗎?葉家的門檻比我們宋家不知高出多少!我估摸,也隻能是包養吧?男人的話不可信的!”
  “阿姨,沒想到您退休在家,思想倒還這樣進步,‘男人的話不可信’,那您信不信丈夫和兒子的話?包不包養是我自己的事兒,隻要我願意就好!……今天,我隻是帶朋友過來看陶,隻是來‘等你’陶吧,沒到宋家!” 紫俏平靜的說。
  “‘等你’陶吧?你不是一直在等他,等著他離婚嗎?你如願了!”衾瓷的母親冷笑道:“我可沒有忘記你對我的許諾,當著你外婆的麵,你說,男為天,女為地,門當戶對才能成就方圓!”
  “阿姨,你弄錯了,這陶吧的名字是你兒子起的,不是我,我不用他等!我跟你保證過不會嫁他,就永遠都不會嫁,絕不會失言!” 紫俏忍無可忍,話脫口而出,小臉漲得通紅。
  衾瓷的母親語重心長的說:“既然這樣,以後,你就不要再糾纏衾瓷了,如果沒有那些緋聞,我也不想拆散你們。我兒子即使離了婚,依舊能娶得到姑娘,好人家的姑娘!”
  “您的邏輯顛倒了,我是不想嫁他,才有如此多的緋聞!你把心思放在挑選好人家的姑娘上吧!” 紫俏覺得自己透不過氣來,再呆下去,會被憋屈死的!
  她繞過衾瓷的母親,打算下樓離開,以後,真的不會再來!
  賈儒一直在聽,這時,推開門,叫住了她,讚道:“我剛剛在想:陸遊雖好,唐婉卻是因他而死!我所認識的紫俏應該不會那麽迂腐,那麽懦弱,那麽委曲求全,果然!我比較滿意!於紫俏的命貴著呢!……不過,你走也不叫我一聲,把我扔下就沒道義了!”
  樓梯盡處,衾瓷站在那裏,等她。
  賈儒說:“我先出去,到車裏等你。”
  紫俏搖頭道:“不必了,你先走吧!”
  賈儒憐惜地看看她,離開了。
  “他包養你,你也願意?我娶你,你卻不嫁?” 衾瓷的鳳眼紅了,如火在燒,燒遍他的全身,他逼視她,道:“即使我母親沒有對你出言不遜,你還是會如此決定的,對不對?”
  紫俏諷刺的笑了,她知道他是孝順的,卻沒想到如此孝順,不分對錯!
  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他倆本來注定要分開,今天又不是第一次!
  “是啊!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能夠說得如此明白透徹,還要感謝你的母親!從今以後,你娶你的好人家的姑娘,我或者被包養,或者緋聞無數,但都自得其樂,不會再與你糾纏!” 紫俏一字一頓的說,生怕他漏聽了什麽,畢竟,他和她都不該再存念想了,她感到特別的冷,身體中的血液都凝固了。
  凝固的又何止是她,衾瓷雕像一般,呆立著,臉色慘白。
  狹窄的樓梯端口,紫俏站在第一個台階之上,他站在台階之下,但他仍比她高出一節,他堵在那兒不動,仿佛可以就此一生一世。
  衾瓷的母親走下樓梯,一階又一階。
  “媽,你回到樓上去吧,我和紫俏的事兒,我們自己處理,你不要再參與了,……原來,你私下裏見過紫俏的外婆!媽,你知道我……” 衾瓷再也說不下去了,他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他就用那淚眼癡癡地看紫俏。
  衾瓷的母親返身上樓,腳步有些趔趄。
  衾瓷對紫俏說道:“作為兒子,我無法責備她,要怪就怪我自己吧!如果那時我堅持留下來,不去北京……”
  “也許現在我們已經成為怨偶!” 紫俏遞給他一張紙巾,小聲說:“擦擦眼睛,讓員工和顧客看見了,多難看!”
  “你還計較這些幹什麽?那麽狠絕的話你都說得出來!有多少個字就有多少把刀,剜我的心,如果你心疼我,就不要再提,如果你怨恨我,就盡管說!” 衾瓷仿佛等待判決一般,鎖住眉頭,鎖住她的視線,甚至想鎖住她的嘴。
  他倆半天無語,隻聽見“奶茶”在唱歌,為他倆,唱分別的情歌:
  “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
  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會無恙,
  為何總是這樣,在我心中深藏著你,
  想要問你想不想,陪我到地老天荒!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衾瓷,不要等我了,我不會嫁給你!” 紫俏用最簡短的話割斷他們之間的糾纏,如果說,有多少個字就有多少把刀,一共是13把鋒利的刀!
  她邁下最後一級台階,從縫隙間,與衾瓷擦身而過,他的青玉的紐扣勾住了她的長發,她狠命一拽,扯得頭皮生疼,扯出了眼淚,忍了很久的淚。
  她頭也不回的走出“等你”陶吧!
  他隻是立在原地,看青玉紐扣,那裏,留下了她的一根長發,依舊糾結他的心!
  人們都說,結發為夫妻,為什麽,他們不能!

  銀河小船
  晚間6:00,“梧桐”售樓處,燈火通明。
  各部門負責人都未離去,助理在進一步核查數據,秘書謹慎的將會議資料裝入文件袋,緊鑼密鼓地為7:30鍾的臨時會議做準備。
  說是臨時會議,其實是早有預謀,總裁的預謀——他總喜歡在大規模工程即將竣工的時候蒞臨現場,突擊演習年輕有為的“葉總經理”。
  這幾年 “葉總經理”早已身經百戰,對這預謀習以為常,冷眼旁觀下屬們的緊張神情,他卻成竹在胸。
  一般來說,操練結束後,他還要無條件的接受葉總裁的私人接見,這點,他比較反感,父子間千篇一律的對話,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葉總裁拍拍兒子的肩膀(他身材不高,需要對兒子仰視),說:“咱們葉家啥時候添人進口啊,我抱了孫子後,就把集團完全的交給你,你算算,這買賣多劃算!”
  “油水是夠足的,我考慮考慮,哪天培植一個送給你!” 葉總經理與父親打太極,因為父母的不和,他對婚姻缺乏信任。
  葉總裁在外場上,對下屬包括“葉總經理”是很擺譜的,但私底下,對兒子卻不甚約束,甚至有些縱容。
  如果不是葉司令員家法嚴明,將長孫送入部隊打磨,頭一號浪蕩的公子哥是非葉遠鵬莫屬的,連韓風都得遜色。
  晚間7:00,葉總經理——葉遠鵬把將要匯報的材料瀏覽一遍,熟記於心,隻等著父親的到來。
  望著窗外的闌珊夜色,他有些意馬心猿:紫俏在幹什麽?是在姑媽家吃飯?還是在自己家睡覺?
  他隨手撥出她的手機號碼,開始是無人接聽,打過兩次後就關機了,他又撥通她家的電話,很久,仍是無人接聽。
  這個時候,她能去哪裏?
  昨天吃小攤上的東西,把胃給吃疼了?躺在床上懶得接電話嗎?
  葉遠鵬有些擔心,他把電話打到了姑媽家。
  姑媽急急忙忙去敲紫俏家的門,回來後,語氣慌張的回電話:“我敲了半天的門,敲不開,應該是不在家!遠鵬啊,紫俏很少有這種時候,一般是5:30就到家了,……今天是周一,他們台裏是不會有聚會的,你姑父著急了,埋怨我沒記住謝寧的電話……”
  “姑媽,你告訴姑父,說紫俏在我這裏,讓他別著急,如果血壓升高,就不好了,……我找到紫俏就讓她回去!” 葉遠鵬安慰著姑媽,他從小在姑媽家長大,對姑父、姑母感情頗深。
  “葉總,總裁的車快要到了!我們是不是該出去迎接?”秘書打來了內線電話。
  葉遠鵬道:“讓肖總代替我迎接吧,你幫我查一下今天過來簽署電子工程協議的啟達老板的電話,我馬上就要!”
  秘書的辦事原則是:隻悶頭做情,不問原因。
  但,心中還是不免費解:這個時候,有什麽比迎接總裁重要呢?今天,肖慧雲又要大出風頭了!是不是葉總故意為之呢?
  這樣一想,說不上聯係出多少人物和事件呢!
  葉遠鵬從“啟達”老板—石磊那兒得知:今天,紫俏沒去謝寧家。
  他又撥了電話給韓風,韓風慌了神兒,道:“我說,這些天治安不大好,我們急診室接到好幾名女患者,都是……”
  “別廢話了,就你熟悉紫俏的同事,你趕緊聯係他們!問一問紫俏下班後,往哪裏走了!” 葉遠鵬脾氣開始漸壞。
  此時,總裁在眾高層的簇擁下,向會議室走去,走廊裏傳來腳步聲,愛擺譜的葉大總裁沒看見葉遠鵬前去迎接,有些不高興了,臉色泱泱的。
  肖慧雲得體的解圍道:“萬事開頭難,在燕陽邁出的第一步就是如此,……葉總知道您來,把私家茶都拿出來了,他那些個茶道講究著呢,別人可衝不好,他親自去做了,咱們好茶不怕晚,等一等,可都有口福!”
  肖慧雲的確不簡單。善解人意的可人,是沒有年齡限定的。
  大家笑著附和,緩解了氣氛。
  葉遠鵬把手機撥到震動檔(正常應該關機),急忙向會議室走去。
  會議進行不到20分鍾,韓風打過來電話,手機在葉遠鵬的褲兜裏嗡嗡“亂蹦”,他冷著臉,站起身向外走去。
  葉大總裁正喝著茶,愣了一瞬,把杯子重重的蹾在桌麵上。
  大家夥麵麵相噓,大惑不解,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兒子—帶頭違規;老子—當眾發威。
  電話裏,韓風說道:“我打聽過了,今天,紫俏剛到台裏就走了,一天沒在單位,我打電話給宋衾瓷,他承認,紫俏是在5點左右從陶吧離開的,不知去向何處。媽的!隻要有事兒,就跟他撇不清關係!上個月,還有人勸我練拳擊呢,我非學會了揍他一頓不可!……”
  “你說話還能不能揀重點的說!” 葉遠鵬下樓發動了雷克薩斯。
  韓風知道葉遠鵬心裏不痛快,心想:朋友是用來幹什麽的?朋友是用來撒氣的。
  他耐心勸道:“不會有事兒的,那個糊塗蟲,說不準貓到哪裏去了,我給她舅舅家掛了電話,她表妹非要出來找表姐,我去接!”
  葉遠鵬在腦子裏過濾著與紫俏一起去過的地點:他倆的家?夜市前的胡同?
  他對她真是缺乏了解,他再也想不出她會去哪裏!
  他記得——出差前夕,他找借口,到台裏看她,結果,她滑溜溜的東躲西藏,他逮住她時,倒生出了捉迷藏的欣喜。她在童年時,一定是有趣的小孩,可惜那時,他們並不相識。
  葉遠鵬的雷克薩斯從夜市經過,又拐向以前的舊家,那裏漆黑一片,隻有鳳凰石孤單寂寞在門前。
  再向前行駛就是十字路口,左拐——文聖路,電視台在那裏,右拐——武聖路,有酒吧和茶樓。
  葉遠鵬躊躇了,他預感到了什麽,心生澀意。
  手機再次響起,衾瓷簡短的說:“到電視台後院的廣告部來,把車停在外麵,從腳門進入,她……在樓上。”
  廣告部是個獨樓,樓門虛掩著,守衛有些鬆懈,畢竟不是新聞重地。
  葉遠鵬從腳門進入電視台的後院,抬眼就看見了衾瓷。
  衾瓷站在樓門口處,吸著煙,蕭索落寞,煙頭燃著紅色的光亮,照亮了濃重的霧氣,他被籠於其中,呼吸沉沉,如低歎!
  “她喝了酒,醉了,躲在格子間裏,……帶她回去吧!” 衾瓷道。
  這話,由一個男人講給另一個男人,殘忍!
  葉遠鵬沒動。
  衾瓷苦笑道:“她不用我等了,她選擇了你,我沒有權利再……” 衾瓷熄滅了煙蒂,連同後半句話,也同時掐斷。
  他直視葉遠鵬,道:“她自尊心很強,小時侯,我笑她像個小烏龜,動不動就藏起來,自己流眼淚,……你若是存了真心,就別對她凶!”
  葉遠鵬的黑眸如暗夜裏的海洋,波濤洶湧,他驕傲的揚眉,冷冷的聲音和秋風一起刮過:“我第一次遇見她時,她喝醉了酒,為遠在天邊的你!那時,你的憐惜在哪裏?……是我,把她背到背上,帶她到山峰的頂端,……直到現在,她還是為你喝醉,可我卻不會再放手!”
  葉遠鵬推開了樓門,道:“我不會再讓你傷她,今天,是最後一次!”
  上樓的腳步很重,在靜謐的夜裏“嗵”、“嗵”的響,就如他此時的情緒,煩躁,不穩。
  廣告部二樓的大廳裏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壁燈,暗淡,清冷,幾乎融入四周的黑暗裏,隻有一個狹窄的格子間,發出清白的亮光,宛如銀河裏的那隻小白船,晶瑩得透明。
  原來,那裏的辦公桌上亮著台燈,紫俏就在那溫暖的光影裏,悄無聲息。
  他本該喚她一聲,免得冷不丁出現,嚇到她。
  可他偏不,賭氣似的,把玻璃隔斷的門推得“嘎吱吱”的叫,帶動扶手上的鎖鏈也“嘩啦”、“嘩啦”的響,仿佛要用這些個聲響,來通知紫俏:我來了!
  結果,無人出來“迎接”,他終於體會到葉總裁的心情了——既懊惱又無奈。
  他帶著氣,走向“小白船”,隨後見到的情景卻讓他再也氣不起來——
  一隻受傷的“小鹿”,手臂彎曲成環,伏在桌案上睡著了,睫毛濕濕的,掛著一滴未幹的淚。
  桌案上,銀質鏤空的梳妝鏡,映著她的臉;音樂盒裏,愛神丘比特旋轉著彎弓射箭;他陪她在夜市上買來的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擺得個花花綠綠;一瓶劍南春,喝剩下一半,從敞開的瓶口散發出綿長的醇香。
  他輕聲喚道:“紫俏!怎麽一個人躲到這裏喝酒?我們回家喝好不好?”
  她囈語了什麽,依舊在睡。
  他低下頭來,聞到她的小臉也沾上了酒香,他摸摸她裸露在外的皮膚,涼冰冰。
  他倆鬧得最凶的那次,她也如此可憐,但他卻沒有理她。
  當時,她的腹中應該已經有了他的骨肉,可他卻愚鈍而無知,任她自生自滅!
  他的心糾扯著,俯身抱起了她。
  與此同時,紫俏的手臂從桌麵上移開,一直環於胸前的青花瓷瓶顯露了出來,是衾瓷送她的!
  葉遠鵬認得,並且仇視!
  遲疑間,青花瓷瓶順著力道滑向桌邊,並向地麵墜落!
  他騰出手去接,真的就接住了它,手被桌角劃了一下,蹭破了皮。
  他把它放回原處,抱著她離開!

  初嚐情味
  清早起床,吳小燕有些魂不守色。
  她把剛剛留到肩頭的黑密的頭發攏起,紮了個馬尾,鏡子中映出清秀的臉,沒有奪目的光彩,卻如未雕琢的璞玉,耐看。
  她在銘文私立學校當外語老師,剛滿一個月,得到家長的一致認可,校長很滿意,決定下個月就與她簽訂三年的工作合同。
  她教劍橋英語預備級,學生幾乎都是學齡前兒童,調皮搗蛋的,卻都喜歡她,服她管,叫她燕子姐姐。
  若問原因,非常簡單,這個燕子鬼著呢,她從不塗脂抹粉,穿著卡通的學生裝,融進孩子堆裏其樂無窮,為了能夠在情景對話的教學中蹦跳自如,她配上了隱形眼鏡,把那略似表姐的眉眼顯露出來,少七分柔媚,多三分韌性。
  “燕啊,今天怎麽不帶隱形眼鏡了?……咦,眼睛怎麽有點腫?昨天回來得可真晚,去哪裏玩了?” 燕子的媽媽忙著熱飯熱菜,還不忘檢查女兒的裝束,詢問女兒的行蹤。
  原來,燕子瞞下了“表姐失蹤”的事兒,沒有對外公和父母講,自己一個人跟著“陌生”的浪蕩公子跑出去找姐姐,直到大半夜才回來。唉,真是個膽大妄為的“新時代女孩”!
  她一改往日愛貧嘴的毛病,用“沉默”的方式對付了媽媽的羅嗦,喝了幾口粥,就上班去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昨晚的事兒,仿佛一夜之間就懂得了苦澀。
  原來,愛情是苦澀的,表姐的苦澀,衾瓷哥哥的苦澀,這苦澀也會傳染嗎?
  昨晚,韓風把她帶到廣告部的樓下,她看見了酒醉後酣睡在葉遠鵬懷中的表姐,看見了衾瓷哥哥眼中的不舍和痛楚。
  她很難過,義憤填膺的那種。
  就在她怒視葉遠鵬,想替衾瓷哥哥奪回表姐,伸張正義的時候,韓風扯著她的胳膊,把她拖回到 “伊蘭特”上。
  韓風道:“你這妞倒是真虎啊!知道你姐喜歡誰嗎?換句話說,知道誰是你的姐夫嗎?笨!說你笨是讚美你,說你豬頭貶低了八戒兄弟,你……哎呦!”
  韓風的話沒有說完,胳膊上就挨了一口,狠狠的一口。
  燕子激眼就愛咬人,他可不知道,氣得他暴跳如雷,“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真想把她掐死在車上。
  正在危急的關頭,燕子居然擠出了眼淚,如果不是隱形眼鏡阻礙了正常發揮,可能會“淚如泉湧”。
  燕子哭道:“咬你一口算什麽,我的胳膊都被你拽斷了,可能是骨折加骨裂,傷勢嚴重多了!”
  她可不知道:韓風是骨科醫生,權威的那種。
  韓風一臉壞笑,道:“我帶你去醫院檢查檢查,如果你既沒骨折也沒骨裂,我就咬你一口,算作償還,保準和你咬的大小一樣,深淺一樣,連牙齒印都一樣,你想不想試一試?”
  “我才不試呢!” 嚇得燕子趕緊收回眼淚,把胳膊藏起來,臉扭向窗外。
  她看見葉遠鵬帶著表姐離去後,衾瓷哥哥孤單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你的衾瓷哥哥可算幹了一件讓我瞧得起的事兒!” 韓風動容的說,而後,又倚老賣老道:“小丫頭還沒長大,不懂得個中滋味,趕明個遇上了,也就懂了,我可告訴你一句真言:對待感情別太用心,用心傷心,用情傷情!”
  “切!聽你這話倒像是情聖,那你剛才為什麽幫著葉遠鵬?你沒看見真正傷心的人嗎?” 燕子對剛才的事兒耿耿於懷。
  韓風突然想到了什麽,威逼利誘道:“吳小燕同學,如今,我可是你的愛情顧問,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聽:不能再跟你姐姐提起今晚的事兒,也就是說,別說是衾瓷找到的她,別說衾瓷來過,這對紫俏一點好處都沒有,你的姐夫是葉遠鵬!我沒騙你!”
  “我真希望你是騙我的!” 燕子覺得那晚做了一個苦澀的夢。
  紫俏也覺得自己做了一個苦澀的夢,睡夢中,她被抱了起來,安心又溫暖,當她試圖想抓緊這個懷抱的時候,她卻落了空,隻抓到了棉被……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在家裏,彤嬸睡在她的身邊。
  她的頭還有些發暈,她側過身,悄悄的看彤嬸,看她的前額又出現新的白發,看她慈祥的眉眼,聽她均勻的呼吸。
  如果媽媽還活著,她是不是總能這樣睡在媽媽的身邊,有媽的孩子就是好人家的兒女嗎?
  正想著,彤嬸睜開了眼睛,伸手攬過了她,說:“不聲不響的躲起來,有什麽難過的事兒呢?你不說,我也知道,遠鵬欺負你了!你們在談戀愛!”
  “他沒有欺負我,……昨天,是他帶我回來的嗎?” 紫俏問。
  彤嬸笑眯眯的說:“可不是,正趕上他父親到燕陽檢查工作,會議開了一半,他就跑出來找你,剛把你帶回家,那臭脾氣的總裁就來了電話,大發雷霆,連夜把遠鵬叫回了總部,……想想也活該,誰讓他欺負我們家紫俏了!”
  話說到最後說出了漏洞——“我們家”!
  是啊,論理,她們是一家,都是於家人!
  他們彼此都心照不宣,隻等著紫俏與他們相認。
  “我存有私心,打心眼裏希望遠鵬能娶到你,這樣,從我侄兒那兒論,你也得叫我一聲‘姑媽’不是?怎麽都沾了個‘媽’字!” 彤嬸說笑著講出了自己的心事兒。
  “彤……嬸,總裁會怎樣處理……他?” 紫俏艱難的問出了這句話,她想像中的總裁比葉遠鵬還要凶,簡直就是凶神惡煞。
  彤嬸對紫俏的提問十分滿意,故意虛張聲勢的說:“不用管他!……總部在省裏呢,叫到那兒,還不得好好修理他一番,一時半會兒的,也不能放他回來,弄不好,給他調離也是可能的,反正其他的城市也有工程!……一會兒啊,我給你煮點稀粥,你得養養胃!”
  紫俏本來都坐起來了,此時又覺得渾身無力,頭昏腦脹,她泱泱的給張總打了電話,請假。
  張總在電話裏說:“我都知道了,梧桐的葉總給我打來了電話,為你請假,……紫俏,你和他?……我也不多說了,你好好把握!”
  “好好把握?”紫俏心想:我能把握住什麽?也許他就要離開燕陽了,即使不離開,我又如何自處,一時間,衾瓷的母親的話又在耳邊盤旋……
  夜,來臨的時候,紫俏放下了窗紗,紫水晶掛墜脆脆的響,敲打著她的心,手機鈴聲也跟著響起,她一陣心慌。
  “我在樓下,剛剛到,看見你掛了窗簾,我……能不能上去?” 葉遠鵬的聲音有些疲憊。
  紫俏急忙掀開窗簾向樓下看,雷克薩斯停在那兒,亮著車燈,裏麵的人穩穩的端坐著。
  她以為,他不會再來,因為,她又闖禍了。
  她說:“你上來吧,我沒睡。”
  一間小小的廚房,點著盞節能燈,不明亮,但卻有煙火的氣息。
  紫俏在裏麵忙碌著:炸青椒雞蛋醬,煮過水麵條。
  葉遠鵬剛從總部回來,還沒有吃飯,他喜歡吃她做的麵。
  葉遠鵬坐在餐桌前也沒閑著,他正在“奮筆急書”檢討報告,明天,總裁就要,並且要葉總經理的親筆字跡,特快專遞傳給他。
  葉遠鵬吃麵吃得狼吞虎咽,想必是餓壞了,難道葉家還開展這種體罰項目?唉,太不人道了!
  不過,這種吃相很能博得憐憫的目光,紫俏看著,有些內疚。
  “慢慢吃,沒人和你搶!” 紫俏經常這樣哄龍寶。
  她順手拿起他的檢討書,雖說是檢討書,但龍飛鳳舞的字倒真是漂亮,瀟灑中帶著氣勢!
  “看這些幹什麽,這些個製裁算不得什麽,小菜一碟!” 葉遠鵬收起檢討書,不讓她再看。
  紫俏猶豫著,低聲道:“對不起!……昨天,我去了陶吧,心很煩,……我從文聖路一直走回到單位,同事們都下了班,我不小心,就把自己給喝多了……”
  “哦?劍南春可是好酒,你從哪裏弄來的?也不知道跟我分享!” 葉遠鵬嘴上逗著,心中卻一直在拿捏這酒醉的真正原因:衾瓷是紫俏的酒嗎?她愛他到底有多深,需要用酒來麻痹?
  她不說,他就不問,但怎能沒有澀意?
  紫俏渾然未覺,她不好意思的笑道:“酒是張總的,我們部裏經常出去玩,酒和飲料常備在茶幾下麵。有時,客戶來做酒水的廣告,遇到好酒,就留下來頂帳。”
  “唉,這個廣告部!原來都是酒人!” 葉遠鵬無奈道,話風一轉,說:“看來,等明個,我得經常到那裏尋找爛醉的媳婦了!”
  紫俏“嗖”的站起身揀碗,向廚房躲去,隻聽後麵喊道:“我還沒吃完呢!”
  紫俏用百潔布把那碗洗了一遍又一遍,水池裏積滿了洗潔精的泡沫,她磨蹭著不願離開廚房。
  葉遠鵬目光瀲灩,炯炯的凝視她,而後,走進廚房,伸臂,從後麵圍住紫俏的腰,她的後背和翹臀被他緊緊的包在身前,嚴絲和逢!
  “小紫魚!你得救我了!總裁的處罰,我一個人就能頂住,可父親要見他的兒媳婦,這可不是我一個人就能解決得了的!” 葉遠鵬的呼吸伏在紫俏的耳邊,他拋出了今晚的正題!
  紫俏僵在那裏,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那男性的媚惑的嘴,正等待著回顧間的親吻。
  “你隨便找個……‘嗚’……” 紫俏被他扳過身子,狠命的吻著,像是懲罰,洗潔精的泡沫沾在他的臉上,他又蹭給了她。
  在紫俏即將窒息而死的時候,他輕咬了她肉肉的下唇,把嘴移開,給她一個喘氣的機會,但並沒有放開她的身體。
  他惱怒道:“隨便?我的父親會相信嗎?他的兒子會為‘隨便’的女人丟開工作?他的兒子會為‘隨便’的女人甘心套上婚姻的枷鎖?他的兒子想要什麽樣的女人都有,可他卻專心喜歡魚妖,和魚妖的孩子!”
  “遠鵬!”紫俏喊他,第一次這樣喊他,喊得他的心逐漸酥軟,眼底眉梢都是喜悅。
  紫俏把頭埋入他的懷抱,柔聲懇求:“再給我點時間,一點點,好嗎?”
  “好!”他縱容她,良辰苦短,他不願浪費在“小事兒”上。
  初嚐情滋味,原來是苦中帶甜!
  說好了是重新來愛,他即不敢貿然逼迫她以身相許。
  雖然他想要她,亦在溫柔鄉中難耐情欲,可是,他等著她的心甘情願,不帶任何附加的因素,隻是因為愛他,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情不自禁的需要他。
  在掛鍾指向10:00的時候,他戀戀的說:“我該走了,要不給姑媽知道,會不高興的,她現在護著你,我得靠邊站了。表妹!我要明媒正娶你!”

  血影淚光
  “我怎麽感覺咱們張總,一隻眼睛是笑著的,一隻眼睛是哭著的?”高美西對紫俏小聲嘀咕。
  於紫俏工作組剛剛從外麵拍片回來,在走廊裏,遇見了急衝衝走過去的張總,張總像沒看見他們一樣,直奔製作間。
  紫俏皺眉道:“可能又出什麽事兒了!最近,工商局剛查完藥品廣告,不合格的早已經拿下了,難道是哪個編輯放錯了節目帶?”
  大家夥都有些忐忑,這節目越來越不好做了,不知道誰又要倒黴!
  紫俏回到自己的格子間,發現桌麵上放著一個快件,從瑞華書店發過來的,收件人的姓名是“於紫俏”,可是,她也沒訂購過書籍雜誌呀。
  她拆開紙袋,發現裏麵是一本嶄新的書——《千江有水千江月》。
  衾瓷曾經給她買過一本,是舊的,分手時的留念,她一直保存著。
  直覺告訴她,這本新的,也是衾瓷買來的。
  除了他,還有誰能懂得她的心思。
  她翻看這本書,上麵除了墨香,沒有任何留言,要說的話都印在書中了,寄情在貞觀和大信的故事裏。
  這本書的作者並沒有給出確切的結局,紫俏一直認為:貞觀和大信還有希望,貞觀在等,大信也會回來。
  隻是,現實中的她和衾瓷,結局已定。
  她拿起衾瓷送她的青花瓷瓶把玩——嫦娥懷抱玉兔,仙飄隨風,青花為地,雲月為天。
  “天呐”紫俏輕聲低喚,淺黃的月亮怎麽變成了鮮紅的太陽?
  她細細的瞧——原來,月亮沾染了血跡!
  自己的手完好無損,也沒流血呀!難道前天……
  “紫俏!張總叫你,快!馬上,在製作間!”燈光師李嵩大聲喊她。
  紫俏一路小跑到製作間,經驗告訴她,出事兒了!
  果然,張總的臉色不好看,故意掩飾著焦躁的情緒,正在背著手踱步。
  “紫俏!這個活交給你吧,中央新聞後,燕陽新聞前必須播出!” 張總說罷,騰的遞給她一張《燕陽日報》,在第三版上,整版都是表格,某銀行關於貸款情況的通報。
  在電視台工作的這幾年,紫俏別的沒學會,但有一點可悟到了:這種單位,要說工作氣氛是很寬鬆,平時跟領導耍個嘴皮子,沒大沒小的都是無所謂的事兒,但在節目的播出中,誰也不能拖拉,晚一秒鍾都是事故!
  紫俏說:“現在是下午三點,七點半播出,4個小時應該能行,不過怎麽拖到現在才製作?這麽些數字難免會出錯!”
  “業務部疏忽了,麗娜以為隻是簡單的字幕版,就交給實習生了,那兩個孩子鼓搗一上午隻畫出了表格,我要是沒發現,還在那兒研究表格的大小和粗細呢,……你盡量吧,實在播不出去,我擔著!” 張總交出了實底。
  傳票上,廣告費一項已經標出了金額,隻播三天,錢額豐厚。
  紫俏心想:錢都收了,必須得播出去呀!否則,電視台還有顏麵嗎?
  紫俏穩住神,和一個在平時比較默契的同事做搭檔,一個用格尺推著念數據,一個敲鍵盤,一行加一行的向前推移。
  4個小時,兩個人沒喝水,沒去廁所,眼睛機械似的盯著數據,都快要對眼了。
  實在沒有精神頭了,紫俏就說:“哎,哥們,你說我倆像不像《虎口脫險》裏對眼的德國兵?”
  “像,太像了,張總像那個司令,一會兒,我們打錯了數字,他就來打我們” 紫俏同事痛苦的說。
  7:10分,葉遠鵬打來了電話,紫俏聽見了,沒接。
  她正在往播出帶上過版,邊過,邊拿著報紙核對字幕上的數據。
  一旁,還有同事在核對聲音上的差錯。
  即使錯了也不能停帶,繼續過,等在發射台播出完畢後,再拿下來改,這是經驗,是經曆過重大新聞活動的編輯才有的經驗。
  製作間門口,張總背著手一言不發,他為紫俏捏把汗。
  已經有同事站在那裏等候,等待“運送”播出帶。
  燕陽電視台有很多記錄,其中一項是:1分鍾時間,“飛身”到四樓播出部“送帶”的記錄,至今還無人打破。
  此時,廣告部裏安靜極了,除了數據的配音,就是紫俏的手機音樂,紫俏充耳不聞,已經7:20,誰都不能打擾!
  播出部給張總打來電話詢問的時候,葉遠鵬也走上樓來。
  “對!放在1頻道,紫俏正在做,再等5分鍾,如果我們的帶不到的話,你們就換節目!” 張總對著電話說道。
  放下電話,他看見了葉遠鵬,趕緊迎了過去,到底是葉氏集團的麵子大,還是紫俏的麵子大,就不得而知了!
  葉遠鵬雖然對電視台不很了解,但看這陣勢也看懂了,他阻止了張總的客套,說:“我不放心紫俏,過來看看,你們忙吧,我等一會兒。”
  7:25,紫俏從設備中取出帶子,遞給負責傳送的同事,隻待播出!
  因工作時間過久,此時,紫俏的小臉通紅,仿佛發燒了一般,她看見了葉遠鵬,隻笑著點下頭,就急不可待地向廁所奔去。
  身後,傳來笑聲一片。
  “張總,咱們紫俏要是因此出了什麽毛病,應該算公傷吧!”同事們調侃著,打了一個勝仗,他們的心情激動和喜悅。
  張總跟葉遠鵬解釋道:“之所以選擇紫俏接這個活,是因為她參加過市人大、政協的會議報道,被台長讚為:編輯台上的巧手,就像在彈鋼琴。”
  葉遠鵬禮貌的笑笑,眼睛追尋著紫俏的身影,心有所思。
  雷克薩斯,葉遠鵬閑逸的手握方向盤。
  “想去哪裏吃飯?我帶你去喝銀耳燕窩羹吧,把我們的大編輯累壞了,可得補一補!” 葉遠鵬逗她,卻也真是心疼,直到現在,紫俏還是頭昏眼花的緩不過來。
  “那是女人養顏的東西,你不能愛喝,算了吧!” 紫俏不想讓他破費。
  葉遠鵬道:“有什麽不愛喝的,你喜歡,我就愛喝。”
  “你今天喝蜂蜜了嗎?” 紫俏問。
  葉遠鵬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在笑話自己嘴甜,便很流氓的說:“昨天晚上倒是喝到了,甜絲絲的,也不知道今晚給不給喝,唉!喝‘蜂蜜’上癮,天天都想喝!”
  紫俏扭頭,打開了車窗,讓涼風吹拂自己的臉頰。
  葉遠鵬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容依舊在臉上,可雙眸卻湧起了失落,他調轉了話題:“今晚,我本打算帶你去見一個朋友,台灣人,有才華的建築設計師,明天,他就要把自己封閉起來,為我繪製梧桐二期的藍圖。……可惜!這麽晚了,我們就不去了,等他設計好圖紙後,我們給他接風!”
  紫俏心想:我才不見他呢,萬一,小舅舅一高興,說漏了哪句話,或者一不高興,把我給出賣了,你還能讓我喝燕窩?
  “燕子塢”是燕窩專營店,現場燉製各類燕窩補品,或送外賣,是高檔消費場所。
  前台經理熱情的招待他們,並推薦了兩款補品:木瓜燉燕窩和幹燒血燕。
  紫俏敏感,且聯想豐富,聽到“血燕”這個名詞感到有些不舒服,她搖搖頭,示意葉遠鵬不要點。
  葉遠鵬熟視無睹,輕笑著放下餐牌,對經理道:“就要這兩款吧,血燕,我要完整無碎的上品,如果這次感覺不錯,我打算在你家訂長期外賣,為我太太調養。”
  經理用豔羨的眼光看紫俏,替這位“幸福的太太”感到榮耀。
  等經理走後,紫俏才出聲:“我聽過一個傳說,傳說金絲燕用唾液築窩,築到最後一個窩時,筋疲力竭,吐出血來,形成了血燕,這太殘忍了,我實在不想喝!”
  “嗬嗬……”葉遠鵬揚起性感的嘴角,笑聲清朗,道:“傻姑娘,就知道你會這麽想!其實,血燕是由於吞食的生物所含的物質及水質的影響,才導致分泌的唾液顏色偏紅,而不是吐血!你乖乖的聽話,堅持吃一段日子,好把胃調養過來。……你看你,又皺眉頭!”
  葉遠鵬伸手觸那眉端,彎彎的眉,為何總是不自覺的顰起,為他?還是為另一個他?
  葉遠鵬的心又何曾沒有顰起,隻是,她看不見。
  紫俏輕輕抓住那隻撫眉的手,眉頭更加深皺,牽扯入心。
  她把那手,放至眼前——他的手腕處有一道很深的口子,差點割連到血管,因為沒有及時處理傷口,周圍都有些紅腫了!
  她吸口涼氣,心微微的發痛,道:“青花瓷瓶上的血是你的嗎?”
  他反握她的手,道:“如果我是那血燕,你會心疼嗎?”
  她愕然,隨即惱怒,眼淚“啪”的落了下來,滴在他的手背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救那陶瓶是不想你難過,誰知,卻又說錯了話!” 葉遠鵬知道她在心疼他,為他而流淚,可是,他的心卻酸楚極了,找不到勝利的喜悅。
  愛了,就會痛,就像那築巢的金絲燕,不停的壘窩,隻為對“家”的愛。
  簡愛冰糖
  我無法控製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要去看他,就像口幹舌燥的人,明知水裏有毒卻還要喝一樣,我本來無意去愛他,也曾努力的掐斷愛的萌芽,但,當我又見到他時,心底的愛又複活了。

  ——簡愛
  簡愛發廊今日開業,名字是紫俏起的,誰讓她是名義上的老板呢。
  葉遠鵬不知曉,連親戚朋友也不知曉,紫俏想敷衍些日子,就扔還給肖遙,本來就是他的嘛!
  通過開業前的準備工作,紫俏對肖遙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是個懂事的苦孩子,沒有那些天之嬌子的優越家境。可能是從小就掌管家事,幹起活來井井有條,別人對他的好,他總是要加倍的去償還,既卑微又清高。
  下午,紫俏和肖遙剛剛送走一批客人,葉遠婷就過來了。
  “簡愛?意義挺深遠啊!”葉遠婷嬉笑著,附在紫俏的耳邊小聲嘀咕:“是修剪愛的情絲?……還是簡簡單單的愛?……我哥是羅切斯特嗎?美麗的簡愛小姐!”
  “也許是我多了分美麗,所以就缺少了簡愛的勇敢和聰慧,你哥有羅切斯特那麽癡情?他不是如來嗎?……哦,你的‘肖遙斯特’過來了!” 紫俏挪揄道。
  “吃午飯了嗎?遠婷!” 肖遙關切的問,兩個人之間很微妙,若即若離,倒有些小兒女的情趣。
  葉遠婷輕聲抱怨道:“不想吃,梧桐收尾的工作太瑣碎了,葉總簡直就是周扒皮,累得我寢食難安!”
  “周扒皮應該比你們還累吧!” 紫俏後悔問出這句話來,但她的確想知道葉遠鵬的近況,他們一星期沒有見麵了,她不想用電話打擾他,他偶爾打來電話也隻是隻言片語,總有事情打擾。
  葉遠婷沒能理解這話的含義,賭氣道:“他才不累呢,他是鋼鐵戰士,如今還有個加油站,……紫俏,你現在就向著他?沒良心的嫂子,小姑子都不心疼!”
  紫俏不心疼她,自有人心疼她。
  肖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上樓去。
  樓上有台舊的家用豆漿機,店主兌店時留下的,都已經壞掉,卻被肖遙重新修好了。
  他和紫俏已經做了幾次豆漿喝,如今,他又做給遠婷,外加了綠豆,可以祛火。
  “哎,不行,我忘了放冰糖!” 肖遙有些著急,葉遠婷嘴刁,不似紫俏,有沒有糖都能喝。
  看著肖遙上樓取冰糖的背影,紫俏歎道:“他現在把你慣得太不像話了,還偏就得冰糖?我看也不用開什麽發廊了,幹脆開個‘簡愛冰糖屋’倒挺好!”
  “也不是非冰糖不可,我就是喜歡他這樣嬌縱我,每當這時,我覺得自己的心年輕而柔軟!一直以來,家裏人都讚美我是個大家閨秀,我就不會撒嬌了,總是大模大樣的處理各種問題,如今才懂得,女人,是可以這樣來當的!”
  因為豆漿不是滾熱,冰糖放入後不見融化,肖遙和遠婷兩個人就對著一個豆漿杯子鼓搗了半天。
  原來,冰糖豆漿是可以這樣來喝的。
  紫俏實在看不過眼,找了個理由就溜了出去。
  今天是周六,本該去看兩個寶貝的,讓發廊的事兒給耽擱了。
  看看時間:4點鍾了,還是不要去了——正好趕上吃飯的時候,謝寧非得忙活著給她多做兩道菜不可。
  紫俏信步走在商業街上,她給龍寶和鳳寶買了幾件換季的秋裝,孩子長得太快,衣服隻穿一季就小了,謝寧舍不得扔,洗得幹幹淨淨的收了起來。
  在一家韓國的男裝專賣店前,紫俏停住了腳步,櫥窗裏,模特人身穿的新款毛衫吸引了她——駝色的袖長至手背,駝色的領高高挽起,藕荷色的身庭上,繡了一隻莖葉齊全的白荷,斜搭在肩頭。
  她走入店中,在心裏劃算出葉遠鵬的尺碼,服務員給她拿出這款衣服後,她就在穿衣鏡前對照自己比量了一番,越看越喜歡。
  “紫俏!”有人叫她。
  紫俏抬起頭,在穿衣鏡裏居然看見了肖慧雲的身影,她的手中也拿著同樣款的毛衫。
  “真巧,肖總也來買衣服嗎?” 紫俏心中不解:“梧桐”不是很忙嗎?
  肖慧雲讓服務員包起那件衣服,對紫俏說道:“看來,我倆的眼光還很一致,我是陪朋友來買衣服的,你呢,男朋友吧!……好了,我有事先走了,有機會再聊!”
  門口,有個男人向她們這邊觀望,自從聽到“紫俏”的名字後,便細細地打量著紫俏。
  紫俏順著那目光看過去的時候,肖慧雲便向那人走了過去,兩個人用眉目交談,一前一後,走出專賣店。
  紫俏感覺這個男人在哪裏見過似的,特別是眼神。
  她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麵——
  在街的對麵停著雷克薩斯,那個男人打開車門,載著肖慧雲離開了。
  紫俏愣愣的,她認出那個男人是誰了,他是葉遠鵬的父親——葉鐸!
  她在葉遠鵬的手機裏,見過葉鐸的照片。
  今天,她見到的這個男人,比照片中要年輕許多,但眼神絕對同葉遠鵬一致!他們的喜好也是一致的吧,連開的車都是一模一樣。
  那肖慧雲是葉鐸的什麽人呢?葉鐸的妻子不是在大連嗎?
  都說兒子與父親相象,那,葉遠鵬也會如此嗎?
  紫俏不敢再想,畢竟權勢越大,誘惑越多,這永遠是成正比的!
  紫俏看著手中的這件毛衫,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把它買了下來。
  紫俏剛回到家中不久,燕子塢就過來送外賣,今天的這款是冰糖杞圓燉燕窩,紅蓮推薦的。
  紅蓮!紅蓮到底與葉遠鵬有多少瓜葛呢?
  以前,紫俏並沒有在意,但此時此刻,卻莫名的吃味。
  她不禁想起那晚在“燕子塢”遇到紅蓮時的情景——
  紫俏用銀勺舀著木瓜燉燕窩,葉遠鵬慢悠悠晃動著夜光杯,凝她一眼,便抿一口幹紅,拿她當珍饈下酒。
  紅蓮走入店中, 一眼就看見了葉遠鵬和紫俏,她不動聲色,和幾名貴婦一同進入包間。
  葉遠鵬放下酒杯,幫紫俏刮木瓜上麵的漿汁,低聲道:“喜歡外麵那款紅色的小跑嗎?買來給你,上班時開。”
  “不要,我對車沒興趣,哪天一高興,興許會把油門當刹車踩。” 紫俏悶頭對付著木瓜,眼都沒抬,就給拒絕了。
  她知道他說的小跑是誰的,剛才紅蓮開著它過來,風馳電閃般招搖。
  葉遠鵬料想她會這樣,這個女子,對物質的要求不是不高,卻很特別,有時,不是他的金錢所能及的。
  “那我以後豈不是很累,舍不得你擠公車,隻好親自送你。” 葉遠鵬思量再三,試探道:“紫俏,現在的工作不累嗎?我們不需要這樣拚命,是不是?……”
  “遠鵬,你的心也太狠了!那天,我拚命的為你們哥幾個擋酒,醉成了爛泥,你怎麽都不問候一句呀?” 紅蓮笑罵著,走了過來,目光繞過紫俏,睨視葉遠鵬。
  葉遠鵬淡笑著起身,拉開椅子,讓紅蓮就座,道:“請你喝冰糖燕窩如何?你也是,大風大浪裏過來的人,見了韓風就忘了正經事兒……衛生局那幾個人還滿意吧?”
  “能不滿意嗎?” 紅蓮看了看餐桌上的兩款燕窩,說道:“這兩款也太油膩了吧!遠鵬,你該多吃點冰糖類的補品,整天在外麵應酬,喝酒傷肝,……我那邊預備著冰糖銀耳,你卻也不過來了,哦,對了,那件事兒,你不再考慮考慮嗎?我希望……”
  “我希望你就此收手!” 葉遠鵬目光一淩,紅蓮打住了話題。
  她好像剛發現紫俏似的,展開花顏,揚聲巧笑:“光顧著談正事,沒看到佳人在旁啊,怪不得感覺這春色明媚呢!遠鵬,你越來越有眼光了,我不打擾了,你們慢用。”
  紅蓮話裏有話,誰會聽不懂。
  紫俏安靜地吃完最後一勺燕窩,站起身,同葉遠鵬一起走出了“燕子塢”。
  雷克薩斯開至高層小區的樓下,紫俏沒有邀請葉遠鵬上樓,轉身開了車門,就在她離開車座的一瞬,葉遠鵬伸手把她重新帶入車內,並關上了車門。
  “以後一段時間,我會很忙,想見你也許沒有時間,……你就這麽走了?不跟我告個別?” 葉遠鵬問道。
  紫俏被他一轉悠,轉得有些眩暈,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又落回到座位上的,其實也沒在座位上,她的大半個身子都在他的懷抱中。
  她不想說話。
  他越急切,她越不吭聲,仿佛很享受如此僵持的局麵。
  “咳!……你相信紅蓮的挑唆?” 葉遠鵬的黝黑的眼仁兒都裝滿了笑意,斜斜的,笑渦中藏著蜜,甜膩溢滿了香車。
  紫俏看見他的表情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吃無名的醋,她既惱又羞,更不想承認,睜大了“無辜”的眼睛,道:“紅蓮挑唆什麽了?我怎麽沒聽見?”
  “她誇我了,說我越來越有眼光!……相信我,我很挑剔的,從不亂來,你想啊,我這麽帥,亂來了,豈不是自己吃虧!魚兒!我的眼光僅限於此,再沒發展了,真的!” 葉遠鵬把表白的話說得柔情百轉,如那剛剛飲過的幹紅,入口微酸,入腹滾燙,通向四肢百骸。
  簡單冰糖,可能隻是願望。

  狂亂的夜
  夜已深,冰糖杞圓燉燕窩都涼了,一口未動。
  紫俏用牙齒啃咬著銀勺,怔怔的發呆。
  她歎了口氣,信手拿起了手機,翻找設定來電音樂,當按到王菲的《棋子》時,她頓住了,仿佛宿命般,選定了這首曲目。
  牙齒咬破了唇,她渾然未覺。
  於此同時,葉遠鵬的電話緊跟著打了過來,剪彩般,奏響了這支旋律——“想走出你控製的領域,卻走進你安排的戰局,我沒有堅強的防備,也沒有後路可以退……”
  “俏,在家嗎?”
  “在,你在哪?”
  “我正在爬你家的樓梯,現在到了第9樓。”
  “電梯又壞了嗎?”
  “倒黴的電梯!剛才給姑父送血壓儀時還開著,再想上去就壞了!”
  “那你又返回來幹什麽呢?還有什麽事情沒辦嗎?”
  “有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兒!因為怕耽擱時間,計劃著從大連回來以後再辦,可是不行,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心,又返了回來!……我想見你!想了一個星期,多長啊!” 葉遠鵬的聲音有些急促,有些沉。
  “遠鵬,別再上了,17樓呢!” 紫俏的聲音不穩。
  “不高,不是沒在月亮上嗎?……告訴我,你有沒有……想我,想不想見我,我隻想聽這句話!” 葉遠鵬停住了腳步,他在等,等她的答複。
  紫俏遲遲無語,而後慎重的說:“你告訴過我,你不是癡情的人,從不會為了女人而不顧一切。你不是說,是在為‘鳳寶’做打算嗎?為了葉家的血脈不流落在外,被人笑作‘私生女’。如果沒有孩子,你又何曾會與我牽扯!我早已經知曉,你會是一個好父親,會給我和孩子一個安穩的家,這已經足夠,何必……”
  “何必多此一舉,是嗎?……紫俏,你真是,你真是能折磨我!你把我說過的壞話全都記在心裏,你不但記我的仇,還讓我無法辯解!……對!話是我說的,我承認,可我還有沒說出口的話,你要不要聽?” 葉遠鵬聲線起伏,有急切,有委屈,還有些刻意壓製的狂躁和憤慨。
  紫俏耍賴的推脫,語氣驚慌:“不,我不要聽,我怕聽了就成為一顆棋,舉手無回,不由自己!”
  “我偏要你聽,難道我不是一顆棋!我來燕陽是為了什麽?梧桐山莊的一切又都是為思念誰而建?你想過沒有,我為什麽如此疼愛鳳寶?因為她是魚兒的孩子,我葉遠鵬的孩子隻能是魚兒所生!……你離開我有多久,我想你就有多長,這種懲罰太狠了!痛徹心扉,深入骨髓。……魚兒!給我一句話,你想我嗎?”
  手機斷掉了,葉遠鵬固執的重撥了回去。
  他聽到從17樓的走廊裏傳出手機的旋律——“沒有後路可以退,……沒有後路可以退……”
  緊接著,傳來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聲——他的魚兒出來見他了!
  他已經在16樓,他飛跑著,衝上了17樓!
  在17樓的樓梯緩步台上,他們看見了對方!
  葉遠鵬神采奕奕,清亮的眼有些微紅,緊皺的眉舒展開來,臉上有汗,如冰化水,一灣翠碧。
  紫俏沒來得及換衣服,隻披了件柔軟的棉絨睡袍,腰間係著蝴蝶結,卷曲的長發低垂在胸前,遮掩了粉頸下一片細膩的誘惑,她像個粉色的芭比娃娃,仰著燦爛的笑容。
  他把她圈入了臂彎。
  “告訴我,你想我了,不要沒心肝!” 葉遠鵬抱緊了懷中的人兒,渴求,幾乎是央告。
  紫俏把臉埋入他的胸前,隔著衣服,感覺他的汗意,輕輕吐出一個字:“想!”
  “再說一遍吧!” 葉遠鵬低下頭,耳朵湊近紫俏的唇。
  “我真的想你了,不過,……就隻那麽一小會兒。” 紫俏閃動調皮的眼神,故意糗他。
  他一下子吻住她,恨聲說道:“不!是一生一世!”
  紫俏家的門敞開著,被走廊裏的風吹得搖擺不定,最後,它終於妥協在風中,“咣”地一聲關上,把一切關在紫俏的身後。
  紫俏驚醒過來,不安的望著葉遠鵬,聲音小得如蚊子在嗡嗡:“上門修鎖的電話是多少?你知道嗎?”
  “你沒帶鑰匙?” 葉遠鵬看著她狼狽的表情,了悟。
  隻那麽一瞬,他就笑了,幸災樂禍的笑,得償夙願的笑,仿佛土財主找到了寶藏地圖,仿佛逍遙俠得到了武功秘籍,仿佛紈絝公子即將霸占黃花姑娘般欣喜若狂。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這麽晚了,沒人會管!別去姑父姑母家打擾,他們都睡著了!也不能去謝寧家,你們再好,可也得考慮石磊……這樣吧!你跟我走,我們一起去大連!”
  “你忙公事,我跟著不大好,算了,你還是把我送到‘百樂’吧,去遠婷那兒!” 紫俏被他“綁架著”,走下樓去。
  樓梯上傳來情侶間的對話——
  “‘百樂’的房間我已經給退掉了,遠婷回家了!”
  “你騙人!中午我還看見遠婷來著!”
  “她晚上走的,你穿成這樣,出了危險怎麽辦?”
  “你幫我重新開房,把我護送到門口不就得了!”
  “對呀,我們到了大連就開房,三個小時就到,聽話,韓風在高速公路的收費口等著我呢,再磨嘰他就得發瘋了!”
  “他也去嗎?”
  “下個月,‘百姓’醫院開業,他訂購了幾台菲利普的醫療設備,明天早晨抵達大連港。我幫他聯係了兩名專家,腹腔內科和心血管病方麵的權威,很多私家醫院都想高薪聘請,這次是衝我而來,我必須親自去接,以後,能不能留住就看韓風的了!”
  “你的麵子真大!”
  “可是,有個人卻不買我的帳,讓我費思量!”
  高速公路入口處,停著韓風的“伊蘭特”,車上的人放倒了座椅,呼呼大睡,葉遠鵬打手機喚他,他也不醒。
  “這小子,覺輕著呢,一點兒聲響都能叫醒他,這是故意的,嫌我來晚了。興他泡妞,就不能給我點時間哄老婆?這兄弟真是不能要了!” 葉遠鵬走出雷克薩斯,來到韓風的車旁。
  果然,韓風是醒著的。
  兄弟二人,靠著“伊蘭特”,吞雲吐霧了一番,韓風頻頻向紫俏這邊張望,和葉遠鵬笑鬧著,上車時,還不忘打響一個清脆的口哨。
  “悶不悶,我真不會照顧人的,要不,我放音樂給你聽?” 葉遠鵬對身邊的女人的確費思量,不知如何來“哄”。
  車,擦著迷茫的夜色,飛馳而過。
  在這相對獨立的空間裏,他和她繾綣相守, 這個旅途真的是沒有寂寞。
  “遠鵬,你經常如此奔波嗎?開夜車很危險……” 紫俏憂慮著。
  葉遠鵬左手扶著方向盤,騰出右手與紫俏相握,他把她的手貼向自己的臉頰,沉沉的說:“我喜歡開夜車的感覺,黑夜能遮掩很多東西,包括對一個人的思念!……知道嗎?你是在我開夜車的時候,打來的求救電話,兩年了,兩年沒有聽到魚兒的聲音了,雖然她呼喚的不是我,但她終歸能跟我說話了,我急著掉轉車頭,差點出事兒。那一刻,我就賭氣的想,出事了也好,讓她知道我有多想她,讓她後悔把我罰得如此重!”
  “你,你怎麽能這樣?存心讓我不好受嗎?” 紫俏用力抽開自己的手,扭頭不理他。
  過了一會兒,卻又於心不忍,道:“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別讓我擔驚受怕的!否則,我可真罰你了!”
  “俏俏!隻要你不離開我,怎樣罰,我都認!” 葉遠鵬低歎。
  深夜,大連富麗華酒店出現這樣一個女人——傾城的姿容,慵懶的睡意,將一件長擺的睡袍穿成了晚禮服,在璀璨的燈影裏搖曳生輝。
  兩個極品的男人,一直陪伴在她的身側。
  他們三個人,訂了兩間客房,服務員八卦地猜測著——到底,她會與誰同居一處呢?
  是如冰山清冷的那位?還是如罌粟媚惑的那位?
  結果,她把他們都關在了門外,自己獨處一室。
  被關在門外的罌粟對冰山表達了深切的同情:“哥,你太讓我看不起了,和著這麽長時間,你還在原地打轉呢!……唉!女人,你要不把她拿下,一切皆有可能啊!煮熟的鴨子都能飛!”
  “飛你個頭,看見你我就心煩,別跟我一個屋!” 冰山怒氣衝衝的關上了另一個房間的門。
  剩下可憐的罌粟頓足垂胸,欲哭無淚道:“這年頭,好人難當啊!”
  紫俏在浴室衝了個澡,便打著哈欠,一頭紮在大床上——濕淋淋的卷發沒有擦幹,把睡袍浸濕了一片,雪白的小腿裸露在外,如鮮嫩的蓮藕。
  在錦緞的被褥上,她就那麽斜橫著,讓坐在角落中的冰山視線緊鎖。
  “俏!韓風把我趕出來了,今晚,我在這裏好不好?” 葉遠鵬終於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嚇得紫俏睡意全無,騰的坐了起來,道:“你怎麽進來的,這房間的門鎖壞了嗎?”
  “門鎖都懂得我的心思,你怎麽就不懂?” 葉遠鵬悶悶的說。
  他走到床邊,俯身下去,用兩臂撐起一個空間,將紫俏置於其中。
  他孩子氣,固執的問:“你煩我嗎?”
  她搖搖頭,對他的磨人感到無奈。
  他可憐兮兮卻又步步逼迫,:“你是我的老婆嗎?”
  她點點頭,知道這一肯定,意味著什麽。
  “那麽,我想要你!寶貝的魚兒,……好心的魚兒,……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暗啞著聲音,狂亂的情欲再也難以把持,他不斷的喃喃,不斷的糾纏,擁著她滾躺在錦緞之上。
  鴛鴦織就欲雙飛。香遺囊麝,花房繡被。歸去意遲遲。

  許身疤痕
  從來,他都是她唯一許身的男人。
  雖然對他依舊有怨,卻如哽在喉,再也說不出口。
  他渴望的眼神,他切切的呼喚,與曾經的相似,卻又不同。
  他的衣襟已經敞開,露出男人雄健的胸膛,貼近她起伏的柔軟。
  兩枚華貴的鑽扣,因撕扯而脫落,在錦緞的褶皺中滾動,硌疼了他的肘腕,差點劃傷她的肩,他惱怒的揮手拂去,它們便滾落到地板上,敲打出金石般的脆響,與他的低求哀歎融為一體,纏綿而辛酸。
  她攥緊他胸前的衣襟,攥成一團,身體緊繃,無所適從。
  今夜不是初夜,她亦不是含苞的少女,但是,與他在一起“愛”的記憶,有誘惑,有癡纏,更有心悸和傷痛。
  他也曾柔情深種,卻也曾粗暴凶狠。
  他是最烈的酒,摻了最毒的藥!
  她喝過,醉過,也死過!
  那糾結的記憶讓她不敢再飲,卻又被那久違的氣息所媚惑。
  香靡,緋色,彌漫開來,擾得她心神不安。
  “寶貝!別這樣!” 葉遠鵬悶哼出聲:“不會了,再也不會把你弄痛,我知錯!饒了我吧,……俏,來,我們放鬆……”
  葉遠鵬不敢造次,放平她,把她冰涼的手放於心口,捂熱。
  他俯身在她的上方,嘴唇滑遍她的臉,舌尖舔嚐她的眉頭,鼻尖,故意撩撥她的情欲。
  他含住她的耳垂,她夢囈般喚他:“遠鵬!”
  他欣喜又心酸,低語:“酒醉的時候,我就回家,家中到處都是你的影子,你就這樣喊我,給我蓋被……”
  他順著她的桃唇,一直吻上比桃蕾還嬌俏的乳,他把臉埋入其中,伸手解開了她腰間的蝴蝶結,柔軟的睡袍鋪散開來!
  他將手一直下滑,順著起伏的細膩下滑,他的掌心有繭,帶起她一陣顫栗。
  就那麽一瞬,她驚叫著推開他的手,用睡袍把自己的小腹緊緊裹住。
  就那麽一瞬,他呆怔在那兒,血脈滾湧,心卻冰涼——
  她的小腹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糾結著,扭曲著,如猙獰的毒蟲攀爬在光潔如玉的肌膚上,再也揮之不去!
  原來,“鳳寶”是這樣得來的!
  她究竟吃了多少苦,他究竟傷她有多深,現在才知曉!
  還有不知道,沒料到的嗎?他不敢再想。
  生命是喜悅的,來自愛,也來自痛。
  他隻知道愛她,卻從沒體會過她的痛,他一直虧欠她,她卻從沒向他提起過。
  “紫俏!我……!” 葉遠鵬望著紫俏背轉著的身子,心如刀絞:這個疤是會永遠存在的,那她將永遠怨恨自己嗎?
  “是不是好醜,我也不愛看,洗澡時總用毛巾給它圍住。” 紫俏悠悠的說。
  葉遠鵬從背後抱住了她,伸手摸索著,向那疤痕探去,紫俏試圖掙紮阻止,他卻牢牢的扳住了她,道:“對於外人,它醜,對於老公,它是一個記號,時刻讓他牢記,不能辜負了老婆,……老婆,對不起!如果兩年前,我對你細心嗬護,應該不會如此,罰我每天都摸著這疤痕睡覺吧!”
  聽著聽著,她就流下了眼淚 ,依舊背對著他。
  他一直那麽抱著她,並沒有扳回她的身子,因為,他摸著那道疤痕,也在落淚,不想讓她看見。
  第二天,紫俏醒來後,葉遠鵬早已經離開,枕邊放著一張信用卡和一個便簽,上麵龍飛鳳舞的寫著:老婆:起床後,叫服務員送早餐,我訂了化妝品和裙子,也一並能送到。你若是無聊,就下樓逛商場,別走太遠,我辦完事兒就回來!
  紫俏吃完早餐,剛換好衣服,葉遠鵬就回來了。
  紫俏道:“怎麽這麽快就忙完了?我還想下樓逛街去呢!”
  “哦?你嫌我回來早了?我可是急三火四趕回來的,韓風還留在醫大調試設備呢,要不,我再回去?” 葉遠鵬做勢要走。
  紫俏急忙追上去,葉遠鵬回身伸臂,她就跌入他的懷中,她嬌嗔道:“我剛塗好的口紅,你看你!”
  “下回不準塗口紅了,這樣下去,不都被我吃到肚子裏去了嗎?我可是你的親老公……俏!你怎麽就起床了呢?我急著趕回來,是想……,昨晚,上了你的當,今天不能再賴皮了!” 葉遠鵬把紫俏騰空抱起。
  紫俏心想:完了,這一早上精心描畫的裝容將毀於一旦!被他一頓亂親,還有好嗎?最可怕的是,眼睛上的睫毛膏脫落後,自己就得變成熊貓眼,醜點倒沒啥,嚇到葉遠鵬就不對了!
  她急中生智道:“你是我親老公嗎?我怎麽覺得不像!”
  “我怎麽就不像了!” 葉遠鵬忙著寬衣解帶。
  紫俏臨危不亂,義正言辭:“你給我信用卡,卻不準我下樓購物,你是摳門的老公!”
  “紫俏!”葉遠鵬鬱悶,泄氣的說:“好吧,我們下樓去購物!”
  中午,韓風打來電話,告訴葉遠鵬,一切都辦妥當,隻等著接兩位專家回燕陽。
  葉遠鵬帶著紫俏去接兩位專家,韓風則去水上餐廳訂了餐位,準備吃完飯後就出發。
  水上餐廳開設在星海碼頭的一艘客輪上,吃海鮮,觀海景,美不勝收。
  客輪靠岸的一側,建起了一個豪華的遊泳池,不少遊客在水中嬉戲,身穿比基尼的女子款擺著柳腰,嫋嫋婷婷,成為最靚麗的風景。
  韓風的眼睛有些不夠用,他惋惜的說道:“紫俏,這次時間太緊了,不然,我們也去遊泳!……哎!哪天再來,我一定送你一套比基尼,準保能把水裏的那群妞給比下去,讓她們知道,什麽叫做身材!”
  葉遠鵬不大高興,道:“穿比基尼哪點美,紫俏不需要和她們比,你還是省省吧,品位越來越差!”
  紫俏明白葉遠鵬為什麽會如此說——她根本穿不了比基尼,腹部的傷疤是需要遮掩的。
  她巧妙的轉移了話題,與兩位專家談到了醫學上的常識。
  兩位專家很欣賞紫俏,沒想到如此美麗的女子,還有斐然的才華,謙和,斯文,博學。
  韓風曬寶似的說道:“紫俏可是我的好朋友,她是燕陽有名的廣告策劃,今後,我們百姓醫院的宣傳全靠她了!”
  “其實,想給醫療廣告做好,做活,有一定難度,必須要添加感情色彩,否則就是枯燥的說明書。如果我接手百姓醫院的廣告,就一定先請教兩位專家,把一些學術上的東西吃透,再變成大眾化的語言傳播出去,……”
  正說著,兩個美女站在遊泳池邊向葉遠鵬頻頻擺手,葉遠鵬笑著點了點下頭。
  “比基尼的品位差,怎麽穿到葉家人的身上了?” 韓風調侃道。
  紫俏這才反應過來,她見過這兩位美女,她們是寶兒和貝兒!
  她們邊擦拭身上的水珠,邊向這邊走來,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特別是肚臍上價值不菲的名鑽,映襯得腹部更加光潔細膩,惹來一片注目。
  “大哥!”一個秀氣文弱的男人在遠處和葉遠鵬打招呼,緊跟著走了過來,還不忘把浴巾披在兩位佳人的身上。
  韓風小聲諷刺道:“這個葉遠森,整個一個跟班的!”
  葉遠鵬瞅他一眼,他就閉上了嘴巴。
  幸好,餐桌夠大,他們寒暄著坐了下來。
  葉遠鵬介紹道:“遠森,這位就是紫俏,雖然比你小,可日後,你是要尊稱為大嫂的!”
  寶兒倒是玲瓏剔透,忙插話道:“還用等日後幹什麽,現在叫不就早!不過,我倒是覺得叫‘紫俏’比較親切!……紫俏啊!我和貝兒負責管理鳳凰酒店,有需要的地方你盡管說話!知道你和遠婷是好朋友,也多虧了你,要不,她離婚後也夠苦悶的!”
  沒等紫俏說話,韓風嬉笑著道:“三嫂,你是越來越漂亮了,怎麽操心都不老,遠婷離婚就對了,不然,那姓宋的小子總是惦記著葉家的產業,你不也放心不下!……哦,對了,補充一下,紫俏也是我的好朋友。”
  這一頓飯吃得風聲水起的,貝兒在一旁冷冷的旁觀。
  臨近結束時,葉遠森跟葉遠鵬商量道:“大哥,我臨時有事,就不回燕陽了,讓寶兒和貝兒跟你們一道回去吧,這樣我也放心,其實,盤錦那邊的酒店也需要寶兒照看,可我怎麽勸也勸不動,……反正,幫幫大哥也好!”
  葉遠鵬道:“你媳婦,我可管不著!不過,貝兒這次的確幫了大忙,把鳳凰樓引上了五星級的標準,我邀請她來的時候,曾說要送一份大禮給她,看來得趕緊張羅了。”
  葉遠鵬轉向貝兒道:“貝兒,大禮隨你挑,想好了告訴我!”
  “那我得好好地為難為難你,想一個即使有錢也買不來的大禮!” 貝兒露出難得的笑容,珍貴而美麗。
  韓風坐在紫俏的旁邊,他們說話的時候,韓風伸筷子把清燉花鰱魚的魚眼睛夾給紫俏,聲音不大不小,但也足夠能讓在紫俏另一側的葉遠鵬聽得見:“吃哪補哪,眼亮心才明!”
  葉遠鵬可能是聽見了,搖頭輕笑了,把另一個魚眼也夾給了紫俏。
  隨即,他對韓風說道:“韓風,讓寶兒和貝兒坐你的車回去吧,我同兩位專家有事情要談。”
  臨近上車時,寶兒粘著紫俏說長道短,甚是親熱,並借口向紫俏借用化妝盒,領先上了葉遠鵬的雷克薩斯。
  葉遠鵬因有事要和葉遠森交代,一直遠遠的站在車外。
  化妝盒放在前座的文件箱中,寶兒簡單地塗了口紅後,就把眼睛瞄向了那裏。
  紫俏看見了,卻不便阻攔。心想:這是葉家的事兒,與我無關。
  不過,真的要與她無關就好了。
  寶兒,從文件箱中揀起了一個紙袋兒,說道:“咦,這裏麵是一摞照片,紫俏!是你的嗎?”
  
  有容乃大
  也許是從小嬌生慣養,出嫁後老公嗬護有加,寶兒身上有一種富家女的驕縱,她有恃無恐翻看著照片,轉身對紫俏笑道:“看不出來啊!你們倒是很有情趣,我說遠鵬怎麽就對你癡迷呢?”
  紫俏的頭“嗡”地一下,大了好幾圈!
  ——那是自己在“燕湖度假村”的照片,有幾張玉體橫斜,半遮半掩!
  “貝兒你看!” 寶兒走下車來,對站在車外的貝兒說道:“別一天到晚,冷若冰霜的,這年頭,冷美人不受歡迎了,你看人家……”
  寶兒的聲音逐漸小了起來,跟貝兒嘀嘀咕咕,貝兒輕蔑的看了一眼紫俏,嗤笑出聲。
  紫俏盡量使自己保持平靜,但內心卻翻騰著:憑葉遠鵬的本事,這照片應該早就要了回來,他曾告訴她,劉旺的事兒解決了,照片已經被銷毀,他又騙了她!可自己怎麽就這麽糊塗呢?為什麽要相信他?因為她已深陷其中了嗎?
  清晨,葉遠鵬在匆忙中還不忘給她訂購化妝盒和衣裙,她心裏感動,對那個精巧的化妝盒也愛不釋手,才把它放進了他的文件箱,才在疏忽中讓人抓住了恥笑的把柄!
  這個文件箱平時是鎖著的,他把照片藏於其中,是不想給任何人看見的吧?那麽,他經常獨自翻看嗎?
  紫俏想象他偷看照片的樣子,心微微的發疼,昨夜,他的表白又在耳畔響起……
  就那麽一瞬,她就原諒了他,雖然,她還在麵對難堪。
  當葉遠鵬疾步走向雷克薩斯,麵色陰寒的怒視寶兒時,紫俏替寶兒解了圍——
  她伸手接過寶兒手中的照片,把它們放回到紙袋中,對葉遠鵬說道:“照片而已,看看也無妨!別放在文件箱中了,我來保管吧!”
  葉遠森也緊跟在葉遠鵬的身側,可能是有些畏懼大哥,神情惶恐,他聽到紫俏如此說,便鬆了口氣,對紫俏報以感激的一笑。
  葉遠鵬看見了,也隻好順水推舟,由著紫俏送了一個人情,給他的三弟。
  葉遠鵬的雷霆萬鈞讓紫俏的一句話給壓了下來。
  不過,他對紫俏沒收“照片”的行為很不甘心,所以,餘怒未消,道:“遠森!你還是自己送寶兒和貝兒回家吧!”
  “不!”寶兒有些下不來台,眼圈微紅,她對葉遠森撒嬌,道:“我今天不舒服,坐低檔車會暈車,我隻坐雷克!”
  葉遠森對媳婦真是寵慣,他連忙拉過寶兒的手,關心的問:“怎麽了,剛才讓你少遊兩圈,你不聽,頭又暈了嗎?寶兒!你不要緊吧!”
  韓風正陪同兩位專家向這邊走來,對葉家老三的這副情形早已見慣不怪了。
  紫俏倒覺得感動,其實,這所謂“最窩囊”的葉遠森才是最深情的老公呢!
  “不如這樣吧,寶兒和貝兒坐遠鵬的車,我和兩位專家坐韓風的車,正好我還有問題要向專家請教呢!” 紫俏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向“伊蘭特”。
  韓風一邊開車,一邊嗤嗤的傻笑。
  紫俏瞪他,道:“早上出來沒吃藥嗎?還是讓老頑童附體了?”
  “你說,葉遠鵬這會兒,臉是不是變成綠色的了?可惜,沒把望遠鏡帶出來,嗬嗬,嗬嗬,……” 韓風想象力非常豐富。
  紫俏不已為然:“有兩個美女陪伴,一個如火,一個如冰,愜意著呢,……我可是怕了他們葉家人,機關算盡,不就多點人民幣嘛!……韓風!放首歡快的歌,放《張三的歌》!”
  “我要帶你到處去飛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觀賞,沒有煩惱沒有那悲傷,自由自在身心多開朗,忘掉痛苦忘掉那悲傷,我們一起啟程去流浪,雖然沒有華廈美衣裳,但是心裏充滿著希望,我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看一看這世界並非那麽淒涼,我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望一望這世界還是一片的光亮……”
  “紫俏!別想逃避躲藏了,你現在的翅膀沉著呢,左邊是鳳寶,右邊是遠鵬,自由自在的飛翔是不現實的。葉遠鵬不是庸俗的人,如果他喜歡蒼白空洞的美女,他的老婆都能站成排列成隊了。雖然,從小錦衣玉食,但他卻生活在沒有愛的家庭中,他的父母因為門當戶對才結合到一起,吵吵鬧鬧了半輩子,他對婚姻非常抗拒,對女人也很多疑,如今,能對你如此,你該珍惜!……他那人,看似強硬,但硬到極致,反而薄脆,別再跟他較真,他傷心不愛外露,總藏著掖著……”
  “我哪兒跟他較真了?我才沒呢!” 紫俏辯解著,心裏卻很受觸動。
  韓風詼諧的說:“我還真喜歡媒婆這種職業了,有一種高尚的奉獻精神,就是愛的奉獻呐!”
  “你還是人間的春風呢!” 紫俏嬉笑著說:“你改名叫春風得了,正跟你大眾情人的身份相配!”
  “有人叫我冬風呢!” 韓風無奈道。
  紫俏來了精神頭,眼睛亮亮的,道:“誰呀?誰這麽叫你呀?……告訴我吧,新交的女朋友?”
  “切,她可不夠格!” 韓風嘴上說得狠絕,眸中卻帶著神往,道:“等明個,我就刮冬風,非把她給凍成冰雕不可!”
  葉遠鵬的雷克薩斯巧妙地超車,超過了他們的伊蘭特,紫俏轉頭去看,與葉遠鵬看向自己的眼神相對,那眼神裏包含了很多種情緒,真如一陣細雨,灑落在紫俏的心底,泛起了圈圈漣漪。
  韓風轉移了話題,道:“你得管管你的表妹了,這丫頭主意太正,簡直就是膽大妄為!為了照顧生病的學生,居然跑到別人家裏住了一晚上,那學生家裏要是夫妻都在也就罷了,糟糕的是,孩子的媽媽在國外呢……”
  “你怎麽知道?” 紫俏狐疑的問。
  韓風道:“那孩子的爸爸是我們醫院裏的同事,這次辦私家醫院也入了股份,……是我介紹孩子跟吳小燕學英語的,我可跟你說清楚了,別等以後,出了什麽事情,我可擔不了這個拐騙的罪名!”
  “原來是這樣啊!放心吧,小燕做事是有分寸的,她拐騙別人倒有可能!” 紫俏放下心來。
  韓風倒是慌張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吳小燕會把那父子倆人都拐騙過來?”
  話剛說完,雷克薩斯就在前麵的路口處停了下來,韓風也趕緊踩了刹車。
  前麵到了瓦房店的地界,路邊是成片的果園,在豔陽高照的金秋,結滿了累累的果實,最招人喜歡的要數鮮紅的水蜜桃。
  因為國道上經常有來往的遊客,果園裏的果農就把剛摘下的水果端到路邊去賣,十多家水果攤,在公路的沿線上擺出水果陣,一直延伸至百米遠。
  前麵有幾輛旅遊的大車已經停了下來,不少遊客走下車,買水果,寶兒和貝兒也從雷克薩斯中走了出來,紫俏也興高采烈地跳下車,奔向了水果攤。
  正是下午時分,狠毒的太陽把賣水果的農民們曬得汗淋淋的,他們戴著草帽,高聲呼喊著遊客,幾乎每家攤前都圍滿了人。他們用粗糙的大手幫顧客往口袋裏裝放甜美的果實,喜悅掛在紅紅的臉膛上。
  紫俏發現,有一家水果攤前沒有顧客,也沒有叫賣聲,賣水果的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她坐在小板凳上,懷中抱著熟睡的寶寶,那孩子睡得可真香,他的媽媽不斷用手為他驅趕著蚊蟲。
  紫俏不由自主的走向這個水果攤,她看見,這個攤子上的水果也的確是沒有別人家的新鮮。
  “你怎麽不叫喊幾聲啊?眼瞅就要到傍晚了,這些水果剩下怪可惜的!” 紫俏問道。
  年輕的媽媽說:“孩子好容易才睡,一喊就醒了,豁出來了,要不怎麽辦呐?”
  “你給我找個袋,我買些吧!” 紫俏蹲下身去揀桃子。
  一個渾厚的聲音緊跟著響起:“不用往袋裏裝了,我們把她的水果都買了吧!”
  紫俏回頭去看——葉遠鵬站在她的身後,笑容清朗,眸光熠熠,如一棵高拔的樹,遮風擋雨,還有陰涼一片。
  他伸手拉起她,道:“買回去分給員工,讓他們洗給媽媽吃,……也分給鳳寶一個,我替她洗給你吃!紫俏!……”
  紫俏甜甜的笑,用手輕捂他的嘴,道:“小心吵醒了人家的寶寶!”
  葉遠鵬找來了韓風,他倆把攤上的水果搬到了車的後備箱中,這麽一折騰,兩人的衣服蹭髒了,臉上也汗津津的。
  紫俏擰開一瓶礦泉水,潤濕了兩條毛巾分別遞給他倆擦汗。
  葉遠鵬不顧“旁人”的注視,一下子拉住紫俏,把臉湊過去,道:“你給我擦!”
  紫俏依著他,給他細致的擦拭臉上的汗水。
  “再擦就脫皮了!” 韓風恨恨的說。
  寶兒和貝兒坐回到車中,似乎有些不耐煩,寶兒連聲歎氣,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到家呀?真急人!”
  葉遠鵬沒聽見一般,把紫俏拉到旁邊,輕聲道:“紫俏!我舍不得銷毀那些照片,你把它們還給我吧!……我的文件箱是不得外人亂動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非得教訓寶兒不可!”
  “遠鵬,外婆曾經跟我說過,給別人留有餘地,往往就是給自己留下了生機。” 紫俏提起外婆,心生感慨。
  葉遠鵬故意為難她,道“你對旁人都很寬容,惟獨對我,簡直就是苛刻!你不要告訴我,這是‘嚴於利己,寬以待人’,我知道你會狡辯,你……”
  這時,紫俏的手機響起了來電音樂,原來是老院子的小夥伴要在下周六舉行聚會,虎頭邀請她參加。
  紫俏遲疑著未做答複,葉遠鵬在旁邊已經聽得一清二楚。
  葉遠鵬的神色看似平靜,其實,幽深的黑眸中暗藏著多種情緒,他如賭注般拋出了一句話:“你應該去,童年雖然過去了,但做做回憶也好!”
  這句話說得相當到位,既顯示了大度,又暗示給紫俏:往事隻能封在記憶裏,他才是她的未來。
  紫俏隨即答應了虎頭的邀請。
  她掛斷電話,對葉遠鵬進行了語言上的褒獎和誘導:“人心狹隘起來隻有針眼那麽小,但人心寬廣起來會同大江大河一樣壯闊,‘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在我心裏,你是海洋,波瀾壯闊,廣袤無垠,而不是那淤堵的溝渠!”
  
  若即若離  
  據虎頭講,“童年聚會”的地點安排在燕湖風景區內,周六下午抵達,在農家院住一晚上,搞篝火聯歡,第二天遊湖、爬山、釣魚、洗溫泉,總之一句話,那叫個豐富多彩呀!
  所以,這一個星期,葉遠鵬的心情都是“豐富多彩”的——既然接受了表揚,就不能表現出不利於安定團結的情緒,不然,就得成為紫俏嘴裏的溝渠。
  他把“忐忑鬱悶”壓製到海底深處,可是,一想起宋衾瓷對紫俏的深情,特別是鳳眼中凝注的目光,葉遠鵬的“海洋”就暗流湧動。
  有容乃大!做起來還真有些困難。
  這個星期,他感覺自己的桃花運不旺。
  周一,梧桐的工作會議開到晚間8:00,他沒去見紫俏。
  周二,廣告部為高美西慶祝生日,紫俏和同事們一直玩到深夜才回家。
  周三,晚間,他在紅蓮的酒吧款待一個“重要的朋友”,紫俏打來了電話,聲音輕柔,帶著點傷感,他剛想問“怎麽了”,卻被紅蓮打斷,紅蓮正在用他的籌碼給那位“重要的朋友”喂牌。
  紅蓮妖嬈的叫喊:“遠鵬,你今天是賭場失意啊,也不知道,你的情場設在哪裏,如何的得意呢!”
  他知道,紫俏一定能聽見,一定又會胡思亂想。
  他該如何向這個陽春白雪的女孩解釋他的應酬呢,他感到頭疼:說淺了,她不會相信,說深了,她可能會厭惡。
  周四,他早早的忙完了工作,又推掉了應酬,紫俏卻去了謝寧家看鳳寶。
  他回到以前的家中,獨自躺在大床上鬱悶,他想:連照片都給沒收了,有容乃大?有個屁用!明天就周五了,為了迎接周六的聚會,她更不會見他了!
  周五的下午,紫俏突然給他打來電話,語氣怪怪的,說要見他。
  他倆商定:晚間回家,有鳳凰石的家。
  那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呢?我們還得從紫俏的周三說起。
  周三,“紫俏工作組”到商業街上的“春天服飾”拍專題,下午四點順利收工。
  她沒有和同事們一起返回台裏,而是獨自開了小差,溜到了商業街西側的簡愛發廊。
  她惦念簡愛發廊的生意,畢竟,投入了不少資金,不想讓遠婷的錢白白打水漂。
  估計這個時候,肖遙準定不能吃晚飯,紫俏買了老楊頭的燒雞和手抓餅,興衝衝的邊走邊想:肖遙怪有意思的,明明比自己大一歲,還整天“姐”、“姐”的叫,倒是遠婷,由“姐姐”變成了肖遙嘴裏的“妹妹”。
  簡愛發廊的門前停著一輛紅色小跑,在陽光下爍爍生輝,紫俏愣了一下神兒,就想去推發廊的門,不過,她頓住了——
  兩扇玻璃門,破碎了一扇,小工正在清理地麵上的玻璃碎片,有的碎片還沾染了血跡。
  裏麵仍有不少顧客,燙頭的,剪頭的,作型的,大工和小工都在忙碌,表情沉默而怪異,就是不見了肖遙。
  出了什麽事兒?
  紫俏一陣心慌,莫名的可怕的預感襲來。
  掃地的小工悄悄告訴紫俏:“姐,剛才來了幾個‘社會人’,指名要挑了肖遙,挑了咱們的店,肖遙要帶他們出去說話,他們就動起了手,肖遙扯脖子那幾個癟三扔出店外,肩膀和胳膊也都掛了彩……”
  “他現在在哪?在醫院嗎?” 紫俏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小工眼睛瞄著樓上,說道:“我給他買了繃帶和藥水,胡亂的給纏上了,他在樓上,有兩個女的過來了,也不像好人,可能是那些癟三的頭。……姐!怎麽辦?報警嗎?”
  紫俏搖頭道:“別再聲張了,掃完地,你趕緊去趟玻璃莊,重新把門修好,我們還得正常營業呀!”
  紫俏強作鎮定,向二樓走去,她打算:先不通知遠婷。
  她剛走上幾級台階,就停下了腳步。
  自己走路的聲響有點大,紫俏彎腰脫下自己的高根鞋,光著腳丫,貼著牆壁慢慢向上蹭。
  從二樓傳來低低的對話聲,輕微,隱約,聽不清楚。
  “……有那麽容易……”
  “……你再想想吧……”
  “葉遠婷……”
  紫俏真恨自己沒長一對順風耳!
  “即使我不管,自會有人修理你,你好自為之!”
  紫俏總算聽清楚一句完整的話來。
  可是卻發現,並不是自己的耳朵變長了,而是說話的人提高了音量,標誌著談話的結束!
  轉身躲起來是不可能的了,雖然警匪片裏都那麽演,但她還是比較遲鈍。
  她想:我又沒受過專業的訓練,不算丟臉,再說了,這是我的地盤,我做主!
  她調整了一下站姿,雄赳赳,氣昂昂,大義凜然——
  左手拎著燒雞,右手提著臭鞋,跟走下樓來的紅蓮來了個大眼對小眼,簡直就是鬥雞眼!
  紅蓮有些意外,卻不想,也不敢為難紫俏。
  紅蓮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是紫俏在“歐羅巴”見過的金女。
  “金女”對紫俏的“背景”一無所知,並誤把紫俏當成了情敵。
  就在她輪圓了胳膊,準備獎賞情敵一記耳光的時候,肖遙架住了她,差點給她推下樓去。
  “金女”氣得渾身亂顫,指著肖遙道:“好!好!……你真是瘋了!你以為我真是舍不得教訓你嗎?不讓你嚐嚐滋味,你是回不了頭了!”
  說著,“金女”拿起手機按下了快捷鍵。
  “夠了!”紅蓮一把奪下“金女”的手機,道:“這件事兒到此為止!”
  說罷,拽著“金女”離開了發廊。
  紫俏一屁股坐到了樓梯的台階上,老楊頭燒雞骨碌碌地滾下樓去。
  紅蓮!紅蓮到底是什麽來路?遠鵬怎麽會與紅蓮打交道呢?
  肖遙收起放蕩不羈的表情,用沒有受傷的手臂扶起了紫俏。
  他長長歎了口氣,道:“知道我為什麽總愛叫你姐嗎?因為,我有一個親姐姐,長得跟你一樣甜,也一樣溫柔善良,可惜,她……紫俏!我想我這一輩子都別想翻身了,趟了混水,再難上岸!”
  紫俏堅決的說:“不!這隻是借口,到底上不上岸在於你自己,如果心不正,就會受到邪惡的牽引,我不該偷聽的,我隻是擔心……”
  “擔心遠婷,對嗎?……我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我本不該招惹她,卻忍不住對她好,……今天的事兒,說來很簡單:每個城市都有陽光的一麵,也有黑暗的一麵,我想逃離黑暗,必定要付出代價,他們也不會就此收手,所以,等這個店走入正軌後,我就離開,離開燕陽,……” 肖遙沉穩的說,心中早有計較。
  “離開”何嚐不是永別呢?再回來,滄海都已成桑田。
  紫俏最聽不得“離開”這個詞,她勸道:“紅蓮不是說到此為止嗎?不要再說‘離開’的傻話了,讓遠婷知道,多傷心!這個店是遠婷為你而開,你不要辜負了她!……肖遙,是男人就不要當縮頭烏龜,你喜歡她,就應該承擔起責任,為她而考慮,隻要你真心對待,她會願意與你共同走在風雨中的,你既然叫我姐姐,就別給我丟臉!”
  紫俏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她隻是在教訓肖遙嗎?
  回到家中,紫俏給葉遠鵬打了電話,當紅蓮的一番話從手機傳入她的耳中時,她就賭氣地掛斷了電話。
  她以為葉遠鵬還會重新打給她,可等到半夜,她都沒有等來他的電話。
  周四下班後,紫俏去了謝寧家,她把孩子的秋裝帶了過去,和謝寧給孩子試衣服的大小、肥瘦。
  謝寧滿意的說:“我正想著龍寶和鳳寶出門照相也沒個新衣服,想啥來啥,這下,兩個小美美,還不得迷倒整個風景區的遊客啊!”
  “龍寶和鳳寶要去風景區照相嗎?” 紫俏問道。
  謝寧驚奇的說:“你不知道嗎?遠鵬怎麽沒跟你說呀!我家石磊在上禮拜就跟他打過招呼了,這個周末,我們要帶孩子去燕湖風景區照相……。可能是忙忘了,石磊這段日子到‘梧桐’做電子工程也深有感觸,商場如戰場啊,也不是誰人都能玩得起的,葉遠鵬在這個位置上也真是夠累的!”
  “他答應了嗎?興許是沒空不想去呢!” 紫俏若有所思。
  謝寧點著紫俏的腦門,道:“說你傻吧,你還真傻上了!他能不答應嗎?他樂不得的呢!……石磊說,這個電子工程的活根本就是葉遠鵬白送給咱們的,那麽大個工程,石磊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那麽多網絡技術人員啊!都是葉遠鵬安排的,他從集團總部調來10多個工程師,才成全了石磊。明子裏,是啟達在做工程,暗地裏,還不是葉遠鵬給撐起來的!石磊過意不去,我一想,葉遠鵬能圖啥,還不是為了老婆孩子,所以,才邀請他一同帶孩子出去玩。”
  原來,他接到的邀請在先,她接到的邀請在後。。
  他明明期盼著一起帶孩子出去玩,可還是放她參加“童年聚會”了。
  紫俏“哦”了一聲,想告訴謝寧:她答應虎頭參加聚會的事兒,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看著謝寧的“二指禪”,擔心自己的腦門真的會被紮個窟窿。
  回到家中,紫俏把沒收過來的“豔照”拿出來看。
  那是她和袁鵬在一起時的照片——
  那時,自己的臉上還有嬰兒肥,那梨渦淺笑的模樣,那欲說還休的嬌憨,那風情萬種的媚態,都在告訴紫俏一個事實,她喜歡袁鵬!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兒,她是能夠把衾瓷忘掉的!
  紫俏低聲歎息:“葉遠鵬!你這個壞人!你越來越壞了!你非得讓我做投懷送抱的事兒嗎?”
  
  投懷送抱
  有人想投懷送抱,可也得有人接受才行。
  周五下班後,紫俏到市場買菜,她準備做冬瓜排骨湯和西芹花生米,又買了兩張熱騰騰的李家吊爐餅,這是她和葉遠鵬的晚餐,她要做給他吃。
  回到以前的家時,葉遠鵬不在,大門緊鎖。
  紫俏從手袋裏翻出了已有三年沒用的鑰匙,她曾經想把它扔掉,一直沒實現,今天,還派上了用場。
  所以說,“好東西”是不能丟棄的。
  她熟練的打開了家門,輕車熟路的在廚房忙碌起來,當把排骨湯撇去浮沫,改用文火慢熬時,葉遠鵬的電話打了過來,他讓她稍微等他一會兒,他有事兒要處理。
  這稍微一會兒也太長了,紫俏把飯菜做好,擺上了餐桌,他也沒有回來。
  紫俏悶悶的喝湯,一碗又一碗,如果他不回來,非得把肚子喝放炮不可,好在他回來了,在她喝第四碗湯的時候回來了,還帶著酒氣。
  他走到她的椅子後麵,伸臂把她環住,賴賴的說:“老婆,我的碗筷呢?我也要喝湯!”
  “你都喝完酒了,還喝什麽湯?” 紫俏聞到他身上有白酒的味道。
  葉遠鵬把頭靠到紫俏的肩頭,臉貼上她的臉,依舊賴賴的,道:“鼻子這麽靈?虧得我潔身自好!酒是喝了,分三次喝完的,飯卻沒有吃,一口都沒吃,我急著回來見你,你卻虐待我!”
  “湯都涼了,我重新熱熱吧!” 紫俏知道空腹喝酒很傷身體,忙站起身,打算去廚房熱湯。
  葉遠鵬一下子欺身把她逼到了餐桌邊沿,她毫無防備,後腰被桌沿狠狠的撞了一下,她叫喊出聲,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手,輕輕一帶,就把她抱坐到餐桌上,伸出手,在她的後腰揉捏,連聲說:“撞疼了?三年不練,生疏了!”
  “你!你這個人喝多了酒,就這樣!” 紫俏捶他一下,嬌嗔道:“三年不練?誰信啊!你有酒場,賭場,還有情場,你有紅蓮、綠蓮、還有花蓮,你……”
  “我隻有你!不許再說這話氣我,今天,我的確有事兒,為了速戰速決,早點脫身,二十分鍾內,我把自己該攤的酒都喝了,真是有點醉,魚兒,我要蜂蜜解酒!” 葉遠鵬吻住了她,輾轉反側,帶著醉意。
  紫俏將手臂環上他的脖子,窩在他的胸前,仰起臉,接應帶著酒香,帶著迷醉的親吻,她附近他的耳邊,輕聲說:“我們先吃飯好嗎?你還餓著!”
  “我是在餓著!餓了三年,我隻要吃你!” 葉遠鵬有些迷亂。
  鮮嫩濕潤的唇滑上他的臉,她哄他:“我今天不走了!在家裏住!”
  “真的嗎?魚兒!” 葉遠鵬驚喜極了,眼睛比落入海中的星子還好看。
  冬瓜排骨湯真是好喝,香滑清潤,葉遠鵬喝了三碗,又吃了一個吊爐餅,醉意減輕了許多。
  紫俏已經吃飽了,就坐在餐桌前看著他吃,幫他剔排骨,給他盛湯。
  “魚兒,明天,我們去高層把你的東西搬回家吧!” 葉遠鵬夾了一塊剔淨了骨頭的肉,愜意的吃著,還不忘提出進一步的要求。
  他突然想起來什麽,說:“明天是不行了,明天你要參加聚會!” 聲音雖然沒有不滿,卻也有孩子氣的失望。
  紫俏問道:“你不也有聚會嗎?還是家庭聚會,你打算一個人去?”
  “那又怎麽辦?總不能重給鳳寶找個小媽呀,我不答應,不就成了溝渠了嗎?紫俏,這幾年,你在廣告部沒學來什麽好的,治我的方法倒是出了奇的多!” 葉遠鵬並不是真的情願,他隻是在妥協。
  月上西樓,新月如鉤,年年望月,月卻不同,傷心人,在天涯,零落一身白月光。
  二樓臥室,點亮了橘色的床頭燈,並蒂花開放。
  窗前,一個女人站立,她剛剛沐浴完畢,伸手合上窗紗,月色便被隔絕在外,如雲煙飄散,離意遲遲。
  清涼的風吹過,空氣中攜裹著綿甜的氣息,一切都很自然,一切又如此曖昧。
  紫俏隻在胸前圍了條浴巾,裹住了胸和臀。
  因為,在她洗澡時,葉遠鵬急切地想進入浴房,所以,她扯了條浴巾就出來了, 明知道,就是要給他的,可還是禁不住躲閃。
  葉遠鵬有些泱泱,道:“我們一起洗不好嗎?”
  “不好!”她知道他要如何。
  雖然,她和他已經有了鳳寶,但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她總是避免看到他的身體,如今,久違了三年,她青澀著,如臨大敵。
  紫俏打開了衣櫃,她和他的衣物還在,左邊是她的,右邊是他的。
  她翻找出濃紫色的蕾絲胸衣和褲頭,還有碎花的長袍,遲疑著,不知要不要把這些換上。
  正在這時,葉遠鵬裸露著上身走出浴房,見此情形,邪臆的笑起來,道:“我真應該拿麵鏡子來給你照照,你現在的模樣就像被我強占了似的!”
  他掃視她雪白的肌膚,把她手中的衣物奪了下來,他發稍上未擦幹的水珠滴落到她的鼻尖上,他用拇指輕輕的擦拭,隨後,抬起了她尖尖的下頜,迫使她看向自己。
  他的皮膚依舊那麽清爽亮澤,突起的喉結,結實的臂膀,寬厚的胸肌,緊致的小腹,還有……
  紫俏不由自主地看,而且吞咽了口水,當她聽到頭頂上傳來不懷好意的笑時,她趕緊閉上了眼睛。
  “你是為想我而來嗎?我不需要感激,我要愛,是你需要我的那種愛,隻有我能給得了的那種愛!”他的聲音深不可測,有些清冷,有絲懷疑,還有期待。
  紫俏心裏很不舒服,她想,我是不是輕賤了自己?對他來說,投懷送抱這種事兒是司空見慣的吧?我怎麽就非得需要你,和紅蓮一樣,“遠鵬”、“遠鵬”的對你獻媚?
  她睜開眼睛,不急不徐,不溫不火的說:“你這個問題倒提醒了我,你讓我再想想吧,過兩天,再給你答複”
  說罷,她撥開他的手,向臥室的門口走去。
  葉遠鵬如被燙傷一般,醒悟過來,回身就拽住了她,他惱怒卻傷心的喊著:“紫俏!你想害死我嗎?何必這樣?我愛你!愛得心都碎了!我隻想,你也愛我,一心一意的愛我!”
  “我不知道什麽是一心一意,我隻想著回家來,給一個男人做飯,對一個男人投懷送抱,你這個傻子,你,都把我給氣哭了!” 紫俏抽泣起來,淚眼婆娑。
  葉遠鵬歎息著,長長的歎息,仿佛隻有呼出的氣流才能帶走胸膛中的酸痛,他重新把她帶入懷中,說:“你不能再離開我了,除非我死!”
  他的手狠命的一扯,紫俏的浴巾就被掀扯落地,他把她光溜溜的身子裹入臂膀和胸膛之間,吻吸她臉上的淚,誰知,那眼淚越吻越多,葉遠鵬滿嘴的苦澀,他柔聲勸慰:“別哭,乖,我沒有跟你凶。”
  “可是,你嚇我,你用死死活活的話嚇我,你收回你的話,趕緊收回,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紫俏哭得很凶,葉遠鵬的那句狠話讓她害怕。
  葉遠鵬打橫抱起了她,把她放到大床上,說:“我收回,包括你!”
  他再也不說話,專注在這溫潤膩滑之上,隻有低吟和悶哼,隻有被褥的摩擦聲,隻有她輕淺的嬌喘,和勾人的呢喃。
  他親舔她小腹上的傷疤,她的四肢綿軟得無力,可憐兮兮的依附著他的指引,她羞澀著,欲拒還迎。
  他拉起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身體,她試圖掙開,卻被他固執的拷住,她屈從了,用嫩筍般的指,輕挑他的敏感,繞指柔,繞得柔腸百轉,幾欲消魂。
  即使如此,在他進入的時候,她還是痛了,她叫出聲來,隨即看到他得逞後的眼光,那裏燃燒著雄霸的氣焰和惑人的挑逗,氣得她一口咬了下去,咬在他的肩頭,咬出了深深的月牙。
  “總這樣,是歡喜還是氣惱呢?你這樣,很能挑起男人的欲望,魚兒,你知道你有多美妙嗎?你讓我放不下,隻有沉淪!”他抱緊她,汗水灑落在她的胸前,他壓抑著狂亂的情欲,安撫她,吻她。
  在她不由自主將手臂環上他的脊背,在她將修長的腿纏繞到他的腰間,在她完全放鬆,如快樂的泉水,清活濕潤時,他把自己慢慢的送入,穩健又用力地與她融合為一體,完完全全的擁有。
  她終於飲下了這杯最烈的酒,她真的就醉了,身體軟得如水鳥的棉被,輕得如天邊的雲朵,輕揚,飛翔。
  他的沉沉的低語宛若來自天際,他問,她就答,聽話的點頭,隻怕他會停下來,隻怕他會離開她。
  他癡纏道:“愛我嗎?” 她吟哦:“愛!”
  他鼓惑道:“你需要我,隻有我才可以,隻有我!”
  這美好的身體隻是他一人的領地。
  細心嗬護也好,抵死纏綿也好,縱橫馳騁也好,繾綣相守也好!
  靜好的夜,鳥兒都成雙,心心念念,隻為結愛。
  心心複心心,結愛務在深。
  一度欲離別,千回結衣襟。
  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
  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
  清晨,紫俏從睡夢中醒來,葉遠鵬正緊皺著眉頭,審視著她的手臂和脖頸。
  “怎麽了?”紫俏莫明其妙。
  葉遠鵬道:“家中有高領的衣服嗎?你被我弄得青一塊、紅一塊的,怎麽會這樣?我已經很注意了!疼不疼?”
  紫俏明白了過來,他的吻痕爬滿了她的全身,而且會幾天不退。
  高領的衣服是沒有,紫俏在三年前衣物中,翻找出一件翻領白汗衫,搭配一條背帶牛仔裙,把淺粉色絲巾圍在脖頸上做遮掩。
  她把卷發紮了起來,鏡子中的映出的女子甜美俏麗,活脫脫的“五四”女學生。
  葉遠鵬拿來梳子,幫她梳理額前的劉海兒,別有意味的問道:“人魚公主離開了大海,還能記得回家的路嗎?她要是走丟了,大海如何能把她找回來?”
  紫俏別有意味的回答:“她的身上已經沾上了大海中的鹽,不會迷路的!”
  
  燕湖的淚
  燕湖的水——群山環抱的一滴眼淚,那麽多情,那麽清透。
  傳說,那是情人的眼淚——
  一個名叫顧月的男子,喜歡一株紫菀花,千年的歲月都沒有改變他的愛。
  第一千零一年,燕地大旱,所有的生靈奄奄一息,人們陸續遷移,顧月獨自留了下來,到處尋找水源,挽救紫菀。
  就在紫菀即將枯萎的那一瞬,顧月流下了眼淚,當情人的淚滴落到紫菀花上時,紫菀化作了一灣碧水,名為——燕湖。
  所有的生靈都得救了。
  為了永遠的守侯,顧月化作燕水湖畔的山峰。
  如今,每到秋季來臨的時候,顧月峰上的紫菀花就會漫山遍野的開。
  龍寶和鳳寶帶著紫菀的花環,在燕湖水邊玩耍,謝寧陪伴著。
  水裏有銀魚和小蝦,石磊租來魚網,給孩子們撈魚,紅色的小水桶裏滿是魚蝦,快樂的遊來遊去。
  “爸爸,我要吃這條小胖魚!” 龍寶說。
  “媽媽,我要穿魚純純!(裙)” 鳳寶越來越愛臭美,要穿跟小魚一模一樣的紅裙子。
  葉遠鵬按動數碼相機的快門,為龍寶和鳳寶搶拍鏡頭,小家夥太好動,好在是佳能400D單反,抓拍不成問題。
  紫俏也在,她在燒烤架前收拾魚蝦肉料,為午餐做準備。
  因為“童年聚會”也設在燕湖,紫俏計劃先和家人在一起,下午再去和老院子的小夥伴會合。
  紫俏煨製黃魚的時候,鳳寶又跑過來磨人,她最近特別粘著小媽媽,隻要有小媽媽在,別人誰都不跟。
  “咪咪、咪咪、……” 鳳寶舉起肉乎乎的小手要“抱抱”。
  因為“咪咪”的發音不用張嘴,可以用鼻子哼哼,所以,鳳寶隻要一耍賴就喊紫俏“咪咪”。
  紫俏的手上沾滿了油膩和魚腥,不能抱她,便轉移話題,道:“叫媽媽,不叫咪咪,你又怎麽了,你是不是口渴了?”
  葉遠鵬趕緊拿了一瓶水過來,給鳳寶喂水,鳳寶仰起小臉喝水,小手依舊舉得高高的,做投降的姿勢。
  “乖女兒,爸爸抱!” 葉遠鵬商量著。
  因為兩個星期不見,剛剛建立起的“父女情深”遭受到嚴重打擊,瀕臨“破裂”,又因為昨夜操勞過度,葉遠鵬忘記帶棒棒糖籠絡人心,所以今天,鳳寶看他有些不順眼。
  她撅起小嘴連連搖頭,亂七八糟的嘟囔著:“豬豬(叔叔)臭!……要咪咪,我要咪咪。”
  紫俏蹲下身子,哄道:“豬豬(叔叔)不臭,豬豬喜歡鳳寶!”
  鳳寶像個肉球似的,拱扯著鑽進了“咪咪”的懷中,把紫俏推得一栽歪, 葉遠鵬伸手臂把老婆孩子圈在懷中,道:“這麽磨人,像誰呀?”
  “像你唄!你現在還磨人呢!” 紫俏抱怨。
  葉遠鵬笑道:“我隻在晚上,隻在晚上!白天留給女兒,咱倆倒班,不礙事!”
  紫俏瞪他一眼,臉蛋逐漸泛紅,如粉嫩的桃花,和脖頸上水粉色的絲巾呼應,甚是好看。
  葉遠鵬看得心神搖曳,不能自持,顧不得有女兒在場,輕歎著逼近她的芳唇。
  鳳寶睜大了水靈靈、毛嘟嘟的眼睛,充滿好奇的看,不哭也不鬧,等他們“演出”結束後,說出一句話來:“咪咪!……我要妹妹(美美)!”
  葉遠鵬嚇得一激靈,心想:你怎麽知道?你應該要弟弟才對!
  其實,鳳寶是看好紫俏的絲巾了,她用小手抓住絲巾的一角不鬆手,差點沒把“咪咪”給勒死。
  葉遠鵬趕緊跟孩子搶奪絲巾,大手和小手一陣較量,不分勝負。
  紫俏也堅決反對,道:“不行,不能給!你太不乖了!”
  鳳寶從小也沒受過如此虐待,“哇”的一聲哭開了,震天地、泣鬼神,在朗朗晴空放聲歌唱,把她的保護傘給招來了。
  “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兒?一會兒功夫就把孩子帶成這樣!……嗓子哭啞了是小,哭上火了怎麽辦?她要什麽趕緊給她吧!……你說,我怎麽放心把孩子交給你們?”謝寧聽不得孩子哭,鳳寶純是讓她給慣的。
  葉遠鵬手忙腳亂的,一會兒哄孩子,一會兒顧媳婦,腦門上滲出一層汗來。
  紫俏央求道:“謝寧,快救救我,她要搶我的絲巾!”
  “原來是一條破絲巾啊,來,寶貝兒,咱們不哭了,媽媽幫你搶過來,興她戴,就不興咱們戴?咱們鳳寶可是小美美!” 謝寧為了鳳寶,不惜與紫俏為敵。
  她伸手把圍在紫俏脖子上的絲巾解了下來,係在鳳寶的脖子上,鳳寶破涕為笑,賴在謝寧的懷中,把那絲巾抖來抖去的玩,仿佛示威一般。
  謝寧看著紫俏的窘樣兒和脖子上的吻痕,恍然明白了絲巾的秘密,她咯咯的笑開了,道:“我當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呢,都不是外人,怕什麽?咱家石磊也總這樣,……等明個日子長了,你得買多少條絲巾呐?”
  吃午飯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圍坐在炭火邊,烤肉、烤魚,烤地瓜。
  紫俏煨製的黃魚可真好吃,外焦裏嫩,鹹淡適中。
  龍寶和鳳寶各吃了一條,每人又捧著一個烤得甜軟的地瓜吃起來,粘稠的黃瓤沾了滿臉。
  葉遠鵬和石磊喝酒閑談,。
  葉遠鵬說:“‘啟達’即將走入正軌,你隻是顧著忙技術不行,店裏需要一個知近的人來管理,謝寧是合適的人選。”
  “謝寧放不下孩子,把龍寶、鳳寶交給誰,她都不放心,再等一等吧!” 石磊有心讓謝寧幫他,謝寧猶豫不決。
  葉遠鵬心中早有打算:“交給我和紫俏吧!我在‘梧桐’留了幾套相鄰的房子,等裝修好了,我們就搬過去,做鄰居,我的姑父姑母也去,六個大人照顧兩個孩子,綽綽有餘!”
  “這得要看紫俏同不同意!你的考驗期不是還沒過呢嗎?” 謝寧逗他,這個大姨姐總是沒正形,她以紫俏的選擇為準繩,紫俏既然選擇了葉遠鵬,她就拿葉遠鵬當妹夫。
  石磊心中卻一陣難過,他替衾瓷難過,也隻能是難過而已,他幫不上任何忙,隻能眼看著鐵哥們斯人獨憔悴。
  這對恩愛夫妻在這件事兒上的立場是對立的。
  “來,喝酒!” 石磊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葉遠鵬心中雪亮,他在商場打拚這麽些年,什麽會看不清,把這些人際關係分析得透透的。
  他喝幹了杯中酒,道:“紫俏,你該走了,去晚了不好,晚間,我們也到農家院一條街,你如果想回來,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紫俏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謝寧小聲叮嚀紫俏:“少喝酒,應酬一下就得了,晚間回我們這邊住。”
  紫俏轉身尋找被鳳寶搶走的絲巾,發現水粉色的絲巾已經慘不忍睹——
  它被鋪在地上,鳳寶正撅著屁屁,往上麵撒野草野花呢。
  龍寶手裏拿著個變形金剛,念念有詞的喊著:“快、快、快、金剛餓了,要吃飯飯!”
  原來,絲巾成了變形金剛的餐桌。
  紫俏懊惱極了,翻看鳳寶的衣物,想從中找個蕾絲或緞帶什麽的,把脖子圍上,卻一無所獲。
  葉遠鵬眼光幽深的看著她,若有所思,而後,不容置疑的說:“我看這樣挺好,不用遮掩了,沒有人會笑話你!”
  老院子的小夥伴聚會也在燕湖風景區內,不過,他們的第一站安排在高坡地帶,那裏有跑馬場和高爾夫球場。
  紫俏跟虎頭通了電話,虎頭說,不少夥伴和同學都已經到了,讓她抓緊過來。
  在跑馬場的入口處,有一個售貨亭,銷售方便食品和小百貨。
  紫俏走上去詢問有沒有絲巾可賣,售貨員翻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條藍綢的絲巾,土得不能再土,而且價位奇高。
  “太貴了!比桑蠶絲的還貴!便宜點吧。” 紫俏講價道。
  售貨員搖頭拒絕:“我這裏是旅遊區,就要這個價,你要買,隻能給你搭瓶礦泉水,這可就便宜你了!”
  紫俏無奈的笑了,邊打開錢夾,邊逗:“你這裏倒挺先進的,還買一贈一呢!”
  一隻修長的手伸進了窗口,把錢遞給了售貨員,道:“絲巾給她,水給我吧!”
  衾瓷!
  紫俏轉身,看見了衾瓷!
  依舊那麽白皙清靜,依舊是那雙鳳眼,有陽光的燦爛,月光的清雅。
  他細細的端詳她——自別後,一切無恙?
  “你,你也剛到?” 紫俏有些慌亂,找一些沒用的話來緩解。
  售貨員把絲巾和水都遞給了紫俏,紫俏順勢把水遞向衾瓷,衾瓷沒有接,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脖頸上,那裏有青一塊、紅一塊的吻痕!
  那青的、紅的痕跡絞碎了他的眼眸,沒有了陽光,也沒有了月光。
  明明知道如此,為什麽讓他看見!
  明明對她如珍如寶,嗬護備至,為什麽放任別人如此?如此!
  不記得那個雪夜了嗎?
  他懇求她,想要她,可最終,硬是克製自己,用棉被裹緊了她。
  他忍耐著男人的炙熱,哄她入睡,撫她的秀發,聞她的氣息。
  那雪花飛舞的夜啊,他在窗前站了一夜,數了一夜的星鬥!
  原來,珍惜也可以變為諷刺,變成雪夜裏的冰淩刺紮他的心。
  原來,那一天,早已注定,成為不了佳話,隻是遺憾!
  紫俏懵在那兒,心口緊抽著,翻江倒海的疼。
  她何曾忘記過那天的雪夜。
  每當聽見陳惠嫻的《飄雪》,她就會想起路燈下翩飛的白蝴蝶。
  看見了也好!這是事實,可以明確他和她的界線,不越雷池半步!
  紫俏不打算再戴絲巾!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自己真是冷血!
  也許,她就是傳說中的紫菀。用情人的眼淚做引,成全了燕湖。
  
  斯人憔悴
  “小馬兒,你別吃了,太陽都落山了,我們回家吧!”
  “臭屁馬,你邊吃邊拉,不幹活,你氣死我啦!”
  “看你小,才選你的,你以為我不敢打你?”
  “我是不敢打你,把你打驚了,尥蹶子可怎麽辦呐?”
  衾瓷順著聲音一路尋來,看見了一匹正在專心吃草的小馬,和馬背上的既狼狽又搞笑的於紫俏。
  衾瓷沒等說話,先笑了,笑出了聲,他沒法不笑——
  他的青梅,像躲瘟神似的躲閃他。
  他和幾個夥伴去騎馬,她就和幾個夥伴去看孔雀。
  他和虎頭打高爾夫,她就和崔雲若去騎馬。
  等到他遊完了泳,衝完了澡,隻看見崔雲若獨自一人回來了。
  崔雲若坐在棗紅馬上,精疲力竭的說:“這馬可騎不得,屁股都顛腫了!”
  “你是不得要領,不會借勁兒,讓你倆和我們一道,偏不聽,該!” 虎頭幸災樂禍。
  衾瓷皺眉道:“紫俏呢,她怎麽還沒回來?”
  “她的小馬可能是沒受過訓練,不聽話,剛才我們讓一群人帶話,讓馬主來救我們,等了半天也沒個人影,我隻好先回來,搬救兵。” 崔雲若是在虎頭的幫助下才下了馬鞍。
  衾瓷解開棗紅馬的馬鞍,道:“我去找她,虎頭,你帶雲若先去農家院吧,趕緊把菜點了,大家夥都玩累了,也都餓了!”
  衾瓷的馬術很高,在北京念書時,跟葉遠婷學會的,根本不需要配馬鞍。
  他輕輕一躍,帶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棗紅馬在他的催促下,“的冷”、“的冷”地跑開了。
  結果,他尋到了紫俏,他真想告訴她,這是不聽話的後果。
  “別笑了,衾瓷!我……我的後麵,……好像出了一個很大的……泡!” 紫俏艱難的吐出了這句話。
  衾瓷明白過來,紫俏在馬背上顛簸,臀部實打實地落在馬鞍上,應該是打出了水泡。
  臀部出了水泡,真要遭罪了!
  “別再坐在馬鞍上了,到我這裏來吧!”衾瓷伸手把紫俏抱到自己的馬背上,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轉移了重心和著力點。
  自從在校園分別,他倆從沒有如此貼近過,但卻如此自然——沒有情欲,隻有默契和安逸。
  秋高氣爽,清風習習,落日的餘暉映得萬山紅遍,馬道上鋪滿了金黃色的樹葉。
  萬籟俱寂,隻有“的冷”、“的冷”的馬蹄聲在回旋。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 紫俏借《蘇幕遮》來應景。
  衾瓷接了下去:“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衾瓷,我見到我的父親了,我不再恨他,我想與他相認,他有很多迫不得已,並沒有如外人所說,始亂終棄,是我的母親成全了他,我若不認,媽媽在天上會傷心!” 紫俏從沒跟葉遠鵬說過自己的心事,她習慣向衾瓷傾述。
  衾瓷拂去她發端的樹葉,寵溺的說:“應該!你真的長大了,再也沒有小時候的偏執和任性了!記得那時,你哭鬧得多凶,誰都勸不動……,唉,俏俏,你有多苦啊,多少糖能淡化得開?認了好,你能多一分甜,……想好了就去做,別遲疑,如今,你在磨蹭吧?是不是不好意思,抹不開?”
  “嗬嗬……,什麽都被你看得清,你,你是火眼金睛!” 紫俏忍不住與他賴皮,隨即醒悟:不該再與他如此,他的寵溺,她要不起。
  紫俏收住了笑,悠悠的說:“我的父親是遠鵬的姑父,你認識的!”
  衾瓷震驚極了:於軍!他也曾叫他姑父!那個儒雅憂鬱如書生般的軍官!那個總有滿腹心事兒的軍官!
  他一下子聯係到自己,原來,他和他是一樣的……
  衾瓷和紫俏剛到“興旺農家院”,等候在那裏的夥伴們就叫嚷開來:
  “你倆幹啥去了?老實交代,向組織坦白!”
  “不行,得給他倆分開,這個黏糊勁兒,成天在一起也不夠嗎?”
  “衾瓷,因為紫俏,你把我打得流鼻血,我今天非得報仇不可!”
  “切!你可省省吧,你的那點酒量能拚得過衾瓷?連紫俏都不如!”
  “說啥捏?說啥捏?別小看了咱們女將,小心把你們都喝到桌子底下去!”
  “哎,你說,咱這小地方的景點還挺火的,看見外麵的高檔車沒,不少啊!”
  紫俏進院時,就看見葉遠鵬的雷克薩斯停在“吉慶農家院”的門前,與他們的院子間隔不遠,想來,謝寧他們早已經來到這裏了。
  這些寬敞的大院套是不隔音的,紫俏有些擔心,她怕葉遠鵬誤會,她現在非常在意葉遠鵬的感受。
  可是,她如何能阻止夥伴們的口無遮攔呢?很多人都誤把她和衾瓷當成一對,如果解釋反而會越描越黑,隻能保持沉默。
  “飯”吃了很久,都沒有結束,虎頭他們還在拚酒,看來,今晚上是要發瘋了。
  紫俏和崔雲若悄悄躲了出去,她們來到院子裏,在葡萄架下偷摘紫色的瑪瑙。
  老板劉興正在院子中間堆木炭,為晚間的篝火晚會做準備,當年風光一時的燕湖山莊的老板,如今,背已經佝僂了。
  “姑娘,別往遠走,鄉村裏,到了晚間,黑著呢,一會兒呀,我就把篝火點上,你倆要是閑著無聊,可以把音響打開,聽聽音樂,唱唱歌。” 劉興已經認不出紫俏了,也不會知道弟弟劉旺勒索紫俏的事兒。
  紫俏詢問道:“老板,店裏的夥計都是你的家人嗎?”
  “哪有啊!都是我花錢雇來的,弟弟不著調,走了半年,都沒打招呼,妹妹在醫院當護士,值班倒班的,把家當旅店,我就是挨累的命啊!” 劉興歎息著,這種話,他對外人講了無數遍,仍是解不開心中的結。
  正說著,劉丹從外麵進來了,她看見紫俏後,愣了一下,隨即惡狠狠的瞥她一眼,對哥哥說道:“別沒事兒像祥林嫂似的,磨磨叨叨!”
  “哎呀,這個家,看來我也回不了幾回了,我轉到‘百姓醫院’去了,在那兒住宿舍。” 劉丹轉過頭來,目光尖銳,射到紫俏臉上,道:“最近,你和韓風很少聯係了吧?這樣很好,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會沒事兒的到電視台打擾你。”
  紫俏搖頭輕笑:“ 打擾我也沒啥,隻是浪費了你的精力,你找我,倒不如花些心思在自己的身上,研究一下如何能讓韓風傾心,你是個漂亮的女孩,韓風喜歡這類的,但,他更喜歡表裏如一的,你信我,就試試,我沒必要與你為敵!”
  劉丹站在院子裏,把紫俏的話琢磨了很久,為了表示“化敵為友”的誠意,她向音響這邊走來,紫俏和崔雲若在那裏鼓搗了半天也鼓搗不出來聲音。
  “虧你還是電視台的呢!隻會寫稿不會玩嗎?……喜歡聽什麽,別跟我提那些老掉牙的歌,流行的吧!”劉丹揮舞著塗滿鮮紅蔻丹的長指甲,指指點點擰開了音樂。
  紫俏下意識的皺緊了眉頭,有心護住耳朵,可又沒敢,隻好任由耳朵受委屈。
  可當那純淨、溫潤、憂傷的情歌入耳時,她就融化了一般,化作了其中的音符,宛如暮靄中的楓林,靜聽牧童的長笛。
  鄭源的歌在這月落烏啼的夜色中輕揚——
  “柔柔的晚風輕輕吹過,我的心情平靜而寂寞,
  當我想忘記愛情去勇敢生活,是誰到我身邊唱起了情歌,
  當初的愛情匆匆走過,除了傷口沒留下什麽,
  你總是在我寂寞流淚的時候,用你的雙臂緊緊抱著我,
  不要在我寂寞的時候說愛我,除非你真的能給予我快樂……”
  難得這片刻的安寧,紫俏和崔雲若背靠著背,坐在水泥台上學唱。
  是誰到我身邊唱起了情歌?——是大海的歌嗎?
  是誰用雙臂緊緊抱著我!——是昨晚的那雙手臂嗎?
  篝火點燃的時候,喝酒的夥伴們從屋裏相繼走了出來。
  晚會由虎頭主持,大家笑鬧著連唱再跳。
  在一曲輕柔的音樂聲中,衾瓷走到了紫俏的身邊,他伸出手臂,道:“大學時,我們從沒有一起跳過舞,你第一次參加舞會,就讓我給錯過了,今天,補上吧,我們也就沒有什麽遺憾了!”
  “好!”紫俏淺笑著,接受了他的邀請。
  “青梅!你還是我的青梅嗎?你真心愛上了他?” 衾瓷終於問出了心底的話。
  紫俏突然就想起清晨,葉遠鵬給她梳劉海時的模樣,他那麽小心翼翼,又那麽別有用心,他說:他是大海,她是他的人魚公主……
  紫俏輕撫著自己的劉海,道“我和他在一起很安心,特別是一起帶著鳳寶的時候,有家的感覺。你說我多沒出息,我竟然羨慕鳳寶,羨慕她從小就有父親的愛,從小就能在父親的懷裏撒嬌,……我想,我是愛上了他!……衾瓷!我永遠是你的青梅,也隻能是青梅!”
  衾瓷雲淡風清的一笑,並沒有發覺,自己把紫俏的手攥得發白了。
  他點頭道:“好,那……我可以放心了,你與他好好的,不要任性,做了人家妻子,就是大人了,上有公婆,下有弟妹,留點心,知進退,他是能夠護著你的……他,脾氣不是很好,除此之外,無可挑剔。”
  這支無憾的舞,在叮嚀聲中結束。
  “衾瓷,剛才,我學會了一首歌,唱給你聽,希望如歌中所唱,有人會來到你的身邊,在你寂寞的時候帶給你快樂!” 紫俏認真的說,她希望他好。
  “柔柔的晚風輕輕吹過,我的心情平靜而寂寞,
  當我想忘記愛情去勇敢生活,是誰到我身邊唱起了情歌,
  當初的愛情匆匆走過,除了傷口沒留下什麽,
  你總是在我寂寞流淚的時候,用你的雙臂緊緊抱著我,
  不要在我寂寞的時候說愛我,除非你真的能給予我快樂……”
  唱完歌,她就提前離開了,她沒用衾瓷送。
  她告訴他:遠鵬在“吉慶農家院”等著她呢!
  衾瓷看見了停在院門口的雷克薩斯,一直看著紫俏走入“吉慶農家院”,他才轉回身,走入自己的院裏。
  虎頭張羅著喝“二悠”,他爽快的答應了。
  那首《蘇幕遮》,紫俏剛起了個頭,餘下的隻有他自己續接——
  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忘情的藥
  夜沉沉,吉慶農家院,也沉沉的睡著,靜靜的,隻有院內的大紅燈籠撩撥著清涼的風。
  仲秋的夜,風露寒涼,打透了紫俏的薄衫,她像歸家的雛鳥,急切的尋找自己的暖窩,倦意切切。
  遠鵬在哪間房呢?鳳寶睡在哪裏了?
  鄉村的夜晚可真黑,隻有西廂房亮著微弱的光。
  紫俏撥打葉遠鵬的電話,一直占線,打不通。
  她向亮燈的房間走去,店主人迎了出來,道:“你是於紫俏吧,你的房間在對麵的東廂房,你老公怕外來的客人驚擾了孩子的睡眠,把這裏給包了下來,剛才,他還在院子裏吸煙來著,這一會兒,可能是回屋了。”
  店主人把紫俏帶到東廂房後,打開了房門,卻發現葉遠鵬不在。
  紫俏轉身就走,向雷克薩斯走去。
  雷克薩斯的兩個前座被放倒,成了兩張單人的小床,葉遠鵬躺在其中的一張“床”上,悠閑的聽著電話。
  紫俏打開了車門。
  “早!”葉遠鵬掛斷了電話,懶懶的問候她。
  原來是嫌她回來晚了,紫俏看了一下時間,剛剛過了子夜,屬於新一天的淩晨,是應該問候“早”。
  她知道:他又要開始磨人了,便上了車,側坐在另一張床上,睨著他,笑而不語。
  “看見你回來了,知道你給我打電話,就是不願意理你,想試試,你找不找我。” 葉遠鵬枕著自己的雙手,一副孩子氣的模樣,等著有人來哄他。
  紫俏把手覆到葉遠鵬的腿上,輕輕搖晃著,道:“我一猜,你就在這兒,好了,我找到了,你該回屋睡覺了吧!……鳳寶呢,你不是計劃著同她睡在一起嗎?看我不在,就不做好父親了?”
  “我是好父親,可她不是乖女兒,本來哄得好好的,把她抱在懷裏晃睡了,可剛放到床上卻又睜開了眼睛,這下可翻天了,她哭著喊著,找她的爸爸和媽媽,還推我,不讓我抱,完了!我又成了‘豬豬臭’!” 葉遠鵬說著坐了起來,恨恨的看著紫俏,道:“不行!我得把老婆和女兒統統抱回家,不能再等了,你倆不準成,太沒良心了!”
  “大半夜的,跟個孩子鬧情緒,越來越有出息了,我不理你了,我要睡覺去!” 紫俏推脫著,不想這麽早就走入葉家,她潛意識中有些懼怕。
  葉遠鵬能放過她嗎?他借勢一帶,把紫俏推倒在“床”上,自己也跟著欺了過去,嘴裏說道:“我沒跟孩子鬧情緒,我跟孩子她媽鬧情緒呢!紫俏,別躲我!我……”
  “哎呀!”紫俏痛得叫出了聲,她臀部上的水泡正好擠壓到“床”麵上,她感覺一片冰涼,然後就是火燒火燎的疼,可能是水泡破開了!
  “怎麽了,我也沒做什麽呀?”
  “遠鵬,我的屁股好像是破了!”
  東廂房裏是一席火炕,炕上鋪了三層厚厚的棉褥子,紫俏趴在上麵,屁股朝天。
  她的襯衫和裙子都被脫了下來,撇到一邊,光溜溜,細滑滑的身子用毛巾被裹著,隻露出修長的美腿,一幅睡臥美人圖。
  葉遠鵬從外麵回來,手裏拿著藥水和棉簽。
  他脫鞋上炕,坐到紫俏的身邊,伸手把她的蕾絲短褲褪了下來,道:“一定會疼,沒別的辦法,隻能上黃碘巴幹,……你真是可氣,怎麽就這麽笨呢,居然把屁股磨出了泡,這麽好的地方,我都沒摸過幾回,都便宜了馬鞍子!”
  “你輕點,不能公報私仇。” 紫俏哀求道。
  葉遠鵬抹黃碘的時候,紫俏把臉埋入棉被中,嘴裏吸著氣,忍著疼,把屁股繃得緊緊的,兩條美腿也伸得長長的。
  “好了,今晚,就隻能這麽睡了!” 葉遠鵬避開水泡的部位,用手揉捏著冰肌無暇,留戀又惋惜的看,“啪”的一口,他就親上了她的白屁屁。
  “呀!……你這個人!……好臭!” 紫俏羞紅了臉,躲閃不得。
  葉遠鵬與她頭抵著頭,調笑道:“不臭!香著呢!我都不嫌,你卻嫌!”說罷,就用吻了屁屁的嘴,去吻香香的唇。
  夜裏,因為姿勢不正,紫俏睡得不是很踏實,但是,她不敢亂動,怕驚擾了葉遠鵬,葉遠鵬睡眠很淺,有點聲響就能醒,醒後即不會再睡。
  紫俏聽著那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睡得很香,很沉,自己也覺得心安,慢慢地,倦意湧了上來,她就睡著了。
  睡夢中,她夢見了燕湖,夢見了她和他在劃船,水中盛開著朵朵千瓣的蓮花,他俯身去摘,一個浪打來,他就落入了水中。
  “遠鵬!”紫俏伸手去拉他,拉了個空!
  她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正摸向遠鵬的被,而遠鵬,卻不在炕上。
  是上洗手間了吧!
  她沒由來的空落落。
  聽到輕輕的腳步聲,紫俏趕緊閉上眼睛,重新躺下,她怕被遠鵬看見,又該笑話她離不開自己,又該吹噓自己的魅力了。
  葉遠鵬進屋後,摸了摸紫俏裸露在外的冰涼的小腿,重新給她蓋好被子,自己則轉身來到窗口,背對著紫俏,看向窗外,靜靜的發呆。
  紫俏悄悄睜開了眼睛看他——在晨曦的光中,他的輪廓峻秀挺拔,很少見的哀傷籠罩著他,他的手一直拿著手機,輕輕的一聲歎息,直入到紫俏的心底。
  “遠鵬!”紫俏忍不住輕聲喚他。
  他回過身來,道:“我吵醒了你嗎?還是傷口疼?……來,我再給你上一遍藥吧!”
  葉遠鵬把手機放到了一邊,給紫俏塗黃碘。
  “紫俏!”
  “嗯!”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好啊,什麽時候去?”
  怎麽不問問要去見誰,就答應了?
  “是呀,你帶我見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我當然要聽話!”
  “這麽乖!”
  “遠鵬!”
  “怎麽了?”
  “沒事兒,就是剛才做了個夢,醒來後,發現你不在身邊。” 其實,紫俏是想問他為什麽不開心,但轉念一想:他那麽驕傲,哀傷是不想示人的吧,既然他沒說,也就不要問了。
  上完黃碘,葉遠鵬道:“我帶你去見我的媽媽,清晨就出發,這次不帶鳳寶了,以後有機會的吧!”
  葉遠鵬的媽媽住在輝山腳下的私家療養院,迎接他們的是一位40多歲的護士長,據說,她這裏工作了15年,專職看護葉遠鵬的媽媽。
  “還睡著,今天早上,跟你通完電話後才睡,吃了藥,睡得很安穩。她現在清醒的時候多,糊塗的時候少,……遠鵬!你勸勸她,還得堅持吃藥,配合我們的工作。” 護士長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
  這個病房是個套間,說是病房,卻少有醫院的氣息,倒像是個豪華的閨閣,穿衣櫃、梳妝台、鞋帽箱,一應俱全,鋼琴上的曲譜敞開著,想是不久前剛剛彈過。
  葉遠鵬走到鋼琴前,翻看著曲譜,凝神。
  紫俏知道他彈得一手漂亮的鋼琴,隻是極少彈,看來,這鋼琴的啟蒙是來自於他的母親。
  “鸞兒!”葉遠鵬的媽媽醒了,聲音從臥室中傳來。
  葉遠鵬和護士長走了進去,紫俏沒動,她想,這屋子的主人一定是一位優雅美麗的女性,應該不會喜歡在剛剛睡醒,沒有梳洗的情況下和外人見麵的。
  果然,等了很久,跟愛美的女子化妝的時間一樣久,葉遠鵬的媽媽才走了出來,她緊緊的拉著葉遠鵬的手,那樣子很像是去參加宴會的名媛美姝,端寧莊重,邁著雍容雅步。
  她看見了紫俏,並長長久久的端詳著,從頭到腳的細看,當看到紫俏耳朵上的HALLO KITI的耳環時,她就笑了,問道:“你也喜歡小貓嗎?”
  “喜歡!我小時候養了一隻小貓叫‘花花’,後來,‘花花’又生了一窩小貓仔,我和……衾瓷,就抱著小貓打秋千。” 紫俏說話時又把衾瓷帶了出來,她下意識的看向葉遠鵬,葉遠鵬卻並沒有瞅她,而是靜靜的看著母親。
  葉遠鵬的媽媽顯然很滿意紫俏的回答,她拉起了紫俏的手說:“我叫邱碧荷,是綠色的芙蓉,你叫紫俏,是紫色的睡蓮?那好,我們一起買小貓去吧!”
  葉遠鵬皺起了眉頭。
  護士長搖頭歎息:“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又這樣了呢?”
  隨即哄道:“她是紫俏,是你的兒媳婦,遠鵬特意帶給你看,你不要出去了,會把兒媳婦弄丟的!”
  葉遠鵬的媽媽固執的搖頭,那倔強的樣子與她的兒子很相似。
  紫俏看出來了——她的婆婆,精神有異於常人,可能是受過某種刺激,不很穩定,但,那如同少女般的純真,那優雅的舉止,和善的笑容卻深深打動了紫俏。
  這也是一種美,是很多成年的,事故的女人所不具備的。
  紫俏隨手摘掉了自己的耳環,放進婆婆的手中,道:“我們不用出去了,這兩個小貓送給你吧,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好不好看!”
  歲月似乎在邱碧荷的身上沒留下什麽痕跡,她依舊年輕,鏡子中映出她翦水般的雙瞳,黛眉輕掃,翠鬢如雲,豐姿綽約,般般入畫。
  紫俏幫她帶好了耳環,又梳理著她的垂肩長發,葉遠鵬遠遠的看著,眉頭舒展開來。
  他見母親和媳婦交談甚歡,即不去打擾,自己閑閑的踱到陽台上,逗弄掛在那裏的鸚鵡。
  “你愛我嗎?”
  “不!”
  “你不愛我!”
  “你隻愛錢!”
  葉遠鵬沒想到,一段時間不見,這綠頭鸚鵡又學了這麽些話。
  但這話太傷人了,這是他從小就聽習慣的話,是他的父母每當吵架時的開頭語和結束語,是他抗拒婚姻的根結所在。
  “這是我打算送給你父親的禮物,你看如何?” 邱碧荷突然說道,眼神漸漸犀利起來,她道:“他騙了我,也騙了他自己,我們邱家的錢都給他又如何?到頭來,還不都是我的鸞兒的!報應!他再有多少女人,都隻會有一個鸞兒!……葉鐸……你聽見了沒有!”
  邱碧荷的神色逐漸失控,近乎歇斯底裏。
  “媽!別這樣,不值得如此!” 葉遠鵬扶住了母親,清冷的眼神凝結成冰。
  護士長急忙端水給邱碧荷吃藥。
  邱碧荷在兒子的哄勸下,把藥吃了下去,她對紫俏淒然一笑,道:“知道我吃的是什麽嗎?是藥,忘情的藥!”
  邱碧荷漸漸的安靜下來,在兒子的懷抱中睡著了,睫毛上沾著淚光。
  葉遠鵬為她拭去淚痕,把她抱回臥室的床上。
  紫俏跟了過去,給婆婆蓋好了被子。
  被褥是碧色的,窗簾是碧色的,牆上掛的畫也是碧色的——荷塘月色中,采蓮的女子獨坐在小船上,誤入藕花深處。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葉遠鵬和紫俏走出了病房。
  走廊裏,有人在等候,葉遠鵬叫他“沈叔”。
  沈叔說:“你父親剛才來過,知道你把紫俏帶來了,他留下了一樣東西,說是送給兒媳婦的見麵禮,是替你母親給的。”
  說罷,沈叔遞給葉遠鵬一個綠色的錦盒,葉遠鵬接到手中,也不說話,挽起紫俏,離開了這裏。
  葉遠鵬的手臂冰涼,紫俏把溫暖的手覆了上去。
  
  七鎖鎖妻
  “紫俏,這裏是輝山風景區,既然來了,要不要去裏麵看看?” 葉遠鵬開著雷克薩斯,行駛在盤山路上。
  紫俏很是好玩,隻要提到玩,身上就像充了高壓電似的,動力十足。
  不過,今天,她沒有這個心情——
  雖然葉遠鵬故作輕鬆,掩飾情緒,但她卻能感同身受,將他的心換成了自己的心。
  紫俏打了個嗬欠,說道:“不用了,我有些困乏,想回家睡覺。”
  “回哪個家呢?” 葉遠鵬隨意問道。
  “回我們的家吧,你抱著我……睡。” 紫俏說完話,臉騰的就紅了。
  她是想安慰他,他怎能不知曉。
  他想了想,問出了一句話來,篤定、直白:“聽說,簡愛發廊的名字是你起的?店主和你很熟嗎?”
  紫俏的腦子像風火輪似的,飛速的轉:紅蓮?遠婷!肖遙!
  拋出遠婷,即會全軍覆沒!自己豈不成了叛徒?
  她的俠義心腸又開始泛濫,又想充當堵槍眼的角,大義淩然,道: “哦,……是很熟,他姓肖,剪頭的手藝很好,我認了他當弟弟!”
  她用信任作籌碼,把自己壓了上去,保住了葉遠婷。
  “簡愛?……” 葉遠鵬推敲著,笑道:“我去剪頭不收費吧?”
  “那要看你好不好,表現如何?” 紫俏鬆了口氣,立馬逗他開心。
  她避讓公婆的話題,希望他能夠在不知不覺中舒展緊皺的眉頭。
  葉遠鵬心領神會,極力配合,他故意輕佻又晦澀的說:“表現如何?你說的是前晚?還是昨晚?唔……讓我想想,昨晚,我當了把大夫,不夠專業,前晚還行!你說呢?”
  “不理你了,我才知道韓風的色迷迷是從哪裏學來的,好好的孩子都讓你給帶壞了,將來要是娶不到媳婦,看你這個當哥哥的怎麽負責!如何來賠!” 紫俏嫣語巧笑,顧盼生輝。
  “那怎麽辦呢?我可就隻有一個媳婦!” 葉遠鵬想了一瞬,壞壞的提議,道:“我看,你的表妹不錯!……韓風還真需要一個厲害的媳婦。”
  午後,雷克薩斯停到了家門前,門前的鳳凰石因為長期無人料理,積滿了厚厚的塵土,在強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難看。
  葉遠鵬和紫俏下車後,找來水桶和刷子,一同清洗。
  深棕紅色,如山峰俊美的巨大石塊,在清水的洗滌衝刷下,恢複了本來麵目,宛如一尊潤澤的瑪瑙佛,巧奪天工,寶相莊嚴
  葉遠鵬和紫俏輕輕撫摸它,愛不釋手,三年了,他倆把它遺棄了三年。
  “等我們搬了新家,也把它帶走。”
  “我們什麽時候搬新家?”
  “可能得等到過年前後,裝修很浪費時間。所以,我們還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可是,我舍不得這裏,不想搬家。”
  “又說傻話了!紫俏,我想在中秋節那天,辦一場隆重的婚禮,把我的老婆娶到手,把我的女兒抱回家。你答應我吧!”
  “你是在求婚嗎?”
  “是呀,不過,不用玫瑰花,而是用‘七鎖’,一會兒進屋,我戴給你!”
  “‘七鎖’?是裝在那個錦盒裏的東西嗎?可是,我還是喜歡玫瑰花,我喜歡像電影裏演的那樣的求婚!”
  “你這個壞蛋,非得讓我傻乎乎的單腿跪地嗎?我可是江洋大盜,要明搶的!把小魚兒搶回賊窩裏去囉!” 葉遠鵬不由分說,攔腰抱起了紫俏,往肩上一扛,就向屋裏走去,那架勢擺明了就是明搶!
  肩上的女人比較順從,頭昏目眩的緊緊摟住了江洋大盜的脖子。
  江洋大盜嘟囔著:“輕點,還沒上床呢,倒叫你給勒死了!”
  還沒上床,連求婚的儀式(佩戴七鎖)都沒舉行,葉遠鵬的姑媽就打來了電話,葉遠鵬接聽了很長時間,表情有些凝重。
  他放下電話後,仰倒在床上,對身邊的紫俏鬱悶的說:“忘記了,我有個嶽父的關還沒過呢!這可怎麽辦?姑媽說了,姑父知道我和你交往後,有點不大樂意,礙於你沒有認他,他就沒表明態度,不過,這幾天,他有點上火,血壓都升高了!”
  “你姑父……”紫俏看葉遠鵬瞪了她一眼,便改口道:“我父親不是很喜歡你嗎?怎麽會不同意?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有劣跡,告訴我,你拐騙了多少良家女子啊?”
  “俏!說點正經的,姑父比較清高,隻敬重爺爺,剩下的親屬,他都不怎麽愛理,姑父對我的父親有點看法,而我們葉家也的確有點亂,他怕你嫁過去會受委屈。葉氏集團雖然是我父親創建的,但我的兩位叔父都給予了極大的支持,如今,除了遠程一人在國外,遠森、遠婷、遠林都在集團,裙帶關係錯綜複雜,你去拍廣告時也見識過,而我,必須配合父親,維持相對的平衡。你嫁入葉家以後,一下子就要多出好幾層身份,會比較累,不過,我會保護你的,不讓你受委屈,這一點,我必須向姑父說明。……好了,我們出去一趟吧,去見見我的嶽父!” 葉遠鵬起身的同時,拉起了一直在那兒發傻的紫俏。
  紫俏退縮著不想出去,和葉遠鵬玩起了“拉大鋸,扯大鋸”的遊戲,哀求道:“我還沒準備好,我從沒叫過‘爸爸’,我叫不出口。”
  說完這話,紫俏的眼圈紅了。
  27年了,她從沒有過父親,從沒得到過父親的擁抱,從沒叫過“爸爸”,她可以在心裏接受他,但嘴上卻一時難以叫出。
  葉遠鵬揉揉她的頭,安慰道:“不強迫你,你可以不叫他,我卻不能沒有交代,我自己跟姑父說,求得他的認可,也是讓他安心,今天,如果沒有姑母提醒,我真要失禮數了。”
  葉遠鵬給姑父帶了幾條好煙,又和紫俏到市場上買了些海鮮,準備晚上在那兒吃飯。
  他比較擅於公關,可能是想陪著姑父喝點酒,好說話。
  就在紫俏即將按響於家的門鈴時,葉遠鵬又說出一番話來:“紫俏!姑父並沒有看出來‘鳳寶’的事,畢竟,長期搞科研,不注意這些方麵,姑媽看出來了,她把我給訓斥了一頓,罵我不負責任,讓老婆孩子吃了苦。不過,她還是向著我的,讓我先瞞著姑父,以免挨姑父的大耳刮子!你說呢?你想不想解解氣呢?”
  沒等紫俏回答,葉遠鵬就按響了門鈴。
  他笑道:“我可不想再瞞,愛怎麽罰就怎麽罰吧!孩子都有了,到最後,還是得把老婆給我。”
  一切都按照葉遠鵬的預想進行著,但他料到了開頭,卻沒料到結尾——
  於軍對紫俏總是小心翼翼的嗬護:女兒不叫父親,他就不提;女兒跟“彤嬸”親近,他就遠遠的看著;女兒被葉遠鵬偷親了一下,他跟其他父親一樣,也心底泛酸。
  他跟葉遠鵬的談話是在棋盤桌上,兩個人談了很多,也很透,他沒有想過不同意,隻是想給女兒撐個腰,況且,葉遠鵬還交代了鳳寶的問題,攤出了手中的王牌。
  不過,在談話結束時,於軍闡明了態度,中秋結婚可以,他給女兒置辦嫁妝還來得及,不過,結婚前,女兒不能跟葉遠鵬回家,不可以不明不白的同居,他要葉遠鵬為紫俏今後在葉家的聲望考慮。
  帶著這個令人難以接受的結尾,葉遠鵬同紫俏吻了別,在無人的走廊裏。
  可是後來,吻著吻著,他就賴進了紫俏的“閨房”。
  他想:看來,從今天到中秋節,他都要擠到這40平米的小屋裏了,還必須如間諜一般,早出晚歸,不能被姑父發現。
  綠色的錦盒被打開,‘七鎖’靜臥於絨緞之上,這是一條掛鎖的項鏈——
  一枚翠碧的貓眼流光溢彩,鑲嵌在黃澄澄的金鎖之中,綠得幽深,黃得璀璨。從質地上看,這顆貓眼石價值不菲,應該是深宅中的傳世之寶,攜帶著古樸的香澤,如秋波一轉,灼灼其華。
  是哪個女子曾經佩戴過它?將它帶活,有魂、有心、有情。
  鎖的正麵雕的是龍鳳呈祥,端端正正銘刻著“百年好合”。
  葉遠鵬將鎖的背麵翻轉過來,七顆奢華的白鑽宛如北鬥七星,映入紫俏的眼眸,分不清,到底是誰的清輝在流盼。
  是星光,是眼神,似真似幻,漂浮又迷蒙。
  “這枚貓眼是邱家的陪嫁,母親從小就隨身帶著,父親將它鑄成了鎖,鑲七顆鑽石取義為‘妻’,守護著貓眼,守護著妻,可惜,他沒有做到……” 葉遠鵬的眼裏滑過一絲傷痛,隨即,他鄭重的說:“紫俏!我在求婚,相信我,我可以做到!”
  “我相信!你就是鎖,把我的心都鎖住了!” 紫俏把臉貼靠在他的胸前,她又想流淚了,原來,幸福快樂也會流淚。
  撥開如雲的發,葉遠鵬佩戴項鏈的手頓住了,他輕顫一下,撫上了她的後脖頸,那裏有紫魚紋身,小小的,紫色的,她為他而紋,他卻因暴怒,劃傷了她,劃傷了紫魚,在那魚腹處留下了一道傷痕!
  在那傷痕處,他扣上了七鎖,沉聲道:“魚兒,告訴你一件事兒:從一開始,我就喜歡你,‘為了妹妹而接近你’,隻是借口,為自己找的借口!”
  “啊!”葉遠鵬驚叫出聲,舉起手臂,察看傷勢——他的腕上又佩戴了一塊“手表”,愛夫牌的。
  紫俏仰起無辜的小臉,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她含情凝睇,道:“我隻輕輕的咬了一小口,……好人!再給我咬一下吧!輕輕的……”
  “輕輕的?……好,我也輕輕的咬你!”
  “哎呀……,不要,你欺負人!”
  “沒欺負人,我在要你……”
  七鎖滑入枕畔,一直“嘩啦”、“嘩啦”的響。
  她——鬢雲亂灑,酥胸半掩,嚶然有聲,癡癡纏纏。
  他——淺啄深嚐,炙熱昂揚,離離合合,切切銷魂。
  芳馨滿室,暗香襲人,紅羅錦帳,共赴巫山雲雨時。
  
  不詳之物
  等待婚期的日子,充實而忙碌,眼見著紫俏瘦了一圈,前幾日訂做的婚紗和禮服上身一試,鬆了兩指,急得服裝師趕緊改製。
  彤嬸有些心焦:這新嫁娘應該豐潤一點才好,近來,也在調理,怎麽越調越瘦呢?
  各中原因隻有紫俏自己知道:這幾日,葉遠鵬不管多忙,都會到她的閨房就寢,半夜三更的來,繾綣纏綿,驚擾了她的酣夢,有他在,紫俏就得早早起床做早餐,雖說他不讓,可總不能讓老公餓著肚子上班啊!
  這樣一來,哪有不瘦的道理。隻是害得彤嬸一頭霧水,蒙在鼓裏。
  都說九月一日這天是個好日子,葉氏集團定於這天召開梧桐竣工落成典禮,邀請了各界名流前來觀摩捧場。
  紫俏在這天也有拍片任務:應旅遊局的邀請,為燕湖風景區做旅遊宣傳片,推介冷熱地、姑嫂城、溫泉村、和顧月峰。
  清晨,紫俏眯著惺忪的睡眼,煮皮蛋瘦肉粥,她知道,今天,葉遠鵬的酒是不能少了,喝點粥墊底,以免遭罪。
  “怎麽總是忘記帶七鎖?今天,你不是要客串遊客嗎?把相機也帶上吧,在顧月峰的銀杏林中拍些照片,坐船時注意安全,我的笨媳婦可不會遊泳!” 葉遠鵬幫紫俏戴上七鎖,還不忘叮嚀。
  樓下的花圃間,彤叔和彤嬸正在侍弄花草,紫俏走過去,跟他們問好。
  彤叔慈愛的看著自己的閨女,道:“吃早飯了嗎?怎麽穿得像是去旅遊似的?”
  “我就是要去燕湖旅遊呀,今天的工作就是遊山玩水,可好了!” 紫俏顯擺著,如同小女兒似的撒嬌。
  彤嬸注意到紫俏的脖頸上戴著七鎖,神情變得有些古怪,她急切的問:“俏俏啊,這七鎖是誰給你的?”
  “遠鵬的父親,他說是見麵禮。” 紫俏彎腰去聞茉莉花,七鎖在她的胸前擺動著。
  彤嬸和彤叔對視一眼,無奈的說:“唉,我這個哥哥呀,簡直是莫名其妙,這鎖不是丟了嗎?又從哪裏找出來的?……既然不吉利,怎麽能送給孩子呢?”
  “虧得遠鵬不像他,否則,我真不會把女兒……” 彤叔隻說了半截話,就轉移話題道:“邱家不是要接碧荷回去的嗎?那股份都已並入葉家的名下,你哥怎麽還不放人?”
  “放人?他能放得開自己的心嗎?他們也就這樣了!” 彤嬸歎道。
  紫俏從他們的對話裏聽出了一些東西,她感覺,遠鵬的父母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他們應該是有感情的吧!
  彤嬸似乎有難言之隱,在紫俏即將離開的時候囑咐:“俏俏啊!顧月峰上有個寺廟,很靈的,正好今天你去燕湖,千萬記得上廟中拜一拜,去去鎖上的黴氣!”
  “彤嬸給你的羅漢珠呢,怎麽沒戴上?” 彤叔也擔心起來。
  紫俏一拍腦袋,想起來了,她不以為然的說:“昨天洗碗時落在水池台上了!沒關係,晚上回來我就戴,現在我得走了,不然會遲到的。”
  今天,“燕湖旅遊”是四人行——主持人瀾萱,攝像師劉哥,實習生李鐵,還有紫俏,兼職客串演員。
  按理說,這麽個大專題,應該多去幾名同事,至少應調兩名攝像師。因為,專業的廣播電視攝像機是精密儀器,價格昂貴,還很笨重,兩個人能有個替換,不至於累得手抖。
  不過,今天,梧桐有慶典,廣告部不能不派人全程跟蹤拍攝,抽調不出人手,隻好帶上了剛來的實習生湊數。
  他們剛把設備搬運到工作車上,準備出發的時候,樓上的窗口就有人探出頭來喊:“紫俏,等一下!前院門衛打來電話,說有人找你,給你送手鏈來了!”
  紫俏趕緊向前院跑去,遠遠的就看見了自己的父親——
  他站在大門口(門衛不讓進),手裏拿著瑪瑙羅漢珠,正焦急的張望著。
  “爸!”紫俏的聲音很小,有些哽咽,於軍沒有聽見。
  他把手鏈套在女兒的手腕上,道:“快忙你的吧,快走吧!”
  可能是怕耽誤女兒的工作,他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紫俏埋怨自己:自己的聲音怎麽就這麽小呢?
  可是,同事們都在車裏等著她,容不得她再遲疑,帶著這個遺憾,她開始了一天的工作行程——
  “小瀾和電視機前的你結伴同行,做快樂的遊客,讓我們向燕湖風景區出發!”
  “觀眾朋友們,在我身後就是冷熱地奇觀,這裏,夏天冷,冬天熱,至今仍是未解之迷!”
  “撫摸著這古城牆,金戈鐵馬的呼嘯似乎在耳邊滑過,烽火台上的煙火雖然已經熄滅,但姑嫂抗擊敵寇的故事依舊被世人所傳唱!”
  “是誰在晨曦中梳妝?是誰在綠草間歡唱?是燕湖的泉水,還是溫泉村的姑娘?”
  “燕湖,是我省唯一沒有被汙染的水庫,到這綠色的地方,度一個綠色的假日,您的心情都能被染綠!”
  一路上,紫俏即興寫稿,小瀾現場發揮,劉哥跟蹤拍攝,要的就是原滋原味的同期聲。
  下午時分,他們來到了最後一站——顧月峰。
  紫俏寫到:沿著石階向上走,我們看到觀音佛像高高屹立,她用寬厚的胸懷包容著萬事萬物,在那白雲深處,佳音嫋嫋,是我們的桃源!
  他們展示給電視觀眾的是一幅生動活潑的旅遊畫卷,實際上,“遊山玩水”並不是件輕鬆的事兒,他們一直在負重前行:瀾萱拎著化妝品和衣物,紫俏背著無線麥克包,手上還提著像磚頭一樣的專業電池和稿件資料。
  在半山腰休息時,攝像師劉哥的手臂已經發麻發抖了,實習生李鐵把攝像機接管過來。
  這時,紫俏的手機響了,賈儒打來電話。
  “賈儒!你出來了!” 紫俏興奮的叫喊。
  賈儒陰陽怪氣的說:“圖都出來了,我能不出來嗎?葉遠鵬再想關我可就難了!怎麽,我聽說,你要結婚了?你的陸遊呢,徹底了斷了?”
  “我是要結婚了,但衾瓷不是陸遊,他會找到更好的……賈儒,我拜托你的事兒……” 紫俏惦記著圖紙。
  賈儒冷笑道:“真是讓我猜中了,我就想,你不出三句話,就會問我圖紙的事兒,我賈儒在你心中的分量也就是張圖紙而已!但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這麽快就答應了葉遠鵬,你有苦衷嗎?
  “我沒有苦衷!賈儒,你怎麽了,這些天是不是累壞了,我明天去看你,請你吃飯!” 紫俏也發覺自己急於“功利”,對賈儒不近情理,忙知錯就改。
  賈儒緩和了語氣,道“這次設計比哪次都困難,我還算不辱使命,把梧桐二期設計成古典的莊園,不過,還得葉遠鵬通過才算數。紫俏!別說我沒提醒你,這件事兒,隻能你知我知!”
  你知我知!紫俏掛斷電話,心底一陣驚慌,她強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準備向山頂進發。
  就在這時,危險發生了——
  原來,休息的時候,小瀾去尋找廁所,劉哥坐到台階上吸煙,隻有李鐵看管設備,他把攝像機放在地麵上,地麵是個斜坡,長著綠草,鋪著落葉,攝像機順著草葉向下滑,開始緩慢,李鐵也沒注意,等發現時,卻已離他很遠!
  攝像機順著山坡向山下滑落,即使不粉身碎骨,也得七零八落!
  紫俏站在李鐵的下方,她想都沒想,一下子撲了上去,她抱著攝像機滾出七八米遠,撞到了一棵大槐樹上!
  “紫俏!……”劉哥呼喊著奔了過去,而李鐵嚇得傻在那裏,半天才反應過來,也跟著跑了過去。
  紫俏頭暈目眩,腿上一陣劇痛,她仿佛聽到了自己骨碎的聲音!
  救護車中,紫俏昏昏沉沉的閉著眼睛,韓風給她擦試冷汗,不斷的安慰她:“沒事兒,別怕!我檢查了,應該不用做手術,……我還是給遠鵬掛個電話通知他吧,通知晚了,他一定會發火,一定會拿我出氣,管他什麽副市長,秘書長的!”
  “不!”紫俏搖頭拒絕。今天對遠鵬很重要,這是遠鵬在燕陽的首次亮相,他辛苦了這麽多天,怎能因她而不圓滿。
  為了防止自己遭殃,韓風在梧桐酒會結束後,給葉遠鵬“及時”掛了電話,電話裏先交代了紫俏的傷勢:頭部有輕微腦震蕩,手臂有淤血,腿部踝骨裂縫骨折,是因暴力引起的,屬於外傷性骨折,已經用手法整複,固定了石膏。
  病房外,韓風攔住了匆匆而來的葉遠鵬,道:“把你板著的臉鬆開,你這樣進去給誰臉子看呢?……遠鵬,她至少得養2個月,把婚禮取消吧!”
  
   無價之寶
   一整晚,葉遠鵬都沒有睡,紫俏同他說話,他也帶搭不理,悶悶的看著滴流瓶,時不時給紫俏喂點水喝。
  紫俏疼得厲害,韓風給她打了半支杜冷丁,藥勁兒上來的時候,紫俏就迷迷糊糊的想睡覺了,臨睡前,她對葉遠鵬道:“你說,我要是一下子撞得失去了記憶,那可多糟,所以,我該感到慶幸,慶幸我還記得你。遠鵬,對不起,你別生氣了!”
  “我不生氣就不是你老公!” 葉遠鵬說給沉睡中的紫俏聽。
  紫俏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葉遠鵬正在學習治療方案和食療方案,韓風提供的,讓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治療方案隻需要家屬配合就行,而食療方案可就麻煩了,這裏頭大有講究:骨折初期不可過早食用肥膩的滋補品,如骨頭湯、肥雞等,否則瘀血積滯,難以消散,會拖延病程,使骨痂生長遲緩,影響日後關節功能的恢複。
  葉遠鵬打電話給彤叔和彤嬸,說明了紫俏的病情,他不能不告訴他們,想瞞也瞞不住。他跟彤嬸交代了食療方案,請她代為燉製:三七 10克,當歸10克,肉鴿 1隻,共燉熟爛,每日 1次,連續 7天。
  “遠鵬,請個專業護理吧,這樣麻煩大家,我心裏過意不去,你也正常上班吧,這裏不是還有韓風嗎?” 紫俏小心翼翼的說,她覺得自己理虧,更怕耽誤葉遠鵬的商務。
  葉遠鵬本來就鬧心,聽她這一說,火氣就上來了,道:“知道你朋友多,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卻是韓風通知我的,……你們的攝像機能值幾個錢?讓你拚著命的去護它,它即使再昂貴,我也賠得起!可你想過沒有,我的媳婦卻是無價之寶,被你這麽一嚇,我還能正常得了?”
  “我……以為,能攔住它的,沒想到,會被它帶出那麽遠,你即使賠得起,可它也是我的寶貝呀,就像戰士手中的槍,這幾年,我和同事們帶著它,風裏來雨裏去的,拍了多少好片子呀!幸好這次沒有摔壞它,要不然,會讓同事們恥笑的,笑我們的無能……” 紫俏忍著身上的疼痛,辯解著,並沒有看見一雙慍怒的眼睛。
  對於她,這是電視工作者的職業操守,但對於在莫測商海風雲中打拚的葉遠鵬來說,這就是無稽之談,太天真,太迂腐了。
  他們的價值觀不同。
  “我們定在中秋的婚禮取消了,也就是說,需要延期到你康複以後!這樣,你就覺得很有麵子嗎?真是把你給寵壞了!”他責備她,聲音不知不覺就高出了許多,生硬起來。
  紫俏的心裏是愧疚的,辯解的本意是想讓他理解,甚至希望他能抱抱自己,誇誇她說:你看,我的小媳婦可真勇敢,而她會借機認錯,保證下回不敢了。
  可是,她的老公是葉遠鵬,而不是衾瓷!
  “對不起!”紫俏不再說話了,她轉過頭去,悄悄的掉眼淚。
  葉遠鵬看出來了,不過,他沒有勸慰,他想讓她好好反省一下,她該長大了,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彤叔走進病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他心疼自己的閨女,對葉遠鵬很是不樂意,葉遠鵬跟他說話,他也不理。
  他放下保溫桶,查看女兒的傷情,一眼就看見了七鎖,更是心生厭惡,道:“快把這鎖摘下來吧,真是不吉利,我們可不帶了!自打定了婚期,就瘦下來了,這次傷好以後,也不用急著結婚,在娘家多呆些日子!”
  “爸!跟七鎖無關的!”紫俏的話脫口而出,在私底下呼喚了上百回的稱呼終於喊出了口。
  於軍愣了半天,臉上帶笑,眼睛卻濕了,女兒終於認他了!
  他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接過葉遠鵬遞過來的湯碗喂女兒吃飯。
  都說女心外向,父親心疼女兒,女兒卻袒護自己的老公。
  這一天裏,紫俏的病房就沒斷過人,同事們紛紛過來看她,鮮花水果擺了一窗台,窗台擺不下,就放到地上,弄得病房裏熱鬧非凡。
  這些人平時就好說能侃,看到紫俏傷得不是很重,也就放下心來,陪著她聊天窮逗——
  “非典那會兒,新聞部的張澤還寫了封遺書呢!”
  “哎,那他有沒有跟老婆交代私藏在辦公桌底下的小金庫啊?”
  “說了,把自己的工資卡,稿費帳戶,IC、IP、IQ卡統統告訴了密碼……結果,凱旋而歸,他把腸子都悔青了!”
  “我才知道,他為什麽總是窮嗖嗖的!”
  “知道咱們的高姐為什麽這樣苗條嗎?自從那次化工廠爆炸,她就再也不吃肉了!”
  “你就胡構吧!前幾天,她還和她老公一起買燒雞呢!”
  “紫俏,你們的風光片都編出來了,太精彩了,將來能拿到省裏去參評,晉副高不成問題!”
  “還說呢,最後在顧月峰結尾那段收得多匆忙,一個瑕疵啊,那得給評委灌多少假酒啊!”
  “沒事兒,實在不行就讓小瀾加上一句‘下一個動作為空中轉體180度,難度係數為9.0,耶!’”
  他們走後,葉遠鵬坐到紫俏的身邊,卸下了剛才客套的笑容,他輕撫紫俏手臂上的淤青,許久都不說話,表情有些嚴肅。
  “紫俏,怎麽才能讓你聽話呢?” 葉遠鵬歎息。
  紫俏猜出他有話要說,便道:“我聽話,你說吧!”
  “我不喜歡你這個職業,如果你是外人,我會敬佩,可是,你是我的老婆,隻會讓我心疼,……我曾經跟你說過,不想讓你再出去做事兒,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我們就換個工作,清閑一些的,你喜歡做什麽?” 葉遠鵬簡直就是誘導,不容紫俏否決。
  紫俏用失望的眼神看他,搖頭道:“我什麽都不喜歡,隻喜歡如今的職業,用文字,用鏡頭,訴說生活!我不懂政治,不會理財,更沒有野心,那些貴婦人的生活,我從來都不羨慕,因為,我活得比她們有意義!當她們攀比珠寶首飾的時候,我正捧著小說,酣癡的笑呢!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如果不能與文字相伴,我也就沒有了靈魂!你喜歡空洞的軀殼嗎?如果你喜歡,紅蓮那裏就有!”
  紫俏閉上眼睛不再理他,在這件事上,她不能聽話!
  “小脾氣還真大!” 葉遠鵬被晾在那兒,半晌才說出話來。
  他輕刮她的鼻尖,道:“沒見過你這麽不講理的,好好的說話,卻拐到紅蓮那兒去了,我有很多應酬上的事兒需要用她,我要真是和她有什麽,就不會允許她烏七八糟的混,你見過哪個男人把自己的女人調教成交際花?好了,把眼睛睜開吧,我不逼你了,不過,我們得約法三章!”
  “好,第一章是什麽?” 紫俏露出抗爭成功後的竊喜。
  “第一章是……不能拒絕老公的親熱!” 葉遠鵬小心的俯下身子親她。
  他怎能不生氣,他要被“隔離”兩個月!
  第三天,趁著葉遠鵬不在的時候,葉遠婷和肖遙過來了,正好被韓風看見,待他們走後,韓風問道:“哪找的帥哥?得查查底細才行!”
  “不怕被滅口,你就查!” 紫俏嚇唬他。
  韓風俊眸一轉,道:“遠鵬不知道?”
  紫俏點了點頭,這是她的心病,左右為難。
  正說著話,劉丹推著醫藥車,走了進來,今天是她當班,她已經升為護士長。
  真是藝高人膽大呀,她熟練的給紫俏量體溫,注射點滴,竟然隻用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一直在瞄著韓風,這可真把紫俏嚇壞了,心想:這百姓醫院哪都好,就是院長韓風不好,如果女護士都這麽練,非練個對眼不可!
  “院長!你還沒吃午飯呢!食堂的飯都涼了,我讓他們熱一下,端給你吧!” 劉丹臨走時,極盡溫柔的說。
  她對旁人都凶,對韓風卻是體貼備至。
  “謝了,我一會兒吃好的,特意餓著肚子的。” 韓風詼諧地擋住了她的殷勤。
  劉丹怏怏的走後,紫俏費解的問:“韓大公子改好了?你不是說,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嗎?”
  “是啊!我還不拋棄,不放棄呢!” 韓風順杆兒標榜自己,又看了看手表,道:“這都啥時候了,存心想害死誰呀!紫俏,你餓不餓?”
  “我十點鍾才喝完鴿子湯,現在剛兩點,怎麽會餓?遠鵬開完會就能到姑媽家取晚飯的。” 紫俏莫名其妙。
  韓風嘀嘀咕咕的說:“原來就是餓我一個人呢!知道這樣就不把那條鮮魚交給你表妹了,看這架勢,那魚是成魚幹兒了!”
  “你讓我表妹燉魚?……她根本不會做飯!天呐,她丟三落四的,做出來的東西能吃嗎?” 紫俏這才知道:韓風所說的“吃好的”是什麽。
  韓風為自己的“英明決策”懊悔不已,卻還嘴硬道:“沒事兒,隻要記得把魚放進去就成!有魚就是魚湯!”
  三點鍾,魚湯終於來了!
  吳小燕的頭發上還沾著香菜葉,連蹦帶跳的拎著魚湯進來了,身後還緊跟著一個小胖墩,津津有味的啃著一個南果梨。
  也不知是門檻絆的,還是小胖墩擠的,吳小燕進門就向水泥地麵撲去,多虧韓風對接應美女的活比較熟練,伸臂就給她扶住了,嘴裏喊著:“我的魚湯啊!”
  “好好喝呦,韓叔叔,沒你的份喔!” 小胖墩接話道,他是韓風同事的孩子,也是吳小燕的學生,因為英語成績不好,正在為他補課,這些日子簡直就是個“跟屁蟲”,這稱號是韓風給起的。
  韓風跟小胖墩拌嘴的時候,吳小燕打開了保溫桶,給紫俏舀魚湯,道:“姐,這魚湯可好喝了,你下回再讓我做,我都做不出來!”
  紫俏試著嚐了一口,果然不錯,她笑著誇妹妹:“看不出來,還真厲害,連做飯都學會了,這魚湯做得可真鮮!”
  小胖墩喊道:“老師做了好幾遍呢,都倒廁所裏去了!”
  韓風趕緊去看保溫桶,道:“那還是我給的那條魚嗎?”
  “當然是了!我用便宜的小魚做的試驗。” 吳小燕得意洋洋。
  走廊裏,劉丹從紫俏的病房門口來回經過好幾次,每次都向裏麵張望,吳小燕不解的小聲嘟囔:“這個護士好奇怪啊,剛才我進來時,她就盯著我,現在還往裏麵看,我可是女的呀!”
  紫俏知道劉丹又在疑神疑鬼的樹假想敵了,卻也不點破,如果自己的妹妹真是喜歡韓風,那劉丹可就沒戲了!
  “吳小燕!” 韓風氣憤的喊道:“為什麽魚就剩下半條了,你讓我吃什麽呀!”
  “胖胖自己就吃了半條,這能怨我嗎?我還餓著呢,你就少喝點湯吧!” 小燕嘻嘻的笑著。
  韓風扔下筷子就走,走到門口,對外麵的劉丹溫言軟語的說:“咳,……那什麽……,你幫我到食堂打點飯吧!”
  
  活血化瘀
  拆掉石膏後,紫俏就要出院了,葉遠鵬接她回有鳳凰石的家。
  最近,於軍血壓一直居高不下,葉萍抽不開身照顧紫俏,所以,對葉遠鵬放寬了政策,默許了他們的同居。
  出院這天,可真熱鬧,謝寧和石磊帶著孩子早早的在家中等候,韓風和小燕也跟了過去。
  “我們回家嘍!”葉遠鵬抱著紫俏,走進家門。
  鳳寶和龍寶是第一次來鳳凰石的家,樓上樓下的瘋跑著,看見“豬豬臭”抱著 “小媽媽”走進屋裏,鳳寶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了半天,任大家怎麽逗也不出聲。
  過了一會兒,龍寶顛顛的跑了過來,鳳寶伸手就要龍寶抱,這下可把大家給樂壞了,大家夥正樂得前仰後合的時候,鳳寶做出了更驚人的舉動:她像是大班長看管小朋友似的,拉起石磊的手,讓石磊抱謝寧,拉起韓風的手,讓韓風抱小燕。
  韓風色心大起,鼓動鳳寶說:“我們如果不聽話,鳳寶是不是會大哭啊?”
  鳳寶使勁兒點著頭,衝天小辮兒一抖一抖的。
  謝寧笑罵道:“韓風,你就缺德去吧,哪有你這麽當叔叔的,一會兒,真把她撩哭了,半天都哄不好!”
  “鳳寶不哭,小姨表演給你看!” 小燕笑嘻嘻的摟住了韓風,“嗖”的來了個“大背跨”,把還在那兒想入非非的“色狼”撂倒在地毯上。
  小燕蹲下身子問韓風:“怎麽樣?要不要再來一次?”
  韓風仰躺在地上,搖搖頭,恨道:“這筆賬我記下了,吳小燕,你等著!”
  鳳寶和龍寶可來了精神頭,寶貝兒們把“韓豬豬”當成了大馬,撲到“馬肚子”上,玩得個興高采烈,不亦樂乎。
  韓風幾欲掙紮,最後放棄,他“忍受酷刑”的時候還尋思著:誤會,誤會,我還以為她想讓我抱呢!這吳小燕學過柔道吧,完了,以後,誰敢娶她呀!
  中午,“鳳凰樓”酒店送來了餐點,寶兒和貝兒也跟了過來,寶兒說是“要探望紫俏”,貝兒則是有事兒向葉遠鵬請示。
  寶兒看見龍寶和鳳寶的時候,一愣,旋即堆滿了笑容,她伸手抱起鳳寶,狠勁兒的親那粉嫩的臉蛋。
  鳳寶正和燕子玩芭比娃娃呢,被寶兒一扯,娃娃的裙子就掉到地上,露出光禿禿的屁屁,鳳寶可不幹了,她小腿亂蹬,扭著身子躲避寶兒的親吻,大聲叫喊:“豬豬臭,救救寶寶!救救寶寶!”
  葉遠鵬順勢抱回了女兒,笑道:“有爸爸在呢,鳳寶不怕,這是嬸娘,……找機會,我還真得帶女兒見見葉家的親戚們,紫俏這一病,把我的原計劃都給打亂了!”
  貝兒的臉上掛著冰霜,麵無表情。
  寶兒被鳳寶一鬧,臉漲得通紅,氣喘籲籲,再加上葉遠鵬承認了女兒的存在,寶兒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謝寧和小燕看在眼裏,倆人對視一下,也隻能做到心中有數。
  貝兒有工作要談,鳳寶卻摟著葉遠鵬不放手,謝寧慫恿道:“唉,這孩子就跟爸爸好,還是老話說得對:血濃於水,骨血的關係誰也扯不斷!”
  “女兒,你是從小就要跟爸爸學習做生意呀!”葉遠鵬寵溺的抱著鳳寶,引領貝兒到樓上的書房談工作。
  寶兒快速的恢複了神色,獨自去臥室看望紫俏。
  韓風用不經意的語調說道:“燕子,這裏就你一個閑人兒,沒課的時候多過來幾回,好好照顧你姐,至於那個小胖墩他爸,你還是少搭理他,別總借著補課粘在一起,孤男寡女的不好看!”
  燕子愛聽前半句話,聽到後半句話時就翻了:“別以為自己是愛情顧問就什麽都明白,把你那些齷齪的想法收起來吧,我可不喜歡醫生,更不喜歡有老婆的醫生,還討厭有緋聞的浪蕩醫生!”
  韓風陰嗖嗖的笑:“好,這是你說的!知道什麽叫‘笑話人不如人’嗎?知道什麽叫‘事與願違’嗎?知道什麽叫‘煩什麽來什麽’嗎?我跟你打賭:等明兒個,你一定會嫁給醫生,我贏了,你給我燉魚吃,你贏了,我送你一套嫁妝。”
  “打賭就打賭,我還怕了你不成!” 燕子和韓風擊掌為盟。
  貝兒很會辦事兒,不知用什麽方法討得了鳳寶的歡心,她懷中抱著鳳寶,同葉遠鵬一起,有說有笑的走出書房,款款走下樓來。
  她把鳳凰樓的事務料理得很妥帖,葉遠鵬非常滿意,誇她是“優秀的女將”!
  貝兒臉上的寒雪冰霜早已不見,明眸生輝,笑靨如花。
  她小聲地跟鳳寶說悄悄話,鳳寶笑著點頭,伸小手摟住了她,又親了親她的臉頰。
  客廳裏,韓風和小燕正帶著龍寶搭積木,韓風瞥見了他們,眼光凜冽起來。
  小燕也感覺出不對勁兒,但到底有何不對勁兒,她也說不清楚。
  韓風邪魅一笑,對小燕說道:“有心計的女人太可怕了,白給我都不要,即使美若天仙,我都會疲軟,武功全廢!”
  當小燕瞪了他一眼後,韓風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不該對一個姑娘家口吐汙穢,看著小燕微紅的小臉,他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咬掉,笑得別有意味。
  謝寧看見葉遠鵬談完了工作,就張羅著擺餐具吃飯,並從貝兒手中抱回了鳳寶,交給石磊,讓他照顧孩子先吃。
  葉遠鵬把紫俏抱下樓來,寶兒也跟著走了下來。
  紫俏讓寶兒和貝兒一同吃飯,貝兒淡淡一笑,沒開口,寶兒接過了話茬:“我倒沒什麽,貝兒可沒有時間,她現在為遠鵬獨擋一麵呢!”
  葉遠鵬若有所思的說:“你既然清閑,就替我張羅兩件事兒吧,一件事兒是:在鳳凰樓物色一位擅長做家常菜的廚師和一名幹淨利落的清潔員,最好再找一個能帶孩子的保姆,年紀稍稍大一些,和藹一些的,我想長期在家中雇用;另外,紫俏需要溫泉泡湯,正好鳳凰樓接通了溫泉水,你幫我聯係一下,派個水車,每天晚間把溫泉送到我這裏來。……費用在我帳上過。”
  紫俏剛想反對,葉遠鵬阻止道:“好好吃飯,把湯趁熱喝了。”
  “可不是!那牛碎骨也太難剁了,我燉製了一上午!” 謝寧看了一眼葉遠鵬的手。
  寶兒滿口答應了,為自己表白:“我也沒那麽清閑的,貝兒把聯係花圃的事兒交給了我,多重要的事兒啊,酒店要用花,小區綠化要用花,客戶往來還要用花,可這李家坡的花主也太牛了,竟讓我們自己去取花,……我們可是大客戶!我就不信,我強不過他,放著錢不掙,他怕錢燒手嗎?這李寧就是裝,給我在那兒裝清高!我聽說,他還是什麽地主家的後代,地主就牛嗎?挨批鬥那會兒還不是低著腦袋做人!……”
  小燕“啪”的把筷子摔到餐桌上,把正在激情演講的寶兒嚇了一跳,葉遠鵬和韓風有些莫名其妙,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李家的淵源,更沒想到紫俏和小燕也是李家的後代。謝寧和石磊了解情況,所以泰然自若。
  紫俏對小燕微微搖了搖頭,她不想和無知的人爭執,而且事情還沒有了解清楚。
  鳳寶和龍寶卻又來了精神頭,他倆學著小姨的樣子,紛紛把小胖手裏的筷子,羹匙,也向桌子摔去。
  這下倒妙,一個不鏽鋼的小勺不偏不倚,正好紮進了鮑魚豆絲汁兒中。那道菜離韓風最近,是韓風從小燕那邊搶奪過來的,怕小燕吃,他把它護在自己的眼前,就差沒端到自己的嘴邊了。
  小勺入湯,激起浪花朵朵,啊!那飛濺著的紅色的浪花呀,柔情蜜意的吻上了韓風的胸膛,在他雪白的“七匹狼”上開出“香豔的花”!
  吳小燕正在生寶兒的氣呢,見此後果,她趕緊低下頭,重新拿起了筷子,老老實實的吃飯了,可是,韓風依然能看見她偷笑的模樣:眉飛色舞,露出兩顆白白的小虎牙。
  韓風幾乎是拍案而起:“吳小燕!……你是故意的!你借刀殺人!”
  “沒有啊,隻是雙筷子嘛,你再放蕩,我才用刀的!” 吳小燕威脅道。
  韓風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他有氣無力的說:“你饒了我吧,我下回……再也不敢跟你作對了!”
  送走了寶兒和貝兒,葉遠鵬又給韓風找來了上衣,才坐下來吃飯。
  “飯菜都已經涼了!” 謝寧想給他熱一熱,他阻攔著,胡亂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走,老婆,我們上樓去換藥!”原來,葉遠鵬著急給紫俏換藥。
  紫俏緊緊摟著老公的脖子,把臉貼到他的臉上,氣若幽蘭:“我胖了一圈,你卻瘦了,這可怎麽辦呐?”
  “胖了才有手感,我喜歡!” 葉遠鵬明明知道她在心疼自己,卻偏偏逗弄她。他上好藥後,把手放在紫俏的腿部,摸摸索索的。
  “我對你的好,你可得記住了,等好了以後,要報答我的!”
  “嗯,我給你洗衣、做飯、按摩、捶背。”
  “不夠!我要床上項目。知道我為什麽瘦嗎?缺乏運動!”
  “你煩人!手腳不老實,嘴也不老實!”
  “我就夠老實的了,不敢吻你,怕把持不住,當不成柳下惠。”
  “小媽媽、豬豬臭” 鳳寶像個小白貓似的爬到了床上。
  她想紫俏了,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撲,嚇得葉遠鵬趕緊護住了紫俏的腿。
  “爸爸又想孫女了,過兩天,我再把孩子帶過去一趟,他可跟我叫板了,讓我再努努力,培植個孫子給他,你說,我也不能示弱呀,咱們明年給鳳寶添個小弟弟吧!” 葉遠鵬眼睛亮亮的,期許的問。
  “好啊!鳳寶要不要弟弟?” 紫俏啃著女兒的小腳丫。
  “這腳丫子不臭嗎?” 葉遠鵬舉起另一隻小腳丫湊到鼻子下麵聞了聞,也津津有味的啃了起來。
  “我怎麽感覺你像警犬卡爾呢!” 紫俏和葉遠鵬說話的時候,鳳寶老老實實的躺著等啃,咯咯的笑著。
  爸爸和媽媽帶著女兒在大床上玩了半天,最後,女兒困了,媽媽也困了,爸爸左手摟著媽媽,右手摟著女兒,香香的睡了一個午覺。
  晚間,鳳寶是哭著走的,在石磊懷裏打著滾的哭,她要找“豬豬臭”,要“在介(這兒)呆著”!
  可是不行啊,紫俏還沒有康複,沒法照顧孩子。
  “才知道後悔嗎?聽話,不哭了,好好的養病,等病好了,我們就把鳳寶接回來!” 葉遠鵬給紫俏擦幹了眼淚。
  “鳳凰樓”酒店,在晚間7點鍾送來了溫泉水,滾燙的,調配了中草藥,據說,能夠活血化瘀,整個洗澡間裏,熱氣騰騰,霧氣繚繞。
  葉遠鵬調好了水溫,一臉壞笑的走了出來,他褪去紫俏身上所有的衣物,儼然就是在品一幅價值連城的名畫。
  他調侃:“記得不久前,有一個人拒絕和我共浴,唉,哪知今日,不但要共浴,還要被我一寸肌膚、一寸肌膚的摸,來吧,魚兒,咱們活血化瘀囉!”
  粉紅的浴缸中,紫俏宛如淩波的仙子,楚楚動人,葉遠鵬貪婪的看,卻總是看不厭。
  她擰幹了一條毛巾給他擦拭額頭上的汗,心疼、心動,心神搖曳。
  他避開她主動呈上的,如劃破了櫻桃般的紅唇,哀歎道:“你在考驗我的耐力嗎?我會被你害死的!”
  “不會的,就親一小下!” 紫俏偷襲他,又潤又滑又調皮。
  葉遠鵬抓住她的手,觸摸自己的敏感處,道:“看你幹的好事兒,你把它挑逗起來,就晾在那兒不管了?……你豈不成了王母娘娘的織女,害得牛郎一輩子想她,你說,地上的好姑娘多得是,他偏不要,就隻等著銀河相會的那一天,你說,他多傻呀!”
  “他是夠傻的,手都劃破了,怎麽還給我洗澡啊!” 紫俏忽的就把那手指含進了嘴裏,細細的吮,用舌尖輕舔,看來,她今天真是豁出去了。
  她喃喃的說:“我好了,沒事兒的,給你好了!不會傷到腿的!”她勾住了他的脖子。
  半晌,葉遠鵬掙紮著移開她如藕的皓臂,啞聲說:“傻姑娘!你是我老婆,你可是我親老婆呀,我舍不得!”
  “我們唱歌吧,美女洗澡都愛唱歌的!”為了轉移“注意力”,葉遠鵬建議。
  “是嗎?哦,我想起來了,連花木蘭洗澡都唱歌來著!” 紫俏憨態十足,嬌婉可人。
  “知道為什麽嗎?這是因為洗澡的時候水分足,幹嗓子就變成了濕嗓子,四個音的人就多出來一個音。” 葉遠鵬難得幽默,那笑容如冰淩花般清透。
  紫俏不解的問:“什麽音啊?”
  “嘩啦啦的水音唄!小笨蛋!”
  “嗬嗬……我才不笨呢,我會模仿劉德華的《牧笛》,唱給你聽!”
  在一座遙遠的草原上
  有個善良少年郎
  他每天勤奮的牧牛羊
  孤單是他最佳夥伴
  有一天老金牛帶他到鏡湖畔
  仙女們三五沐浴梳妝
  莫名的勇氣他拾起一件衣裳
  刹那間地搖天晃
  紅鸞心早為你下凡
  你這一生我唯一的期待
  七夕雨也為我飄來
  我注定是一輩子纏綿糾纏
  天蠶也吐不盡
  我對你思念惆悵
  我也隻能夜夜的望穿
  那每一次鵲橋兩岸
  觸犯了天條的真心該怎麽辦
  原來良緣由別人審判
  那一份我和你無盡的真情愛
  銀河星也分不開
  
  識曲別音
  (一)京腔古韻
  轉眼間,中秋節到了。
  秋意濃,別離苦,月圓時,人可圓?
  即便是家人相伴,心底卻早不成圓,隻因,那個人兒已不在!
  昨天夜裏,瑟風嗚咽,星鬥隱藏,似乎要落雨,於軍輾轉反側睡不著,他惦記他的花圃,他的翠菊。
  如果來雨,那麽,滿園的秋花為誰而栽,又為誰而開,就這樣被雨打謝了嗎?盼了一年,都見不到嗎?
  “不會下雨的,下了,我也有辦法,我預備了好幾米的塑料布呢,睡吧,我替你看著,再不睡,明天血壓又該升高了,如何……”葉萍不再往下說,後麵隻差了兩個字“見她”!
  她將燈熄滅,轉過身子,背對著於軍,也是一夜未成眠。
  水中的萍是碧翠的,終是做不成“彤”,她愛了他半輩子,他也回報了她的好,但心呢?她強求不了,也不能強求——他不過分,隻是在每年的中秋節那天紀念吳一彤。
  前些年,葉萍難免酸澀,如今,人都老了,孩子們都大了,心也就放達了,她相信:她還是有福的,那雙手,不管年輕時伏案急書,還是年老時植草種花,不還是牽在她的手裏嗎?
  雨,沒有下來,是雲姑娘忍住了眼淚吧!
  清晨,於軍的花圃裏姹紫嫣紅,朵朵的翠菊,凝著霞光,帶著玉露,迎著寒霜,競相綻放。
  有一女子的俏眼顰眉,年年都在此時,浮影在花間!
  於軍急急走入花間,秋露打濕了他的衣衫,他每一朵花,每一朵花的細看——行行讀遍,厭厭無語,不忍更尋思!
  “一彤啊,女兒認我了,多快,36年前,我們見麵,如今,都有孫女啦!”
  “昨晚,我夢見你了,你還是那個模樣,我卻老了,手上都長出了老年斑。”
  “你可不能嫌棄我,說好了,你等著我,就不能變。”
  “這一陣血壓有些偏高,生老病死的,我也看淡了,我寫了份遺囑,……這些年,部隊的待遇高,用錢的地方也不多,攢下來一筆錢,都給女兒做嫁妝,葉萍同意的,她對我們的女兒很好,你放心。”
  “清明節,我到公墓看你去了,紫俏的舅舅夠用啊,果真成全了我們的願望,在墓碑的左側留下了空白,我隻等著百年之後,和你並骨。”
  “人呐,存著一口氣的時候,就像這花,枝頭俏啊,卻總是被花匠挪動得各分東西,到了一抹成泥的時候,終歸還是會在一起的。”
  “你總是相信我,可我,卻成了你最不可依靠的人……”
  於軍絮絮的說著,恨不能把這一年的話全都說盡,往事曆曆在目——
  36年前的中秋佳節,部隊上有演出,他一身戎裝,她水袖翩翩,他本來是書生意氣,沒想過兒女情長,她本來是笑潤初妍,沒想過檀郎留醉,可卻遇見了,他遇見了她。
  愛,也就愛了吧,即使情深緣淺,即使秋扇悲風,即使從茲永棄!
  但,不還有那枕畔的耳語,不還有那抵死的纏綿,不還有那深入骨髓的誓言嗎?
  吳一彤是勇敢的,在那個年代,生下私生女,需要多大的勇氣!
  愛就愛了吧,即便化了灰,她也燃燒過。
  葉萍沒有下來,每年的中秋,她都呆在屋子裏洗洗涮涮,即使這樣,她還是能猜出:於軍會做些什麽,會說哪些話,甚至,她能隱約聽見從花圃間傳來京腔古韻,那是吳軍隨身攜帶的半導體的聲音,今天唱的是:“君須早折,一枝濃豔,莫待過芳菲,無複奉君時……”
  吳一彤生前是劇團的演員!

  (二)寂蓮無聲
  “總裁,這是下午中秋茶會的到會者名單,甄氏企業已經派代表從無錫過來了,暫住鵬程賓館休息。 ”
  “總裁,葉總經理派肖總過來送梧桐二期的圖紙,正在外麵等著,因為沒做事先安排,全天的日程已經排滿,是不是把圖紙留下,請肖總先回去休息?”
  “總裁,與約翰先生的中午會麵定在凱倫餐廳。”
  上午10點鍾,葉鐸從會議室走出,秘書趕緊上來匯報工作,葉鐸已經看見了等候在茶水間,慢慢品茶的肖慧雲。
  其實,葉遠鵬早將梧桐二期的圖紙拿給他看了,那天,還帶去了鳳寶,鳳寶把圖紙墊在小屁股底下不給爺爺看,葉鐸就一笑置之,抱起孫女去看藏獒,讓兒子自己定奪。
  所以,他對肖慧雲的真正來意,是心裏有數的。
  “把和約翰先生的中午會麵推了吧,讓肖總中午過來見我。” 葉鐸吩咐完秘書,就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分為裏外兩間,外間,豪華得有些俗氣,裏間,總關著門,隻是在葉鐸偶爾疲倦時,才進去休息。
  以房地產起家的葉氏集團如今已是如日中天,葉鐸是在收購了邱家的大部分持有股以後,才算翻了身,否則,葉司令見他一次訓一次,罵他“不務正業”,“好男兒不當兵就是個孬種”。
  今天,他心情不是很佳,隨手推開了裏間的門。
  裏麵,別有洞天,如女子的小小閨閣——翠竹窗紗,荷葉床鋪,焦尾古箏,樹雕書架,方桌上,一盤棋,未分勝負,棋子寂寞對峙,葉鐸是憑著記憶重新擺出的吧!是也曾有過賭酒潑茶的光景吧!
  牆壁上,掛著采荷圖,一女子托腮凝神,是年輕時的邱碧荷!
  葉鐸不知是看到了什麽,像被一根長針紮到了手和腳,紮到了心,他驚顫了一下,退出這別有洞天,“砰”的把門帶上,關上了一室青碧。
  如果說,這一世情緣也如同這門,可開可閉,那麽,他是願意的。
  中午時分,肖慧雲敲門而入。
  “我以為……總裁在中午接見我,是預備了餐點,看來,佳肴是沒的吃了,鐵板燒倒有一塊!” 肖慧雲著一襲白色的職業套裙,站在辦公桌前,芳菲嫵媚。
  一番俏皮話後,葉鐸緩了臉色:“想必你茶水也喝夠了,我就不給你倒茶了,有事兒直說吧!”
  “有事兒真的可以直說嗎?那好,我就直說,我……想你了,沒有圖紙,沒有葉總的派遣,是我自己要見你!” 肖慧雲的明眸閃著淚光。
  葉鐸本來想教訓她的胡鬧,見此情景也於心不忍了,他暗歎,如果當年對碧荷謙讓半分,他們也不至於此。
  他起身,拉她坐到長沙發上,笑道:“多大年紀了,動不動就像個小姑娘似的,好了,想吃什麽?總裁請肖總吃點好的!”
  “吃月餅,今天是中秋!” 每天逢年過節,葉鐸必去療養院,肖慧雲才有此一說,她撫上他的手臂,道:“這些年,我什麽都不計較,連你的私心也都體諒,可是,如今,她有兒子、兒媳、孫女的陪伴,也就夠了,你去那兒,她不也是不見你嗎?……我跟你,也不悔,沒有孩子就沒有孩子,可你一到過節,就孤零零的呆在療養院裏,而我又過不上一個好節,這是圖什麽?我要你今年陪我!”
  葉鐸想:碧荷與慧雲的不同就在於此,慧雲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更會明確的表示,但碧荷從不,她如“曲徑”,尋到了,才可見“花木深”,可是,他沒有尋到!
  “說好的事兒,不能更改!……你一向也不是好鑽牛角尖的人,是不是看見鳳寶,心裏就覺得委屈了,哪天,我把她抱出來,給你帶一天,以前,我想讓你領養一個,可你不幹,如今,也隻能是抱孫女囉!” 葉鐸想起來:晚間,要給鳳寶準備禮物的,便道:“我們中午就吃月餅,然後去商場一趟,你幫我挑個玩具娃娃,孫女說了:要紅眼睛,皮膚白白的,還要會扭屁股的!”
  “呦,寶貝兒說的不是兔子精吧?這可不好買,你得給我跑腿費!……” 肖慧雲的可人之處就是能見好就收。
  
  宛如輕揚
  雷克薩斯行駛在通向輝山私家療養院的盤山路上,雖然錯過了婚禮,但有嬌妻愛女相陪,葉遠鵬也舒心愜意,今年的中秋夜,他的家是團圓的。
  據護士講,最近,邱碧荷的精神狀態非常好,常常能叫出紫俏和鳳寶的名字,而且不再嚷著買小貓,隻是舉著鳳寶的照片念叨:“要這隻肥肥的小白兔”。
  葉鐸給葉遠鵬打來電話,讓他先把老婆孩子送到輝山,再去參加葉氏集團的中秋茶會,等茶會結束,父子二人再一同返回到輝山慶團圓。
  葉遠鵬從父親說話的語氣中感覺出:今晚,父親想同母親見麵。
  葉鐸和邱碧荷應該有五年不見了:葉鐸時常去療養院,但隻停步於走廊;邱碧荷清醒時從不提葉鐸,更別說見麵,但發病時,卻隻叫“葉鐸”的名字,哭哭笑笑。
  葉遠鵬從不講父母婚姻的孰是孰非,紫俏也閉口不問,時間一長,倒成了迷。
  “如果你不受傷的話,這個時辰,我們的典禮都已經結束了!” 葉遠鵬對這件事兒還是耿耿於懷。
  “那你就當典禮剛剛結束好了,我都不太在意,你卻那麽較真,如果我真在乎那場風光和名分的話,還能有鳳寶嗎?” 紫俏親了親熟睡的女兒。
  鳳寶經不起顛簸,開始時有些暈車,現在,就如同打了麻藥的小白兔,在媽媽的懷裏呼呼大睡,小胸脯一起一伏,圓滾滾,香腸似的小胳膊軟踏踏搭在媽媽的胸前,雖然沒吃過媽媽的奶,但,喜歡“咂咂”,卻是每個孩子的天性。
  葉遠鵬從後視鏡中,偷窺自己的老婆孩子,對伸向紫俏胸前的小手深表不滿:“這可咋辦?有她在,就不準我摸她的媽媽,自己倒摸個歡,霸道透了!”
  “不霸道就不是你的女兒了!” 紫俏調侃:“你去做親子鑒定的時候是怎麽想的?心情很複雜吧?”
  “於大記者是在做訪談節目嗎?” 葉遠鵬得意洋洋的說:“看見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有女兒了,你看她,越長越像我,簡直就是我的翻版!親子鑒定是做給你看的,怕你不承認!當時我就想,如果你抵賴,就把你和女兒綁架回家,不過,你還是比較明智!”
  “其實,我們的緣分真就是來自於女兒,不管你承不承認,外人都是如此想,他們看待你我的婚姻就如同看灰姑娘的童話故事,認為會吹彈可破。” 這種流言很傷紫俏的自尊。
  葉遠鵬一向自以為是,根本沒有體會到這一點,他不以為意的說:“別聽他們胡扯,水晶鞋穿在你的腳上,誰也脫不掉!”
  紫俏的腿正在康複階段,不能遠走,不敢著勁,下車後,葉遠鵬先把睡著的鳳寶抱進了療養院,又回來接應紫俏。
  紫俏進入房間的時候,鳳寶已經醒了,沒哭也沒鬧,像個小大人似的,坐在臥室的大床上和邱碧荷說話。
  “小白兔,你是我的孫女。” 邱碧荷使勁兒聞著鳳寶身上的奶香。
  “哦,有個爺爺也介呢(這麽)說,你(倆)一家的吧?” 鳳寶學會說長句子了。
  “誰教你介呢(這麽)說話的呢?像個外國人兒!” 邱碧荷學鳳寶說話,她不發病時,性情也不是很穩,總表現出小孩兒的心性,倒很可愛。
  “我不四(是)外國人兒,我是鳳寶人兒。”鳳寶認真的糾正。
  “你喊我奶奶,我就給你梳頭,抹香香。” 邱碧荷看見兒子和兒媳進來也不理會,隻顧著親近小白兔。
  “來來(奶奶),來來,我要美美!” 鳳寶伸出小手就讓邱碧荷抱,濕乎乎的小嘴像抹了蜜,甜著呢。
  葉遠鵬看了看表,對紫俏道:“茶會快開始了,我馬上得走,你注意點鳳寶,雖然媽媽從不傷人,但我還是不放心,你自己也小心點,腿傷剛好。茶會一結束,我就回來,別想我!”
  “我才不想你呢,茶會結束不是還有舞會嗎?前天,寶兒告訴我,說是貝兒已經想好向你索要什麽禮物了,是中秋之夜的第一曲舞,她給我看了貝兒試穿那舞裙的照片,挺漂亮的,堪比那廣寒宮中的嫦娥,宛如輕揚,想必貝兒是做了充分的準備,你不知道嗎?” 紫俏笑看葉遠鵬的反應。
  葉遠鵬不但知道,而且已經答應下來,也不過是一支舞的時間,並不過分,他很願意把這個禮物送出去,既給了貝兒麵子,又了卻自己的承諾。
  不過,他可不願意讓紫俏知道,心裏恨著寶兒多事兒,臉上卻也不露聲色,他淡淡一笑,擺了一個很帥的交誼舞的POSS,把紫俏擁入懷中,耳語道:“應酬而已,第一個舞是你的,來,計時開始,我們貼麵5分鍾!……紫俏,跟我家的親戚還是少點來往的好,特別是寶兒。”
  “她總是過來,我也不能趕她走啊,她跟我家長裏短的,我也不能晾著她呀!你這個人,就是墨索裏尼,總有理,說來說去,又成了我的不是!好了,快走吧,路上小心,別超車!”
  陽台上,清風送爽,紫俏憑欄,衣袂飄飄,她望著葉遠鵬健朗挺拔的背影,想象著舞會上他的風姿——
  卓爾不凡的氣度,棱角分明的眉眼,淩寒如劍,談笑如虹,再有紅袖添香,該會怎樣的輕舞飛揚,該是怎樣的一幅鯤鵬展翅圖。
  識曲別音兮令姿煌煌 有美一人兮宛如輕揚
  牆角爬滿了藤蔓,菟絲花開了,纖細柔弱,纏繞在高大的橡樹上,紫俏自嘲的笑了,何苦庸人自擾!她喜歡花,唯獨不喜歡攀附在其他植物上的花!
  “我如果愛你,絕不學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小媽媽,你在說歌聊(謠)嗎?快看看我的小辮!” 不知何時,邱碧荷拉著鳳寶來到了陽台上。
  “你在朗誦舒婷的《致橡樹》,我聽出來了!我也喜歡這首詩,可是,有幾人能做到?葉氏集團不就是淩霄花嗎?攀援,攀援,直到吸幹橡樹的所有!我再也無法回家了,沒臉再姓邱,隻能叫碧荷,我一直等著他來認錯,他卻總是錯上加錯!” 邱碧荷的表情異乎尋常,眼神非常清透。
  紫俏頓生疑惑:自己的婆婆真的有病嗎?也許有,也許是逃避,或是自虐。
  人生若隻如初見,初見時,隻是愛,終了時,會衍生多少複雜的情感呢?
  邱碧荷看了一眼紫俏脖頸上的七鎖,思緒如流雲一般,飄遠:“我把它埋了起來,埋得很深,如墳墓一般,他卻尋到了……”
  正說著話,護士長推門進來,後麵跟著幾名工人,搬進來8盆清一色的丹桂,金黃的花開得正歡,吐露香甜的芬芳。
  “桂”通“貴”,在中秋賞桂是有講究的,象征幸福的到來。
  是誰?這麽有心!
  “從杭州剛剛空運過來的,甄家年年如此!” 護士長向紫俏解釋。
  甄家是寶兒的娘家,也是貝兒的家。
  “把這些花搬到樓上的風閣裏去吧,今晚上,我們在那兒吃飯,準備五套餐具!” 邱碧荷對護士長交代,這護士長其實就是葉家雇的全職保姆,兼管邱碧荷的寢食飲居。
  護士長走後,邱碧荷沉思了半天,自言自語:“真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
  紫俏正莫名其妙的時候,她忽的轉身對紫俏神秘一笑:“今年中秋,最好的禮物是鳳寶!……謝謝你,紫俏,你是我命中注定的貴人!”
  紫俏百思不得其解,我為什麽會是你的貴人呢?
  滿月如佳人,出雲弄色之時,葉鐸和葉遠鵬一道回來了,因為邱碧荷事先有交代,護士長把他們請到了風閣之中。
  隨後,邱碧荷抱著鳳寶走上樓來。
  葉遠鵬擔心紫俏的腿,急忙下樓迎她。
  樓梯上,紫俏正慢慢地挪著腳步,葉遠鵬一下子把她騰空抱起,攜帶著紅酒的香甜,他把自己的氣息一股腦的壓迫上去,他把她抵到樓梯扶手上,封住了她的唇和要驚嗔的話。
  他揉捏她纖細酥軟的腰肢,膩膩的說:“酒也喝了,舞也跳了,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原來,宛如輕揚的人兒在這裏!”
  風閣中傳來對話的聲音,葉遠鵬緩緩放開紫俏,凝神靜聽。
  “碧荷,我真是高興,你好了!你應該早就好了,可為什麽不告訴我?” 葉鐸的聲音有些激動。
  “你很忙,有應酬不過來的事兒和人,我何必打擾你!” 邱碧荷很冷靜,話中有話。
  葉鐸避開話中的另一層含義,解釋道:“既然是應酬,我可以推的,我很想見你,卻怕你激動起來,弄傷了自己”
  “不會了,隻有傻人才做那種事兒,這幾年,我已經想得很明白,更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一天也不曾忘記,這是你對我最後的承諾,能否實現,全在於你,如今,鳳寶擺在眼前,你應該對我有所交代了吧!” 邱碧荷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來說這番話。
  很久,葉鐸都不出聲,空氣壓抑得快要爆炸一般,一陣暗香浮過,他深吸一口氣,終是長歎言傷:“這就是你今天見我的唯一目的!我想到了,卻不願意承認!從前,心無雜念的碧荷已不在!是我錯在先,即使我認錯,你依舊會記恨,”你心裏惦記著的事兒,我早就跟遠鵬說過,他給我抱回孫子的那天,就是我讓位給他的時候,他還隻當作玩笑,我葉鐸再如何,在兒子的問題上卻不糊塗,葉家產業早晚是他的!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沒有任何人與他爭!半年之內,我就讓他接替總裁的位置,你滿意了吧?
  “我非常滿意!遠鵬,你們進來吧!” 邱碧荷喊道。
  紫俏進屋後,才知道,為什麽這麽半天,鳳寶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原來,這個小美美,把那丹桂上的花都撕扯了下來,正往腦袋瓜子上戴呢,金黃色的花汁兒在蔥綠色的衣褲上抹出一幅抽象的油畫。
  如今的8盆丹桂,花容慘淡,一片狼藉,像禿毛雞似的,羞答答。
  遠鵬一看就笑出了聲,道:“葉家,你最厲害,小霸王!”
  “她也有我邱家的血脈,誰說她隻能姓葉!” 邱碧荷意味深長,幽幽說道:“兒子,不要輕信任何人的話,特別是你的愛人!”
  說罷,邱碧荷轉身走出了風閣。
  
  虎嗅薔薇
  “八月十五月兒明呀,爺爺帶我打月餅啊,月餅圓圓甜又香,一塊月餅一片情啊!” 韓風特別不愛吃月餅,不過今晚,他值班,食堂已經提前放假,他隻有勉勵自己,用餅充饑了!
  中國人很重視中秋佳節,都會盡量回家團聚,所以,今晚的百姓醫院也是冷冷清清,隻有少數重症患者依舊呆在醫院。
  韓風家是開礦的,在燕陽的農村,父母喜歡女孩兒,為了得個貼心小棉襖一再超生,韓風排行老三,上頂是兩個哥哥,底下是一個妹妹,他雖然號稱“帥哥”,但在家中,卻很沒地位,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沒有妹妹韓雪的那幾年,還被父母當女孩“稀罕”來著,小名叫做“招妹兒”。
  瞧瞧這小名,太花哨了,注定了他的“招蜂引蝶”,還總是有賊心沒賊膽,盡幹那些有名無實的傻事兒。如今,二哥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他的媳婦還不知在何處呢?以他自己的話說:“不知在哪個漂亮的老丈母娘腿肚子上轉筋呢!”
  為了表示對父母“偏心”的抗議,韓風早就想好了,今年過節不回家,過自己的節,讓大家想去吧!
  所以,當小胖墩他爸,百姓醫院的副院長兼神經內科主任吳敵要求同他串班時,他滿口答應了,道:“成,不就十五、十六兩晚嗎?也沒有個美女,在哪睡都一樣!”
  可是,當聽著小胖墩叫喊著:“和燕子姐姐吃肯德基去囉!”再看到吳敵脫去白大褂,收拾得神清氣爽,拉著兒子瀟灑離開時,韓風差點沒把腸子給悔青了,他暗暗著急:這下,吳小燕要是怎麽著了,我怎麽向她姐姐交代啊!這心,我還得操,決不能讓吳敵得逞!
  他邊咬月餅,邊給小燕掛了電話:“吳小燕!幹什麽呢?才接電話!……咳,晚上玩跑跑卡丁車吧,10場定勝負,組比賽和個人賽我都奉陪到底!”
  “嗯、嗯、……好啊,不過得晚些,8點以後吧!” 小燕正啃著吮指原味雞,兩隻手沾滿了油,她把手機放在頸上夾著,送到耳邊,結果技術不過硬,剛說兩句,手機一下子摔到地上,把她給心疼的,暗罵韓風是個掃把星,倒黴蛋!
  吳敵趕緊鑽到桌子底下撿起了手機,話說得既紳士又體貼:“你說吧,我替你舉著!”
  韓風在電話的那端全聽到了,氣就不打一處來,暗罵吳敵不是一個好東西,人模狗樣的坑騙良家少女!
  他對著電話叫囂:“你還有功了你,居然有人替你舉手機,還替你幹什麽?”
  “擦嘴兒!”肯德基太吵,吳敵舉手機的動作也沒做到位,所以,小燕根本沒有聽清韓風的話。恰巧這時,小胖墩咬一口老北京雞肉卷,濃香的醬汁兒順著小嘴往下淌,小燕提醒胖墩,並給胖墩擦了擦嘴。
  “還擦嘴?” 韓風在即將發瘋之時,“啪”地合上手機,掛斷了電話。
  走廊裏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劉丹推開了院長室的門。
  韓風斜躺在沙發上生悶氣,見劉丹進來,便懨懨的說:“也不知道敲門,萬一我衣冠不整,豈不是又要傳出緋聞,誰還能給我做女朋友?……咦,今天,你不是休息嗎?”
  劉丹假裝聽不懂話中的深意,很賢良的說:“我替李穎的班,讓她回家了,孩子小,挺不容易的!”
  韓風翻了個漂亮的白眼,心想:你有那麽好心嗎?
  說話的功夫,劉丹端進來一個電磁湯鍋,在沙發扶手處找出電源,給湯鍋通上了電。
  她緊挨著韓風坐了下來,臀部貼靠在韓風的大腿上,溫柔賢惠的說:“鍋裏有燉好的鯽魚,把湯熱開後,我們就可以吃飯了。”
  韓風坐了起來,不著痕跡地移開自己的腿,和她保持一定距離,又故作鎮靜的調侃:“劣質化妝品!存心熏我是不是?”
  “高檔的,我也買不起啊,要不,你送我!” 劉丹用羹勺攪著魚湯,回眸一笑,給韓風送去了秋波。
  可惜,韓風沒有收到,他眼睛盯著魚湯,由衷的說:“這魚湯可真香啊!劉護士長,你真是夠意思,我就喜歡喝魚湯!這樣吧,我跟你說點實話:別把臉抹那麽白,嘴唇塗那麽厚,再加上那假眼毛,到了晚上怪嚇人的,你去買嬰兒潤膚露,強生的,有個小丫頭片子就用它,清清爽爽的多好,聞上去還有奶香……”
  “那個小丫頭片子是誰?你終於確定了女朋友?怪不得總是躲著我!”劉丹如臨大敵般緊張,羹勺掉進了湯鍋裏。
  她頭一次聽見韓風這樣描述一個女孩子,貌似平常,卻流露著有感而發的喜歡,跟油嘴滑舌的誇“靚姐”,甜言蜜語的讚“靚妹”是不一樣的!
  韓風也愣住了,吳小燕!女朋友?……不會吧?
  隨即,他就邪邪的笑了,他在腦海中想象出吳小燕做了自己女朋友的情景——他肆意地親她,親那有著奶香的娃娃臉!
  至於她的柔道功夫,他謙讓一些也是沒關係的嘛!
  想好以後,他就有了一番計劃:
  首先,玩“跑跑”時,“薔薇”不再與“小虎還鄉”為敵;
  其次,明天,一定要拒絕替吳敵值班;
  最後,管她願不願意,先以身相許,讓她負責!
  晚間8點,小燕準時上了網線,打著“小虎還鄉”的旗號來到了卡丁車賽場,“薔薇”早在那裏等候。
  “薔薇”是韓風的網名,他利用這個香豔的名字,誆騙來很多男網民的青睞和援助。
  令“小虎還鄉”驚喜的是,今晚,“薔薇”送給她一台名貴的賽車,說是中秋節的禮物,以前怎麽求都不給,今天,居然主動送上門來!
  令“小虎還鄉”納悶的是,明明“薔薇”跑在最前麵,可到了終點卻不過線,站在一旁手舞足蹈等她衝刺!
  令“小虎還鄉”悲傷的是,“薔薇”為了幫她爭第一,向其他隊員亂投炸彈和水蒼蠅,被大家群起攻之,踢出圈外!
  完了!小燕最後斷定:韓風一定是生病了!應該看神經內科的那種病!
  第二天上午,百姓醫院接收了一例重症急診,是顱內出血,吳敵為患者做了手術,很成功。
  臨近下班,韓風拍著吳敵的肩膀,笑眯眯的說:“吳院長醫術高超啊,這手術也就你能勝任!不過,患者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你就辛苦一下,在院裏當班吧!”
  吳敵一想也對,反正陪兒子參加外語學校的聯歡會也是一種折磨,他就把這件“好事兒”交給了韓風。
  韓風崇拜著自己的英明決斷,帶著小胖墩歡歡喜喜地出發了。
  在去銘文私立學校的路上,小胖墩有些擔心:“叔叔,你會腦筋急轉彎嗎?”
  “我連高等數學都會做,小屁孩兒的東西還能難倒我?” 韓風不以為意。
  他剛把“伊蘭特”開到學校的樓下,就看見一個女孩子飛似的奔了出來,明明是普通的教師製服,白衣黑裙,卻有種說不出的韻致,是燕子獨有的歡快輕靈!
  韓風對小胖墩笑道:“是出來迎接我們的吧!”
  “燕子姐姐有男朋友,你不知道嗎?” 小胖墩撇撇嘴,指了指停靠在學校門前的另一輛車。
  那是一輛麵包車,從車上走下來一個男人,古銅色的皮膚,濃眉大眼。
  韓風看著,感覺有點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同學們都叫他黑馬王子!” 小胖墩的口才能為體育賽事做現場直播。
  吳小燕和黑馬王子有說有笑,打情罵俏,韓風極度憤慨:我怎麽一看好誰,就會被別人撬走,再這麽下去,我就是不成星探也能當紅娘!不行,這次說什麽,我也不能謙讓了!
  他腳踩油門,伊蘭特緊貼著黑馬王子的後臀急速駛過,又急速調頭,最後,猛地停靠在車位上。這一係列的舉動簡直是帥呆了,把黑馬王子和吳小燕也嚇呆了!
  當小燕看到這個開車的“虎人”是韓風時,趕緊伸手摸了摸他的腦門,道:“你是不是發燒了?”
  韓風很享受的攥住了小燕的手,斜睨著黑馬王子,用眼睛挑釁。
  黑馬王子卻笑了,道:“怎麽,你不認識我了,我們在李家坡的集市上見過麵,我叫李寧,是燕子的哥哥!”
  韓風哪能記得那些,他隻記得燕子用車軲轆撞他的關鍵部位了。
  當李寧打開麵包車的車門,把車裏的鮮花全都搬下來的時候,韓風才明白李寧是誰——李家坡的花主;寶兒嘴裏的地主家的後代;紫俏的弟弟;燕子的哥哥!
  “小心花上的刺!”
  小燕提醒晚了,韓風已經被薔薇花給紮到了手,他詛咒著,隨小燕來到了教室。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銘文私立學校的中秋晚會選在今天也有一定道理。
  晚會以班級為單位,小燕的班級裏有十多個孩子,加上家長,共計30人,其樂融融。
  晚會的主題是——在PK中了解孩子,理解孩子的童真和童趣。
  小燕瞅了一眼韓風,重新宣布了PK的規則:“我們這次晚會是PK,是家長和孩子的PK!孩子為家長用英語講故事,展示英語的學習成績,主要是口語表達能力;家長要及時回答孩子們所提出的問題,希望家長不要被簡單的問題難倒了!”
  小燕對孩子們進行了煽動:
  “如果背錯了故事,或者答錯了題,我們要送什麽禮物呀!”
  “帶刺的薔薇,看誰得到的薔薇多,我們要選薔薇寶寶和薔薇家長!”
  可想而知,韓風該有多慘!他被孩子們投擲了9支薔薇,很榮耀的當選為薔薇叔叔!
  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麽吳敵會把這件好事兒拱手相讓!
  “這薔薇的刺是不是有毒?我怎麽感覺臉和脖子都腫了,你快給我看一看!” 韓風把車開到小燕家樓下,提出了合理要求。
  小燕查看韓風的俊臉和脖頸,果然是被紮出了幾個小紅點,她咯咯的笑,半天都停不下來。
  “還笑,這下你可開心了!我再也不叫薔薇了,今晚上線,我就改名!” 韓風湊近小燕,問道:“哎,那些題的答案,我現在還沒有搞清楚,告訴我吧,燕子老師!”
  韓風總是惡狠狠的喊小燕的全名,這“燕子老師”叫起來倒輕飄飄,麻酥酥的,小燕很是受用,在伊蘭特裏給韓風開了趣味數學課,還沒有收補課費。
  燕子下車時,韓風有些依依不舍,因為畏懼她的柔道功夫,所以沒敢輕舉妄動,他很不爭氣的想,第三條計劃,還是過些日子再說吧!
  “等等!燕子老師!”韓風把九朵薔薇合成一束,遞給了燕子。
  燕子走向家門,低頭嗅著花香,韓風把頭伸出車窗,色迷迷的問:“香嗎?那上麵沾染了我的體液,哦,不對,是氣息!”
  
  繡愛裱情
  梧桐一期已經竣工,而二期卻遲遲未動,原因擺在桌麵上,就是兩派相爭:以葉遠婷為首的幾位副總,主張采用賈儒設計的二期藍圖,以寶兒為首的甄家股東則要求延用一期方案。
  最後的決定權掌握在葉遠鵬的手中,他從未表明態度,作壁上觀,好像並不著急。
  很多人都在揣摩他的心思,特別是中立派,竟不知如何來見風使舵,新組建的梧桐二期工程藍圖實施研討小組的成員更是小心謹慎,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他們感到從所未有的迷茫,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唯恐波及自身。
  為這事兒,葉遠婷特意在下班後,去了哥哥家。
  葉遠鵬的家中新請來一位保潔員,正在客廳裏擦洗地板,她給葉遠婷開的門,非常熱情,熟絡的打招呼,葉遠婷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人是寶兒的遠房親戚,大夥都叫她“甄嫂”,她在鳳凰樓仗著寶兒撐腰,已經升為樓層保潔組長,做得好好的,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甄嫂說:“遠鵬和阿俏都在閣樓上呐,前幾天,我把閣樓收拾出來了,嗬!那裏的灰,能有一指來厚,我費了一天的勁,這家裏的活,是幹完這樣幹那樣,幹不完的幹,忙忙活活就一天!……你哥新買的健身器,你上去參觀參觀,全是牌子!你們兄妹5個,還得是你大哥有實力呀!你二叔和你爸就是把官當得再大,也趕不上人家……”
  葉遠婷趕緊製止了甄嫂的話,道:“健身器也不貴,誰都能買得起,他有什麽實力?無非是外麵風光,真正能置辦家底的是寶兒,你可別再說這種話了,影響不好。”
  葉遠婷暗自埋怨哥哥在小事兒上不在意,怎麽允許這樣一個人來家裏呢?
  帶著疑慮,她走上閣樓,卻看見了這樣一幅悠閑的黃昏晚意——
  哥哥正在玩健身器械,孩童般的專注和執著,可能是剛上完跑步機,汗水打濕了運動背心。
  嫂子坐在地板上,膝蓋處墊著一個速寫本,埋著頭,勾畫素描,偶爾舉目,對著自己的老公托腮凝眸,眼神癡癡的,欣賞,又有些心疼。
  “畫得怎麽樣了?把我給畫醜了,可罰你!” 葉遠鵬走近紫俏,接過她遞過來的毛巾擦汗,回身就看見了葉遠婷。
  葉遠婷嘻嘻笑著,說道:“沒打擾你們吧!”
  “打擾了,白天就給我嗡嗡得耳根子難受,這晚間也不讓我消停!” 葉遠鵬沒好氣的說,他知道她的來意。
  紫俏站起身,解圍:“遠婷,走,不理他,我們下樓去吃水果!”
  “紫俏,我特意來找我哥談工作的,不吃水果,今天,我偏要問個明白,為什麽他總是偏袒甄家?” 葉遠婷逼視自己的哥哥。
  葉遠鵬怒道:“為什麽?生意場上沒有為什麽,隻有利害關係,如果這一點也要我來教你,那你真就不用再當這副總了!”
  “遠鵬,別這樣同妹妹講話!”紫俏覺得葉遠鵬把話說重了,她不想聽他們談工作,但此時火藥味甚濃,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葉遠婷義憤填膺,道:“你以為我想當嗎?我隻是為了幫你,才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歡的生意,我也想像紫俏那樣,有自己的愛好,堅持自己的主張,可我行嗎?我姓葉,不能眼看著葉家的利益旁讓給外姓,特別是虎視眈眈的甄家!”
  “這一點,我心中有數,如果等你來提醒,那就為時已晚!你記住了,不要總把家族的利益掛在嘴邊,裝在心裏就可以了!在集團,隻有股東沒有姓氏,甄家是外姓,但卻是股東,這條大船要想開得遠,就必須保持平衡!” 葉遠鵬轉身走向跑步機,把啞鈴歸放到原處,不再理會妹妹。
  葉遠婷不顧紫俏的阻攔,緊跟了過去,問道:“哥,我隻問你一句話:梧桐二期的工程到底采用哪個藍圖?”
  “哪個藍圖都不用!你滿意了嗎?”葉遠鵬俊臉冷傲,訓斥道: “我的話,你根本就沒有聽進去,我隻問你:你堅持用二期藍圖是為了什麽?你是考慮家族的利益還是考慮宋衾瓷?這幾年,你跟他究竟學些什麽?滿腦子的學問,卻不能適用!如果你把心思用在正處,我也用不著請貝兒替我管理酒店了。”
  葉遠鵬對葉遠婷近一年來的表現非常不滿意,早就想教訓妹妹了,隻是礙於場合無法明言。今天,她自己送上門來,葉遠鵬也就有的放矢了。
  葉遠婷兩次與哥哥起爭執都是為了衾瓷。衾瓷!即使做不成夫妻,她也要幫他!
  她孤注一擲,本來不該說的話也脫口而出:“是啊,外來的和尚好念經,你隻等著我辭去副總的職務,好提升甄家的貝兒!哥,在你權衡利益的時候,難道沒把對衾瓷的記恨摻入其中嗎?二期藍圖隻要成為現實,裝修工程是非衾瓷莫屬的!”
  紫俏感覺自己的心“啪”的一下,就掉進了炭火中,正在被油煎火烤,焦糊一片,她如今所處的立場太尷尬了,想幫衾瓷,可又怕葉遠鵬多心,如果葉遠鵬真是記恨衾瓷,那麽自己參與藍圖的事兒就更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以他的脾氣,她真是要萬劫不複了!
  她不想再聽,急急向門口走去。
  身後傳來葉遠鵬清淡的聲音:“紫俏!為什麽要走?你可以聽!”
  “這是你們兄妹之間的事兒,我不想聽!你們談吧,談完了下樓吃水果!” 紫俏頭也不回走下樓去。
  剛走下二樓,紫俏就發現甄嫂站在樓梯處,紫俏沒有多想,道:“怎麽還沒有回家呢,天都黑了,路上小心點。”
  甄嫂遲遲疑疑的走了。
  紫俏回到臥室,把門掩上,沒等葉遠鵬回屋,獨自先睡了。
  第二天清晨,葉遠鵬醒來時,紫俏已經做好了早餐。
  兩人對昨晚的事兒閉口不談,葉遠鵬有些沉默,手指輕叩餐桌,紫俏看出來,他在想事情,便不去打擾。
  葉遠鵬喜歡喝粥,吃小菜,而紫俏隻喝牛奶。
  不過今早的餐桌上還有白水煮蛋,紫俏給葉遠鵬剝了一個,自己居然吃了兩個。
  葉遠鵬想完事情,回過神來,正看見紫俏被一口蛋黃給噎住了,急忙舀勺稀粥喂她,道:“這就對了,以後每天都要吃,隻喝牛奶,營養是不夠的!”
  紫俏把蛋黃順下去,剛想說什麽,葉遠鵬的電話就響了。
  葉遠鵬掛斷電話,匆匆向外走,臨走時說:“甄寶兒的哥哥從無錫過來,我要親自去機場迎接,會回來得晚一些,你自己吃飯,早點睡,不用等我!今天的酒是少不了了!”
  望著葉遠鵬匆匆離去的背影,紫俏輕聲歎息:“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都不記得了,你真是粗心大意!”
  轉念一想:也不怪他,三年前,他為她過了一次生日,後來,分分合合的,他怎會記得?
  於軍是記得這個日子的,他打來電話,要為女兒慶祝生日,也是想了解葉遠鵬是如何對待女兒的。
  紫俏知道,葉遠鵬去接寶兒的哥哥後,會有商務要談,從他早晨的神情來看,一定很重要,一定抽不開身。
  紫俏不想讓他為難,哄騙父親,說:“遠鵬也想給我慶祝生日來著,可是,這幾天,我的腿又有些腫,不能遠走,等好了以後,我去看你,讓遠鵬請我們吃飯!”
  “這骨折怎麽就不愛好呢?唉!……本打算讓你和遠鵬回家來吃飯的,菜都買好了!” 於軍失望的掛斷了電話。
  紫俏難過極了,她想爸爸了,可是,如果不這樣說,遠鵬就會有麻煩。
  紫俏回到臥室,打開自己的首飾盒,從底層取出一卷布來。
  展開,是六方手絹,紫色的地兒,依次繡著——曼陀羅花仙子:趙飛燕;合歡花仙子:卓文君;菊花仙子:李清照 ;蓮花仙子:西施 ;杏花仙子:楊玉環 ;茉莉花仙子:香妃。
  這是二十多年前,吳一彤寄給女兒的生日禮物,親手選布,親手繡製。
  本來說好要繡出一百個花仙子的,在繡完茉莉花仙後,吳一彤卻離開了人世,她患的是胃癌!
  那一年,紫俏才7歲!
  “孩兒的生日,娘的苦日。”隻有做了母親的女人,才能真正體會到其中的深意。
  這未攢齊全的生日禮物,是紫俏對媽媽的念想,她撫摸那密密的針腳,就如同牽上了媽媽的手!
  紫俏眼圈一紅,“啪嗒”、“啪嗒”落下淚來。
  門鈴響起來了,紫俏趕緊擦幹眼淚,下樓去開門。
  門口處,於軍和葉萍站在那裏,老兩口手裏拎著蛋糕,提著菜。
  “爸!”紫俏一下子摟住了走進屋來的於軍,她趴在爸爸的肩頭,笑著抹眼淚。
  “多大的閨女了,還撒嬌!” 葉萍的眼圈也紅了。
  中午,三口人圍坐在餐桌前吃飯,清靜,溫馨,簡單的家常菜,卻是無上的美味,最易得,也最難求!
  於軍說:“生日蛋糕還是先不切了,等遠鵬回來,讓他給紫俏點蠟燭!”
  “真是個多事兒的老丈人!” 葉萍嗬嗬地笑。
  午後,葉萍變戲法似的,拿出了早已為紫俏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一條紫色的絲絨旗袍,外配了一件白雪絨的短披肩,做工考究,典雅別致,雍容不失嫵媚,婉約不乏清逸。
  紫俏穿起旗袍給姑媽看——
  “正正好好的,真好看!這旗袍啊,就得穿出這個效果,不能鬆,不能緊。女人,就要穿衣打扮的,趁著年輕,喜歡什麽就穿什麽,別虧待了自己!”旗袍很適合紫俏,葉萍不住的點頭稱讚。
  “姑媽,我也有禮物要送你,不過,我的手兒慢,還差道工序,你得稍等一下。” 紫俏從衣櫃的隔層裏取出一幅十字繡,是觀音菩薩的畫像,隻是眼睛還沒有繡好。
  紫俏在葉萍靜靜的注視下,穿針引線,繡出了一雙美目,溫柔寬厚,慈悲閔人。
  至此,曆時了一個病程的十字繡完工了,紫俏有些不好意思,她虔誠的展開繡品,觀音菩薩的畫像,栩栩如生,禪心禪意。
  葉萍眼睛亮亮的,笑得合不攏嘴,道:“這孩子,這得多費勁呐,不好好養病,為我繡觀音!這傻孩子呀,手也這麽巧,繡得真好,我最喜歡觀音了,看見她,心裏就踏實!”
  “姑媽,這觀音的笑臉多像你!” 紫俏對葉萍很依戀,心存感激。
  於軍走了過來,對老伴說道:“我可是會裱畫的,很多年都不做了,這樣吧,我把它裱起來,掛在書房,正對著你看書的桃木桌!”
  葉萍愣了一下,隨即,很自然的點了點頭,想說些什麽,卻什麽都沒說。
  她知道他會裱畫,三十年前就會,他在宿舍為吳一彤裱畫的時候,她恰巧從門前經過,後來,他再也沒有裱過畫!
  那時候,她是一個旁觀者,雖然心中有他,卻隻能旁觀,旁觀!
  紫俏並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她隻是悄悄的把首飾盒旁邊的手絹重新卷了起來,收好。
  很多東西,如疤,摸會生疼,啟會見血!
  就讓它塵封吧!
  這時,葉遠鵬打來了電話。
  他告訴紫俏,晚間,派司機接她去鳳凰樓。
  
  晚妝初過
  “去什麽鳳凰樓呢?這腿不是沒好嗎?” 於軍擔心女兒。
  葉萍勸道:“去就去吧,不是有司機來接嗎?孩子們的事兒,我們就不要參與了,你還沒吃降壓藥呢,走吧,我們也得回家了!”
  葉萍和於軍走後,紫俏思量起來——
  遠鵬輕易不帶自己出席什麽應酬,今天,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兒,也一定跟自己的生日無關,如果是為自己慶祝生日的話,遠鵬怎麽會不邀請自己的姑媽和姑父呢?
  是和寶兒的哥哥有關吧? 如果是,她應該認真對待了。
  紫俏畫了淡妝,把長發鬆鬆挽起,可是,卻找不到與旗袍相配的發夾,靈光一閃,她想起來了,廚房裏有一雙石頭記的玉竹筷子!
  鏡前,她把兩根瓊枝美玉交錯在黛髻間,與一張年輕的,盈潤的,女子的臉交相輝映,玉飾人,人如玉!
  紫俏來到酒店後,服務員將她引領至後院。
  後院,是蘇州園林式的建築風格,亭樹相依,魚橋相伴,飛瀑從嶙峋的山石傾瀉下來,濺起白霧清珠,葉遠鵬和一個男子,在那其間,不躲不藏,似乎在看景,也似乎在深談,或鎖眉,或思度,或頷首,或快意而笑,男人間的交流海闊天高。
  “天朗,撤股後,你我都有損失,也在所難免,想進,則先要退!”
  “小意思,你想走這一步,而我也另有打算,哥們就是哥們,總是不謀而合!”
  “我們的合作,從信任開始,也將從信任結束,從此,我們隻是純粹的朋友,剩下的,寶兒的那部分股,我不會再動。”
  “遠鵬!她的那點股還能在你的眼裏嗎?我隻希望,葉家善待寶兒,到底她是我的堂妹,至於貝兒,一年後,我和你要人!”
  “半年後就可以,她的酒店管理還是比較適合南方,葉氏,還是以工程為主,對了,我向你推薦一個建築設計師,對你將來興建新的酒店會有所幫助。”
  “賈儒嗎?我聽說了!二期至今擱淺,我很蹊蹺,這不是你的作風,跟甄家有關吧?”
  “有關!我在等你撤股,撤股後,我要整頓梧桐,包括南風裝修!”
  一陣風,帶起滿園青翠繚繞,風,吹開了一片虹,葉遠鵬運籌帷幄,決斷間,心意已定,那男子卻追逐著虹,抬頭觀望,卻看見了一個女子!
  一個蘭心慧質的女子,從深深的庭院中走來,若水如雲般流轉,眼波橫,眉峰聚,舉手投足間有嬌憨,有嫵媚,儀態萬方,如花滿堂。
  在天朗猜出來她是誰的時候,葉遠鵬已經快步迎了上去——想伸手將佳人入懷,又頓悟不合時宜,隻好寵眷著握住了妻子的柔荑。
  “紫俏,這是甄天朗,我的好朋友!” 葉遠鵬將妻子帶到天朗的麵前。
  天朗現出一副驚豔的神情,也不加掩飾,敞敞亮亮的說:“嫂子,我叫天朗,就是天空晴朗的意思,以前,我隻服遠鵬8分,見到你之後,我服他10分,老大就是老大,給我打了個樣,以後,我的媳婦可就不好找了!”
  紫俏想:原來,遠鵬和甄家還有如此交情!這個天朗,誇人都不露痕跡,寶兒的交際手段是跟他學的吧,不過,卻隻學會了皮毛。
  她隨即說道:“太湖之上,天色朗朗,采摘紅菱的女孩兒美不勝收,在青青的蘆葦間找尋,是需要費一番功夫的,不過,心誠則靈!”
  “可是,我想在燕湖尋找!” 天朗一笑,轉移話題,道:“嫂子,我可是懂禮貌的,不學韓風沒大沒小,總是紫俏、紫俏的叫,大哥不管他,他就越發的胡鬧。”
  “甄天朗!你竟背地裏說人壞話!”韓風吊兒郎當的走進園中,和甄天朗你一拳,我一巴掌的對拍著。
  葉遠鵬趁著兄弟們不注意,用眼光將紫衣旗袍的娉婷掃蕩一番,他止住自己的心神蕩漾,對紫俏解釋道:“天朗曾經在燕陽念過書,那時候,我們結拜成兄弟,韓風排行老二,天朗是老三。”
  紫俏有感而發,道:“哦,原來是這樣,你們三個,一個比一個好看!”
  “好看是一定的!不過,是從大到小的排,還是從小到大的排?” 顯然,葉遠鵬的興致很高。
  “當然是我的老公最好看!”紫俏凝注自己的老公,發現在他的脖頸上長出兩個火癤子,紅紅的,還冒著膿尖,她有些心疼。
  沒等說上兩句話,為甄天朗舉行的接風宴就開始了。
  葉遠鵬把甄家在燕陽的幾位親友邀請過來,其中有一位是梧桐的高層,有一位是鳳凰樓的主管,還有一位就是南風裝修的老板,也就是甄寶兒的舅父,如今,他正在為梧桐一期進行裝修。
  論輩分,甄天朗是葉遠森的大舅哥,所以,葉遠森和寶兒也陪伴在座。
  席間,葉遠鵬強調,隻是家宴,不談公事。
  但,南風的老板能放過這絕佳的機會嗎?
  他與寶兒一抬一和,把宴會的話題引到了裝修住房上麵。
  寶兒把矛頭指向了一直以來,她認為最好對付的紫俏身上,她給紫俏夾了一隻醬雞翅,笑道:“這裏呀,最有發言權的就是咱們紫俏了,紫俏現在住的房子,就是我舅舅給裝修的,紫俏在那裏住了三年,並且生下了鳳寶,你看那鳳寶多健康、多聰明,這跟綠色裝修,環保裝修有很大的關係,紫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其實,在座的大部分人並不知道同居和私生女的事兒,寶兒這樣一說,無疑是在露醜,有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種情況下,葉遠鵬不好說什麽。
  紫俏燦然一笑,接過了話茬:“現在都在倡導綠色裝修,不過說實話,那是真正有實力,有信譽的公司才能做到的!鳳寶將近三歲了,她是在北京出生的,而且,也沒在家裏生活過,她健康聰明,這是我的福氣!我願意讓大家都知道,替我分享快樂!……我家的裝修很美觀,不過,環保卻不敢恭維,遠鵬在家裏的各個角落都放了竹炭,但我還是能聞到裝修的氣味!”
  寶兒變了臉色,氣急敗壞的說:“可能是你的鼻子敏感!如今,南風正在梧桐裝修,我怎麽就沒有聞到什麽氣味?南風采用的材質都是過硬的,這一方麵,我可是行家!”
  “寶兒,你的確是行家,你自己留的那套房子,不是聘請大連的裝修公司在裝修嗎?”韓風看不過眼,也沉不住氣,端了寶兒的老底兒。
  但,這無疑也是在對外宣布,梧桐一期的裝修存在問題!
  他們的談話已經危及到梧桐的利益!
  葉遠森把手伸到餐桌下麵,按住了惱羞成怒,即將要發飆的寶兒,他可不想讓寶兒捅這個馬蜂窩,自己的大哥越是沉默,越是輕描淡寫,就越是危險。
  “紫俏,你說,我們的新家如何裝修呢?”葉遠鵬看似不經意的問。
  紫俏聽懂了老公的言外之意,思索片刻,說道:“用南風!如果我們不相信南風還有誰能信它?我家用南風裝修是最具有說服力的!梧桐一期既然選擇了南風,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隻能竭盡全力的維護,我相信南風也不想砸爛自己的招牌,在梧桐的監督下,應該沒有問題!”
  紫俏話裏有話,回答得非常巧妙,在關鍵時刻挽回了場麵上的僵局,也替葉遠鵬維護了梧桐的聲譽。
  她明眸一轉,珠暉若燦,婉語淺笑,道:“正如天朗所說,遠鵬是大哥,先打個樣!”
  “舅父,你應該聽明白了吧,如果想爭取二期的工程,就要把一期的做好!” 天朗提點南風的老板。
  南風的老板是個50左右歲的胖老頭,他站起身來,道:“就衝剛才的那番話,我得敬紫俏一杯,……我用白酒敬你,你喝飲料就成!”
  “舅舅,你是寶兒的舅舅,就也是我的長輩,你敬什麽我喝什麽,人不管做何事兒,都要有品,我們在酒桌上就隻談酒品!” 紫俏也站了起來。
  紫俏的酒杯裏裝的是果汁兒,她求助的看向身邊的葉遠鵬,葉遠鵬很不情願的給她換了白酒,卻隻有一點點。
  “大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別扭呢?” 天朗奪過酒杯,給紫俏又重新倒入白酒。
  看見葉遠鵬瞪向自己,天朗笑道:“我錯了,我罰酒!哥,今天我倆不醉不歸!我就喜歡和你喝酒,不添韓風那小子,一到興頭上就退套!”
  “誰說的,看你從太湖來的,就美啊,我今天豁出來了,要不,一會兒,咱們出去單挑!” 韓風慫恿道。
  看著他們推杯換盞,豪氣衝天,紫俏羨慕極了,心想:真是的,添我一個不行嗎?我今天可是過生日,眼瞅著茅台喝不著!
  這時,葉遠森阻攔道:“天朗,你還是少喝點吧,一會兒,我們不是還有事兒嗎?”
  寶兒趕緊借機解釋:“也沒什麽大事兒,今天是貝兒的生日,正好天朗也來了,我們一會兒要出去慶祝!”
  葉遠鵬問道:“貝兒呢,怎麽沒有來?”
  寶兒委屈的說:“忙著呢!她的心思全用在鳳凰樓上了!”
  “一個姑娘家出門在外不容易,過個生日還得等到半夜三更,將來,我的女兒可不能讓她去外地工作!” 甄家的親友有些挑理。
  葉遠鵬笑道:“這個怪不得旁人,就是寶兒不會做姐姐,今天,甄家的親友都在這裏,何苦還要背著大家出去,難道我們就不能參與了?這樣吧,桌上的菜也涼了,酒還沒盡興,天朗都說不醉不歸了,我們就重新擺個宴席,借著給貝兒過生日,再繼續喝酒,遠森,你去張羅一下!”
  
  夜宴酒樽 
  葉遠森張羅的夜宴還頗具情調,房間還是原來的房間,不過,他指揮服務員將大圓餐桌給撤走了,分別擺上六張四人台的小方桌,所有的菜品分放在幾個餐車上,一字排開。有點歐式自助餐的風格。
  “來,我看看這花,不行,將紅玫瑰全部換成藍色妖姬,貝兒不喜歡紅色,隻喜歡藍色!” 葉遠森對小姨子非常體貼,這也是愛屋及烏。
  南風老板特意去好利來訂製了三層的果肉夾心生日蛋糕,蛋糕推進屋的時候,貝兒才嫋嫋的走入,她換下了職業裝,穿上了在中秋之夜與葉遠鵬共舞的那件雪白長裙,如淩波的芙蓉,宛作那冰山上的雪蓮。
  甄家兩位40多歲的女客讚歎著。
  “貝兒這姑娘,可真美!水靈靈的!”
  “那敢是,結婚的和沒結婚的能一樣嗎?像咱倆,完了,啥也別想了!”
  “如果生在古代,還不得是個貴妃,那我們這一家子,就是皇親國戚!”
  “貝兒,你多大了,我好給你插蠟燭!”南風老板問。
  寶兒搶先回答,道“我們姐妹過生日從來不按年齡擺蠟燭,貝兒的生日是10月21日,我們插出21根蠟燭就行。”
  “這生日多好,男占三六九,女占二五八,還碰上個滿十,富貴命!” 甄家嬸娘滿臉羨慕。
  貝兒淡淡說道:“你說的是古舊的陰曆,而我隻認陽曆的星座,我是天秤座,是傳說中宙斯隨身攜帶的一杆秤!”
  說完,貝兒盯看葉遠鵬,仿佛葉遠鵬就是那宙斯。
  可是,那“宙斯”正在專心致誌的思索著什麽。
  “陰曆的9月21日是哪一天?” 葉遠鵬悄悄問韓風。
  韓風道:“這就跟你問我“哪天結婚”一樣,誰知道呢?你去查台曆吧。”
  “算了,我直接問紫俏!” 葉遠鵬看見紫俏正在門口接聽電話,剛想走過去,就被大家給叫住了,原來,是邀請他為貝兒點蠟燭。
  二十一根蠟燭燃起金色的火焰,映襯貝兒的冰雪肌膚,她綻開笑顏,百媚叢生!
  她邀請葉遠鵬同她一起吹蠟燭,在蠟燭熄滅的那一刻,她踮起腳,大大方方吻上了他的臉頰,葉遠鵬一愣,隨即恢複常態,悄然尋視紫俏的身影。
  紫俏和韓風站在一起,很是雲淡風輕,在大家鼓掌叫好的時候,也笑了笑。葉遠鵬投遞給她的視線,她並沒有去接,而是轉頭看向韓風,韓風微微皺起眉頭,跟紫俏嘀咕著什麽。
  葉遠鵬生怕紫俏多心,可是,看到她的淡然,卻更慌。
  他接過貝兒遞過來的餐刀,迅速切開了蛋糕,隨後,不再理會亂亂紛紛的甄家親友,揀一塊粉色玫瑰的蛋糕放入托盤,徑直向紫俏那邊走去。
  紫俏、韓風、天朗,正圍坐在四人方桌前,興致盎然的談論著什麽,天朗和韓風坐在一側,紫俏的身邊還有一個空位,葉遠鵬在空位處坐了下來,並把蛋糕端到紫俏的麵前,道:“果肉的,你愛吃,吃完了,我再給你拿!”
  “謝謝!我剛才喝多了果汁兒,胃裏漲得難受,一時半會兒,也吃不下什麽,還是你吃吧!” 紫俏溫婉一笑,把蛋糕推還給葉遠鵬。
  葉遠鵬有些失望,心裏發堵,她根本沒喝幾口果汁兒,他會不知道嗎?
  天朗笑道:“哥,我可看出來了,嫂子不但有酒量,還是個懂酒的雅人,你可別再推三阻四的了,咱們四個喝點,這茅台醇著呢!”
  說罷,天朗擺出四個酒杯,分別斟上了茅台酒,酒香四溢,馥鬱醇濃。
  “得了吧,天朗,死了這份心吧,紫俏自從被他拐了去,幹什麽不得聽他的,咱哥的專製你也不是不知道,興他州官放火,不許紫俏百姓點燈!我他媽的真後悔,怎麽就當這個紅娘了呢?寶兒和貝兒有哥哥,難道紫俏就沒有哥哥?我韓風可看著呢,葉遠鵬,你管好你自己,甄天朗,你也別揣著明白裝糊塗,管好自己的妹妹!” 韓風窩了一肚子的火氣終於可以發泄出來了,他感到痛快,誰叫他聰明呢,聰明人看得透!紫俏,他是護定了,即使朋友沒得做!
  “啪”!葉遠鵬把剛剛舉起的酒杯蹾到了桌麵上,杯底很薄,裂出一道縫,酒流了出來。
  天朗趕緊將餐巾紙壓在上麵,道:“你倆真有出息,生怕別人看不見我們!韓風,是你不對,瞎挑什麽事兒呢?貝兒今天過生日,也無非是一時高興!”
  紫俏感覺自己的胃真是難受了,她忍耐著,把自己的酒杯端給了葉遠鵬,葉遠鵬伸手接了過來,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紫俏道:“人都說,兄弟間喝酒千杯不醉,卻又將兄弟比作參與商,參星起,商星落,總不得相見,所以,今天是多麽難得,別為我傷了情誼,我擔不起!天朗說得對,我喜歡喝酒,這酒中有李白的唐詩,還有俠客的豪情,不過,我今天的確是胃不舒服,不能喝酒,遠鵬,你代我喝吧,我替你們端些菜來。”
  說罷,紫俏向餐車走去,葉遠鵬放下酒杯想跟著過去,卻被韓風按住了。
  韓風譏諷道:“我可知道陰曆的9月21日是哪一天了,就是今天!剛才,燕子給我打來電話,約我一起去你家,說是要給紫俏過生日!原來,你把自己老婆的生日給忘了,卻給貝兒點蠟燭,切蛋糕,這個過兒,你怎麽補?這種場合下,紫俏是不會跟你說什麽的,你再弄一個遲來的祝福,也是自討沒趣!今天真是難得,笑話一般!”
  葉遠鵬沉默不語,他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說道:“喝酒吧,笑話,你是看不到的,那是我和紫俏兩個人的事兒,我會帶她回家再說!”
  餐車上擺放的都是西餐,披薩、牛排、意粉、西點、沙拉,一應俱全,卻勾不起紫俏的食欲。
  吃西餐,喝茅台?這也太不搭調了!
  “遠森跟寶兒學的,竟愛弄那些洋式的!這些個菜還能下酒?我把那瓶茅台收起來了,不給兄弟喝,我說了,明天,請他倆到家裏來,陪我媳婦一起喝,琴棋書畫,我媳婦都占全了,怎麽能沒有酒呢?” 葉遠鵬來到紫俏的身旁,輕聲低語。
  紫俏抬眼一笑,又低下頭專心挑著意粉。
  他低下頭湊近她的發髻,聞那淡淡的清香,依然是茉莉花的味道!心中的歉意、委屈、憋悶混在一起,滾湧著,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從來都是叱吒商海風雲,巧辯舌簧,如今卻是拙嘴笨腮,木訥噤聲。
  想了半天,他說道:“這旗袍好看!”
  伸手臂,他環上了纖纖素腰,她如溜滑的魚,柔肢一側,款款閃到旁邊,遞給他刀叉,道:“再端一份披薩餅吧!”
  隨後,她就走了,韓風迎著她,接了她手中的托盤。
  他站在那兒,手撫上自己的脖頸,剛才閃躲之間,她發髻上的玉竹筷子劃到了他,他脖頸上新起了幾個火癤子,一下子被刮到了,白色的膿尖綻開了,血也就冒了出來,倒是不怎麽疼,就是有些失落,這要是平時,他又該拿這個傷口嚇唬她了,好換得她驚顫的神情,心疼的話語,還有她的更多的好。
  他擦了一下,心想:這幾天的火也發出來了!希望就此,梧桐能平穩向前,也不枉費這些天的布局,不過,撤股以後,就是集團內部的調整,還有二期藍圖的定度,哪有個完呢?
  藍圖有缺憾;南風是去是留?用不用宋衾瓷?這些,都擺在眼前!
  葉遠鵬突然想起:紫俏說胃難受!
  他把刀叉和披薩端到四人餐桌後,就走了出去,天朗叫他,他也沒有交代出去幹什麽。
  紫俏用叉子挑著麵條,半天也不吃一口,她好像專注的聽天朗和韓風拌嘴,好像又什麽也沒聽到。
  天朗搖晃著高腳杯中的紅酒,漫無邊際的說:“想著喝了茅台會小白去呢,結果,喝紅酒吧,太沒勁兒!”
  “喝紅酒可以會雅典娜!不過,你得打得過星矢!”韓風抬杠。
  天朗不理他,問紫俏道:“嫂子,你認識韓風的女朋友嗎?我想見見,他卻寶貝兒似的給藏起來了,你說我大老遠的來一趟,容易嗎?”
  “你是指他的哪個女朋友呢?外麵的我都見過,藏起來的就不好說了。” 紫俏有點餓,胃裏還難受,勉強的吃一口膩歪歪的意粉。
  “藏起來的,你也見過!”韓風眼睛亮亮的,像兩顆黑色的瑪瑙,他討好似的給紫俏切了一塊田園披薩,道:“這回說什麽,你得幫我!……我,看好了你家燕子!”
  “咳……”紫俏嗆了一口。
  韓風繼續說道:“明天,我和天朗去你家,正好燕子也沒課,我把她叫來……哦,不,……還是你把她找來吧,我拿不準她,像匹小野馬似的,一會兒答應見我,說不上明天又不見了!你幫我說點好話,可不能再說我什麽女朋友站成排的話了,誰說我跟誰急!聽見沒有,甄天朗!”韓風最不放心甄天朗。
  這時,南風老板走了過來,非要和紫俏喝上一杯,並且表示了爭取梧桐二期工程的決心,希望紫俏能夠替他說話。
  紫俏請他坐下,說道:“舅舅,遠鵬的公事兒我從不插言,他也不是那麽沒主見的人,今天的酒我不能再喝了,不過,山不轉水轉,我們還有機會的,希望是在梧桐二期的竣工宴上!隻要自己做得正,沒有人可以扳倒你!”
  “是呀,山不轉水轉,說不上誰求著誰呢?哎,舅舅,看見貝兒了嗎?這一會兒功夫就沒影兒了?遠鵬也剛出去,這兩個人!”寶兒挑釁的看著紫俏。
  天朗站了起來,道:“這幾年,葉遠森辦事兒越來越差勁兒,倒把我妹妹慣得神氣,走吧,帶我慰問慰問你那個模範老公!”
  天朗剛把寶兒帶開,貝兒和葉遠鵬就一起回來了。
  “我就說嗎?山不轉水轉,他倆就轉到一塊兒去了!” 寶兒迎了上去,經過紫俏的座位時,拋出了這句話。
  紫俏的胃翻絞著難受,她把手抵在心口,對要發火的韓風搖頭,道:“隻有蠢人才做那種無謂的爭吵,即使真有那麽一天,他倆真轉到一起,也不怪貝兒,男人沒有定力怎麽能怨女人的勾引呢?而且,我也相信我自己!”
  “那你相信我嗎?”紫俏的頭頂響著清亮的聲音,如金石般渾厚!
  一雙手伸到了紫俏麵前,左手掌心裏穩穩的躺著兩枚藥,那是紫俏常吃的胃藥,右手舉著水杯,杯中是溫熱的水。
  葉遠鵬道:“吃藥,我們好回家,吃生日蛋糕!”
  
  冰火衝天
  火,有時像冰,騰著寒氣,變得冷峻。
  冰,有時像火,化為熱流,熾得燙人。
  兩者的中介,不是你的血,就是我的心!
  “紫俏,都說你是個會喝酒的雅人,看看這酒,你們這桌的雞尾酒由你來調配好了!”貝兒端來一個托盤,托盤中放著形形色色的酒杯,一共是四套,還有一個長嘴的打火機。
  原來,貝兒心高氣勝,嫌葉遠森辦的生日宴不出彩,在宴會即將結束時,想出了壓軸好戲:調製雞尾酒。
  她有意顯示一下自己的才藝,也有意刁難紫俏。
  “把調酒師直接叫過來,不用這樣麻煩!” 葉遠鵬有些不樂意。
  貝兒辯解道:“一來調酒師都忙著,二來,這酒有講頭,這是西方的冰火酒,代表著戀情:女人為冰,男人為火,冰火之舞,九重天!我本想由我一個人為大家調配,隻是葉總這杯,我可不敢,也沒有資格不是?”
  貝兒的意思很明顯:如果紫俏不懂雞尾酒的玄妙,可以讓權。。
  不過,這冰火之戀就變了味。
  她仰起冰川天女般的臉,驕傲的等待,等待紫俏的退讓。
  “這個典故我也聽說過,所以,我隻調遠鵬的那杯,其他的,我沒有多餘的能力,隻好讓貝兒一個人辛苦了!” 紫俏說話不急不燥,這是外婆教她的。
  貝兒不相信紫俏能調出這高難度的酒,為了防止作弊,貝兒說道:“如果這酒調不好,味道就會古怪,難以下咽,我們的葉總能否願意喝呢?”
  “看酒的成色就知好壞,如果不好,我不會讓他喝的,你可以重調!” 紫俏篤定的說,開始擺放酒具,手法不是很熟練,但卻井井有條。
  葉遠鵬對雞尾酒也很在行,他想幫忙,紫俏顰著眉,搖頭製止。
  紫俏的胃依舊在疼。
  葉遠鵬卻誤會了,他以為她對他反感了,心一下子抽緊,揪得生疼。
  剛才,他特意回家取胃藥,可還是沒有博得老婆的歡心,紫俏對他很冷淡,像那冰桶之中冒著白氣的寒冰。
  冰火之戀有兩款:火舞冰峰和冰火九重天,火舞冰峰比較簡單,隻要在淺碟香檳杯中加入紅石榴糖漿和檸檬汁,再加碎冰,在漂浮的伏特加上燃起火焰即可。
  而紫俏選擇的是冰火九重天,這個就有些難度了,她不是舍易求難,好顯擺,而是,她隻會這一款!
  這和紅蓮還有些關聯——
  紫俏第一次遇見紅蓮的時候,紅蓮正在調試雞尾酒,紫俏看得眼花繚亂,並感了興趣。後來,紫俏去酒吧拍專題片,特意請教了調酒師,調酒師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對紫俏有問必答,把冰火九重天的絕活教給了她,並邀請她常去酒吧坐坐,他免費請她喝酒。
  看來,世上的學問,真是活到老,學到老,無止境。
  而世上的事,種善因,才能結善果。
  紫俏調製冰火九重天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靜看,甄家有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居然擠到了紫俏的身邊,手裏拿著一個綠色的蓮蓬,一邊掰著蓮子吃,一邊瞪著好奇的眼睛看。
  紫俏在雞尾酒杯中加入咖啡甜酒和冰塊,在白蘭地杯中加入 森佰加,在子彈杯中分別加入藍橙,準備工作就緒後,她加熱了白蘭地杯,並點燃了杯中的森佰加,這種酒易燃燒。
  紫俏將燃燒著的森佰加和子彈杯中的酒,一同注入雞尾酒杯中,一條火線從高流下,又衝出酒杯,妖嬈鬼魅,仿佛真要抵達九重天際。
  正在此時,甄家的小女孩去夠精巧的子彈杯,小手差點碰到火焰,紫俏一擋,自己倒被燎了一下,那女孩手中的蓮子也“劈裏啪啦”落入了燃燒著的雞尾酒中。
  “可惜!”不知誰說了一句。
  甄家的嬸娘就接口道:“這姻緣不合啊!”
  紫俏的胃翻絞著難受,她本想算了,就此打住,一杯酒而已,但聽到這話,卻改變了主意。
  她的發髻上有玉竹筷子,輕輕一帶,她就把它握入手中。
  隨著她夾起蓮子,那如雲的發也鋪散開來,火影燈光之下,豐姿盡展,別有一番意境——冰盡、沉香、玉成!
  “我不喜歡冰火之戀,費了那麽大的心思,到頭來,冰化火滅,空空如也,我倒喜歡這蓮子,雖然清苦,卻可以滋補人心!” 紫俏將酒杯端給葉遠鵬,趁他飲酒之時,快步走出了房間。
  葉遠鵬將酒一飲而盡,說道:“這冰火之戀隻是尋求刺激的一種方式,適合酒吧、迪吧、夜總會,而作為五星級酒店的鳳凰樓還應以中國正統名酒為主,這類洋酒隻能是點綴,不能主次混淆,否則,即會降低酒店的水準。貝兒,將酒品部整頓一下,具體事兒,你做個計劃,呈報給肖總,她對這方麵在行。”
  說完,他將三枚蓮子握入掌心,疾步走了出去。
  貝兒輕敵了,她以為:於紫俏是因為母憑子貴才被葉家所接受,卻不知,作為私生女的於紫俏,從小就遭遇過白眼,在明取舍,知進退的大家閨秀的調教下,早已打磨成一塊美玉。
  西方人喜鑽石,中國人愛璞玉,鑽石鋒芒畢露,而玉縝密溫潤,鑽石可以用克拉來計算,玉卻可以用品格來衡量。
  玉有魂無價:仁、義、智、勇、潔!
  紫俏走得很快,葉遠鵬講話的光景,她已經進入衛生間,嘔吐起來,她把吃下的那點兒東西全都嘔了出來,嘔出了眼淚,嘔得渾身冒冷汗。
  “紫俏!你怎麽了?不要緊吧?” 有人對著裏麵詢問。
  紫俏聽見了,是男人的聲音,不是葉遠鵬,卻像是虎頭!
  她顧不上回答,也實在沒有力氣回答,她擰開水龍頭,狠命的漱嘴,可還是漱不盡嘴裏的苦。
  緊接著,她聽到了女人的驚叫聲,然後就是罵聲,還有男人的解釋道歉聲。
  她暈乎乎的時候,有人扶住了她,透過滿眼的淚水,她看見了衾瓷,在男士免進的衛生間之內!
  “算了,算了,老婆生病,老公心急,進就進來唄,有什麽大不了的!”
  “看這老公的心疼樣,倒滿有意思的!”
  兩個女人說著話,走出了衛生間。
  葉遠鵬也正好尋到衛生間之外,聽見這話,愣住了。
  “紫俏在裏麵吐了!”等候在衛生間外麵的虎頭向葉遠鵬解釋。
  葉遠鵬推開衛生間的門,看見衾瓷扶著紫俏走了出來。
  衾瓷鬆開扶在紫俏皓腕上的手,把她交給葉遠鵬,道:“吐出來就沒事兒了,剛才,臉色煞白,這會兒緩過來了,是不是吃東西沒吃對勁兒,我去給她弄杯熱水,天冷,她的胃怕涼!”
  葉遠鵬道了聲謝,摸著紫俏冰涼的手臂,心針紮般的疼,他脫下自己的外衣,裹在她的身上,沒想到,紫俏一掙,外衣掉到地上,他彎腰去揀,紫俏走入休息室,在沙發上軟軟的坐了下來。
  葉遠鵬轉身回餐廳,去給她取披肩,她厭惡他的衣服,他明白。
  回來時,他看見衾瓷也回來了,站在休息室的沙發前,哄紫俏喝水。
  “不喝,我怕再吐!”
  “不能了,你嚐嚐,甜的!我在我們那屋的糖罐裏偷的!”
  “嗬嗬,從小到大,你就會偷糖!”紫俏愛喝糖水。
  葉遠鵬站在門口沒動,紫俏將杯中的水喝光以後,他才進來。
  衾瓷道:“我那邊還有朋友等著,就不陪你們了!紫俏,過了今天,你可就滿27歲了,怕你說我這個做哥哥的小氣,你的生日禮物,我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就放在我車裏,我取來拿給你。”
  “不用了!” 葉遠鵬幫紫俏圍上披肩,道:宴會結束了,我們正好要回家,和你一起去取!
  衾瓷新買的馬6就在樓下,他從後座上取出一個大號的禮盒,打著紫色的包裝,他把它交給了葉遠鵬,笑道:“挺沉,紫俏夠嗆能拿得動,我的禮物不值錢,也上不去台麵,知道今天你會為她慶祝,就沒敢送出去,不過既然碰上了,就給了吧,免得有人挑我的禮!”
  “誰挑你的禮了,真是的,總小看人!” 紫俏的胃鬆緩過來,人也輕鬆多了。
  “因為你的降臨,這一天成了一個美麗的日子,在我記憶中,添了美好的懷念!生日快樂!” 衾瓷溫言風雅,隨即離開了。
  “外麵冷,上車吧!” 葉遠鵬擁住了紫俏,與其說,他擁住了她,倒不如說,他抓緊了她,試圖讓慌亂的心得以平穩。
  紫俏聽話的上了車,隨手擰開了音響,音響中傳出了陳瑞的白狐:“我是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獨……隻為你臨別時的那一次回顧……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山盟海誓都化作虛無……”
  “紫俏,原諒我!” 葉遠鵬把音樂聲調小了。
  “原諒你什麽?別聽衾瓷胡扯,我哪有那麽小氣,你忙,壓力大,怎麽可能會事事兼顧!” 紫俏又換了首歌,再次把音響開大。
  “紫俏,別這樣,有一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相信我嗎?” 葉遠鵬四下裏找煙,把煙叼在嘴中,卻不點火,焦灼的盯著紫俏。
  紫俏直到把歌曲聽完才說話:“我相信你,隻是不相信了我自己,我沒有與你並肩作戰的勇氣,也做不出大家風範,今天這一遭,我就很累,為了葉家,我也忍耐到了極限,我不想爭什麽,卻不能允許任何人踩踏我的尊嚴!所以才表演了冰火之戀,不過,我很後悔,何必呢?還損失了我的玉竹筷子!”
  “我讓服務員去找,如果找不到,我重新買給你,今天,我疏忽了,以後絕不會再有,不會再帶你參加無聊的應酬!” 葉遠鵬撫上她的秀發,想拉近兩人間的距離。
  紫俏迅速躲閃,一甩頭,那長發就抽到葉遠鵬的臉上,連同右眼,葉遠鵬誇張的“哎呦“一聲,用手捂住眼睛,打算故技重施。
  紫俏漠視,坦言道:“那你豈不是孤軍奮戰了?記得,你曾誇獎過遠婷做事得體,我覺得貝兒比她做得更好,很適合你,想來……”
  紫俏的話沒有說完,她的手被他緊緊握住,如火鉗一般,又緊有熱。
  天淡稀星小,殘月臉邊明,語已多,情未了。
  “那冰火之戀,我全喝了,一滴都沒剩!”
  “你是火,可惜,我不是冰!我是那枚蓮子,無聲的開花,從容的結果,……送我回家吧,回我自己的家!”
  
  【第三卷 深知身在情常在】
  木蘭蠱毒
  湘西有一座精致的小城,名為鳳凰,鳳凰有一種巫術,名為蠱毒。據說,是為情而生。
  入夜,鳳凰樓,如一座宮殿,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鳳舞九天之時,那毒蠱隨即而來,據說,會入心,生嫌隙,苦情。
  一城風絮,滿腹酸楚,都沉默。
  雷克薩斯猛的被啟動,駛出鳳凰酒店,朝紫俏家的方向開去,葉遠鵬把方向盤攥得緊緊的,已無血色,同三年前,紫俏離開時一般。
  為什麽叫魚兒,他織的情網總不精細,終會讓她遊走,他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抓不住她。
  她的心在高處,是九重天際的織女星,想伸手摘星,鯤鵬必須舒展羽翼。
  電話鈴聲打破了車內的沉寂,葉遠鵬騰出右手接通來電。
  “哥,成了!啥時候到啊?方聞笛都等不及了!”
  “把她帶來幹什麽?不用等,回去吧!”
  “挺好玩的,讓她看看有什麽大不了的,她幫了大忙,蠟燭全是她擺的!”
  葉遠鵬沉聲問道:“木蘭呢?”
  “望江樓的所有木蘭都讓我收集一空,不過那花太嬌,車速太快,有點打蔫,聞笛正噴水呢!”
  葉遠鵬將電話掛斷,掙紮一般,將車速提快,卻在瞥見他的傾城之時,踩了刹車,斟酌著,說道:“家中……有客人!帶來了白木蘭,看看也好,看完了,如果你非要走,我再送你!”
  白木蘭,生長在鳳凰山上的野花,葉遠鵬和紫俏的定情花,紫俏叫它“傾城”,他喊紫俏“傾國”。
  紫俏自實習過後,沒有再登過鳳凰山,也沒有再見過白木蘭。
  如今,花農將白木蘭人工栽培,但收獲不豐,隻供應給丹東的幾家大酒店,其中包括葉氏集團的望江樓。
  看到紫俏點頭,葉遠鵬打了轉向,黑色的車在夜色中,仿佛流星般,劃出優美的弧線,光亮的瞬間,總讓人升起祈願。
  轉向過後就是十字路口,葉遠鵬有些心不在焉,在紅燈提示下,雷克薩斯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衝出去!
  橫道上,一輛卡車駛過,嚎叫的喇叭聲劃破了夜色,蓋過了所有的聲響!
  葉遠鵬急速打輪,遞出了自己的那端!
  雷克薩斯緊貼著卡車擦出一道花火,光潔的車身被劃得狼藉一片!
  車技倒真是漂亮,卻差點拿生命開了玩笑!
  車內,兩個人臉色煞白!
  葉遠鵬舒了口氣,竟朗然的笑了,道:“有驚無險,我的寶馬良駒受傷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今夜,葉遠鵬的家就如此——門前,紅燭呈心型擺放,跳躍著輕盈的光,流淌著溫柔的淚。鳳凰石纏繞著彩燈,一大捧白木蘭綻放在那最高處。
  “俏俏姐,生日快樂!” 方聞笛一下子衝到紫俏的麵前。
  “聞笛!聞笛!你這個壞蛋,論文寫完了,卻不知道回來!” 紫俏摟住了她。
  方聞笛打開了話匣子:“我和四林子上丹東逃難去了,爬山、坐船、吃河蟹!不過,要知道你今天過生日,我昨天就能回來,大哥哥通知得太晚了,還欺負四林子,非讓他帶回白木蘭不可,好在有我,我把插在貴賓間的木蘭都劃拉出來了,老驚險了!”
  “嫂子,我是遠林,我們見過麵的,我哥讓我給你送過藥,隻是不準我跟你搭話!”葉遠林,這個斯文的大男孩跟紫俏問好時還略帶著羞澀。
  徒弟的如意郎君是政法係的高材生,紫俏早已知曉,她細細打量他,道:“我記得你,你和遠鵬長得像!”
  “把木蘭放那麽高幹什麽?還要踩著板凳夠,一定是聞笛想出來的,我家老四才沒有這樣的心眼兒呢!” 花束纏了好幾層膠帶,被固定在鳳凰石上,葉遠鵬費力的解著。
  夜色中的木蘭,如白玉,細綠的枝徑,托著白色的大花瓣,如果有琥珀酒相伴,那就是那傳說中的夜光杯。
  當著弟弟和聞笛的麵,葉遠鵬很是放不開,他舉花說道:“這是聞笛給師傅張羅的,我沒有禮物,隻好借花獻傾國,紫俏,願你健康快樂!”
  “也願我們大家都能健康、平安、快樂!” 紫俏接過白木蘭,觸到了葉遠鵬溫熱的手,她對他輕聲說道:“清晨,我煮了雞蛋,第一個就剝給了你,祝福的話在那時就默念於心,你一定會鯤鵬展翅,騰雲萬裏的!”
  方聞笛不愧是搞創意的,花樣太多,她不知從哪裏弄來了煙花,葉遠林幫她點燃。
  煙花滿天飛,為誰嫵媚?又為誰憔悴?
  紫俏對煙花爆竹很是畏懼,葉遠鵬將她拉到一邊,當著外人,特別是當著葉家人的麵,他對她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他對她解釋道:“我這個人,不會浪漫,隻想到了木蘭,沒想到還有這麽些個花樣,我跟遠林差了十歲,有代溝囉!”
  煙花過後,歸於平靜。
  方聞笛和葉遠林也得走了,方聞笛的父母責令他們立刻回家訓話。
  原來,雙方的父母逼著他們完婚,可兩個年輕人卻另有打算,不想被婚姻束縛,就一起“逃難”去了丹東,這次他倆剛到燕陽,望江樓的主管就給方家傳遞了消息,兩隻小雛鷹隻好先消停兩天了。
  “遠林,聞笛任性,你卻不能胡來,一會兒見了方家的父母,把婚事答應下來,要不然葉家成什麽了,結婚怎麽了?有什麽不好?把你那些無稽之談收一收,葉氏正缺少法律顧問呢,你好好考慮考慮,前幾天,三叔特意打來電話問這事兒,我可替你兜著呐!” 葉遠鵬又開始教訓人。
  聞笛拉起葉遠林就走,邊走邊說:“不怕,我才不怕他們呢?俏俏姐,哪天你陪我上街,請我吃飯啊!”
  真是代溝啊,對婚姻的理解,每代人都不盡相同,望著一地的爆竹殼、煙花屑,紫俏的心也七零八落。
  “嘭”!一支未燃盡的魔術彈吐出最後一團彩球來,把紫俏嚇了一跳,葉遠鵬就勢,抱起了她,道:“想要把傾國傾城抱入懷中,還真是不容易,紫俏,和我回家吧,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把貝兒調走,新的酒店主管也會逐漸接手事務,你要什麽,我全都答應,我們進屋慢慢說。”
  “不!你放我下來,你答應我,看完了,就送我回家的!你所能給我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你卻給不了我!我的腿傷好得差不多了,下星期,我就要去上班,廣告部即將重新整合,我也要考慮自己的去向,而且,我寫稿有個毛病,喜歡獨處,不能有人打擾,還有,這屋裏的確有裝修的氣味,所以,我必須回去!” 紫俏掙紮著,還不忘抱緊了白木蘭,她把所能想得到的理由全都搜刮出來,就是怕沒有說服力,其實,她何嚐不是在說服她自己!
  葉遠鵬苦笑道:“別掙紮了,我招你心煩,我知道,我放你下來好了!”
  他把她放下,正色道:“紫俏,我如何能夠賠罪?我們的婚禮隻是推遲了,但終歸還是要結婚的!”
  “你不需要賠罪,因為你不隻有我,還有整個家族,你是一個有作為的男子,高瞻遠矚,揮斥方遒,雖然不見得是一個好老公,卻依然令我高看,假如我是一個男子,該有多好!可以寬宏大量,成為你的朋友,戰場上橫戈躍馬、酒場上舉杯邀月、賭場上淡笑揚眉、風月情場上醉臥溫柔鄉。但是,今生,我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那被無數人喜歡的男子,我無力去爭,也不想爭!” 紫俏領先向傷痕累累的雷克薩斯走去。
  “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真都不如捶我兩下,咬我兩口,這軟刀子揦人可真是要命!我的溫柔鄉隻在魚兒這裏!你可以看,我給你看!” 葉遠鵬打開車門,一眼就瞧見了衾瓷的禮物,他一陣黯然。
  衾瓷的禮物,是葉遠鵬搬到紫俏家樓上的,紫俏打開門後,他把它放到了外間的餐廳過道上,紫俏說:“你幫我把它搬到臥室裏吧,免得我一會兒搬不動!”
  葉遠鵬又重新抬起了這沉甸甸的禮盒,把它放到紫俏的臥室中,臥室不大,那禮物就緊貼著床,如果紫俏坐在床上,伸手可得。
  那床,他們在不久前還溫柔繾綣,他還記得自己放縱情欲的癲狂,他一點一點的研磨她,一點一點的進入,又一點一點的抽離,他自己都難耐,但是,他就是要這麽折磨她,要的就是一句話——隻要我!
  “這兒是我的,這兒也是我的,都是我的!全是我的痕跡,說你要我!”他的啃咬遍布她的全身。
  “不,不要,你煩人,你,嗯……”她在他生氣抽離之時,一下子迎了上去,那白皙的身子如軟軟綢緞。
  他又重新侵入她的空虛,他是故意的,他哪舍得離開。
  “我才知,為什麽芙蓉帳暖,什麽叫春宵苦短,君王為什麽不早朝,隻要有你,我什麽都不要!”
  這是不是騙人的鬼話?
  他哄她,是不是因為要不夠?
  有冰涼的風吹進,葉遠鵬醒悟過來:紫俏進屋後,就一直沒有關門!
  這是最委婉的逐客令!她在等待他走!她在趕他走!
  他恨不能把那破門關死,或者幹脆砸碎,他都有些恨她了,恨她的狠心!
  好!走就走,你也別想我!葉遠鵬賭著氣,走出紫俏的家。
  難道她不懂嗎?在即將與大卡車相撞的那一刻,他想都沒想,把自己送了上去,還有誰,能讓他如此去做?
  他篤定的想:如果她懂,她不會這樣對他的!
  雷克薩斯在夜色中平穩的前行,葉遠鵬的心卻不平靜,仿佛被屠夫的利刃刨開,又被大廚進一步的深加工:在冰水中浸泡,在滾水過濾,加了醋,加了鹽,加了蔥薑蒜,唯獨忘加了糖。
  相逢草草,爭如休見,重攪別離心緒。
  新歡不抵舊愁多,倒添了,新愁歸去。
  
  電話惹事
  紫俏的家中,掛起了白羅紋繡玫瑰的窗紗,紫水晶掛墜 “叮叮咚咚”的響,脆脆的,牽動心弦。
  橘色燈影下,是衾瓷的禮物,她把它打開——
  裏麵是十隻長方形,扁扁的,有赭石色暗紋的盒子,而且一模一樣!
  “這都是些什麽東西呀?不會是大盒套中盒,中盒再套小盒,小盒裏再裝點石頭?難道真是在逗我玩?”紫俏把十個古樸的盒子並排擺放到床上,好奇,卻又遲疑著,不敢去開啟盒蓋。
  曾經,衾瓷帶她做過這種遊戲,那也是在她過生日的時候,他也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大盒子,說是禮物就在其中,結果,紫俏剝開了一層又一層,最後,才看見一枚小小的石頭。
  當時,她並不知道那叫雨花石,她跺著腳,故意要扔,嚇得衾瓷趕緊攥住了她的手,又趕緊鬆開,不知所措。
  那好像是十五、六歲的光景,懵懂,羞澀,他不敢拉她的手!
  伸手,紫俏把十個盒蓋一一掀開,九十九個陶製的花神躍入她的眼簾:司虞美人花神:朱淑真;司洛如花神:蔡文姬;司玫瑰花神:李師師;司蘭花神:蘇小小……
  她們都是美麗的化身,司管百種花卉,她們的美,春蘭秋菊,趙肥燕瘦,她們的傳說,燦若星河,占盡風流。
  紫俏在小的時候,沒有媽媽的童話故事,隻有外婆的古老傳說,在那一個又一個,數著星星的夜晚,她聞著滿園的花香,枕著傳說入眠,那花神的影子帶著她入戲入夢。
  吳一彤隻給女兒繡出六個花神,如今,衾瓷給補上了,卻沒有補齊,他在第十隻扁盒中隻擺出九枚陶人,留個了一個空缺。
  那個空缺是誰呢?缺了哪一位呢?
  紫俏躺在枕頭上,掰著手指頭點數,數著數著就亂了,她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中,她又回到了老院子,外婆還在,給她梳了條粗粗的麻花辮,沒等蝴蝶結係好,她就跑了出去,她去追衾瓷,想問花神的事兒。
  猛然間,床頭的電話響了!
  夢境中,紫俏的蝴蝶結散了,她把辮子咬在嘴裏,卻又喊了聲“衾瓷”!
  當辮子從嘴中滑落的時候,她完全清醒過來——
  她的手居然拿著電話,電話“嗡嗡”的響著忙音!
  遠鵬!是你嗎?紫俏再也睡不著了!
  天還沒亮,紫俏就起床了,她洗洗涮刷,把屋子整理得幹幹靜靜。
  等走廊裏傳來於軍的腳步聲時,她打開了房門。
  “爸,我回來了!” 紫俏故作輕鬆的笑。
  於軍非常震驚,他猜測著原因,但不管什麽原因,終歸不是好事兒。雖然,他不讚成同居,可如今女兒回來了,他卻又憂心忡忡。聽著女兒冠冕堂皇的多種理由和解釋,他更是心生疑惑。
  他說道:“遠鵬這些天在忙些什麽?這結婚不是大事兒嗎?再怎麽說,婚期也應該定下來呀,哪天讓遠鵬來一趟,不能總這麽忙啊!”
  “他也這麽想的,過兩天就來!” 紫俏不敢讓於軍知道真正的原因,一來,父親的血壓一直偏高,不能著急上火,二來,即使說了,父親也不見得能理解。
  葉萍聽見了父女倆的談話,走出來打了圓場,道:“回來也對,這女兒出嫁前,還不得在爹媽身邊享點福!至於婚期……我看呐,不能信孩子們的,遠鵬根本就不會選日子,這事兒交給我吧,我把倆孩子的生辰八字拿出去算算,定個大吉大利的日子,咱們於家可就這一個寶貝閨女,不能馬虎了!”
  “算生辰八字就是不馬虎了?我是搞科研的,你卻是個迷信,真是沒辦法!” 於軍聽了葉萍的話,心裏頭敞亮多了,也就說笑起來。
  紫俏陪著父親和姑媽吃早餐,她一點胃口也沒有,但還得使勁兒往下咽,真是食不知味!
  正吃著,葉遠鵬卻過來了,正是上班的點,他急三火四的,跟姑父和姑媽打了招呼,把紫俏擦腿的藥酒放下來就往出走,紫俏想問他是否在夜裏打來了電話,她想解釋,卻又無從說起。
  “遠鵬,不差這一會兒,吃了早飯再走!” 葉萍喊葉遠鵬回來。
  “我吃過了,再不走就堵車了!”葉遠鵬頭也沒回,走下樓去。
  紫俏知道,他不可能吃飯,沒同居的時候,他總到外麵吃,同居以後,她把他的嘴給喂刁了,隻愛喝粥,偏得是她做的粥。
  如果她不再回去了呢?
  紫俏一陣心疼,又一陣心煩,拿起藥酒,走回自己的家中。
  這兩個孩子有事兒!葉萍看出來了!
  葉萍最心疼這個侄兒,因為家族的複雜,因為哥嫂的不和,這個孩子從小就立事兒,懂事兒,像個小大人似的,從不抱怨父母的是是非非,卻總在嘴角和脖頸上冒火癤子。
  有一次生病發高燒,他把葉萍當成了媽媽,摟住葉萍的脖子說胡話:“媽媽,別鬧了,你還有我,我們離開葉家吧!”可第二天燒退以後,卻再也沒有說過這種話。
  葉萍尋思著:謝寧不是要幫石磊做生意嗎?正好,把龍寶和鳳寶都接過來,有孩子在,他們應該鬧不出什麽大事兒來。
  葉萍給自己製定了這一時期的新的工作任務:選日子,辦嫁妝,催促謝寧把孩子交出來!
  葉萍覺得自己活得有價值:年輕時,協助老公搞科研,中年時,幫哥哥嫂子帶孩子,老了老了,卻白揀個乖巧的女兒,知冷知熱的,即使累點,幫帶個孩子,置辦點嫁妝,她也願意。
  她總說自己有福,吃虧是福!當年,二嫂,也就是遠程和遠森的媽媽,就笑話過她:“吃一百個豆兒都不嫌腥!”
  可是,她給予的同時,也獲得了,那種快樂,是吝嗇愛的人所沒有的!
  回家後,紫俏主動給張總打了電話,說明自己即將要歸隊的意圖。
  張總道:“如果你不掛這個電話,我就誤以為,於紫俏不想要這份工作了,畢竟,嫁入豪門後,你的身價也不一樣了,也不用非得上這個班,但是,我心裏一直覺得可惜,你,是塊好料啊,你的敬業隻是一個方麵,最重要的是悟性!做電視,光影陸離中,要的就是靈感和悟性,電視台不缺學識高、文筆好的,但能做到嚴謹不失活泛,幽默不失內涵的少之又少,你就是其一!”
  “張總,上班就上班唄,幹嘛這麽誇我呀,你這麽一誇,我都不知上班見到你後,該邁哪條腿了!” 紫俏心想,從來也不這麽誇我,準沒好事兒,不過,這些日子,有同事給她遞過廣告部即將整合的消息,她心裏有譜。
  電話那端,有一陣猶疑,終於開口道:“我要調走了!還沒通氣,你心裏有數就好!再見到我時,可能是在局機關,該邁哪條腿,你自己想吧!”
  “啊!”這回,紫俏可真蒙了,這位領導實質上就是她的師傅,因為職位的關係,怕影響不好,她從不那麽叫,但在心裏,是有師徒情誼的。
  “你參加工作不久,就下了場大雪,我早晨上班,推開辦公室的門,就看見一個小姑娘靠著暖氣發呆,我這一問,你就哭了,原來是為了省錢,騎了個自行車,結果摔得那個淒慘呐,我當時就想,得!我要把這個女娃培養成經風雨、見世麵的電視人還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可我想錯了,於紫俏,已經成長起來了!……現在,你麵臨一個問題,重回新聞,還是留在廣告部,廣告部即將實行製片人製度,時段承包,欄目招標,角標冠名,字幕遊走,局勢很複雜,但是,我還希望你能有勇氣把欄目拿下來!如果葉遠鵬能為你注入資金的話,拿個《樓市家居》的欄目應該不成問題。有幾個熱點欄目要及早下手,不少人都瞄著你創辦的《小瀾逛街》呢!” 張總的這番話是肺腑之言,這是在他臨走前,送給紫俏的一份厚重的人情,有很多機密的東西含在其中。
  “我懂了,我下星期就上班,盡快做決定!張總,謝謝你!想必,為你踐行的酒應該都排上號了吧,你把我的排在哪一天?” 紫俏忍住難過,用這種方式表達敬意。
  人與人之間真是要惜緣:一句話可以照亮前行的方向,一杯酒可以溫暖風雨中的過客。相聚時,關愛是主題,離別時,才沒有遺憾。
  放下電話,紫俏趕緊找出百姓醫院的資料,她已經答應韓風為百姓醫院做專題,不管《小瀾逛街》最終被誰拿下,她必須把這最後的專題做好,這也許是紫俏工作組的最後合作了!
  一天的時間,紫俏都在電腦前度過,在她起身喝水時,才看見手機上有未接短信,衾瓷的!
  上麵寫到:花神沒有補全,有沒有怪我?
  呀,自己收到了禮物卻沒有致謝,她趕緊撥通了衾瓷的手機。
  “怎麽會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衾瓷調侃她。
  “嗬嗬,看見禮物才想起來!衾瓷,這些陶人費了你多少時間呐?我真過意不去。” 紫俏客套起來。
  衾瓷聽出來了,自嘲的說:“我隻是閑著無聊,一晚上做一個,每晚都有一位仙子姐姐相陪!哎,對了,空缺一個,你沒生氣吧?”
  “九九十成,我明白含義的,在中國,九為最大,無極限,隻是沒想起來,缺的是哪位花仙子。” 紫俏懶得動腦筋,直接去問。
  “其實,我真是做了一百個,隻不過,留下了一個,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是哪一位,你真就想不起來了嗎?”
  聽他這麽一說,紫俏醒悟過來,但,她卻不能回答!
  “是紫玉!吳王的小女兒,她司管翦秋紗花。紫俏,我那年送你的石頭呢?那上麵有紫色的瑕,你把它放到盒中空缺的地方,那石頭就找到家了!”
  “鈴鈴……鈴鈴……” 紫俏家中的電話,鈴聲大作。
  紫俏剛拿起電話,就聽韓風在說:“用手機跟誰聊天呢?還是熱線?我和天朗都到你家了,你到哪裏去了?你和遠鵬就這麽待客呀,不是說好了,請我和天朗吃飯的嗎?不是說好了,你幫我把燕子找來嗎?菜也沒做,酒也沒備,你這一天都幹什麽了?於紫俏,你再不給我過來,我韓風跟你絕交!”
  
  為愛停留
  葉遠鵬把雷克薩斯送去大修了,換了輛深藍色的沃爾沃,他把車開到紫俏家樓下,給她掛了電話。
  “紫俏,多穿點,外麵變天了!”葉遠鵬把暖風調高。
  紫俏開窗一試,可不是嗎?北方的冬季說來就來,光“寒”還不夠,還得是“嚴寒”!
  她急忙翻箱倒櫃,把過冬的衣物和靴子統統拿出來,緊身靴褲、娃娃絨衫,外加韓版羊絨短大衣,她全副武裝走下樓去。
  即使穿成這樣,她還是感到那涼風嗖嗖的往身上鑽,快速的走進車內,她又熱起來了,她驚奇的說:“咦,溫度開得太高了吧!你不是怕熱嗎?”
  “熱嗎?我怎麽覺得冷呢?” 葉遠鵬一副不解的模樣。
  紫俏這才反應過來,這位葉大少還穿著單衣呢!
  “還告訴我多穿,你卻穿得這麽薄,最起碼得把毛衫穿上啊!” 紫俏有些生氣。
  “先去超市買菜,今晚咱們吃火鍋,又快又省事兒,家裏有幾頭餓狼等著呢!” 葉遠鵬把車開到了超市門口。
  超市有專門的火鍋料理區,他倆很快購齊了各種菜品,正是購物高峰期,結賬的隊伍排起了長龍,急也沒有辦法,隻能等。
  “遭了!我還沒接燕子呢!韓風他……”紫俏不敢再想。
  “韓風早把燕子接到家裏去了!……這幾個兄弟,屬我最笨!” 葉遠鵬猜想著韓風的旖旎風光,百般滋味在心頭。
  其實,他並不知道,韓風也是在艱難跋涉中,遇到了一個不解風情的主兒,讓擅於施展風情的浪子立馬沒了電,隻能感慨英雄無用武之地。
  超市的音響裏傳來鄭源的歌——《為愛停留》,葉遠鵬聽著聽著,眼圈就紅了,他“騰”的抓住了紫俏的手,道:“連歌都在替我說情,我想說的都在裏麵,你聽明白了嗎?”
  “什麽歌?我沒有聽見啊!”紫俏站在收款機前刷卡付費,整理購物袋。
  葉遠鵬頹然道:“算了!”
  紫俏和葉遠鵬到家時,見到的是這樣一番景象:天朗居然翻出一袋鳳寶小朋友的旺仔小饅頭,總共就二十多粒,為了節省,他每吃一顆,都要做一次拋物落體運動,張嘴去接,一接一個準。
  韓風和小燕已經餓得沒了力氣,一個趴在沙發上,一個趴在沙發下,無聲無息。
  紫俏從冰箱裏把昨天未吃的生日蛋糕拿了出來,讓大家先墊巴墊巴,自己則進了廚房,為火鍋備料。
  葉遠鵬也跟進了廚房,幫紫俏忙活,天朗拄著門框挪揄:“沒看出來呀,葉少還挺愛勞動的,曾經誇下海口的事兒都不算數了?”
  “我誇什麽海口了?少誹謗我!” 葉遠鵬給天朗使個眼色。
  天朗沒看見一樣,笑道:“也真是沒誇什麽,葉少,我很想知道,你那韋小寶的理想,什麽時候泡的湯?”
  葉遠鵬“咣當”一聲,把草魚的魚頭給剁了下來,他家有個鴛鴦鍋,這魚用來做辣湯的底料。
  “別扔,把魚頭留下,葉少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得改改了!” 天朗故意糗他。
  轉回頭,天朗對一直不動聲色的紫俏說:“實質性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用心才能看得清,葉遠鵬再也不是原來的葉少了,做兄弟的最清楚!……在燕陽念書那會兒,我總想看清一個女孩兒的心,可是越看越糊塗,越糊塗就越幹那些不著邊際的事兒,她也就離我越來越遠,我這次是為她而來,正事兒隻是借口,哥們之間,隔著多遠也能溝通,隻是這女人,真傷腦筋!”
  “這次來,你想把她帶回無錫嗎?”紫俏問道。
  “我就是想把自己留在燕陽,人家也不見得要!況且,也不現實。” 天朗不再往下說,轉身走出廚房。
  紫俏料理的鴛鴦鍋實在是香:酸菜魚鍋,汁濃料厚,麻辣勁足,就是辣掉了舌頭還想再多吃一口;雞湯清鍋,原汁原味,鮮香溫潤,把青綠色的蔬菜一涮,那叫個饞!
  火鍋升騰起熱氣,驅走了寒意,室內暖意融融,幾個人圍坐在一起,誰都顧不得說話,筷子一齊伸向鍋裏,開吃!
  這時候的嘴,隻能用來享受美味,風卷殘雲一般。
  “嘶……哈……咳咳,辣死我啦!”燕子被辣湯嗆到了。
  韓風趕緊給她遞水,趁著燕子喝水的空擋,他瞄準了一塊肥厚的魚肉,剛小心翼翼的用筷子夾出,就睹到了燕子貪婪的眼神,隨即,心領神會,依依不舍的把魚肉送到燕子的盤中。
  “就是給你夾的,我吃不吃都無所謂,你吃了,我高興!” 他如壯士扼腕,大義凜然,卻在心裏嘟囔:你吃了,我饞了!
  天朗看不上韓風的作秀,道:“燕子,這點小事兒算不得什麽,別往心裏去,要來就讓他來點兒真格的!”
  “對,來點兒隻對燕燕做,不能對其他女人做的事兒!” 韓風一副色相,浮想聯翩。
  紫俏最恨韓風的輕浮,皺起了眉頭。
  燕子可不受這委屈,質問道:“真是狗嘴裏長不出象牙來!我倒要聽聽,你想做什麽事兒,擺在桌麵上說,如果你說不出來,或者說出不好聽的來,我就跟你絕交!”
  這下,天朗高興壞了,他幸災樂禍的看著韓風,等著看他的熱鬧。
  今天,葉遠鵬吃得少,話也少,他隻悶著頭喝酒。
  韓風一眼就瞧見了葉遠鵬的沮喪樣,他心一橫,牙一咬,心想:朋友是用來幹什麽的,朋友是用來出賣的!我總給你救場,今天,你也給我救救場吧!
  他急中生智,道:“我想為你做的事兒,那可就太多了,一時半會兒,也數不過來,咱就揀個簡單的說說吧!例如:我隻給燕燕過生日,不給其他女人過生日,我的色相隻給燕燕,不給其他的女人,任何女人不能親,不能看,過兩天,我就買個口罩帶上!”
  “切!你整天做手術,哪次沒帶口罩,別在那兒胡嘞嘞!” 天朗急得直瞪眼,示意韓風打住話題。
  葉遠鵬道:“天朗,這瓶酒沒了,再開一瓶!”
  天朗去取酒的功夫,燕子拍了拍韓風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愛情顧問,你這話我愛聽,如果我的男朋友給其他女人過生日,哼!”
  “你怎麽樣?”韓風緊張兮兮的問。
  燕子歹毒一笑,拉起長聲,說道:“我嘛,……先把桌子掀翻,……再把蛋糕放在地上踩兩腳,然後嘛,……就用帶著奶油的小腳,把我的男朋友踹了!跟他說拜拜!”
  韓風臉色慘白,小聲說道:“明天,我一定會去買口罩的,不手術也帶,不然,我的臉會被你毀容的!”
  “來吧,喝酒!為你的精彩表白幹一杯!” 葉遠鵬對韓風說道,自顧自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為了緩解氣氛,天朗勸道:“嫂子也喝點吧!”
  “好,我也喝點,不過,以後,別叫我嫂子,叫我紫俏就好!” 紫俏舉起了酒杯。
  此時,外麵天寒地凍,北風凜冽,黑色的夜幕下,輕盈的雪花飄飄灑灑,漫天飛舞。燕陽,迎來了2007年的第一場雪!
  北方的冬天是雄闊的,像個男人,把深情植入土地,有了雪,他就有了神采,有了雪,就更讓人想家,萬家燈火幾乎同時點亮,都在等候風雪中的夜歸人。
  送走了天朗、韓風和小燕,紫俏轉身走進客廳,她的羊絨大衣放在矮腳沙發上,她俯身拿起了它,起身時,葉遠鵬已在她近前,雖咫尺,卻像是天涯。
  “紫俏,上藥酒了嗎?”他問她,眼中布滿了血絲。
  “上了!”她撒謊。
  “告訴我,你怎麽抹的藥,用什麽手法?”從來都是他給她上藥。
  她搪塞:“我好了,不用再上了!”
  葉遠鵬苦澀的笑:“多好的理由!……連最後一個可以靠近你的機會都沒有了!”
  “送我回去吧,外麵的雪越來越厚!” 紫俏急切的說。
  “我找不到冬衣,衣櫃被你整理得齊齊整整,我不敢瞎翻,你幫我找出來吧,找出來後,我就送你回去!”葉遠鵬一把奪下紫俏手裏的大衣,把它扔向沙發,仇恨似的,扔出老遠。
  怪不得他穿得這樣少!為什麽總是要讓我心疼,讓我走也走得不安心!紫俏難過極了,被葉遠鵬拉進了臥室。
  他倆的衣物都在臥室的衣櫃裏,紫俏把它們分門別類的裝在整理袋中,深藍色的袋中裝的都是葉遠鵬的毛衫,最上麵的一件,是她在入秋時給他買的,藕荷色的身庭上,繡了一隻莖葉齊全的白荷。
  “先穿這件吧,穿上了,你好送我。” 紫俏遞給他。
  這件毛衫,他從沒上身試過,她想看他穿著好不好看。
  他伸手去接,手心滾燙,他耍賴似的野蠻的困住了她,把她牢牢的摟入懷中,他把滾燙的臉也貼近了她,隻說:“不走了!”毛衫掉在了地板上。
  “遠鵬!你發燒了,你怎麽……” 紫俏感覺出他在發燒。
  “你不走,我就好了!” 遠鵬胡攪蠻纏。
  “你放開我,我不走了,我給你拿藥!” 她哄他吃藥,哄他上床,給他蓋好了被子。
  他孩子氣,卻又固執的問:“紫俏,昨晚,你想我了嗎?昨夜,你是在喊我,隻是在喊我!昨夜,我心都碎了……”
  葉遠鵬沉沉的睡著了,他的燒退了下來,腦門上有汗,紫俏擦了又擦,看了又看。
  她把燈關好,走出了他的家。
  人別後,夜涼時,西風瀟灑夢初回。誰念我,就單枕,斂雙眉。
  她不能不走,如果不走,就再也走不出去了!如果不走,她就隻是他的魚兒!
  夜不算深,車也不難打,隻是在風雪中,前行的速度比較慢,燕陽交通廣播電台的主持人為開夜車的司機朋友接連不斷的通報路況,溫情的話語,舒緩的音樂驅趕了車內的寂寞。
  司機認出了紫俏,熱情的和紫俏攀談著,打聽他所喜歡的主持人。
  紫俏做記者時,總能在新聞報道中與觀眾見麵,在眾多的男記者中,她如一朵鏗鏘玫瑰,贏得了市民的喜歡。到廣告部以後,很多人都知道電視台有一位才華橫溢的女策劃,她每完成一個專題,一個廣告,定會結交到新的朋友。
  司機道:“我是個大老粗,但我就羨慕你們這些個文化人,不一樣啊,你看那些為富不仁的,我還真就看不上!等明個,我就培養我女兒,哦,你念的是什麽學校,難不難考?”
  “不難考,不過,現在的學校都不保分配了,所以,還是尊重孩子的意願,選一個她所喜歡的專業,隻有喜歡,才能全身心的投入……” 紫俏說著說著就停住了。
  收音機中傳來鄭源的歌——《為愛停留》,這是電台的主持人為司機放送的歌曲,也是在超市裏葉遠鵬讓紫俏聽的歌,當時,她說她沒聽見,其實,她聽見了,她在騙他。
  “hello 想著我嗎?昨日夜裏想到誰了,你的心依然平靜嗎?是否殘留著那傍徨?hello 還愛我嗎?昨日夜裏心都碎了,你的心兒還有我嗎?是否依然殘留傍徨?……當我發現失去了溫柔,隻怕以後不能再擁有,傾刻隻想牽著你的手,為愛停留”
  
  踏雪尋梅  
  雪,下了一夜,清晨時,停住了。
  “遠鵬,你好點了嗎?”紫俏給葉遠鵬掛了個電話。
  葉遠鵬陰寒的話語傳來:“我不敢不好,如果我半夜再發燒,也隻能燒幹了為止!”
  “我知道你不會的,你身體一向很好,廚房裏還有點雞湯,你把它熱熱喝了吧,我想接鳳寶拍專題,你同不同意?” 紫俏是尊重葉遠鵬的。
  “什麽時候,她那麽小,你把她累著了呢?” 葉遠鵬邊說邊走下樓去,他看見廚房裏果然有一小盒雞湯,用香菇燉的,這是紫俏特意留給他的早餐。
  紫俏道:“百姓醫院的婦科和兒科各需要2分鍾專題,我一直沒有找到切入點,醫院的廣告一向死板,我總想讓它人性化一些,想以鳳寶和媽媽的對話形式展開。”
  “哎,於大策劃,你也太敢想了吧,就我女兒那舌頭,她說的話,外人能聽得懂嗎?” 葉遠鵬隻要一提起女兒,心情就大好,嘴角掛起了笑意。
  “沒有幾句話,其他的都是後期配音,聽不清都沒關係,要的就是孩子的天真無邪,今天就是一個契機,鳳寶可以在雪地上堆雪人,指著雪人的肚子問媽媽:這裏麵有小寶寶嗎?……” 紫俏講解了劇情。
  葉遠鵬無奈的說:“其實,你早已經想好了,誰又能左右得了你?我不答應能行嗎?這樣吧,你先忙你的,孩子我來管,我先把手頭的工作處理一下,就接女兒去醫院,拍完幾個鏡頭,我就帶她走。那種地方,不能讓孩子呆時間長。”
  “你告訴謝寧,給鳳寶穿紅色的羽絨服,紅靴子,紅帽子,千萬別忘了!”紫俏趕緊整理自己的文稿,她要提前上班。
  就這樣,紫俏工作組迎來了雪後的第一個拍攝任務——踏雪尋梅。
  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在演員——鳳寶小朋友沒來之前,拍攝了百姓醫院的院內環境、儀器設備、手術鏡頭,葉遠鵬把鳳寶帶過來的時候,紫俏正在產科病房裏,組織醫護人員拍攝一組巡診鏡頭。
  因為產科病房是男士免進的,韓風和葉遠鵬都呆在外麵,劉丹把鳳寶領了進來,鳳寶進入病房後就愣住了,癟了癟小嘴,想哭又沒敢哭,紫俏趕緊迎了上去,把女兒抱了起來。
  鳳寶像個蠶寶寶似的,拱著小腦袋,使勁兒往紫俏掖窩下麵鑽,怎麽哄也不出來,大夥就逗她:“這個小朋友,你隻把腦袋藏起來了,那屁股怎麽辦呢?”
  鳳寶連忙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屁屁,可還是賴著不肯下地,小紅靴子沾著雪,一點不剩,全都蹬到紫俏的大衣上。
  “鳳寶乖,你比一比,這裏麵誰好看呐,有沒有你好看?” 紫俏哄她。
  鳳寶抬起了小腦瓜,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向周圍的人掃描。
  “小媽媽,他們都不好探(看),就我倆好探(看)。”鳳寶從不謙虛,她湊近紫俏的耳邊說話,感覺像是在對暗號,其實聲音極大,連站在走廊外麵的葉遠鵬都聽見了女兒的奶聲奶氣。
  攝像師早已對準了鏡頭,打開了同期聲,拍孩子非常費勁,必須得跟拍。
  “那我呢,阿姨也喜歡鳳寶,是阿姨帶著鳳寶找媽媽的呀!”劉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鳳寶的小胖手,孩子的小手可真好看,白胖胖,滑嫩嫩。
  鳳寶端詳了劉丹一會兒,滿意的點了點頭,大聲宣布:“你也好探(看),你像花盆一樣好探(看)!”
  花盆?有這麽比喻的嗎?大家夥一片嘩然,哈哈大笑。
  謝寧在早晨特意給鳳寶畫了個寶寶妝,剛才那麽一折騰,全都花了,紫俏把女兒的小臉擦幹淨,隻給她在額頭上點了個圓圓的紅點點。鳳寶取著爹媽的優點長,根本不用化妝,水靈靈的,就像雪中的臘梅花。
  熟悉環境後,鳳寶不再認生,她走下地來,在眾人的注視下,像個小公主似的,來到了一個準媽媽的身邊,她想摸摸孕婦的大肚子,卻又回頭看向紫俏,紫俏點了點頭,鳳寶才把小手輕輕的放了上去。
  “這裏麵有弟弟嗎?”孩子天生就對孕婦的肚子有感覺,不用去教,不過接下來的話,卻讓紫俏難堪極了。
  鳳寶一字一板,很驕傲的自誇:“豬豬臭說,小媽媽也能改(給)我生弟弟!”
  鳳寶的鏡頭一共有五個:摸肚子,看嬰兒,親媽媽,在兒科看病,雪地上堆雪人。
  百姓醫院的兒科病房就像個幼兒園,有花花綠綠的貼畫,各式各樣的玩具,液晶電視裏還放著動畫片,鳳寶倒是沒有害怕,隻是非得讓豬豬臭陪著她。
  梧桐的事務多著呢,葉遠鵬的電話不斷,不過,他不放心把女兒交給紫俏,他怕紫俏光顧著工作,疏忽了孩子,他一邊陪著女兒搭積木,一邊接聽電話,安排工作。
  紫俏勸道:“遠鵬,你剛剛才退燒,還是回去吧,不然,耽誤了正事兒。”
  “有什麽事兒,能比女兒重要呢?我好了,你忙吧,不用管我。”葉遠鵬還是有些不太舒服,臉色發白。
  為了配合拍片,韓風早早的在外麵堆起了三個雪人,雪爸爸、雪媽媽、雪孩子,並按照紫俏的要求,準備了道具:一條圍巾,一支臘梅,一個蘋果。
  “鳳寶,一會兒讓笑天叔叔當你的爸爸,小瀾阿姨做你的媽媽,你……”紫俏站在雪地上給鳳寶說戲,話還沒有說完,鳳寶就跺著小腳反對起來,像個紅色的撥浪鼓。
  她一下子撲入葉遠鵬的懷中,叫喊著:“我要豬豬臭,豬豬臭是爸爸!”
  她把小臉貼到爸爸的臉上,示威似的看向眾人。
  “女兒,這是演戲,你聽話,演完了,爸爸帶你去吃肯德基,吃薯條和雞米花。” 葉遠鵬安撫著女兒。
  他一直限製女兒吃肯德基的食品,所以用這招很靈的,果然,鳳寶止住了賴皮,咧開小嘴笑了:“真弟(的)嗎?”
  “真的!”葉遠鵬發現女兒的睫毛上有眼淚,他用略微粗糙的手指給她輕輕擦拭。
  “小媽媽也去!”鳳寶像個警察似的,對小媽媽嚴加看管。
  紫俏心裏酸酸的,冰雪中,葉遠鵬的懷抱是溫暖的,是愛,是家。她喜歡他抱著她,但,她更愛看鳳寶在他懷中的幸福的笑臉。
  “對,小媽媽也去!” 紫俏從葉遠鵬的手中接過了鳳寶。
  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爸爸和媽媽分別由笑天和瀾萱扮演。
  一家三口在雪地上堆起雪人後,爸爸抱著鳳寶走到雪人麵前,由鳳寶給雪爸爸戴上圍巾,給雪媽媽插上臘梅花,再把大蘋果送到雪孩子的嘴邊。
  皚皚的白雪中,臘梅的一縷寒香,隱隱飄散。
  穿過千年的歲月,千百個傳說都是在訴說一個主題:愛在家園。
  拍片結束後,葉遠鵬和紫俏帶著鳳寶來到了肯德基。
  葉遠鵬不愛吃這類食物,隻喝了杯飲料,看著老婆和女兒吃。
  “把菌湯喝了吧!”紫俏把湯勺遞給葉遠鵬。
  葉遠鵬笑道:“不喝,全是味精,哪有我老婆燉的雞湯好喝!”
  他順手拿起肯德基的宣傳畫,指著一個字,問道:“這個字的正確發音是什麽?我剛才點餐時,聽很多人都把它讀成了‘yun’。”
  “正確的讀音應該是‘sun’吮(sun)指原味雞。” 紫俏解釋道。
  如果不談原則上的事兒,他倆多好啊!
  “吮指?不大好聽,怎麽起這名啊?” 葉遠鵬感到無聊。
  紫俏的話脫口而出:“那就避開這個字,點餐時,你隻說‘要份原味雞吧’!”
  ‘原味雞吧’?
  葉遠鵬愣愣的看著紫俏,挪揄的笑起來,眼中閃動著色迷迷的春光,被剛喝進喉嚨中的水,嗆得七葷八素。
  紫俏羞紅了臉,也咯咯的笑起來,忙給葉遠鵬拿紙巾擦嘴。
  鳳寶並不知道自己的豬豬臭和小媽媽為什麽笑,不過,看著他倆笑,她也跟著起哄,厥起那沾滿番茄醬的小嘴,她親上了爸爸的臉。
  “你謀害我,差點兒把我給嗆死,你可就一個老公啊!”葉遠鵬的話有所指。
  紫俏借機向他坦白了想法:“遠鵬,你的世界很精彩,隻單說女人,你就可以擁有若水三千,而我,隻是一滴,卻不想與那三千混為一潭,我給你時間和空間,你可以選擇,選三千,我祝福你,選一滴,那你就不能再有第二滴。你是座雪峰,我可以遠遠的欣賞你,可是每當我走進,你的光芒就會刺痛我的眼睛,所以,我也需要成長,我對高不可攀的事兒,從來都感興趣!”
  “好!隻是時間不能太長,謝寧讓我倆把龍寶和鳳寶都接走,我也有此想法,隻是不想再麻煩姑媽,如果雇保姆的話……”葉遠鵬的話沒說完,手機響了起來,肖慧雲打來的,向他請示工作。
  “葉總,電視台有個叫張澤的副主任前來洽談工作,說是要開設一個樓市家居的欄目,前期投入需要一定的資金,讓我們提供讚助,他承諾:要在首期推出梧桐的廣告……”
  葉遠鵬聽電話時,手機靠在紫俏那一側,所以,紫俏聽得八九不離十。她心想:張澤動得也太快了,連新聞評論部都打算承包這個欄目,怪不得張總提醒自己早做打算!
  葉遠鵬斬釘截鐵的說:“我們是商家,做廣告講究的是利益,他的節目還沒推出,我們拿什麽去衡量?這市級台的節目良莠不齊,所以要慎重,你不用立刻回絕他,隻告訴他,梧桐一期已經售樓完畢,二期還沒上馬,不著急做廣告,讓他先推出幾家別的樓盤,我們看看再說!”
  葉遠鵬的話的確很有策略,也在情理之中,但這樣一來,卻也打消了紫俏的一個念頭,既然自己想成長起來,就不能靠葉遠鵬來支撐,那樣否則豈不是在作秀?
  紫俏不喜歡嚴謹刻板的新聞類節目,那麽,隻能參加競標,不但要保住《小瀾逛街》,還要拿下《樓市家居》,不過,如果她競得《樓市家居》,她就要把它更名為《我愛我家》!
  如果自己想在電視台發展,就必須邁出這一步!
  
  快意恩仇
  雪後第二天,是紫俏正式上班的日子。
  在簽到機按下指紋後,她興衝衝的走入闊別已久的廣告部。
  “大家怎麽都來得這樣早,還是我遲到了?”紫俏發現同事們幾乎都到了。
  “傻子,我們在歡迎你歸隊啊!”張總從自己的辦公室走了出來,他的調令已經下來,後天,就要去市廣播電視局報到了。
  也就是說,廣告部即將迎來一次大換血,很多同事都已經物色好新的崗位,今天,不隻是歡迎紫俏歸隊,而是,離別前的相聚!
  曾經在風雨中扛起設備並肩前行,曾經在操作台前分工協作,曾經為了某個細節爭執得麵紅耳赤,曾經葷的素的笑話不絕於耳,曾經舉杯拚酒,鬥文鬥武,曾經為了各自的利益巧妙布局,曾經幫助過你,也曾經傷過他,但這一切,已成為過去,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紫俏是最控製不住眼淚的人,她隻說:“謝謝大家!”那眼淚就滴落下來,滴落到綻放著的鮮花上。
  鮮花是紫俏的,都擺在她的辦公桌前。
  “人還沒到,花就到了,是不是想眼誰呀?……那最小的一束是我們張總代表大家送的,可那兩個豪華的花籃卻都簽著男人的名字,跟我們坦白吧,又是哪兩個追求者,這葉遠鵬的勁敵還真不少!”高美西這一笑鬧,驅走了離別的傷感,辦公室的氣氛活躍起來。
  廣告部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得鮮花者必要把花分給大家,人手一份。所以,每人的桌上都有花瓶,就是為無數次的分花而準備的。
  紫俏像個賣花姑娘似的,分送鮮花,她笑嗬嗬的說:“什麽勁敵呀,那兩個男人都是我親戚,李寧是我的弟弟,賈儒是我的舅舅,他們逗著玩的!”
  分花完畢,紫俏先跟李寧通了電話。原來,這幾天下雪,交通不便,李寧的花圃已經不向市內送花了,所有的花店都自己去取花,這花是李寧委托電視台附近的一家花店老板捎帶過來的,就是為了祝賀姐姐的康複!
  剛放下電話,張總就招呼紫俏到他辦公室去一趟,紫俏知道:這是讓她填表。
  電視台定於下星期一上午9:00召開競標大會,為了挑起廣告價格,增加經濟收入,台領導班子打出旗號:招募能者,破格任用!
  符合一定標準的職工都可填表報名,條件是:上打租,就是在欄目開播前,還沒有收益的情況下,向台裏預付款項,如果沒有達到這一要求,其他免談。而且還限定了交款日期。
  即使如此,預備參加競標的職工也是大有人在,其中,張澤和紫俏最有實力。
  這樣一來:競標者也陷入了尷尬的局勢,不爭,就意味著失去,爭,隻要互相一掐,價格立馬仰起,最終,爭得欄目的製片人,必須在一年之內完成巨額的任務數。
  這是一個難題,舉步維艱!
  紫俏半天也沒有動,隻坐在辦公桌前愣神。
  張總真是等不得了,他走過去提醒:“晚間五點下班前,報名就截止!”
  “讓我再想一想,四點前填表也不遲,我不想做沒把握的事兒!” 紫俏計劃要做兩件事兒,在四點之前見分曉。
  她走到樓下去,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給賈儒掛了電話,很久,賈儒才接聽電話。
  “賈儒,我有很重要的事兒要和你探討!”紫俏很嚴肅。
  “我知道,如果沒有事兒,你是不會找我的!”賈儒酸巴巴的。
  “事情有些複雜,我們見麵再談?” 紫俏沒心跟他閑扯。
  “我還真想見見你,看看幾個月不見,我的外甥女是不是長漂亮了。不過,我昨晚喝高了,還沒有起床,想起也起不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到我家裏來,我告訴你住址,順便給我帶點早餐。” 賈儒漫不經心的說。
  紫俏皺起了眉頭,道:“這件事兒對你是有益處的,你要再這樣沒個正行,我就不談了!”
  “我沒個正行?你那個葉遠鵬有正行嗎?如果他堂堂正正,你怎麽會回家?別驚訝,你和他的事兒,在梧桐高層之間傳得沸沸揚揚,而且傳得五花八門,眾說紛紜,他們都在猜測:到底誰才是梧桐山莊的正當香主,誰才是葉家的大少奶奶,我想,甄家也在蠢蠢欲動,好借機送貝兒當個皇妃什麽的,也不枉和葉家合作一場!” 賈儒的話鋒利如劍,劍劍指向要害。
  紫俏嗤笑道:“如果他們成功了,不正說明我回來是正確的嗎?世上的事兒,唯獨感情是不能爭的,我隻是等。”
  “我也在等!我在等你……給我送飯!” 賈儒嗓音暗啞,帶著酒後的疲倦。
  紫俏立刻回絕,道:“我給你叫外賣,讓粥店送餐。……賈儒,我們長話短說吧,我要競標樓市家居的欄目,這欄目很適合你,有你施展才華的空間。我想把賈儒工作室搬到熒屏上,成為房地產商和消費者之間的橋梁和紐帶,用敏銳的視角,獨到的見解,挖掘建築的內涵,將欄目做活,做大,從而打造一個全新的《我愛我家》,這是一個契機,如果你相信我,就跟我合作吧!”
  “葉遠鵬呢?你不找他合作嗎?”
  “我暫時不想找他合作,現在找他等於求他,燕陽的房地產商不隻他一家,我的節目如果隻為一家服務,就進入了死胡同。等節目炒火後,他自然會主動找我們。”
  “好!我相信於紫俏的能力,我們就此合作!等我酒醒了,我去找你,商量具體的事項,放心好了,我這邊沒問題!”
  紫俏掛斷電話,長出一口氣,第一件事兒解決了!
  這時,方聞笛從大門口走了進來,離老遠就對紫俏喊道:“師傅,我回來了!”
  “再也不走了?答應了婚事兒?” 紫俏拉著她的手,向廣告部走去。
  方聞笛得意的說:“我老爸讓我先到台裏報到上班,婚事兒嘛,倒是可以暫緩,我跟他說了,既然我不想這麽早就結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最起碼,戀愛的時候,男朋友不好,我可以同他分手,結了婚,萬一處不好,再離婚可就麻煩了!我爸一聽,哈哈,嚇壞了,再也不逼我了,嗬嗬……”
  “方部長真可憐” 紫俏一想到市委宣傳部的方部長被女兒製成這樣,也好笑起來。
  下午三點,紫俏到張總的辦公室填寫了報表,並提出邀請:今晚,在鳳凰樓,紫俏要為張總踐行。
  “那就喝點?” 張總笑了,話鋒一轉,他道:“你有沒有邀請張澤?”
  “邀請了,他也答應下來!師傅就是師傅,算準我會走這一步!” 紫俏揚眉淡笑,落子無聲。
  酒宴設在鳳凰樓的瑤池仙閣,紫俏一共邀請了8個人:張總,張澤,方聞笛,高美西,燈光師李嵩,攝像師老劉,主持人笑天和瀾萱。
  張總首先開杯,大家將開杯酒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張總開門見山的說道:“謝謝我徒弟的酒,感謝大家的盛情,我經營廣告這麽些年,也該歇歇了,廣告,永遠需要創新,能看到新人倍出,我感到欣慰,天下的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不管怎樣,有酒在,這情誼就在。今天來的各位都是我的戰友,我希望你們不要因為我的離去就散開了,這廣告部還有大好的前景!紫俏,把你的見解說一說,大家可都在等著你!”
  紫俏站起身,為大家斟滿了酒,舉杯說道:“申請表,我已經填好,競標的欄目是《小瀾逛街》和《樓市家居》,我不想把弓拉得太滿,隻想說:如果競標成功,紫俏工作組就不會解散,我邀請大家,和我一起走下去。”
  聽到這話,紫俏工作組的成員心裏頭都有了底,紫俏做事向來穩重,她既然如此說,就是成竹在胸,勢在必得。
  而此時的方聞笛也暗暗確定了自己的去向。
  應該說,紫俏的第一杯酒叫做“招兵買馬”!
  “張澤,這杯酒,我單敬你,敬意都在酒中!今天,我們的喝酒地兒叫做瑤池仙閣,是孫悟空大鬧天空的地方,別看我是個女人,但,他可是我的偶像,他最難得的不是火眼金睛,也不是威風八麵,而是能夠收斂心性,與師弟同心同德,保著唐僧西天取經,功德圓滿!”
  “紫俏,以前,我總琢磨,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麽能寫出來那麽大氣的文稿來,真是人不可貌相!因為你的豪氣和膽識,張澤願意當你的師兄!”
  紫俏與張澤已經達成了協議,競標會上,紫俏競標,張澤掩護,不爭不搶,用合理的價格共同拿下兩個欄目。這是紫俏辦成的第二件事兒。
  紅樓的酒飲的是香豔旖旎;
  三國的酒飲的是雄才偉略;
  梁山好漢們喝酒就衝著俠肝義膽;
  孫大聖的那一壺美酒叫做惟我獨尊;
  但最難得的酒是:攜手並肩,快意恩仇!
  酒喝得很盡興,紫俏隻是微微有些醉意,但卻更顯得明豔動人。
  她叫來服務員結賬,服務員非常有禮貌的解釋道:“甄經理有吩咐,這桌的酒水全部免費。”
  方聞笛對著紫俏皺眉搖頭。
  紫俏明白方聞笛的意思:甄貝兒在顯示自己的權利,還有很多微妙的含義。
  但是,於紫俏在葉家的酒樓吃飯,用不著貝兒來送人情,或許是葉遠鵬的吩咐?紫俏想弄清楚。
  紫俏給葉遠鵬撥了電話,葉遠鵬在家中,鼻音很重,感冒還沒有好。
  “遠鵬,我在鳳凰樓請客呢,貝兒要給我免單,你知道嗎?這樣做好嗎?”
  “哦?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說什麽也要去的,總比自己在家冷鍋冰灶的強,你把帳結了吧,劃我的信用卡,或者記在我的帳上,我告訴貝兒一聲……”
  紫俏本想自己付賬的,葉遠鵬給她的信用卡,她很少使用,一來,自己的工資夠用,二來,她不想在錢財上依附於他。不過今天,她還真就想用它。
  等待結賬的時候,紫俏和方聞笛去了趟洗手間。
  裏麵有兩位保潔員正站在洗手池前說話,其中一位一邊擰鼻涕,一邊罵罵咧咧。
  “沒一個好東西,還要開除我!”
  “我說錯什麽了,他媳婦本來就跑回娘家了嗎?”
  “我不傳,早晚有人知道。”
  另一位勸道:“你可別再說了,再說,把我也給牽連進去,甄總就要被調離了,都是你害的。”
  紫俏認出來:哭泣著的保潔員是甄嫂。
  也隻有那些無聊的人,才做那些無聊的事兒,時間對於他們的價值就是扯老婆舌!
  酒店外,開來一輛深藍色的沃爾沃,那是葉遠鵬的車。
  他把車停在了酒店門前,等待著紫俏出現。
  
  一晌貪歡
  洗手間開著窗戶,涼風一吹,紫俏感覺自己有些發飄,她快速的走了出去,想把甄嫂的話拋到腦後,可越是這樣,就越覺心煩:本來是夫妻之間的事兒,現在,連保潔員都知道!會有多少人在看笑話,是笑話葉遠鵬的移情別戀,還是笑話自己的跌落塵埃?
  收款處在一樓大廳,紫俏打算取回信用卡,早早離開。
  剛走到一樓樓梯的緩步台,紫俏就看見葉遠鵬從外麵走了進來,服務員一看到老總來了,紛紛行禮問好,貝兒穿著標準的職業套裝,站在一樓大廳裏,她巧笑顧盼,快步迎上前去,有幾個識趣的員工趕緊避到一旁,並偷偷瞄向紫俏這一邊,而葉遠鵬也循著紫俏的身影,向樓梯緩步台上觀望。
  紫俏沒有來的一陣煩躁和心慌。
  緩步台下還有十多級台階,她邁步向下,腳底一滑,就勢“跌坐”在樓梯上,姿勢還非常優美:嬌柔、嫵媚、妖嬈。其實,她本可以站穩的!
  葉遠鵬嚇壞了,驚出了一身汗,據說,那感冒也是就此好起來的!
  他疾步衝了上去,伸臂將紫俏抱入懷中,緊張,疼惜,再也顧不得維持已久的葉大少的形象。
  軟香溫玉的她,將威風凜凜的他融化成一池春水。
  據說:葉氏員工還是首次發現這一景觀,至於景觀的發展趨勢,還在繼續觀察探索之中。
  沃爾沃車內,紫俏繃著小臉一言不發,葉遠鵬無奈道:“要笑就笑出來吧,我就是再傻,這麽半天也反應過來了,你啊,真能作禍!”
  紫俏轉過頭,對他凝望,燦然一笑間,眼窩裏卻湧滿了淚!
  那麽迅速的,洶湧的淚,紛紛灑落,宣告著——軟弱。這並不是她的本意,她想硬撐下去,笑到最後,卻在他的看穿下,委屈難熬,心酸難耐。
  那淚影的浮光刺痛了他,他驚慌失措,道:“別傻,我喜歡你這樣,像個精靈,活靈活現的,沒有人能夠代替你,永遠不會有!魚兒,你好久都沒有讓我親近了……”
  他吻她,也隻能是吻她,而這一吻也是來之不易的,她唇上有胭脂,唇內有酒香,他一點一點的舔嗜,狠命的吮吸。
  她迎合他的吻,環住他的脖頸,聞他的氣息,她想他!
  我恨你,我憶你,你爭知?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周末,鳳寶正式回家了,回到紫俏的家,隨她一起回來的還有龍寶小朋友,謝寧經過葉萍暗地裏的思想教育,終於放權,把孩子交給了紫俏。目的隻有一個:帶著孩子早點出嫁吧!
  葉遠鵬的感冒全好了,精神抖擻,眉飛色舞。
  紫俏整理衣物和玩具時,他就哄著孩子睡午覺。
  “這個屋子真小!鳳寶,你的火車軌道是搭不成了,也不能和龍寶爬樓梯,什麽都玩不了!” 葉遠鵬挑動群眾鬥群眾。
  果然,鳳寶大喊大叫:“介(這)一點兒都不好,我要去大大的家!”
  大大的家就是葉遠鵬的家。
  “小點聲,龍寶都睡著了,你趕緊閉上眼睛和他比賽。” 紫俏哄騙女兒,又隨口小聲嘟囔:“那要看你爸爸的表現如何!”
  午後,陽光暖洋洋的,兩個孩子舒舒服服睡在大床上,紫俏給孩子輕輕掖好被子,轉身對葉遠鵬說:“我也累了,想睡覺,你是回家?還是到沙發上眯一會兒?”
  “我不喜歡沙發上,我跟你們擠。”說著,葉遠鵬就歪躺在孩子們的腳底下。
  紫俏瞪他,道:“隨便你,我就不信,對著三雙腳丫子還能好受!”
  那床,根本不夠四個人並排睡,紫俏強不過他,隻好摟著孩子,把腳丫子伸給了葉遠鵬。
  葉遠鵬根本就不是睡覺,他摸摸索索,先用小手指在紫俏的腳丫上撓癢癢,接著把手伸進了紫俏的睡褲裏,最後更是得寸進尺,居然欺到紫俏的身上來。
  他又吻她了,輾轉反側。
  “放開我吧,吵醒了孩子!”
  “弱水三千,我隻要你這一滴,現在就要,別讓我渴死……”
  他解開她的衣扣,紫俏欲迎還拒,矛盾之間,一扭身子,葉遠鵬就掉到了地板上,隻聽見“咕咚”一聲,再也沒有了動靜。
  “遠鵬,你不要緊吧?”紫俏小聲喚他,他不應答。
  她知道他在騙她,就趴在床沿上,一手去捏他的鼻子,一手去捂他的嘴,道:“看你還裝不裝!”
  “啊……”她被他拽下床來,驚叫聲被他封在嘴中。
  還好,沒有吵醒孩子們。
  地板太硬,太涼,他把她放到自己的身上,他褪去她的睡衣,卻又舍不得這雪白的身子受寒,他重新裹住了她,道:“我們到沙發上,來,老公抱!”
  “剛剛,你還說不喜歡沙發?”她故意為難他。
  “喜歡,你在哪,我就喜歡哪裏!”他又開始花言巧語。
  玫紅色的沙發散發著情欲的味道,她仰躺在沙發上,靜等著他為她除去最後的遮掩,她從來沒有這樣過,總是有些抗拒,更不願將自己完完全全的展示給他看,今天,她有些反常。
  葉遠鵬半跪在沙發前,吻遍她的全身,他柔聲道:“俏,你這樣真好,我都有點不敢相信,我想你!”
  她生病過後,他就一直忍耐著,病好後,她卻回了娘家,他真是想她了。
  她也想他,如汪洋的水,主動的,把自己給了他。
  如果知道這是一晌貪歡,倒不如沒有,徒增煩惱。
  周一上午,紫俏在競標會上順利拿下兩個欄目,至此,她成為廣告部的四位製片人之一。
  下午,她如約來到賈儒的家,賈儒的家是他在燕陽的臨時住所,分為上下兩層,樓上就是賈儒工作室。
  他們在工作室裏研究了一下午,主要是片頭和片花的設定,賈儒是製作3D的高手,可以協助紫俏進行欄目包裝。
  “真是累死我老人家了,外甥女,給點飯吃不行嗎?” 賈儒再也進行不下去了,他接到紫俏的策劃方案後,就一直工作在電腦前,整整一天。
  賈儒是個單身,為了避嫌,紫俏不想長時間呆在他的家裏。她笑道:“真是把你老人家給累壞了,如果這片頭和片花拿到沈陽的廣告公司去做,得花不少錢,還不見得滿意。……不如,我請你吃飯吧,去歐羅巴。”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於紫俏,我今天不砸你個金光燦爛,我就不姓賈!”賈儒隨著紫俏走出家門。
  北方的冬季,西餐生意不太好做,歐羅巴內,冷冷清清,那用棕櫚樹葉屏蔽的寶座,也就歸紫俏和賈儒所有了。
  以前,紫俏曾讚過這裏的美妙:窗外,笑看紅塵,窗內,靜品安逸。
  如今,不到一年的光景,她很少再開懷大笑,也失去悠哉愜意,窗外窗內景致依然,心境卻不再依然。
  “他怎麽一個人來吃飯?”紫俏望著窗外,居然看見肖遙獨自一人從遠處走來,帶著滿身的陰翳,走上歐羅巴。
  賈儒仿佛洞悉一切,道:“肖遙?哼,……葉遠婷如果想隨便玩玩還可以,別來真格的,據我估計,那麽一個富家女,應該不會來真的,再說了,她的前任老公比肖遙強出百倍,也就是解心焦而已。各行都有各行的規矩,肖遙入了那個行道,身家性命都在老板手上,他要想好,騙點大姑娘、小媳婦的錢,能保個平安,如果談感情,就是自討苦吃!”
  “遠婷是來真的!她為他開了店,我幫他們打了掩護,還,還認他當弟弟,他是被逼的,老板怎樣才能放過他?” 紫俏不安起來。
  賈儒淡然道:“放過他?那得葉遠鵬認了他當妹夫!這個社會,並不如你想象的那樣簡單,以為有愛就有一切,那是童話!看見外麵那輛紅跑了嗎?”
  歐羅巴的隔壁是一家新開業的皮草店,店外停著一輛紅色跑車,車號是51777。
  紫俏看了一眼,說道:“這車好像是紅蓮的!”
  “當然是紅蓮的,而且是葉遠鵬送的,他有沒有說要送你一台?葉遠鵬交際很廣,黑白兩道都吃得開。” 賈儒坦白而篤定。
  “禮尚往來而已!” 紫俏不願意聽賈儒的胡扯,轉移話題,道:“肖遙怎麽半天沒有上來?”
  話音剛落,卻走上來兩個地痞,徑直朝紫俏這邊走來,並堵住了寶座的入口。
  “媽的,這X地方還能有這麽爽的妞!”
  在棕櫚樹葉的遮掩下,這裏的危險,外麵根本看不見。
  兩個地痞,一胖一瘦,胖子臉上有道很長的傷疤,像是刀傷。
  “這麽爽的妞,光吃飯多沒意思,幹點別的吧!”胖子一屁股坐到紫俏身邊的座位上,伸手去抓紫俏的胸。
  紫俏“嗷”的尖叫起來,那聲音像充足了高壓電似的,倒挺恐怖。
  這是漂亮妞發出來的動靜?胖子一愣。
  在他愣神間,紫俏舉起了鐵板燒黑胡椒牛排,照著胖子的刀疤臉就扣了過去,那胖子的雙手正觸到紫俏的胸上,躲閃不及,和熱辣辣的牛排邂逅了一下,當鐵板和牛排“咣當”落地之時,他的刀疤臉就以新的形象閃亮登場:澆汁兒豬頭。
  可憐!一看這個地痞就是個新手,還得說他火候不夠,太嫩,沒參加過幾回實戰演練。
  那一邊,賈儒卻被製住,瘦子將西餐刀叉抵在賈儒的脖子上。
  賈儒喊了句:“快跑!”即被隨後進來的地痞甩了個大耳光。
  紫俏剛跑到寶座的入口處,就讓胖子像拎小雞似的給拎了回來,並按到座位上。
  “你們想幹什麽,知曉葉遠鵬的話,就不要為難我們!” 紫俏想起賈儒說過的話,既然葉遠鵬通黑道,那就趕緊報上他的名號。
  賈儒歎道:“他們如果知道葉遠鵬,還能如此嗎?”
  “葉遠鵬,我們不認識,我們就隻認英姐,你不用廢話了!”胖子冷笑道。
  這時,外間有女人的說話聲:“諸位,我有點恩怨要處理,識趣的就給我走開,老實點,如果報警什麽的,別怪老娘我不客氣。”
  “英姐,你不用如此,我跟你走就得了,放了他們!”肖遙的聲音也從外麵傳來。
  “怎樣才能表達你的誠意?”英姐說著走進了棕櫚間,斜睨紫俏,恨不能把紫俏活吞了。
  原來,英姐就是金女,她對紫俏懷恨已久,上次,在簡愛發廊,她想抽紫俏的耳光,卻被紅蓮攔下了。
  今天,她帶著打手在歐羅巴等候肖遙,正好看見紫俏走上樓去,所以,才有此舉動,她不想輕饒了紫俏。
  肖遙緊跟著進來,一把將英姐摟入懷中,擁吻起來,英姐咯咯的笑出了聲,道:“才知道乖,早這樣,我就不費那麽大的力氣了!”
  “放了他們,我們去‘鶯歌燕舞’,你想如何,我都……”肖遙的話說了半截,他看向樓梯處,樓梯處走上來一個人——葉遠婷!
  肖遙咬了咬牙,將話說完:“我都陪你!”
  “肖遙,你真是令我失望!我本不想跟蹤你,但你實在令我疑心,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葉遠婷麵對這一幕,頃刻間就崩潰了,她看不清肖遙,也看不清她自己,她隻想把肖遙的麵具撕得粉碎,再化作灰,灰飛湮滅!
  肖遙桀驁不馴的眼神淩厲起來,他放開英姐,嘲諷的笑道:“你是富家大小姐,而我隻不過是一條狗,你喜歡了,把我當寵物,不喜歡了,就叫做失望!沒有關係,我們之間沒有虧欠,店是你開的,我知道,我隻憑手藝賺了我應得的血汗錢,對你,我無愧,你走吧,趕緊走!”
  英姐到現在才弄明白:到底誰才是她的情敵,到底是誰迷惑了肖遙,是誰斷了她的財路。
  紫俏的大衣兜裏有手機,趁著地痞們溜號,望向葉遠婷的時候,她悄悄按下了快捷鍵。
  
  驚魂疊影
  午夜,公安局掃黃打非辦公室燈火通明,據報道,在副支隊長徐波的帶領下,刑警們製止了一起蓄謀行凶案,連帶查封了一家賣淫窩點——“鶯歌燕舞”,並搜出五百顆搖頭丸,案件還在進一步審理中。
  (一)紅調
  紫俏按下的快捷鍵是0,是徐波的電話,半年前,紫俏在酒店遭遇紅蓮和幾個社會人時(見第15章),是徐波替她解的圍,徐波怕她再有麻煩,特意讓她將自己的手機號設成了快捷鍵,沒想到真就派上了用場。
  “還笑,喝小老婆尿啦?從出警回來就這樣,你還有完沒完?……給我讓點地方,煮袋兒方便麵,哎,你吃不,今天,咱幾個別想睡了,那個叫英姐的嘴硬著呐!”一個女警剛做完一部分筆錄,到值班室休息。
  “你說,咱徐隊的女朋友可真逗,我一想起出警時的情形就忍不住想笑。”年輕的小警察長得濃眉大眼,再穿上警察的製服,英氣勃勃。
  女警往電磁鍋裏磕入一個雞蛋,隨即說道:“小孩子家家的,別瞎說,那個於紫俏是咱們董大隊長(高美西老公)的小姨子,和徐隊相過親,沒幾天就黃了,別瞎造謠,小心徐隊掀你的皮。”
  “怪可惜的,這麽個俠女,做個警嫂多好!”小警察一臉惋惜,又回味起俠女的風采——
  漆黑的夜色中,歐羅巴的格調是昏黃的,朦朧中透著一股子幽深。
  在萬籟俱寂的時候,從歐羅巴的小腳門裏衝出來一位紅衣女子——於紫俏,追趕她的是那個胖子地痞。
  紫俏邊叫邊跑,聲音都走了調,人還沒跑出來,淒慘的聲音已經發送出去了,她跑到門口,急中生智,回身就將歐羅巴向外開著的鐵門使勁兒的向裏推去,當時,那胖子正好跑到門口,沒防備紫俏還會轉身回來,沒想到漂亮妞還會這樣勇猛,結果,他被卡在鐵門和門框之間!
  他的半邊身子在裏,半邊身子在外,腦袋伸了出來,脖子掐在縫隙中,他“嗷嗷”的叫,紫俏也“呀呀”的喊,他不斷用露在門外的那隻手去劃拉紫俏,紫俏就扭腰擺胯,來回躲避。
  因為精神過度緊張,徐波趕來後,紫俏都不肯撒手,拚命推著門叫喊著:“快,快,幫我擠他!”
  至此,紫俏又得了一個稱謂“俠女”!
  (二)灰調
  紫俏和賈儒在公安局報案,複述案情的時候,警察帶著肖遙到醫院處理了傷口,在手腕處縫了7針,這一刀,是替葉遠婷挨的,因為情況危及,他隻能用手去擋。
  葉遠婷一直跟在肖遙身邊,想對肖遙說些什麽,但肖遙不給她機會,沉默,一直沉默。
  縫針後,肖遙又被帶回公安局,因為,英姐栽贓給他,用證據表明:他參與了搖頭丸的販賣!
  進入審訊室的那一刻,葉遠婷抓住了肖遙沒有受傷的那隻手。
  “放開!我跟你說,放開!”肖遙陰翳決絕。
  “我收回我的話,我沒有看不起你,肖遙,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葉遠婷既愧疚又不舍。
  “這跟你無關,回家,老老實實的當你的大小姐去吧,別再輕信別人,很容易上當的!睡一覺醒來,我就會把你忘記,所以,你沒必要記得我!” 肖遙用那隻受傷的手去掰葉遠婷的手指,從傷口湧出的血浸透了紗布。
  葉遠婷嚇壞了,趕緊放開他,看著他桀驁的背影,她淚流滿麵。
  徐波對紫俏悄聲說道:“肖遙有些麻煩,很可能被當成替罪羊,我不想發生這種事兒,但……不能超越職權範圍,希望你能明白,早做打算。”
  “我懂了,謝謝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在賈儒和肖遙的保護下,紫俏雖然沒有受傷,但灰頭土臉的,樣子十分狼狽。
  葉遠婷聽到他們的談話後,很衝動的拿出了手機,賈儒阻攔道:“現在不是時候,回家想好了怎樣跟你哥說,再去求他,否則,會起反作用的!”
  (三)藍調
  斜對著公安局的胡同裏停著一輛藍調的沃爾沃,葉遠鵬坐於車內,他已經掌握了很多情況,所以,他不想進去見他們。
  一個,是他隻取一瓢飲的媳婦,一個,是他寵愛嗬護的妹妹,一個,是他引以為傲的朋友,他們瞞著他都幹了些什麽?有一件,他已經知曉,有一件,他已經懷疑。
  “通知得這麽晚,你還敢跟我邀功,如果真出了什麽事兒,你就等於報喪!得了,你不用解釋,你是清理門戶也好,鏟除仇家也好,我不管,你自己看著辦!” 葉遠鵬接聽紅蓮的電話,狠辣暴虐,他很久沒有這樣發脾氣了。
  紅蓮道:“在這件事兒上,遠婷和紫俏也有責任,到底是行有行規,隻不過,我沒想到英子能做出這種沒分寸的事兒,更沒想到你媳婦倒有本事,把徐波給調來了,這回,英子算栽了,也活該,這兩年,她越發的囂張,……遠鵬,那個準妹夫,你打算如何處理?”
  “我沒有妹夫!”葉遠鵬掛斷電話,啟動沃爾沃。
  公安局門前,賈儒帶著紫俏和遠婷走了出來,並將她們一一送回家去。
  當賈儒走出‘魁星’高層小區時,一輛藍調沃爾沃開到了他的身邊。
  賈儒猜測葉遠鵬會來找他,但,沒想到如此快,該說的,再也無法隱瞞。
  (四)黑調
  “遠婷,跟你哥說了嗎?”第二天上午,紫俏跟葉遠婷通電話,商量為肖遙求情的事兒。
  葉遠婷聲音很低,嗓子暗啞:“他讓我死了這份心,把我趕出了他的辦公室。紫俏,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他辦公桌上有你的照片,剛才……摔碎了,我想,我是連累你了!”
  “不會有事的,我哄哄他就行了,你別著急,我給他打電話,我跟他說!”紫俏相當自信,她覺得,隻要她一開口,葉遠鵬即會答應去救肖遙。
  她撥打葉遠鵬的手機,手機關機,她往辦公室打,秘書說:“葉總不在!”
  中午,紫俏如坐針氈,不能再等了,再等,肖遙就完蛋了!
  她打車去了梧桐,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外,秘書攔住了她,道:“葉總在開會,不見客。”
  紫俏問過葉遠婷:今天,根本沒有會議。她繞過秘書,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裏,陽光輕灑,茉莉花開了,朵朵的潔白,吐露芬芳,葉遠鵬坐在辦公桌前,盯視走進門來的紫俏,目光如炬,在陽光斑駁的暗影中,他清冷,傲然,如千年不化的雪山。
  地上,有一堆玻璃碎片,紫俏的照片在碎片中孤零零的躺著,浸濕了水,已經變了形!
  紫俏很鎮定,她想:不過就是幫著遠婷隱瞞了戀情,至於這樣嗎?好吧,既然是我犯了錯,就先道歉吧。
  她走到他的身邊,憨憨的笑,輕柔的說:“別生氣,我知錯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錯在哪裏了?說說看!”葉遠鵬也笑了,眼內卻是暗流湧動。
  紫俏喏喏說道:“我,不該……不該隱瞞遠婷的戀情,可是,不瞞著,我於心不忍,遠鵬,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成全他們吧,我了解肖遙,他並不壞。”
  “你當然了解,他是你的幹弟弟嗎?”葉遠鵬騰的站了起來,諷刺道:“為了這個所謂的簡愛發廊的老板,你的幹弟弟,你還真是慷慨,就如當年你為了你的舅舅委身於我一樣,為了他們,你可以出賣你自己,也不惜出賣我!”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紫俏急了,去拉他的手。
  他的手冰涼,她的手卻是溫熱的,她企圖把他捂熱。
  他仿佛被燙一般,甩開了她的手,把她甩得一趔趄,玻璃的碎片就在她腳下,她差點摔倒,他伸手想去扶她,那手卻停在了半空中,他眼裏有不舍,也有絕然,矛盾之間,他手攥成拳,緩緩的放下,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宣判她的罪行:“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可是,半年前,你卻毀了一門婚,遠婷明明想著複婚,你卻找來個弟弟迷惑她,你目的何在?我真是低估了你!我總覺得你對衾瓷不能忘情,卻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麽會跟著我,當我是藥嗎?忘情的藥?不過,現在我懂了,我不隻是藥,還是權謀,二期的圖紙已經按你的意圖設計好了,接下來,你準備怎樣做?你看你,多有能力,危險時能調動刑偵支隊長,兩句話就能讓賈儒違背原則,你這種女人,真是貨真價實的傾國傾城,我葉遠鵬要不起,也要不得!”
  紫俏直到現在才如夢初醒,她呆呆怔怔,聽到他的詆毀,卻百口莫辯!
  這就是他對她的理解?在他的眼裏,她隻是一個女人,以色惑人!
  這就是萬劫不複嗎?可為什麽沒有感到痛?原來,心已不在!
  “對不起,藍圖的事兒,我不該欺瞞你,我正式向你道歉,幸好,你沒有采用!” 紫俏彎腰撿起了自己的照片,用紙巾將它擦幹。
  葉遠鵬凝視著她手中的照片,說道:“藍圖,我是不會采用的,因為它有瑕疵,就像一道珍饈落上了蒼蠅!因為你,賈儒破壞了自己的思路,在這幅圖上留下了敗筆,我會讓他改過來的,不能因為一個女人,將這幾年他在建築界贏得的聲望給毀了!”
  紫俏啞口無言,自嘲的笑了,這樣倒好,他的利刃可以斬斷她的情絲!
  “不打擾你了,肖遙的事兒,希望你再考慮一下,別讓遠婷恨你!”她轉身向門口走去。
  他衝了過去,下意識的想拽住她的手臂,卻在猶豫遲疑的一刹那,扯住了她手裏的照片。
  “照片是我的,放下它,我的東西不會讓任何人拿走!”他狠絕的眼眸充滿了血絲,紅得駭人。
  她沒放手,他用力拽,“嘩”的一聲,照片撕為兩半!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貝兒手裏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她來給葉遠鵬送午餐。
  葉遠鵬笑道:“怎麽就兩份?紫俏是客人,來一趟不容易,再給客人加一份吧,不能餓著肚子走,傳出去,要笑話我們不會待客的。”
  “不用了,你們吃吧,我還有事兒!” 紫俏逃似的,快速離開了。
  
  雪絨花語
  “這風刮的,漫天灰塵,紫俏最討厭冬天裏的北風!”他不禁擔心她的頭發。
  “葉遠鵬,如果你再去想她,你就不是個男人!”他清冷的臉如雕像一般,眉骨上有傷,青紫了一片。
  “他媽的愛情?多可笑!遠不如這些建築,雖冰冷,卻真實!”他在窗前已經站了好久,想了很多,卻糾結在一起,淩亂不堪。
  葉遠鵬的辦公室狼藉一片,似乎剛剛發生了一起鬥毆事件,秘書們想進去打掃,又怕惹禍上身,隻好躲在門外聽動靜,時刻準備著,準備接聽老總驚天霹靂的一聲吼,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聽到召喚。就這樣無聲無息,更令人恐慌。
  北風過後,雪落了下來,緩緩的,輕輕淺淺,無聲無息,封住了天地之間的塵埃,封住了梧桐,封住了牧童牛背的奇闊,封住了紫魚台的婉約……
  有人說,雪絨花的花語是:冰封的愛,冰封容易破碎的愛,待到春天來臨,將開出紫色的扶子花!
  “不行,這個地方音樂銜接得不自然,你把兩個軌道的聲音打個交叉,音量各減弱一半……” 從梧桐回來,紫俏一直呆在製作間裏,指導方聞笛剪片。
  “俏姐,錄像帶裏還有姐夫的鏡頭呢,拷貝到你的文件庫裏吧!”笑天提醒著自己的頂頭上司。
  紫俏的胃有些難受,一直用小熱水袋頂在心口的地方,她努力的舒展開顰眉,灑脫一笑,道:“不用留,抹掉算了,硬盤空間不夠!”
  “是呀,天天見麵,看都看煩了,偏偏連中午的時間都不放過,害得我一個人去食堂!哎,師傅,你中午不在食堂吃飯太可惜了,紅燒肉,小雞燉蘑菇,還有張阿姨的大米麵發糕,香透了!” 方聞笛工作時總愛溜號,這百姓醫院的專題片在她手裏耽擱了好幾天。
  紫俏最不能容忍工作上的拖拉,她嗔道:“還不快點幹活,虧得韓風含糊,換作別的客戶早催了,百姓醫院的廣告費已經到帳,片子卻沒有推出去,這樣做,有失信譽。”
  方聞笛笑嘻嘻的耍貧嘴:“像韓三那樣傻的還有幾個?現在做生意,哪個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叫做交易,趕明個有空,我還真得給他上一課……”
  “上什麽課?……小笛子,別臭美,哪天我就給你拉進解剖室裏上課,到時候,讓你連哭都不會!”輕揚明快的聲音從製作間的門口傳來。
  那是一張愛神的臉,魅惑卻又純真,如夏季的清晨,薔薇園中亮閃閃的露。
  “韓風!”
  “韓三哥哥!”
  “韓院長!”
  韓風得意的笑道:“我的頭銜還真多呢!單單紫俏叫得最不親切,你就叫我一聲哥哥,又不能把我給叫老了,男人,老一點才夠帥!”
  看見這個瀟灑的帥哥時,紫俏的心一下子就從冰窟窿裏拔了出來,逐漸有了溫度,她早已將他當成了親哥哥。
  剛才,方聞笛在背地裏說韓風的壞話,她有些不好意思,說道:“三哥哥,我今天就是不吃飯,不睡覺,不見葉遠林,也要把片子做完,你千萬別生氣!”
  “你看我什麽時候生過氣,氣大傷身,愛生氣的人才傻呢,是不是,紫俏!” 韓風話裏有話。
  電腦屏幕上播放的就是百姓醫院的專題毛片,韓風隻掃視一眼,便對方聞笛說道:“這片子不著急,我不是來催片的,我跟紫俏有業務要談,……哦,對了,求你辦點兒事兒,幫我泡碗方便麵,康師傅紅燒牛肉麵,我中午沒有吃飯!”
  聽到可以延緩工作,方聞笛立馬高興起來,她顛顛的跑出去弄方便麵,笑天也站起身來,很懂事兒的離開了。
  “紫俏,你犯了遠鵬的大忌!怎麽能這樣糊塗呢?一個宋衾瓷,一個葉遠婷,念書時,就是因為他倆才受了委屈,遭了罪,你是不是上輩子欠他倆的呀,陶吧賠就賠,反正是老宋家的錢,活該,你也不想想,宋衾瓷那個刁媽是如何對你的,再者說了,葉遠婷願意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葉遠鵬知道後,頂多教訓她一頓,到底人家是親兄妹,可你呢,還背上個挑唆的罪名!你呀你呀,笨呐!真把我給氣死了!” 韓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連連歎氣,剛才,他還說氣大傷身呢!
  “這麽快就知道了?葉遠鵬總是這樣精明……”紫俏搖頭嗤笑:“生怕你們誤會他!”
  “不關他的事兒,是遠婷告訴我的,也隻說了肖遙那部分,……我去了梧桐,找遠鵬想問個究竟,跟他動了手!靠,以前總是被別人打,今天,我可揚眉吐氣了!”韓風的額頭上有傷,用濃密的頭發遮掩著。
  “可別再這樣了,好聚好散,何苦為我弄得兄弟都沒法做。”紫俏既感動又不安。
  不過,她清楚:就韓風那手兒,如果不是葉遠鵬讓著他,他還吐氣?吐血吧!
  正說著話,方聞笛把麵端了進來,笑嘻嘻的打算欣賞美男吃麵圖。
  “我吃飯不喜歡別人看,你師傅給你放假了,外麵下雪,早點走吧!”韓風巧妙的遣走了方聞笛,端著麵卻不吃,看著紫俏,欲言又止。
  “吃個麵也這麽事兒多,用我回避不?” 紫俏對韓風總是那麽隨意,就像自家妹子跟哥哥笑鬧一樣,深淺都無所謂。
  韓風搖頭歎氣,咽下了想要出口的話,他把麵碗交到紫俏的手中,說道:“吃吧,趁熱,不然,一會兒胃又疼了!”
  看見紫俏驚訝的表情,韓風解釋:“遠……婷說的,說你沒吃午飯。”
  誰說康師傅就是這個味?被韓風端過的麵,就有韓風的味:率真、樂天、友愛。
  韓風走出廣告部的時候, 撥打了一個電話,他很沒好氣的說:“胃又疼上了,不過,麵都吃光了,你他媽的有毛病,真關心她就自己來,還藏著掖著,……什麽?你說什麽?隻是為了鳳寶?也對,她身體好了,才能給你帶大女兒,你好隨心所欲,逍遙快活,得!我現在是夠了,也不再勸你,下回,少找我,喝酒也不去!
  如今,韓風哪都不想去,下雪了,路不好走, 他要到銘文外語學校接燕子。
  沒有山盟海誓,沒有繾綣纏綿,他隻說:“呆著鬧心,找你一起看雪景!”
  有人說,雪絨花的花語是:寒風中的愛天使,待到辭舊迎新之時,將化作第一枝綻放的迎春花!
  “媽媽,下雪了,豬豬臭削(說),他要送我雪寶寶地(的)!我要雪寶寶!”鳳寶在葉萍家中給紫俏打來電話。
  葉遠鵬曾告訴孩子,等到再下雪的那一天,就送她一個白雪娃娃。
  “好的,媽媽把雪寶寶給你帶回家,你乖乖的,聽外婆的話,等著媽媽下班!”紫俏耐心的哄著孩子,半天才掛斷電話。
  白雪寶寶是布絨玩具,隻在母嬰商城的專櫃裏賣,紫俏急匆匆的趕到那裏,給鳳寶買了一個雪孩子,給龍寶買了一個小白兔。
  她記得:童話故事裏,小白兔和雪孩子是一對好朋友,她希望龍寶和鳳寶也能夠如此。
  走出商城,正好是下班的點,路又滑,不好打車,好在,紫俏的皮靴是平跟的,她索性抱著布絨玩具慢慢的往家走。
  這雪真是不夠大,記憶裏的那場大雪,雪花像一隻隻碩大的白蝴蝶,砸到臉上生疼,衾瓷用自己的圍巾把她裹個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眼睛,其實,連眼睛都不用露,他一直拉著她,告訴她:“別怕!”
  而這場雪,輕盈,娟秀,溫柔,宛如天女散花,灑落在紫俏的風雪帽上,裝飾了她的一身紅妝。
  伸手,她把它接在掌心裏,點數它的六個花瓣。
  它晶瑩、剔透,悄然之間就融化了,在她白皙的柔荑中,漸漸找不到痕跡。
  前麵,是一個十字路口,紫俏停下了腳步。
  往前走:是曾經熱鬧非凡的仲夏夜市,現已不在,向右拐:依舊是那條細細長長的胡同,隻是不見了雷克薩斯。
  真是的,怎麽就冬天了呢?那個夏季,她還沒有過夠,也不會再有!
  就是在這個拐角處,他給她七顆大紅棗,他吻她,那麽甜,那麽暖。
  信步,她走入這個胡同,卻驚奇的發現:胡同裏,昏黃的路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亮閃閃的霓虹,光禿禿的磚牆不見了,一排鐵板房整整齊齊延伸至巷尾,家家是飯店,經營串燒、米線、麻辣燙之類的小吃。
  仔細辨認這些店鋪的招牌,紫俏才反應過來——原來,仲夏的露天夜市到這裏貓冬來了!
  劉記串燒的胖老頭正在雪地上生火炭,他的那個小徒弟又長高了半頭,正在門前麻利的烤著肉串,肉串“吱吱啦啦”迸著油星,勾人食欲。
  那肉串,她吃過,還曾經用沾滿辣油的嘴去親一個人,親得那人滿臉的油膩和驚喜……
  如今,他在鳳凰樓中喝他的冰火之戀,她在平民鬧市享受她的愜意,離開了他,她依舊有美麗的衣裙,依舊能旋出炫目的舞姿,依舊能綻開燦爛的笑!
  讓悲傷見鬼去吧!她踢飛了腳邊的白雪,惡作劇似的,一蹦一跳,在雪地上踩腳印。
  “紫俏!”身後有人在叫她。
  那麽一瞬間,她的腦海中就浮現了《上海灘》雪天相見的那場戲:許文強一襲風衣,笑容瀲灩,將一把油紙傘撐到呈呈的頭頂,相視一笑間,她就找到了他。
  回過身,她看見,原來是……衾瓷。
  “歐羅巴的事兒,我剛剛聽說,很擔心,便到電視台去看你,笑天說你去了母嬰商城,我就追了過去,可雪天塞車,等我趕到商城,已經關門了,我就在這條路上尋你,果然,你又貪玩了,不知道回家,天都黑了,怎麽還敢一個人出來?遠鵬呢?” 衾瓷的話語中帶著急切和責備,卻流露出寵溺和心疼。
  很顯然,衾瓷並不知道紫俏和葉遠鵬分手的事兒,但,不管她在哪兒,選擇了誰,他都惦念著她,牽掛著她,這已成為習慣,再也無法更改。
  紫俏調皮的笑了,揚起手中的布絨玩具,學著卡通的聲調顯擺:“誰說我是一個人,我還有雪孩子和兔寶寶呢!”
  “嗬嗬……,長不大的孩子!”衾瓷開心的笑起來,笑聲點響了四麵風,如星子在夜空中閃亮,如細雨灑落在花前。
  他伸手接過了小白兔,道:“我記得有個小姑娘啊,看了雪孩子的動畫片後,哭了整整一天,她說她恨那隻小白兔,心疼那化成了水的雪孩子。紫俏,我就是那隻小白兔,而你,就是雪孩子!”
  有人說,雪絨花的花語是:人間的四月天,它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愛,是暖,是希望!
  “劉記串燒”雖然是個小店,但卻總能招攬貴客。
  今天來的兩位客人都開著高檔的私家車,因為胡同太窄,隻好停在了後院。
  開始,劉記胖老頭還真挺高興,那個叫“遠鵬”的客人一開口就點了那麽多的菜,這是愛吃啊!
  可後來一看,不是那麽回事兒,兩個客人幾乎沒動筷子,隻是一杯接一杯的灌著冰涼的啤酒。這事兒鬧的,哎,讓外人看見了,還以為劉記的烤肉不好吃呢!
  劉記胖老頭沮喪著,走到屋外生炭火,一抬眼,卻看見雪地上走來了一個紅妝女子,像是跟這雪絨花一起飄落到人間的仙子。
  這是誰家的閨女啊,生得這樣俊俏!
  剛想著,卻又走過來一個男子——恰似春上花開,明光曉映,處處是風流。
  真是般配!劉記胖老頭不由得看呆了,雪中看花,看風景。
  “喝完這一杯就不喝了,我可不陪你了!”賈儒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視線。
  葉遠鵬朗聲笑道:“真不夠朋友,你不陪,我自己喝!”
  “何必呢?看一眼,喝一杯,再這樣下去,非喝傻不可!要不,你就出去,要不,就把她帶進來!”
  “我出去幹什麽,看他們的郎才女貌?我把她帶進來又如何?哼,明知道欺騙還要?”
  “你這是指桑罵槐,騙你,我也有份,照這麽說,我們就不做朋友了?”
  “哼,別把自己想得太高,你和她怎麽比?”
  “既然這樣,你就不能把她拱手讓人!”
  魁星’高層小區樓下,停著一輛藍調的沃爾沃,一個白雪娃娃在後座上咧著嘴笑。
  葉遠鵬按下了“7”的快捷鍵。
  “於紫俏,你不是很想救肖遙嗎?我們做一筆交易吧!”
  
  午夜交易
  深夜,葉遠鵬的家中漆黑一片,在鳳凰石的旁邊有一位女子,她來回踱著腳步,並不時向遠處張望,直到藍調的沃爾沃停到她的身邊,她才露出了笑容。
  “哥,你回來了!”
  “哥,我求求你了!”
  “哥,你幫幫肖遙!”
  葉遠婷圍著葉遠鵬團團轉,葉遠鵬忙著開鎖,道:“好了,你給我讓點亮,還讓我進不進屋,回去吧,我明天就辦!”
  葉遠婷有點不敢相信,遲疑著沒有動。
  這時,紫俏打開車門,從車裏走了出來,她一語雙關,道:“你哥從來說話算數,放心好了,回家吧!養足精神,準備接回肖遙。”
  “紫俏,你跟我哥回家來了?不走了?”葉遠婷覺得不可思議,她迫不及待想問個究竟。
  “我回來取點衣物。”紫俏隨葉遠鵬走進屋內,並把葉遠婷關在了門外。
  “肖遙即使被救出,也必須離開燕陽。這是條件,為什麽不告訴她?還想讓我費一遍口舌?還是想再次幫助肖遙,讓他留下來?” 葉遠鵬喝了很多酒,眼睛通紅,腳步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紫俏直接向臥室走去,一邊上樓一邊說:“我不想讓遠婷恨你,所以,沒有說明你的意圖,不過,你大可以放心,肖遙,你想留都留不住,他一定會走,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再停留!”
  葉遠鵬苦澀的笑了,是啊,驕傲!他不能留她!她也不會停留!
  沙發上有一件嫩黃色的開衫,紫俏的,上麵有她的體香,還有一根長發,他把長發揀出,將開衫疊好。
  她到臥室收拾自己的衣物去了,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不大一會兒,紫俏拎著皮箱走下樓來,淡淡的說:“我收拾完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交易了?”葉遠鵬站起身問道。
  “別讓我恨你!既然說好分手,為何還要多留這一晚,肖遙,隻是一個借口,是你借機為難我的借口,葉遠鵬,如果你非要如此,我成全你,但是,我會恨你,從此,在我心中,你就死了!”紫俏背對著葉遠鵬,手死死的抓緊了皮箱,仿佛這是救命的浮木。
  她存有一絲希望,希望還能留住一些美好。
  “我曾經說過,死都不會放你離開,如今,你就當我死了吧!”他晃著醉步,忽忽悠悠,走到她的身後。
  冷不防,他托起了她,而她,卻拎著沉重的皮箱,下墜的重力讓酒醉的他站立不穩,和她一同摔倒在地,客廳的地麵鋪著大理石,冰涼堅硬,他下意識的把自己墊在她的身下,頭重重的磕到大理石上。
  “遠鵬!” 她止不住眼淚,為自己,也為他。
  他反身將她壓到身下,猶豫著,緩緩問道:“愛過我嗎?”
  她遲疑了半晌,道:“愛過,曾經。”
  他的手頓住了。
  當時,他已經解開了她的上衣,露出來紫色的文胸,文胸正中有一隻蕾絲捏成的蝴蝶,輕輕顫動,輕顫的還有他的心。
  瞥一眼她深深的乳溝,他迅速扣上她的衣扣,卻又貪戀著,撫了撫她的衣領和發梢。
  她哭得淚眼滂沱,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見他的傷心。
  她感覺身上一輕,他放開了她。
  隨即,淒涼苦澀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你看我,大了你八歲,如今都老了,都抱不動你了,走吧!”
  是啊,鳳凰山那會兒,他能背著她爬山,摘那峰尖上的白木蘭。
  她睜開眼睛,胡亂的抹去了淚水,才看清,他背對著她,已經為她打開了家的門。
  她可以走了,他放手了。
  從此,這有鳳凰石的家也就沒有了梧桐和鳳凰的傳說。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車回去。”她把脊背挺得溜直,拎起皮箱,走出了家的門。
  他在門口看她,直到她上了出租車。
  他手背上有傷,掙紮時,她抓破了他。
  家裏空蕩蕩的,臥室裏也空蕩蕩的,隻有淋浴間裏冰涼的水“嘩嘩”的響,他的肌膚被澆得慘白,真成了雪山。
  衝完了澡,借著酒勁兒,他就睡著了,他習慣睡在大床的左側,即使她已不在。
  睡夢中,他感到她摟住了他,並且吻他,那麽狂野,那麽有技巧的吻令他心煩,她用舌尖舔吃他的耳垂,一直延伸到他的喉結,那舌如蛇,打著圈,扭著腰,來來回回挑撥著男人的情欲。
  緊接著,她把手伸進了他的褲內,急切間,尖利的指甲劃傷了他。
  他的酒一下子全醒了!
  “啪”的一聲脆響,他甩給她一個大耳光,把她甩到了床底下!
  她趴在地上,半天沒有起來,他起身擰開壁燈,高高在上,俯視她。
  她衣裳半敞,他熟視無睹,她臉蛋再美,身材再好,也隻是一塊冰而已,他沒有興趣。
  “原來,甄嫂配了我家的鑰匙,看來,明天我要換鎖了!貝兒,你以為上了床,就能做我葉遠鵬的太太了嗎?收起你的野心吧!”
  “不,我沒有野心,更不喜歡權勢,我隻是喜歡你!我在鳳凰樓辛苦的工作,盡心盡力,全都是為了你,誰都明白,就你不懂!記得十歲那年,姑媽帶你到太湖來,你陪我劃船采藕,那時,我就愛上了你!”
  甄家是邱璧荷的外婆家,論輩分,貝兒的父親是邱璧荷的弟弟,但隻是遠親。
  葉遠鵬好笑的看著貝兒,調侃道:“你的話讓身為男人的我很受用,如果不是把你的底細調查明白了,我還真就入了你的套,真就背不住,拿你排遣了寂寞,嗬嗬……看來,我們的交易還沒有談透,需要進一步的探討,明確甲乙雙方的利害關係!”
  他披上外衣,忽的推開了窗戶,北風襲卷屋內,吹趕著貝兒身上的香水氣味。
  貝兒打了一個哆嗦,慌忙把衣服穿好,並鎮定的站直了身子。
  葉遠鵬不慌不忙,坐到搖椅上,如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揭開了貝兒的身世:“甄寶兒在小的時候,身體不好,算命的說,寶兒命中多金缺土,落地不紮根,要找一個土、木、水齊全的孩子作伴兒,才可保平安富貴,結果,就選中了你,改名叫做‘貝兒’你一直乖巧,並且好強,贏得甄家夫婦的喜愛,並且對外宣稱你是寶兒的親妹妹。但是,你非常清楚,你和寶兒永遠都不會相同,所以,你放棄了大學時代那場轟轟烈烈的初戀,隻因為那個男生來自農村,沒有權勢。可是,你萬萬沒有想到,如今,他卻成為李家坡的花主,幾乎包攬了燕陽所有的鮮花生意,更使你絕望的是他已經有了未婚妻,再也不給你後悔的機會。……貝兒,你現在除了甄家的名頭還有什麽?寶兒擁有股份,而你沒有,我如今給你開的價碼已經很豐厚了,一個五星級的鳳凰樓,是你跟了多少男人都換不來的,所以,你見好就收,我們的交易裏沒有床上這項!”
  貝兒逐漸恢複了慣有的冷若冰霜,雖然葉遠鵬提起李寧時,她一陣難過,但,稍縱即逝。
  她冷冷的笑道:“查得還挺全麵,卻跟交易無關,你隻是找到了拒絕我的理由!看不出,你對於紫俏倒挺專情,可是,你守得了身,守不了名,你的父母還等著我們的訂婚儀式呢!”
  躺椅上的葉遠鵬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貝兒知道,他沒有睡,他又在思考完善他的布局了,他們是同類,都很冷血。
  為了共同的利益,她有必要為他分析局勢。
  她理清了思路,繼續說道:“其實,這些都要歸功於你的好太太,如果她不攪和藍圖的設計,怎麽會出現賈儒的敗筆,更不會傳出破壞風水的謠言,如果那天她不去找你,你的秘書怎麽會聽聞這個秘密,用它向你的父母邀功討賞?……梧桐二期錯過了開工時機,這其中的損失足夠讓葉氏集團的經濟倒退兩年,據說,那塊未動遷的地皮已經被其他地產商看好,你要占領燕陽郊區的策略也極有可能泡湯。姑父和姑媽會輕饒了這個罪魁禍首嗎?據說,你的毒辣不及葉鐸的一半,所以,別指望用訂婚騙騙他們就能了事兒,即使他們放過了她,也不會再讓她進葉家的門。葉大少,你不用可憐我,其實,你也很可憐,即使是親生父母又如何?他們也防著你,即使是心愛的女人又如何?她也騙了你!”
  “你分析得很對,如果不是為了讓你配合,我也不存在開那麽高的價碼,我希望我的母親能夠安心的過完最後的時光,對於你,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演戲而已,你的演技,我很欣賞,對你很有信心。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鳳凰樓也並不是那麽好得的,你要管好自己的嘴,我不希望在燕陽聽到關於我訂婚的傳言,如果傳開,你知道後果!我不允許她受到傷害,你給我記清楚。”葉遠鵬起身,打開臥室的門,領先走下樓去,他要送客了。
  貝兒跟在他的身後,不無諷刺的說:“話說得好聽,你不是怕她受到傷害,你其實就是想瞞她,反正姑媽也沒有幾天活頭了,姑父會帶著她返回太湖,到時候,你掌握了實權,再把蒙在鼓裏的紫俏接回來。”
  “她已經離開,不會再回來!”葉遠鵬說這話的時候,紫俏推開了虛掩著的房門,兩個人同時怔在那裏。
  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葉遠鵬,你注定和她無緣!
  貝兒暗自得意,用諷刺和略帶有憐憫的神情看著這一雙苦情的戀人。
  紫俏看見了貝兒的衣冠不整,也看見葉遠鵬脖頸上的吻痕,她了然的笑了。
  “信用卡還給你,還有這枚七鎖!”她不想碰觸他的手,她嫌他的手髒,她把東西放到鞋架上。
  他拿起信用卡,急切的解釋:“這是女兒的,你替她……”
  他去握她的手,試圖把信用卡塞進她的手中,她狠命一掙,那手背就甩到他的臉上,甩出一個響亮的耳光,“啪”的一聲,震飛了信用卡,也震碎了他的心。
  她從沒這樣對待過他,即使他對她凶。
  他的眼中有淚意,隨即,他彎下腰,把信用卡揀了起來,再抬頭,眼內一片清朗,那淚已結冰,插入愁腸。
  
  不如歸去
  “老師,我們幾點能到輝山滑雪場啊?”
  “老師,完了!我忘帶相機了!”
  “天朗,甄天朗,我們老師說了,你再不上車,就不帶你去了!”
  甄天朗在車下與葉遠鵬握手告別,道:“滑雪過後,我就直接回無錫,你不用再去送我了,把送別的機會留給我女朋友吧,省得你在那裏礙眼,我還不好意思趕你!”
  “把她一起帶走不就得了,原來,天朗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我敢保證,用不了多久,你還得回來,燕陽的吸引力太大!” 葉遠鵬調侃自己的兄弟。
  “哥,你有沒有發現,我女朋友的個性和紫俏挺相像!” 天朗瀟灑的邁上了旅遊專車。
  像嗎?葉遠鵬不覺得,在他的心中,紫俏隻有一個,是他唯一深愛卻又永遠失去的那個。
  他不禁想起那晚,她離開家時的情景——
  他在她衝出家門的時候拽住了她,因為夜太深,他必須送她回去。她越是掙紮,他越是不放手。
  貝兒在他倆糾纏不下的時候,得意起來,走到門口,換鞋準備離開,因為交易的條件已經談攏,所以,葉遠鵬無心與這種女人計較。
  就在貝兒剛穿上一隻靴子的時候,紫俏卻伸出掃堂腿把貝兒絆倒在地,讓貝兒來了個狗啃屎。
  “告訴你,這就是把我拖鞋踩髒的後果,以前,我是因為葉家的關係才讓著你,如今,沒這個必要了,如果你識趣,就老實點,我帶著鳳寶和你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如果你再要挑釁,就試試看!”她的話既是說給貝兒聽,也是在警告葉遠鵬。
  不過,卻像極了葉遠鵬的口吻。
  貝兒起身想舉手還擊,卻又放下了,因為,葉遠鵬正威脅著看她。
  “放手!”紫俏掙開葉遠鵬的手,把那雙被踩了好幾個腳印的粉色棉拖扔進了垃圾桶裏。
  她拍了拍手,道:“髒了的東西就不能要了,再喜歡都不要!”
  他如今,就是那雙拖鞋!
  聖誕節來臨之前,葉氏集團收購了甄家70%的股份,至此,葉遠鵬和天朗的計劃成功實現。
  對於燕陽的甄家親友來說,這無疑就是一個晴天霹靂,他們以後,好則乖乖的俯首稱臣,壞則土豆搬家滾球。南風老板整日惶恐不安,在裝修上不敢有半點馬虎,預計年底前,梧桐一期即可入住。
  葉遠鵬最近肝火旺盛,脾氣火爆,做事不留餘地,辭退了不少員工,包括身邊的一名得力助手。
  偶爾,他也會有片刻的好心情,那就是在辦公室裏和一個大舌頭的小朋友通電話,車軲轆話來回轉,一遍又一遍說個不停,笑聲朗朗中,他會變相的詢問“小媽媽”的近況,鳳寶小朋友會從實招來,從紫俏的口紅一直能說道“假豬豬”。
  其實,賈儒隻見過鳳寶兩次,一次是晚間送紫俏回家,一次是在新世界商城。
  那天,新世界商城擺了很多聖誕樹,鳳寶非要買一個不可,而紫俏卻不同意,一是嫌樹太大,不好往回搬,二是,家裏的玩具太多了,沒有空餘的地方,所以,鳳寶小朋友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耍起瘋來,而紫俏也上來了強勁兒,想要扳一扳女兒的小脾氣。
  虧得賈儒看見了這一幕,趕緊從“一表人才”跑出來,製止了這場災難的發生,並挑選了一棵最大的聖誕樹,扛著送到紫俏的家中。
  至此,賈儒的形象在鳳寶心中“高大”起來,成了“假豬豬”。
  “聖誕序(樹)沒禮物!”
  “爸爸給買,過兩天就給女兒送過去……媽媽的胃還疼嗎?”
  “疼,她還搶我的薯片吃。”
  “不準學得那麽摳,跟媽媽一起吃。”
  “媽媽歎(燙)頭,不給寶寶歎,她漂漂,不給寶寶漂,寶寶生氣!”
  哦,燙頭了!會是什麽樣子呢?放下電話,葉遠鵬尋思著。
  前些天,葉遠鵬去看望姑父和姑母時,遇見了紫俏,其實,他是算計好時間過去的,就是想看她一眼,她胖了,豐潤而嫵媚。
  他很安心,卻也很心酸:離開了他,她是快樂的吧!
  他倆還沒有向於家夫婦坦白分手的事兒,葉遠鵬擔心姑父的身體,讓紫俏拖延些日子再說,紫俏答應了。
  那天,葉萍燉了一鍋排骨,滿屋子飄散著肉香。
  紫俏在廚房忙著切酸菜,葉遠鵬特意走過去悄聲告訴她:“肖遙的事兒辦妥了,三天後出來。”
  “謝謝你,不管怎麽說,肖遙是我的弟弟,這個情我領。” 紫俏細心切著酸菜,沒有抬頭,她的刀工是一流的,把那酸菜切得像頭發絲似的。
  葉萍走進廚房,看見兩個人的“竊竊私語”還鬧個挺高興,她誇讚道:“這樣的媳婦上哪兒找去?手筆相應,幹什麽像什麽,咱們老葉家添人進口有福氣嘍!婚禮的日期我都看好了,四月十八號,好日子,對了,遠鵬,你去把婚紗照取回來呀,影樓都來催好幾回了,這一天忙的,人都瘦了!”
  紫俏騰的抬眼去看葉遠鵬,她看到他的確是瘦了!
  他正聚精會神的偷看她,冷不防,兩人四目相對,卻又都迅速的調轉了目光。
  “姑媽,我有點事兒,先走了。”葉遠鵬接聽了一個電話,好像是有酒局。
  “不行,總空著肚子到外麵喝酒,這身體都糟踏完了,趕緊墊巴點東西再走。”酸菜還沒下鍋,廚房裏除了肥膩的排骨也沒有什麽能吃的飯菜,葉萍上了歲數,有點事兒就著急,一著急就手忙腳亂的。
  紫俏無奈的說:“姑媽,我來吧。”
  她麻利的架起小白鍋,舀了兩勺排骨湯添入其中,待湯開後,放入一小捆龍須麵,磕入一個雞蛋,在煮麵的功夫裏,剪了幾根在花盆中生得正旺的蒜苗,切成細沫後,灑入煮熟的排骨麵中,這過程不到十分鍾。
  她將香噴噴的麵盛入陶瓷大碗中,白白綠綠間,還臥著胖墩墩的荷包蛋,真是勾人食欲,葉遠鵬坐在餐廳把這一碗麵都吃光了,連湯都沒剩。
  他知道,他這一輩子都放不下她了!
  聖誕節這一天,是肖遙離開燕陽的日子,去南方。
  紫俏為肖遙聯係了一家影視公司,到那裏先打打雜,跑跑腿,逐漸的向影視造型方向發展,為了鋪開這條路,紫俏動用了在北廣進修時的關係網,總算達成了心意。
  肖遙一直沒見葉遠婷,隻跟她通過一次電話,他告訴她:“我們倆到此結束是最好的結果,都能念著對方的好,如果再要往前走下去,就會因為各方麵的壓力而互相傷害,就像紫俏和你哥!……遠婷,找個合適的嫁了吧,別相信那些個非我不嫁,非你不娶的誓言,不作數的,我不一定再回來了,所以,沒有承諾,隻有希望,希望不久的將來,你能有個幸福美滿的婚姻。告訴你我的一個新發現,愛的不多不少,正正好好的夫妻才能久遠。”
  “好,我就按你說的去找,如果遇到合適的,就嫁,如果遇不到合適的,你可別誤以為我在等你!”葉遠婷掛斷電話後,許久,痛哭失聲。
  站台上,擁擠的人潮使人感到孤獨,一輛自北向南的列車進站了,肖遙背起簡單的行囊,同紫俏告別。
  隻有紫俏來送他,真真假假荒唐了這麽些年,如今,驛站是家。
  “姐,這個先放你那兒,等她結婚時,你替我給她,就當是我的賀禮吧。”肖遙遞給紫俏一枚小小的鉑金鑽戒,本來身上沒有多少錢,卻拿來買它。
  其實,這本不是賀禮。
  紫俏小心的把鑽戒收好,囑咐道:“出門在外,要學會忍耐,不要打架,多學東西,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多看看攝像師如何拍片,導演如何講戲,這都跟造型有密切的關聯,每天把學到的東西記到本子裏,肖遙,如果你有誌氣,就憋足了力氣站起來,遠走他鄉不算能耐,榮歸故裏才是好樣的,別讓某些人瞧不起我們,看我們的笑話!”
  “不會的,你弟弟不是孬種!姐,你是好人,會有好報的。” 肖遙向檢票口處望了一眼,隨後,上車。
  檢票口處,葉遠婷站在那裏,沒躲沒藏,靜靜的看著他。
  他希望她能夠幸福的出嫁,但他更希望,那場幸福的出嫁是:他回來娶她。
  車站裏,火車的轟隆聲和汽笛聲,每天不知會重複多少遍,每一遍裏不知演繹了多少場離別和重逢。那站台上的路基都已經麻木了,可人卻總是看不透。可能就是因為看不透,才活得有滋有味。
  
  雪中送炭
  “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
  “龍寶和鳳寶小朋友,聖誕快樂!”
  聖誕節平安夜這天,紫俏點亮了家中的聖誕樹,聖誕樹上掛著各式各樣的禮物,這些都是大家夥送過來的,其中,也包括葉遠鵬的。
  葉遠鵬把禮物送過來就走了,當時,鳳寶正在睡午覺,否則,是不會放豬豬臭離開的。
  鳳寶和龍寶忙著拆禮物,紫俏則坐在地板上玩手機,她不斷的接收短信,也不斷的向外發送短信,累得手都抽了筋,還興致不減。
  “好了,所有的人都祝福遍了,累死我了!” 紫俏躺到地板上,伸著懶腰。
  “豬豬臭呢?你福沒?我要福福豬豬臭!”鳳寶“趿拉”、“趿拉”跑過來,因為急切,小腳丫差點踩上紫俏的臉,嚇得紫俏立馬坐了起來。
  “虧得你媽媽身手敏捷,要不,非得踩個鞋底印不可,豬豬臭福了,第一個福的,乖女兒,打電話費錢,咱們不打了……” 紫俏把手機悄悄藏到屁股底下。
  她根本沒和葉遠鵬互發短信,更不許鳳寶打電話,大過節的,葉遠鵬應該和貝兒在一起,她可不願意幹那種低賤的事兒。
  現在,鳳寶學會耍心眼了,她轉了轉圓溜溜的大眼睛,偏著小腦瓜想一想,就跑向床頭櫃,床頭櫃上有電話,她要福福豬豬臭。
  她不認識電話號碼,在那兒亂撥一通,後來,也不知道撥通了誰的電話,並且還胡言亂語起來,也許是接到電話的人喜歡小孩的奶聲奶氣,居然在聽不懂的情況下與鳳寶聊了半天。
  紫俏沒去阻攔,這樣也好,可以轉移孩子的注意力,她自己的心則空空的,酸酸的。
  伸手,她將正在玩遙控車的龍寶抱進懷裏,摸著孩子的小球頭,說道:“小帥,將來長大不許花心,花心的男人讓狼吃!”
  唉,如果讓謝寧看到龍寶那惶恐的眼神,不知該有多心疼!
  過完平安夜,清早起床,紫俏揉開惺忪的睡眼,居然看見地板上躺著一枚紫水晶發卡,亮閃閃的。她像發現寶藏似的將它撿起。
  昨天,鳳寶小朋友把禮物扔得滿地都是,這枚發卡就隱在其中,卻隱不住它紫色的光芒。
  紫俏估計:這麽精巧的飾品一定是謝寧送的。這個臭老伴,真是懂我心意,新燙的頭發總是不服帖,這下好了,別個發卡就解決了!
  今天,紫俏的欄目組有會議,會議的首先議題是:製片人的發卡好漂亮,第二個議題是:今晚上到哪兒集體去過聖誕夜。
  看看時間,紫俏打住了笑鬧,正色道:“好了,咱們進入正題,元旦前,所有商家都要推出各項促銷活動,我們實行加班倒班製度,必須把節目推出去,保質保量,第一家皮草廣告播出後,反響不錯,帶起了皮草大戰,五家皮草商不請自來,增加了一筆不小的收入,所以,以後還要實行這個策略,抓住商機,把節目炒火。”
  “百樂酒店的主管太牛了,給劉攝像指揮得團團轉,劉哥,下回,你別那麽好說話。”笑天發著牢騷
  劉哥歎道:“可不是嗎?還有很多夜景沒拍呢?這麽冷的天,還要爬到對麵的樓頂上去,遭罪呀!”
  “這樣吧,我們晾晾百樂酒店,把這片子先放下,主管向上不好交代時,自然會來求我們,今天,我們去紅蓮那兒,拍她家的皮草。”紫俏快速的布置了任務。
  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起來,方聞笛接聽了電話,她將話筒遞給紫俏道:“梧桐的肖總!”
  紫俏和張澤對視一眼,會心的笑了——肖慧雲來跟他們談廣告了!
  “紫俏啊,我很喜歡《金屋藏嬌》那個子欄目,想在那裏做五分鍾的專題,將梧桐裝修好的樣板間展示出來,年底前,我們的業主就要入住了,所以,很著急,能不能盡量提早為我們把片子拍出來,葉總把這件事委派給我了,看來,我倆還要繼續合作呦。”電話裏,肖慧雲的聲音有些暗啞。
  紫俏聽出來了,卻不便多問,她宛轉的說:“肖姐,不瞞你說,我們的節目都填得滿滿的,如果騰出來兩、三分鍾還行,五分鍾真是裝不下,如果你真想上這檔節目,就容我想想辦法,兩天後給你答複吧!”
  掛斷電話,紫俏對張澤仰頭笑道:“看來,還得勞煩張大俠出馬,播出部那塊兒,你混得明白,偷偷要來三分鍾的時間吧!”
  “紫俏,值得嗎?擔風險呐,萬一台長知道了……” 張澤不願意冒這個險。
  紫俏篤定的說:“值得,關鍵時候給予援手,就等於雪中送炭,肖慧雲是懂得領情的人,會銘記的,再者,別看我們的欄目現在滿,但都是些小客戶,恐怕過了旺季,就會撤出廣告,所以,梧桐這個大客戶,我們一定要抓住。”
  “哎,我的小師妹鬼精鬼怪的,……你挑著擔,我牽著馬,迎來日出,送走晚霞……” 張澤唱著歌走了出去,他去播出部“要時間”。
  鬼精鬼怪?紫俏獨自在辦公室裏苦笑,如果精怪,怎麽可能……
  肖慧雲也坐在辦公室裏沉思著,連敲門聲也沒有聽見,等了半天,那人推開門走了進來,是葉鐸!
  肖慧雲趕忙起身迎接,禮貌的說:“哦,葉總裁,您到燕陽來視察工作嗎?有什麽事情要吩咐,打個電話就行,我……”
  “我來看看你,嗓子怎麽啞了?不舒服嗎?” 葉鐸注視著肖慧雲。
  “沒有事兒,傷風而已,……哦,我搬出來了,該拿的東西我都帶走了,剩下的就是不要的,你怎樣處理都行,鑰匙還給你,” 肖慧雲從抽屜裏翻出來一把鑰匙,遞給了葉鐸。
  葉鐸看似波瀾不驚,將鑰匙攥於掌內,道:“不喜歡那房子了嗎?其實,我也有心重新給你換一套。璧荷長期服用大量的鎮靜劑,把身體搞垮了,至多活不過半年,我要陪著她度過最後的時光,等我從太湖回來以後,我就不再管理葉氏生意,你喜歡哪裏,我們就到哪裏買房子。慧雲,我知道你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我會補償給你。”
  “葉總裁,你的心究竟有多大?能將兩個女人同時裝下?或者說,你兩個都不愛,你隻愛你自己!” 肖慧雲用清冷的眼神凝視他,道:“每當看見於紫俏的時候,我就想起自己年輕那會兒,也是那麽美麗多姿,那麽鮮活靈動,可是,我把青春給浪費了,托付給不值得的男人。如果這次,葉遠鵬聽了你的話,那麽,於紫俏也不值得!”
  “原來,你知道了!什麽都瞞不過你!” 葉鐸目光精銳起來。
  肖慧雲道:“是的,我知道了,知道了一部分,剩下的,是根據我對你的了解猜測的!我知道:你為了邱璧荷能夠死而瞑目,拿紫俏的安全相要挾,逼著遠鵬和貝兒訂婚!咋一聽,你像個好丈夫,為了太太可以犧牲一切,可是,細細琢磨,就不是那麽一回事兒了,你非常自私,從不顧忌別人的感受,你在求得自己的安心,你欠邱璧荷的,所以,你想補償,可你卻不用自己來償還,而是要用兒子的幸福做賭注!邱璧荷已經進入了病態,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她認為於紫俏不可信,所以選了自己娘家的侄女,這也情有可原,可是,貝兒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你應該了解,你卻任由邱璧荷糊塗下去,貝兒代表著甄家,甄家又是邱璧荷的外婆家,我想,邱璧荷如今一定又在做夢了,她在做甄氏吞並葉氏的夢,可惜,她的兒子姓葉,已經徹底的瓦解了甄氏。”
  “是的,看來,我不能小瞧了我的兒子,更要防著他背地裏搞鬼,不管怎麽說,他必須為他的母親做出犧牲。” 葉鐸的神態陰晴不定,他騰的抓住了肖慧雲的手腕,傷感的說:“你罵我無情也好,自私也罷,我都不怪你,慧雲,這些年,我和邱璧荷的婚姻是名存實亡,而你給了我很多溫暖,你都等了這麽多年,眼看著就能和我在一起了,何苦因為這件事與我起爭執?這都是與你無關的!”
  “怎麽會無關!我覺得你很可怕,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愛,還會愛我嗎?我見到遠鵬時,他還是個孩子,那麽懂事兒,那麽讓人心疼,我當時就想,如果我的寶寶還活著,是要叫他哥哥的。這麽些年,他對我非常尊重,他說過,肖總在梧桐能坐到這個位置,是憑著自己的能力。你的兒子是這樣的優秀,你卻拿貝兒來糟踏他,葉氏還有希望嗎?”肖慧雲試圖說服葉鐸。
  葉鐸詭異的笑了,道:“我早就聽說了,你和於紫俏交情頗深,看來一點不假,她答應你什麽好處了?讓你如此幫她?其實,很顯然,遠鵬即將接替我的位置,幫了他們,就等於幫了你自己,你在雪中送炭嗎?”
  “是的,我是在雪中送炭!你不要忘了,鳳寶還喊你爺爺呢!” 肖慧雲意味深長的說。
  
  水晶之戀
  “姐,中午逛街去吧!”吳小燕打來電話約紫俏購物。
  小燕已經從韓風那裏得知紫俏的婚變,所以,她認為,這個時候,就是要讓姐姐快樂起來,離開了張三,還有李四呢!
  紫俏為難的說:“不行呀,下午一點,我們欄目組準時到貴夫人皮草拍專題,沒有空。”
  “不如這樣吧,反正我也沒有什麽事兒,呆著怪鬧心的,我去貴夫人找你。”小燕不是沒有事兒,她就是想看看姐姐,否則,不放心。
  小燕是在教室裏打的電話,午休時間,教室裏沒有小學生,隻有一個大學生,正趴在書桌上生著悶聲不響的氣。
  “走吧,韓風!你剛值完夜班,回家睡覺去吧,我去看姐姐,順路搭你的寶馬,能省一元錢呢!”小燕子沒心沒肺的嬉笑。
  韓風趴在桌上沒起來,悶悶的說:“就不該告訴你紫俏的事兒,說好了下午給我補課,說變就變,切,什麽老師啊,把學生一扔就不管了!”
  “學生太累了呀,乖,回家睡覺覺,老師獎勵你一個大大的果凍,你看,還是水晶之戀的呢!”燕子用哄小朋友的招數哄著韓風,把韓風哄得心裏麻酥酥的。
  她依依不舍的把水晶之戀遞給了韓風,韓風簡直就像過了電一般,兩眼放光,據說,他離開後,教室半天不用開燈。
  “水晶之戀是兩個人一起吃才行!”
  “好啊,你在街上找一個美眉不就成了。”
  “我可聽到你說難聽的話了!”
  “我從來不說難聽的話,為人師表哦!”
  “你說,離開張三,還有李四,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這話有錯嗎?你還教我一句話呢:用心傷心,用情傷情!”
  “你就給我裝傻吧,想我韓風……唉,被一個小毛丫頭給製住了!”
  貴夫人皮草在商業步行街上,是歐羅巴的隔壁。
  紫俏來到步行街後,就一直低著頭,瞅腳尖走路,她害怕,再也不敢去歐羅巴了,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紫俏啊,真是辛苦你們了,快,趕緊進屋,外麵怪冷的!”紅蓮站在店門前,迎接欄目組的到來。
  紫俏笑語溫言:“是啊,天冷,皮草才能賣得好,今年的雪一場接一場,真是成全紅姐,我們也都相熟,希望能合作愉快,在你之前,燕陽的五家皮草大店都已經推出了廣告,各具特色,如果貴婦人想要脫穎而出,在專題的形式上就要走不尋常的套路,否則,就會淹沒在平庸之中。”
  不管紅蓮和葉遠鵬是何種關係,如今,紫俏隻把紅蓮看成客戶。
  紅蓮急切的懇求:“那你可得幫紅姐好好策劃一番,我今年把錢都投在這些裘皮上了,效益還沒收回來,姐這個人好交,處長了,你就知道了,你說如何拍,我就全力配合!”
  紫俏在店裏走走看看,真傷腦筋:前四家的皮草廣告分別是時裝表演;主持人導購;特技堆砌;電視散文,這第五家要如何才能與眾不同呢?
  “俏姐,你注意看外麵,有個男孩子一直跟著我們,在電視台門口時,我就看見他了,哎呀,你看他還進來了,姐,怎麽辦,用不用報警!”歐羅巴事件後,方聞笛神精兮兮的。
  紅蓮聽見這話,趕緊阻攔,道:“誤會了,那是我家親戚,這孩子喜歡電影電視,是紫俏的粉絲!我有心讓他到電視台實習,跟著你們跑跑腿。”
  紅蓮把那個男孩子叫到紫俏的麵前,說道:“小七啊,這段時間,你就跟著俏姐……學習,懂點眼力見,你俏姐去哪,你就去哪,小心觀察才能……學好本領!”
  小七不多言不多語,隻是憨憨的點了點頭,認真記下了紅蓮的話。
  紫俏真是哭笑不得,心想:我還沒答應呢,你就一廂情願的給安排好了,不過,看這孩子生得倒端正,虎頭虎腦,不可能是什麽壞人,正好,這些天拍片任務還挺重,跟著幫幫忙也行!
  這時,小燕子從外麵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手裏還拿著水晶之戀,那個果凍韓風沒舍得吃,還給了小燕子,小燕子又獻寶似的給了紫俏。
  “姐,你看,她家的首飾也叫水晶之戀,哎呀,有一枚發卡跟你頭上的一模一樣,不過,是紅色的,沒紫色高貴。”小燕站在首飾專櫃前,旁若無人的叫喊。
  紫俏走了過去,果然看見首飾櫃中擺放著一枚紅色的水晶發卡,跟自己頭上戴的是同一個款式,價簽上的標價是一萬七千元。
  導購員解釋道:“這是意大利專業設計師手工打造的,燕陽就這兩枚,價位是高了點,但,物有所值,您所戴的名為紫水晶之戀!”
  紫水晶之戀!
  這絕不是謝寧送來的禮物,而是葉遠鵬的!
  何苦呢?紫俏的心仿佛被放進模具中,切割,打磨——
  當我不能夠再愛你,你卻送了我第一個禮物。
  如果我沒有在地板上發現它,它可能被當作玩具遺棄在角落裏。
  它,就像我們的緣分,悄悄的來,不經意的愛,最後,卻不知會輾轉何處。
  “拍個水晶之戀吧,帶故事情節的,情侶之間的關愛就如皮草,可以溫暖整個冬季。” 紫俏找到了專題的切入點,轉身之間,進入工作狀態。
  這是忘記一個人的最好方式!
  奔波勞頓的日子,連夢見他的次數都少了!
  紫俏的提議得到大家的一致讚同,不過,拍攝的過程並不順利,小瀾和笑天因為彼此太熟悉,表現不出款款的深情,總是笑場。
  拍著拍著,紫俏的心就涼了下來,越琢磨,越覺得故事情節老套;越想改進,就越往死胡同裏鑽。
  作為策劃,最怕遇到這種情況,她再也看不下去了,躲進比較清淨的裏間,想修改文案,卻一點思路都沒有。
  燕子也跟了進來,依靠在姐姐身邊,黏黏乎乎的,給姐姐捏肩揉背。
  “姐,渴不渴?喝點水!”小七也像小尾巴似的,緊跟著紫俏,並為她端來一杯溫開水。
  “小七,找個凳子坐下來吧,站著怪累的,你隻是個孩子,實習也不用拘束,哦,你今年多大了?”紫俏跟小七嘮家常。
  “二十歲。”
  “什麽學校畢業的。”
  “舞……”小七的話沒有說完。
  紅蓮走進來,接口道:“舞蹈學校,京劇武生。”
  紫俏看這孩子的身子骨倒還真是有型有款的,是個扮武生的料。
  紅蓮討好的說:“紫俏,難得來一趟,看看我的皮草,喜歡就拿一件,記在遠鵬的賬上!”
  “我姐不喜歡正統貂,她喜歡披肩,可你這裏的披肩不大好看,如果有漂亮的,我姐自然會買,不用葉遠鵬破費,我姐有錢。”小燕子伶牙俐齒,她一直對紅蓮反感,對葉遠鵬也不看好。
  紅蓮也不跟她計較,對紫俏道:“趕巧了,我還真有新到的披肩,因為缺貨,就拿到了五件,想給主道留著,沒敢擺出來,既然你來了,就讓你先挑。”
  紅蓮從貨品間取出來五件披肩,有提花款的,有鑲鑽款的,還有帶風雪帽的。
  紫俏一下子就看中了水粉色的那一件,三分袖,在蕾絲的裝點下,淑女味十足,伸手,她將它拿起,愛不釋手。
  紅蓮洞悉秋毫,道:“穿上看看,就知道你得選這一件,這可是限量版。”
  正說著話,店門被推開,紅蓮向外間看看,將剩下的四件披肩拿起來,迎了出去。
  “真是貴客盈門呐,你看我,心多誠,知道你會來,早早的把披肩給預留出來了,這次拿貨,隻拿回了四件,隨你挑,你家遠森那麽疼媳婦,就是都買了去,他也舍得。”紅蓮真是油滑,見佛念佛禪,見鬼說鬼話。
  “切,這些貂能值幾個錢,主要得看我喜不喜歡!電視台的來幹什麽?我怎麽一看見拍片就鬧心!”寶兒張狂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外間,紫俏的欄目組正在進行拍攝,笑天調笑道:“老大姐,您站在這裏,影響我們拍片了,我們攝像機要拍美觀的東西,可您老……,對不住,您給我們讓個地兒?”
  紫俏一邊試穿衣服,一邊好笑:這個笑天真“缺德”,盡往痛處捅刀子,寶兒最聽不得別人說她老,但,這可是她自找的……
  “嘩”的一聲門簾響動,寶兒走入了裏間,帶著一臉的慍色,卻是有氣撒不出來的樣子。
  紫俏看見她的同時,她也看見了紫俏,並且看見了紫俏身上的披肩。
  寶兒對紅蓮喊道:“紅蓮,你過來一下,紫俏身上的披肩是怎麽回事兒?你給我預留的怎麽都沒有她的那件好看?”
  “你說的是那件粉色的嗎?那是遠鵬特意從香港給紫俏訂購的,我隻是順道幫著捎了回來!”紅蓮不慌不忙的走過來解釋。
  寶兒酸巴巴的說:“我不相信,紅蓮真是看人下菜碟,知道遠鵬比遠森牛,就巴結起紫俏來了,同樣都是葉家的媳婦,待遇卻不同。”
  顯然,寶兒並不知道紫俏的婚變,貝兒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為了得到鳳凰樓,她忍了很多難忍之事。
  “可別這樣妄自菲薄,貶低了遠森,也貶低了自己,如果遠森聽到該有多傷心,以為你瞧不起他,葉家的媳婦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真正讓你覺得有光彩的應該是自己的名字。”紫俏把披肩脫下來,準備交給服務員打包,她想買下它。
  “總愛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你這樣偉大,就把披肩讓給我好了!” 寶兒騰的走到了紫俏麵前,並伸手去拽紫俏手中的披肩,在寶兒的觀念裏,隻要自己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紫俏不願意讓紅蓮看熱鬧,她拿著披肩,轉身向後走,想避開寶兒,沒成想,寶兒沒拽住披肩,一發狠,拽住了紫俏的頭發。
  紫俏感到頭皮微微有些發麻,還沒等喊出“哎呦”,卻聽到身後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嚎叫。
  紫俏心想:真是的,惡人總是先告狀,我還沒叫,你倒叫上了?
  
  物換心意
  “鬆手!再不鬆手,你的胳膊就得廢!”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急切而凶狠。
  “紅蓮,紅蓮,你怎麽走了呢?快點救救我!……哪裏來的愣頭青,好了,我錯了,我鬆手,你別擰了,嗚嗚嗚……,你們都欺負我!”寶兒不斷求饒,快速鬆開紫俏的頭發。
  紫俏回過頭去,看到了這樣一幅場景,她夢想當中的景象:
  寶兒——哭得淚流滿麵,手臂被小七擰到了身後,像擰麻花似的。
  小七——對著寶兒凶巴巴的凝視,像一頭捕捉到獵物的小豹子。
  小燕——擦拳磨掌,躍躍欲試,為沒有及時的大顯身手而略帶遺憾,她的眼睛比平時擴大了一倍,簡直就是標準的大眼妹。
  欄目組的同事們,紛紛從外間圍攏過來,掀起門簾,向內觀看,笑天還非常誇張的張大了嘴巴。
  紅蓮呢?剛才明明還在!紫俏環視一圈,沒看見紅蓮。
  “紫俏啊,你說句話吧,讓小七放了寶兒,小七這孩子死心眼,跟了你實習,就一心一意的護著你!”紅蓮適時出現,她嫋娜的走近寶兒,不疾不徐。
  紫俏這才反應過來:哦,原來是等著我說話呢!這感覺還蠻好的,我什麽時候成了大姐大?
  “小七,放了寶兒吧!”紫俏開了口。
  “姐,你有沒有受傷?”小七仍然沒放手,看來,他很怕失職。
  紫俏勸道:“我沒有事兒,你聽話,不然,我可生氣了!”
  小七這才把手鬆開。
  寶兒憤憤的看著紫俏,剛想說點什麽,一睹到小七,又咽了回去。
  紅蓮借機扶住寶兒,將寶兒拉到了外間,一邊幫寶兒揉捏胳膊,一邊憐惜的說道:“這可怎麽說的呢,誰也別怪,要怪就怪我家的衣服太好看了,真是應了那句話,雲想衣裳花想容,但,這衣服再美,也得注意安全不是?人家紫俏啊,官當大扯了,手底下藏龍臥虎的,咱們以後就別自找麻煩了!”
  “不行,我一定得跟遠森說,他如果不替我出頭,我就,我就回娘家去!”寶兒推開紅蓮,向外走去。
  紅蓮也不攔,隻是歎道:“遠森這些年對你真是夠用,你倆從小青梅竹馬的,感情是沒的說,但你也該替老公想想,兄弟之間如果不和,遠森還能在葉氏混下去了嗎?你是嬌小姐當慣了,要是換作我,攤上這樣一個好老公,我一定會好好回報他。”
  寶兒愣住了,停頓了半天,推門出去了。
  貴夫人店內,開了鍋似的,大家夥笑鬧起來。
  “這小七也太帥了吧,簡直就是除暴安良的大俠。”
  “小七,你身手好利落。哪天交我幾招吧!”
  “這回有了你,俏姐再也不用怕什麽蟑螂老鼠,壞蛋流氓啦!”
  “笑天,你讓位吧,讓小七當男主。”
  “對呀,我記得《雪山飛狐》裏,胡斐就穿著一身雪白的貂,在那雪地上一溜達,嗬,威風凜凜的,不如,我們拍個飛狐外傳吧!”
  “中,我看中!下午三點,光線正是好時候,那個青年林的雪景不錯,有我和劉攝像在,管保能拍出效果來!”
  “劇情應該這樣設計:小七在小樹林裏行走,突然,襲來兩枚飛鏢,小七‘啪’、‘啪’、‘啪’打出一套拳法,然後對著鏡頭一甩頭發,來一句‘貴夫人’皮草,實在是好!”
  “你那不叫《飛狐外傳》,叫《武林外傳》!”
  紅蓮心說:都說電視台的人能作禍,今天看來,果然不假,難為他們台長,一個半大老頭子,歸攏一群活寶,也難為了葉遠鵬,百煉成鋼,還得由著媳婦去瘋。
  小七愣愣的聽著,終於,他鼓足勇氣,大聲說道:“練武時,穿不了皮草,電視裏都是騙人的!”
  紫俏一直沉默,她在分析這個劇情的可行性,聽了小七的話,她說道:“不用穿皮草,隻穿練功服,我們現在就行動!”
  青年林中白雪皚皚,一女子(小瀾)走入林中,嫋嫋婷婷,情深款款,攝像機隨著她的視線捕捉到一名黑衣男子(小七)的身影,他專心於拳法,身姿宛如龍行瀚海,頃刻間,帶起雪霧,清曠絕塵。
  女子將一件白貂披到男子的身上,兩人相視而笑。
  青年林外,雷克薩斯飛馳而來,遠遠的停靠在僻靜的地方,紅蓮從樹林中走出,進入車內。
  “你媳婦真有想法,把這三分鍾的專題策劃得妙趣橫生,不過,拍起來倒是挺費勁的,一個場景至少拍三遍,我也看不懂,就怕把她給凍壞了,你葉大少又該發我紅蓮的脾氣了!”紅蓮觀察著葉遠鵬的神色。
  葉遠鵬淡淡的說:“你不用探究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在她麵前,盡量少提我,她那脾氣也不小,別自找沒趣。小七一個人護她應該沒問題,所以,你隻要替我周旋就行,一會兒,幫我約他們見麵吧!”
  “這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你遠離黑道這麽些年,如今重新撿起來,又如此大動幹戈,何苦呢?何苦要跟你父親撕破臉?你葉遠鵬不想要的女人,就是結了婚也白扯,何況隻是訂婚!在輝山療養院訂婚和在燕陽擺宴訂婚又有什麽不同?” 紅蓮不解的問。
  葉遠鵬所處的角度正好能看見紫俏的背影,他望著那抹粉紅,說道:“有本質的區別,輝山的訂婚,隻是在我母親的病榻前,用一枚鑽戒了卻她一生的遺憾,那不叫訂婚,隻能叫做演戲,而燕陽的婚宴就不同了,它會造成很多負麵影響:第一,甄家既然已經被我瓦解,我就不可能再讓他們登堂入室,更不可能圓了他們所謂皇親國戚的夢,別說半年,幾天都不可能;第二,紫俏在燕陽總有緋聞,自從跟我在一起後,緋聞也就消停了,如果這時候傳出我和旁人訂婚,對她相當不利,會有不少人借機看笑話,進而傷害她,……她已經起步,不久的將來,定會成為燕陽的風雲人物,那時,我就不用保護她,也就省心了。”
  “哦?是嗎?你舍得省心嗎?嗬嗬……”紅蓮笑了起來,她挪揄道:“男人真是口是心非,連葉大少都不例外,你巴巴的來,隻是為了和我談事情?別告訴我,你是不放心小七,喏,她看見你的車了,出去見見她吧,女人靠哄的,你要是娶了她,我們還有的朋友做,如果娶了貝兒……”
  葉遠鵬推開車門走下車來,黑色的風衣在白雪中凜然醒目。
  他朝著紫俏走去的時候,紫俏也迎著他走來。
  笑天對劉攝像道:“看見沒,你剛才拍的是贗品,現在這一對兒才是佳偶天成呢,葉總的氣度倒和胡大俠挺相像,可惜,不能跟拍,你說,他們在說什麽呢?你好嗎?吃了沒?還是……”
  “謝謝你的禮物,……鳳寶很喜歡,她昨天還要福福豬豬臭,太晚了,我怕打擾你休息,不過,今天帶到也一樣。”紫俏一邊同葉遠鵬說話,一邊回頭看向自己的身後,小七一直跟著紫俏,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葉遠鵬聽到女兒的祝福,既欣喜又心酸,他輕聲說道:“昨天,我很晚才睡,就是想得兩個祝福,……紫俏,你栽的那盆水仙開了,昨天晚上,開出了兩朵花,你以前說,能聽到花開的聲音,我還不信,昨天夜裏,我仔細一聽,果真如此。”
  昨天夜裏,家家幾乎都在過平安夜,家人團聚的時候,熱鬧非凡,怎麽可能聽得到那麽細微的聲響,除非是一個人獨處,悄然而寂寞。
  “遠鵬,你有什麽事在瞞著我嗎?”紫俏覺察出不對勁兒,她禁不住詢問:“小七是你派來的嗎?我不信那麽巧,一個普通的實習生會有那麽好的功夫!你招惹了什麽人?黑社會?你會有危險嗎?”
  他暗歎她的聰明,但是,他怎能把自己的煩惱轉嫁給她,既然放手讓她走,就讓她靜心好了。
  他坦然的說:“我能有什麽危險?你聽誰說我認識黑社會的?年底了,社會不安全,我怕歐羅巴的事件有尾巴,所以,才找個孩子跟著你,過一陣,事情平息了,我就讓他走,你不會怪我多事兒吧?”
  “怎麽會,謝謝你的水晶發卡,也謝謝你的關心,這孩子我很喜歡,有可能培養他做欄目的專職演員,我聘用他,給他開工資,今天,如果不是有他在,我可要吃虧了!”紫俏想著寶兒的狼狽樣,調皮的笑了。
  她那不由自主的得意洋洋,也令他情不自禁的喜悅,他想收回凝看她的目光,卻又把視線停留在她的發端,她剛剛燙過頭發,跟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像個芭比娃娃。
  賈儒告訴他,紫俏修好了他的紫魚手表,他想要回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說到底,他依舊在怪她,可是,又不能不保護她。
  他沒有再做停留,有人在等他。
  也許,這是他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兒了。
  
  君若到時
  燕陽,具有2400年的曆史,戰國時屬燕國,是遼東郡首府,元世祖忽必烈下令設為東京路行中書省、總管府,努爾哈赤遷都燕陽,並建東京陵,安葬其祖父、父親、皇後、皇子。
  燕陽,曾出現一批傑出的人物:太子丹以身殉國;司馬懿征討遼東;完顏雍為母建寶塔;清代名士王爾烈掌教盛京;抗日將領李兆麟戰死沙場。
  所以,這座城市總是在曆史與現代的對峙中前進,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的同時,那秦時風雅漢時的磚也被人們所保護。
  燕陽有一條出了名的古文化市場,自東向西,貫穿了一條街,那裏有博物館、公主樓,也有古董店,可謂是藏龍臥虎。
  葉遠鵬很久不到這裏來了,卻非常熟悉,他將車停在街口,步行走了很遠,走入一條小巷,小巷深處有一院落,院落幹淨整潔,隱含著古樸的氣息,沒等他扣響鐵門,鐵門就開了,一個小姑娘仰著粉白的小臉對他調皮的笑。
  “不守信,晚了10分鍾!”小姑娘的濃黑的眼眸仿佛落入星子般動人,神采飛揚,眼角眉梢帶著三分嬌媚,七分英拔。
  “怎麽?你家還沒換鍾?走得快不是好事兒!”葉遠鵬徑直向西廂房走去。
  小姑娘攔他道:“此路是我開,留下買路財!”
  “李漁,又胡鬧,別跟九叔沒大沒小的,回自己屋去!”西廂房裏有男人溫潤的聲音傳來,如屋內的古董瓷器,悠長韻遠。
  “嗬嗬……”葉遠鵬撇下撅著嘴的李漁,邊走邊對屋裏說道:“光陰飛快啊,一晃,漁兒都長成大姑娘了,再過兩年,我的鳳寶都能給我打醬油了!”
  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道:“我看見過鳳寶,長得像你,一個女子抱著她,應該就是於紫俏,那眉眼還真跟我的漁兒有幾分相似。”
  “如果不是因為這幾分相似,九叔叔當年也不可能救我,所以,我該感謝的人是他的魚兒!” 李漁沒等父親開口教訓,一下子溜回自己的房間,把門緊緊關上。
  對麵房間的窗口發著清亮的光,映出父親和九叔叔的剪影,她拄著下巴觀看了半天,又低下頭,凝神思索:唉,自己班上的男生怎麽就不如九叔叔英俊偉岸呢?也許,有一天,他們也可以如他那般……
  初長成的少女都有寂寞的心事兒和甜蜜的煩惱,可能會有某人的身影入夢來,終將化作早春的肥料,深埋於土壤,豐富了花季。
  不長的時間,中年男子送葉遠鵬走出房間。
  “隻是虛張聲勢而已,這點兒事情,我還能辦到,放心好了!”中年男子話鋒一轉,道:“遠鵬,哪天把紫俏和鳳寶帶來,三哥請你們吃飯。”
  “好,一定!”葉遠鵬轉身走出庭院。
  哪天呢?會有那麽一天嗎?
  李漁望向窗外的梨樹,梨花早沒了,枯枝被雪封住,倒真成了“梨花賽雪”。
  君若再來,可曾會帶來小樓的春雨,深巷的杏花?
  這幾日,葉遠鵬一直在忙,他競標買下了梧桐二期的那塊地,準備過完新年就開始動遷。
  他通知賈儒修改二期的藍圖,可賈儒卻擰上了勁兒,一口回絕,還將酬金送還給他。
  賈儒道:“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吉利的地方,也沒有那耐性去返工,樓房的建築數據絕對沒問題,至於細節的東西,你找個風水先生,或者找個算命的,管保能改吉利了!”
  葉遠鵬懶得搭理他,自己閑來沒事兒時,倒推敲起圖紙來,他本是個聰明的人,在不斷的摸索中,還看出點門道,隻是,文學修養不夠,總覺得被什麽東西阻礙了思路,設定不出小區的文化內涵。
  家中的書架裏有一本《唐詩宋詞》,紫俏留下的,他翻出來,讀得有滋有味,不知不覺中,白天和夜晚交替著,如流水般滑過。
  這幾日,紫俏一直在為梧桐一期拍專題,第一天清晨,她在走廊裏和他走了個頂頭碰,笑著打了聲招呼後,彼此就再也沒有見麵。
  配合紫俏工作的是葉遠婷。
  肖慧雲病了,請了假,葉遠鵬就把宣傳的事物交給了妹妹,他想讓她在忙碌的工作中遺忘了肖遙。
  不過,這樣一來,卻令衾瓷很是尷尬,他正在梧桐一期搞裝修,紫俏要拍攝的六個樣板間裏有他的兩間,一個是前女友,一個是前妻,他怎能泰然處之,他覺得自己虧欠了她們。
  紫俏和遠婷倒是心無旁騖,沒心沒肺的嘻嘻哈哈。
  那天,紫俏的眼睛有些倦怠浮腫,衾瓷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他問道:“怎麽,又熬夜寫稿了?”
  “年底,活太多,不趕不行,我現在就盼望著早點過年,好能放個大假。” 紫俏揉捏著自己的脖頸,她長期伏案寫稿,頸椎勞損。
  衾瓷責備道:“等到放假,身體也熬壞了,隻要一寫稿,嘴就不會閑著,吃小食品,喝咖啡,到了早上卻吃不下東西,好好的胃都給折騰出毛病了,遠鵬就不管管你嗎?”
  紫俏的這個壞毛病念書時就有,衾瓷曾經試圖扳過她,可總是在她可憐兮兮的耍賴中妥協,他以為葉遠鵬能夠完成這一使命,卻不知道,他們已經分手。
  “他敢?誰阻攔我吃薯片,我就跟誰急,……哎,這個客廳太空了,沒有家的溫馨,應該在茶幾上擺些水果,或者……”紫俏叉開了話題。
  衾瓷爽快的說:“等著,我下樓去買。”
  樓下就有水果店,不過,衾瓷沒有去那裏,他打車去了很遠的地方,不但買了水果,還買回了烤腸和糖炒栗子。
  紫俏的生物鍾是上午10:00開餓,他知道,而且是一味的縱容。
  “衾瓷,你真是可惡,破壞我的工作秩序……”紫俏貪婪的吃著栗子,燙得直吐舌頭,她指著一群“小饞貓”,狠毒的命令道:“每人再吃一個,就不準再吃了,幹活,趕緊的給我幹活!我如今可是新時代的周扒皮!”
  “快點兒,半夜雞叫了,起床幹活啦!”
  “我們是長工,我們是長工,一定要把周扒皮打倒,打倒!”
  欄目組的成員笑鬧著,開始拍片,房間裏滿滿全是栗子的甜香,濃濃的,暖暖的。
  葉遠婷思索了很久,招手示意衾瓷,隨她悄悄的走上了閣樓。
  “我哥同紫俏分手了,原因有兩個,其一,幫我隱瞞了肖遙的事兒,其二,為了幫你爭奪裝修權參與了二期藍圖的設計,按正理,我不應該告訴你,可是……紫俏是我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即使她做不成我的嫂子,我還是希望她幸福,我哥……”遠婷頓住了,她搖頭歎息,道:“我越來越不懂他,他是個冷血,跟貝兒一樣的冷血,衾瓷,話,我隻能說到這兒,既然紫俏不願意告訴你這個秘密,你就裝作不知,但卻不能心裏沒數,也許,她的幸福是在你這裏。”
  遠婷說完此話,匆匆的走下樓去。
  衾瓷的心有些淩亂,不是沒有欣喜,但,欣喜的背後是愧疚和痛惜,那油然而生的希望也就灰蒙蒙的,失去了光彩。
  冬日的暖陽傾照在閣樓的地板上,原始的木的紋理印刻著歲月的痕跡,往事不可再追,雨季能否再來?
  他走下樓的時候,聽到了紫俏的笑語歡言,她一貫如此,苦也好,累也罷,總要用笑聲來掩蓋這一切。
  “肖遙!……哦,是嗎?……太好了!我這個北廣的同學還真夠意思,你轉告給她,明年開春我去看她,一定要好好的謝謝她!”紫俏接聽肖遙打來的電話。
  在紫俏同學的幫助下,肖遙在一部影片中擔任造型設計,贏得了導演和演員的一致認可,目前,片子還在剪輯中,如果放映出去的話,肖遙即會在影視造型方麵占有一席之地。
  肖遙很謙虛,沒有過多的標榜自己,而是提到了在這件事上所欠的人情。
  紫俏笑道:“謙虛過度就是愚笨,在現今的社會已不適用,你有沒有水平,我會不知道嗎?就憑我這眼力,早就看出來你是造型師的料,你這麽一走,我的劉海就沒有一次修剪成型的,……哦,我很好,……遠婷?呦,你終於知道跟我打聽她啦,她……”
  紫俏故意拉長了聲音,對著葉遠婷調皮的擠眉弄眼。
  遠婷湊到紫俏的身邊,聽手機裏肖遙的聲音,那是久違的聲音,他為了讓她死心,從不給她打電話,她此時五味陳雜,思念他,也惱恨他,她理解他的苦衷,卻仍然沒放棄希望。
  準備工作就緒,紫俏對著手機開始胡扯:“她不是很好,……瘦倒沒瘦,頭發留長了,又直又順,漂亮極了!……隻是,總有人給她介紹男朋友,家裏怎麽逼迫,她都不看,不過,昨天,她跟我說了,也許自己隻是一廂情願,肖遙不理她,是因為他已經忘記了她,如果肖遙再不給她去電話,她就強迫自己去相親,……呀,我想起來了,訂好了今晚我陪她去相親的,肖遙,你可別後悔,等她嫁了人,你再回來,可就晚了!”
  一抬眼,紫俏就看見了衾瓷——他站在樓梯處,怔怔的看著她。
  君若再來,林花謝了芳菲,春已不再。
  紫俏掛斷電話的同時,葉遠婷的手機響起了悅耳的鈴聲,歡快的旋律,輕舞飛揚。
  “肖遙!”葉遠婷飛快的跑上了閣樓。
  這個電話,她隻願獨享。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月光情人
  晚間7:00,銘文私立學校準時奏響了下課的鈴聲——班得瑞的《月光水岸》。
  伴著悠揚的音樂,家長和孩子走出了學校,這是一道風景,可以理解為學無止境,也可以看成是獨木橋上的競爭。
  當所有的學生散盡,年輕的外語老師們才相繼離開,每天的工作都是如此,周而複始。
  完備的教學大綱,豐富的情景對話,耐心的講解溝通,撐起了別開生麵的課堂,學生們純正的英語發音是她們的成績,這些成績的取得來源於敬業。
  今天,韓風比較煩悶,吸了四、五根煙,聽到下課鈴聲的時候,他趕緊推開車門,釋放車內的煙味,並擺出了一副討債的嘴臉,令人生畏。
  “吳小燕,別藏著了,你給我出來,你不是叫做‘虎妞’的嗎?怎麽變成了縮頭烏龜?……再不出來,我可就要拽你去了!” 韓風對著假山方向吆喝。
  等了半天,小燕子才從假山後麵走出來,背靠假山,戰戰兢兢的說:“韓……韓大哥,你……你怎麽來了?今天也沒下雪呀?”
  “可惜,今天怎麽就沒下雪呢?如果有雪,我非把你塞進雪堆裏不可!”韓風走到小燕的麵前,陰著俊臉。
  小燕子眼珠一轉,笑嘻嘻的說:“愛情顧問,真是厲害!……我就想著,什麽都瞞不住你,……我不過就相了一回親而已,我媽的三姑媽的兒媳婦的弟弟,嗬嗬,盛情難卻,走個過場。”
  “是嗎?走個過場?……據說,有家超市的水晶之戀都被一個海歸買空了,送給了一個外語老師,我還聽了一個說法,說是大學的外語教授和小學的英文老師是絕配,吳小燕,你怎麽解釋?”韓風用後背擋住了風口,將小燕困在三角地帶。
  “天呐,誰這麽缺德?存心想整死我,是小胖墩還是劉丹?讓我想想,一定是劉丹,這個快嘴的臭婆娘,誇大其詞,誹謗中傷,我非找她算賬不可!” 吳小燕義憤填膺,恨不能把劉丹摔倒在地,再用厚鞋底跺她個稀巴爛。
  韓風漸漸平息了怒火,饒有興致的問道:“你說,我該怎樣找你算賬呢?”
  “咦?你為什麽要找我算賬啊?”小燕拍拍腦袋,如夢初醒般,發出了肺腑之言:“剛才被你一嚇,我就糊塗了,我相不相親,礙你什麽事兒了?我幹嘛要跟你解釋呀?我怎麽還像欠了你似的?”
  韓風半天都不言語,他細細的看她,初見時,她戴著副眼鏡,他竟沒有發現她的美。其實,她是那麽可愛,那麽耐看——清純靈慧的眉眼,微微翹起的鼻梁,肉嘟嘟的嘴唇。
  他循循善誘,道:“傻徒弟!跟我韓風在一起,你還要去相親?傳出去讓人笑話,有損我的英名。這一次,我就原諒你,以後,你要聽話,不能白白浪費了我的心血!再也不準去相親,愛吃水晶之戀,我買給你。”
  “你要把我調教成百毒不侵嗎?”
  “對,百毒不侵!隻能接受韓風的毒!做我的女朋友吧!”
  韓風的眼中盛滿了魅惑的柔情,他瞄準她肉嘟嘟的嘴唇,吻了上去。
  她傻了般,忘記了躲閃,忘記了咬人,忘記了大背胯。
  半晌,她掙紮著推開了他,輕輕說了一句鳥語:“you may come across your lover under the moonlight,but you must be acquainted with your wife in the sunshine。”
  你可以在月光下認識你的情人,但你一定要在陽光下認識你的終身伴侶。
  “知道你正在學武功,所以,我不會像葉遠鵬那麽缺心眼兒,自尋死路,我會把一切尾巴料理得幹幹淨淨。你擦亮眼睛,站在陽光底下看吧!” 韓風聽懂了小燕的話,他要為當上陽光伴侶而努力。
  果然,黃天不負苦心人,他在元旦來臨之際,看見了黎明前的曙光——小燕邀請他參加家庭聚會,李家人的家庭聚會。
  “今天晚上?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韓風緊張起來。
  燕子解釋道:“思源哥哥這次回來是有正事兒要辦,今天下午才能到燕陽,隻停留一天,我也是剛剛知道消息,怎麽了?你安排事情了嗎?沒關係,有事兒的話,就忙你的!”
  “有什麽能比這件事兒重要啊?我是想好好準備準備。”韓風越來越會哄人,其實,他真的有事兒。
  今晚,葉遠鵬要宴請一些合作夥伴,韓風和賈儒都在其列。
  放下電話,韓風撥通了葉遠鵬的手機,並交代了實情。
  葉遠鵬沒說什麽,很清冷的祝賀他抱得燕子歸。
  韓風心中不忍,道:“本想著咱哥倆做個連襟,姐夫妹夫的喝點小酒,那該有多爽,這下可好,我是進去了,你卻出局了,唉,這事兒鬧的,聽燕子說,今晚,李思源最想見的就是鳳寶,可就是沒提鳳寶他爸,遠鵬,你也知道,紫俏的脾氣強著呢,你哄哄她,興許能有轉機,如果不哄,你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如今,賈儒那小子,簡直就是個跟屁蟲,成天圍前圍後的跟著紫俏,他那樣懶散的人如今變得勤快極了,究竟是為什麽?這一點,你比我還清楚,別看他是你的朋友,但,搶你媳婦也不會手軟,我這話在這擺著,今晚,賈儒絕對不會參加你的宴會。”
  葉遠鵬沉默著掛斷了電話,如果不是難言,怎能沉默。
  今天,是在梧桐拍攝專題的最後一天,收尾的工作很繁瑣,欄目組的成員都很忙碌,紫俏更是,幾乎到了焦頭爛額的程度。
  台裏每到年底都要進行欄目改版,紫俏把改版的主要事宜交給了賈儒,可是,直到現在,賈儒還沒有把模板送到台裏。負責後期合成的編輯等得著急,打來電話詢問紫俏,紫俏給賈儒打電話,一直到中午,都沒有打通。
  “紫俏,別著急,你這樣很容易忙中出錯,咱們一樣一樣的來,姑且不管台裏的事兒,先把梧桐的結尾收好,如果順利的話,下午回台裏再處理欄目的事兒也來得及。”高美西安慰著紫俏。
  紫俏點頭道:“高姐,你先帶著同事們吃飯去,我想靜一靜,縷順一下思路,把沒有拍攝的鏡頭匯總起來,這樣就能節約不少時間,你吃完飯回來,給我帶個盒飯就行。”
  紫俏的脾氣大家都知道,決定的事兒,極少能更改的,大家隻好留下了紫俏,去吃飯了。
  同事們走後,紫俏靜下心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收尾的鏡頭列成了清單,她趕緊再次撥打賈儒的電話,依舊是關機。
  紫俏氣惱著在房間裏轉悠,轉到門口時,卻聽到從樓梯處傳來對話的聲音。
  “這房子蓋得真好,連樓梯都是大理石的。”
  “那敢是,我幹過好幾家物業,屬梧桐的房子好。
  “趕明個,給我兒子也買一套。”
  原來是物業的員工在清掃樓梯,紫俏剛想轉身離開,卻聽見了莫名其妙的對話——
  “那你可得趕早,據說,一期的房子賣得差不多了。
  “不是還有二期嗎?”
  “二期的藍圖還在爭議中,能不能蓋成還是沒準的事兒呢!就是蓋成了也不能買,風水不好啊!我這是跟你說,別人我都不能告訴,我有個親戚在梧桐當高層,他說的。”
  “不可能,人家有專業的設計師,能把風水設計不好了?造謠吧?”
  “你還不信,那個台灣人根本就沒安好心,把古代戚戚哀哀的詩句全搬上了梧桐!知道二期的四大景觀是什麽嗎?花閣,月亭,雨軒,雪齋,月亭是在說一個亡國的皇帝,雨軒是紀念李清照,就是那個女詩人,死了老公的那個,還有呢,老鼻子啦,我記不住,反正就是不吉利。”
  “呦,那二期的房子真是不能買啊,又亡國又克夫的,唉,這年頭,買點什麽都要仔細,說不定就會上當受騙呢!”
  “咣當!”紫俏的手機掉到了地板上,她俯下身子揀手機,腿一軟,就坐到了地板上。
  怎麽會這樣?自己捅了這麽大的簍子,惹了這麽大的禍!
  為了幫助衾瓷,卻把遠鵬扔進了坑裏!
  梧桐就這樣毀了嗎?遠鵬該如何恨她?
  在這個世界上,她可以有很多朋友,但,葉遠鵬卻隻有一個!
  自從離開葉遠鵬,紫俏就沒有哭過,這一下,眼淚像開閘決堤一般,滾湧而來,哭著哭著,她的眼前就浮現了葉遠鵬和貝兒曖昧的情景,隨即,她回想起葉遠鵬侮辱她的話。
  她找出紙巾擦幹了眼淚,又覺得不夠幹淨,幹脆到洗手池邊,用涼水把臉洗得幹幹淨淨。
  平緩了一下心情,她撥通了葉遠鵬的電話。
  “紫俏,怎麽了?有事兒嗎?我看見你的同事都到食堂吃飯了,你怎麽沒過來?胃疼了?”葉遠鵬很快接通了電話,食堂裏有些吵,他走到了外麵。
  紫俏歉意的說:“二期的事兒,我聽說了,原來,你所說的瑕疵就是風水不好,對不起,因為我的過失,讓梧桐的經濟和名聲都受到了損失,我很不安,你可不可以讓我看一看那份不吉利的圖紙,我是最應該麵對它的那個人,也許,我能找到補救的辦法。”
  “好吧,圖紙在我辦公室裏,你過來吧!” 葉遠鵬爽快的答應了。
  
  陽光伴侶
  午間,梧桐的售樓處很靜,總經理辦公室的外間隻有一名秘書,她看見紫俏過來,趕緊敲開了經理室的房門。
  紫俏走進後,秘書趕緊帶好房門,悄悄的出去了。
  這是紫俏第二次到這裏來,第一次的情景依舊曆曆在目。她不禁諷刺的想:這是做秘書的本分呐,老總的態度決定了下屬們如何去做事兒。
  葉遠鵬站起身,很客氣的引領紫俏,來到會客沙發前,圖紙已經鋪開,放在茶幾上。
  “其實,沒有那麽誇張,流言就是如此,越傳越凶,五花八門,你不用放在心上。” 葉遠鵬看見紫俏微紅的眼睛,皺起了眉頭。
  紫俏不做聲,隻是聚精會神的看,有很多地方,她都看不懂,葉遠鵬隨意的為她指點了一、二。
  從建築的角度,紫俏在短暫的時間裏,根本領悟不到其中的玄機,不過,從文化的角度,紫俏明白了風水的流言是因何而起的。
  四大景觀中,月亭是在紀念李後主的悲劇人生,雨軒則選用了李清照思念亡夫的詩句,雪齋的古意設計更是淒涼,以至於整個梧桐二期彌散著哀苦的氣息,雖然詩意很濃,突出了中國傳統文化中詩詞的意境,但卻不適於百姓人家。居家過日子要的是祥和、平靜,喜氣洋洋。
  “賈儒做出這種設計完全是我的責任,我順嘴溜出來的詩,他都給用上了,他那個人總是無拘無束,對這些個風水不太在意,所以,我道歉,我……”紫俏包攬過錯的話被葉遠鵬打斷了。
  葉遠鵬中肯的說:“風水的問題的確是個謠言,謠言的引發是因為複雜的利害關係,借題發揮而已。其實,這個‘題’,我們完全有可能修改圓滿。從建築的本身來看,這次,賈儒並沒有新的突破,這是一個遺憾,我也試圖想找一些別的藍圖,但對比下來,還是不妥,最近,我一直在琢磨,想在原方案上做一個改動,你如果有興趣,你可以幫我。”
  “真的嗎?”紫俏仰起小臉,眸中閃動波光,她發誓一般,說道:“好!謠言是從我這裏引發的,就讓它在我這裏結束!”
  這是一個機會,她可以贖罪,贖了罪,就不會再覺得愧疚,也不再虧欠他什麽。
  她的意圖很明顯,他領會到了,頃刻間,失望。
  本來,他把目光傾注在她的臉上,隨即,他低下頭,重新看起了圖紙。
  如果她對他連愧疚都沒有了,還剩下什麽?雲淡風輕嗎?
  她所虧欠他的其實很簡單,隻是一個人而已。
  辦公室的門適時的被敲響,葉遠鵬沒有喊“進”,而是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親自打開了房門。
  門口,食堂的大師傅站在那裏,端著一個餐盤,餐盤中擺放著辣炒螺肉,醬扒茄條,兩份米飯,還有一大碗熱氣騰騰的冬瓜蝦仁湯。
  這是小灶,葉遠鵬特意點的,在得知紫俏沒去食堂吃飯的時候點的。
  “真香啊,老張的手藝就是好!”葉遠鵬道了謝,伸手將餐盤接了過來,他走進屋,對紫俏說道:“快把茶幾收拾出來,圖紙你可以帶走,回家去看,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吃飯。”
  紫俏一邊忙著折疊圖紙 一邊不好意思的說:“我以為你吃過午飯了,才耽誤你這麽久的時間。我……”
  “紫俏,我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你一向不是小氣的人,不管如何,我們共進個午餐還是可以的,是嗎?”葉遠鵬擺好餐具,並給紫俏舀了一小碗湯,就自顧自的吃起來。
  紫俏將一小碗的湯喝了半天,她心裏有事兒,實在是吃不下東西。
  突然,紫俏的手機響了,是一首《豬之歌》,這是賈儒的來電顯示。
  紫俏趕緊走到一邊,接聽電話:“賈儒,怎麽回事兒,我找了你一上午,你存心想急死我,編輯那邊等米下鍋,拚命的催,你的手機卻怎麽也打不通,……什麽?你剛起來?”
  聽到電話那端懶洋洋的聲調,紫俏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她惱火的說:“這麽說,飯店也沒訂?思源哥哥回來一趟不容易,你卻不拿這個當回事兒,如果知道你這樣懶散,就不把訂餐的事兒交給你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這個節骨眼上,你讓我到哪裏去找二十人台的大餐廳?”
  “到哪裏?到葉遠鵬那裏呀,你不正在他的辦公室裏嗎?我就在梧桐樓下,現在是北京時間12:30,梧桐的熱門話題是:老總同夫人共進午餐。”賈儒酸楚的說:“紫俏,這兩天,我一直在趕製片花,昨天熬了一夜,早晨八點鍾才睡,我知道今天事多,本想著歇一會兒就起來,哪曾想手機沒電了,既沒能及時接聽你的電話,又睡過了頭。欄目模板我已經送到台裏,你可以放心,飯店的事兒,葉遠鵬應該能為你辦到,我就不插手了,如果沒有什麽事兒的話,我就接思源去了。”
  “賈儒,對不起,我不該發脾氣。”紫俏今天點子太背,已經對兩個人道歉了,她自己也不明白,怎麽就莫名其妙的虧欠了別人。
  “紫俏,如果沒有事情,我是說,如果,我們之間沒有合作,你會想著我嗎?你發脾氣可以,我會包容,甚至縱容,卻希望你在我的身邊。我要你的答複,你好好考慮考慮,你的答複決定我的去留。……紫俏,那個紫魚表的表芯是我的!”賈儒掛斷電話,開車離開了梧桐。
  “別那樣傻呆呆的,把那碗米飯都吃幹淨,飯店的事兒,我來解決!”葉遠鵬隻看到紫俏發火,並未聽見賈儒的示愛。
  他走到辦公桌前,撥通了鳳凰樓的內線電話:“你好,我是葉遠鵬,跟樓層經理說,把我要的兩張台的大包用隔斷分割成兩間小包,對,……我有用,菜品就按照原先的規格,兩張台一樣。酒水……都上茅台吧,對了,有一桌,外加幾樣寶寶餐。”
  冬日的陽光從窗而入,那麽光明,卻毫不刺眼,那麽溫暖,卻不至灼人,這是愛人的溫暖,含蘊、溫柔、敦厚,深沉。
  紫俏喜歡看葉遠鵬有條不紊的辦事風範,她從小缺乏父愛,葉遠鵬的成熟沉穩總是讓她感到心安,她一邊端著飯碗,一邊看向陽光中這個男人的剪影,有那麽瞬間的恍惚,她覺得她從未離開過他。
  “我今晚要宴請合作夥伴,本來也沒有那麽些人,一張桌也坐得下,那個房間前後都有門,兩桌客人各吃各的,不會受到影響。……我還真想鳳寶了,不如,一會兒,我把她接來?反正都去鳳凰樓,我們一道走吧!”
  
  巫婆後媽
  “昨天,龍寶被謝寧接走,去了外公家,鳳寶一直在家裏哭鬧,把姑媽作得暈頭轉向,如果你真是閑著沒事兒,就先把她接來,也好救救姑媽,不過,我下午要回單位,有不少事情需要處理,你自己帶她吧,……看著點,別讓她尿褲子,天冷,一尿褲子就容易感冒。”紫俏叮囑著葉遠鵬。
  葉遠鵬滿口答應:“沒問題,我就在辦公室裏帶她,房間這麽暖和,有床,有沙發,困了,我就哄她睡覺,醒了,我就帶她玩,五點鍾,我準時帶她去鳳凰樓,或者,我帶著她去接你?”
  “不用麻煩了,我和賈儒他們一道。”紫俏急匆匆的離開了梧桐。
  葉遠鵬有些失落,隨即,他將鳳寶接了過來,女兒的到來,驅走了一切的煩惱,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辦公室卻因此遭了殃,在眨眼之間變成了寶寶樂園,隻要能夠飛起來的物件,都在空中飛舞,真是狼藉一片,笑聲一片。
  張秘書有工作急於請示匯報,她在敲門無人應答的情況下,果敢的走進辦公室,見到了百年不遇的景象——葉遠鵬正馱著孩子滿屋子溜達呢。
  鳳寶坐在巨人的肩頭,舒服極了,嘴裏不停的喊著:“到店(站)了,到店(站)了,……停!”
  葉遠鵬果然停了下來,他的頭發被女兒抓得亂蓬蓬的,還一本正經的對張秘書下達了指令:“那個,沒什麽事兒,今天早點下班吧!”
  “是,好的,葉總,這裏有一個文件急需簽署。”張秘書有些尷尬,忍著笑,向辦公桌走去,鞋跟一滑,差點摔倒,驚魂未定之時,她聽見鳳寶喊道:“呀,踩尿尿了呀!”
  原來,地上有陷阱!
  “豬豬臭,我也要簽記(字)!”鳳寶爬上辦公桌,隨手抓起一支大號的碳素筆,在葉遠鵬的幫助下,勾畫出一個簽名。這是有史以來,葉氏最年輕的掌權人的筆跡。
  晚間五點鍾,葉遠鵬準時帶著鳳寶來到了鳳凰樓。
  “呦,這不是小美美嗎?快,讓阿姨看看,鳳寶又長漂亮啦!”貝兒看見葉遠鵬從車裏抱出了鳳寶,趕緊迎了出來。
  鳳寶一下子把臉拱進了爸爸的懷裏,擰著身子不理貝兒。
  貝兒訕笑道:“是誰惹我們寶寶不高興啦?阿姨給你出氣,鳳寶最跟阿姨好了!”
  “不!……我不登(跟)你好,是那(阿)姨都不登(跟)好!”最近,鳳寶在謝寧的教導下,對所有的年輕阿姨都帶有敵意。
  “女兒,到了外麵,我們要懂禮貌,聽話,大大方方的,把腦袋拿出來。”葉遠鵬哄勸著女兒。
  “不,就不!那(阿)姨是後媽,老巫婆,給公主吃難(爛)蘋果。”鳳寶仰起小臉,“哇”的一聲哭開了,濕乎乎的小嘴像喇叭花在盛開。
  葉遠鵬趕緊去哄,卻怎麽也哄不好,女兒的眼淚匯聚在他的掌心裏,他的心糾結不堪,汪洋一片。
  “女兒!怎麽啦!”隨著緊急的刹車聲,紫俏快速跑下車來,一把推開葉遠鵬,將女兒奪了過來。
  鳳寶在小媽媽的懷裏,哭得更凶了,紫俏一摸孩子的小棉褲,完了,屁股下麵濕得透透的。
  她掃了貝兒一眼,強壓心頭的怒火,對葉遠鵬諷刺道:“真不該把孩子交給你,你不僅不是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葉遠鵬目光清冷,沉默著,不言不語。
  這時,從紫俏乘坐的那輛車裏,走下來三個人:賈儒、李思源、露西。
  緊接著,又開過來兩輛車:韓風的“伊蘭特”和李寧的“本田”。
  李家的人幾乎都到齊了!
  貝兒看見李寧和詩詩相攜的身影後,臉色鐵青,灰溜溜的走回了大堂前廳。
  賈儒首當其衝,為葉遠鵬做了一番介紹。
  當介紹到李思源的時候,賈儒調侃:“這可是紫俏的正牌哥哥呦,李家過去是個望族,如今,依舊是人才濟濟,門丁興旺。若論門當戶對的話,李家配葉家綽綽有餘,隻不過,紫俏不是那種勢力的女人。”
  “是啊,認識紫俏的時候,我隻是鳳凰山上的一個兵,紫俏看重的是我葉遠鵬這個人,與家世無關。”葉遠鵬聽出了賈儒的挑釁,他轉身對思源意氣風發的說道:“思源大哥這次來,我沒做什麽準備,不過,我預想,你下次來的時候,應該是我和紫俏舉行婚禮的時候,我將騰出整個鳳凰樓招待李家的親友。”
  思源憑著這麽些年來對賈儒的了解,已經感覺出賈儒對紫俏的心意,對於葉遠鵬這個人到底如何,他不想因道聽途說而妄下斷言,他語重心長暗示道:“好,我也希望這一天早日到來,不過,婚禮的排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男人能夠拉住紫俏的手,永遠的不離不棄!”
  思源的這番話,溫文儒雅,卻綿裏藏刀,一語擊中了葉遠鵬的要害,卻也不得不佩服李家的這位長孫。
  今天,是2007年的最後一天,鳳凰樓所有的包房全部滿員,上到經理,下到服務員都在緊張的忙碌著。
  麒麟廳被一副高大的屏風一分為二,屏風左是葉家的宴會,屏風右是李家的宴會。
  當大家都入席以後,葉遠鵬特意到李家的宴席前敬酒,卻發現不見了賈儒、紫俏和孩子。
  韓風解釋道:“鳳寶把褲子給尿濕了,紫俏帶著她回家換褲子去了,賈儒開車送她們,一會兒就能回來。”
  正說著話,鳳寶就跑進了屋裏,隨後,賈儒和紫俏也走了進來。
  “豬豬臭,抱!”鳳寶早就把剛才的事兒給忘記了,她黏糊糊的鑽進了葉遠鵬的懷裏。
  葉遠鵬小聲問道:“女兒,爸爸好?還是不好?”
  “好!跟賈豬豬一樣好!”鳳寶的回答,讓葉遠鵬心中一抖。
  葉遠鵬的身邊還有兩個空位,紫俏挨著他坐了下來,他悄悄的把手伸到座位下麵,握住了紫俏的手,紫俏掙脫不開,又不想讓他得逞,便狠勁兒的將指甲尖摳入他的掌心,他依舊不放,她實在是摳不動了,索性任由他握著。
  “遠鵬,那邊一桌都是你的朋友,別給冷落了,這樣吧,我和韓風跟你一起過去,敬杯酒,說說話。” 賈儒瞟見了桌子下麵的狀況,他適時的站起身來為紫俏解圍。
  葉遠鵬鬆開了紫俏的手,在他的掌心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指甲印。他將鳳寶交給紫俏,談笑風生間,帶著賈儒和韓風離開了李家的宴席。
  紫俏暗自諷刺自己沒有出息,每次見到葉遠鵬,就會被他不經意的關心所打動,也總是忘記他和貝兒的那一幕,自己這一輩子真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嗎?
  “媽咪,是賊(誰)的手機總唱歌呀!”鳳寶掙脫紫俏的管束,圍著桌子轉了起來,她厥著小屁股,探著小腦袋,瞪著大眼睛,像個小狗狗似的,東瞅瞅,西看看。
  紫俏的舅媽笑道:“這孩子耳朵真尖,我也聽著有動靜,以為是外麵傳來的呢?鳳寶啊,別轉了,再轉,都把舅姥姥給轉暈了,來,舅姥姥喂你點飯吃,這麽個小人兒,難為你媽媽,怎麽給你拉扯大的呢,你媽媽小的時候,就這樣,肉乎乎的招人喜歡,跟那個衾瓷呀,……”
  “媽!來,吃塊燒鵝腿!”小燕打斷了媽媽的話。
  思源說道:“紫俏,哥哥說句話,你別不愛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對誰都沒有好處,你好好考慮考慮,給他們一個答複。明年春天,李寧和詩詩結婚,我也希望你有一個好的歸宿。當年,爺爺去台灣的時候,因為形式所迫,帶走了一些祖傳的物件,我想將它們全都帶回來,作為賀禮,給李家的子孫留個紀念,不管我們身在何處,我們的血脈是相連的,有什麽事情,大家都會一起承擔,我們是你堅強的後盾!”
  紫俏聽得一頭霧水,有些莫名其妙,有什麽事情呢?還需要一起承擔?還要做我的後盾?
  這時,手機的悅鈴再次響起,鳳寶咯咯笑著跑到李寧的跟前,她終於逮住了那個“賊”!
  李寧抱起了鳳寶,將電話接通,他大聲說道:“貝兒,我快要結婚了,雖然,我跟你並沒有什麽,但是,為了尊重我的妻子,請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會單獨見你的,如果念在同學一場的份上,我可以邀請你到李家坡喝杯喜酒,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李寧,你說的話,我句句都愛聽,你是我燕子最佩服的男人,如今,很少有男人能經得起誘惑!這個貝兒,怎麽東勾西扯的,等我武功練成了,一定拿她練手剪裁。”燕子擦拳磨掌,惹得鳳寶也跟著學。
  紫俏這才知道,原來,貝兒就是李寧在大學時期的女友!因為這個女友的背棄,李寧曾經多麽傷心,還好,他找到了詩詩,那才是他真正的幸福。時間,真是最好的療傷方式。
  如果葉遠鵬能有李寧的果斷,自己也不會如此,紫俏不禁傷心。
  過了很久,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韓風獨自一人回來了,他臉色陰晴不定,拉起紫俏就往外麵走,卻被思源給叫住了。
  思源說道:“韓風,我知道你和遠鵬是哥們,也知道你是為紫俏好,但是,今天,我聽到了一個消息,一個很不好的消息,我不希望那是事實,但,如果是事實,我就要維護我的妹妹,不能任由葉家欺負!想必,賈儒和葉遠鵬已經不在宴會上了,他們……”
  “他們已經打起來了,如果你不想賈儒被打殘廢,就讓我把紫俏帶走!”韓風拉起紫俏就向樓下走去。
  
  從茲永棄
  “完了,賈儒根本打不過葉遠鵬!真是的,忘記把小七給帶來了,小七一出馬,葉遠鵬肯定抱屁,得,我去幫忙!”燕子坐立不安,起身就要向外跑。
  思源阻攔道:“這個節骨眼上,大家不要添亂,小燕,你留在屋裏把鳳寶帶好,我和李寧出去看看!”
  思源和李寧交換一下眼色,很沉穩的走出房間,並給韓風打了電話,詢問兩位大俠的具體仙蹤。
  鳳凰樓的後院是一片空地,正在擴建停車場,堆放著各種建築材料,在一堆滾木的後麵,兩個男人在對峙——
  “起來,別在那裏裝熊包!有本事跟我搶媳婦,就得有能力跟我鬥,喝酒,你輸給我,打架,你還是輸給我,就是變著法的迷惑女人你最在行!”
  “我不起來,我還要留著口氣娶紫俏呢!”
  “你做夢!本來,我已經放手,為的是成全她,讓她回到衾瓷的身邊,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衾瓷是他媽的窩囊廢,可你賈儒算什麽?跳梁小醜!葉家不適合紫俏,你更不適合!你沒有資格!”
  “哼,這麽說,你葉大少就很有資格了?你一邊和貝兒訂婚,一邊還霸著紫俏不放,葉遠鵬,你究竟安的是什麽心?怕是想做齊人之福吧!古往今來,有權有勢的男人都不過如此,既要明媒正娶一個門當戶對的,還要找幾朵解語花,金屋藏嬌。老子如此,兒子也如此,不愧是葉家的血統!葉鐸和邱碧荷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場肮髒的交易,卻牽連肖慧雲來殉葬,你和貝兒也是狼狽為奸,要以犧牲紫俏為代價!我絕不允許!”
  “你知道的東西可真多,比正牌兒的葉家人知道的還多!訂婚的消息都在我嚴密的掌控之內,知道的人寥寥可數,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肖慧雲告訴你的吧,我剛剛懷疑你,卻還不太確信,如果今天不是因為紫俏,你也不會漏出來,既然挑明了,我就有資格教訓你了!來吧,你是有身手的,起來,切磋切磋!”
  賈儒騰的從地上撈起一根三角鐵,向葉遠鵬的腿部抽去,葉遠鵬躲避開,一腳踢上賈儒的手腕,踢飛了三角鐵,他轉身將賈儒的臂膀扭到背後,賈儒用肘部猛擊葉遠鵬的前胸,葉遠鵬在吃痛中,將賈儒再次按倒在地,賈儒的額頭撞擊到地麵,磕破了表皮,流出血來。
  葉遠鵬冷笑道:“在歐羅巴時,為什麽不這樣勇猛?你是故意的!是想擴大我和紫俏之間的矛盾!”
  “我本不想爭,但你不好好待她,同貝兒搞曖昧,是你辜負她在先!當時情況複雜,我隻能見機行事,那麽危急的時候,她都毫發未傷,今後,我定會護她周全。” 賈儒回過頭,挑釁的看著葉遠鵬。
  “啪!”葉遠鵬反手就給賈儒一記拳頭,不偏不倚,正中麵門。他篤定的說:“我不會讓你得逞,她是你的嫂子!”
  抬眼,葉遠鵬看見了紫俏,她在韓風的陪伴下,向這邊走來。
  賈儒嘲諷的笑起來,他夢囈般說道:“有一雙眼睛,如燕湖的水,我掉進去了,就是溺死其中,也不願出來……你和衾瓷口口聲聲說愛她,對她卻全是傷害,她因為你放棄了衾瓷,你卻因為貝兒拋棄了她,你和貝兒的訂婚戒指都已經買好,難道還有假嗎?難道,你還要私下裏包養她,不給她名分嗎?”
  “葉遠鵬,你放開他!”紫俏走到兩位大俠的身邊,俯視他們。
  葉遠鵬緩緩的鬆開了賈儒,站起身來。
  “你覺得我有被你包養的可能嗎?”紫俏的臉上帶著笑意,淒涼的笑意。
  “我覺得沒有可能,絕對沒有可能!”葉遠鵬去握紫俏的手,他想給她解釋,卻被紫俏揮臂蕩開了。
  “別碰我,拿開你的髒手,你不但霸道,而且凶殘!我不恨你,隻覺得惡心!我要洗多少遍澡,才能洗淨你帶給我的恥辱?”紫俏繞開他,向掛了彩的賈儒走去。
  葉遠鵬猛的將紫俏拽了回來,兩隻手像鉗子似的,狠狠抓在她的胳膊上,紫俏尖叫著掙紮,他困她入懷,任她在他的懷裏拳打腳踢,撕他、扯他。
  韓風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心想,媽呀,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這個刑罰太殘酷!哥們,不是我不夠意思,而是你太讓我失望,我必須讓紫俏知道真相。
  思源和李寧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賈儒站了起來,懶懶散散的拍打著身上的泥土,抹去了額頭上的血跡。
  “紫俏,這麽打,手不疼嗎?我皮糙肉厚,不值得你這樣。”葉遠鵬發現紫俏氣喘籲籲,估計是打累了,他舉起她的手,借著月光細看,那裏通紅一片,他把它貼到自己的臉上,這雙手,蒙過他的眼睛,撫過他的眉,為他煮粥,疊衣。
  如今,她打他,打得那麽痛,那麽凶,她怎麽能舉得起這雙手?難道她不知道嗎?她是最不能傷他的那個人!
  他心中委屈難耐,低聲說道:“聽我說,訂婚隻是演戲,演給媽媽看的戲,媽媽患病了,因為……一些複雜的原因,她看好了貝兒,在媽媽臨終前,我想滿足她的願望。紫俏,放我一馬,讓我盡兒子的孝道。”
  “原來是這樣,你的想法很對,你應該盡兒子的孝道,這是人之常情,你也應該對貝兒負責,你對她做了什麽,你非常清楚,既然是兩情相悅,這演戲是從何說起呢?” 紫俏挑眉,故作不解,挪揄的問。
  葉遠鵬從沒有感到如此的絕望,他為自己辯解:“魚兒!如果我告訴你,我跟貝兒並沒有什麽,你信不信?”
  “我不信,那是我親眼所見!” 她將手從他的手中拔出,柔軟的溫潤從他的臉頰上滑落,沒有留戀。
  韓風看著葉遠鵬木然的神情,心中不忍,他提示道:“遠鵬,訂婚的事兒,不管是真是假,都說不過去的,你讓紫俏怎麽麵對自己的娘家人?旁人又會怎樣想她?……唉,和著說,咱們紫俏登不上台麵,還得偷偷和你過日子,這太也說不過去了,簡直是欺人太甚!你好歹給個說法!”
  葉遠鵬的脖頸火燒火燎的疼,那上麵有她摳撓的血痕,她舍得離開他,可他卻放不下她。他放下了驕傲,做出最後的努力,他決絕的說:“再給10天時間,我會將一切事情處理妥當,10天以後,我們就去登記結婚。”
  “誰稀罕你的名分?別把自己看得太高,我說過,髒了的東西我不會再要,更不至於低賤到去跟別人搶老公! 一般來說,母親選兒媳婦的眼力最準,她看好了誰,自有她的一番道理,如果你真的孝順,就不要騙她,她不是最痛恨欺騙嗎?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嫁給你嗎?放心,我不是離開了愛情,就尋死覓活的女人,不會阻礙你的婚事,記得三年前,我說過,等你娶媳婦的時候,我一定到場。如今,還是這句話,不變!也請你不要糾纏我了,你應該學會尊重!” 她推開了他,推開了如雕像一般的他。
  她轉身向前,義無反顧。
  前方,賈儒站在那裏,他目光炯炯,凝視著紫俏,並向她伸出了手。
  紫俏視而不見,避開他,向思源和李寧的方向走去,她飄飄晃晃的,被腳底下的草繩絆住,撲向了滾木堆,月光下,一根根木料展示著它的棱角。
  “紫俏!”賈儒離她最近,他攔腰將她抱住,兩人一同滾倒在滾木堆上,那猙獰的棱角被賈儒用胳膊擋住,紫俏的頭重重的撞在他的肩頭。
  “下回,咱們走路小心一點,再這樣練下去,我非成金剛不可!”賈儒幽默而深情,他將她小心的扶起,拉住了她的手。
  “賈儒,是男人的話,你自己向她說明你的身份!”葉遠鵬沉聲說道。
  “我會的,我可以負盡天下人,獨獨不會負她。”賈儒的話倒應了紫俏在少女時的那句戲言,她喜歡楊康,即使他壞。
  
  隱藏的愛
  “來,韓豬豬送鳳寶寶回家!賈豬豬身體欠安,就不用勞神啦!”韓風將鳳寶從賈儒懷裏 “抱”了過來,對燕子使下眼色,燕子心領神會,拉起姐姐的手,向伊蘭特走去。
  鳳寶困了,趴在韓風的肩頭,達拉著小腦袋瓜,她張開小嘴打了幾個哈欠,烏溜溜的大眼睛浮起一層水汽,霧蒙蒙的,她揉揉眼睛,努力的在尋找著什麽。
  “豬豬臭呢?我要爸爸!”柔軟的話語如同天蠶絲,勒得人喘不過氣來。
  誰也沒有回答孩子的話,鳳寶也不哭鬧,隻是一個勁兒的重複著:“豬豬臭……爸爸……拍覺覺!”
  而後,孩子就睡著了!
  韓風抱著這個軟乎乎的小人兒,心裏酸澀連連,他望向了雷克薩斯,那麽一瞬,他後悔了,後悔把紫俏帶到後院,讓葉遠鵬陷入尷尬的境地,這樣一來,豈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幫了賈儒的忙?
  唉,倒黴的葉遠鵬,任你在外麵如何意氣風發,這個時候,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老婆孩子離開,卻無能為力。
  雷克薩斯車內,葉遠鵬一直坐在那裏,他邊吸煙,邊接聽著電話,煙霧蔓延了整個車廂,他的臉隱藏在其中,看不真切,隻有朗然的劍眉在微鎖中透露著心事。
  “哥,總裁已經發覺你在查他了!”
  “很好,現在正是時候,那幾個叔叔還好嗎?”
  “好著呢,有吃有喝的,還有人陪著嘮嗑,他們說了,葉遠鵬這小兔崽子哪能有這麽好心?無非是想利用叔叔治他的老子,不過,這長江後浪推前浪,葉鐸也該找個涼快地方歇著啦。”
  “媽的,小兔崽子是你叫的嗎?跟什麽人學什麽樣,一點定性沒有!你給我記住嘍,別跟我爹手底下的那些人學,葉鐸離開葉氏的那天,葉氏將洗清所有的黑,你們自己好自為之。”
  放下電話,葉遠鵬從文件箱裏翻找出紫俏的化妝盒,還有一副耳環,他將它們摸了又摸,這上麵,有她的指紋,也有他的指紋。
  開窗,他把它們扔出車外,一踩油門,車飛馳而去。
  半夜,鳳凰樓的警衛驚奇的發現,總經理又開車回來了,蹲在地上尋找著什麽,年輕的警衛非常有眼力件兒,忙遞上手電筒,同這位不苟言笑的老總共同奮戰一個小時,終於揀到一個化妝盒和一副耳環。
  第二天,這名警衛就被調入辦公室,直接聽葉遠鵬的差遣,至此,所有的警衛更加恪盡職守,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老總能再次光臨停車場,隻是,他們猜不出,下次,老總還會找些什麽呢?
  其實,葉遠鵬所找的東西很簡單,卻又很難得,它的名字叫做幸福,對於他來說,幸福已經失去了蹤跡。
  而賈儒也在積極的尋找,隻是,紫俏並沒有給他機會。
  昨天夜裏,賈儒不放心紫俏,他給她掛去了電話,她隻說:“對不起,我困了,有什麽事兒,明天再說吧!”
  隨即,她掛斷了他的電話,也令他滿腹的情衷無從訴說。
  實際上,紫俏一夜都沒有睡,她看著自己紅腫的手,看著看著就哭了,她恨他騙自己,恨他三心二意,卻也恨他傻,怎麽就不躲不藏,硬挺著,挨她的打。
  第二天,紫俏的眼睛腫得像兩隻水蜜桃,她索性請了病假,在家一心一意的帶孩子。
  她包了小餛飩,豬肉和蔥花拌餡兒,是葉遠鵬愛吃的那種,她想:今後,她隻包給女兒吃。
  晚間七點鍾,家裏的電話響了,鳳寶耍著歡的跑去接電話,嘴裏喊著:“豬豬臭,爸爸!寶寶想!”
  紫俏一驚,隨即聽到女兒說道:“賈豬豬,想寶寶,還想媽媽!”
  紫俏很是生氣,她接過電話喊道:“賈儒,你胡說什麽?你再這樣,朋友都沒得做!”
  賈儒冷笑道:“我沒有胡說,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思,一直都知道,你就是裝糊塗,為了葉遠鵬,你可以拒絕所有的男人,即使對宋衾瓷不能夠忘情,你也會狠心割舍,可你所作的這一切是多麽廉價,換得的是他的背棄,他和貝兒可以偷歡鬼混,你難道想為他孤獨的終此一生?”
  “這份心不用你來操!你昨天問我的話,我可以答複給你,我隻把你當成小舅,沒有其他,我希望我們還能合作,但是,如果你非要走,我也沒理由挽留,那個紫魚表,我不想要了,你喜歡,就送給你好了!”紫俏飛快的掛斷了電話,賈儒的話,猶如抽筋扒皮一般,讓紫俏渾身顫抖,對葉遠鵬的怨恨也就更深了。
  不!她不願再做葉遠鵬的一枚棋,舉手無回,她真就沒有後路可以退嗎?
  第三天,紫俏依舊昏昏沉沉的,但她還是強打精神,上班去了。
  早晨9點鍾,台長找她談話,委派給她一個艱巨的任務:協助資深總導演尹波策劃一台迎春晚會。
  林台意味深長的說:“尹導也快退休啦,跟我談了好幾回接班人的事兒,我勸他再多幹幾年,畢竟,薑是老的辣,經驗豐富,對各項事務具備嫻熟的協調能力,而且,想找一個有發展前途的接班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需要多次的實戰演練,隻有打磨成材,才能接此重任,……有人很關注你,把你推薦給我,我也對你很看好,這是一個機會,不過,要花費很多精力,你可以考慮一下,也可以征求葉總的意見,這是對他的尊重。……哦,對了,下午,遠鵬要到台裏來!我們要開一次春晚預備會議,邀請燕陽的10強企業代表人前來,暢談一下意見和建議。這台晚會具有一定的政治意義,市領導有意圖宣傳一下葉氏集團,在經濟上呢,我們也能借此拉些讚助,你也去旁聽一下,收集一些資料。”
  林台是個話匣子,隻要有聽眾,哪怕隻有一個聽眾,他也會滔滔不絕,他的外號叫做“唐僧”。
  紫俏煞有介事的做著筆錄,這是規矩,唐僧的規矩,表示對領導的尊重,紫俏心想:這麽好的機遇不要才傻呢,誰都知道台長跟葉遠鵬的關係好,這次想到我,多少可能沾了葉氏的光,現在這世道,想要出人頭地,真難!
  過了一會,林台“演講”完畢,他帶領紫俏來到尹導的辦公室。
  “尹導,我可給你送兵來了,這可是一塊好料,你就當著徒弟帶吧!” 林台也不管尹導同不同意,直截了當的提出了“建議”。
  尹導調侃道:“你林台推薦的人,我敢不收嗎?不過,既是做了我的徒弟,就得守我的規矩,聽我的指派,不能怕吃苦,學成了,是我的關門弟子,學不成,我就給你林台退回去!”
  “紫俏還有學不成的東西?如果真是那樣,就是你尹波太保守,不愛教,我可醜話說在前頭,別讓我坐蠟!” 林台話裏有話,非常玄妙。
  尹導聽懂了,不過,眼中卻帶了幾分輕視。
  紫俏明白,尹導是一位很清高的前輩,對林台先入為主的指派有些不滿,她不解的想,林台這是何苦呢?強人所難!不過,事已至此,自己定不能讓尹導小瞧,定會學有所成的!
  迎春晚會的演出場地是電視台後院的演播大廳,尹導要到那裏研究布景,紫俏也跟了過去。
  這裏是一片嶄新的天地,千變萬化的布景設計,光影陸離的舞台追光,惟妙惟肖的音響合成,讓紫俏沉醉其中,心中的苦痛也減輕了不少。
  紫俏對尹導很是尊重,這位博學多才的長者,給她開啟了新的視野。
  一天的時間下來,她欣喜的發現,幾天不見的笑容又重新回來啦!原來,機關重重的演播大廳還是一個療傷的好地方,林台可真是她的貴人呐!
  下午四點,有人來喊紫俏:“紫俏,春晚預備會開始啦,你還不過去,小心一會兒,林台激眼!”
  紫俏這才想起有這麽一回事兒,她急衝衝的向前樓會議室跑去。
  會議已經開始,正門已經關上,市委領導正在進行講話。
  紫俏躡手躡腳的從後門溜進,找一個把邊的角落坐下來,她長長噓了一口氣,拿出筆記本開始做記錄。
  市委宣傳部方部長口若懸河,他談完政治,談時事,談完時事,談經濟,可算談到晚會上麵,可又在廣告的藝術價值上打了好幾個來回。
  方部長說道:“廣告是一門藝術!”
  紫俏在筆記上寫到:開會是一種折磨人的藝術,怪不得方聞笛要離家出走,這個方部長也太磨嘰!
  她一直低著頭圖圖寫寫,一會兒畫兩個小豬,一會兒寫幾句古詩,不管她做什麽,她總感到有一道視線不離她左右,當她抬起頭來時,那道視線就消失了。
  紫俏環顧四周,分辨著視線的來源,參加會議的人,她幾乎都認識,葉遠鵬坐在前麵的座位上,正低著頭翻看著資料,紫俏自我嘲笑了一番:你啊,你啊,於紫俏,醒過來吧,人家是拿你當兒戲,你卻還唱著王菲的《執迷不悔》,可別自作多情了!門當戶對的道理,千古不變!
  會議期間,葉遠鵬也做了發言,紫俏將注意力轉移到一個文案上去,他所講的話,她一個字都沒有聽。
  會議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晚間6點鍾,北方的冬天,天黑得特別早,紫俏領先從後門走了出去,剛走到樓梯口,就聽林台在後麵喊她:“於紫俏,走那麽急幹什麽?遠鵬來了,他可是咱電視台的姑爺,今晚上,你請客,我買單!”
  紫俏還沒等回答,手機裏想起來《豬之歌》,賈儒的來電顯示。
  
  風生水起
  “喂,聞笛!”紫俏的呼喚讓電話那端的賈儒一愣,隨即,他猜出了幾分原因,心中好笑,這個丫頭,又玩什麽把戲呢?
  紫俏繼續說道:“是嗎?大家都在等著我呢,都餓壞了,……嗯,告訴他們別著急,我這就過去……”
  葉遠鵬目光冷凝,他聽到了《豬之歌》,知道這是賈儒的電話,紫俏張冠李戴,聲東擊西,無非就是不想與自己共進晚餐。她從沒這樣討厭過一個人,他還是第一個受此殊榮啊。
  紫俏掛斷電話,轉身對林台解釋:“部裏有活動,慶祝欄目組第一季度開門紅,春節前,節目堆積如山,同事們火氣都很旺,適當的搞些活動,可以調節一下氣氛,增進感情,所以,我請個假,望領導準假。”
  林台很不高興,剛要說些什麽,葉遠鵬接口道:“放紫俏走吧!她的那些個同事不好惹,特別是方聞笛,如果把紫俏扣下,他們非得來搗亂不可,咱們難得聚一次,消停的喝點酒多好。”
  “我同意,還是不要招惹他們!”方部長一聽見女兒會來搗亂,立馬害怕。
  紫俏借機逃跑,轉身之間,眼底眉梢帶起一絲勝利的喜悅,葉遠鵬全都看在眼裏,他終究成了她的噩夢,需要她來逃。
  “不如,我們去熱炕頭,溫點槐花酒和小米酒,吃點家常菜。” 葉遠鵬和兩位領導研究著酒局的地點,樓梯間傳來他朗然的笑言,聲聲都敲擊她的耳膜。
  小米酒和槐花酒,那正是他和她相遇的酒!
  因酒,他們撞到一起,各自受傷!
  樓下,小七等候著紫俏,紫俏埋怨道:“不是說好了,讓你先走嗎?我一不是富家小姐,二不是明星偶像,能有什麽危險,你怎麽就這麽聽葉遠鵬的話呢,既然跟我實習,以後就要聽我的,知道嗎?”
  小七憨憨的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
  紫俏拿他撒氣,使勁兒的推他,嚇唬他:“記住了,聽我的!否則,明天讓食堂的大師傅不給你飯吃,把小七餓成小八!”
  “咦,姐,你怎麽知道還有個小八呀?……哦,我明白啦,是大哥告訴你的!”小七真是夠憨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迎著風,紫俏釋放著自己的情緒,她展開雙臂,將自己吹了個透心涼。
  “小七,我倆比賽吧,看誰先跑回部裏!”紫俏耍鬼把戲逗小七,她事先跑出一段距離後,才提建議。
  小七也是一副孩子心性,在後麵緊追不舍,跑得飛快。
  眼看著,紫俏就要被追上,她叫喊著,拚命的向樓門衝去。
  廣告部的角門掛著厚厚的棉門簾,紫俏一頭鑽進去,一下子就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門簾有些破損,纏纏繞繞,將兩個人牢牢的困在一起。
  “紫魚!”賈儒第一次見到紫俏的時候,在心底就如此叫她。
  他認識她這麽久,第一次與她如此親近,她柔然而生動,那茉莉花的清香,令他心神蕩漾,如果能夠就此一生一世,棉簾為屋,有她為伴,那麽,他什麽都不要,連複仇都可不要!
  小七跑了過來,虎視眈眈的看著賈儒,像個即將投入戰鬥的小公雞。
  他敵視這個電視台的常客,但是,葉遠鵬隻命令他保證紫俏的安全,並沒有賦予他驅趕情敵的職責,小七鬱悶極了,僵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賈儒,快放開我!”紫俏將手抵在他的胸前,與他保持著一指的縫隙。
  “我是想放開你,可需要慢慢的解開才行!”她的頭發裹在門簾的破布之中,他幫她小心的縷順。
  他離她太近了,氣息侵襲著她,為了緩解尷尬,她漫不經心的說:“小舅舅,你……怎麽來啦?”
  “告訴過你,不要叫我小舅舅!”賈儒目光陰翳起來,手不自覺的加重了力道。
  “哎呦,你慢點,疼!……你把我的頭發都扯斷了,你存心的是不是?”紫俏跟他發起脾氣來。
  “我如果是存心,目標就不可能是你的頭發!這女人的頭發怎麽就這麽麻煩?……唉,算了, I服了YOU,乖外甥女,能不能把你的三寸金蓮輕輕抬起?你再跺幾腳,小舅舅我就要成殘疾銀(人)啦!” 賈儒無奈的歎氣,眼中陰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寵溺。
  紫俏這才發現,自己的高跟皮靴正踩在賈儒的鞋尖上,她解氣的說:“嗬嗬,我還懷疑,這地咂就變軟了?還有彈性呢!”
  她嬌憨,她調皮,她害他癡迷。他是他的水,曾經,他隻坐在岸邊,無望的欣賞,但是,世事難料,他不小心掉下去,濕了身,也濕了心,再也灑脫不起。
  他已經解開了她的頭發,可她的頭發卻纏住了他的心,他眸光閃爍,波濤狂湧,他再次擁她入懷,帶著些許的強悍和憂傷,他囈語道:“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講,可你從不給我機會,你想讓我憋死嗎?紫俏,這個世界,不隻有葉遠鵬一個男人,他所能給你的,我全都會給你,他所做不到的,我都能做到!”
  “賈儒,我有鳳寶,不再需要其他人,你放手,別逼我!”紫俏掙脫不開,求救似的看向小七。
  小七心領神會,即要上前幫忙的時候,雷克薩斯飛馳而來,兩束強光“唰”的打在相擁著的兩個人的身上,頓時,這裏成為一個舞台,光影重疊,風生水起。
  葉遠鵬“砰”的打開車門,從雷克薩斯車內走出。
  “我到後院提車時,聽到這裏有喊聲,怎麽了,紫俏,我先送你回家吧!”葉遠鵬隱忍著,向紫俏走來。
  “不!不要你送!”紫俏拒絕得直截了當。
  本來,她正在賈儒的懷中掙紮,此時,她停了下來,任賈儒擁著她。
  月光下,葉遠鵬的臉色慘白,竟有些傲然與嘲諷。
  他清冷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際:“隨你所願,隻要你……高興就好!”
  他轉身向雷克薩斯走去,打開車門的那一霎,他背對著她說道:“我和貝兒訂婚的消息永遠不會在燕陽公開,不會惹來任何閑言碎語,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不過,你要記住,即使不結婚,你也是我葉遠鵬的人,永遠都是,所以,請你自重,不要太過分!”
  小七聽見這話,就像聽見了進攻的號角,他一下子衝到賈儒的麵前,抓住了他的脖領子。
  “小七!你敢!”紫俏威脅著說。
  “小七,別犯傻,放手吧!現在,你應該聽誰的話,還分辨不明白嗎?”葉遠鵬上車,關門,腳踩油門,車如離弦的箭,衝出電視台。
  “我又被你利用了一回!這樣做,隻能說明你非常在乎他!”葉遠鵬離開後,賈儒沉著臉,放開了紫俏。
  他對小七平靜的說:“我有幾句話想對紫俏講,不會太久,你在樓下稍等一會兒。”
  說罷,他拉起紫俏的手,向辦公室走去。
  紫俏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本書——《千江有水千江月》,賈儒將書拿起,沉思片刻說道:“這本書曾經在台灣風靡一時,一段無望的愛情,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也許,大信還會回來,但,他的離開已經注定了失去,他是自私的,也是可悲的,當他回來後,貞觀應該已經找到了幸福。所以,我不會離開,雖然你拒絕了我。”
  “賈儒,對不起,我,我,……”紫俏歉疚起來,她承認道:“剛才,我利用了你,因為不想再受到他的幹擾。”
  “那就利用一輩子好了!至少,賈儒還能成為你的依靠。”他負手走到了窗前,用很少有的低沉的聲音說道:“我第一次遇見你時,你去修理紫魚手表,我說過,有心就能有緣,那時,我就對你有心。記得嗎?我還對你說過,我懂得欣賞月色的時候,就認得你的眼睛,那是一種動人心弦的美,就像月亮,每晚都出現,但卻百看不厭。她總在變化中,述說如玉的圓潤,如水的多情。初相見的時候,我不知道你還有個葉遠鵬,我總想探究你的秘密,總要和你交換故事聽,你卻總是刁鑽狡猾的避開。今天,不用交換,我講給你聽!”
  賈儒轉過身麵對紫俏,月的光華籠在他的身上,他的表情飄忽不定,像搖曳的輕紗,掠上紫俏的心頭。
  舊夢依稀,他晦澀的說道:“我是一名私生子,而且是屢次被人謀害的私生子,能夠活到今天,多虧了我的義父,不過,還得感謝老天爺,如果邱碧荷不瘋癲,我依舊會小命不保!……我的母親很聰慧,但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因為,她跟錯了人!曾經,她是葉鐸的秘書,也是葉鐸的情人,葉鐸是家族利益至上的商人,也是個無情無義的禽獸!為了將生意做大,他縱容姑息邱碧荷,寧可犧牲我的母親!……我有一個哥哥,還沒有出世就死了,是邱碧荷做的手腳,所以,母親偷偷去國外生下了我,輾轉幾年,把我送到了台灣,那時,我已經懂事,人家都說私生子聰明,我想,那是因為他在胎兒時,就已經體會到生存的艱辛,更何況,出世後還要麵對的一切的是非恩怨!”
  紫俏感到自己全身毛孔悚然,她顫抖著問道:“這麽說,你姓葉,肖慧雲是你的母親!”
  賈儒篤定的回答:“肖慧雲的確是我的母親,但,我永遠不會姓葉!論血緣,我和葉遠鵬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論立場,我們是仇敵,他的母親害死了我的哥哥,害得我們母子不得團聚。”
  
  歧路攜手
  “唉呀!完了,全完了!……他媽的,倒黴的客戶,非要插這個圖像幹嘛?”紫俏在製作間的操作台前拍案而起,頓足捶胸,欲哭無淚。因為她的操作失誤,錄像帶出現斷點,30分鍾的節目全廢!
  這是一場災難性的事故,損失慘重,是每一位編輯在工作中最怕遇見的狀況,所以,他們做片時非常謹慎,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
  今天,紫俏精神恍惚,一直走神,不出錯才怪呢!
  她蹦躂夠了,脾氣也發完了,懊惱而頹廢的坐到了椅子上。
  “哎,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看成敗,那就真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一邊歇著,我來做,就當練手啦!”方聞笛將紫俏的轉椅推到一旁,笑嘻嘻的收拾起殘局。
  紫俏也不阻攔,靠在轉椅上,閉目養神。
  其實,她一直都不能平靜下來,她一直在回想昨晚,她跟賈儒的對話——
  “賈儒,邱碧荷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不要把恨牽連到其他人的身上,葉遠鵬是你的好朋友,他非常看重你,你不要與他為敵!”
  “哼,你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偏袒他,可惜,我已經與他為敵,而且,已經開始交鋒!”
  “交鋒?……賈儒,梧桐二期的圖紙是不是你故意設計成那樣的?”
  “你怎麽會問出這種話來?紫俏,你知道你的這句話有多傷人嗎?這個世上,誰都可以如此懷疑我,唯獨你不可以!……為了那圖,我關了自己一個月的禁閉,我對傳統文化根本不在行,這一次設計,比哪一次都要辛苦,我是為了什麽?說起來好笑,我是為了幫你的初戀情人,而去騙你的正牌老公!你知道我的心裏是什麽滋味嗎?又酸又苦!我沒日沒夜的坐在電腦前,握著冷硬的鼠標,你在幹什麽?你對我有沒有一絲的惦記?……葉遠鵬是搞建築的行家,如果有問題,他早就看出來了,至於那些詩詞的謠言,我無法辯解,你自己想一想,那些詩句裏隱藏著對誰的思念?”
  “對不起,我道歉!”
  “這幾天,你一共向我道了三次歉,可是,我要的不是這些,我不會像葉遠鵬那樣跟你斤斤計較,也不會利用你來實現什麽,那樣,我賈儒豈不是很無能!女人是用來保護的,而不是拿來利用的,我從來就鄙視葉家男人的所作所為!我要讓葉鐸看一看,不受人待見的私生子是如何起步的,也要讓葉遠鵬看一看,在商場上,什麽是真正的運籌帷幄!”
  “賈儒,你想做什麽?”
  “我從不做違法的事!你問這個問題,是想幫我,還是想幫他?……葉遠鵬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已經采取行動,不過,他破事纏身,錯過了時機!想要挽回,很難!”
  “俏姐,快,別傻愣著,你幫我搭個手,上滾屏字幕。”方聞笛打斷了紫俏的思緒。其實,即使不打斷,紫俏也想不出賈儒到底要做些什麽,不過,她相信,葉遠鵬是無所不能的人,一定會力挽狂瀾。
  “好,你先走,我再滾!”紫俏操控起字幕機上的滾屏字幕。
  “不行,停!速度太慢,重滾!”方聞笛皺眉道。
  “小姐,再快就看不清個數啦,眼睛都被晃花,還怎麽看美男?”紫俏色迷迷的看向一本娛樂雜誌的封麵,對著吳彥祖的照片搖頭道:“唉,俊是怪俊的,就是沒感覺,偶還是喜歡哥哥,喜歡老男銀(人)!”
  製作間的光線不是很亮,紫俏靠在椅背上,仰麵朝天,細細欣賞著吳彥祖的鼻子,突然,方聞笛緊張兮兮的給她遞眼色,紫俏回頭一看,媽呀!台長!
  “上班時間不好好做片,還在那兒看美男,難道你家遠鵬還不夠你看!”林台半真半假的批評紫俏,他的身後站著葉遠鵬!
  “不一樣的,家花沒有野花香!”紫俏挪揄一笑,將雜誌收了起來。
  葉遠鵬盯著她,一發不發。她的嘲諷,他照單全收!
  林台正色道:“紫俏,有個緊急的活,電視訪談,關於葉氏集團在燕陽城郊的發展規劃,要擴大聲勢,突出環保的話題。在《燕陽新聞》後播發,目的是要引起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特別是政府行政部分。要快!”
  “是在演播間裏錄製嗎?由主持人采訪……葉總?”紫俏請示林台,她對葉遠鵬改變了稱呼。
  “對,上午,你和遠鵬溝通一下訪談的內容,下午,將評論部的主持人調來配合遠鵬出鏡!”林台之所以指派評論部的主持人,是想加重節目的力度。
  紫俏狐疑起來:葉遠鵬一向低調,將鑽石級的形象隱藏得很深,從他參與春晚和電視訪談的行動上看,他一定有著某種目的,是為了對付賈儒嗎?怪不得賈儒說葉遠鵬已經采取了行動,既然這樣,賈儒的布局又是什麽呢?兄弟之間,就一定要如此相爭嗎?
  她對葉遠鵬禮貌而冷淡的說:“如果葉總準備充分的話,應該沒問題,不過,我得一樣一樣的來,先把節目吐出來,才能研究稿件,請您到辦公室稍等一下。”
  “不用,我就在這裏等,我很好奇,很想看一看你是如何‘吐’節目的!剛才,你和方聞笛討論‘滾’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倆在吵嘴,差點上前拉架。”葉遠鵬目光灼灼,他拿電視台的專業術語來調侃她。
  “隨便你!”紫俏躲避他的視線,到操作台前“吐”節目。
  方聞笛笑道:“師傅,你平時不是總愛說:我終於要‘吐’了,各位,快給我取盆來!今天,怎麽不耍寶啦?……唉,吝嗇的女銀(人)!一看見大哥哥就扳臉,大哥哥多可憐,他喜歡看你笑……”
  “傻徒弟,每個人都會喜歡很多事物,但卻不能全部擁有,隻能選其一,而舍其二!”紫俏的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呢?葉遠鵬心裏有數。
  做完節目以後,紫俏引領葉遠鵬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請坐,我去給您倒杯茶來!”紫俏客套起來真要命,她的生疏和禮貌像一根鋼針,直插入葉遠鵬的胸膛,令他翻江倒海的痛。
  她的辦公桌上有一摞照片,是紫俏和同事們在聖誕節期間的留影,裏麵的紫俏笑顏如花,多姿多彩,葉遠鵬忍不住翻看。
  世上的寶貝有很多,可他偏偏舍棄了自己的最愛!
  一上午的時間匆匆而過,兩個人的合作還是相當默契的。葉遠鵬把自己講話的綱要提供給紫俏,紫俏根據綱要,匯總出主持人所要提出的問題。
  “我打算把燕陽所有的市郊都開發出來,燕陽,經濟發展了,麵積也應該擴大。將來,城市的擴建不應隻著眼於住宅小區,還要有配套的醫院、學校、和商場,否則就與整個城市脫節。” 葉遠鵬直抒胸臆,他從不對紫俏談及自己的事業,這還是頭一次。
  紫俏由衷的說:“我覺得那一天不會遙遠,你有這個能力,不過,家和萬事興,葉家人應該一起攜手,特別是你和賈儒。”
  “可是,最應該和我攜手的是你!”葉遠鵬期許的看著紫俏。
  紫俏拒絕道:“這絕對不可能!”
  “不可能?那我們現在正在做什麽?難道不是攜手?” 葉遠鵬狡猾的笑了,他故意更換概念。
  紫俏一時語塞,半天才說出話來:“好了,上午的攜手就此完畢,你下午2點鍾準時過來,過期不候!”
  “這麽說,現在,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家啦?”葉遠鵬平靜的問。
  紫俏惱怒的說:“葉總,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我可以告你騷擾!”
  “在燕陽,誰都知道你是我的老婆,這騷擾罪名不成立!”葉遠鵬收斂起複雜的情緒,對紫俏一本正經的說道:“你不是說在演播間出鏡時,要穿的衣服很講究嗎?家裏的衣服太多,我不會選,選錯了,會影響節目質量,台長過問下來,你也不好交代,作為策劃,你有責任幫助我選衣服,走吧,別耽誤了時間!
  葉遠鵬拉起紫俏的手就往外走,紫俏正欲掙紮,葉遠鵬小聲提示:“無數的眼睛在看著我倆,不想上緋聞榜首的話,就攜手一起走!”
  
  對影三人
  (一)有一種感覺,直到離別時,才明白是心痛;
  家,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都沒有改變,她沒有帶走的東西依舊還在,原原本本的擺放在家中各處,她丟棄的粉色拖鞋,被他撿了回來,擺放在門口,仿佛在隨時迎候女主人回家。
  “想吃點什麽?我做給你,這兩個月,我的廚藝見長!”葉遠鵬似乎把選衣服的事給忘記了。
  紫俏冷冰冰的說:“不用麻煩,選完衣服我就走!你還是帶我上樓吧!”
  “原來,你連我們的臥室在哪裏都給忘記了!你真是夠狠,照這麽看,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把我給忘個幹幹淨淨!”葉遠鵬再也不看她,邁大步上樓,“咣當”一聲推開了臥室的門,因為用力過猛,那門來回擺動了很久,才平穩下來。
  紫俏愣愣的站在原地,眼淚在眼圈裏打轉。
  而後,她沉默著上樓,沉默著走進臥室,沉默著挑選他的衣服。
  這種沉默的威力是無窮的,震得他膽怯,惶恐,如犯了過錯,等待責罰的孩童。
  他等著她發泄怒火,然後,他可以百般哄,千般勸,擁著抱著,賴皮賴臉。
  可她偏偏不去和他計較,一不打你,二不罵你,用悄無聲息憋死你!
  她把選好的衣服放在床頭,轉身向臥室門口走去。
  他像門神一般,堵在門口,伸手攔住了她。
  “對不起,我……心裏憋得難受,實在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這是葉大少人生經曆中的第一次道歉。
  “留下來,隻是一個中午而已,我做麵給你吃。”他的眼圈紅了,轉身下樓,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傷痛。
  葉家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想讓她知道,因為,那是他難言的恥辱。
  他從童年起就學會了冷傲,那是為了排遣心中的自卑和孤獨。他始終缺乏安全感,自從擁有她,他才得到一個家。
  他在廚房忙碌的時候,她在樓下的客廳裏看電視。
  他係著她的花布圍裙,樂顛顛的攪雞蛋液,切青椒,油鍋開時,他有些手忙腳亂,在鍋碗瓢盆的撞擊聲中,一碗不太美觀的雞蛋醬就此產生,家裏一下子就有了煙火的氣息。
  她不在家的時候,他百無聊賴,就這樣給自己煮麵吃。
  “嚐一嚐,你煮的麵就是這個味,一樣的!”當他手捧著麵碗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餐桌上擺放著兩件物品,一個是他扔在茶幾底下的他和貝兒的訂婚戒指,一個是他一直尋找的他和紫俏的定情手表!
  他揮手將婚戒甩了出去,一下子砸在穿衣鏡上,光滑錚亮的鏡子居然被砸出一個裂縫來,這力道還真是足!
  可是,力度再大,卻也不如紫俏的強勁兒足。她鐵了心,認定他是朝三暮四郎。
  其實,如果真能夠朝三暮四也好,至少,他不會因思念而心痛。
  (二)有一種目光,直到分手時,才知道是眷戀;
  中午,還不到1點鍾,葉遠鵬就提前來到了電視台,他把車泊到樓下停車場的時候,發現了一輛銀白色的淩誌,這是賈儒的時尚私家車。
  本來,葉遠鵬的臉色就不大好看,這下,嗬!麵沉如鐵!
  這要是做電視訪談的話,很可能讓觀眾朋友們誤會是關公下凡!
  因為是午休時間,廣告部的大廳裏靜悄悄的,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使人慵懶得昏昏欲睡!
  製片人辦公室裏放著舒緩的音樂,房門半敞,透過寬大的玻璃窗,可以看清裏麵的一切——
  賈儒坐在電腦前玩遊戲,很悠閑,很愜意的樣子,紫俏窩在沙發裏看書,可能是看困了,她把書扣到了臉上。
  “啪”的一聲,書滑落在地,紫俏酣睡著,沒有睜開眼睛。賈儒回身看她,搖頭輕笑。
  他停下打了一半的《三國群英傳》,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分值立馬作廢,他的心不在分上,一切都沒有她重要!
  他輕手輕腳,來到沙發前,將自己的“馬克華菲”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睡得沉沉的,甜甜的,凝脂般的小臉粉嘟嘟,肉囔囔,浮上一層紅暈,那卷翹的睫毛濃而密,像他對她的思念。
  他貪婪的看她,目光瀲灩,他的氣息撲到她的眉彎和唇邊,可能是癢到了她,她在睡夢中惱怒起來,狠命的揉搓自己的臉。
  他伸手去握她的柔荑。
  同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把手鬆開!”
  這是葉遠鵬的特有的金石般的嗓音,雖然壓低了音量,但還是令人不寒而栗。
  賈儒鬆開手,站起身來,道:“別以為我怕了你,我隻是怕吵醒了她。”
  “如果不是怕吵醒了她,我還能讓你完好的站在這裏?”葉遠鵬握緊了拳頭,他的手腕上戴著她留下來的紫魚手表,
  有時候,男人就是這樣的自以為是,明明是她不想再理他,歸還給他定情的信物,可他卻臭美,把它當成禮物來戴!
  賈儒的內心及其不舒服:半年前,這塊紫魚手表是壞掉的,他拆了自己名貴的“天梭”,將它修好,如今,擁有它的人卻不是自己!
  如今,誰能說得清,這塊手表到底應該屬於誰?
  它“滴答滴答”的走,隨著光陰轉圈,將三個人的情緣糾結在一起。
  (三)有一種深情,直至忍淚相望,才知道是斷腸。
  “我們出去談!”葉遠鵬領先走了出去。
  停車場上,白色的淩誌和黑色的雷克薩斯並排而臥,兩個男人分別靠在各自的私家車前,似談心,似對峙。
  “別跟甄家扯上關係,葉家的事兒,我們自己解決。”葉遠鵬斜斜的叼著煙卷,吐出一串白圈圈,那快速消散的煙霧仿佛能夠帶走他滿腹的心事。
  賈儒有一瞬間的猶豫,不過,往事的傷痛讓他沉下心來,他堅定的說:“我和甄家隻是商業合作而已,目的隻有一個:擊垮葉氏集團!”
  “葉遠鯤,你覺得這樣做能夠對得起爺爺嗎?爺爺當年違背原則,動用了各方麵的力量將你保護下來,要的就是葉家子孫的相爭嗎?”葉遠鵬每當提起爺爺總會帶著自豪和敬意。
  他也是剛剛經過調查,才得知賈儒的真實姓名。
  葉家所有孩子的名字都是葉司令員起的。
  傳說中,鯤是海裏最大的魚,有一日衝破雲霄,化作了天上最大的鳥——鵬,鯤和鵬本是一體,所以才能翱翔千萬裏。
  葉司令員最喜歡畫鯤鵬展翅圖,紫俏也曾經對那幅水墨畫讚賞不已,卻不知畫中還有另一番含義。
  賈儒許久都不說話。爺爺,他見過,作為葉遠鵬的朋友,他曾經看望過爺爺,那是一位可親可敬的老人,曾經的器宇軒昂化成了兩鬢斑白,他與爺爺下過棋,品過茶,終是沒有說出自己就是葉遠鯤。
  三十年前,肖慧雲求助於葉司令員,才保得母子平安,三十年後,這個孩子卻已經叫做賈儒。
  “把這個給爺爺,別提我!”賈儒打開車門,取出一盒凍幹海刺參,交給了葉遠鵬。
  葉遠鵬動容,他意味深長的說:“葉家不是我葉遠鵬一個人的,如果是,我早就將它拋開不管不顧了,也不會和紫俏弄成這幅田地,我如今就像一頭駕轅的牛,拉著一輛笨重的車,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你既然回來了,就應該認祖歸宗,葉家的苦難,你有責任去擔當,葉家的榮耀,你也有權利去享受!”
  “你的意思是可以把總裁的位置拱手相讓?”賈儒不屑的看著葉遠鵬。
  葉遠鵬不怒反笑,道:“不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侮辱嗎?”
  “所以,我還是不回去的好,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可收!那塊地,我即將轉讓,價已經談攏!”賈儒決絕的目光像極了葉鐸。
  葉遠鵬歎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遠鯤,你怨恨父親,其實,你最像他,這樣一意孤行,將會誤入歧途,終將成為葉家的罪人!”
  “是嗎?我不在乎!你為了不當葉家的罪人,寧可犧牲紫俏,我跟你不同,我說過,我可以負盡天下人,唯獨不會負她!”
  “你放屁,做你的春秋大夢吧!”葉遠鵬在心裏盤算著,再也不能如此下去,他必須加快行動的步伐,雙管齊下!
  “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簡直就是至理名言,可以運用到生活各處!
  “原來,你也有口不擇言的時候,放……”
  “啊嚏!”一聲驚雷震天響,震斷了賈儒的話。
  噴嚏聲從雷克薩斯的車尾傳出來,聲音響亮,仿佛憋了很久,厚積而薄發!
  緊接著,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噴嚏,成了一串噴嚏,一發不可收拾。
  爭執中的兩個男人,停息了戰火,同時向一個方位走去。
  紫俏正蹲在那裏,凍得瑟瑟發抖!因為第一次做間諜工作,經驗不足,她沒有穿外衣!
  “你們談話的聲音太小,我沒有聽清!”紫俏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
  “沒關係,下回給你安個擴音器!”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好笑和寵溺,在他們的眼中同時浮起。
  他們不約而同的脫去了自己的外衣,卻都同時僵在那裏。
  “走吧,方便麵都好了,我們去吃!”紫俏接過賈儒的“馬克華菲”,和賈儒向廣告部走去。
  葉遠鵬呆立在原地。
  
  攤牌亮底    
  (一)亮底
  廣告部的角門樓梯處,紫俏將“馬克華菲”迅速脫下,遞給了賈儒。
  “我的大衣就溫暖不了你嗎?” 賈儒接過大衣,滿臉的憤憤不平。
  一瞬間,紫俏有些恍惚,葉遠鵬的身影驅趕不散:他固執的舉著大衣,大衣裏還散發著她熟悉的氣息。
  不過,他就要訂婚了,結婚戒指上刻著“17”。
  “17”——“要妻”,既然已經要了貝兒做妻,那自己算什麽?
  他曾經對她火熱纏綿,令她魂牽夢縈,那麽,他對貝兒不也是如此嗎?
  中午,她一看見臥室中的那張大床,就想起他和貝兒衣冠不整的一幕,他脖頸上的吻痕,永遠是她心頭的傷疤。
  紫俏的落寞全都落入賈儒的眼中,為了緩和氣氛,賈儒逗趣道:“紫俏,怎麽了?你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珍惜眼前人啊,我可是饑寒交迫!”
  “我來自火星,有用不盡的熱量,可以溫暖你!”紫俏握住了賈儒的手,燦爛一笑,道:“趕明個,我研製一款會發熱的鼠標,給你暖手,手暖了,心才能暖,心暖了,就不會仇恨了!從物理上分析,這叫做熱脹冷縮!從生理上分析,仇恨將產生對人體有害的物質,最先傷害的是自己。”
  賈儒對這種聖母瑪利亞式的關懷很不滿意,他反握她的手,問道:“為什麽突然之間對我這麽好?是為了葉遠鵬嗎?我們的談話你全聽見了,隻是不想承認罷啦!……紫俏,在你心中,我是不是永遠比不上葉遠鵬?他從小就是天之驕子,而我卻是個私生子,他是葉家的擎天柱,而我卻是複仇的小人,他胸懷坦蕩,而我卻是滿腹溝渠……”
  “唉,你真是溝渠!我的白月光都照在溝渠上了!” 紫俏抽開自己的手,橫了賈儒一眼。
  賈儒無奈的笑道:“這哪是白月光啊,分明就是翻白眼!”
  紫俏正色道:“你們的談話,我聽得一清二楚,葉遠鵬作為葉氏集團的接班人,有諸多的不易,我能理解,正因為理解,就更覺得他與貝兒很相配。如你所說的,他是貴家公子,而我們是平民百姓,根本不能混為一談,如今,我更關心的是你,我不願意你與自己的親人為敵,傷害他們的同時最先傷害的是你自己,為什麽要恨呢?不能將自己解脫出來嗎?葉家不好,我們可以遠離,過我們自己的生活。我們不如來場比賽,從今以後,我要將他徹底的從心裏抹去,你也不要再記葉家的仇了!”
  紫俏一邊說,一邊踩著地磚上的格子畫圈圈,她穿著黑衣黑褲,像一枚黑色的棋子,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找尋著自己的位置。
  “我很想知道,你接下來會說什麽,憑著我對你的了解,你的這段話應該是起到了拋磚引玉的作用,重要的內容在後麵。”賈儒深深的凝視她,研究,猜度。
  紫俏停下了腳步,瞪著無辜的大眼睛,說道:“重要的內容都說完了呀,我就是關心你,沒有其他的。”
  “真的沒有?”賈儒故意扳起來臉來。
  “沒有,我保證!” 紫俏堅決否認。
  “那我可就走了,不影響你給葉遠鵬錄節目!” 賈儒掀起了門簾,作勢要走。
  “哎!……那個,那個,我又仔細的想了想,明天晚上,我應該能抽出些時間的。”紫俏有些窘,抓耳撓腮。
  賈儒笑得不懷好意,道:“光抽出些時間還不夠,還得買個像樣的生日禮物,而且,我可警告你,別在我過生日的時候,提出無理的要求。”
  “切,小人之心!”紫俏飛奔著跑上樓去。
  離2點鍾錄製節目還有一段時間,紫俏回到辦公室,點開了電腦中的Google Earth,查找燕陽的地圖。
  從地圖上,紫俏分析出梧桐的形式:在燕陽的郊區,梧桐一期已經拔地而起,梧桐二期尚未動遷,它們猶如兩支手臂,平行,且相輔相成,不知是什麽原因,它們的中間隔著一條細如鴨脖的土地,阻礙了它們的相連。
  賈儒所說的“那塊地”就是指這個“鴨脖地帶”嗎?他要轉讓出去,轉給甄家嗎?那麽,甄家想用這塊地做什麽呢?
  葉遠鵬提出郊區的土地規劃和環保是什麽意圖?
  難道,甄家想要破壞葉氏在燕陽發展的整體布局?
  如今這種形式,葉遠鵬能夠力挽狂瀾嗎?
  紫俏的心忐忑不安: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錯誤,才引起這一係列的連鎖反應,是自己促使葉氏陷入困境的嗎?
  不行!不管如何,她都要幫助葉氏擺脫困境,想方設法提出“無理的要求”,讓無理變有理!
  下午的電視訪談錄製得很順利,葉遠鵬和紫俏除了工作,其他閉口不談,倒也相安無事,兩個人的神情都極淡,無波無瀾。
  本來,葉遠鵬打算去看鳳寶,可是,當他接到一個電話後,就急匆匆的走了。
  (二)攤牌
  葉遠鵬曾經對紫俏說過:“再給我10天,10天以後,我們就登記結婚!”
  今天是第7天,2008年1月7日,也是賈儒的生日。
  傍晚時分,兩輛雷克薩斯一前一後駛進了燕陽市空軍幹休所,在一個古樸安靜的大院門前停了下來,兩個男人分別從各自的車中走出,他們繞過石雕的影壁牆,穿過曲徑,來到了一個三層小獨樓的門前。
  蘭媽媽給他們開的門,小聲說道:“怎麽爺倆一起回來?遠鵬,告訴你多少次,你還是記不住,別跟你爸爸一塊回來呀,一會兒,你爺爺罵你父親的時候,你又該跟著遭罪了呦,你這個傻孩子,不聽話!”
  “沒事兒,我想爺爺啦,過來看看!”葉遠鵬像個孩子似的,毛毛躁躁,衝入了葉老將軍的房間。
  頓時,房間裏傳出祖孫二人的歡聲笑語。
  葉鐸沒有進去,他悄悄的上了三樓,三樓有一間正房是葉老將軍專門留給長孫葉遠鵬的,其他人都沒有這個待遇。
  他進屋後,開燈,打開了一個文件袋,裏麵都是他的資料,不可告人的資料,是葉遠鵬為他收集的。他慢慢的看著,麵無表情,仿佛是在看別人的故事一般,而後,他長歎一聲,將資料整整齊齊的放回了文件袋中。
  等了很久,葉遠鵬才走進房間。
  “爺爺睡了?”葉鐸端詳著兒子峻拔的輪廓。
  “睡了!”葉遠鵬拿張椅子,正對著父親坐了下來。
  “下個星期,我帶著貝兒去療養院,簡單的舉行個儀式就算訂婚,了卻媽媽的心願是我應盡的責任,免得以後回想起來後悔愧疚,也不安心。”葉遠鵬語調惆悵。
  “你這是在向我攤牌嗎?”葉鐸銳利的盯住葉遠鵬。
  葉遠鵬針鋒相對道:“不僅是攤牌,而且是聲明:於紫俏始終是我葉遠鵬的妻子,她是你的兒媳婦,葉家的長孫媳婦,請你以後不要再動其他的念頭!作為兒子,我不想失去孝道,但作為老公,我必須保護我的妻子,所以,我隻有走這一步,這些年來,我一路都是意氣風發,從沒有如此窩囊過,還好,這一切即將過去,葉氏有很多汙點,從今天開始,我將一一洗清。”
  葉鐸點頭道:“是啊,兩個月之內架空了我的總裁位置,你還有什麽做不到的?作為總裁,我感到欣慰,葉氏集團真是後繼有人,作為父親,我感到驕傲,你不愧是我葉鐸的兒子,但是,你卻從未理解我的苦心,於紫俏這個女人,始終是個禍害,她不適合葉家,更不適合你,她隻能給你添亂,卻不能助你一臂之力,她的所作所為,不用我說,你比誰都清楚,你直到現在依舊在給她做善後,延誤了多少商機!她從前招惹的那些個男人,還沒料理清楚,如今又添了個賈儒,兩個親兄弟為爭奪一個女人大打出手,值得嗎?其實,我本想放過她,為了鳳寶,我也猶豫著不想動她,可是現在,賈儒如果得不到她,會更加發狠的打擊葉氏,如果得到了她,那你的臉麵何在?這個女人……”
  葉遠鵬打斷了父親的話,道:“她是我的妻子,她如何,我比誰都清楚,任何人都不可能得到她,因為,我不會讓她離開,永遠都不會!至於賈儒,爸爸,你到現在還不承認他是葉遠鯤嗎?他是你的兒子,他打擊葉氏也是因果報應!該還的總是要還!”
  “遠鵬,如今的權利都掌握在你的手中,葉氏的命運也在你的手中,你就當作從沒有過這個女人,我也當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為了葉氏集團狠狠心,否則,後患無窮!”燈影下,葉鐸的表情孤絕狠毒。
  葉遠鵬沉思片刻,背轉身子,不再看父親。
  他撥了一通電話,道:“小八,上來,送總裁走!”
  
  摩天大廈
  “送走總裁”以後,葉遠鵬疲憊的仰躺到床上,一根接一根的吸煙,自從紫俏離家以後,他的煙癮越來越重,心事也越來越沉。
  賈儒一旦把土地轉讓給甄家,那麽,梧桐將舉步維艱,麵臨破產,除非動用一些手段,將賈儒控製起來,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這麽做。
  對於紫俏,他更是躊躇,對她好,她不領情,對她凶,她沉默著抗爭,他簡直是無計可施,恨得牙根癢癢,卻又心疼得要命,明明知道女人不能強求,下決心放手,可是每當一見到她,卻又鬼使神差的去招惹她。
  為了不使自己得心髒病而英年早逝,他決心借助一些外力,將紫俏強娶回來。
  想到這兒,他的情緒平穩下來。
  今晚,他打算在這裏過夜,他寬衣解帶,並打開了電視機,觀看自己的訪談節目。
  電視機裏的他紳士派,光芒四射,談笑風生,床上的他明星派,身材秀拔,性感十足,這麽一對比,倒別有一番趣味。
  看完了訪談,葉遠鵬剛想關上電視睡覺,卻被一個評論性的節目所吸引,這個節目用犀利的語言來闡述城市建設的環保問題,列舉了多方事例,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確保梧桐的完整性。
  葉遠鵬的神色越來越凝重,看到最後,他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這是紫俏的手筆!
  這個節目的播出將會讓梧桐受益匪淺,卻很可能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
  “小七,紫俏在哪裏?”葉遠鵬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衣服,一邊撥通了電話。
  小七回答道:“在摩天大廈,俏姐說要在樓頂拍一個夜景,兼著給賈儒過生日。她不讓我參加,我偷偷的跟著呢!”
  “媽的,盡去那些個鬼地方,那裏的酒吧歌廳亂得很,你注意點動靜,我馬上過去!”葉遠鵬有些緊張。
  摩天大廈14樓旋轉西餐廳,歐陸風情。
  “生日快樂!賈儒!”紫俏點燃了餐桌上的蠟燭,在朦朧的燭光中,她討好的對他笑。
  他無動於衷,搖動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祝賈儒長命百歲,身體健康,萬事順意,越活越年輕!”紫俏說著好話,不屈不撓,臉皮能有城牆厚。
  他的確是生氣了,強壓著躁動的情緒。
  “過生日就很牛嗎?再不理我,這表就不給你了!”紫俏打開一個禮盒,禮盒中有一塊名貴的男士手表。
  手表上鑲嵌著一顆藍色鑽石,紫俏選取角度,用鑽石的光芒去晃賈儒的眼睛。
  突然間,他像擒拿獵物般,握住她的手,死死的攥著,連同那塊手表。
  她疼得直皺眉,卻忍著沒吭聲。
  “一天之內就寫出洋洋灑灑的萬字評論,真是好文筆,與葉遠鵬的專訪相輔相成,錦上添花,這樣一來,葉氏集團占領郊區的規劃定會引起市領導的重視,你也將成為甄氏的敵人!你們單位的形式錯綜複雜,兩個台長意見不統一的情況下,你也有膽量往播出部送帶,將來一旦追究起責任,你就得成首當其衝,成為炮灰,為了他,你連最喜歡的工作都可舍嗎?是誰跟我說,從此以後,將他從心裏徹底抹去?可為什麽偏偏去做那麽冒險的傻事兒!”賈儒的額頭青筋突起,氣息不穩。
  紫俏喏諾的說:“我還盜用了你的資料,拋出了那塊鴨脖子地的建築設想,這一點,你還沒提呢,放在一塊罵吧,別抻著,怪難受的,我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今天就豁出來啦!”
  看著紫俏的可憐相,賈儒心疼不已,他減輕了手上的力道,將“緊攥”改為“輕握”,可是,她的皓腕已經通紅一片了!
  他無奈的說:“俏,你要什麽,我都能給你,可是你怎麽就非得打那塊地的主意呢?你太聰明了,不是什麽好事兒!如你所知,甄家已經瞄準了那塊土地,它將作為工業園區使用,成為打破葉氏建築規劃的手段。”
  “你可以不賣,你們兄弟齊心,定能撐起葉氏!……賈儒,肖總為了葉氏耗費青春和心血,你怎麽能讓自己的母親傷心呢!葉家真正的一家之主不是葉遠鵬,不是葉鐸,而是爺爺,爺爺戎馬一生,他需要一個幸福的晚年,如果你還想讓他多活幾年,就不要與葉氏為敵!”紫俏采取了攻心戰術。
  “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你是為了誰,我能不知道嗎?我總是滿心期待著和你單獨在一起,期待著你對我的好,可是,每當這時,你就琢磨我,討好我,為了其他的男人有求於我,我不忍心責備你,卻不代表著不受傷害……”賈儒了然的目光中,帶著些許的惆悵。
  紫俏真是無地自容,她羞愧著低下了頭,將粉紅瑪麗攪成個大漩渦,暗罵自己真是“無恥之極!”
  “你如今夾在我和葉遠鵬的中間,為他做掩護,明知道我舍不得你,卻要令我兩難!如果我放棄複仇,就會離開燕陽,從此不再回來!……俏,告訴我,你能跟著我一起走嗎?”賈儒輕輕抬起紫俏的下頜,溫柔、眷戀、期待。
  “哦,……那什麽,我們應該上頂樓拍夜景了,我,我沒有時間了……”紫俏慌亂的找借口逃脫。
  “我給你時間!”賈儒替她拿起攝像機,拉著她的手,向頂樓走去。
  摩天大樓的頂上,空曠而高遠,向上,可伸手摘星,向下,燕陽的夜景盡收眼底。
  這裏,除了紫俏和賈儒,隻有風聲呼嘯而過。而樓下卻是暗潮湧動。
  小七接到葉遠鵬的電話後,就一直處於戒備狀態,他守在通向樓頂的過道上,提心吊膽的等待著救兵的到來。
  “哎呀!”隨著紫俏的一聲驚叫,她的風雪帽被風吹起,刮到天上去了。
  她這麽一叫不要緊,把小七嚇出一身汗來,小七暗歎自己命苦,給嫂子當保鏢真是不好當!
  好在,紫俏拍片很迅速,不大一會兒,她就和賈儒走下樓頂。
  “唉,小七,你又跟來了,你這個小尾巴,想甩掉還真不容易,走吧,餐桌上有生日蛋糕,我帶你去吃!”紫俏看見了小七,拉他向自己的餐桌走去。
  小七得意起來,像選美冠軍似的看向周圍的人。
  紫俏這才覺察出不對勁兒:這餐廳裏怎麽突然之間增加了這麽些人,還都是比較彪悍的男人,他們有的站著,有的坐著,都不吃東西,難道是聞味來了?
  咦,他們好像在偷窺我呀,難道我真是秀色可餐?
  紫俏有些發飄,開始是臭美得發飄,後來就是恐懼得發飄,媽呀,我又遭遇黑社會了嗎?
  在這危險的時候,她一下子想念起威風凜凜的葉遠鵬,如果葉遠鵬在這裏,她絕不會腿肚子轉筋的!
  可惜,現在隻有賈儒,通過歐羅巴事件,她對賈儒的打架能力產生了置疑,不過,本著女士優先的原則,她還是決定:用小七和賈儒做掩護,自己一定要先跑出去!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出“戰友們”英勇就義的場景,在逃跑之前,總得跟即將犧牲的戰友打聲招呼吧,她轉頭看向賈儒,卻發現賈儒不見了!
  天哪!他怎麽自己先閃啦!紫俏欲哭無淚!
  “哥!”
  “鵬哥!”
  循著聲音,紫俏看見餐廳的門口處走進來一個人——葉遠鵬,手裏還拿著她的白色風雪帽!
  哦,原來你們是一夥的!紫俏迅速的反應過來,並展開了笑顏,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再說了,賈儒還生死未卜呢!
  這段日子,她沒給過他好臉色,她的笑對於他來說,彌足珍貴!
  “天晚了,我送你回家!”他走近她。
  “賈儒呢?”她有些擔心,葉遠鵬的心思總讓她琢磨不透。
  葉遠鵬冷下臉來,道:“我派人先送他回家了!”
  “你帶來這麽些人,就是為了送我和賈儒回家?”她心生疑惑。
  他眸光閃爍,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他霸道的攬住她,不容她掙紮,他凶悍起來,她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開的。她的茉莉花香,他好久都沒有聞到,他把臉貼在她的頭發上摩挲,那綢緞的順滑,讓他的心頃刻間輕柔起來,那發如絲,纏繞著他的思念。
  他才知:這“耳鬢廝磨”是多麽難得,他失去了她後,在絕望中,才懂得這四個字的含義。
  人人都說要珍惜身邊的一切,可總是在患上口腔潰瘍的時候,才體會到細嚼慢咽的愜意。失去與擁有,也許耗盡一生也解不開這道難題。
  “你在為你的兄弟打表演嗎?教他們如何對女人無理?原來,那首《不當大哥好多年》是為你演唱的!”紫俏實在忍無可忍,她隻剩下嘴巴還能夠反抗。
  葉遠鵬的嘴角浮上一抹笑意,他覺得不虛此行,雖然是虛驚一場,卻可以將計就計。
  他放開她,誠懇的說道:“我先要謝謝你,你的評論幫了梧桐的大忙!不過,你也惹來了不小的麻煩,有危險。剛才,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和賈儒很可能就會被綁架!所以,最近一段時間還是小心為好,我想將你和鳳寶,還有姑父、姑媽暫時轉移到我那裏居住,等著風平浪靜的時候,再送你們回去。我想你是不會拒絕的,總不能拿四條人命開玩笑吧。”
  “讓你的兄弟去我家保護不也一樣嗎?”紫俏屬實害怕了。
  葉遠鵬斷然否決道:“情況危急,人手不夠,我們隻能呆在一起,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你們就搬家!”
  說罷,他替紫俏圍上風雪帽,拉她下樓。
  “不用你拉,我自己會走,我的攝像機呢?”她倔強的甩開他的手,弄得他尷尬萬分。
  一個小胖子趕緊舉起攝像機,大聲回答道:“嫂子放心,攝像機在我這裏,絕對萬無一失!”
  “謝謝你,叫我姐姐就好!你叫什麽名字?”紫俏躲避著葉遠鵬,向小胖子那邊走去。
  “我叫小八,嫂子!”
  “嫂子,我叫小五,就是小福!”
  “嫂子,小心腳底下!”
  紫俏一時氣悶,無語!
  雷克薩斯開走以後,小五問小八:“你說,咱哥咂就學會騙人了呢?”
  “咱哥啥時候騙人了?”小八不滿的反問。
  “剛才明明是幫派之間的小摩擦,隻是碰巧讓我們遇到,誤會而已,根本與嫂子無關,哪有什麽危險呐,還用綁架來嚇唬嫂子,真不應該!”
  “我看你真是白長我幾歲,哥在教我們如何拐老婆回家,你懂不懂?”
  “切,不懂!”
  
  美麗心情
  當天夜裏,葉遠鵬就跟姑父、姑媽闡述了危險的存在和需要轉移的建議。
  於軍有些遲疑,葉萍說道:“我看呐,也不用轉移來轉移去的,早晚得住到一塊兒,就直接搬家算了,這大冬天的,鳳寶和龍寶在家裏貓冬,小屋不大點兒地方,不得跑,不得跳,都給孩子們憋完了,這段時間,孩子們都沒長肉!”
  紫俏心想:完!又上升到一定理論高度,照這麽說,你們都想搬家,而我倒成了攔路虎。不行,我得把葉遠鵬和貝兒的事兒說出去,洗清和他之間的關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一抬頭,看見葉遠鵬正在審視著她,當她鼓起勇氣,準備痛訴革命家史的時候,葉遠鵬開口道:“姑父,你的血壓一直居高不下,這很危險,就怕著急上火,等開春了,我送你去燕湖溫泉療養院散散心,那裏花草多,心情好了,身體自然就好!”
  “卑鄙!”紫俏把聲音憋在喉嚨裏,隻有葉遠鵬能看懂她的唇語,他無所謂的聳聳肩,擺出一副準女婿的尊容。
  “我困了,你們聊!”紫俏不想再做停留,轉身回家。
  葉遠鵬尾隨其後,對小七吩咐道:“今晚,你留在姑媽家,我到紫俏那裏守著。”
  紫俏氣得渾身發抖,使勁兒按響自家的門鈴,謝寧打開了房門,埋怨道:“姑奶奶,你就不好輕點,那兩個磨人精剛被我按倒,這下好,又醒了!白費我三首歌,外加八個故事!”
  “我的親姐,你還敢給他們唱歌?鳳寶自來就大舌頭,自從聽你唱歌以後就五音不全了,我身上的優良品質一點兒都沒遺傳給她!”紫俏徑直向臥室走去。
  葉遠鵬主動向謝寧打招呼問好,謝寧道:“好久不見了,聽說最近你不是一般的忙,男人忙點倒沒啥,就是要忙些正經的事兒,想當好老公,就要以我家石磊為楷模!”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明天就把老婆孩子、嶽父嶽母全都接回家去,明天,你和石磊有空嗎?我們搬家,請大家吃飯!”葉遠鵬又擺出一副準妹夫的神情。
  謝寧可不吃他那一套,故意對臥室裏喊道:“紫俏,你明天不是和衾瓷約好了練歌嗎?我這兩天幫你帶孩子可全是為了看你的春晚,你可要爭氣呀!”
  “放心吧,什麽都影響不了我《美麗的心情》,搬家也隻是轉個地點而已,一切都不會改變!”紫俏挑了一件保守的睡衣換上,走出來道:“快走吧,石磊就是再有耐心也不能這麽等。”
  “抖(走)吧,抖(走)吧,都抖(走)吧,就是豬豬臭不能抖(走)!”鳳寶聽見了葉遠鵬的聲音,在床上大呼小叫。
  龍寶也跟著起哄:“豬豬臭,我們玩翻跟頭吧!”
  葉遠鵬趁勢找了個台階,走進臥室,和兩個孩子瘋作一團。
  “真是喜新厭舊,沒良心,以後不能稀罕他們!”謝寧話有所指,又和紫俏嘀嘀咕咕了半天才離開,還帶著一臉的不放心。
  “龍寶、鳳寶,你倆就好好瘋吧,瘋到天亮!”謝寧走後,紫俏從衣櫃裏找出一套被褥鋪到客廳的沙發上,並關上房門,窩到沙發裏睡覺。
  臥室裏傳來三個人的對話:
  “小媽媽更(怎)麽不和豬豬臭一起睡覺?”鳳寶的聲音。
  “寧寧和磊磊就在一個床上睡覺,還親親!” 龍寶的聲音。
  “會的!等搬家了,爸爸就和小媽媽一起睡,也親親!”葉遠鵬的聲音。
  無恥!無恥之極!紫俏把被子蒙在頭上,憋憋悶悶、委委屈屈的睡著啦!
  夜裏,她突然感到呼吸順暢了,還有一種讓她心安的氣息傳來,哦,又是一個好夢,夢裏,他總是來,還和從前一樣好。
  騰的!她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就看見了他。
  他坐在沙發上,俯視著她,目不轉睛,深深的看。
  “蒙被睡覺不好!”
  “也比被你嚇死強!我可事先聲明,搬家以後,你不準隨便進入我的房間,如果違規,別怪我翻臉!”
  “樓上隻有兩間臥室,你讓我去哪?”
  “書房,睡書房,工作休息兩不誤!”
  “明知道你在我的床上,我怎麽能休息好?”
  “下流!”
  “好,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下流!”
  他按住她,一口吻下去,狠狠的吻。給賈儒過生日,送手表,跟衾瓷約會,練唱歌!他罰她,要讓她知道,她是他的!
  “唔!”她用牙齒咬破了他的舌頭,她和他滿嘴的腥甜。
  “有本事,你就咬死我!”他絕望的吻她,輾轉反側。
  她的身子在他的腋下扭動,衣領散開了,胸乳若隱若現,他的欲望在無限的升騰,無處安放。他的手扣上她的腰,恨不能將她揉碎,隻想進入她才能夠安心。
  “哐當!”糾纏中,他踢翻了腳邊的箱子,人也清醒過來。
  倏然,他放開她,快速走出了房間。
  “花仙子,你真是我的保護神!”紫俏扶起了那個箱子,箱子裏裝著衾瓷送給她的禮物。
  第二天,搬家的消息傳出,謝寧、石磊、韓風、小燕都來幫忙,小燕是極不情願的,韓風勸道:“衝動是魔鬼,千萬要心平氣和,別把事情攪和黃了,夫妻還是原裝的好。”
  “那你和誰是原裝的呀?”小燕正在學習馴夫術。
  “你,吳小燕童鞋!”韓風偷襲小燕,蜻蜓點水般吻上她的蘋果臉。兩人處於熱戀之中,慘烈的前車之鑒,令他們觸目驚心,便更加珍惜自己的原裝。
  紫俏要帶走的東西不多,除了一些衣物和玩具,就是裝花仙子的箱子。葉遠鵬很不滿意,卻也無可奈何。
  中午,葉遠鵬請客,叫來鳳凰樓的兩位名廚,為大家烹飪了一桌美味佳肴。
  剛吃完飯,紫俏就向葉遠鵬提出申請:“我要出去練歌,把小七帶走行不行?”
  “為什麽非得出去練?家裏這麽大,還沒有你練歌的地方?你可以把衾瓷請來,正好我也有業務上的事兒要和他探討。”葉遠鵬變得非常好客。
  謝寧附和道:“那敢情好,衾瓷唱歌簡直太專業了,讓龍寶和鳳寶也受點啟蒙教育。”
  衾瓷來的時候,韓風歪在客廳的沙發上假裝沒看見,他對衾瓷的拳頭一直耿耿於懷,連帶著不讓燕子起來迎接。
  葉遠鵬倒是熱情得體,先將衾瓷請到書房,兩個人談了一些裝修的話題。而後,又和衾瓷一起將多年未用的鋼琴重新調整了音階。
  衾瓷看出來了,葉遠鵬對音樂很是在行,便對紫俏笑道:“以後,有什麽樂理方麵的問題,你可以請教遠鵬,他可是專家,深藏不露啊!”
  “我對他真是不太了解,家裏有鋼琴,卻從沒見他彈過。”其實,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紫俏,她總覺得走不進他的內心世界,如今,也不想走進。
  葉遠鵬剛才還是晴空一片,這一會兒就晴轉多雲了。
  紫俏看見了,也不理會,隨即別過頭去。
  “親(衾)舅舅,改(給)鳳寶伴奏吧,鳳寶要唱多(捉)當狼(蟑螂)!”鳳寶抱著個洋娃娃,一臉崇拜的望著衾瓷,那眼神像極了童年時的紫俏。
  衾瓷蹲下身來,迷惘的看著,在他的心底深處,一直有一隻小小的玻璃杯,杯中盛著對紫俏的千萬種情愫,他小心翼翼的珍藏,唯恐因打翻,而泛濫成災。今天,一不小心,它被鳳寶的眼神所打翻,苦辣酸甜浸透了整個肺腑,卻要忍耐著不能聲張。他希望她好,所以,從不給她任何壓力,也許,就是他從不強求,注定他會失去她。
  “衾瓷,鳳寶是說,要唱郭美美的《不怕不怕》!你是不是沒聽明白?唉,鳳寶的舌頭可真是要了命,趕明個怎麽找婆家呀?”謝寧憂心忡忡。
  “那還不好解決?給龍寶不就得了,來吧,我們大家一起唱多當狼!”以前的家裏總有蟑螂,每次消滅蟲害時,紫俏都會唱《不怕不怕》。這是目前,龍寶和鳳寶最喜歡的歌曲,一般都是以歌伴舞的形式出現。
  鳳寶揮動著小胖手,撅著小屁股,搔首弄姿,擺著各種Pose,像卡通片裏的大白兔,龍寶則是撿起一隻大拖鞋,快速的向地板上砸去,活像廣告裏的來福靈。
  謝寧和小燕笑得前仰後合,衾瓷和葉遠鵬卻笑不出來:這就是紫俏的生活,從前,看見蟲子就驚叫的女人,如今,逼迫著自己去捉蟑螂!他們都有能力愛護她,卻都失了職。
  “是我錯,沒能夠把自己整熟,……轉身之後,我會練成護體神功,看見當啷我怕不怕辣!……螞蟻呀哈哈……”
  這首活潑歡快的歌唱起來卻是如此心酸!
  歌曲演唱完畢,衾瓷心中也有了一番透徹的思度。他對葉遠鵬說道:“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辦,紫俏《美麗的心情》就交給你吧,這可是電視台春晚的壓軸戲,她唱得已經很不錯了,你給她伴奏指點一下就行!”
  葉遠鵬將衾瓷送出家門,兩個男人單獨交談了片刻,誰也猜不出是什麽內容,葉遠鵬回來以後,隻字未提,直到吃完晚飯,送走了客人,葉遠鵬叫住了即將上樓休息的紫俏,道:“我們練歌?”
  “方便嗎?你不用為難!”紫俏客氣的推脫。
  葉遠鵬也不接話,沉默著坐到鋼琴前試音,他的神情如暗夜裏的海洋,潮水滔滔,卻看不清激蕩的漩渦,黑眸如漁火,不知深藏了多少心事,讓人不由自主的探究、淪陷其中。
  “二十年沒彈過琴了,手生!”葉遠鵬感歎而謙虛,悠揚的音樂在他的指尖流淌。
  二十年?那時,他是十五歲的少年,也曾有一個青梅的妹妹嗎?
  二十年前,她才七歲,她與他相遇得太晚!
  
  訂婚定情
  葉遠鵬的家中有兩間臥室,主臥和客臥,紫俏選擇了客臥,把主臥留給了於軍和葉萍,又惹來夫妻倆的一番讚歎。
  葉遠鵬苦笑不已,紫俏這是認定他曾在主臥和貝兒有染!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清晨,紫俏起得很早,卻發現葉遠鵬早已經起床,正在廚房笨拙的淘米洗菜,這回,家裏有了這麽些人,飯菜就得像樣點做,不能糊弄。
  “早!”葉遠鵬抬眼看見了紫俏。
  紫俏搖頭道:“想要煮粥就不能放這麽多的米。”
  “那就倒出去點,……我才發現,這水太涼了,你一著涼,胃就疼,以前,我真是疏忽!”葉遠鵬弄得鍋碗瓢盆叮叮當當的響,害得紫俏陪著他一頓亂忙活。
  “哦,對了,你們的春晚下午一點就開始?”葉遠鵬問道。
  “下午一點是新聞係統的頒獎大會,晚會要在三點才開始呢,你三點去就行,如果沒空,找下屬作代表也行!”紫俏知道葉遠鵬的正事兒太多。
  “電視台的台花上台領獎,我怎麽能錯過,下午一點,我一定會趕過去的。”葉遠鵬篤定的說。
  下午一點,葉遠鵬果真趕到了演播大廳,他是從輝山療養院趕回來的,急匆匆,風塵仆仆。
  原計劃,下午一點,他和貝兒舉行訂婚儀式,結果,他把時間提前,提前演完了那場戲,戲的結尾還有一項團圓飯局的表演,他把孱弱的母親抱到餐桌前,親手喂了半碗流食後,就找借口離開了。
  他把背影留給父親和母親,他們的目光穿透他的身體,灼燒著他的心。
  他餓著肚子,開著雷克薩斯一路狂奔,仿佛要把困擾他的一切拋在身後,他想:從今以後,他和她再也不會有阻礙了,他要好好的補償她,求得她的諒解。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上午的兩個電話,卻改變了一切!
  上午,賈儒給紫俏打來電話,他決定放棄醞釀已久的報複計劃,並要將土地轉讓給葉氏集團!
  賈儒直截了當的說:“別把我想得那麽高尚,我這樣做,隻是為了你,我說過,你最重要,絕不能失言!……我希望你能嫁給我,我會帶著你和鳳寶一起走,遠離葉家的紛爭,過快樂的日子!但是,你別害怕,我不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情,更不會拿土地作為交換你的條件,你有選擇的餘地,在我離開之前。”
  “下午的春晚你參加嗎?”紫俏的心情很複雜,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他的深情怎能不打動她,自相遇,她一直有求於他,不管多大的難事,他都會為她做到,哪管得罪朋友,哪管違背原則,如今,他的走也是為了她!
  如果他逼迫她,她還有反抗的勇氣,可他卻如此縱容她,讓她無所適從。
  他是不是太了解她了?才如此懷柔?真是不得而知。
  他輕聲歎道:“當然要參加,看一眼少一眼,以後,就要像義父一樣,空對月啦!知道你不會答應我,我隻是說出了心底的話,說出來,就沒有遺憾了!最好,你能歉疚,在心裏給我騰出點位置,偶爾想想我!”
  紫俏心中一酸,突然間就想起外婆收藏香草荷包的情形,賈儒的義父,那個軍官,永遠在外婆的心裏。
  掛斷電話,她再也不能平靜,快到中午的時候,她撥下了葉遠鵬的手機號碼,她想把賈儒的決定告訴給他,在她猶豫徘徊的時候,她迫切的想聽到他的聲音,也許,她在潛意識裏是希望他能夠不顧一切的挽留,她好有理由再為他停留。
  可是,電話久久無人接聽,在她即將掛斷電話的那一刻,電話那端卻傳來貝兒的聲音:“喂?是紫俏嗎?遠鵬正在忙!哦,我們剛剛舉行完訂婚儀式,跟結婚也差不了哪去,來了那麽多的貴客和親友,雖說都送了賀禮,但也怪麻煩的,他正在張羅團圓飯……”
  整個午間,紫俏都在愣神中度過,她的耳邊回響的全是貝兒的話語,她沒有吃飯,也沒有化妝。下午,她既要登台領獎,又要協調春晚,還要唱響春晚的主旋律《美麗心情》。她似乎全都給忘記了。
  “怎麽了?無精打采的,知道我要走舍不得了?”賈儒提前來到紫俏的辦公室,春晚有一些瑣碎的事兒,他怕她疏忽,想要幫她打理。
  她不說話,眼淚劈裏啪啦的落下來,他慌忙給她擦拭,她卻摟住了他的腰,道:“我答應你,和你一起走!”
  “紫俏?”他心生懷疑,卻迷失在這突如其來的幸福之中。
  春晚開得很成功,葉遠鵬在演播大廳見識了紫俏的不同風采:領獎台上的端莊大氣,調控春晚的淡定機敏,舞台表演的光彩照人。他驕傲的竊喜:這些都是與人共賞的,她的嬌媚妖嬈卻隻有他能夠獨享!
  晚會散場後,葉遠鵬通過小七,很快的找到了紫俏,她正在化妝間裏更換演出服,賈儒坐在角落裏靜靜的等。
  “遠鵬,你來得正好,這回紫俏可是雙喜臨門啊,獲得了全市的優秀編輯不說,還拿到省級的公益廣告一等獎!春晚開得這麽成功,人家尹導可要認徒弟呢!這回,你可不能再替她擋駕了,今天,她必須請客!”林台走到了後台慰問工作人員,並提出了合理要求。
  “一定,我安排!”葉遠鵬拿出手機想要訂餐,才發現手機上有紫俏的來電顯示。
  他一愣神,卻聽見紫俏說道:“今天可真是喜事兒多多,我得了這麽些獎金本應大家分享,賈儒,你不是有朋友新開個生態園酒店嗎?你幫我訂餐吧!”
  生態園酒店不是高樓,而是一個綠色的園林。在寒冷的冬季裏,它利用光照原理和特殊材質在園區內部營造出江南的精致,鳥語花香,如沐春光。
  這在北方是很少見的,到這裏來的客人吃飯賞景兩不誤,有時,為了躲酒,“吱溜”一鑽,就不知藏到了哪個芭蕉樹後麵去了,大有醉臥芳草地的感覺。
  這裏還有一個特色就是玩的項目特別多:推兩杆台球,打一圈麻將,釣魚,捉雞,更是其樂無窮。
  紫俏選的這個好地方得到大家的一致讚賞,在上菜的間隙,他們玩的個不亦樂乎。
  紫俏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她獨自一人悄悄的溜到彎彎曲曲的水塘邊看魚,那成群結對的大紅錦鯉在荷葉間不停的穿梭,真是自由自在,前方是一個小石橋,紫俏心想:不知道有沒有一條魚真的能夠躍過龍門。
  “知道我在想什麽嗎?”賈儒站在橋上,對著水邊的紫俏凝神,道:“我想起李家坡的那晚,你躺在吊床上,悠閑灑脫的唱《女兒情》,你當時的歌可應了今天的景。”
  紫俏回想一下,便笑了,道:“你就直接說我yy好了,何必拐著彎的笑話人!不過,這裏的景觀倒真有點像西遊記裏的女兒國,特別是這個水塘,不瞞你說,自打看到唐僧對女兒國主絕情,我就不喜歡他了!”
  “那麽,葉遠鵬呢?”賈儒看向了紫俏的身後。
  “他?值得嗎?我早已經把他忘記!”紫俏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後,她轉過身麵對他,道:“謝謝你在訂婚的日子裏,還能夠前來為春晚捧場!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賈儒將把那塊地轉讓給梧桐,今晚,你們應該多喝幾杯,達成共識後,好早日簽署協議。”
  賈儒的目光一下子黯然:她這樣說,是怕他返悔呀!到這種時候,她還在向著葉遠鵬,顧及葉氏集團!她的這番話,明著是對葉遠鵬的埋怨,暗裏卻將合作明朗化,拂去了籠罩在梧桐上空的烏雲。
  “紫俏,你中午給我打電話就是要說這件事嗎?當時,情況有些混亂……,告訴我,是誰接聽的電話?”葉遠鵬在求證。
  “你的未婚妻!……菜都上來了,我們入席吧!”她繞開他,向餐桌走去。
  葉遠鵬急切的解釋:“訂婚後,我和貝兒再無瓜葛,她既然不守信用,鳳凰樓,我也不會給她了,我會讓她盡快離開!”
  “你以為女人都在為你站排等待嗎?用完一個再換另一個,別把紫俏劃在那個範圍裏,她已經答應我,會和我一起離開!”賈儒的話,像一柄流星錘,擊傷了葉遠鵬。
  他獨自站在那裏好半天,自嘲笑了,笑得苦不堪言。
  席間,葉遠鵬頻頻舉杯,來者不拒,大有一醉方休的意味。
  “紫俏,我再敬你一杯。”這是葉遠鵬敬她的第三杯酒,平時,他總是控製她喝酒,今天反常得嚇人。
  大家夥戲謔道:“如果想把大家喝好,就要內部撂倒!”
  “哎,菜都上齊了,蟹子怎麽沒上?”賈儒的脾氣也不是很好。
  服務員解釋道:“這是本店在春節前舉辦的活動之一,想吃蟹子的客人要去親手捉,按時間收費,能捉多少憑運氣,打破紀錄還有獎……”
  “走,我給老婆捉螃蟹!”葉遠鵬已經有微微的醉意了,他拉起紫俏離席,把紫俏拽得一趔趄。
  海鮮賽區。
  “你不能離開我,如果你不聽話,我就跳進缸裏喂螃蟹算了,要不然,我變作螃蟹給你吃!”葉遠鵬有點胡攪蠻纏,賽區的人那麽多,有不少都是熟麵孔,他竟敢在大庭廣眾下,抱住她,大聲喧嘩。
  “他喝醉了,……醉了就胡言亂語,不要介意,不要介意!……”紫俏不停的解釋,卻掰不開他鉗子般的手。
  他把她重新帶到水塘邊,指著水裏的倒影,對她說道:“看見了嗎?我不是唐僧!唐僧有我好看嗎?……你這麽妖,這麽媚,老實得如唐僧般的男人能收得住你?”
  “哦?那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麽樣的男人!”紫俏蹲到水邊,葉遠鵬也跟著湊了過去,她快速起身,並扔下一塊石頭,那濺起的浪花用溫柔的手親吻了他的臉。他擦拭著滿臉的水珠,恨恨的看她。
  她邊逃邊想:這回,他該清醒了吧!
  她要離開他,和另一個男人走,他還能夠清醒嗎?
  後來,他給她捉回了螃蟹,螃蟹就酒,結果,她醉了。本來,她中午就沒吃東西,被他連氣再鬧,早已經頭暈目眩。
  後來,她隻記得他憤怒的說:“千難萬難我都走過來了,你怎麽卻這樣傷我!”
  後來,她就變成了一尾魚,他就是揮舞著蟹爪的流氓!卑鄙、無恥、下流!
  
  相思留醉
  有一種糾纏,半醉半醒間,才發現竟然是相思!
  “葉遠鵬,你一次給她灌醉,不能次次給她灌醉,你留得住她一天,不會留到永遠,我答應紫俏的事兒,絕不會食言,紫俏既然能同意和我離開,就是對你死心了!”賈儒凝視著被葉遠鵬圈在懷裏的紫俏,沉聲道:“我會盡快和你簽署協議,盡快帶她走,你對她的傷害已經夠多了!”  
  “就是說,我隻要不和你簽署協議,她就不會走了?”葉遠鵬的臉烏雲密布,狂風呼嘯在滿胸滿腹,他托起紫俏,向雷克薩斯走去,拋給賈儒一句話來:“不要碰觸我的底線,那塊地,你愛給誰給誰,要挾不了我!”
  “小七!你開車!”葉遠鵬也帶著醉意,開不了車。他把車鑰匙扔給小七,抱著紫俏坐到了車的後座。
  “呃,這麽快就離開了嗎?……我們去哪裏?……鳳寶呢,我要帶鳳寶一起!……葉遠鵬能追殺我們嗎?他可是黑社會!”這種話,如果不是因為喝醉,紫俏是絕不能說出口的。如果她知道葉遠鵬正一臉黑線的怒視她,她一定會把舌頭吞到肚子裏!
  “那就不要跑了,免得丟了小命!”葉遠鵬將她的身子放平,她的頭枕著他的腿,緊貼著他的腰腹。
  他給她擺放姿勢的時候,有些粗魯,一不小心,寬大的手掌就掐疼了她的脖子,她驚叫道:“不跑也會丟命的!……他打我,差點勒死我!”
  “紫俏!”葉遠鵬如鯁在喉,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的血液瞬間凝固、結冰,一下子錐透五髒六腑。
  自始自終她都記著他的壞,三年前的那一次,他因為她脖頸上的白兔,怒極攻心,真是和她動了粗,唯一的一次,就讓他失去了她。
  如今,那種滋味又回來了,攪碎了他的心。他呆怔著看她,眼裏分明溢滿了憤恨和傷痛。  
  “小七,以後保護你嫂子要寸步不離,免得喝多了酒回不了家!”這話帶著監視的成分,紫俏想要離開,很難!
  現在,他很懷疑紫俏的酒量,更怕其他男人對她居心不良。這世上,隻有他可以對她居心不良。這個霸道的毛病,他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
  “怎麽晃得這樣厲害啊?坐船似的,這吸(司)機真是不好,呃,停車!”雷克薩斯停下來的時候,葉遠鵬將紫俏扶了出去。
  她吐了,吐得全身癱軟,依靠在他的懷裏,他騰出手,接過小七遞過來的礦泉水給她漱嘴。  
  到家後,他把她抱進臥室,輕手輕腳,怕吵醒了熟睡的家人。
  “把酒都吐到脖子裏去了,頭發上也是,香香變臭臭了!來,我們洗澡。”他把她放到地毯上,動手去解她的衣扣。
  冬天的衣物太複雜,不好解,好在她很乖巧,軟綿綿的,配合著他的動作。   
  上衣的拉鎖在她的身後,他翻轉她的身子,輕輕拉開,她的背緊致光滑,腰間曲線婀娜,牽引著他的視線,他解開她的靴褲,褪下後,是妙曼圓潤的臀,雪白修長的腿。
  真要命! 她拱著身子尋找舒適的角度,那白屁屁就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他不敢再看,再看就洗不成了,他要等她清醒才能要她,至少應該知道他是誰!他一直深信自己有這個能力,令她無法拒絕的男性技巧,簡稱“技男”。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還真不想用這最後一招,畢竟,他要的不隻是她的身,還要她的心。
  他將她的胸衣解開後,迅速用浴巾裹住了她,他胡亂的脫掉自己的衣物,抱起她走進浴室。  
  蓮花噴頭噴出溫熱的水,他清洗她的身子,一寸寸,輕柔細致,她的臉蛋被衝洗得粉嫩,他情不自禁親上一口,她醉醺醺的,半眯著眼睛,任他索取。
  她好像是渴了,仰起脖子,微啟嘴唇,去接噴頭裏流出來的水,她的那種姿勢極富挑逗意味,他悶哼一聲,捉住了那抹嫣紅,他既喝了水,也飲了她,水流入她的嘴裏變得甜美,他渴求著,哪怕是飲鴆止渴,他也願意,她恨他也好,怨他也罷,他不會再放手!
  浴室裏彌漫著霧蒙蒙的水汽,他也迷離起來,不知是因情還是因酒。他想起他們在鳳凰山溪水中的情景,如果她是溜滑的魚,他就是強霸的蟹!
  他的略有薄繭的手撫遍她的玲瓏,他的欲望在不斷的升騰,他克製著翻轉她的身子,將她的後背靠在他的胸前,他從她的身後圈住她,那寬大的手掌罩在她的乳上,愛憐著不忍離去。  
  她的乳頭在他的挑撥下如豆似珠般輕顫,他再也忍耐不住,低下頭,一口含住了其中一顆,他吮吸,舔舐,他的火熱的唇在她的乳間熟練的挑弄,極盡纏綿。
  漸漸的,他壓低了身子,他的棱角分明的臉緊貼著她的雙峰緩緩下滑,他的鼻梁高聳挺拔,頂著她滑膩的肌膚,帶起一道深邃的弧線,一直延伸至她的小腹。
  經過這一番折騰,紫俏在半醉半醒之間,感覺到了他,那個極度思念著,卻又痛恨著的他。她伸手推他,卻把自己推得一趔趄。
  他趕緊扶穩她,道:“魚兒,我們就是在水中定情的呀!曾經,我……濫情過,我承認,可是有了你以後,我就不再那樣,訂婚能算得了什麽?貝兒根本不是我們的阻礙,我會將她趕走,趕回太湖去!……我隻要你!我們結婚,去鳳凰山度蜜月!”
  她顰著眉,拒絕道:“葉遠鵬,放了我吧,別為難我!”
  這話擊得他一抖,身和心都冰涼一片。
  猛然間,他把她騰空抱起,扯過浴巾,裹住她濕漉漉的身子,將她放到臥室的床上。  
  “魚兒,我是你的老公,別這樣罰我!我想你,想得心都痛了!夢裏,我要過你很多回,醒來,你卻不在我的身邊。”他俯跪在她的身側。
  她幽怨的說:“是啊,這就是我在你心中存在的價值,我看重你的權勢,用色相魅惑你,是貨真價實的傾國傾城,你葉遠鵬要不起,也要不得!所以,隻在夢中出現好了!”  
  這句混賬話,出自他的口,他早已經追悔莫及。現在,經她提起,那天的情景就浮現在他的眼前,煎熬著他的心。他千哄萬哄,給她道歉,她卻閉上眼睛裝睡覺,他想:我真是自找罪遭,下回,可不能惹她了!
  “我口不擇言的話,你總是記得清!總用這些來慪我!可是,我的好呢?我的好你數得過來嗎?真是想把我給氣死不成?……為了找你,我到燕陽建梧桐山莊,為了要你,我跟自己的父親為敵,兩個月架空了他的總裁位置,你知道有多少人背地裏指責我謀權竄位!……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重新沾了黑,再難脫離,你本來就是傾國傾城,我隻有更強大,才能要得起!為了你,三千、六千的水送到嘴邊我都不喝,為了你,我,我可是……守身如玉呀!” 為了挽留她,他終於說出了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
  原來,他為她做了這麽些的事兒,冒了這麽大的風險,可是,她已經答應了賈儒,還能反悔嗎?  
  她背轉過身子,絕望道:“我們真是沒有緣分,走到如今,還如何回頭?也許,我是你的牽絆,放了我,你會活得更好!”
  這句話輕飄飄的,像一陣風,吹散了所有的溫度,臥室裏冷冰冰的沉寂,許久的沉寂……  
  “到如今,你還能說出這種話來,真傷人心!”
  “啪嗒!”一顆水滴打在她的眉彎,緊接著,水滴成線,淋濕了她的臉!  
  他哭了!怎麽會這樣沒出息?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他如此冷傲強硬的男人!  
  “遠鵬!”她的心被生生的剜出一個坑來,就是為了存放他的淚嗎?
  他決絕的扯開她身上的浴巾,將自己的淚全都沾在她的身上,她軟弱無力,再也無法抗拒他霸道的纏綿。
  他們的愛太濃烈,還沒等坦誠相待,還沒等水到渠成,就已經深入骨髓。  
  他覆上她的身,吻合她的凸凹曲線,他的胸膛寬厚健壯,摩挲她嬌柔的,如白兔般調皮的乳,反反複複。他的腹肌緊實有力,燃燒著,燙得她一陣陣痙攣。
  他溫柔的啃噬,吃進去不忍,吐出來不舍,她心慌意亂,環上了他的頸。  
  他順勢一帶,翻身仰躺,將她放置在胸腹之上,她一陣眩暈,感到自己的私密處被他的雄健抵住,逼迫著她,肆意昂揚。
  他的手掌沿著她的後背撫摸,在翹臀上流連,而後,他輕輕的分開她的雙腿,她退縮著賴皮,任他在她的臀間急切的尋找、饑渴難耐。
  他哭笑不得道:“好魚,給我吧,再這樣下去,我非爆炸不可,求你,讓我回家!”  
  他坐立起來,握住了她的臀,他將火熱一點一點探入她的花蕾,旋轉著,淺淺的停留,待到她適應,才進一步徐徐深入,直至完全擴充到她的體內。
  他擔心她,怕她痛,壓抑著自己,放緩情欲。在他眼中,她是他的小姑娘,需要他耐心的引領,他吻她的唇,對她耳語,擁著她愛撫。她的包裹濕潤而緊致,溫暖而神秘,他研磨、律動,在她的情不自禁的回應下,才開始放縱自己,狂熱的掠奪,帶起一波又一波的炙熱。
  “俏,叫我,叫我遠鵬!”
  “俏,說你不離開我,你的身體隻給我!”
  “俏,我愛你!”
  這三個字,他第一次對她說,他總是那麽吝嗇,吝嗇將自己的感情展露出來。  
  意亂情迷中,她不斷的告訴自己:我是被逼迫的,我是被逼迫的!
  她有些虛弱,他心疼著,將她放倒在床上,他的汗滴灑在她的白皙之上,他哄她道:“累了嗎?把眼睛閉上,我帶你飛,一起入夢!”
  他將錦緞的鴛鴦枕墊在她的臀下,抬高了她的體位,她稀裏糊塗的不明就裏。  
  他癡纏著,再次進入她,深深淺淺,離離合合,他的膨脹推動她,她呻吟出聲,雙腿不由自主的環上他的腰。
  穩穩的貼合,緊緊的收縮,他們一起飛,一起飛到了天際!
  “紫俏!給我一個兒子吧!”他柔情深種。
  他又對她使了手段,他用那枕是想令她受孕,他要她的孩子,魚兒的孩子!  
  
  陌上花開
  紫俏感到很累,腰腹有些酸麻,她把自己埋入溫暖的被褥中,沉沉的睡著了,睡夢中,她還在飄,揮舞著翅膀,左翼是苦,右翼是甜,在急卷的風中,她平衡不了自己,急速的下墜,急切間,她呼喚他,即使在夢魘中,她依舊能喊出他的名字——遠鵬!
  “寶貝兒,我在這兒,再不會離開!”他的聲音如魔笛盅惑,如流水輕揚。他將她圈入懷中,安撫她,給她酣然的美夢。
  清晨,她醒得很晚,從門外傳來的遙控車的嗡鳴聲吵醒了她。
  不大一會兒,門外又傳來龍寶和葉遠鵬的對話:
  “我要進屋……找小媽媽!”
  “聽話,小媽媽正在睡覺!”
  “不,我就要!龍寶要香香小媽媽!”
  “臭小子,我媳婦你也敢親,來,豬豬臭給你騎大馬,騎大馬嘍!”
  “駕!大馬,和我的機器人打架去!”
  葉遠鵬帶走了龍寶,紫俏長長出了一口氣,自己一絲不掛,身上還殘留著昨夜的痕跡,真是不能見人!
  她趕緊起床洗澡, 懊惱並悔恨著:怎麽就這樣沒出息呢?讓他得逞後,自己又該麵臨什麽?   
  她忐忑著走出浴室,一眼就看見了葉遠鵬,正悠閑的趴在床上看書。
  “把粥趁熱喝了,特意做給你吃的。”他炯炯的看她,她的妖嬈隱在粉色的浴袍之中。  
  床頭上擺放著一碗糯糯的二米粥,裏麵臥著雞蛋,還浮著幾枚大紅棗,這不是產婦吃的月子飯嗎?太誇張了!他怎麽這樣?這不是在宣揚他倆的一夜情嗎?
  她心慌,道:“誰做的?”
  “姑媽!”
  “你跟她說了什麽?”
  “很多,你想聽哪方麵的?”
  “我,我……哪方麵都不想聽!”
  紫俏不再理他,坐到床邊,用小勺攪著粥,惱怒的想:完了,這下子,人盡皆知!手段,手段,他有無數的手段!
  “看看,頭發沒有擦幹就跑出來,真不讓人放心!昨天,我可是給你擦幹後才抱出來的!”他拿過來一條毛巾,給她擦拭濕發,輕描淡寫的提醒著她昨夜的激情。
  她躲閃著,裝糊塗:“昨天?哦,我喝醉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我可以講給你聽,要多詳細就有多詳細,實在不行,還可以昨夜重現,你看如何?”他寒著臉威脅。
  她服軟道:“不,不用麻煩,忘記了,也沒關係!”
  “怎麽沒關係?我失身於你,你要對我負責!……紫俏,我們登記結婚吧!”他搶過她手裏的小勺,舀了一枚紅棗喂她。
  她學著他的冷傲的腔調,裝模作樣的說:“結婚算得了什麽?我不想要你,一樣會給你趕回娘家去!”
  昨夜,他對她說:“要把貝兒趕回太湖去!”
  她仿照他說過的話來挖苦他。她愛他,這是肯定的,但,終是意難平!
  “吃飯吧!”他皺著眉頭喂她喝粥,心裏憋氣:想他葉遠鵬呼風喚雨,即使是商戰危局,也能扭轉乾坤,可怎麽就被她吃得死死的,屢戰屢敗,潰不成軍!
  葉大帥哥——手上獻殷勤,臉上掛凝霜,冷熱失衡!
  “我自己有手有腳的,不用你來喂!”這話,也就是在心裏嘟囔,她沒敢說出來,默默哀歎:這粥可真是難喝!啥時候能消滅光啊?
  “還吃嗎?”他把最後一枚紅棗喂給她。
  她嚇得連連搖頭,立馬想起一句話來:不打你,不罵你,就用粥來撐死你!  
  “就這麽一碗粥,都被你吃了,我還餓著呢!怎麽辦?”葉遠鵬提出了尖銳的問題。  
  她差點背過氣去,這人怎麽這樣?明明是他逼迫她,一轉身,就變成了受害者,簡直就是無理取鬧!她咬牙切齒道:“我是秀才,你是兵!”
  “我的確是個兵,奸淫擄掠無所不能!……俏,你把我餓得太久了!對你,我總是要不夠!”他左手按住她的肩,右手扳住她的頭,張嘴就含住了她的唇,她的嘴角有飯粒,他津津有味的舔吃。  
  她抗拒著,腰腹在他的胯前扭動,他血往上湧,壓迫她滾躺在床上。
  “咳咳……”她的嘴裏有一枚棗核,差點卡住她的喉嚨,他把舌頭侵入她的口中,舌尖輕挑,將棗核吮入自己的嘴中。
  “豬!你的鼻子有兩個孔……”枕畔上,手機的樂鈴響起來!
  紫俏動彈不得,葉遠鵬呆怔一瞬,接聽了電話。
  “有什麽事兒嗎?……她在哪?你想她應該在哪?……我的老婆當然要在我的床上!”葉遠鵬氣急敗壞。
  紫俏心酸難耐:昨夜,她順從了他,他就得寸進尺,他說的話是事實,可也令她尊嚴掃地!她該如何麵對賈儒?誰也不怨,隻怨自己,自取其辱!
  電話那端瞬間的沉默,隨即說道:“在你的床上又怎麽樣?這隻是暫時的!”  
  “我不知道暫時有多久,但我敢肯定,隻要我還活著,她隻能在我的床上!”葉遠鵬的表情狠烈,紫俏心頭一抖,不詳的感覺侵襲而來,她的眼淚瞬間決堤。
  他本來是怒火中燒,一下子就熄滅囂張的火焰,伸手從麵巾盒裏抽出紙巾給她擦眼淚,可那眼淚來勢洶洶,越擦越多,打濕了他的手指,他心疼不已,低聲哄道:“沒對你發火,真的,別哭!”   
  她淚眼婆娑之時,還不忘對他翻了個白眼,總拿死呀,活的嚇唬人,可惡之極!  
  他放緩了語氣,對著手機說道:“你向來都是先知先覺,所以,我也不用瞞你,今早,葉氏集團審貸成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下一步的商務,我會在春節前公布,如果隻是為了賣一個好價,那塊地要及早出手,如果想與我合作,你可以隨時找我,……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兒,不牽扯其它,希望你能拎得清!”
  紫俏反複掂量葉遠鵬的話,可就是琢磨不出什麽商機。
  葉遠鵬掛斷電話,將手機塞進紫俏的手中,道:“物歸原主!……心裏是不是又在怨我禁錮你的自由了?別胡思亂想!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維護做老公的尊嚴,我什麽都能縱容你,唯獨不能容忍其他男人對你的糾纏。好了,我該上班去了,你再睡一會兒吧!”
  他快速起身,走下床,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向門口走去。
  “今天是周末!”紫俏想都沒想,話脫口而出,帶著點挽留的意味。
  葉遠鵬感覺到了,有絲欣喜,道:“梧桐的事兒那麽多,我哪有什麽休息日啊?不過,等忙完這一陣,我就能抽開身陪你和孩子了,……我書房裏添加了一部分新書,閑著無聊,你可以去看看。”  
  紫俏心想: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別扭啊?弄得我像等待他恩寵的怨婦似的!  
  不過,葉遠鵬走後,紫俏還真感到無聊。家中聘請了三個保姆,今天全都到位,一個是做飯的大師傅,一個是做家務的鍾點工,還有一個是帶孩子的語言老師,龍寶和鳳寶見異思遷,和蘇老師玩得不亦樂乎。紫俏無所事事,隻好去了葉遠鵬的書房。
  紫俏和葉遠鵬的愛好向來都是牛馬不相及,她對他購置的新書也沒抱什麽希望,但是,當她看到書架上擺放得齊整整的網絡小說,女性雜誌,詩詞賞析的時候,才有所頓悟:這些書是他特意買給她的!
  有一本安意如的《陌山花開緩緩歸》,他和她買重了!這是一部詩詞賞析,將故事情節融入其中,描繪出一幕幕古典詩詞背後唯美、動人的曆史愛情畫卷,或喜或悲,都如明麗的花般鮮豔。  
  紫俏信手翻書來看,卻發現書頁中夾著一張便簽,龍鳳鳳舞的寫著:春天,陌上的花會開,你也會緩緩的歸來嗎?這是葉遠鵬字跡!
  原來,他也看了這書,讀懂了那個久遠的典故,頃刻間,紫俏就笑了。
  這個典故的名字叫做“陌上花開”,是吳越王錢鏐(liu)和王妃戴氏的故事:錢鏐是五代十國中的開國皇帝,他在位期間,治理錢塘海潮,疏通太湖,駁回了術士平添西湖的妖言,使杭州成為人間天堂。如果沒有他的英明決斷,西湖將不複存在,更不會有如今的斷橋殘雪、蘇堤煙柳。可就是這樣一位驍勇的帝王,偏偏卻有柔情牽腸,他鍾愛他的王妃,他給她寫信道:陌山花開,可緩緩歸矣。  
  安意如在書中讚歎:“這樣的愛是寬大的寂寞,她冶遊歸來,猶是踏花歸去馬蹄香,他情深義重,等在無邊春色的那頭。於是,山山水水都見得他愛意連連。”
  能夠在山山水水中灑下愛意的那是帝王之愛,平凡的夫妻隻要在家中有愛即可,每一個普通的人家都能夠陌上花開該有多好?紫俏突然想到了什麽,急速的跑上了閣樓,衾瓷送給她的禮物在樓上,有花仙子的地方,花自然會開!有花神保佑的住宅,還能不吉利嗎?
  一整天,紫俏都在忙碌,她先將九十九個花仙子一一取出,擺放到地板上,又給李寧打電話,詢問各種花卉的花期,將適於在北方生長的花卉紀錄下來,根據這個,她篩選出近一半的花仙子,留作梧桐二期的景觀定位。依舊是古樸的文化內涵,卻有了祈禱祝福的意味。
  她一會兒跑進葉遠鵬的書房上網查資料,一會兒又偷來鳳寶的彩色水筆在閣樓的地板上畫藍圖,葉遠鵬回來的時候,她在正往放大後的藍圖上擺放花仙子。
  “我的老天啊!你居然拿我的地板當畫板,怪不得鳳寶跟我告狀,說你把她的彩筆給用沒了,說吧,我該怎麽罰你?”葉遠鵬站在門口神采奕奕,他看了她好半天,作為建築的行家,他完全明白紫俏的意圖。
  “沒辦法,我隻有把藍圖按比例放大以後,才能擺放出花仙子,一會兒,沾點水一擦就幹淨了,別這麽小氣!” 紫俏腰酸背痛,認真的解釋著。
  他笑道:“不擦!這麽好的構思怎麽能擦?……不過,在景觀的布局上還有待推敲,這樣吧,你歇會兒,我來對付它!”
  葉遠鵬在原有的布局上做了番調整,有些地方,還是覺得不盡完美,他對紫俏說道:“好事多磨,再琢磨琢磨就好了!”
  “那好,你再多琢磨一會兒吧,我下樓哄孩子睡覺去了!”紫俏無視他留戀的眼神,向樓下走去。
  “紫俏!”他喊住她,思量著問道:“那些書……你看了嗎?”
  書裏夾著他寫給她的情書,他怎能不問?
  他的手段太多,她小心翼翼,矢口否認:“沒,我今天一直呆在閣樓!”  
  其實,梧桐二期的名字她已經想好,就叫做“陌上花開”!
  
  親親寶貝
  入夜,葉遠鵬將被褥鋪到書房的長沙發上,他落寞的想:唉,如果天天能夠螃蟹就酒就好了,要不,明天再搞個宴會什麽的?……紫俏睡覺前是習慣看書的,一會兒,她會不會穿著睡衣,打著哈欠,來這裏找書啊?嗯,隻要她一來,我就把人給扣下!
  就在他即將進入夢鄉的時候,她還真來了,不但穿著鬆散的睡衣,還光著腳丫,她沒有找書,徑直撲到他的身邊,他簡直不可置信,腦海中立刻閃現出自己失身的情景,並狂喜著神臂迎接,隻聽她急急的說道:“孩子,兩個孩子都發燒了!”
  一瞬間,欲望的火焰消失,父愛的火焰隨即燃起!
  “別急,沒事兒!”看著紫俏慌張的模樣,葉遠鵬趕緊穩住了神,拉起她向臥室走去,其實,他也感到心慌。
  孩子睡在紫俏的臥室裏,睡得沉沉的,呼吸粗重,小臉通紅,這就不是好現象,葉遠鵬一陣心疼,對紫俏說道:“姑父和姑媽都睡下了,先別吵醒他們,把醫藥箱拿過來,測測體溫再說。”  
  結果,體溫不是過高,是低燒,紫俏道:“書上說,低燒是不能夠吃退熱藥的,要不,物理降溫吧!”
  他倆掀開孩子的小衣服都同時嚇了一跳,孩子圓溜溜的小肚子上有幾個泛紅的小水泡!  
  葉遠鵬趕緊撥通韓風的電話,韓風立即找來兒科專家到葉遠鵬的家中給孩子看病,確診為水痘。  
  兒科主任道:“水痘是自限性疾病,幾乎每個孩子都有可能經曆這一遭,隻要不出現高熱現象,喝點黃連素和板藍根就行,多喝水,吃清淡食物,幾天後就能痊愈,不過,大人要跟著遭點罪,孩子太小,一定要看著,別讓他們把水泡給撓破了,否則,要留疤的,這兩個孩子一起病,夠你倆受的!”
  韓風拍拍葉遠鵬的肩膀,悄悄耳語道:“哥,表現的時候到了!”
  “等你告訴我,魚就漏網啦!”葉遠鵬傲慢的說。
  醫生走後,紫俏和葉遠鵬齊心合力給兩個孩子喂水、喂藥,水喝多了,尿也多,他倆就左次三番的抱著孩子去衛生間小便。
  半夜,孩子因為水泡發癢,哭鬧起來,並且用小手去扣,葉遠鵬和紫俏趕緊製止,孩子就鬧得更凶了。沒辦法,兩個人就輪流講故事,並洗淨了雙手,在孩子沒有長水痘的皮膚上輕輕撫摸,這一招還真靈,兩個孩子漸漸安靜下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紫俏,你也睡吧,我一個人看著就行!”葉遠鵬坐到了兩個孩子的中間。  
  “那怎麽行?”
  “那怎麽就不行?……你先睡,過兩個小時,我們換班。”
  “好吧!”紫俏貪睡,躺下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葉遠鵬正棲在孩子的腳邊打盹。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粉,棱角分明的眉眼,濃黑卷翹的睫毛,甚是好看,她不覺得看呆了,他睜開眼睛,兩人四目相對。
  “嗚嗚……嗚嗚……鳳寶不是小美美了,的(這)裏是個大妖怪!”鳳寶指著鏡子哭。  
  “鏡子壞了,我們誰都不準照鏡子!”葉遠鵬把家裏的鏡子都糊上了報紙。  
  紫俏編瞎話道:“每個小孩都要出痘痘的,不能摳,不能撓,等痘痘癟了,鳳寶就能從小美美變成大美美,龍寶就能從小帥哥變成大帥哥!”
  鳳寶愛臭美,小心翼翼的護著珍珠般的痘痘,表現出驚人的毅力。
  龍寶會變通,不讓用手摳,就貼著桌腳床沿蹭,活像個小豬拱地。
  因為孩子生病,紫俏請了事假在家,葉遠鵬的家裏也熱鬧起來,韓風和小燕,謝寧和石磊走馬燈似的來來去去,大家隻有一個目的,轉移孩子的注意力,讓孩子平平安安的度過病期。  
  謝寧手裏不閑著,把孩子的衣物玩具統統拿到洗手間裏,用開水燙了一遍。又絮絮叨叨的數落起紫俏來:“這回倒好,孩子一病,你倆倒消停了,要我說呀,你們就是沒事找事欠抽型,像我和石磊,忙都忙死了,哪還有什麽心情愛呀恨的,……這些天,孩子的小衣服都得用熱水燙,殺菌,……那些個海苔先別給孩子吃了,那也是海物,……哎,你還傻站著幹嘛?趕緊補覺去!”   
  “首長還沒訓完話,我敢睡嗎?龍寶的機器人壞了,一會兒,讓你家的技術員修理一下,……啊,困死我了!”紫俏一頭紮到床上,和周公約會去了。
  謝寧還絮叨個沒完:“我就納了悶,晚上都是葉遠鵬看孩子,也沒見人家喊困,倒把你給困成這樣……”
  紫俏一翻身把枕頭壓到了耳朵上,剛睡不一會兒,就被謝寧給攪和醒了。  
  “你虐待!”紫俏正要憤怒的反抗,就聽謝寧說道:“你公公要來!”
  “葉遠鵬讓他來的?”紫俏真是欲哭無淚,葉家!和她真是有緣!
  “葉鐸把電話打給了於叔,說從前是大舅哥和妹夫的關係,如今想以親家的身份見見麵。你說,於叔什麽都蒙在鼓裏,能不答應他嗎?這樣一來,遠鵬也不好阻攔。”謝寧已經知道了最近發生的事情,是葉遠鵬向她交代的,作為紫俏的鐵杆好友,她有權知道一切。
  葉遠鵬趕在葉鐸到來之前,回到了家中。
  葉鐸在小八的陪同下,隨後到達。
  “爺爺,爺爺,你狗狗帶來了嗎?”鳳寶本來是在葉遠鵬的懷裏,一下子撲向了葉鐸。  
  葉鐸眉開眼笑,伸手接過鳳寶,道:“我孫女出息了,終於會說不夾舌頭的話了,不過,也不能說‘你狗狗’啊,罵人似的,應該說,‘你的狗狗’!……爺爺的‘將軍’下小狗崽了,爺爺舍不得送給別人,過些天,給鳳寶送過來好不好?”葉鐸看了兒子一眼,有詢問的意味。葉鐸喜歡狗,可能是怕去太湖以後,‘將軍’無人料理,想送到這裏來。
  “我派人幫你養著好了,孩子太小,不能玩狗!”葉遠鵬拒絕了,他從小就喜歡狗,不過,有人害怕。
  “你改(給)崽崽起名字了嗎?”鳳寶用胖乎乎的小手摟著爺爺問個不停。  
  “沒有,鳳寶給起吧!”葉鐸開始注意到孩子小臉和小手上的水泡,眼裏溢滿了心疼。  
  鳳寶認真的思考起來,半天,大聲說道:“叫……遠……鵬……吧!”
  語出驚人,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了!
  葉鐸饒有興致的問道:“為什麽叫遠鵬呢?”
  “遠鵬改(給)我當爸爸了,你想遠鵬,就叫小狗狗唄!”鳳寶歪著小腦袋笑嘻嘻的看爸爸。  
  葉鐸眼光一閃,道:“我不想他!”
  “想!爸爸媽媽都耐(愛)寶寶!就是後媽不耐(愛)寶寶!”鳳寶得意洋洋的說,對後媽這檔子事兒始終不忘。
  葉鐸撫摸著鳳寶的衝天小辮,歎道:“你爸爸小時候就這樣,精靈古怪的!”  
  父子倆的目光同時看向了那架鋼琴,又同時收回了視線。
  葉鐸跟大家相互打完招呼後,對於軍說道:“過些天,等給父親過完80大壽後,我就帶璧荷去太湖,遠鵬和紫俏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我也不清楚,也放手不管了,他們如果要結婚,這主婚人就拜托你來當吧,反正我們都是自家人,也沒的挑。”
  於軍聽著這話不大高興,還沒等開口,葉萍說道:“這主婚人還真就得我家於軍來當,我們於家不是嫁女兒,而是娶姑爺!”
  這話說得相當有分量,葉萍向來不是糊塗的人,對於葉鐸的所為,她已經略知一二,因為擔心於軍的身體,她一直沒有挑明。
  “我這個妹妹呀,嫁了於家就忘了葉家,有了女兒就忘了侄兒,遠鵬啊,我有事要跟你和紫俏商量,我們去書房談吧!”這應該是葉鐸此次來這裏的正題。
  書房裏,葉鐸說道:“四件事,第一,兒子已經做到這個份上,老子還能如何?也沒有能力如何!別讓小八監視我了,他礙手礙腳的,影響我的事兒,我在調查一個人,不能半途而廢;第二,我非常讚賞你與市政府合作開發燕湖南岸的決策,這樣一來,沒有任何一方勢力可以分割梧桐,我這個被架空的總裁還是自動退位的好,我把委任狀帶來了,你以總裁的名義去簽署協議吧,要快,以免夜長夢多,出現紕漏!”
  葉鐸將一個小方盒遞給葉遠鵬,轉身對紫俏說道:“第三件,既然嫁入葉家,就一心一意的相夫教子吧,你慧姨說,賈儒一直在酗酒,你還是盡早說明了斷,這不隻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兒,還會牽扯到梧桐的利益;第四件,遠鵬要將貝兒送回無錫的做法不對,一來落人口實,二來,你婆婆已經很不清醒,惦記著貝兒,我想你勸勸遠鵬,讓貝兒暫時給你婆婆做個伴,她也沒幾天活頭了!”  
  通過這些天的較量,葉遠鵬更加了解紫俏的脾氣和秉性,葉鐸的話無疑觸犯了紫俏的自尊,他急急的阻攔道:“你說的這兩件事兒跟紫俏無關!賈儒的事兒,我自會處理,貝兒的事兒也不能更改……”
  紫俏打斷了葉遠鵬的話,道:“葉伯伯,你說的話很有道理,但是,對我而言卻不太適合,第一,我暫時並沒有考慮嫁給你的兒子,如果男方娶我隻是為了相夫教子,我絕不會嫁,我帶著鳳寶已經生活得很好,何必多此一舉?第二,你們和貝兒之間的牽扯我不大清楚,作為局外人,我隻能說,對與錯,因與果,開始就已注定!……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情,我出去了,你們慢聊!”  
  不知為什麽,一見到葉鐸,紫俏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過分,牽連到了葉遠鵬,可就是控製不住惱怒的情緒。
  紫俏走出書房後,葉鐸歎道:“費了這麽些周折,鬧了半天,人家還沒打算嫁給你呢,兒子啊,寵女人可不是這樣寵的,得講究點手段!”
  “手段?……哼,我剛剛有點進展,你老人家就過來給我捅馬蜂窩,還跟我講手段?”葉遠鵬擰眉瞪眼。
  晚間,臥室裏,紫俏和葉遠鵬忙活了半天終於把孩子給哄睡了,紫俏道:“今晚,你睡吧,我來看著,……這幾天,把你給累壞了!”
  “累壞又怎麽樣?有人翻臉就不認人!”葉遠鵬故意找茬,像個孩子似的。  
  紫俏內疚,諾諾的說:“那個,……你是應該把貝兒送回療養院去。”
  “你都沒答應嫁給我,還管我的臭事兒幹什麽?”話是如此說,但葉遠鵬的語調卻異常柔軟,如香薰的霧,蠱惑人心。
  “我……”紫俏僵在那兒,不知該說什麽。
  他攬住她,認真的說:“告訴我,在你心裏,好丈夫和好父親的定義是什麽?你說,我做!……做好了,你再嫁給我!”
  
  夜夜除非  
  天色已晚,葉遠鵬還沒有回家,這兩天,他很忙,早出晚歸,好在孩子的病基本痊愈,不用過多的照料。
  “媽咪,媽咪,燕燕不乖,打韓豬豬!”紫俏正在廚房切水果,鳳寶又跑進來告狀。  
  “你們倆真是的,吵吵嘴就得了,還動手啊!……韓風,雪兒是誰,你又招惹誰了?”紫俏端著果盤出來勸架。
  韓風從地板上爬起來,非常嚴肅的對紫俏說道:“把小七借給我用用!”  
  “不借他,他要找衾瓷哥哥打架去!”小燕說著撥通了手機,喊道:“韓雪,趕緊離開陶吧,你哥哥要發飆了!”
  電話那邊傳回來的聲音極大:“他神經病,你又忘記給他吃藥了嗎?我願意去哪打工就去哪,我媽我爸都沒管,他憑什麽?……你讓他過來吧,反正衾瓷還在裝傻,大不了挑開了明說?他敢鬧,我就敢說!”
  韓風一把搶過電話,強壓火氣,道:“雪兒,咱們要“財”有“財”,要貌有貌,怎麽就偏偏看上個離了婚的?你從小爹媽護,哥哥們哄,長大了卻要圍著你哥哥的仇人滴流的轉,真是把我的臉給丟盡了!你要是我的好妹妹,就趕緊給我乖乖的回家!”
  “哦,你終於說了實話,你是記仇,記恨他打過你!哥,你怎麽就不會變通呢,你想想,他要是當了你的妹夫,還不得巴結你呀,到時候,你想報仇還不容易,好了,乖……”電話那端的聲音突然變小了,對韓風低聲威脅道:“要是給我惹急了,小心把你8歲就交女朋友的事兒抖落出來,呀,對了,前兩天,王二丫還……”
  沒等韓雪說完,韓風趕緊把電話關掉,拉起燕子就往外走,邊走邊說:“燕子,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聽任何人誹謗中傷!我不去找衾瓷了,你也別搭理韓雪,咱倆看晚場電影去!”  
  “真是沒吃藥!”最近,紫俏染上了小聲嘟囔的壞毛病。
  韓風剛走幾步,突然來了個180度大轉身,小燕子刹車不及時,一下子撞到他的胸前,韓風帥帥的伸開兩臂,軟香溫玉抱滿懷。
  戀愛的感覺真好!他品味了半天,才想起來轉身的真正目的,拋給紫俏一瓶藥,道:“差點忘了正事兒,這是給遠鵬的藥,告訴他少吃,每次隻吃一粒,失眠就是精神緊張造成的,睡不好覺,頭自然會疼,別讓他那麽拚命,適當的做做保養,食療和按摩都行!”
  本來,得知衾瓷和韓雪的事兒,紫俏既欣喜又期待,結果,被這一瓶藥衝得無影無蹤,滿腦子想的都是葉遠鵬:他頭疼了嗎?怪不得愛皺眉頭。……他怎麽不對我講?他身體不舒服我竟然沒有發現,這樣疏忽,真不應該!紫俏越想越內疚,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夜深霜寒,書房裏亮起一盞台燈,在靜謐的夜色中顯得輕柔而溫暖,葉遠鵬推門而入的時候,發現紫俏蜷縮在長沙發上睡著了,身上隻穿了件布絨睡衣。
  “俏,這樣睡會著涼,我送你回臥室。”葉遠鵬想要抱起紫俏,又有些遲疑。  
  紫俏睜開惺忪的睡眼,巧笑著舉起了雙手,慵懶嬌憨之極,擺明了是等他來抱。  
  “我身上涼,味道不好,不能抱!”他的眼中隱含著笑意,拉過她的手,解釋著。  
  “不!我偏要!”她耍賴任性,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使勁兒聞他身上的氣息——濃烈的煙草味,辛辣的白酒味,還有微苦的中藥味。她試探著問:“遠鵬,你掉進神仙洞裏去了嗎?”   
  “是啊,和一大群土地公公吞雲吐霧,從裏到外的臭。”他輕撫她的亂發。  
  她故作不解的問:“神仙洞裏隻有土地公公,沒有土地奶奶嗎?”
  “土地奶奶在家睡覺呢,土地公公歸心似箭!”他最喜歡看她現在的樣子,刁蠻嫵媚,別有一番風情在其中。
  “你受了外傷?貼了麝香膏?” 她把臉埋入他的領口,分辨著中藥味的來源。  
  “不算什麽傷,和小七練兩招,胳膊抻了筋,貼兩貼膏藥就好!小狗的鼻子真靈!”他沒告訴她真正的原因——晚間照顧孩子,在孩子的腳邊睡覺,受了風。
  她信以為真,埋怨道:“這個小七,隻要一跟你較量就使全勁兒,下回,我們不找他練功了!要練,我陪你練!”
  “真的能陪我“戀”?”葉遠鵬不懷好意的笑,他故意歪曲她的語義。
  她羞紅了小臉,趕緊轉移話題,道:“韓風給你開的頭痛藥被我沒收了,那藥不好,長期吃上癮,還是不要吃了,精油的香薰療法,也能達到安神的效果,你先去洗澡吧,我等你,給你用精油做按摩。”
  好久都不曾有的溫柔令他欣喜若狂,她的話熨燙著他的心,這就足夠了,他不想讓她受累,隨即,甜膩膩的說:“傻瓜,明天不是要上班嗎?這麽晚了,快睡覺去!”
  “做完了就睡!”紫俏又說錯了話,後悔得差點把舌頭吞到肚子裏去,葉遠鵬開心的笑起來,去了洗澡間。
  迷迭香:海洋之露,莎士比亞在劇中寫著:迷迭香是為了幫助回憶,親愛的,請您牢記。  
  薰衣草:等待愛情,隻要用力呼吸,就能看到奇跡。
  將兩款精油用甜杏仁油稀釋調配,按摩頭部可達到醒腦安神、消除疲勞、促進睡眠的作用。  
  “請把眼睛閉上,手平放在身體兩側,本美容師隻提供催眠按摩,其他服務一律謝絕!否則,捏鼻子,擰耳朵。”為了杜絕葉遠鵬的騷擾,紫俏一再聲明。
  “真好聞,像走進了花園。”葉遠鵬乖乖的躺在長沙發上。
  她的沾了精油的手撫摸他的額頭,輕柔而舒緩,吹氣如蘭道:“這可是我的化妝品,上萬朵花才能提純一滴,很貴的,你要付費!”
  “好,付費!……俏,你猜我今天和哪幾個土地公公會麵了?” 葉遠鵬懶洋洋的,輕鬆愜意。  
  “應該有賈儒吧?”紫俏深知葉遠鵬的王者風範。
  “還有你的弟弟李寧!……賈儒決定把那塊鴨脖子賣給我,具體的事兒已經委托給肖總全權辦理,那塊地,是一期和二期的連接,我不準備蓋樓,這就好比插秧育苗,用地要有度,我想建個植物園,和李寧合作,將李家坡的花圃引過來,這樣一來……”
  “這樣一來,既解決了花卉周轉的交通問題,也能成為燕湖南岸最大的景觀公園……還有啊,梧桐二期的27位花仙子能夠得到專業的料理,還可以及時的向鳳凰樓提供用花。  
  “還有呢?”
  “還有什麽呀?我想不出來。”
  “這樣一來,每天清晨,我都會采回白木蘭送你,等攢夠了一萬朵,我就給老婆提煉精油,這樣一直到老,應該能提煉出一小瓶,……等你嫌棄我了,我打開瓶蓋,用花香來吸引你,……讓你記得百木蘭,記得我……”
  他睡著了,香沉,酣然,像個孩子,即使在孩提時,他也沒把自己當作孩子,他負擔那麽重,活得那麽累,還要盡全力來愛她,她怎能不心疼?怎能不妥協?如果他的幸福就是如此的一個好夢,她願意夜夜陪伴他,等待清晨的那朵白木蘭。
  門當戶對到底是什麽呢?其實並不是身份和門第的問題,而是兩顆心的對等,沒有誰高,也沒有誰低,在一個水平線上敞開心扉,為了愛而寬容,為了愛學會去愛。
  紫俏銷假上班後的第一天就接到了一個專題廣告,燕湖公園舉辦冰雕展,指名要紫俏去做創意策劃。
  “聽說去年的冰雕展賠個稀裏嘩啦,今年居然還有人包,比去年的規模還大,單是雕龍的滑梯就5米高!”方聞笛趕製節目,手不閑著,嘴也不閑著。
  笑天道:“好在今年冬天冷,成全了他們,否則,還得賠!……俏姐,讓方聞笛陪你去吧,燕湖公園一到冬天還是挺背的。”
  “不用,有小七呢,我怕什麽?你們在家趕活吧!”還有幾天就過春節,節日期間的所有節目都要趕製出來,一齊交給播出部,所以,在這種時候,紫俏不想浪費人力。
  冬季的燕湖公園真是蕭瑟,湖水結了冰,樹木光禿禿,讓人的心情也跟著灰蒙蒙的。好在這一組組的冰雕,晶瑩剔透,鮮活生動,為公園增添了幾許趣味。
  文案很快就談攏,紫俏在小七的陪伴下,向公園的正門走去。
  “小七,你看那個滑梯,就是傳說中的冰龍吧?我們一起上去玩!” 紫俏玩心大起。  
  “姐,隻滑一次哦,今天是臘八,都能凍掉下巴,哥特意囑咐,不讓你在外麵呆得過久。”小七傳達了葉遠鵬的最高指示,不過他知道這等於放屁。
  “你替我瞞著不就行了!真正開冰展的時候要收門票的!”冰龍的頂端風聲呼嘯,把紫俏的眼淚都吹了下來,紫俏顧不得抹眼淚,就坐著滑道衝了下去,物換景移就在瞬間,難得的瀟灑和刺激。  
  滑到一半時,在淚眼朦朧中,她居然看見了賈儒,站在滑梯的底端,靜靜的看她,專注而深情。  
  他接住了她,在她衝下來的時候,就那樣緊緊抱在懷裏,不鬆手。
  “別說話,別掙紮,我要走了,給我留個溫暖的擁抱作別吧!”他低歎如風,蕭瑟如風,清冷如風,唯一的溫度是他對她留戀的目光。
  “第一次抱你,你如頑皮的小鹿,奔跑著,跑進了我的懷中,今天是第二次,你像快樂的小燕子,這樣,我就放心了,也沒什麽牽掛的……”他暗啞的聲音敲打著她的心。
  對他,她總覺得虧欠,很怕見到他,一直試圖回避,如果用責備的方式作別,她也許會好過一些,偏偏,他這樣,這樣的疼惜與不舍,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藍色大衣,他的臂彎中一片深藍。  
  小七躲在冰柱的後麵,葉遠鵬對他事先有交代,所以,他隻好忍著氣,壓著火。  
  “可惜,湖麵結冰了,要不,劃一隻小船,我就可以渡口送別了!……肖總不和你一起走嗎?瑞士可是一個好地方,像她那麽懂生活的人,一定會喜歡那裏。”紫俏和賈儒沿著燕湖的長堤向前走,小七跟在身後。
  “她絕不會跟我走的,她嘴裏不說,我卻知道,她依舊在等,等那個不值得的人……她有她的想法,我有我的主張,誰也說服不了誰,這些年,我們就是陌生的熟悉人,好在,我已經習慣了獨自一個人飄蕩。”這是多麽萬般無奈的話語啊,蒼涼徹骨。
  突然,斜岔裏跑出來一隻髒兮兮的小狗,一個瘦弱的孩子追趕著它,小狗跑得飛快,躍到了湖麵的冰上,孩子被石階一絆,跌倒在地,額頭頓時湧出血來。
  “這孩子怎麽傷得如此嚴重?她家大人呢?……小七你跑得快,趕快送她去醫院,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快,不能耽誤!”眼見著孩子口吐白沫,紫俏不能坐視不管。
  小七想都沒想,抱起孩子向前跑去,賈儒趕緊掛了120急救電話,放下電話,他緊鎖著眉頭思考著什麽,片刻,道:“這個孩子有些不對勁兒,紫俏,我們趕緊離開這裏!”  
  
  愛不釋手
  “遠鵬,我和紫俏在燕湖公園,好像遇到麻煩了!應該與甄家有關,你趕緊過來!”賈儒一邊拉著紫俏向前跑,一邊給葉遠鵬掛了電話。
  與此同時,四下裏影影綽綽出現了幾個人,向他們這邊合圍過來,紫俏體力不支,氣喘籲籲,已經跑不動了。
  “紫俏,我們超近道,從橋上穿過去就能接近大門,遠鵬馬上就能過來。”賈儒所說的橋其實就是在幾條鎖鏈上搭的幾塊鋼板,因年久失修,鏽跡斑斑,早已經廢棄,但並未拆除。   
  他倆剛跑到橋上,追趕他們的人就到了。這幾人長得人高馬大,一看就是職業打手,他們晃晃悠悠跳到結冰的湖麵上,手裏拿著凶器卻並不使用,如貓捉老鼠一般,先把護在紫俏身後的賈儒從橋上拽了下來,狠狠的摔到冰麵上,賈儒站起身奮力的反抗,與他們在冰麵上廝打起來。  
  另兩個打手輕描淡寫的去拽紫俏,倒沒有拽動,原來,紫俏的鞋跟卡在了兩塊鋼板之間,一時間,紫俏懸在半空中又叫又撓又蹬又踹,居然將一個打手的眼睛給摳破了,氣得打手們暴跳如雷,拿起利器對著橋上的鎖鏈一陣亂砍,隻聽 “劈裏啪啦……”,“噗通……”!紫俏連同鐵索橋一起砸向冰麵!
  冰麵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嘎吱吱”裂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而紫俏正處在著力的中心點上,她的鞋跟還陷在鐵板之間,一下子大頭朝下掉進了冰窟窿裏!
  “紫俏!”賈儒血紅了眼睛,一瞬間仿佛凶神惡煞一般,他甩開打手們的束縛,迅速的脫掉了外衣,躍入了徹骨的冰水之中!
  “快走,別管他倆了!”打手們感覺腳底下的冰層在逐漸的碎裂,紛紛逃上岸去,並罵罵咧咧的說道:“就當作撕票了,這女人真他媽的強,老老實實的也至於這樣!”
  “有消息說,葉遠鵬帶人過來了,我們得趕緊離開。”
  “怕什麽,燕湖這麽大,天都快黑了,想找到這裏也不容易!”
  “走吧,他的手段在道上有號,一旦被他逮住,就你那小樣,能不招嗎?”  
  他們說話的功夫,賈儒在水中摸索著,脫去了紫俏卡在鋼板中的皮靴。紫俏不會遊泳,已經被嗆昏了過去,他用一隻手緊緊抱著紫俏,用另一隻手使勁兒抓住鋼板,他把兩個人的重力都按壓到薄薄的鋼板上,那鋼板如冰刀,劃傷了他的手指,漸漸滲出血來,都說十指連心,但如果用它們來換得紫俏的平安,他願意!他艱難的拍著她的後背,嘴對嘴的給她送入溫熱的氣流,她漸漸轉醒。  
  “俏,堅強些,遠鵬馬上就來了,別讓他笑話我倆笨,來,靠著我,我帶你到岸上去……”  
  不能再耽擱了,紫俏的臉色如白紙,嘴唇已經凍成深紫色,他拖著她,向岸邊移進,她身上穿著棉衣,吸足了水,十分笨重,每移進一段距離,他的手指就被更深的割裂!
  葉遠鵬行動得很迅速,找到了冰水中的他們!
  當看見葉遠鵬和小五、小八、撲入水中的時候,紫俏又昏了過去,在昏迷中,她一直記得賈儒的流血的手!
  紫俏醒來的時候,是在晚間,葉遠鵬的家中,她是在夢魘的驚叫聲中醒來的。  
  “魚兒,不怕,我在這裏!……”
  “別起來,剛退燒,出了一身的汗,會著涼!”葉遠鵬用毛巾給紫俏擦拭額頭的冷汗,又把手伸到被子裏,摸了摸紫俏的內衣,道:“衣服又濕了,你別動,我給你換……”  
  “賈儒!賈儒呢?他流了很多的血!”紫俏發燒的時候一直在喊“賈儒”的名字!  
  葉遠鵬猶豫了一下,道:“他在醫院,已經脫離了危險,放心吧,有專業護理看護著!……紫俏,對不起,因為我,牽連到你,你跟我……”
  “我跟你本是一體呀!我不喜歡你對我說這種話,不過,你要好好謝謝賈儒,沒有他,我就再也見不到你啦!”
  “會的,我定會記下這個人情!……紫俏,你喜歡聽什麽?我講給你聽!”  
  紫俏依舊很虛弱,知道賈儒沒事兒後,也就放下心來。她望著葉遠鵬充滿了血絲,疲憊幹澀的雙眼,柔聲道:“我喜歡你什麽都不說,抱著我睡覺!”
  “好!不過,我們得把晚飯吃了,才能睡!”
  “我不想吃,實在是不想吃,我都睜不開眼睛了!”
  “那可不行,你不想我陪著你一起挨餓吧,湯都做好了,我去廚房熱一下,馬上就回來,你不許亂動!” 她是他的寶,當他在冰水中抱起她時,那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溢滿胸膛;當他看到賈儒嵌入鋼板中的手時,他預感到:他們之間會永遠糾結在一起的!不管明天會如何,他想給她暫時的輕鬆和安逸。
  在紫俏昏睡的兩天裏,葉遠鵬接連處理了三件事——
  第一件:賈儒的右手上的小拇指和無名指神經斷裂,需要做神經接連手術,中指和食指因侵入鐵鏽,需要截斷,需要家屬在術前做簽字。
  “術後,這隻手絕不可能靈活的操控鼠標繪製藍圖了,對於一個建築設計師來說,等於是廢了,遠鵬,這個字由你來簽,會不會不合適?你們兄弟本來就有隔閡!”手術由韓風來做,他表情凝重,提醒葉遠鵬。
  葉遠鵬提筆就在手術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筆,他對韓風說:“我是他哥哥,我會對他負責到底!等他脫離危險,我就接他回家,請醫生到家裏做護理,這種時候,醫院不安全!”  
  轉身,他拍拍小七的肩膀,說道:“男子漢做事不要後悔,你還小,吃一塹長一智衝著,大風大浪在後麵呢!……和小八在醫院守著,保證賈儒的安全。”
  葉遠鵬已經收到消息:肖慧雲不見了蹤影,很可能是被綁架了!事件的操縱者,擺明了是衝葉家父子而來!看來,殘酷的較量是不可避免的!
  第二件:葉遠鵬的手下捉獲一名公園裏的綁匪,經過狠辣的手段,得到一些口供:邱壁舟還活著!
  邱壁舟是葉遠鵬的舅舅,邱家的養子。葉遠鵬15歲那年,在自家的客廳裏最後一次見到邱壁舟,當時的邱壁舟被葉鐸打得鼻口出血,癱倒在地,至此,邱碧荷瘋癲。
  後來,葉鐸告訴兒子:“你的舅舅死了,死於車禍,記住:做男人要有尊嚴,你的女人隻能一心一意跟著你,否則就不能要!”
  當時,葉遠鵬曾問過父親:“什麽算作一心一意?”
  葉鐸沒有作答。但邱壁舟這個名字卻深埋在葉遠鵬的記憶中。
  原來,真正的幕後黑手是邱壁舟,甄家也隻是傀儡招牌而已!
  第三件:葉遠鵬再一次去了古玩街,見了三哥,調用了三哥的得力手下,真正進入黑色泥潭。  
  “邱壁舟,我必須除掉他!包括和他有關的幾個甄家人,絕不能手軟,否則,葉家將再無寧日!這些年我發現,自己最適合穿黑!”葉遠鵬決心已下。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混沌,沒有天與地的界限,又豈隻是黑與白這麽簡單,人啊,誰又不是色盲呢?我喜歡古玩,卻從不讀曆史,因為,那些冠冕堂皇的東西很虛偽,未必可信,遠鵬,這也是我看重你的原因,沒有人比你更真實!敢作敢當!” 三爺很少這樣誇讚任何人。  
  葉遠鵬豪爽一笑,道:“這也是被逼無奈,自己的父母做了很多錯事,殃及了無辜,做兒子的理應了結。我不能讓老婆孩子永遠生活在驚恐當中,自己弟弟的一隻手也不能白白廢掉!況且,我還欠他一個大人情,……三哥,讓兄弟們放出話去:隻要不為難肖總,邱壁舟可以開條件協商。穩住他,盡量摸清他的一切底細。肖總手中有葉氏在創業初期的一筆黑帳,這也是邱壁舟綁架肖總的主要目的,直接帶話給邱壁舟,葉氏集團憑今天的實力已經不在乎這些,權當讓他學習借鑒了!當一切要挾都行不通的時候,他自然會從暗處出現……”
  當邱壁舟從暗處出現的時候,等待葉遠鵬的又是什麽呢?也許是力挽狂瀾,也許是一朝傾覆,但不論如何,他都可稱得上響當當的男人!
  葉遠鵬在廚房熱湯的時候,葉鐸來了。
  “你想調查的人就是邱壁舟?你不應該瞞著我!令我措手不及!你和母親是同一類人,總要用光鮮的假象示人,……當年,邱壁舟想要謀害肖慧雲母子,是我母親授意的,對嗎?如今,賈儒已經廢了一隻手,我不能再讓他心寒,我會阻止這一切的,葉家不能再欠任何人的債了!” 葉遠鵬一直盯看著湯鍋。
  “邱壁舟對於我來說,是個恥辱,因為沒有查清,我沒法說出來!”葉鐸的臉上露出愧色,他慘淡的說:“紫俏好點了嗎?我看遠鯤去了,還在發燒,昏睡中還叫著“媽媽”和“紫俏”,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我既心疼又生氣,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曾經要與他合作對付葉氏的甄家人就是邱壁舟!那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既然不知道就不要告訴他了!……太晚了,你就在我書房睡吧!”葉遠鵬端起熱開的湯向走出廚房。
  葉鐸急急的說道:“但是,你應該告訴紫俏,那個綁匪已經交代出來:因為合作的失敗,邱壁舟早就想廢遠鯤的一雙手!”
  “是誰告訴你的?”葉遠鵬頓住了腳步。
  “小七!那孩子一心向著你,生怕紫俏因為歉疚,疏遠了你,而和遠鯤……”  
  “爸,我對賈儒也是愧疚的!他的手已經廢了,難道還換不來家人的關愛嗎?”  
  
  此情可待
  經過葉遠鵬的精心護理,紫俏已經大好了。
  “媽咪,媽咪,你不乖,不耐(愛)戴帽帽和口盜(罩),就生病呢!鳳寶好,聽話,不生病!”鳳寶摟著媽媽的脖子不撒手。
  龍寶爬到床上,往紫俏嘴裏塞橘子,小嘴像抹了蜜似的說:“龍寶給小媽媽吃,爺爺要就不給!”
  “遠鵬,你父親來了?”紫俏一聽到“爺爺”的字眼就緊張。
  葉遠鵬站在窗前思索著什麽,沒有聽見紫俏說話。
  “遠鵬,怎麽了?”紫俏喊了好幾遍,葉遠鵬才回過神來。
  “龍寶、鳳寶,爺爺好像貓起來了,快去找找!”葉遠鵬將兩個小淘氣趕走,關上了房門。  
  “紫俏,有件事跟你說,一會兒,我要把賈儒從醫院接到這裏來,一來可以照顧他,二來,這裏比較安全,你暫時也不要上班了,等過完年,我把綁匪的事情處理完,你再去。”  
  “好啊,我聽你的!”
  “還有,就是賈儒的手……”葉遠鵬艱難的講出了賈儒的傷情。
  “紫俏,別這樣傻呆呆的,心裏難過就哭出來吧!”他擁住了她。
  葉遠鵬把書房騰了出來給賈儒當臥室,自己則搬到了閣樓上,與此同時,閣樓成了他調兵遣將的場所,安裝了不少監聽監控的設備,進進出出的人不斷,且都神色匆忙,碰見紫俏的時候,叫聲“嫂子”也就過去。
  紫俏心裏忐忑不安,可在這麽吵雜情況下,她和葉遠鵬根本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心裏有很多疑問,卻無從問起。同在一個屋簷下,他和她卻一下子離得那麽遠。
  賈儒雖然還在低燒,但精神狀態很好,和大家有說有笑的,紫俏知道賈儒是在故作輕鬆,為的是不讓她難過。
  “來,把手熱敷一下,要不然明天就紮不了針了,……燙不燙?”紫俏在熱水中擰出一條毛巾,包住賈儒的左手做熱敷。
  “自己的手都被燙成了螃蟹色,還問我燙不燙,傻丫頭!”賈儒不找痕跡的把受傷的右手移進了被子裏,不想給紫俏看,怕她難過。
  “屋裏的氣溫本來就高,那手不能捂在被子裏,韓風交代多少遍了,你就是不聽,……好了,嚐嚐我……的鮮菇粟米粥。”紫俏本想說“我的手藝”,卻快速的咽了回去,她拿起陶瓷的小勺喂他喝粥。
  “真好喝!……不過,求你點事兒行嗎?你把碗放到茶幾上,我自己舀著吃就好,我的左手靈著呢,沒人告訴過你我是左撇子?”他很吃力的舀著粥,盡量保持不潑灑出來。他是個男人,不能因為廢了手就裝熊包。
  曾經,他想吃她做的飯,她從沒答應過;曾經,他期待著她如此的靠近,卻不是今天這樣的憐憫。
  迎著清晨的陽光,紫俏默默的注視賈儒,她第一次細致的看他,他有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膚,即使在病中也清爽幹淨,無疑,這是一個極品的男人,但,她把初戀給了衾瓷,把婚姻交托了葉遠鵬,對於賈儒,她什麽都給不了,有的,隻有虧欠!
  “嘩啦!”閣樓上傳來玻璃器皿落地的聲音,應該是碎得很慘烈,不久,從樓梯上傳來腳步聲,紫俏趕緊開門去看,隻見小七端著碎玻璃從閣樓上下來,而小八正拿著水桶和拖布匆忙的向樓上跑。  
  “小七,怎麽啦?是不是魚缸打了?” 紫俏感覺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火藥氣息。  
  “哥……沒小心!”小七看了一眼小八,不再往下說。
  “我去看看,他在上麵呆了一整天!”紫俏帶好房門,向樓上走去,賈儒目光一緊,神色黯淡下來。
  “嫂子,哥說……不讓其他人上來。”小八阻攔道。
  紫俏看見閣樓的入口站著兩個陌生的男人,冷冷的,目空一切的樣子,她把聲音提高了八度,囂張的說道:“我可不是其他人,我是他的妻子!”
  “這麽凶?嗬嗬,……別上去了,我不小心把你的娃娃魚弄死了兩條,看見了,你該生我的氣了,走,我們下樓。”葉遠鵬隱去眼中狠烈的神色,如魔獸在頃刻間化作天使一般。他沒讓她進入閣樓,而是拉著她走進了臥室。把一幫等待決議的弟兄,統統留在了閣樓上。
  剛剛,葉遠鵬接到了邱壁舟的電話,邱壁舟道:“都說外男外女是條狗,這話真是不假,壁荷算是白生了你這個兒子,到底你姓葉,維護的是葉家!……在你媽媽臨死之前,我會替她奪回屬於邱家的一切,否則,我會讓所有的葉家人為她賠葬,肖慧雲首當其衝!……我要葉氏60%的股份,不過,要等你與市政府簽署完燕湖開發協議以後,除了你,別人怎能做到這一步,哈哈……,知道什麽叫做坐享其成嗎?當年葉鐸就是,如今,我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葉鐸真是條老狐狸,見硬就躲,有兒子是好,可以躲到兒子的身後,當年,如果壁荷肯和我走,我的兒子……”  
  閣樓上的魚缸就是在這個時候慘遭了毒手,當了葉遠鵬泄火的工具。
  閣樓上,小八道:“趕緊把槍械收拾起來,嫂子真要上來,誰能攔住?小心嚇到了她,哥會翻臉,魚缸都砸沒了,再砸就得砸人啦!”
  “哥就這麽被拐走了?下麵還有不少事兒呢?女人果真麻煩!”
  “要我說,管他什麽人質不人質的,頭年就把邱壁舟幹掉算了,省得他媽的惹氣!”  
  “說你智商低,你還不服氣!邱壁舟就那麽傻,等你幹他?沒有餌,他能上鉤嗎?我可警告你,哥說了,動手那天一定要確保肖總的安全,人家兒子為了救咱嫂子廢了一隻手,這個道理還掰不開?”
  “那你的意思是讓咱哥拿命去換?”氣氛有些不對,幾個弟兄開始吹胡子瞪眼,深沉的老四叉開了話題,道:“幾號和市政府簽協議?”
  “正月初七!哥會帶著協議和股份轉讓合同去見邱壁舟,一切聽哥的,不能打草驚蛇,葉家一大家子幾十口人呢,開春,兩寶貝就要上幼兒園了,萬一給邱壁舟溜走,後患無窮!”  
  “邱壁舟簡直就是個瘋子,他會不擇手段的!”
  “如今,遠鵬已經站在風口浪尖上!即便虎口拔牙除掉了邱壁舟,還會牽扯到黑道的幫派糾葛,葉氏集團樹大招風,有點風催草動,警察必然會查,所以,遠鵬是對的,前路後路都要想好……”說這話的是葉遠鵬的三哥。他既然能親自來,就說明這事兒不簡單。
  角落裏,葉鐸一直坐在那裏聽,不出聲,思索著什麽。
  樓下,葉遠鵬打開臥室的房門,紫俏跟在他的身後,等她走進來,他回手關緊了門,把她拉至身前,在這個隻有兩個人的空間裏,應該有片刻的安寧吧!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有個人想我了,是不是?”他帥帥的倚靠在門前,眯著眼睛,捏起了她尖尖的下頜,那下頜幼滑得很,他不斷的用手指摩挲,癢得她忍不住後退,他有些蠻橫,固住她的腰肢,道:“再躲,再躲我可就走了,再讓你想上一天,可好?”
  “誰想你了?我隻是聽見動靜,擔心魚缸!”她心口不一。
  “原來是這樣啊,是我自作多情了?……可是,我記得,有個人一撒謊就臉紅。”她聽見他的話,下意識的去摸臉,本來,臉並沒有紅,在他深深的注視下,戲虐的目光中,她發覺:自己又上當受騙了,她的臉頓時紅個燦爛。
  騰然間,一個意念閃過,他的眸中劃過一痕傷痛,隨即,更是留戀著,專心的瞧,想把她鏤刻在心窩,不管在哪裏,哪怕是銀河兩岸,哪怕是天上人間,她都在他的心窩,無人能比,永遠都在。  
  隻是,他總辜負她,總對不起她,也許從開始就注定,恐怕到結束時也會這樣,殘忍的命運,殘忍的他!
  “紫俏,我愛你,你是我最親愛的人,自從有了你,我才知道什麽叫做快樂,為了要你在我的身邊,我盡了全力,……記住我的話,如果有一天,你想問我這個問題,卻找不到我,也別懷疑。”  
  “怎麽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怎麽會讓我見不到你,你騙人!”她驅趕著不詳的預感,渾身顫抖。
  他感覺到她的顫抖,圈她入懷,狡猾的調笑:“不騙你哪有這麽軟的唇,不騙你哪有這麽香的肉,不騙你哪來的鳳寶啊!”
  他親她,細致的啄吻,溫柔得像潺潺的小溪水,像春天裏攜帶著青草香的熏風,像晴空裏的白雲在舒展,他已經為夫為父,卻學起了十八、九歲的少年,甜得發膩,膩得醉人。  
  她心中本來存有很多疑問,一時間都忘得一幹二淨,顧不得,真是顧不得了,與他在一起,就這樣,一直天荒地老多好!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晚間,韓風過來給賈儒換藥,葉遠鵬和紫俏陪同在一旁。
  “紫俏,麻煩你去給我們煮壺咖啡,不要即溶的。”賈儒始終不讓紫俏看傷口,找各種理由支走她。
  紫俏明白賈儒的意圖,但她真想親眼看看他的傷勢,她固執的說道:“上完了藥再煮!”  
  “別那麽小氣,把那袋藍山的咖啡豆打開吧,聽話!”葉遠鵬了然卻不著痕跡,將紫俏送出門去。
  換藥的同時,三個男人談了一些事情,當紫俏將咖啡端進來的時候,談話也隨即結束。  
  從那以後,紫俏開始喜歡獨自一人喝不加糖的藍山,酸苦中攜帶著醇香,慢慢的品嚐,深深的回味,那裏有愛的味道,他給她的,她一生都不會忘!
  從那以後,他不讓她知道的,她就裝作不知。
  從那以後,她喜歡就著咖啡聽那首《此情可待》——無論你去向何方無論你在做何事,我都會在此一直等候 ,無論要付出什麽,哪怕使我心碎 ,我都會在此一直等候。
  
  大富之家
  2007年除夕的這天下午,紫俏哄睡了孩子,躲進浴室裏給謝寧掛電話:“謝寧,你把那個秘方給我吧!”
  “什麽秘方啊?”謝寧莫名其妙。
  “就是……就是……就是那什麽的秘方!”紫俏漲紅了臉。
  “哪什麽的秘方啊?”謝寧反應過來,忍住笑,故意僵她,道:“上次死氣掰咧的給你你不要,還說再也不要生孩子了,怎麽?喝了葉遠鵬的迷魂湯想通了?……如今這秘方可不是免費的了,說吧,想要男孩兒還是要女孩兒,男孩兒九千,女孩兒一萬!”
  “你太黑了吧!……我選便宜的那個,不過你得送貨上門,我今天就要!”紫俏強作歡顏。  
  謝寧怎能體會到紫俏的苦澀啊?她笑罵道:“真是姑娘大了不害臊,得,我給你送去吧!”   
  “你和石磊一塊兒來吧,我們在一起除夕守歲!”此時的紫俏是多麽羨慕謝寧和石磊呀,能夠做一對平凡的夫妻是福,在柴米油鹽中調製愛情,在溫暖的小窩裏相守到老。
  不過,自己所愛的那個男人卻是不凡的,也是不同的,不知到底是什麽在吸引著她,愛了他以後,竟再沒有旁人可入心,那麽,隻能跟著他一起,一起走通往險峰的路。
  鏡子中映出紫俏的臉,憔悴而失神,她趕緊重新洗了臉,化了一個淡妝來遮蓋,走到廚房去幫忙。
  廚房裏,兩位大廚正在烹飪除夕大餐,葉萍也跟著搭手,家裏的人口實在太多了,除了自家人,光是葉遠鵬的兄弟就有十多個,需要備足兩桌的酒宴。
  “紫俏啊,晚間還得守歲,那麽些人少不了忙活,你怎麽不趁現在多睡一會?這裏有我呢,你看你,又瘦了一圈,這個遠鵬也是的,成天跟他的那群小五、小六的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到底要幹些什麽?我這陣子眼皮子總是跳!”葉萍正在切皮凍,這皮凍晶瑩透亮,滑嫩嫩、筋道道,是葉萍的絕活,也是葉家孩子的最愛。
  “放心吧,他那個人,從來都穩妥,讓人放心!”紫俏何嚐不是在安慰自己呢,她拿出果盤,擺放各式的水果、糖果和糕點。忙完這些,又給盛開的幹枝梅換了水,自言自語道:“這梅花開得真好,總能迎著風雪綻放。”
  “哎呀,姑媽,忘了一件大事兒,我們沒買春聯呀!”紫俏這些天一直呆在家裏沒上街,忘了這個春節的傳統項目。
  “呦,可不是嗎?”葉萍想了想,笑道:“不怕,不是有遠鵬嗎?遠鵬會寫,在他小的時候,每到過年,葉家的春聯都歸他寫,寫得那個好呦,他爺爺高興得什麽似的,……那書櫃底下有紅紙,是準備你倆結婚時鋪井蓋用的,你把它裁了,讓遠鵬寫,多寫幾副,大門小門的都貼上!”  
  “好!”紫俏拿出一個瑩亮剔透的玻璃碗,裝上皮凍,並用美極鮮和耗油汁兒調拌,端著上樓去找葉遠鵬,葉萍在一旁笑意盈盈:這真是自家的媳婦記掛自家的老公,自己當年也這樣,眼裏心裏都是於軍。
  書房裏,開著電腦,液晶顯示器展示出梧桐一期和二期的藍圖,二期藍圖已經修改得差不多了,葉遠鵬在賈儒的指點下,做更細致的改動。
  “將來,燕湖南岸的設計就全都交給你了,用你的左手把它完成!誰讓你姓葉了,你是躲不掉的,就像站崗值班一樣,輪也輪到你了。”葉遠鵬嘴裏含著煙,又往賈儒的嘴裏塞上一根,兩人共同消遣著男人的嗜好,前嫌並沒有釋然,但情勢需要他們聯手。
  賈儒沒有好氣的說道:“別以為把梧桐交給我你就可以解脫了,你要平平安安的回來,別讓紫俏傷心,我跟你說,我可不是正人君子,對她一直心存不軌的。”
  “嗬嗬,如果我那麽衰,那麽不幸,你還真別當正人君子,把她交給你,我放心!”這話說得很輕鬆,像是笑談,可其中卻隱含著怎樣的深意啊,是托付?是不舍?是暗示?  
  這話輕輕滑過,可卻如鋒利的手術刀,專門切割人的心髒!空氣一下子冷凝下來,凝結的涼氣比霜還要寒,兩個男人同時感覺出不對勁兒,一齊轉頭看向門口,看見紫俏站在那裏,緊繃著小臉,臉色煞白。
  葉遠鵬朗眉一挑,抬手揉了揉額頭,那指間還夾著一小截香煙,就沒由來的一抖,煙頭燙了手指後,優雅的翻了幾轉,連同點點的火星和慘白的煙灰一起抖落在地板上。
  賈儒聳聳肩,自嘲的笑了,對紫俏調侃道:“怎麽看你都不像來送飯的,越看越像是來砸人的!那麽舉著怪累的,遠鵬,你還不趕緊接過來!”
  “和賈儒吃皮凍吧,我來收拾地板。”紫俏把玻璃碗塞給葉遠鵬,快速擦幹淨地板,離開這裏。  
  她沒有說出寫春聯的事兒,在賈儒麵前,她避忌一切與手有關的事兒,更避忌對葉遠鵬的親密或是嗔怨。
  客廳的一個角落裏,紫俏獨自坐在小板凳上,將裁剪好的紅紙鋪在地麵,狼毫筆飽蘸了水墨,卻不知如何下筆。
  “想寫什麽?我來,……我最拿手的就是寫檢討書。”葉遠鵬不知什麽時候來到紫俏的身後,他俯下身,輕輕握住了紫俏持筆的手。
  “可我最不喜歡看的就是檢討書!……你對我說過,永遠都不會放手,我可記著呢!”她抽出自己的手,把筆拋到了一邊,大紅的紙上一片黑色的狼藉,觸目驚心。
  他收斂複雜的目光,漫不經心的問道:“如果有一天,我改變了模樣,你還會認出我嗎?或者,又老又醜,無權也無勢。”
  “即使你改變了模樣,我依舊能夠認出,不管美醜,即便是乞丐,我都認,我有秘訣,認你很容易!隻是,別讓我等到白發蒼蒼,那時的眼神不大好!”她急切的表白,她回憶起,自己好像從沒對他講過情話,也許講過,卻總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穿,看去了思念的弱點,她後悔荒廢了那麽些好時光,原來,有他在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他柔腸百轉,情愫千結,思索了片刻,一本正經的說:“不會的,最遲不過一年,如果超過一年……”他一頓,轉移了話題:“告訴我,你有什麽認我的秘訣?說出來給我聽聽。” 他坐到地板上,將她從小板凳上抱下,抱入自己的懷裏。這樣廝守多好,可就是不知是開始,還是結束。  
  “第一個秘訣是眼神,你的眼神像暗夜的海,小魚兒誤入其中,身不由己的著迷,暈頭轉向,再也辨不清東南西北……”紫俏扭轉身子,直視葉遠鵬的眼睛,“第二個秘訣是氣息,有一個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種味道,如父,如兄,給我溫暖,讓我安心。他讓我欽佩,因為欽佩,我更愛他。”他的男人味,有著山峰的峻拔,帶著鬆柏的冷香,從寬厚的胸膛溢出,透過灰線毛衣,織成她不可逃脫的網,她粘在這張網上深深的聞,貪心的模樣惹得他一陣陣的心疼。
  “第三個秘訣是……”她吻他!勾住他的脖頸,勾住他的魂魄。
  第三個秘訣是他的嘴角,他的吻,她從來不知自己會這樣主動,這樣的勇敢,即使聽到客廳裏有其他人的腳步聲,她還是這樣做了。
  她是勇敢了,但他,因為這樣的她,還能那麽不管不顧的去勇敢嗎?真是折磨!真是牽絆!紅弦紫袖的纏綿溫柔,輕易地取代了他的泫然淩厲。
  “紫俏……”
  “嗯?”
  “紫俏!紫俏!紫俏……”
  念、念、念!細細碎碎,牽連不斷。
  “哎,你怎麽這樣頑皮,看我怎麽收拾你!”正吻得癡迷,她居然還能摸索著撿起毛筆,趁他不防備,給他畫上了八撇胡。其實,他想要躲閃是很容易的,不過,他偏偏假裝遲鈍的配合。  
  “誰讓你說了那些混帳話,你以為我不會記仇嗎?……咯咯……咯咯……你想癢死我嗎?”她的冰凍的小臉恢複了桃蕾的粉潤。
  “癢死你算了,免得被你弄得五迷三道,喝醉酒一般。”他拷住她,問道:“咳,那個春聯寫些什麽?”
  “天泰地泰三陽泰,人和事和萬事和!”
  “還有呢?”
  “大富之家五德為貴,鯤鵬展翅玉宇祥瑞!”
  他帶動她的手,提筆,運筆,收筆,一氣嗬成。
  二樓上,賈儒憑欄而望,極其平靜,仿佛在觀看一場戲,一場生死離別的言情戲,他在中途入戲,卻又不得已提前退場。
  為什麽那麽美的初戀都可以不要?為什麽那麽深的用情都可視而不見?一次又一次的受傷,卻因他的癡纏和眼淚而停留,這些都是因為——愛他,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從來不是因為鳳寶,才愛他;而是因為愛他,才有了鳳寶;這兩件事而有著本質的區別!隻不過從前誰都沒有看清,包括她自己!
  午夜的鍾聲敲了12下,預示著春的回歸,春來了,陌上就要開花啦!
  拜完年,大家即要各自回房。葉遠鵬的兄弟們張羅著上閣樓去喝酒,葉遠鵬慷慨的打開酒櫃,給酒蟲們挑選名酒。
  “不在於酒,隻要有哥在,喝酒就有意思!”
  “是啊,今天難得,誰也不準藏假。”
  紫俏瞟了葉遠鵬一眼,葉遠鵬沒解其意,氣得紫俏一跺腳,向樓上走去,葉遠鵬愣了一下,眼睛追隨著紫俏的身影一直看,卻看見紫俏用手捂住了心口,葉遠鵬趕緊把酒遞給小八道:“你們上樓先喝,不用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
  推開臥室的門,葉遠鵬驚奇的發現孩子並沒有睡在屋內,紫俏站在窗前看煙花,絢爛的光芒此起彼伏,勾勒出她嫋娜的身姿。
  “胃疼了?下回就不能讓老張做川菜,一定是辣的!……我給你拿藥,灌個熱水袋吧。” 他走近她。
  她回過頭來,對著他癡癡的笑,根本沒有胃疼!
  他一下子醒悟過來——拜年的時候,他送給她一個玉質的同心吊墜,她緋紅了臉,說要還他一個禮物!
  “真要回禮給我?”他伸臂就舉起了她。
  “不影響你煮酒論英豪嗎?”
  “難道你沒聽說過英雄氣短,女兒情長?”
  鴛鴦錦緞,華美而狼藉,他的衣褲鋪散得到處都是,和她的旗袍、內衣交纏在一起,揉成姿態各異的接吻雙魚,又好像春宮圖裏的歡喜佛,司事著紅塵中的雲雨情殤。
  閣樓上, 小五道:“哥怎麽還不過來?這酒喝得真沒意思!要不,叫他一下?”  
  “你傻啊?”大家異口同聲。
  “溫柔鄉,溫柔鄉,溫柔幾日算幾日。”三爺的得力幹將發出了感慨,隨即,大家意態闌珊,撤去了除夕的酒!
  
  力挽狂瀾  
  正月初一,是葉老司令員八十歲的生日,葉家的兒孫全都回到燕陽慶祝,葉遠鵬在鳳凰樓的“五福臨門”擺下了家宴,這是葉家的大事兒,紫俏認識葉遠鵬整整六年,今年是第一次趕上。  
  清晨,紫俏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葉遠鵬的一張俊美的臉,他俯在她的身前,目不轉睛的看,手上也不老實,在被裏摸索著她光溜溜的身子。
  “累不累?痛不痛?”他曖昧的問。
  她搖了搖頭,他賊兮兮的笑道:“那就再來一次?”他存心逗她,做出了胡來的姿態。  
  “別鬧了,再不起床就晚了!”紫俏用手去擋,葉遠鵬捉住她的手腕,親了親道:“紫俏,今天的宴會由你來張羅行嗎?替我!”
  “為什麽?”
  “明知故問,你是葉家的大兒媳婦,理應如此!”
  葉遠鵬做事向來縝密,特別是在對紫俏的安排上,即使他不能回來接她,她依舊能夠得到葉家的庇護,所有的一切,他早已替她安排妥當,他了解她的清高和臭脾氣,更怕她擔心,所以不能對她講得太清。
  “五福臨門”是鳳凰樓最大的豪華包,裏麵分別設有茶水間和休息室,茶水間裏,葉鐸正在為父親泡茶,葉老爺子不喜歡看大兒子的“茶道表演”,正在專心致誌的聽取二兒子和三兒子的工作匯報(部隊和政務方麵的事情)。
  休息室的門緊閉著,裏麵有五個男人:遠鵬、遠程、遠森、遠林,還有作為朋友身份到來的賈儒(賈儒說什麽也不肯認祖歸宗,更別說父子相認了,以葉遠鵬的話說就是“比驢都強”!)。他們個個俊朗,英姿勃勃,目光都一樣的冷凝。
  “你們都不必再費口舌了,定下來的事,照著執行就是!”葉遠鵬的權威令人不容置疑。遠森紅了眼睛,卻又不敢反駁,低下頭去。遠林給遠程使了個眼色,遠程無視一般,手指輕叩在沙發的扶手上,他與葉遠鵬長得很相像,骨子裏還帶著點放浪不羈。每年,他都從國外回來給爺爺過生日。  
  葉遠林見遠程不答腔,站起身來,激動的說道:“哥,這算什麽?你從小就把我們保護在身後,人都說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如今,就讓我們眼睜睜看著大哥去赴險,我們成什麽了?在你眼裏,你的弟弟們都是廢物?” 因為過於激動,葉遠林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倒有些“五四“熱血青年的姿態。
  聽了這話,遠森的頭又往下低了低,在兄弟中,他總有些自卑。
  葉遠鵬這才發現,最小的弟弟已經從男孩子長成大人了。他冷冷的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我要帶著弟弟們一起投奔黑社會,打架火拚?把葉家的家業給毀了?你是法律係的高材生,今後,葉家的發展靠什麽,你比我更清楚!……今後,集團內部所有沾黑的東西,你都要給我洗清了,這才是你該考慮的!” 葉遠林比誰都明白葉遠鵬的苦心,就是因為明白就越是心疼!
  他放緩了語氣,話有所指的說:“葉家沒有廢物,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元森細致耐心,適合酒店管理,今後,所有葉氏的酒店都交給遠森,我覺得比現在分開管理要有起色。”  
  “遠森和遠林,你倆去幫幫嫂子,別讓她一個人忙活!” 遠程派頭十足的遣開了兩個弟弟,回頭說道:“看來,假扮葉總裁簽合同那天,我還真得化個裝,至少要畫上兩道魚尾紋,再把皮膚畫黑一些。”
  “你的意思是說我老了,扮演我,還把你給醜化了?”葉遠鵬瞪著弟弟,笑意浮上嘴角。  
  “哎,老了老了還能追得上那麽年輕漂亮的妞……嫂子!” 遠程把心裏頭對紫俏的稱呼給露了出來,麵不改色的糾正道:“嫂子還等著你呢,你可不能瞎逞強,不管成與不成,上午十點必須離開,我就這一個哥哥。”說完這話,他又發覺說走了嘴,賈儒也是他哥呀(葉遠鵬已經單獨向他說明了此事)。他想:這一定長期say鳥語給say的,連腦子都遲鈍了。
  葉遠鵬補充道:“把我的筆跡練好,簽合同的時候不能吊兒郎當的,邱壁舟必定會在那裏安放監控,所以,把簽合同的時間推延到九點即可,拖延太久沒必要,還會引起邱壁舟的懷疑,我計算好了,在你簽合同的時間裏,我就能將肖慧雲救出,救出她後,我也就沒有了顧慮,滅了邱壁舟應該沒問題。隻不過,從此,葉遠鵬也將消失,總裁的位置就由從海外學成歸來的葉遠程接任吧!黑道再也不會與葉家有任何瓜葛!”
  “哥!”一個字勝過千言萬語,葉遠程有些哽咽,道:“哥,如果你十點不出來,我就會衝進去的,我不會聽你的,絕不會!”
  “如果你這樣沒有原則,我即會收回你的一切權利!賈儒,你監督他!”葉遠鵬說到最後,神色嚴肅起來。
  賈儒道:“你給了我一個萬人恨的角色,連紫俏都會怨我,不過,我會按你的意思辦的,謝謝你能夠救我的母親!”
  豪華包的大廳裏,宴會即將開始。
  “鳳寶,快讓三奶奶抱抱!……一會兒呀,咱們要跟太爺爺說什麽呀?”  
  “祝太爺爺福盧(如)東海,壽比南山!像鬆樹一樣漂亮!……那,鳳寶也要喝啤酒啊?喝對(醉)了怎麽等(整)啊?”
  “咱們可不喝那破玩意,二奶奶和鳳寶一起喝酸奶。”
  葉遠鵬的二嬸和三嬸自打看見鳳寶就不幹別的了,兩個人不停的搶著孩子抱,並小聲的交談著。  
  三嬸惋歎道:“老葉家到了鳳寶這一代,子嗣不興啊,也就是紫俏生了這一個孩子,要不,咱們都沒有孫子抱呦!” 三嬸是遠婷和遠林的母親,遠婷不能生育,而遠林和方聞笛遲遲不願意結婚,這是她的一塊兒心病,但是,生活就是如此,每一家都有各自的煩惱。
  “可不是嗎?遠森慣著媳婦,任著寶兒避孕,現在想要都難,前一陣,寶兒為了要孩子,吃了不少中藥,也遭了不少罪,蔫蔫的,連性子都變了,我這個做婆婆的還能說啥?人啊,凡事都不能太咬尖,……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願意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你二哥過完春節就要去北京就任,我得跟著,顧不得孩子們了!”二嬸思想比較通透。
  紫俏將生日宴打點得很有傳統的喜慶特色,既不奢侈,又很豐盛,這是葉司令員所喜的風格,席間,鳳寶成了主角,大肆耍寶,把老爺子給樂得合不攏嘴。
  宴會結束的時候,老爺子對紫俏說道:“紫俏啊,爺爺有禮物送給你,你和遠鵬到家裏來取吧!”禮物是用紫檀裱製的鯤鵬展翅圖,是紫俏第一次去葉司令員家中見到的那副水墨畫!   
  正月初六,也就是與市政府簽合同的前一天晚間,葉鐸來到了葉遠鵬的家中,居然牽來了兩隻藏獒——“將軍”和“遠鵬”!紫俏和葉鐸打完招呼後躲開了,她怕狗。葉遠鵬一直在閣樓上沒有下來,鳳寶像個小大人似的接待了爺爺。
  “爺爺,你帶狗狗來我家串門呀?”
  “對,串門,鳳寶喜歡嗎?”
  “喜歡!”
  “來,讓爺爺抱抱,鳳寶能記住爺爺的名字嗎?”
  “能,爺爺叫葉多(鐸)!”
  臥室裏,隻開了一盞橘色的床頭燈,昏黃而清冷,紫俏獨自一人靜靜跪立在床邊的地板上,床上鋪著九十九個陶製的花仙子,對著這些花仙子,紫俏虔誠的許下心願——
  “從小,我就信仰真善美,相信人生終會開出美麗的七色花,不管多麽悲傷,總是使勁兒的向前走,盲目的去尋找,卻不知,七色花早已開放,它就在我的手中,看我多傻,錯過了花期!……如今,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勇氣,從沒有如此絕望過,如果沒有了他,即使陌上所有的花都開,也不會再有美麗……如今,我隻有一個願望,希望他能平安的回來!如果我隻剩下一個願望,那就是和他在一起!”大滴大滴的眼淚溢出,淋濕了身上的毛衣,淋濕了床單,淋濕了花仙子的臉譜,淚眼朦朧中,她想起了他們的相遇,他們的六年,冤家一般的六年,匆匆如過眼雲煙!  
  敲門聲響起,紫俏將臉洗淨,半天才去開門,卻見葉鐸站在門外,他遞給紫俏一個小玻璃瓶後匆匆離開。
  “把這藥塗到遠鵬的鼻子下麵,會一直睡到明天晚間,他計劃得很周詳,我可以替他去,其實,本該就是我去!” 葉遠鵬走進房間的時候,紫俏還在回想葉鐸的話。
  “爸爸剛才來過?……怎麽,老婆又要給我做按摩?”床頭櫃上擺著精油瓶,葉遠鵬的眼神從那裏掠過,他伸伸懶腰,將紫俏往懷裏一帶,一起仰躺到床上,道:“一會兒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不按了,抱抱就好!”
  “遠鵬……”
  “聽話!把眼睛閉上,我有話跟你講!……這樣吧,先講個故事!”
  好聽的聲音如催眠曲般傳入了紫俏的耳中:“有個小孩特別喜歡鋼琴,十五歲那年還獲得了全國賽事的獎項。有一天,他的家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練琴練得正癡迷,沒有防備,不想被那人擒獲並借此威脅他的父親,為了救孩子,父親的手被碾在琴下,粉碎性骨折,再也不靈活,打靶都瞄不了準!……其實,在那之前,孩子因為母親的緣故,一直仇恨他的父親,並直接頂撞過好幾次,從那天開始,他再也不彈琴了,卻也從沒跟父親道過歉。……我從來都不信父子同命,雖然眼下就是如此局麵,但我一定會扳回來的!”
  紫俏一下子就明白了葉遠鵬講這個故事的用意,他在告訴她:他別無選擇!像他這樣傲然的男子即便是有得選,也絕不會躲!
  他洞悉一切,但並沒有直接製止,而是轉了彎來暗示,這是對她的尊重,也是珍惜。  
  葉遠鵬展開紫俏的手掌,指尖滑過她的生命線和感情線,她的生命線長至手腕,感情線深而清晰,沒有任何分支。
  “魚兒,睡吧!”他對她講了很多話,絮絮的。在說話的間隙,他做了手腳——給她塗抹了安睡的藥。在睡意襲來的時候,她忍住眼淚,在眸中刻入他的模樣。
  2008年伊始,葉氏集團成了燕陽新聞的主角——
  正月初七上午9:00,葉氏集團於市政府簽署開發燕湖南岸的協議。
  正月初七上午10:20,燕湖南岸的一家廢棄的化工廠裏發生一起爆炸事件,造成兩死一傷,據悉,當時,葉氏集團的總裁葉遠鵬正率助手到此地做拆遷視察,不幸遇難失蹤,廢墟中隻尋找到他一直戴在身上的紫魚手表,估計生還的希望很渺茫,事故原因暫未查明。
  正月初七中午12:30,葉氏集團前任總裁葉鐸在趕往燕陽的途中突發腦出血,被直接送往百姓醫院,經搶救無效,於下午3時身故。
  正月初七晚間,葉氏集團正式發出葉氏父子的兩份訃告,並聲明:為考慮邱碧荷女士的身體狀況,喪事從簡,謝絕一切吊唁活動。
  正月初八上午,葉氏集團董事會通過決議:葉氏集團的一切事務由葉遠程代理主持,各項商務活動井然有序,充分展示了葉氏的渾厚實力,由此更說明了葉遠鵬的領導才幹,他為葉氏打下了堅實的根基!眾人對他的英年早逝不禁扼腕歎息!
  三月一日, 葉氏集團正式啟動燕湖南岸開發建設工程,此工程由建築設計師賈儒全權負責。至此,葉氏集團又邁上一個新的台階。整個燕湖南岸命名為陌上花開!
  關於葉氏的小道消息還有很多,一時間在燕陽炒得沸沸揚揚,例如:百姓醫院的副院長吳敵因在搶救葉鐸的過程中出現紕漏,引咎辭職,隨後帶兒子移民美國,與妻子團聚。  
  最近,炒得最為火熱的要屬葉氏的私生子事件。據傳聞,肖慧雲在葉鐸和邱碧荷相繼離世後,公布了一份遺囑,遺囑上明確表示:葉遠鯤為葉鐸與肖慧雲所生,現於美國,經律師認證,他將繼承葉鐸和葉遠鵬名下的所有股份,並將接任總裁一職。
  不過據說,這個相當極品的葉家二少爺生性放蕩,不受約束,任其母如何催促,就是不肯回國。  
  還有傳聞說,很多名門閨秀都在翹首企盼,企盼傳說中的葉遠鯤能成為自己的金龜婿。  
  
  緩緩歸矣  
  正月初七那天的真相是——
  正月初七上午9:00,葉遠程代替葉遠鵬與市政府簽署開發燕湖南岸的協議。  
  正月初七上午9:00,葉遠鵬順利解救了肖慧雲,但卻被邱壁舟攔截在化工廠的倉庫中,邱壁舟近乎瘋狂,擺出了同歸於盡的陣勢。葉遠鵬首當其衝,受了重傷。其實,他滿可以自保,卻舍不得一起來的兄弟。
  葉鐸私自潛入化工廠,在葉遠鵬受重傷的情況下,引開邱壁舟,於上午10:20引爆了化工廠倉庫,而葉遠鵬被秘密送往百姓醫院實施手術後,轉往美國,一起隨行的還有主治醫師吳敵,現正在康複階段。
  一切事宜都在按計劃進行,而私生子葉遠鯤這一傳聞的製造者卻是賈儒,他要用這一身份重新迎回葉氏集團真正的當家人,但葉遠鵬一直遲遲沒有給他回複,似乎不大樂意使用這一身份。  
  今天是葉鐸的“五期”,儀式在葉遠鵬的家中舉行。儀式過後,肖慧雲穿好了大衣,執意要回以前的舊家,賈儒道:“那裏已經破舊不堪,水電煤氣全都停了,晚間涼,你就別過去了,去了又能如何呢?”
  “那裏再破也是家,今天是五期,他會回家看我的!他喜歡那房子,當初我搬走的時候他就很不高興,我得回去!” 肖慧雲挑了一件素花的披肩圍在肩上,推門走了出去。  
  賈儒無奈的皺眉,眼光一閃,看向紫俏道:“我陪她去吧,唉,惹得兩個女人為他死心塌地,這樣的男人真是罪過!……紫俏,明天,我也搬回去住,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別熬夜,最近臉色太差!”
  “也好!”紫俏點頭表示讚同,她早有此意。“你不用擔心我這裏,梧桐的事務那麽多,注意自己的身體!你可不能大意,那手千萬別著水!”
  賈儒黯然,輕淺的挪揄:“我的手就那麽寶貝?你關心它,多過關心我。”  
  “真是不識好人心!”紫俏輕巧的避開話鋒,隨著葉遠鵬逐漸康複的消息傳過來,她也漸漸有了生氣兒。
  在外界的視角來看,這是時間可以在衝淡一切的最好印證,畢竟現代社會,誰離開了誰都要活。  
  肖慧雲在賈儒的陪伴下回到了從前的家,那裏有她和葉鐸曾經的生活痕跡,雖然物是人非,但用做懷念也好。在黑暗中,她摸索到半截蠟燭,點燃後,對兒子說道:“你去睡吧,我想獨自一人等他!”
  是啊,這些年,她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獨自一人,她不是沒有後悔過,但是,當她看見葉鐸來救她,她覺得自己還是值得的!他說:“我不想把你和兒子搭進去,千錯萬錯,由我一個人來了結吧!”她眼睜睜看著他引爆了液體炸藥,和他的仇人們一起化作塵土,就那樣在隆隆的巨響中一抹成泥!沒有人再會想起他,認為他是罪有應得,隻有她會永遠的心痛下去!
  夜裏,下了早春的第一場雨,淅瀝瀝的,幹枯的土地喝了個飽。葉家大門不遠處停著一輛吉普車,車內是刑偵人員,今晚當班的是許隊和小沈。
  小沈看了看表,戴起監聽耳麥,笑道:“每晚一歌的時間到了,我猜,今天紫俏一定會教鳳寶唱《春雨》應景,……哎,你聽你聽,果然是!”
  “這一個月你都要成紫俏肚子裏的蛔蟲了!” 鳳寶的聲音是極具吸引力的,許隊禁不住戴上耳麥去聽——
  “下吧,下吧,我要開花,下吧,下吧,我要長大!……遠鵬,快走開!……媽媽,遠鵬又來欺負我!”
  “來,鳳寶和龍寶要睡覺了,遠鵬也乖乖的別叫了,……遠鵬,去,把我拖鞋拿來!”耳麥中傳出紫俏的聲音,有些沙啞,穩穩的沉靜,讓人不由得心疼。這個堅強聰慧的女人,她的內在比外表還要美,徐波心生感慨。
  手機響起,他接了一通電話,放下電話,拍拍小沈的肩膀道:“如果你還要聽下去的話,我可先撤了!”
  “怎麽?老大,難道邱壁舟的案子?” 小沈興奮起來。
  “對,結案了,上麵的意思,不必再查下去了,……想談戀愛的趕緊談戀愛,要植樹造林的趕緊造,就按龍寶和鳳寶的規模造!”徐波望了望葉家的闌珊燈火,欣慰一笑間開動了吉普車。  
  清晨,雨過天晴,空氣濕潤清新,葉家門前的鳳凰石經受一場洗禮,脫去蒙塵,現出了寶相莊嚴。
  紫俏風風火火的上了雷克薩斯後,小七開動汽車,向桃仙機場的駛去。
  “姐,你臉色這麽白,白得發青,你還是不要去了吧,我下午就能把韓哥接回來,也不差這一時,我還是送你回去吧,你如果有點什麽閃失,我怎麽對的起咱哥!”小七知道紫俏的脾氣,邊開車邊小心翼翼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不,你不用勸我,我就是想早點看見他。”韓風去了美國進行“學術交流”,會給紫俏帶回葉遠鵬的確切消息,紫俏的迫切可想而知。
  因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紫俏和葉遠鵬之間暫時斷了聯係,所以,隻要收到葉遠鵬的隻言片語,紫俏即會反複咀嚼半天。
  “紫俏,你怎麽啦?”機場上,韓風看見紫俏的臉色嚇了一跳。
  小七趕緊急急的匯報:“姐吐了,吐了三回,韓大夫,……”
  “韓風,‘你’……好嗎?”紫俏眼圈裏蓄滿了淚,將“你”字咬得很重,另有所指。這個“你”真是太重了,身在千裏之外,心卻從沒離開。
  韓風低歎一聲,伸出長長的手臂,將紫俏抱入懷中,無關情欲,隻有暖暖的關愛。順勢,他給她揉捏了幾處穴位,耳語道:“好著呢,全須全尾,他想抱抱你,沒辦法,隻有我來代替了!”  
  這句話輕鬆詼諧,給紫俏吃了定心丸,返回燕陽的路上,紫俏細致的問,韓風耐心的答,交代了葉遠鵬的近況。
  “吃喝拉撒睡問了一籮筐,你怎麽就不問一問多金帥哥‘葉遠鯤’啥時候回國呢?”韓風冷不丁的提出了這個大家都在關心的話題,對於紫俏來說更為敏感,她把臉轉向車窗外,高速公路兩旁的土地開始返青,一抹鵝黃,淺淺的綠意,春真是緩緩歸矣!回來吧,在錦繡的春色中,自己即使是一株小草,也罷!也好!
  “‘葉遠鯤’是不會回來的!遠鵬特意讓我轉告你,他會想其他的辦法。”紫俏一震,騰的扭頭看向韓風,韓風眼中帶笑,道:“傻啊,賈儒做這件事是征求過你的意見的,你竟然能同意?這個賈儒,我不懷疑他的一份赤城,可這事兒的副作用卻太大!‘葉遠鯤’在這種情勢下回來,你該如何自處?名義上,你可是他的嫂子!那麽些名媛閨秀,那麽些利益紛爭,定不會比從前少!”  
  韓風所說的,紫俏早已料想到了,甚至想得更多,她平靜的說:“那又何妨?如果換成葉遠鯤這一身份,他可以不必過多的整容,不用忍受手術的痛苦。隻要他回來就好!葉家連著他的血脈,葉氏集團已經進入鼎盛時代,這是他一手開創的,他有高遠的誌向,我了解他。”  
  “你不了解他,從前,他所做的隻是因為擔當和責任,如今,已經完成!現在,他為了不辜負你,拍個黃瓜,切個拉皮也是應該的,痛苦不了哪去!……傻妞,念書那會兒,我就看你傻,眼睜睜就放走了衾瓷!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懂得珍惜,多虧你遇見的是葉遠鵬!” 韓風嘴上說得輕鬆,但作為醫生,他深知葉遠鵬在整容手術上會吃多少苦頭,鳳凰涅槃一般!以前,他也衡量不出葉遠鵬對紫俏用情究竟有多深,畢竟葉大公子縱橫情場數載,圓滑老道,現如今,韓風是看明白了,於紫俏是專治葉遠鵬的藥!
  路上,紫俏又嘔吐了兩次,基本上是幹嘔,韓風深思著,終是沒好意思問出口。  
  紫俏的確是懷孕了,因為妊娠反應厲害,怕影響葉遠鵬的全盤計劃,所以一直瞞著。  
  四月裏,龍寶和鳳寶升入梧桐社區幼兒園,恰巧趕上迎接六•一兒童節的排練活動,五花八門的道具,色彩豔麗的服飾,激起了鳳寶的表演欲,沒幾天就成了小班“哇哈哈”節目中的領唱,再加上有龍寶這個拉拉隊長,真是神氣極了!
  六•一這天,風和日麗,謝寧和紫俏作為家長應邀參加孩子們的聯歡活動,地點是在梧桐一期的廣場——紫魚台。
  這時候的紫俏已有四個月的身孕,吃不下東西,還總是嘔吐,但堅強如她,硬生生的挺著呢。本來營養就不足,又被肚子裏的寶寶吸了去,臉色蒼白憔悴,小腹隻是微微隆起,穿著棉質的娃娃服,根本看不出是個孕婦。
  “紫俏,找個涼快的地方歇一會兒,離鳳寶的演出還遠著呢,到時候我叫你。”謝寧舉著家用攝像機正在錄製孩子們的演出,轉過頭對小七說道:“問問嘴刁的那位想吃什麽,天上的,地下的,統統弄回來,今早上沒吐可是件大好事兒!”
  “姐,你想吃什麽?”小七問這話的時候,幼兒園老師正在表演小合唱:“都說冰糖葫蘆兒酸,酸裏麵它裹著甜……”
  “糖葫蘆!”六月天想吃糖葫蘆!真不愧是嘴刁的孕婦!小七暗自哀嚎,老師們呐,你們倒是唱個應季的呀!不過,辦法總是有的,小七趕緊去想辦法。
  紫魚台的花圃間開滿了各色的花,而在蜿蜒曲折的“魚溪”旁卻隻種植了白木蘭,六月天,開得正好。
  紫俏信步走了過去,也是這樣一個六月天,自己就是在溪水旁遇見了袁鵬,她突然想起一句話來:“讓我在最美麗的時候遇見你!” 那時候真是如花般爛漫。
  手機響起來,思源在電話裏說道:“紫俏,你在哪裏?……我們剛到燕陽……”  
  我們?難道思源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紫俏有些莫名其妙,思源每次回國前都要打電話通知賈儒,而這一次卻例外,回來得如此突然。
  “我在梧桐看鳳寶的演出……”沒等紫俏講完,電話就掛斷了,這也不是思源一貫的作風啊,是有什麽急事兒嗎?紫俏打電話給賈儒,掛了半天卻一直占線。
  正想著,電話再次響起,思源告訴她:“我們已經抵達鳳凰樓,你過來吧!”  
  紫俏和賈儒幾乎同時到達鳳凰樓,思源正站在大廳門口等著他們。思源將他們帶進大廳,邊走邊說:“來,給你倆介紹一個朋友,也是我的生意合作夥伴,華裔名表商人,鑽石大亨,希伯來!”   
  思源的聲音極其洪亮,仿佛是在發表演說,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實際上,即使不這樣大聲,也是很引人注目的,因為,有一個極品的男人正向他們這邊走來——優雅、淡定,閑散,幾近完美的五官帶著點混血的味道,性感的嘴唇,一笑居然還炫出了酒渦。
  該死的男人,如此招搖!紫俏看見他蠱惑人心的笑就生氣,可望著那雙清透坦白的眼眸卻又不知身在何處!是的,她第一眼就認出了他!不是說還需要休養嗎?怎麽就急著回來了?  
  “賈儒!”
  “希伯來!”
  兩個男人自報姓名,禮貌的握手交談,隨後,希伯來看向紫俏,審視著她的臉色和腹部,並微微皺起了眉頭,這是葉遠鵬慣有的神色,紫俏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左右著他的一切計劃!
  她將手伸出道:“你好,我叫於紫俏!”
  “見到你,很高興,思源有沒有告訴你,我的中文名字叫袁鵬!”他很紳士地跟她兩手相握,在她打算鬆開的時候卻緊緊的攥住,將她帶到臨窗的餐桌前,那裏有兩串冰糖葫蘆,在六月的陽光下,演繹著酸酸甜甜的愛情故事。

(全文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