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筱習:如果的事

(2009-03-11 10:12:10) 下一個

  第一章
  李曉晨在衣櫃前發呆,不知道該穿什麽衣服出門。上次穿的是那條咖啡條文的白色長裙。那是她發狠心花了280塊在青木三色店買的。看了好久了。這也是最奢侈的一次,其餘的衣服從不破百。為此還心疼了好一陣子。可是兩次都穿同樣的衣服未免也太寒酸和顯眼了。最後選中了一件藍色中袖T恤,淺白色的牛仔褲。頭發有別於往常的披肩,綁了束馬尾。人頓時清爽了不少。照了照鏡子,感覺不錯,不過有些隨意了。不管了,橫豎就這樣。朝鏡子裏苦笑了一下,看見了左臉上若隱若現的酒窩。有時候會對著鏡子想如果酒窩不是一個而是兩個,是不是會更漂亮,更可愛,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巧笑倩兮。每每想到這裏就發笑。今天也不例外。邊笑邊攏了攏頭發,拿著包,走到鞋架前穿好鞋出門。
  這是她和廖清和第二次見麵。第一次是半個月前的相親。人是她們老板娘介紹的,據說是她外甥,當時把他誇上天了,說是標準的金貴婿。不過告訴她和她相親的男人老板娘嘴裏所謂的外甥是離異時,真的被傷到了。李曉晨想,我不過27,長得也不是嫁不出去,為什麽要找個二婚的。羞憤,差點要爆發了,礙著老板娘的麵也不好表現。說來也是,人家長得好,家世好,事業好,如果是未婚青年哪裏還排得到她,且不說成不成,相親也輪不到。本不想去,想想老板娘也是好意,不好駁她的麵,相親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和陌生男人吃一頓免費的飯嗎?這沒什麽,還能省一頓飯錢。
  之前也有過兩次相親的經曆,都是公司的同事介紹的。李曉晨在辦公室裏是大齡青年,熱心的同事們身邊有好青年自然不會忘了她,她多半都是婉謝,有時磨不過那些前輩,就心軟答應了,總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總覺得婚姻是遙不可及的事情。其實前兩次的對象都不錯,也有給她來過電話。隻是感覺不出哪裏出了問題,所以都沒有交往。
  李曉晨下了公車,看了看時間,還差半個小時,於是在附近的書店轉了轉。40分鍾過後才慢慢悠悠的走向名典咖啡。進門便看到廖清和坐在上次見麵的位子盯著桌麵講電話。直到李曉晨走到桌邊才抬起頭朝她笑了笑,看了看表,示意他坐下。李曉晨點了杯卡布奇諾,呆呆地坐著,把玩著指關節,等著對麵那個男人結束電話。她其實很不爽的,就在剛才,看到廖清和看表示意她坐下的瞬間,以前老板讓她進辦公室時也是這幅表情,掌控一切的表情。不過她不明白他看表是因為太忙還是自己遲到。想到遲到,還是在心中竊喜了一下。
  等廖清和電話結束,李曉晨已經把卡布奇諾喝了一半。
  “廖總,很忙!?”李曉晨微笑著開了口。
  “還好,工作上的事。”廖清和咽了口綠茶。
  “抱歉,今天因為堵車所以來遲了。”
  “上次我遲到半個小時,所以算起來還是我劃算。”廖清和微笑地看著她,仿佛看到她心裏,看得她心裏發毛。
  “哪裏,廖總那麽忙,今天要趕飛機嗎?”這話一出覺得不妥,又不能收回。
  廖清和皺了皺眉,“今天不趕,以後叫我名字。”
  叫名字?叫廖清和還是叫清和又或者和??想到這個“和”字,不禁覺得好笑,肉麻。他們好像還沒有熟到可以叫名字的份吧。
  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李曉晨不是個外向的人,不善於和陌生人聊天。晚飯過後,廖清和沒有離去的意思,讓服務員上了紅茶。
  “你對我有什麽看法?”李曉晨這才知道剛剛切入這次會麵的正題。
  “為什麽這樣問?”
  “隻是想知道。”
  “沒有人告訴過廖總你長得很帥嗎?”李曉晨調侃的說道。
  “還有嗎?”廖清和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李曉晨有些愣了,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廖清和挑了挑眉道,“那麽我直接說重點。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這是在求婚嗎??李曉晨差點把嘴裏的茶噴出來。這下徹底懵了。
  “我想和你結婚,然後一起生活。”廖清和看著對麵驚訝的女人又重複了一遍。
  “這未免也太快了。”他們認識半個月,期間沒有通過一次電話,也沒有過任何形式的接觸。上次見麵隻是匆匆喝了杯咖啡,彼此留下號碼,因為廖清和趕飛機去上海連飯也沒吃,見麵的時間還沒有超過半個小時。如果沒有這次的見麵,以後在街上碰見也未必認識。
  “我相親的目的是結婚。這是我第一次相親。說實話,若不是家裏催,我根本不打算相親,也不打算結婚。所以,我並不打算在這方麵浪費時間。不要告訴我你相親的目的不是結婚。”
  “我不否認我相親的目的是結婚,但需要過程。兩個人在一起沒有愛情,難道連最起碼的感情基礎都不要嗎?我無法想象這樣的兩個人怎麽生活。”
  “我沒有時間談戀愛,況且你我才18歲嗎?如果這樣,你不覺得幼稚?”
  “你看重我哪一點?”
  “不討厭就可以。”這句話讓李曉晨徹底無語。她看著他的臉,真是一張英俊的臉。
  沉默……
  “你考慮一下,我給你一個禮拜時間。如果可以我們盡快登記。”廖清和送李曉晨到路口時說道。她沒有回答。

  第二章
  李曉晨住的是民房,那種城中村的民房。像她這樣在這裏租房子的外來工很多。這些房子中大部分是拿來出租用的,房子設計得很好,可以算得上是小的單身公寓,住起來也舒服。她回到家,(如果這間不足15平米的房子能夠稱之為家的話),先進洗手間洗了個澡。洗了很久,洗得渾身是汗了才出來,倒在床上。雖是十月了,還是很熱,悶熱,可能要下雨了,伸手扭開了床邊的電扇。一股清涼的風把她原本濕漉的頭發從耳畔吹起,散了。
  此時的她,就那樣靜靜的躺著,一動不動的。想著剛剛送她回來哪個男人對他說過的話。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選擇和她結婚,以他的條件,她真的是高攀了。隻見過一次麵,她想不出理由。她知道自己讓一個男人一見鍾情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難道自己轉運了嗎?
  想到這裏不禁讓她想起了自己的過往,想起了父親。好久沒夢到他了。不知為什麽竟然感覺不到胸口的痛了。在過去的很多年裏,隻要一想到父親,就可以聽到胸前顫顫的聲音襲到心口,有時隱隱的痛,有時劇痛;有時皺眉揪著胸前的衣服久久不能放開,有時卻一閃即逝。原來時間真是一副良藥。
  如果父親還在,她的生活會有所改變嗎?她常常這樣問自己。沒有人給她答案。其實不需要答案的。然而此刻她卻想知道父親會不會同意她和一個見過兩次麵的陌生人結婚。如果結婚會覺得欣慰嗎,女兒終於出嫁了。她似乎真的應該認真的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她都是排斥婚姻的。她以為她可以一個人,可以忍受寂寞,忍受孤獨。她不需要丈夫、孩子,她認為這個世界的溫暖與她無關,甚至冬日裏的陽光也是為了照耀別人,獨獨漏了她。她從不怨別人,她也不知道該怨誰。她從來都是認命的。
  她也是談過戀愛的,在20歲那年,很短暫的戀愛,隻是沒有帶給她快樂,也談不上傷害。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傷害她。後來身邊再也沒有過異性。在公司也有些同事有表示過好感,她總是毫不含糊地婉轉拒絕,以至於同事總是說她眼光太高。平時在公司也嘻嘻哈哈,和同事有說有笑,其實快樂有時很簡單。
  那夜竟然一夜無夢。

  第三章
  日子依然過得波瀾不驚。李曉晨照常上班下班去書店,依然和同事說說笑笑。隻是偶爾在工作間隙喝茶時會望著銀色的辦公桌麵發呆。廖清和依舊沒有電話。她並不在意。
  周五這晚不知為什麽覺得很倦,她很早就睡下了。夢斷斷續續。夢到了一襲白衣的父親。父親還是那麽年輕,那麽精神。李曉晨見到他時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哭,而是責怪他那麽久沒有來看她,問他在忙什麽。他父親隻是拉著她的手對著她笑,特有的父親式的溫暖。後來父親問她為什麽還沒結婚,她居然不知道怎麽回答。父親告訴她,應該結婚的,一個人太辛苦了,不要讓他放心不下。當她想告訴他,其實她一個人也很好時,父親卻轉身走了,任她怎麽叫都不會頭。後來一個人到了一片昏暗的世界。那裏沒有生命的跡象,隻是昏暗,讓人窒息的昏暗。四周充斥著詭異。黑色、紫色、暗紅混合成似雲團的不明物壓向她,在她周圍不肯消散,讓她毛骨悚然。她想跑的,可是怎麽也拔不開腿。她像個迷失方向的孩子般哭了,她害怕,哭著哭著醒了。
  還是半夜,卻怎麽也睡不著。想著剛剛的夢。十五年前也做過一樣的夢,也是哭醒的,雖然覺得害怕,可是身邊有父親。她是個膽大的人,現在卻不由得害怕,出了一身的冷害,也不敢開燈,腦袋一片混亂,躲在被子裏一動不動。此時的她多希望有雙能夠擁他入懷的手臂,不管手臂的主人是誰。這是她這27年來第一次如此需要一個懷抱,讓她感到溫暖的懷抱,她懊惱認為自己正在變得軟弱。
  再次醒來已是11點。
  起來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喝了杯昨晚剩的開水。他們說隔了夜的水不能喝,可是她不講究,常常在醒後很自然的把床頭櫃上的頭天晚上倒的水喝光。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喝水是個好習慣,她一直這麽認為。其實她也不想喝隔夜的水,隻是家裏沒有飲水機,而買純淨水又覺得貴。喝完水下床圾著拖鞋去廚房,準備下碗米粉解決午餐。
  吃完米粉看了一會兒電視,準備出去轉轉,順便去書店把書給換了。上個禮拜借了渡邊純一的《失樂園》,看完了。她做事情常常目標明確,直奔主題,這次也不例外。先是去了書店,辦完計劃內的事再去閑逛。相比起街上的熱鬧,書店內的寂靜顯得格外冷清。隻是一走進這書店,她便在也不想走出去。濃濃的書墨香和淡雅的環境讓她流連,讓她失去了時間。常常拿著一本書在閱讀區找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叫杯水或者飲料,多半是到肚子餓或者天黑才離開。其實在這種地方喝飲料對她來說是奢侈的消費,盡管如此,她還是願意花這個錢。幾乎沒個周末都來報道,以至於這裏的服務員都認識她。此次也不例外。隨手拿了一本於丹的《〈論語〉心得》。最近紅透半邊天的“國學超女”。她看過一期她的《百家講壇》,就她個人而言她是不喜歡的,內容過於煽動和說教。當然一個炙手可熱的文化名人肯定有她的過人之處,隻是李曉晨恰巧不喜歡這個類型的。後來每次看到她的節目就轉台。想起來真是汗顏。然而看書給人的感覺又不一樣。這也許就是文字的魅力。
  這一坐就是4個小時。這中間沒有電話,沒有短信。其實她也想不出有誰會給她打電話。一個月下來用的電話費不過30塊,多半是工作上的事,偶爾也給她的死黨青青打個電話,可她總是很忙很忙,經常說不了兩句話。結了婚的人終究不一樣吧,她生活的中心不再是朋友和工作,而是丈夫和孩子。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傷神,過去她們是那麽的好,幾乎讓她以為這個朋友是她的依靠。再起身已是傍晚。走出書店,抬頭看到天邊泛起紅潮,看來明天又是個好天氣;也許夕陽已經隻剩下半抹了,餘暉灑在高樓的頂部。這時的氣溫是最適合散步的。她拐進一家小吃店,要了一碗碎肉麵。這家的碎肉麵加了豆芽和青菜,味道很好。她是常客。她是個肉食主義者,沒有肉的飯菜總覺得食之無味,這也許和她小時候清貧的生活有關,那時吃一頓肉像過年似的。
  麵端上來,灑了些胡椒和醋,這樣感覺更香。現在還不是吃飯時間,人並不多。隔壁的一對男女正邊吃邊聊天。聽著像是要去旅遊,正在討論要去九寨溝還是麗江。等李曉晨吃完,結帳時,他們提到了S市。她並沒有聽明白他們在說S市什麽,伸進包裏拉錢包的手頓了頓,想到了廖清和,也想到了昨晚的夢。
  在公交站等車準備回家。一直沒有等到那路最近的車。最後上了一輛寫著目的地是她家附近的車,她不知道是幾路,也不懂走的是那條路線,懵懵懂懂上了車,找了個後排靠窗的位置。公車走的和原來截然不同的路,路上的風景也不盡相同。
  路過了繁華的中山街,周末人多,以前在站在人群中看著人來人往覺得吵雜,現在再看又是另一番樣子;專賣店門口的導購正在大力的呼喊著,擊著掌吸引路人的目光和眷顧,買力的推銷自己的產品;精品店裏熙熙攘攘的人群,路口賣棉花糖的老太太身邊圍著一大群小女孩,休閑小站裏坐著三三兩兩的情侶正在專注的看著牆上貼著的前人留下的夢想……好一派生機盎然。路過了醫院,看到兩個護士正推著一個病人從街上走過,也許是去病房,病人正打著點滴,鼻子上插著管子,走在兩側的護士一個推著車子,一個拿著點滴瓶,後麵跟著病人家屬模樣的女人,麵無表情的幫忙推著車子。路過鮮花店,路過一家叫身體語言的內衣店,路過進修學院,她以前去過的,那裏是自考報名點;看到一排排從沒見過的紅磚紅瓦的和這個城市極為協調的房子,也有還沒完工的樓盤,經過西郊著名的別墅區……這趟車足足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鍾,幾乎繞了大半個城,領略了過去忽略了的或者從沒感受過的風景。是的,大不一樣。仿佛從今天才開始注意到這個城市的千姿百態。的確,她隻是把這裏當作驛站,從不是棲息地,永遠不會在這裏築巢安家,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在心理她是排斥這個城市的,盡管呆了5年,依然沒有太多的感情,周圍充斥著陌生的語言以及極濃的商業氛圍都是她所厭惡的。
  躺在床上看了會兒電視,不知道在演什麽,心裏煩亂,索性打開MP3聽歌。或許這樣可以讓自己平靜。
  蘇永康的《假使有日能忘記》,其實她並不是很喜歡這首歌,隻是喜歡歌開頭的曲調。《妙手仁心》的插曲,一聽到這個曲調,腦子裏出現的是那個Paul他們常泡酒吧。很溫馨的場麵。這是首傷感的歌,聽起來心理卻暖暖的。蘇永康渾厚的嗓音在耳邊縈繞。
  “為什麽不可以 忘掉記憶中許多
  埋藏內心中 傷感事宜
  為什麽不可以重新將心清洗一次
  如重頭活過 一切再開始
  永遠心中背負著往時 何以我說易行難太不智
  舊記憶 講不出有多重
  時刻隱隱作痛 常無意中觸碰
  ……”
  “為什麽不可以 重新將心清洗一次;如重頭活過 一切再開始”歌裏就是這
  麽唱的。李曉晨也在問自己,為什麽不能重頭活過,向別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快樂的過一生。可是她不快樂嗎??她很快樂。她在肯定自己。她對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態很滿意。她孤單嗎?寂寞嗎?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個人,有十五 年了吧。十五年,多漫長的一段歲月。曾經天真地以為25歲是多麽遙遠的將來,卻不知轉眼已經27歲。再過一個15年,那就是42歲,她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或許能的吧,不過生命是很玄的物體。到那時還是一個人嗎?是不是像財務部的周會計一樣,皮膚鬆弛,有很明顯的魚尾紋,而且有黃褐斑?想著想著不禁有些恐懼,一個頂著半頭白發,臉上有明顯的黃褐斑和魚尾紋,皮膚鬆弛,穿著不講究的中年單身女人,每天無牽無掛的上班下班,不用趕著回家給丈夫孩子做飯,也不用擔心丈夫會有外遇,不用操心孩子是否能考上重點高中,生活似乎很愜意。但在別人看來也許是件可笑的事情,一個孤獨的女人,等待死亡來臨的女人。也許到時侯會沒了工作,哪個公司會請一個四十多歲隻會用辦公軟件的助理。一個毫無牽掛、沒有親人朋友、需要同情和憐憫的女人。
  想到這些,她摸到枕邊的小靈通,看了看時間。十二點了。可是依然毫無睡意。她開了台燈,調出了上個禮拜五晚上,是十號吧的來電。電話不多,所以還在,很好找,記得是0138開頭的號碼,九點多打來的。想撥出去,在猶豫著,這麽晚了他是不是睡了?到底該不該打這個電話呢,天亮以後或許自己已經改變主意。那就賭一次吧,如果他接了電話就答應他,如果沒接就說明他們沒有緣分。那樣的話繼續過自己簡單的生活。
  手指按下綠色鍵時,她是緊張的,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手心裏濕濡的熱熱的。
  電話那端想起了嘟嘟聲,一下兩下,直到第十下,還是沒人接聽。她有些氣餒有些失望的掛掉電話。他也許睡著了吧,手機調成了震動,又或者根本不想接她的電話。緣分那麽少。
  起身去了衛生間。她有些懊惱,為什麽不早點打電話,白白錯過了一個好機會。那個人長得那麽帥,又有錢,看上去人品應該不錯,不管他為什麽要跟自己結婚,就算以後感情不好,離婚也可以領一筆贍養費,不吃虧的。轉念一想,這麽好的事輪不到她的吧!
  從衛生間出來便關了燈躺在床上數羊,希望可以早點入睡。數到250的時,耳邊傳來《紅河穀》和弦鈴音。很悅耳。邊想著哪個250邊摸電話。看了來電顯示,是剛剛撥出去的號碼。沒有猶豫,吸了口氣,按下接聽鍵。
  “你好!”李曉晨禮貌的接著電話。
  “這麽晚還沒睡?”
  “是不是剛剛的電話打擾到你了?”她心裏有些沒底。
  “剛剛在洗澡,所以沒接到。你找我有事?”
  “沒什麽事。”她有些遲疑的說道,然後幹笑了兩聲。“你怎麽也這麽晚沒睡?”她又有些不想說那件事了。
  “應酬剛回來。”
  “哦”
  接著是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半夜裏和陌生男人聊天還是第一次。很安靜,靜得幾乎可以聽到話筒那端的呼吸聲。李曉晨突然有些莫名的煩躁,手一下一下的擦著額頭上剛剛冒出的細汗。
  “給我打電話,怎麽又不說話了?”
  被他這麽一問,李曉晨火了,但依然鎮定的說道,“很抱歉,打擾到你了。沒什麽事,隻是打錯電話,以後不會了。再見。”
  正要掛斷電話,聽筒裏傳來不溫不火的聲音:“是打錯電話了嗎,我可是聽到電話響了很久。就算打錯電話也不要緊,兩個人聊聊天,反正睡不著。你也睡不著吧!?今天喝了點酒。”聲音裏透著疲憊。
  “哦。”
  “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
  “什麽事情?”她明知故問道。
  “如果考慮好的話,我過兩天就抽個時間回去登記。至於婚禮之類的,你覺得有必要的話,過年回來再補。”
  李曉晨地嘴在黑暗中往上彎了。她仿佛料到他會這麽說般。
  “我們相互都不了解,可不可以試著接觸一段時間。”這是真話。
  “橫豎是要結的,既然相互都不討厭,就辦了。再說,以後相處,培養感情的時間有的是。現在培養感情顯然是不現實的,分隔兩地,而且我工作也忙。”那邊頓了頓,“人的第六感很重要。”
  “其實娶我做老婆很麻煩的。”
  “怎麽麻煩法?說來聽聽。”
  “我脾氣不好,年齡也大,而且隻是個高中畢業生。”李曉晨頓了頓,接著往下說:“長得也不漂亮,沒有父母,性格也不開朗,死氣沉沉,工作不好,是個鄉下人,我不想離婚。”
  廖清和笑了,笑那個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的女人。清清喉嚨說道,“放心,我脾氣還可以,年齡比你還大,也隻是個三流院校畢業的大專生;我雖然長得比較帥,但不想結第三次婚。”
  “我27歲,我的過去不是白紙一張。”李曉晨說完這句話後沉默了。她是有意這麽說的,她覺得有必要告訴他。提醒他,她是個有過去的女人,免得他失望。雖然已經是21世紀了。
  廖清和又笑了。
  “我是二婚,二婚。我沒資格要求你怎麽樣。這個年代,如果27歲的女人還是白紙一張那倒是奇怪了。”說完還在笑。
  “我的婚姻需要忠誠和責任。如果你能接受,那就去登記。隨便什麽時間都可以。”
  “好,那下個禮拜二早上去,禮拜一我要開會。你回去交接一下工作,我會和舅媽說的。把你手上的事情處理一下,到時候和我一起過來S市。你覺得怎麽樣?”
  “好。”
  “那早點睡。晚安。”
  “好。”
  掛上電話,呼了口氣,如釋重負,仿佛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確實,她為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人生大事,也許以後的人生不一樣了吧。

  第四章
  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事情太突然,沒有準備。沒有人告訴她這樣做是對是錯。她把婚姻當做了賭博,可是自己的籌碼卻那麽的少。她自己知道,輸不起的。可是她固執的憑著自己的第六感那樣做了。一如那年中考結束,第六感告訴她考上了高中的感覺是一樣的。可是那年卻沒有給她的生活帶來太大的轉折,雖然不能說沒有影響。
  周日早上起來,整理了些衣服。家裏也沒什麽東西。床是房東的,隻有電視和電磁爐,還有些書。書要帶去S市,其他的就放廖清和家裏。她和房東打了個招呼,說可能會退房。房東夫婦人很好,這麽多年的房客,難免有些舍不得,但也隻是說搬走時和他們說一聲,李曉晨並沒有告訴他們是要結婚。
  周一去上班,老板娘就讓另一部門的同事來接替她的工作。動作夠塊的。李曉晨想。老板娘儼然把她當做了外甥媳婦,和她說話時完全沒有了平時的老板娘作派。雖然平時也不是個很嚴肅的人,隻是總是有上級下屬之分。
  到了下午,整個公司的同事都知道她要結婚了,而且是嫁給老板的外甥。有人恭喜她,有人羨慕她。幾個同一辦公室的同事嚷嚷著要她請客,她應承著。一天基本上沒做什麽事。想著晚上是不是該請幾個要好的同事吃頓飯,畢竟關照過她。可是又覺得,這一切似乎還存在變數,再過20個小時就要和另一個人捆綁在一起。一輩子。
  終究還是請同事去了一家川菜館。喝了幾杯酒。過後幾個年輕一點的同事提議去K歌。李曉晨當然樂意。就算不結婚,請他們吃頓飯也沒什麽。同事之間雖然稱不上朋友,逼近共事這麽多年,不管年齡比她大或小,她都學到不少東西。應該感謝的。
  回到家,已經11點。打開小靈通,嚇一跳,居然有11個未接電話,而且全部是來自一個號碼。可能剛剛在包廂太吵了,沒聽到。
  回撥過去,才知道廖清和已經飛過來了,本來想和她一起吃晚飯。
  “我現在過去你那裏吧,在飛機上隨便吃了點,我想吃宵夜。”李曉晨有些為難了,這麽晚了。而且她還喝了酒。於是拒絕了。說了些關於退房的事。房退了以後把東西都放他家。說好明天上午九點來接她。
  也許是喝了酒,很快便睡去,完全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心情感慨即將逝去的單身歲月。她原以為若是結婚,一定會在結婚前夕緬懷自己過去的27年青春,不管好的壞的,給青青打電話,煲電話粥,然後徹夜不眠。可是沒有。她不該喝酒的,以至於忘了感慨和緬懷。甚至連夢都沒有。
  如果不是電話響,她想她一定可以睡到12點,管他什麽結婚不結婚。
  廖清和已經在路口等了,於是匆忙洗漱,穿了上周日特地買的新衣服。粉紅色,袖口鑲著蕾絲邊,很襯膚色。廖清和站在高大的雷克薩斯SUV車邊,看著李曉晨走向他,一步一步的,微笑著。頭發被風吹亂了。走到車邊,兩人都沒有上車。廖清和想伸手把她的頭發理好,插在庫袋裏的手已經伸出,但還是沒有那樣做,隻是那樣想了。
  “昨天晚上過來怎麽也不提前打個電話?我可以早點回家的。”
  “沒關係,吃早飯了沒?”
  李曉晨搖了搖頭。
  “省份證有沒帶?”
  “帶了。”
  “那先去吃早飯吧。”
  他們在市區隨便找了家沙縣小吃店,一人吃了一碗扁食。兩個人都悶悶的吃著。吃完才去民政局。
  這時廖清和第三次來這裏,工作人員還是那幾個。手續很快就辦好。簽字的時侯李曉晨幾乎沒有猶豫。這點她覺得很詫異。就這樣,在那瞬間過後,在法律上已是身邊這個穿著淺藍色上衣的男人的妻子。簽完字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幽深的眼眸。莞爾。兩個人木木的等待著眼前的工作人員蓋章,然後廖清和掏出錢包,交了9塊錢。一人手上拿著一本把他們綁在一起的紅色本本,有點像畢業證。
  走出大廳,李曉晨拿出小靈通看了下時間。2005年10月25日10∶32。
  其實此時他們都在想同一個問題∶但願以後不要再來。

  第五章
  “下午2點的飛機,我和你回去收拾一下,把東西放我媽那。吃完飯,休息一下就去機場。”
  “去你家吃飯嗎?”
  “我媽跟老年團去浙江旅遊了。她還不知道我們的事,回來再告訴她。”
  “應該見個麵的。至少要吃頓飯。”她覺得這樣很沒禮貌。
  “沒關係,她知道我工作忙。本來舅媽讓我們中午過去吃飯的,時間太緊了,隻好等下次了。”
  車子往李曉晨家方向開。車裏放著張學友的《吻別》,好久沒有聽這首歌了。她把車窗搖下,看著窗外。聽著這首歌讓她很自然的想起了嫵媚的周海湄,就像聽《假使有日能忘記》讓她想起《妙手仁心》一樣。很多時侯你看見一個人或一樣東西,你會拐個彎的想起與其相幹或不相幹的。就像看見巧克力很自然的想起青青,看到毛筆會想起父親,有一回自己來月經看到衛生巾卻想起母親,衛生巾和母親有什麽相幹。
  “你今天很漂亮。”
  廖清和冷不丁的冒出這句話,李曉晨轉過頭來看正在微笑著開車的他。他的側臉也一樣帥,他的嘴唇性感極了。可她看不出他說這句話有幾分真心。:
  “你是在誇我衣服漂亮還是誇我人漂亮?”李曉晨笑道。
  “人好看,很美麗,衣服也漂亮。”
  這真是個聰明的男人,誇女人美麗。美麗不等同於漂亮,卻高於漂亮。漂亮可以驚豔得讓人賞心悅目,也可以讓人看過之後覺得索然無味。美麗則不同,美麗是一種心境,一種由內散發出的淡雅與恬靜。李曉晨是這麽理解的。不過很顯然眼前這個男人隻是在奉迎自己而已,即便是這樣也是高興的。這是女人致命的弱點,無論是漂亮的那種還是美麗的那種。
  上周已經收拾過,到家後很快便收拾好。退了房。退房時告訴了房東要結婚去其他城市,房東恭喜她,說了些祝福的話,並且誇廖清和長得帥,說他好福氣,找了個好女孩,弄得李曉晨滿臉通紅,怪不好意思。
  把東西送到廖清和家後已經十二點半,把車還給朋友,然後找了個餐館隨便吃了點飯,便匆忙打著的往機場趕。幸好隻有兩箱行李。那幾乎是李曉晨的全部家當。
  第一次坐飛機的李曉晨一點也不興奮和緊張,仿佛理所當然。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練就了這身好本事。以前第一次坐火車的時侯心情很興奮,第一次坐輪船的時侯是激動,現在竟半點情緒也沒有。原以為可以感受一下飛機離地時的震撼,很不幸,她居然暈機。就坐在舷窗旁邊卻無心看窗外的藍天。頭很暈。起飛不久便睡著了。
  廖清和看著身邊閉著眼睛似乎還沒睡著的女人,這個女人叫李曉晨。自己卻從未叫過她的名字。現在這個名字連她的人都屬於他了。他不禁抬手親撫她的臉頰,觸電般卻舍不得放開。見她眉頭微蹙,以為驚醒了她,慌忙移開。大概睡著了,沒有睜眼,或許是怕睜眼的尷尬。叫來兩床毛毯為她蓋一床,自己一床。他也想養一會兒神。最近事情太多了,忙得暈頭轉向,連結婚都隻能走最簡單的一步,心中不免有些不安,也沒問她這樣是不是不樂意,畢竟她是頭一次結婚。下飛機後還得馬不停蹄的趕回公司開會,晚上還要和供應商吃飯。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不願意去想。
  李曉晨今天總算知道有錢人為什麽都買好車了。之前坐過最高級的車也就是現代的出租車,老板的車是沃爾沃,可惜沒機會坐。早上坐的是雷克薩斯,現在的是奧迪A8。好車不僅外觀高檔,坐起來感覺不一樣,而且內飾沒得說,音響很棒,開起來感覺也應該不錯。是司機來接機。先送李曉晨回家,然後和廖清和回了公司。臨走時給了李曉晨一串鑰匙,告訴她這棟樓的一樓就是超市。
  “對不起,最近比較忙。過段時間再陪你去逛逛。我得先回公司一趟,有個重要的會議等著我。行李放進臥室。書房在那邊,你可以去看書,CD架上也有碟片。”然後給了個歉意的笑。
  “沒關係,你去忙吧,我想先睡一會兒。”
  他走後,李曉晨環顧了一下這套房子。有一百多平米,房子很幹淨整潔,像是有人定期打掃。裝修風格很溫馨,沙發是她喜歡的米色布藝沙發,玻璃茶幾,書房有整整一壁櫃的書,長長的書桌上放著一個高約60公分的地球儀,很是惹眼;臥室很大,床很寬。所有的一切都是夢,就因為一張證書所帶來的變化。多麽美好,有多少灰姑娘在尋找著她的水晶鞋,今天她也穿上了,隻是那個鞋子似乎並不屬於她。仿佛置身於幻覺中,希望這不是一場災難。
  想不到她也趕了次時髦,這個年頭流行閃婚。聽說她堂哥也是閃電結婚的,和一個認識兩個月的網友,兩個人相見恨晚,沒想到結婚50天就離了。簡直是一出鬧劇,把她伯父伯母氣得夠嗆。當時還在笑他們兒戲,可是今天的自己呢?是不是也後悔了。好笑上午剛領證,下午就後悔了。
  醒來已是黃昏時分,肚子餓得不行。冰箱是空的,看來不煮飯。廚房裏的炊具倒是齊全。到一樓買了個麵包,還有米和菜。先填了點肚子,然後做了兩菜一湯。飯做好已經7點半,廖清和還沒回來。用家裏的座機打了他的電話,沒想到是個女的接的,很溫柔,起先以為打錯了,忙說對不起,掛掉電話。再按一遍,核對無誤才撥通,還是那個女聲,於是結結巴巴的說找廖清和,對方柔聲細雨的告訴她廖總正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有事可以轉告,聽得李曉晨起雞皮疙瘩,可能男人覺得這樣的聲音才有魅力。她連忙說道,“沒事沒事。”
  坐在飯桌前,看著眼前的碗筷發呆。在想著剛剛的聲音,嬌滴滴的。這樣的一幅嗓音有著一個怎樣的主人。大概是秘書吧,結婚了嗎,怎麽還沒下班。想著想著又回到了老問題上,廖清和為什麽要和她結婚,身邊有這麽好的秘書不要,還要舍近求遠,去取一個陌生人,現在不是很流行辦公室戀情嘛。
  不想吃,打開電視,翡翠台在放《東張西望》。看著兩個男生用粵語調侃,覺得很好聽,其實並不懂他們在說什麽。於是窩在沙發裏看。沙發很柔軟,坐下去就不想離開。以前沒看過香港的頻道,覺得新鮮,廣告也很有深度。公益廣告裏都是明星,港台明星的覺悟就是高。
  整理完行李,洗完澡,10點半廖清和還沒回來,李曉晨就去睡了,客廳裏留了一盞橘黃的壁燈。
  那一夜睡得很淺,中途分明感覺到了一股男子氣息靠近,可第二天早上醒來身邊卻是空的,懷疑自己是做了場夢。
  早上6點就醒了,天剛蒙蒙亮。卻怎麽也睡不著。7點起來上洗手間時看到廖清和換下的衣服,知道原來昨晚他回來了,那股氣息不是夢。也許睡客廳吧。
  壓了些稀飯,煎了兩個蛋,拆了包榨菜。做好這些才去洗漱。洗漱完出來,廖清和已經起來,穿著睡衣正坐在沙發上喝水。看到同樣穿著睡衣的李曉晨從洗手間出來,笑了笑。
  “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昨晚睡得不好嗎?”
  “平時就這麽早的,你昨晚很晚才回來嗎?怎麽沒叫我?”
  “滿身酒味,看你睡得那麽熟就沒叫。”說到這兩個人都有些不自然,於是岔開話題,“你昨晚給我打過電話?”
  李曉晨點了點頭。
  “是我秘書接的。開會開到8點,一批材料出了點問題,後來和供應商吃飯,12點了才回來。昨天下午忘記和你說了。以後我會給你打電話。”
  “先洗臉吃飯吧。”
  “我好久沒吃稀飯了,很香。其實不用那麽早起來的,早上喝點牛奶,吃點麵包就可以了。”
  “反正習慣了。你不喜歡吃稀飯嗎?”
  “不是。我早上一般要9點才出門,多睡一會兒,不用那麽早起來。”
  “哦”
  “味道很好。隻有我媽為我煮過稀飯。”
  那他前妻呢,他不說,李曉晨也不問。繼續吃著稀飯。
  廖清和給了李曉晨一張交通銀行的卡,說以後所有支出都從卡上支取。還拿了一部精美的女式手機給她,是他公司生產的。這款機子還沒上市。
  “要什麽就去買,如果覺得不熟,那等周末有空一起去。樓下有小區配套的俱樂部,我辦了一張年卡,你去看看,可以去做美容,遊泳,瑜伽。我晚上會帶台電腦回來。以後上上網,就不會那麽無聊。”

  第六章
  周日一起去了百貨,各人買了兩套衣服和鞋子,一些日常用品,以及筆墨。李曉晨喜歡寫毛筆字,雖然寫得不太好,隻要有空就會寫上兩頁。她喜歡墨水的味道。衣服是廖清和挑的,不得不承認他的眼光和品位。他知道什麽樣的尺寸適合李曉晨,什麽樣的顏色更襯李曉晨的膚色,什麽樣的款式更能勾勒出她的身材。看著試衣鏡前的自己,連李曉晨也覺得不像她,旁邊的導購小姐嘖嘖稱好。透過鏡子正好遇上廖清和讚許的目光,臉有些發燙。“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錯。令人咋舌的價格,讓她覺得這衣服不適合也不屬於她,以至於會扭捏的問道:“是不是太貴了?”廖清和笑了,“這麽替我省錢?”這話讓李曉晨非常不好意思,後悔問了,還不知道導購小姐會怎麽想。
  下午去了菜市場,晚上廖清和的姐姐姐夫要來吃飯。李曉晨的廚藝雖說算不上一流,倒也拿得出手。13歲就開始學炒菜做飯,沒人教,算是無師自通。很多事都是一樣,被逼到某種地步自然也就會了。李曉晨做了幾道F市口味的菜,煲了一個參雞湯。S市的人喜歡喝湯,在這座城市呆了將近十年的廖清和自然也喜歡上了,飯前必須喝碗湯已經成了習慣。
  廖清和和他姐姐廖清蘭長得並不像,但絕對稱得上美女一個。保養得極好,已經三十三歲的年紀,看上去隻有二十五六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三歲孩子的母親。他姐夫倒是一般,中等身材略微有點胖,一幅老板像,但很健談。餐桌上氣氛很好,都喝了酒,就連廖清和的小外甥女也喝了一小杯。胖嘟嘟的小女孩,嘴很甜,一口一個舅媽,一點也不認生。喜歡跟在廖清和後麵,“舅舅,舅舅”的叫著。看得出廖清和喜歡小孩。
  吃完飯,廖清蘭幫忙收拾碗筷。在廚房兩個人閑聊,多半是廖清蘭在說,李曉晨在聽,她告訴李曉晨哪條街的衣服好看,哪條街的東西好吃,廖清和喜歡吃什麽,喜歡喝什麽湯,喜歡什麽顏色的衣服。最後很溫和的對李曉晨說:“不是因為是自己的弟弟我才說的,他人很好沒什麽脾氣,而且也肯定會對你好。不管是以什麽為目的結的婚,我都很高興能和你成為一家人。他一直以來都是個好兒子,好弟弟,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他是為什麽離的婚,其實這不重要。人要往前看。他平時工作很忙,難免疏忽,希望你能多體諒他,好好過日子。他不想結婚,是我們催得緊。我很了解他,他是個決定做一件事就會把她做好的人。我們女人嘛,隻要找個對自己好的老公就行了。你說對不對?”
  收拾完,他們喝了會兒茶才走。廖清蘭和李曉晨說好了有時間一起去逛街。洗完澡,李曉晨去書房記賬。她一直有記賬的習慣,以前是因為經濟緊張,後來也慢慢成了習慣,她認為這是個好習慣。記得很認真,在用手機算著花銷。
  驀地,一雙手搭在了雙肩上,身後的人俯下身,一股熱氣夾雜著酒味從耳畔呼出,癢癢的,麻麻的,漫到臉上,在慢慢的慢慢的擴散,直到蔓延到整個末梢神經。李曉晨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近的接觸過一個男人,久到甚至以為自己不再需要,久到麻木。她曾經是那樣的期盼,期盼一個可以拯救她的男人出現,可是身後的這個男人是嗎?
  耳語般,隻有她能聽得清:“在寫什麽呢?”李曉晨轉過身,直視著他。這是這麽久以來那麽認真地正視他。他的眼神那麽清澈那麽溫和,完全看不出一絲的城府和狡詐,讓人迷惑。李曉晨像著了迷一般的看著他,伸手去撫摸他的眉,他的臉頰,他的鼻子,他的下顎,他的唇,性感的唇,讓人想去親吻。她聞到了一股□的氣息,那是成熟男女間才有的與情愛無關的氣息。後來她想她在那一刻一定是瘋了才會這樣。但她有資格這樣,眼前的人是她的丈夫。
  停留在唇上纖細白皙的手被另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握住,覆在對方的胸膛,感覺著心跳的節拍。
  性感的唇親吻著她的耳垂,她的臉頰,她的鼻尖,“曉晨,曉晨”陌生而遙遠的聲音。最後覆在了她的唇上,那麽柔軟濕潤,蠱惑人心,讓人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雙手在背上遊移,他還想要更多,聲體已有了反應。卻被李曉晨阻止了。
  “怎麽啦?”
  “我來那個。”
  意亂情迷。喘息聲。兩人都尷尬的笑了。兩個不相愛的人卻那麽想要彼此。
  那夜依然和前幾個夜晚一樣,一個睡主臥,一個睡客房。
  李曉晨突然發現已經好久沒和外界聯係了。這是她這27年來過得最愜意的一段日子,沒有人追趕,不用擔心明天會餓肚子;不用再小心翼翼的對著隨時發飆的上司,不用為著省兩塊錢而喝開水配快餐。一切都美好得不太真實。每天早上7點起床做早飯,等廖清和起床一起吃飯,廖清和去上班,她開始打掃衛生。10點去買菜,中午一個人簡單吃一些;午休2個小時,下午看書上網,晚上等著廖清和回家吃飯。儼然成了十足以丈夫為中心的家庭主婦。這個城市的一切她都是陌生的,包括與她朝夕相伴的人。
  她發現倘若有一天她和廖清和吵架或者被他趕出家門,她不知道該去哪裏,或者和誰哭訴。心裏一凜,這一天不是不可能。她覺得要融入一個城市最好的方式是工作,後來她和廖清和提出要去找工作。廖清和皺了皺眉說道:“在家裏不好嗎?我不太喜歡老婆出去工作,況且你也沒必要去工作;如果很想去的話,那明年我幫你安排。今年先呆在家裏,反正快過年了,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李曉晨想了想也是,那就休息一段時間。廖清和去香港出差,本來要帶她去,可惜沒有通行證。其實李曉晨也不太想去,她一直不太喜歡香港,太繁華了不適合她。她和廖清和更像兩個合租的男女,在同一個屋簷下各自生活。上次接吻那樣的事再也沒發生過,偶爾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也像兩個陌生男女一樣離得遠遠的,李曉晨對於這樣的相處方式一點也不討厭,她知道他們都需要時間。
  她給青青打了電話,告訴她她結婚了。青青有些生氣,罵她不夠朋友,同時也替她高興。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李曉晨,她知道她最需要的是什麽。
  “我還以為你嫁不出去呢?”
  “我也這麽認為。”
  “他對你好嗎?”
  “還不錯。他長得很帥哦。”
  一說起帥哥,趙青青就兩眼放光,聲調高了好幾個分貝。
  “有多帥?有張東健帥嗎?還是像裴勇俊?”
  “你怎麽那麽哈韓,張東健眼睛太大,我不喜歡,裴勇俊一臉假笑。他們怎麽能和潘安相提並論。”
  “受不了你這女人,要是被她們粉絲聽到,看你這麽死。話又說回來,那麽帥的帥哥怎麽會看上你呢,沒天理。難道和你結婚隻是個幌子?你要小心哦,最近這樣的人很多。看過《斷臂山》吧?”
  “你還真能扯。看你是嫉妒我找了一帥哥吧?”
  “切,誰稀罕,我老公也不比潘安差。我看多半你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別,我們還沒到那個份上。”
  “哪天有空我得專程去一趟你那,會會這個潘安。你在那人生地不熟的,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人欺負了。你這人一聲不吭就把自己嫁了,那人對你好固然好,要是不好怎麽辦?還有啊,以後要去工作,不要和社會脫節了。”
  聽到這裏李曉晨有些不爭氣的哭了,她知道這個世界對她最好的就是青青了,像親姐姐一樣。以後如果有小孩,就讓他叫青青姨媽。
  “不要哭,不要哭,既然這樣了,那就好好過吧,你那麽優秀,那麽善良,我相信他會好好待你的。S市也有同學,你有空就聯係聯係,聚一聚,以後吵架了也有個娘家人。我這有屈娟娟的電話,聽說好多同學都在那,混得不錯。”
  “你知道我都沒和她們聯係,以前讀書時和他們關係也不怎麽近。”
  “沒關係,約她們出來,請他們吃頓飯,舊的交情總在,畢竟同學一場。他們也都知道你的性格。再說又不是求她們辦事,找她們借錢。”
  “好。”
  李曉晨沒有聯係她們,她是個慵懶的女人,所以她沒有朋友,所以她27歲了還是這樣,一事無成,不思進取。別人在她這個年齡都是忙著供房子,忙著買車,她卻從來都不想。同事笑她,誰取了她都是福氣,不要車也不要房,現在這樣的女孩已經絕跡了。就像現在,她住著大房子,坐著高檔車子,卻從不覺得有多幸福。幸福與物質無關,那幸福是什麽?
  廖清蘭約李曉晨去逛街,她給李曉晨買了條項鏈,說是補見麵禮。李曉晨不習慣戴首飾,她從不買飾品,覺得帶在身上特別累贅,看廖清蘭那麽真誠,她也不好推辭,盛情難卻。她也買了條裙子給廖清蘭的女兒多多,她雖然不通人情世故,但基本的禮節還是懂的,她打心裏喜歡那個叫她舅媽的孩子。那晚她在廖清蘭家吃晚飯,然後自己搭公車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想起多多。可愛的孩子,胖嘟嘟的小臉,天真的笑,撒嬌的叫著“舅媽”,讓人恨不得把她領回家疼。原來她也是喜歡孩子的。
  回到家,一片漆黑,陌生的漆黑,沒有由來的害怕。什麽時候起李曉晨變得膽小了。她把所有的燈都打開,拉上窗簾,把電視聲音調大,電視裏放著整點新聞,□主席出訪某國,□總理去某國企視察工作雲雲。然後去了浴室,她要把剛剛心裏一閃而的害怕從體內衝幹淨。
  然而洗澡非但把害怕衝走,反而加深了,看著鏡子裏披著長發的女人,仿佛不是她自己,而是從《午夜凶鈴》裏出來的貞子,讓人想尖叫。
  廖清和出差已經一個禮拜,聽廖清蘭說明天早上8點的飛機,那9點就可以到。他回來就不用害怕了,房子裏有另一個人的呼吸和聲音。下次他再出差就不出門,或者在天黑之前回來。這樣想著,卻那麽急切的想聽到他的聲音來驅除此刻的恐懼。
  這麽多年都是一個人,也從沒覺得害怕,可能是這房子太大地緣故,讓人覺得空曠,沒有安全感。
  她撥通了廖清和的電話,對方回答是您撥打的電話正在使用,再撥,還是。連續撥了十分鍾都一樣,她隻好放棄,盼著他打過來。蒙著被子弓著身子躺在床上,把手機拿在手上,時不時翻開看一下,仿佛在等的是救命電話。終於在等了半個小時後,《紅河穀》的歌聲才姍姍響起,她迫不及待的接通,不管這電話是誰打來的。事實上知道她電話的人也就廖清和兩姐弟還有趙青青。
  “喂……”
  “這麽快就接起來了?”
  電話這頭的李曉晨像找到救世主般幾乎要哭出來,還好忍住了,否則糗大了。
  “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
  “剛剛接了個老同學的電話。怎麽還沒睡?”
  “睡不著,我今天和你姐姐去逛街了,她送了我一條項鏈。”
  “哦。”
  “多多說想你了。”
  “是嗎?那麽你呢?”
  “聽說你明天回來?”李曉晨答非所問。
  “嗯,明天早上的飛機。”
  “一個人在家害怕嗎?”
  “有什麽好怕的。”這男人怎麽那麽厲害。
  “那早點睡吧!晚安。”
  “哦,晚安。”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就這樣把電話給掛了??也是,他們之間好像總是沒有共同的話題可以聊。還好,接過電話之後總算可以緩解一些,腦袋可以去想別的事情了。比如突然想去買件泳衣,學遊泳;比如明天廖清和回來要燉什麽湯;比如廚房的油煙機要洗了;比如自己要去買內衣了。

  第七章
  李曉晨這一覺破天荒的睡到十點,明明有鬧鍾的。起來看了下手機,沒電了。難怪。天氣不怎麽好,下起了小雨。有些涼。已經深秋了。
  客廳裏放著行李,廖清和已經到家了。在書房看文件。李曉晨實在佩服自己家裏多了個人都不知道。走進書房,看到廖清和有些不好意思。
  “起來了?”
  “怎麽不叫我?”邊說邊揉眼睛。
  “我以為你不愛睡覺。”
  “手機沒電了。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嗎?”
  “沒什麽事,下午再去。晚上和我一起出去,我請了幾個比較要好的朋友吃飯。”
  “哦。”
  “去刷牙,吃飯。我煮了點稀飯。”
  “直接吃午飯了,都幾點了。”
  “先墊墊肚子。”
  中飯過後,廖清和去午休,李曉晨在書房上網。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並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這樣的天氣最容易滋生睡蟲。明明早上睡到10點,怎麽還想睡。她明明不屬豬的呀。電腦前還放著《越獄》,她卻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並且流著口水,夢見了美國帥哥,差點笑出聲。
  目睹這一切的廖清和,隻覺得好笑。原來這女人睡覺還流口水。這樣睡非感冒不可,得把她弄到床上。手剛搭上她的腰,她就驚醒,慌忙躲閃,一臉戒備。她的腿和手還是麻的。
  “你幹什麽?”
  “你反應那麽大幹嘛,我能吃了你?”
  “你怎麽還沒去公司?”
  廖清和盯著她的臉看,半天沒說話。
  “我臉上有花嗎?這麽盯著看。”
  “夢見什麽了,那麽高興?口水擦一下。”
  李曉晨伸手摸了摸嘴角,果真一片潮濕。她抬頭不敢看一臉壞笑的廖清和,不自然的轉身去看窗外的雨,這次真是丟臉丟到家了,這男人就不能裝做沒看見嗎?
  “等一下幫我整理一下行李。”
  他還在笑。
  李曉晨在行李箱裏整理出了三個盒子,其中之一是一瓶三宅一生的香水,另外兩個盒子包裝精美,一個是鑲有蕾絲邊的粉紅心型外觀,另一個則是淺紫色的素方和。這些都是女性用品,他人之物不便打開。她把盒子放在客廳茶幾上,廖清和正在看球賽,意在物歸原主。
  “不打開看看嗎?”廖清和瞟了一眼茶幾。
  “給我的嗎?”
  “你以為呢?哦,香水是給姐姐的,她喜歡這個牌子。你好象不用香水?”他嘴裏說著,眼睛繼續盯著屏幕。
  “嗯,不習慣。”
  李曉晨嘴上應著,依舊沒有打開的意思,兀自的坐在沙發上玩抱枕。心型的紅色抱枕,摸上去軟軟的,把臉貼在上麵猶如一個溫暖的懷抱般舒適,讓人舍不得放開。這個抱枕其實與沙發的顏色及不協調,她太醒目了,不知道廖清和為什麽會買他,或者根本不是他添置的。
  見李曉晨沒動靜,廖清和索性把電視關了,把李曉晨嚇一跳。他把粉紅色的盒子打開,推倒李曉晨麵前,裏麵是一對素戒。
  “試試看合不合適。補登記那天的。”
  “哦。”
  李曉晨沒有半點驚喜,機械的拿起那個小些的套上。大小正好合適。看到她這付表情,廖清和不滿的皺了皺眉。
  “很失落??”
  “嗯?”
  “沒有鑽石?”
  李曉晨搖了搖頭道,“不是的。鑽石對我來說和玻璃球一樣,我不在乎這些。”
  “那怎麽啦?”廖清和一臉小心翼翼。
  李曉晨沒回答,主動的把另一個淺紫色盒子打開。裏麵放著一條玫瑰色碧璽手鏈。粒粒通透,看上去極舒服。李曉晨認識,她偶爾被同事拉著去商場時有留意過,她當時就喜歡那種低調和通透,但很少看到人戴。當然價格對於他們這種工薪族來說,無疑是貴的,所以也隻是看看。她猜不出這串碧璽的價格,但比以前留意過的都好。她把碧璽從盒子裏拿出來,放在手上,一粒一粒的撫摸過去,仿佛一件至寶,但的確可以說是心愛之物。李曉晨喜歡,就連那條玫瑰紅的彈力線及裝它的那個素盒也一並愛不釋手。
  廖清和看著李曉晨慢慢舒展開的眉頭,知道她喜歡。
  “喜歡嗎?”
  “嗯。”
  “知道它叫什麽嗎?”
  “碧璽。以前有在商場留意過。其實你不用特意為我買什麽的。”
  “沒什麽,隻是覺得適合你就買了。”
  李曉晨依舊笑盈盈的看著手上的那串鏈子。
  “謝謝。”
  “光謝謝嗎?你那麽喜歡,是不是該有所表示?”廖清和笑著說。
  “啊?”李曉晨抬頭一臉不解的看著他,但馬上會意過來。放下鏈子,小跑著進了廚房。廖清和是有些期待的,畢竟在一起也有些日子了。沒想到等來的是李曉晨的一杯菊花茶。“我昨天和你姐一起去買的菊花茶,你姐說給你降降火。”廖清和還是很紳士的結過茶杯。
  “就這個?”
  “那我晚上給你煲湯,冬瓜排骨湯?”
  “你忘了晚上要一起出去吃飯的嗎?”他真是敗給眼前的這個女人了,真能裝,明明知道他要什麽。
  “那明天吧。明天煲湯。”李曉晨邊說邊拿著東西進了臥室。廖清和也跟著進去,坐在床沿,雙手撐著腰,看著她把東西放進抽屜。
  “曉晨。”
  “嗯。”
  沉默。兩個人一同呆在臥室裏還是頭一回,孤男寡女的,氣氛頓時異樣,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你不去公司了嗎?”李曉晨先開口。
  廖清和起身看了看表道,“要,其實也沒什麽事。”算了,哎!
  “那你晚上一個人過去吧,我就不回來接你了,你打的過去,在格蘭雲天。差不多6點出發,到時候給我打電話。”
  “好。”
  李曉晨在出門前做了個黃瓜麵膜,穿了上次買的咖啡色開衫及黑色布庫,衣服和鞋子買來一次都沒穿過,沒有合適的場合穿。廖清蘭送的項鏈正好派上用場,脖子不至於空的。頭發披肩。戒指剛戴,有點不適應,但還是得戴著,以此來證明她和男主人的關係。
  五點四十就出門了,她看了一下地圖,格蘭雲天在最繁華的市中心地段,離他們家挺遠的,坐公車大概有10幾站。而且怕堵車。不出她所料,果真堵車,堵得厲害,前麵有紅綠燈壞了。車像蝸牛一樣前進,比走路還慢。到酒店已經六點四十,廖清和站在門口等她,看到她從公交站走過來,一臉不悅。
  “你做公交車過來的?不是叫你打的嗎?看下都幾點了,客人都到了,就等你。”
  “堵車打的還不是一樣。”自知理虧,說話聲音比平時小了很多。
  “給你打電話為什麽不接?”
  “可能沒聽到。”李曉晨從包裏掏出手機看了一下,五個未接電話,吐了吐舌頭。
  “走吧,進去。”廖清和攬著她的肩走了朝大堂的電梯走去。李曉晨習慣性的想把他的手挪開,被廖清和製止了,並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別動,就這樣。”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是的,他們新婚。
  走進包廂,認識的隻有廖清蘭夫婦以及多多。請了兩桌人,大部分是廖清和在S市的同學和比較要好的朋友,有幾個生意上的夥伴。席間的大多都是生意場上的老手,李曉晨哪裏見過這陣勢,雖然酒量不錯,但也招架不住,還好廖清和幫她擋了不少,否則還沒散,肯定就趴下了。
  廖清蘭貼心的為他們盛了兩碗湯,讓他們在喝酒的間隙好吃點菜。李曉晨端起碗,也沒細看,就往嘴裏送,白白的湯,味道不錯。正想問旁邊的也同樣在喝湯的廖清和是什麽時,旁邊的一位客人說道:“ 這蛇湯營養價值高,女士喝了美容……”
  聽到“蛇湯”兩個字,李曉晨感覺喉嚨有股酸液湧上,腦袋一片空白,衝著跑向洗手間。“哇,哇”的開始吐,幾乎把膽汁都吐出來了。機械的用腳按了按水閥,將汙物衝幹淨,然後靠在門板上發呆。直到廖清蘭敲門才回過神來,慌忙把臉上的淚擦幹。
  “你怎麽啦?”看到紅著眼睛的李曉晨,廖清蘭關心的問道。
  “沒事。”李曉晨極力的裝作沒事的樣子。然後在洗漱台前漱口,對廖清蘭笑了笑,跟著她出去。
  廖清蘭先進了包廂。廖清和在門口等著,看到李曉晨的眼睛,隻是問她,“沒事吧!?”
  李曉晨搖搖頭,然後以一種近乎哀求的口氣說道:“把那道菜撤了好嗎?我怕。”
  廖清和攬過他的腰,輕輕撫著她的背,“已經撤了,現在好點了嗎?”
  “對不起,讓你們掃興了。”
  “傻瓜。”廖清和笑著,語氣寵溺,並在她額頭印了一吻,以壓她剛剛受到的驚嚇。“笑一笑,還要去招呼客人,他們還要我們喝交杯酒呢。”這一幕剛好被同在酒店吃飯的歐陽於芊看到。
  回到包廂,客人都非常關切的詢問著,廖清和笑笑的解釋說是女孩子比較膽小。不過廖清和也確實是這麽認為的。李曉晨要了杯熱水,悶悶的喝著。再也沒人叫她喝酒。廖清和讓她吃東西,她說吃不下,於是叫了碗飯,李曉晨勉強吃了半碗。坐在旁邊的多多在喝橙汁,李曉晨捏了捏她的臉,問她,“好不好喝?”
  “舅媽要不要,給你喝一點好不好?”
  李曉晨把嘴湊過去想試探一下她肯不肯,多多還真把杯子送到她嘴邊,隻是她沒拿穩,把半杯橙汁灑在了李曉晨胸前,非常醒目的橙黃,上麵還有果肉,弄得李曉晨狼狽不堪。邊擦拭嘴裏邊說道,“多多是壞蛋,多多是壞蛋。”
  最後交杯酒還是有人提議,大家起哄,一定要喝。廖清和端起高腳杯,裏麵是半杯紅酒,向李曉晨示意,李曉晨也大方。氣氛達到最高點。此時門被推開,隻是沒人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一對新人身上,在他們看來今天喝的就是喜酒。等喝完酒,才有人注意到門口的歐陽於芊。
  她叫了聲,“清和。”李曉晨從這個稱呼上就覺察到了什麽。
  廖清和轉身看到是她,連忙讓人加了座位,歐陽於芊推辭說,“我在隔壁包廂,看到你們在所以進來看看。你們氣氛很好啊。”她抱起多多,和廖清蘭以及廖清和的同學朋友們熟絡的聊著天。廖清和也沒有向她介紹眼前這個穿著不凡,氣質超群的女人是誰。他們站在一起簡直是一對璧人,多般配;讓不知情的人以為他們才是今天飯桌上的主人。頓時讓李曉晨感覺自己是這個包間裏最多餘的人。她一直覺得素麵朝天沒什麽不好,今天卻恨自己怎麽不化妝,至少應該在來之前去店裏化個淡妝的,剛剛還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回去的路上,一路無話。廖清和喝得有點多,是司機送他們回來。在車上,廖清和感覺到了李曉晨情緒上的變化,礙於司機也沒說什麽。在電梯裏廖清和想牽李曉晨的手,剛觸碰到她的手指,就被她抽離了。直到家裏兩人一句話也沒說,各懷心事。李曉晨讓廖清和先去洗澡,廖清和卻讓她先洗,她也不客氣。把臥室門反鎖上,隻拿了條毛巾就進了浴室。
  等裹著一條浴巾出來,看到臥室裏的地燈散著昏黃的光,一室溫暖。廖清和正仰臥在床上,閉目。李曉晨躡手躡腳的捂著浴巾走到床頭,準備去抓床頭的睡衣,手腕卻被另一隻修長的更有力的手扼住,她想甩開,卻被那手用力往床前一拉,她重心不穩倒在了廖清和身上,極濃的酒味撲麵而來。
  “你沒睡?”明知故問。
  “有女人在我半透明的浴室裏洗澡,還裹著浴巾出來,你以為我能睡著?”
  李曉晨無語。她後悔怎麽會忘了拿衣服進去,或者在外麵的衛生間洗澡就不會出現這種尷尬場麵。她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臨,隻是沒想到這一天真的到來還是會慌亂,心跳明顯加快。廖清和掙開眼,看著滿麵潮紅的李曉晨,一隻手攬著她的腰,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臉。
  “你先去洗澡吧。”
  廖清和根本不理會李曉晨,反身把她壓在身下,浴巾已散開,李曉晨□著身體,廖清和伸手幫她拉了拉浴巾,在她耳畔呼出一陣陣熱氣,笑道,“什麽都沒穿,你叫我如何能抵擋?”李曉晨又羞又窘,卻也毫無辦法。呼吸變得急促,嘴裏卻還故作鎮定的說道,“你去洗澡吧,滿身的酒氣。”雙手推著他,這樣無疑是徒勞,手反而被他製住,男女的力量差異擺在那兒。
  “別說你不是在引誘我,我不是柳下惠,曉晨。這麽久了,……”
  李曉晨別過臉不說話。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憑心而論,他對自己還不錯。至少目前是這樣,這樣就很好,還奢求什麽呢?廖清和輕輕的扳過李曉晨的臉,一隻手插進她的發間,啐啐的吻落在她的臉上,另一隻手在□的肌膚上遊移,然後是掠奪式的吻,從唇到耳再到唇,一路往下。李曉晨無力抵抗這樣老辣的撩撥,全身酥軟,每一下都是致命的,上齒狠狠地咬住下唇,極力的壓抑著,不讓羞恥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去迎合他,直至□。
  原來身體是寂寞的,她從不知道。
  事後,清理完幾乎要睡著的李曉晨被洗澡出來的廖清和吻醒,一臉不悅。廖清和很自然的把眼前的這個小人兒摟在懷裏,下巴輕輕的蹭著她的前額。
  “睡了嗎?聊一會兒天吧!”
  “聊什麽?”
  “不高興了嗎?”
  “什麽?”
  “因為我前妻。”
  “我為什麽要不高興?她長得很漂亮。”話裏聽不出任何情緒。李曉晨依舊靠在那個結識的胸膛裏,那裏溫暖得如同客廳的紅色抱枕般,讓人眷戀無比,在那裏你無需去考慮任何事情,隻要盡情的汲取。
  “登記那天沒送你戒指是不是耿耿於懷?我疏忽了,對不起。”
  “沒什麽,我本來還打算自己去買一個的。現在不用了,省了一筆。”
  “給你的錢現在可以放心花了吧?”
  “我有用啊。”李曉晨抬頭看著養神的廖清和,伸出一隻手去撥開他的眼睛,廖清和順勢輕咬住那兩根玉指,李曉晨饒有興致的問道:“你為什麽結婚第二天就給我銀行卡,不怕我攜款私逃?”
  “李小姐是在質疑我看人的眼光?”
  “我長得真的那麽老實嗎?”
  “嗯”廖清和認真點頭道。
  “你前妻長得真的很漂亮。”
  “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會離婚?”
  李曉晨沒說話。
  “很老套的。我們結婚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事業還剛剛在起步階段,後來到S市,開始是做手機批發,那時候很辛苦的。在事業有點起色的時候,於芊和我提出離婚,她和我的一個朋友好上了,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在一起一年半了。後來才創建天一。”廖清和不知道李曉晨有沒在聽,他卻繼續說著,仿佛在說著與他不相幹的事,“其實我們婚後感情並不怎麽好,說來也怪,我們是戀愛結的婚,感情卻淡淡的。所以她說要離婚我很痛快地就答應了,也沒覺得是給我戴綠帽。離婚的當天她反而很惱火,可能是怪我太灑脫了吧。現在想想即使她沒外遇遲早也會出問題……”
  李曉晨一直沉默著。廖清和卻以為她睡著了。
  “我父親是被蛇咬死的,據說是一種劇毒的青蛇。”床頭燈關了很久才說出的話。廖清和才明白晚上李曉晨紅著的眼睛原來不是膽小害怕,是記憶,是恐懼,是緬懷,是無助。就向他不能聽到有關腦溢血的點點滴滴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好好待你的。” 他喃喃的說著。“其實我也是沒有家的,父親去世後,母親再結婚,雖然是繼父來我家,和母親的關係也疏遠了,姐姐嫁了,原來的家已經不複存在。”他就那樣緊緊的抱著她,不敢有絲毫的鬆懈,而她即使喘不過氣來也不想動彈,她需要這樣的溫暖,哪怕一刻也好。直到兩人都沉沉睡去。

  第八章
  清晨,廖清和有起來上過洗手間。很輕的。李曉晨還是驚醒了。轉了個身,麵向窗外。睜眼,透過窗簾可以感覺到微光。廖清和很配合的從後麵抱著她。從此每天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身後的擁著她的這個男人。可以對這個男人哭,笑,可以向他撒嬌,和他耍賴,可以不講道理……書裏對於丈夫的定義不都是這樣嗎?以後可以不再孤單,也不會寂寞,無盡漫長的夜,將有人陪伴。也好,就這樣。
  他們說用感情維係的婚姻是最不牢靠的,那他們呢?他們靠什麽來維係?右手觸到放在小腹上的另一隻手才感覺到自己的冰涼。輕撫上手背,然後是指關節,無名指上也套著戒指。不自覺地,拇指和食指捏著戒指玩轉著,大小正好合適,戒指和皮膚稍稍有點摩擦。那一刻李曉晨知道廖清和也是清醒的,或許隻是意識清醒。她不想去確認。他和她是這個世界最親密的關係,過去的一個月隻是在法律上,而從昨晚起在身體上也是最無間的,還有酒宴已經向世人公告了他們的關係,可是靈魂呢?或許已經沒有人在意這個了。
  在迷迷糊糊間聽到鬧鈴聲,7點40分。李曉晨想起來,卻被廖清和拉住,說是周末,要她再睡一會兒。其實李曉晨一直有賴床的毛病,以前上班時總是把鬧鍾調早半個多小時,在床上賴一會兒,她常常認為和她最親的是被窩。她貪戀床給的溫暖。
  等再醒來,廖清和已在廚房準備午飯。一個看上去“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也會下櫥。這讓李曉晨訝異,趕緊寄上圍裙去幫忙。其實根本不需要幫忙,進廚房時廖清和正在裝菜,湯已經燉好,李曉晨隻需要把飯菜端上桌,碗筷擺好就行了。
  “沒想到你也會做飯。”
  “很奇怪嗎?以前父母工作忙,晚飯常常都是姐姐做,我給她打下手,自然也就學會了。姐姐做的菜味道才叫好呢。”
  “是的,吃過。”
  “有道紅燒肉,是她的看家菜,沒吃過吧,下次去她家讓她露一手。以前我們常說兩姐弟可以合夥去開個菜館,不用請廚師。”
  “以前都是自己煮嗎?”
  “哪有時間哦,以前家裏冷冷清清的,我也不願意煮,常常去我姐家蹭飯。”
  飯菜很可口;西紅柿炒肉片,把西紅柿的汁都給燜出來了,酸酸甜甜,李曉晨還從沒見過這種炒法;青菜炒得火候剛好;魚頭豆腐湯,濃湯味美;再平常不過的菜,做出來的味道卻沒得挑的。李曉晨很不自在,本以為家務事她在行的,沒想到這點也被比下去了。讓人泄氣。
  下午他們去遊泳。李曉晨很樂意去,畢竟有些年頭沒有遊泳了,已經不記得最後一次遊泳是什麽時候了,也忘了是怎麽學會的。隻記得那時還小,約摸10歲的樣子,父親沒空管她,夏天跟著一群年齡大一點的孩子整天整天泡村口的河裏。河水很淺,幹淨見底,也安全,從沒發生過什麽意外,夏天一到,那條河幾乎成了孩子的天堂,在那裏抓魚捉蝦,遊泳玩耍,那是她童年唯一的光亮。
  他們先到樓下的體育商店買了泳衣泳帽和泳鏡,廖清和還買了個遊泳圈,李曉晨騙他說是旱鴨子,他當真了,還很高興說要當教練。下水後,廖清和跟李曉晨先在水裏泡了一會兒,而後開始教她。先是潛水,吸氣呼氣,讓她反複練習,一本正經的樣子,李曉晨一直忍著沒笑。任廖清和手把手的教她蛙泳的基本動作,如何劃水,如何蹬腿等等。很專業的樣子,幾乎讓李曉晨以為教她的是教練。廖清和教了一會兒,稱讚她學得快,讓她自己練習一會兒,實在不行就套上遊泳圈,然後自己遊到深水區去了。一看到他遊走了,李曉晨也跟在他身後遊開。廖清和遊了兩圈停下,在潛水區沒找到李曉晨的身影,泳池人很少,隻見那個綠色的泳圈漂浮在水麵上,他有些明白了。向深水區望去,那正從這裏遊過來的穿著橙色泳衣,戴著藍色泳帽的人不是李曉晨又是誰呢?自由泳的姿勢不太標準,速度也不快。廖清和站在泳池中區,身體靠在岸邊,手臂搭在岸沿,笑盈盈的等著李曉晨從她身邊遊過。
  被廖清和劫到,李曉晨也無可奈何,又不甘心投降,隻好奮力掙開往前遊。不過遊泳也還是遊不過他,他不僅姿勢優美,速度也快,幾秒鍾的功夫就被逮到。
  “看我怎麽收拾你,你這丫頭片子……”
  笑聲被一片水聲淹沒。
  上岸後兩人都筋疲力盡,不想動彈,肚子更是餓得咕咕叫。遊泳真是一件耗體力的事。李曉晨簡單的下了兩碗麵,兩人草草吃完,看了會兒電視,都有些困。躺到床上,廖清和卻睡意全無,濕潤的唇在李曉晨頸間遊移,今天比起昨晚要自然得多。
  “拜托,你體力還沒耗光嗎,我可沒體。饒了我吧!”
  沒有停止的跡象,連手也用上了,真是飽暖思□。
  “再累點也無妨,再說剛剛才補充了能量。”
  李曉晨哭笑不得。
  晚上叫了外賣,飯後的他們在書房,一個專心看閑書,一個在瀏覽網頁。廖清和在關注著他所喜歡球隊的一切信息,包括那個城市和國家。他總是惦念著那個城市,那個國家,向往。多特蒙德,一支老牌勁旅;一個再小不過的城市,那裏離荷蘭很近,那裏沒有海,那裏的啤酒聞名於世,那裏的溫度很低,那裏的鄉村很安寧……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轉動旁邊的地球儀,轉到歐洲中部,觸摸著用黑色記號筆畫的圈圈,微涼。那是他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按比例經過細細測量才畫上去的。地球儀上根本找不到她。他常常會對著地球儀上的城市發上半個小時呆,很多時候,那半個小時對他來說是奢侈的。隻是他願意那麽做。想著那裏的街景,天氣,還有熟悉的球隊和陌生的人,心情舒暢。這是一個不願改掉的習慣,上了癮。
  是的,這個世界很多人和城市一樣,渺小,微不足道,讓人容易忽略他的存在,就猶如在同一個房間裏的他們,但卻是實實在在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們始終無法抹殺曾經的存在,現在的真實,以及未來的承載。

  第九章
  李曉晨每天所需做的事是,每天的三頓飯,搞衛生,等待廖清和回家,或者給他留一盞橘黃的壁燈。李曉晨喜歡壁燈的顏色,讓人記起過往的溫暖,一種安全感油然而生。廖清和回家,每每看到客廳的那盞燈,心裏無比溫暖。這是家,屬於他的家,臥室裏有個女人在等他,常常會在保溫著的電飯煲裏找到食物,眼眶發酸。每每這時就會想起讀書時,晚自習回家母親為他留的飯;然後下決心對那個給他留食物的女人好,一定要給她這世界最好最好的。躡手躡腳的進浴室洗漱,生怕驚擾了她的好夢,給她一個睡前的輕吻;又或者像個孩子般笑著吻醒她,用微微的胡茬去蹭她雪白而敏感的脖頸。
  沒有想象的爭吵。生活的變化不能說沒有給李曉晨帶來不適,隻是這種不適很快就被心理上帶來的變化所取代。她感謝身邊的男子,給了她一個家。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15年。多麽可怕的數字,那幾乎是一個女人最美的15年。母親走後,雖說家已不完整,可畢竟父親還在。父親是臂膀。然而那一年父親突然的撒手,對李曉晨來說無疑是天塌了。而現在,一個叫廖清和的男人給了她一個家,讓她安定的家,他說這是他們的家。聽到這句話時,李曉晨幾乎哽咽,她看出了他的真誠。那天早上,她第一次送她到車庫,親吻了他的臉頰,目送他的車緩緩離去。第一次那麽主動的親吻,讓廖清和有些不知所措。恩愛的小夫妻,羨煞旁人。
  廖清和很忙,幾乎沒有周末,想來之前共度的周末都是騰出來的。培養感情。李曉晨知道。
  那天下午,李曉晨寫完兩頁字出來,覺得無所事事,便開始整理房間。首先從衣櫃開始。廖清和衣服很多,雜亂無章的掛著,李曉晨把它分類,休閑裝,襯衫,西裝,領帶,內衣……接著是雜物架,客廳的櫃子,床頭櫃。在左邊床頭櫃的最底層抽屜裏整理出了一盒杜蕾絲。橙色的包裝盒,12支裝,已經拆封。李曉晨打開看了,剩下7個。開盒子時手有些輕顫,上麵標注的生產日期是05年3月份。李曉晨懊惱自己為什麽好好的整理房間,整理就整理,幹嘛要整理床頭櫃。心裏有一絲糾結。爾後想到了床,一度喜歡的淺黃色碎花被套,此刻卻覺得惡心。她必須換了這整套的床上用品,看著它心裏極度不舒服,閉眼就是廖清和赤身和另一個□的女子在床上糾纏的情景。現在恨不得把床也換了。
  說換就換,很快就在樓下的商場買了一套淺紫色方格四件套,並且買了和避孕藥。回家馬上換下,原來的丟到洗衣機裏,放了很多的洗衣粉,洗的時間足足比平時多了2倍。
  後來靜下心來想想,其實也沒什麽;那是他過去的事,結婚前就該料到,何必介懷。想歸想,還是吃下了手中的避孕藥,隻是晚上與廖清和溫存時有了輕微的抵觸情緒,廖清和也有所察覺,卻也沒多問,以為是自己對她不夠好。
  記得第一次看到□時,那年她20歲。很純真。在那之前一直以為□是女人戴的。那年是高中畢業的第二年。之前的大半年一直在工廠上班,做玩具,每天上14個小時,而且拿的是可憐的一點工資,僅夠自己吃飯,沒有休息日。後來同事的朋友介紹她去一家俱樂部做服務員,工資比以前高,工作時間8個小時,比以前短了將近一半,而且每個月有兩天假期。一開始在KTV的吧台開單,後來調到鍾房站吧台。在KTV時對鍾房的事有所耳聞,但始終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地方,本是不願意來的,無奈,領班執意要這麽安排。
  剛開始,以為都是來推拿的正經客人,以為那些推拿的小姐都是技師。後來才明白一切都是假象。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和那些塗脂抹粉的女人,隻是交易。這本也和她無關,她隻是負責開單。但有一天老鴇居然公然的坐在吧台的凳子上拆□。一個個白色薄薄的小小的猶如KFC裏的番茄醬異樣的塑膠袋上寫著繁體的“真漢子”三個子。當時她就想,老鴇斯這麽多白白的“番茄醬”是做什麽用的?等她猜出了幾分時,她的臉羞紅。這麽私密的東西,老鴇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拆解它,一幅悠然自得的樣子,嘴裏還念念有詞的說道,“這些夠他們用上兩個月的了。”整整一大號塑料袋,放在吧台下的櫃子裏。
  後來,每每有客人來,小姐就會伸手和她要東西。開始時,李曉晨不給,讓他們自己拿,後來有小姐說她裝清純。是呀,那些小姐很多都比她小。再後來,領班讓她給,說這是她的工作。當時她又羞又惱,心裏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幹這活,可是不行,簽了合同的,兩年,她付不起違約金。第一次觸摸時,惡心到不行,嘔吐了。
  鍾房隔音不好,時常能聽到客人調戲小姐的聲音,也有價格談不攏的爭吵聲,還有令人作嘔的□……李曉晨時常感到眩暈。那裏是這個世界最齷齪的地方,一個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在那裏卸下了偽麵具,猙獰和猥瑣表露無疑。讓她不明白的是那裏的小姐,有十七八歲的少女,不,不該稱她們為少女;也有大學生,還有為人妻,為人母的婦人;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以出賣靈魂的方式來求生存 ,其實她們當中的一些人並不是被生活所迫。或者每個人的人生觀價值觀不一樣。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時光……
  12月中旬,李曉晨接到屈娟娟的電話,不用想也知道是趙青青給她的電話。說是有幾個老同學知道她來S市,一定要聚聚,李曉晨也不好推辭。本來沒想和他們聯係的,可既然電話打來了,隻好去,否則顯得你過於高傲。李曉晨問她有誰,她也賣起了關子,不說。約好了平安夜那天見。
  屈娟娟和趙青青一樣,是她初中同學,曾經一度也和屈娟娟走得很近過,後來,人靜下來,也就疏遠了。記憶裏的屈娟娟長得漂亮,是校花級的美女。現在想想,和她疏遠是不是也有她太出眾的原因,或許吧,和一個美女走在一起是有壓力的,盡管那時還小。
  真是快,小時候覺得要長到27歲遙遙無期,可是現在看,跳皮筋仿佛還是昨天玩的遊戲,轉眼已為人妻。
  李曉晨有些期待平安夜,期待和她見麵的同學,畢竟生活過得太無聊,畢竟有10年沒見到他們了。

  第十章
  聖誕節如期而至。一股強勁的冷空氣影響著南方的大部分地區,行色匆匆的人們換上了厚厚的大衣。這個城市的冬天特別短暫,而像這樣的冷天更是少之又少。李曉晨迎風走在街上,小小的斜挎包,深藍色夾克,黑色牛仔褲,休閑鞋,高高的馬尾;手插在衣兜裏,習慣性的咬著下唇。她需要走過前麵的天橋,然後再往前走約50米,到對麵的譚魚頭火鍋店。
  從沒覺得聖誕節是個節,然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鋪麵的裝扮以及各式各樣的促銷活動讓人不得不被感染。原來聖誕節這樣熱鬧的。天橋上蹲著各個年齡段的乞討者,穿著破爛或單薄的衣服,在昏黃的路燈下,頂著寒風,更顯得楚楚可憐。若是平時看到老人或是殘疾便會給些零錢,可今天的場麵很是壯觀,看著讓人心裏發酸。想想曾幾何時她也差點淪落到這般田地,終究還是過來了。
  廖清和還是很忙,每天很晚回家。李曉晨和他說過有同學聚會,他很高興,說這樣很好,應該多聯係,以後也不用悶在家裏,並說晚上來接她。
  電話鈴響,是屈娟娟在催她,一邊加快腳步一邊說著:“到門口了,到門口了。”
  譚魚頭的玻璃牆上貼著聖誕樹,雪花,還有慈祥的聖誕老人,店內擠滿了人,戴著聖誕冒麵帶笑容的服務生領著李曉晨上二樓包廂。包廂內坐著兩男一女,穿戴入時的女人自然是屈娟娟,這不用說,那兩個男的很麵熟,一時想不起名字,李曉晨在腦袋中快速搜索著這他們兩人的名字,以免尷尬。她想起了坐在中間那圓臉有些胖的叫蘇潤明,以前坐她後麵;靠右邊的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要叫出名字實在有些困難,隻好抱歉的笑笑。
  然後那男的裝作受傷狀,說著“長得帥是沒用的,要有特點才容易被記住。”
  屈娟娟調侃的介紹到:“這是我們班的大帥哥李浩,你都不認識了?老李看來你失敗呀!”
  “哪裏,那是因為有款眼藥水叫潤明,我常用,所以才記住。”李曉晨附和著。
  的確這麽多年了,過去的他們她不記得了,就連自己曾經的樣子也忘了。
  “才這幾個人嗎?我聽說本市同學挺多的,還以為是大聚會呢。”
  “他們都不怎麽聯係,就我們幾個有來往,還有一個,知道你肯定沒忘記的。”
  屈娟娟到這時候還在賣關子,搞得李曉晨想探個究竟。到底是何人。蘇潤明用手機催著神秘人物,說是堵車。他們先點了菜,看來屈娟娟和那個人很熟,幫他點了兩道菜,說他喜歡吃。
  菜推進來時,後麵跟著一個人,個子很高,一套深黑色的西裝,白襯衫,黑色條紋領帶,可能是著裝的緣故,看上去有一股逼人的氣勢。李曉晨看著他麵帶笑容走進來,和他們熟絡的打著招呼,抱歉聲連連說甘願罰酒三倍表示賠罪。
  而後轉過身和李曉晨打招呼,不用自我介紹也知道他是誰。他是他們班的學習委員,怎麽會忘呢。
  “曉晨,別來無恙?”
  “林躍,你好,好久不見。”李曉晨微笑著。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回憶過去,過去是他們共同擁有的。談論著學校的老師,淘氣的同學,爬圍牆掏鳥窩的趣事,還有曾經會漏雨的已夷為平地的小學教室。哪個同學結婚了,哪個同學又離了,哪個同學爆發了,哪個同學出國了,哪個同學混得不好,哪個同學犯事進了監獄。令人唏噓不已。
  也談論股票,國際形勢,這多半是他們三個男同胞在聊,女同胞在旁邊聽著,時不時地插上一句。
  他們談到他們的大學時代,雖不是同一個學校畢業,但也是有共同的話題,此時的李曉晨無比後悔來赴這次聚會。大學,曾經離她那麽近,半隻腳已經踏進了高等學府的大門,隻是另一隻腳沒有跟上,門檻太高了,她跨不過去。每每午夜夢回想起這些,心就鈍痛。
  她默默的吃著,聽著,不再發言。快結束時,接到廖清和的電話,說已經在樓下等他。離席時,大家互相互相留了電話。李曉晨和屈娟娟肩並肩走下樓,屈娟娟問道:“你老公是做什麽的?”
  “手機。”
  “是嗎?我男朋友也是做這行的,說不定認識。”
  “那等一會認識一下。”
  廖清和已在門口等,主動地上前打招呼,握手寒暄。給足了李曉晨麵子。屈娟娟不忘告訴他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同行,並報上名字,廖清和說,“認識,還吃過兩次飯。”而後禮貌的從皮夾裏掏出名片,一人一張遞上。
  車子剛剛駛進馬路,就被旁邊的一輛銀色保來超過,李曉晨的頭腦裏已經刻下車牌上的5個數字。
  回到家,兩人各懷心事的躺在床上。李曉晨閉上眼,不願去想,腦袋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是的,很老套的故事。參加聚會遇到昔日有過情愫的老同學。從來都不知道他也在S市,原來離她那麽近。曾經以為再也不會見麵,這麽多年從來不去打聽有關他的點滴,回家也從未遇見過。會考一別八年了,他也從未主動聯係過她。這怪不了別人,是她自己把心撕碎,把路封死的,她沒得選擇。
  在席間他們的談話中隱約聽出他的女朋友是高中同學,李曉晨如果猜得沒錯的話,應該還是與他同班的宋晴,郎才女貌,很般配的一對。九年的戀愛,看來林躍也是長情之人。李曉晨曾經也憧憬過這樣的愛情,一起讀書,一起成長,然後戀愛,結婚,生子,終老,一切水到渠成,從一而終。
  “林躍,你好,好久不見。”能這樣很好,
  思緒被突然的光亮打斷,廖清和開了床頭燈。
  “怎麽啦?”
  “還沒睡呀,有點口渴,起來喝點水,你要不要。”
  “給我拿點吧。”
  毫無睡意的兩個人做起了人們在關燈後常做的事,廖清和這次有些迫不及待。事後兩人都呼呼大睡,不用再數羊或聽音樂助眠。
  那晚李曉晨又做夢了,夢見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她還從沒見過那麽大的雪,高興得跳起來,不顧寒冷站在老房子的院子中央,看這銀裝素裹,分外妖嬈。雪落在她頭上衣服上,猶如天使般煞是好看。
  夢境很美,隻是這不是個吉利的夢。夢見下雪要戴孝。她曾經也做過一次類似的夢,過後的一段時間,奶奶便辭世。以前她不信這些的,在自己身上應驗過,讓她不得不擔憂。

  第十一章
  李曉晨結婚除了趙青青外,誰也沒通知,連家裏的伯父和叔叔都沒通知。結婚是兩個人的事,並不代表什麽,隻是生活方式的改變。人是在不斷前進的個體,行走中與另一個人相遇,他們結伴走一段路。途中相互勉勵,互相攙扶,彼此關懷,相濡以沫。他們之間不一定存在愛情,也不一定能夠一起走到終點。
  連續幾天都心神不寧,因為那個夢。
  元旦頭一天,終於下決心撥通伯父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伯母蔡淑芬,以前她很懼怕她,會賺錢後對她的態度也好了很多。李曉晨擔心的問道家裏的情況,蔡淑芬說一切都很好,李曉晨長舒了口氣,繼而又說道,“變了電話也不說一下,前兩天家裏有事都聯係不到你。”
  “什麽事?”
  “你外婆病得很重,說想見你,你舅舅來家裏問你的聯係方式,結果電話一直掛不通。她說見不到你不肯瞑目。”
  “怎麽現在想起見我了?”李曉晨聲音有點沙啞。
  “25早上去世的,昨天出殯,你伯伯有去參加葬禮,既然都知道去世了,我們也不能失了禮數。難為她還這麽惦記著你。他們說去的時候還喃喃的叫著你的名字。”
  “伯母,我結婚了。”李曉晨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
  “什麽?”蔡淑芬顯然沒有聽清。
  “我說我出嫁了。農曆9月份,我領了結婚證。”
  “你這個人,結婚也不說一下,我們好歹也是你的親人,就這樣沒聲響把自己嫁了,你的伯伯和叔叔該多難過。”
  李曉晨沉默,是她忽略了,不該這樣的。
  “是哪裏人,對你好不好?”
  “對我很好,是F市人,家境也好。”
  “那就好,前些天我和你嬸嬸還在說要幫你找找看,有沒有好一點的對象。8月份還有人來求親,是意大利回來的,以後要跟出國去的,你伯伯說太遠,拒絕了。哎,婚姻也是講緣分的。那過年什麽時候回來?把他帶回來讓我們看看。”
  “過年可能要去他家過,正月回來吧,我爭取早點回來。你們要注意身體。現在天氣很冷,要多穿點衣服,伯父血壓高,讓他注意點。”
  “你這孩子,善良,嫁那麽遠,自己要留個心眼。”
  放下電話,李曉晨再也控製不住的大哭起來,原來那個夢是為外婆作的,孝也是為外婆而戴。她想不明白從小那麽疼她的外婆,為什麽後來一次也沒來看過她,還有舅舅,穿著一身英武的軍裝,給她買棉花糖的舅舅;為她織漂亮毛衣的姨媽,隨著母親的出走,這一切也就消失了。
  她已經記不起外婆的樣子,畢竟最後一次見她時才6歲。她原本以為父親離開後,外婆舅舅應該會來看看他們可憐的外孫,外甥女,可是沒有。沒錢交學費的時候,曾經想過去找舅舅,最終還是沒去,她是痛恨的,痛恨和母親有關的一切人和事。
  書是伯伯和叔叔一起供完的,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總是遭受伯母和嬸嬸的白眼,堂兄堂妹的欺淩。這樣的情況讓她不得不早熟,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奉承。堂妹的裙子明明不好看,說很好看,這樣她會分到零食;和堂兄下棋也是有所保留,讓他高興,這樣可以少幹些活。幹活她從不敢偷懶,總是做得又快又好,以免被指責吃白飯。她應該感謝的,至少伯母和嬸嬸沒有把她掃地出門,更應該感謝伯伯和叔叔沒有讓她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賺錢,當時伯母和嬸嬸是反對繼續供她上學的。
  廖清和回來看到她哭紅的雙眼,問她怎麽啦,她說外婆去世了。廖清和一怔,然後撫著他的頭說道:“別太難過了,老人去世是好事。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不用回去,已經出殯了。他們說她死時想見我,聯係不到我,遺憾的走了。聯係到我,我也不會回去,隻是我應該告訴他們我已經結婚了的,讓她知道我過得很好的,我太自私了。”
  廖清和不知道李曉晨經曆過些什麽,看到哭泣的她,那麽軟弱無助,本能的抱住她,以安撫她的內心。嘴裏說著:“這不能怪你,這種事誰也預料不到。”雙手輕輕的拍著她背。
  李曉晨靠在堅實的臂膀裏,感到無比踏實,她現在隻想這樣躺著,她有些倦。
  那晚他們一直保持這樣著這樣的姿勢,廖清和幾乎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懷中的小人兒。他們斷斷續續的說著話。廖清和給李曉晨講笑話:“ 四隻老鼠吹牛,甲:我每天都拿鼠藥當糖吃。乙:我一天不踩老鼠夾腳發癢。丙:我每天不過幾次大街不踏實。丁:時間不早了,回家抱貓去咯。”李曉晨覺得一點都不好笑,廖清和繼續講……
  “清和。”李曉晨叫他,第一次叫,曾經也試著這樣叫,可始終開不了口,有時叫“廖總”頭總是被敲。
  “嗯?”
  “你說,人死了有靈魂嗎?”
  “我想沒有的,那隻是人的臆想。”
  “我覺得有。我一直認為爸爸沒有死。他還在我身邊。他們說十八年一個輪回,那我爸爸快要去投胎了。”
  “你爸爸幾歲去世的?”
  “12歲。”
  “那麽小。那你後來是跟誰一起生活?你媽媽呢?”
  “伯伯叔叔,我從小就沒媽。”
  “去世了嗎?”
  “跟人跑了。我在我爸去世後,曾經夢想媽媽把我接走,常常去村口等。我想她不至於那麽狠心。可是等了好久都沒來,後來終於接受了我是孤兒這個現實。”現在說起來,她的心還是隱隱作痛。“奶奶說我是掃帚星,是我克死了爸爸,所以奶奶到死都討厭我。”李曉晨鼻子塞住了,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
  “為什麽這麽說?”
  “爸爸是因為幫我采藥才被蛇咬的。”
  廖清和托起她的下巴,看著淚流滿麵的臉,眼前這個女人都經曆了些什麽啊?吻幹她臉上的淚,輕聲的對她說道:“曉晨,你現在不是孤兒了,你有我了,你也不是掃帚星,那隻是個意外。我是上天派來拯救你的。”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來拯救她的嗎,還是她的又一次災難?
  今天為什麽和他說那麽多,在還沒準備好之前就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嗎?還是內心已經承認了這個男人是你這個世界最親密將與你共度終身的人?
  冷空氣有愈演愈烈的勢頭,在這個格外寒冷的冬天,她已經不需要熱水袋,不需要穿襪子睡覺了。總是有一雙腳為她取暖,身體不再發顫,也不要害怕感冒,總有個人為她掖好被子。
  她應該慶幸和知足的,這場草率的婚姻比想象的要好得多,隻是心裏為什麽還是空的?

  第十二章
  擾人的冷空氣終於過去,久違的陽光一如以前一樣溫暖。木棉花在這個城市的冬季開得如火如荼,沒有綠葉陪伴豔麗的花朵顯的那麽的刺目。李曉晨常常在午後下樓,獨自坐在小區花園的藤椅上享受陽光。微微的風吹亂額前的細發,卻很愜意。身後種著一排低矮的桂樹,黃黃小小的花瓣,疏疏落落。走進它,低頭,花的清香撲麵而來,屬於八月的無比熟悉的味道。每到八月,教室裏總是彌漫著沁鼻的桂花香,她曾經一度沉迷,每次聞到它,仿佛聞不夠般,貪婪的放在鼻尖,任香味吸進體內,擴充至五髒六腑。隻是那時不知道最美最好的總是最短暫的,任憑你如何努力,還是無法留住。
  屈娟娟經常給她打電話約她出去,拒絕過一次,但第二次便不好再拒絕。於是兩人一起去逛街購物,喝茶,做美容SPA,屈娟娟教她化妝,煮水果茶,隻是李曉晨不熱衷於這些,屈娟娟笑她不懂享受生活,她則不這麽認為,每個人的生活理念不一樣。
  屈娟娟還是那麽漂亮,骨子裏散發出成熟與嫵媚,出眾的外形,時髦前衛的裝扮,李曉晨覺得不要說男人,就是女人也想多看兩眼。她很好奇,像屈娟娟這樣的女人要什麽樣的男人才入得了他的法眼。
  有一次屈娟娟問她,“聽說你老公的公司要上市了?是不是真的?”
  李曉晨一臉茫然,她不知道,廖清和從不和他說公司的事,她也從不過問,至今她還不知道廖清和公司的門往哪開。是的,她對他一無所知。
  “不知道,他的事我從不過問。嗬嗬。”
  “幸福的女人哪,什麽事都不用管,等著收錢就好了。不過你也太不關心你老公了。”屈娟娟一臉羨慕的感歎道。
  外人不過是看外在,幸不幸福“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你還不是一樣,過著悠閑的生活,每天隻要回家看看存折就好。”
  屈娟娟淡淡的笑著,沒有回答。
  晚上回家,李曉晨問起這事,廖清和說正在申請。李曉晨以為他的老公隻是一家盈利還不錯的普通公司的老板。她不知道他公司有多大,隻是隱約聽他舅媽提到過不算小,她也沒太在意,以為隻是相親時的讚美之詞。於是開起了玩笑。
  “你公司上市時可要告訴我一聲,讓我也買點原始股,有錢大家賺嘛。”
  廖清和笑道:“好,我把全部原始股買給你。”
  “那你不就沒了?”
  “你的不就是我的。”
  “我沒那麽多錢.。”
  “我給你。”
  “我明天要去銀行看看還有多少錢,包括你給我的生活費,全拿去買。哈哈,到時侯我就發財了。”
  “你那麽想發財?”李曉晨靠在他膝上,手裏拿著遙控器,亂按一通。
  “想,做夢都想。以前總是想天上能掉下一包鈔票就好了。”那是她高中時候的想法。
  “那我明天從窗口扔一包錢下去,你去撿,好不好?”說這話時手很自然的幫李曉晨捋著耳邊的頭發。
  “高空拋物,害人害己。”若是被砸中,我看那人也覺得值。李曉晨想。
  “現在知道我為什麽急著結婚,每天忙到那麽晚了吧!?”
  “嗯。”李曉晨點頭。
  原來有錢人的生活也不過如此。可以不吃燕窩海參,可以不喝下午茶,不買名貴高檔的服飾,也可以吃沙縣,吃稀飯,一日三餐,她煮什麽他就跟著吃什麽。李曉晨對於這件事更多的隻是意外,這一切與她無關。
  幸福是一種生活態度,無關金錢。
  李曉晨也和廖清和說過屈娟娟,廖清和隻是淡淡的說,“以後多待在家裏。”說得很委婉,李曉晨以為他喜歡讓她呆在家裏,那她就呆家裏,誰讓她吃別人住別人的。
  屈娟娟的邀約還是頻繁,隻是李曉晨不再出去。趙青青打電話來,問為什麽不出去玩了,李曉晨說快過年了,有些忙。趙青青說她笨,有錢了就該花,該享受金錢帶來的樂趣。李曉晨隻是笑。慢慢的又閑下來了,生活一如從前,隻是每天下午都會去花園裏聞一會兒桂花香,或者撿些剛剛落下的花瓣放在書桌上,等整個房間飄散著花香後再把它壓在書裏,視若珍寶。
  春節和廖清和一起回F城。他們商量好了等正月初四再回李曉晨家。讓李曉晨不明白的是他們並沒有住廖清和母親家,而是住在他的舅舅家。廖清和說他媽媽家的房子太小了,不方便,他往年過年都是住在舅舅家。看來和他母親的關係不是特別好。李曉晨是想住婆婆家,畢竟新媳婦,而且自己兒子兒媳過年不回家住該多傷心,她能體諒,但廖清和堅持要住他舅舅家。他舅舅家的房子大。
  大年29下午的飛機,那天晚飯在他舅舅家吃。在公司看習慣老板嚴肅的樣子,搖身變成一臉笑容的舅舅讓李曉晨很不習慣,剛進門時還是習慣性的叫他周總,結果吃了廖清和一記腦門。最高興的當屬他的舅媽,大媒人,看到小兩口恩恩愛愛,臉上笑開了花。
  在他舅舅家的那晚比較符合李曉晨心裏有錢人的生活。住的是別墅,吃的有人端上桌,車庫裏停著好幾輛車,進進出出有司機,門口的院子像個花園,樓上陽台上有假山小池,甬石小道,石桌石凳,翠綠的盆景,分明是一個小型公園;視野極好,站在那裏環視小區景色也算得上一種享受。
  廖清和的表哥表弟都已經結婚,所以很熱鬧。他們表兄弟幾個好像感情不錯。表哥周思傑看上去性格溫厚靦腆,表弟周思仁則開朗外向。一家人圍在沙發邊喝茶,有說有笑,讓人錯覺,那才是廖清和的家。兩個表兄弟還不時的拿他們的事來打趣。
  周思傑搖著頭笑著說道:“清和做什麽事都讓人出乎意料,我們都以為你肯定還得當幾年單身貴族,沒想到這麽快。”
  周思仁很是專注的看了一會兒李曉晨,轉頭對他媽媽說道:“媽,爸的公司什麽時候進了個這麽漂亮的女職員,我怎麽不知道,這倒好便宜了我表哥。”
  坐在旁邊的老婆李靜做不住了,一臉等下要你好看的表情,惹得大家發笑。真是一對活寶。
  “思仁,晚上看來要睡地板了。”旁邊的大嫂一幅看好戲的樣子。
  周思仁一直不想結婚,孩子出生了還是不想結,在兩家父母的威逼下孩子的百日酒和結婚酒一起擺,到現在還在後悔因結婚失去了自由。
  晚上睡覺時,廖清和問李曉晨,“喜歡這樣的房子嗎?”
  “不喜歡,太大了,難打掃。”
  “你這個懶蟲,因為難打掃,這麽漂亮舒適的房子就不要了?”
  “那我每天光打掃衛生就好了。”
  “你這個傻瓜。在海邊蓋棟別墅不好嗎?”一手摟著她,一手捏著她的鼻子。李曉晨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一絲的寵溺,卻沒有看到愛。也許寵和愛可以分開的。她並不奢望愛。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嗯,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李曉晨躺在溫暖的臂彎裏輕輕的吟誦著: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隻願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第十三章
  大年三十午飯後回了廖清和母親家。李曉晨叫“媽媽”時,心裏是忐忑而艱難的,畢竟那麽多年沒有過母親這個稱呼,況且要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為“媽媽”,很突兀。
  廖清和的母親其實是一個非常和善的母親,李曉晨看得出來她是關心廖清和的,隻是廖清和的態度有點冷,平時待人溫和的廖清和對母親卻那麽冷淡而疏遠,讓人不能理解。回去的那幾天隻在家吃了一頓年夜飯。
  下午一起準備晚飯,也包了北方人吃的餃子,和廖清和毫無血緣關係的弟媳一起,氣氛還算融洽。他的繼父有些嚴肅,話不多,和他們也很少交流,弟弟和弟媳很熱情,哥哥嫂子的叫。
  飯菜準備好後,沒什麽事,廖媽媽把李曉晨叫進臥室,婆媳兩個說了一會兒話。
  “清和這孩子結婚也不跟我說一聲,要不是他舅媽告訴我,我真是不知道。”
  不再清澈的眼睛裏噙滿了淚珠,不知是傷心還是欣喜。
  “我們有來過,您剛好跟團去旅遊了。”
  “是,就這麽湊巧,去了雲南,清和也不早說,我可以不去的。”
  “我們時間定得比較急,所以沒來得及通知。媽媽,過完年和我們一起去,上我們那裏住一段時間吧。我一個人在家也很悶。”
  “我可能走不開,你弟媳懷孕了。孩子你有這個心就行,媽知道。我和清和說一下,請一些親戚朋友,雖說是二婚,但也不能委屈了你呀。”
  李曉晨淡淡的微笑道:“沒關係,我不注重這些,清和很忙,而且在S市已經有請過了。”
  “那你們趕快生個孩子,到時候我給你們帶。”
  李曉晨笑得有些羞澀。
  吃完晚飯就回了廖舅舅家。周媽媽沒有留他們,也許往年廖清和就是這樣過的。下樓時,周媽媽的臉上有淚水,李曉晨本來就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隻是拉著她的手說:“媽媽我們明天再回來。”
  “媽,你先上去吧,風很大。”廖清和說道。
  李曉晨問廖清和,為什麽不在家裏住一個晚上,讓他媽媽高興高興,擠擠有什麽關係。廖清和沒回答,隻是默默的開車。
  “我媽和你說了什麽?”
  “她說結婚的事是你舅媽告訴她的,看上去很傷心。”
  “哦。”麵無表情的臉。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說的事,不管你是誰都不能強求,後來李曉晨再也沒有問過關於他母親的事,想起來時就會給他母親打個電話,和她說說廖清和,知道她喜歡聽。
  過去的兩個除夕都是李曉晨一個人過的,也是在這個城市。沒有回家,或者因為工作,或者因為其他。買兩瓶啤酒,買些菜,煮一鍋大骨湯,關上窗戶拉上窗簾,一個人邊看電視邊吃火鍋。熱騰騰的火鍋,冒著白氣,整個房間霧氣蒙蒙,即使這樣她也不願意開窗,窗外的禮花聲其實不會因為開窗而變得更響亮多少,她知道,隻是不願意看到禮花綻放時的美麗和寥落。每每這時隻有快速的躺在床上,塞上耳塞以此來分散注意力,讓自己快速入夢。
  後來的幾天每天跟著廖清和走親戚拜年,有時兩人也會騎著一輛借來的小綿羊走街串巷,像對新婚夫婦般;或者帶著多多去逛街,路人以為是一家三口。廖清蘭夫婦則在舅舅家搓麻,剛好開兩桌,打得天昏地暗。
  廖清和也問過李曉晨要不要乘回家這幾天請幾桌客,李曉晨表示沒有必要,結婚隻是兩個人的事。廖清和自己本身不是很熱衷於這種事,再說再婚誰都不想張揚,李曉晨也理解。
  初四早上動身回李曉晨家。自己開車,高速加國道走了6個小時,下午2點才到。李曉晨回家,全家人都跟著高興,有兩年沒回家了,村莊變化很大,老房子都拆了,多了很多小洋房,李曉晨有些陌生。車停在門口引來了很多鄰居的圍觀,大家都感歎李曉晨總算熬出了頭,李曉晨微笑著應對。鄉下過年比城裏熱鬧,可以隨意放鞭炮,在院子裏擺上幾桌麻將,家裏每天客人不斷,說著吉利的話,女人們在廚房裏忙著炒菜,男人在客廳招呼客人,喝酒喝到醉為止。
  廖清和對這些有一絲不適,他是個喜歡清靜的人加上開車很累,於是李曉晨安排他去睡覺,床她的伯母蔡淑芬早就準備好了。家裏來了侄女婿也算是貴客,一家人忙裏忙外的準備晚飯。最為高興的是她的伯伯李立行和叔叔李立定,一手養大的侄女嫁了個好人家是值得高興的事。
  晚上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用李立行的話說是很多年沒有這麽齊的吃過一頓飯了。
  飯後大家做在一起喝茶。上大學的堂妹無比羨慕向李曉晨問道:“哪裏找到這麽好的老公的?”
  “小孩子,書不好好讀,整天想什麽?”
  “我明年就畢業了,也不小了。”
  “看來畢業就打算嫁人了?”
  “女人呀幹得好不如嫁得好。”這句話她故意用普通話講,惹來李曉晨嬸嬸徐萍珠的一頓罵。他們說的都是方言,廖清和坐在李曉晨身邊,她的堂哥陪他說著話。
  後來李立行和李立定都說起結婚辦酒席的事情。李曉晨有點頭大,中國人結婚仿佛不是以結婚證為準,而是辦酒席。
  “雖然她父母不在,但她也是我們一手養大的,我們不能這樣讓她無聲無息的嫁了,在農村是要被人笑話的。就算曉曉自己答應,我們也絕不答應。我已經和叔叔商量過了,趁現在大家都在把事情辦了,也算是了了我多年的心願。”李立行用蹩腳的普通話吃力的對廖清和說道。
  “當然,當然。”廖清和應和著。
  “你有時間嗎?我們機票都訂好了。”李曉晨問道,已經定了初八下午的機票。
  “這點時間還是有的。”
  “我們日子都挑好了,大後天是個黃道吉日,隻要去請客和買東西就好了。”李立行說道。
  李曉晨覺得伯伯和叔叔也是因為沒把自己當外人才這樣,所以不忍心去拒絕。事情定下來後,廖清和上樓拿出準備好的兩個紅色信封還有一疊鈔票放在他們麵前。這個事情他沒有和李曉晨商量過,所以她感覺意外的同時也感謝他。
  “我不知道你們這裏的風俗,我們那結婚是要送聘禮的,這些錢雖然不多,一點小小的意思。”兩個大號紅包袋推到兩位長者麵前,“還有這些是辦酒席的錢,不知道夠不夠,如果不夠我明天再去取。”
  李立行和李立定都搖著頭表示不要:“我們是沒有資格收這些的,再說辦酒席的這份是我們理應出的,我們也就這麽一個侄女,我們不給辦誰給辦?”
  “曉晨和我說過的,你們是最有資格收下的。再說聘金一點都不收也是要讓人說閑話的。”果然是做生意的。
  “你們就收下吧。”李曉晨也開口道,眼眶有些濕潤。
  最終紅包袋收下了,但酒席錢他們堅持不要,廖清和也不好勉強。
  “其實你不用給的,我會給。而且我每年都會給他們寄些錢。”李曉晨在臥室裏邊換衣服邊說道。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那過幾天我把錢給你。”李曉晨總覺得占了個大便宜,不踏實。
  “我們有必要分得那麽清楚嗎?再說聘金有新娘自己付的嗎?你不怕人笑話倒貼?”
  讓她說什麽好呢?平時那麽忙還想到了連她都沒來得及顧及的問題,他已經解決了。

  第十四章
  婚宴按照既定的程序進行,這些事都不需要李曉晨和廖清和插手,他們隻需要在婚禮當天露麵就行。
  初六早上,李立行把李曉晨叫到一邊問李曉晨是不是要去請她舅舅,李曉晨笑道:“伯伯,我沒母親哪來的舅舅?”
  “曉曉,雖然他們以前那樣對你是不應該,畢竟人家是長輩,來不來,我們禮數總要到,再說他們上次還惦記著你呢。”
  “伯伯,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沒舅舅,您就別費心了。”李曉晨有些激動。
  “好好,我做伯伯的也是這麽一問,你不願意也沒人會說你什麽,隻要曉曉高興就好。”李立行看出李曉晨不樂意,也不勉強。
  站在一旁的廖清和雖說聽不懂,也猜出幾分,於是拉著她往外走,兩人出去散步。走著走著走到了街上。人很多,到處都是外出打工回來的青年男女,街道兩邊擺滿了水果禮品鞭炮的攤位,還有買氣球的,食品的,很濃的新年氣氛。兩人手拉著手以免走散。
  李曉晨想起了應該去買點糖果回家,走進一家雜貨鋪,這家雜貨鋪是李曉晨讀小學時侯就有的老字號商店,在鎮上也算有名,過年也會賣些上好的糖果茶點。廖清和再僻靜處接電話,李曉晨忙著挑糖果,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廖清和,穿過人群的刹那,她看到了正在向她微笑的林躍,她不知道林躍注視她多久了,也許就在她抬頭的刹那,也許從她進店開始。她也微笑著,手繼續抓著糖果往塑料袋裏放,以最快的速度稱了20斤,付款,拎著袋子往外走。
  穿著開司米毛衣的林躍還在原地,依然微笑著,身邊多了一個秀麗端莊的年輕女子。
  “你好,宋晴。”
  “你好。好多年沒看見你了,都不敢認了,變化好大。”
  “嗬嗬,是呀,你也一樣。”
  “怎麽來S市了也沒給我們打電話?”
  “我也不知道你們在。”
  林躍看著眼前兩個女人客氣的寒暄著。
  “買了什麽兩大袋?”林躍問道。
  “一些糖果。”說話間便掏出兩把遞給他們。“喜糖。”滿是笑意的臉上泛起紅暈。
  “喜糖啊,那一定要吃。我還以為你早就結婚了。”
  “什麽時候的酒席?”林躍問。
  “明天,一起過來吧,喝杯酒。”
  “明天?可能沒空,我們後天要上班,明天的票。”
  此時廖清和走過來接過李曉晨手中的袋子,李曉晨對他說道:“上次見過的同學。”
  “記得記得,林律師,你好。”
  “廖總,你好。”
  打過招呼後林躍說有事,說了些“白頭偕老”之類的話,拖著宋晴走了,並表示電話聯係。
  廖清和看著李曉晨臉上還未消失的紅暈,笑著問道:“剛剛說什麽了,我們的新娘害羞嘍。”
  “我有嗎?”
  “還說沒有,要不要拍張照片下來給你看看?”
  蓋著紅蓋頭的李曉晨站在老廳的燭台前等待時間。出門的時間是請先生算過的,說是辰時最為吉利,天已蒙蒙亮。廖清和在村口等著她。
  新娘在此時是該哭的。李曉晨曾想過若是哭不出來怎麽辦。隻是到了這個時候,會想起很多的事情和人。快樂的,悲傷的;愛過,恨過的人。還有棄她而去的父母,眼淚自然而然的掉了下來,止都止不住。她掀起紅蓋頭,環視著四周,這是老宅,他們家的紅白喜事都在這裏。這裏養育了她將近20載。兩鬢斑白的伯伯和叔叔一同靠在斑駁的石灰牆邊吸著煙,曾經內心非常憎恨的伯母和嬸嬸在裏屋為她裝嫁妝,雖然嫁妝隻有兩個紅色行李箱,這一刻她真的是感激的,感激她的親人為她所做的一切。這些本該是由她母親準備的。
  “你媽媽年前來家打聽你的事情,我們什麽也沒說,也沒給她電話號碼,聽說她也在S市。留了個電話號碼。”在化妝時,李立行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說是她母親的,她沒看,丟在了腳邊的垃圾筒內。
  沒想到有一天她也能穿著奶奶親手衲的繡著鳳凰的紅布鞋走上那條婚喪嫁娶必經的鄉間小道,和所有小時候看到過的姐姐一樣,蓋著紅蓋頭被人牽著,踩著細碎的腳步,走向村口。那是一條通往幸福的路。她很滿足,出嫁的新娘該有的,她一樣都不少。
  廖清和一如登記那天一樣站在車前微笑著,看著一襲紅衣的李曉晨走向自己。他走到車的另一側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把李曉晨抱上了車,然後和來送親的親人告別。李立行握著廖清和的手,有些沙啞的聲音的說:“我們今天就把曉曉交給你了,小廖啊,本來今天不想說這話的……我曉曉從小吃了很多苦,我們也有很多對不住她的地方,我也不說了,希望你們能好好的過日子。”
  “伯伯,你放心。天氣很冷,你們先回去吧。”
  等他們走後,他才上車,車裏暖氣很足,他把外套脫了,丟在車後座上。他沒想到在他33歲時還經曆了一場這麽傳統的婚禮,一切都按規矩來,穿著傳統的紅衣紅鞋,蓋著紅蓋頭。
  他伸手掀開了李曉晨的蓋頭,很認真的看著她,兩人對視著,李曉晨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廖清和拉著李曉晨的手,很輕的說道。
  然後很自然的去吻她臉上的淚和唇,李曉晨回吻著他,很盡心,很盡情,甚至讓她有一種錯覺。
  發動車子前,廖清和一直在笑,李曉晨被搞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你笑什麽笑?”
  “妝花了。”
  倒車時,李曉晨無意的看了一眼後視鏡,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定定的站在的寒風中望著他們的車。手上拿著的煙閃著點點火星,李曉晨看不到,他的角下還有一地的煙頭。她本該打開車窗向後望去的,可是她沒有,她心裏的某個地方被塞得滿滿的。曾幾何時身後的那個男人在還是孩子的時候也和她說過一樣的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過那時他們都還是孩子。
  車子駛出很遠,李曉晨如釋重負,似乎隻有這樣才算完成了結婚的全部過程,骨子裏她也不過是個傳統的女人。從今天起,她要做一個幸福的女人。

  第十五章
  兩人回到S市,胡亂吃了點外賣,關了手機,便都躺在床上,實在太累了。一個多禮拜不在家,家具上都落上了一層薄薄的灰,明天要好好打掃一番,李曉晨這樣想著進入了夢鄉。
  明媚的清晨,醒來睜開眼,晨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猛然間有些不適。李曉晨打開手機,一堆垃圾短信,六點半,還很早。此時的空氣一定很新鮮,於是起身去陽台感受晨曦帶來的愉悅心情。陽台上的盆景有些幹涸,很久沒澆水了,泥土泛白。從陽台下望去是空中花園,行人很少,樓層太高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麽,不過這個時間段多半是晨練,遠眺,江的對岸是林立的高樓,而此刻這個還未蘇醒的城市是寂靜的。
  轉身進臥室時,床上的人還沒醒。李曉晨把她的惰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又躺到了被窩裏,隻是並沒睡去,她貪戀被窩的溫暖。斜躺著,聽著身旁綿長的呼吸,手輕輕的撥弄他額上的短發,細細的品味著他的五官,她從沒這麽認真的看過他的臉,當初就是被他的臉蠱惑的吧,以至於情不自禁的去觸摸。33歲的男人,眼角有些細細的紋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她發現他的右眉的眉角上張了一顆很小的黑痣。
  廖清和翻了個身轉向她,手習慣性的攬上她的腰,嚇了李曉晨一跳。李曉晨看他沒醒,繼續觀察。
  “我的臉上發現了新大陸嗎?”說話的人嘴角上彎。
  這次臉丟大了,居然醒著。
  “以前是不是也這麽看著我?你知不知道一大早這樣被人看著,對於男人來說是一種考驗?”
  “為什麽?”李曉晨一臉茫然。廖清和真是敗給她了,還敢問為什麽?一把把她擁入懷中,“我告訴你為什麽。”
  “我還要做早飯。”李曉晨頓時明白過來,羞紅了臉,辣辣的,她自己知道,可為什麽這麽久了臉還會紅。
  “不忙,還早,等一下我來做。好像我們昨晚沒洞房,今天補上。”
  “……”嘴已被堵上。
  屈娟娟和趙青青一樣過年都沒回家。那天下午午覺醒來正在喝茶時,接到她的電話。李曉晨突然敏感的意識到,自從上次聚會以來,屈娟娟的邀約很頻繁,轉念一想,兩個人除了是同學外,八杆子打不著,打消了疑慮。
  “從家裏?”
  “嗯,前幾天剛回來。”
  “有沒給我帶點好吃的?”
  “太匆忙了,沒帶,抱歉。”
  “就知道你沒想著我,還好我讓林躍帶了點臘肉和年糕。在忙什麽呢?好久沒見你了,有些想你了。”說著閑話,拉著家常。
  “什麽時候來我家玩,我一個人也挺悶。”
  “我倒是想去呀,你又不邀請我,我都不好意思。”
  “你看你,我們都多少年同學了,這樣說是我不好意思。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來吧,剛好來我家吃晚飯,我去買些菜,怎麽樣?”李曉晨從不輕易約人的,剛剛也隻是那麽一說,她不喜歡家裏人多,也不輕易去別人家。
  “好啊,隻是你方不方便?”
  於是換了衣服下樓去買菜。傍晚時分接到屈娟娟電話說是要帶男朋友一起過來。李曉晨當然說好,她也想看看能把屈娟娟迷住的人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不出李曉晨所料屈娟娟的男朋友果真儀表堂堂,能說會道,可能做生意的男人個個都差不多。屈娟娟送給李曉晨一個LV的牛仔女包,說是在商場看到,覺得很適合她就買了,反而弄得李曉晨很尷尬,那麽貴的包,怎麽好意思收下。她給廖清和打電話,說已經在路上,幸好買了足夠多的菜。
  晚飯吃的很愉快,大部分時間是李曉晨在聽他們說,場麵上的事她本身就不善於。還好廖清和回來,不至於冷場。
  飯後,在客廳喝茶,李曉晨坐在廖清和身旁聽他們談論工作上的事。說些CPU,液晶屏幕,A殼之類的,還有哪家公司又上了新機,哪家公司的機子不好走,她聽不太懂,這方麵屈娟娟比她強太多了,她什麽都懂,想必做這行也有些年頭了。
  送走他們,洗完澡,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李曉晨的頭靠在廖清和的腿上,她已經習慣了姿勢,很舒適。
  “你和屈娟娟關係很好?”
  “不是,以前也不聯係,就是前兩個月才來往。怎麽啦?”
  “沒什麽,隻是問問。她男朋友想做我們一款新機的省代,現在有另外一家公司在談。”
  李曉晨突然明白為什麽關係一般的同學會如此熱情,如此慷慨,明白為什麽廖清和讓她不要出去了,原來他早就知道,原來她也並非多慮。
  利益,所有人追求的,世界也以此為軸心轉動。
  “她今天還送了我一個很貴的包,那怎麽辦?”
  “很貴。”
  “很貴,LV的。”
  “沒關係,以後送她一個更貴的。”
  “你說屈娟娟長得好看嗎?”李曉晨有些好奇,男人是怎麽看待像屈娟娟這樣的女人。雖然覺得無聊透頂。
  “論長相嘛,還可以,人嘛尤其是女人,打扮很關鍵。”
  “你是不是嫌棄我打扮?可是她讀書的時侯就很漂亮啊,而且很多高年級的男孩子喜歡她,校花啊,連老師都說她天生麗質。”
  “曉晨,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那樣的女人。”聲音很柔。
  “我才不信,口是心非了吧,明明心裏就喜歡那樣的,下輩子我就要長成她那樣。”
  “對自己那麽沒自信?”
  “那倒不是,女人漂亮一點沒什麽不好,就像男人一樣,有錢一點也沒什麽不好。”李曉晨翻過身平躺,仰望著廖清和的臉,“廖總,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像你前妻那樣的?”
  從嘴裏說出前妻二字時,兩人都愣了愣。李曉晨意識到話題太敏感了,也不知是怎麽啦,突然問起這個。
  “想知道嗎?”這不是廢話嗎?
  思索了片刻。說道:“我喜歡的女人要有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留著披肩長發,穿咖啡條紋的白色長裙,會在咖啡店裏看《理智與情感》,會打理家務,每天記賬,懂得給我省錢。”
  李曉晨的臉上開了花,雖然知道不是真話,心裏也是有一絲動容的,至少他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自己穿了什麽衣服,在看什麽書。“廖總,你在撒謊。”
  廖清和湊近他,幾乎觸到他的鼻尖,“廖太太,我說的是實話,現在輪到你了?”
  “什麽?”
  “你少給我裝。”
  李曉晨故做沉思狀,而後說道:“首先要長得帥,會做飯,會賺錢,會給我買衣服,給我很多零用錢,結婚的時候傻傻的,也不知道送戒指,還有不笑的時候很酷,笑起來可以迷倒一大片,就像你現在這樣。”然後哈哈大笑。說這些時腦袋卻閃過另一個有些落寞的身影。
  廖清和抬起頭,看向電視,然後緩緩的說道,“廖太太也在撒謊。”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李曉晨不由得心裏一顫。

  第十六章
  李曉晨最近忙得不亦樂乎。趙青青給她打電話說,最近股市牛氣衝天,讓她不要錯過難得的機會。以前李曉晨從沒接觸過,初聽“炒股”這個詞是在高中課堂上,當時以為是“炒穀”,幸好老師解釋說此“股”非彼“穀”。聽上去很懸的一個概念,其實就是賭博。李曉晨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趙青青一天一個電話,說今天又賺了多少多少,也在網上看到一些相關信息,大盤一路高歌。在商場超市,公交車上到處都可以聽到討論股票基金的聲音,仿佛是股市給人們帶來了希望,終於被趙青青成功洗腦,拿出了一萬塊,在她的指點下加入了股民行列。
  每天最關注的是新聞,隻要有空就坐在電腦麵前看大盤走勢,看著自己的錢從一萬變成一萬二,一萬三,但她總覺得不踏實,不敢確定那是自己的。
  當然她也沒忘記要去找一份工作,她結婚的初衷並不是要做全職太太,也沒和廖清和商量,對這個城市或多或少有了些了解,等找到工作了再告訴他也不遲。於是自己打著簡曆,在人才信息網上找,有合適的就發。她的要求不高,能夠拿點薪水,又不耽誤正常的生活,近點最好。她是個胸無大誌的女人,所以也沒指望自己能幹出什麽名堂來。她習慣了也喜歡這樣平淡似水的生活。
  她接到兩個麵試電話,和他們約好時間,都是下午,一家是市場部助理,一家是銷售文員。其實兩個職位工作性質一樣,市場部助理也就好聽點。先去那家文員的,麵試的人很多,出來時和其中的兩個交流了一下,個個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長得又很甜美,青春逼人,這樣的女孩,她也喜歡,別的不說,放在辦公室養眼啊。李曉晨覺得自己肯定沒戲,雖說自己工作經驗占優勢。
  助理那家公司比較近些,剛好可以順路回去。去的路上就在想,若是應聘上,可以搭廖清和的順風車,他公司好象就在這個方向,竊喜了一下,那每天要早早的拖他起床。
  一家科技公司,一棟大樓的最頂兩層是他們的。麵試整個過程很順利,結束後,一個貌似主管的年輕男子把她單獨叫到一邊,用很誠摯的口氣說道;“李小姐,我看你工作經驗豐富,我們生產部也在招助理,我覺得你很合適,而且工資還比這裏高些,各種補貼算上去,一個月工資也不低,我們出來上班無非是想多拿點工資嘛。年輕人苦點,累點也無所謂的,你說是不是。”
  “是,是,謝謝關照。那你們生產部在哪裏?”
  “生產部遠些,在鄉下比較偏,不過那裏環境好,空氣也比這裏新鮮,條件也不錯。住宿條件什麽的都很好,如果你願意去,明天就可以上班,就不用等市場部的通知了,把東西帶過來,我們這裏有車去工廠。我看好你喲。”
  李曉晨總算聽出了點頭緒,原來是把她發配到鄉下,就說嘛,哪有那樣的好事。雖然不願意去,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對他再三表示感謝,然後出了辦公室。李曉晨在前台小姐的指點下,拐進洗手間。
  門外進來兩個女人小聲的說著話。
  “聽說廖總結婚了,真的還假的?”
  “我哪知道真還假,八成是真的吧,無風不起浪。又沒帶來公司,搞得挺神秘的。我還以為他會和方秘,或者Linda呢。廖總眼光高啊,她們倆都看不上。”
  “聽說方秘書暗戀廖總好幾年了,哎!那時候和Linda我以為是真的呢,他們都說要改口叫老板娘了。”
  “我覺得方秘比Linda好,聽說Linda私生活也挺混亂的,男朋友挺多的。”
  “我也喜歡方秘,人又好,我真想看看廖總的老婆長什麽樣。”
  “我也好奇。”
  李曉晨聽著兩個女人的對話,差點沒笑出聲,女人天生就愛八卦。不過他們老總和廖清和一個姓。
  腳都蹲麻了,真像做賊。等他們出去她才慢慢起身,走到洗手台前洗手,攏了攏頭發,準備回家。
  一條長廊,李曉晨低著頭往電梯方向走。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從她身邊經過,大概是公司高層去開會吧。快到前台時,碰到剛剛主管;“李小姐,怎麽還沒走?我和你說的要好好考慮一下。”
  “什麽事?王經理。”好熟悉的聲音,抬頭一看,李曉晨幾乎要暈厥過去,廖清和。不會是他的公司吧,天哪!這次丟臉丟到家了,居然麵試到自己老公公司。平時怎麽不留意一下,或者抬頭看看四周掛著的廣告牌就不會發生這樣的烏龍事件了。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要鎮定,鎮定。
  “廖總,沒什麽。這位小姐來應聘市場部助理,我讓她去生產部,剛好那裏缺人。”
  “哦。”廖清和點了點頭,看著低著頭的李曉晨。
  “李小姐,這是我們廖總。”那個叫王經理的熱情的介紹道。李曉晨這才抬起頭:“廖總,你好。”繼而又低頭,看著廖清和的鞋尖。
  “王經理,沒什麽事,你先去忙。”被遣走的王經理沒看明白怎麽回事,悻悻的走了。
  “抬起頭來吧,人都走了。”
  李曉晨抬起頭,極不情願的跟在廖清和身後,不去理會前台小姐詫異的目光。
  經過秘書室,她突然想起剛剛在洗手間聽到的八卦新聞,特意留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想必就是他們口中的方秘吧。笑得很職業,聲音很柔美,很熟悉,好象在哪聽過。
  “廖總,開會時間馬上到了。”
  “讓他們等一下,我馬上就到。”
  “你公司不是叫天一嗎?怎麽改叫晨光了?”李曉晨環顧著辦公室,配套設施挺全的,還有一間小小的休息室。裏麵放著一張單人床。走進去,坐在上麵彈了彈,席夢思還不錯。在辦公室裏放一張這樣柔軟的床,極易引人遐思。李曉晨曖昧地微笑著看向靠在門框上的廖清和。
  “李小姐,從來都沒改過,天一是商標名稱,晨光才是公司名稱。我以前給你的名片是不是看都沒看就扔到垃圾桶了?要是傳出去還怎麽做人,你真是要把我活活氣死。”
  “你又沒告訴過我。”李曉晨辯白,顯然很借口很蒼白。
  “你什麽時候問過。”廖清和有些生氣。“要找工作怎麽也不和我說一下?”
  “我是想找到以後再和你說。”李曉晨起身走過去幫他理了理領帶,“你先去開會,我在這睡一會兒,有點累,好不好?不要生氣了。”
  廖清和抿了抿唇“那你先睡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李曉晨也不是真要睡,隻是躺著,想著一些事。腦袋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麵,結婚那天給廖清和打電話,接電話的不就是剛剛那位秘書小姐,聲音柔柔嬌嬌的,人也長得漂亮,在廖清和所接觸過的女人中,自己可能是最不出眾的一個了,一無是處。對了,還有一個叫Linda的,還用英文名,人也該不俗才對。廖清和豔福還真不淺。若是那些愛慕者看到他的妻子是這幅模樣,大概都不甘心吧。想到這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李曉晨起身坐在辦公桌後麵的大班椅上,很舒適的轉動著,望向窗外,這是個科技園,周圍都是國內外知名品牌的辦公地。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雨了。是呀,快到清明了,是該下雨了。
  昏黃的燈光下,廖清和以一貫溫和的口氣很認真的對李曉晨說道;“曉晨,我喜歡每天有人把房子打掃得幹幹淨淨的,無論多晚回來客廳裏都留有一盞橘黃的壁燈,可以在廚房找到為我留的食物,臥室裏有一個人在等著我。所以為了我不要去工作,嗯?”
  “這和我去工作並不衝突。”
  “那你想去生產部?”
  “如果你不介意我住宿舍的話,我是沒意見的,領導對我很滿意。”李曉晨微笑著壯著膽,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了。
  廖清和隻是在她臉頰親吻了一下,“曉晨,我們要個孩子吧,這樣你就不會覺得無聊。”
  “好。”隻是因為廖清和想要,所以她答應了。“清和……”
  她還想說什麽,卻沒往下說,有些事不必問,也不必介懷的,那樣隻會徒增煩惱。
  “嗯?”
  “沒什麽。”
  從第二天開始,她把避孕藥停了。

  第十七章
  春雨淅淅瀝瀝的下個沒完。李曉晨不知道這個城市在往年是不是也這樣,這不是江南地區,雨卻這麽多,讓人平添了幾分惆悵。撐著淡藍色的雨傘,傘的邊緣,雨水滴滴答答。天的另一邊似乎有放晴的跡象,小區花園內的植物因為充分的雨水顯得綠意盎然,一派生機。
  李曉晨準備去家樂福買些日常用品,其實不用走那麽遠的,就是突然想出來透透氣。因為周一,公車上沒什麽人,坐在窗邊,看著一輛輛疾馳而過車,從沒發現車輪的轉速那麽快;車停靠時擦過有積水的地麵,肆意的濺起水花,讓等車的人們朵閃不及,一排排的高樓和樹木成為過影。李曉晨想起讀書時,剛上物理課,她總是搞不清相對靜止這個概念,參照物不同,物體的運動狀態不同,後來有一次坐車才幡然醒悟。
  李曉晨很注意的看著窗外的景致,出門很少坐著趟公車,坐地鐵也可以的,就是地鐵站很遠。她發現在某個站邊有一排的婚紗店,風格各異,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突然很想下去看看。於是起身準備在下一站下車,倒往回走一站。
  一站路沒多遠,繁華的商業街區,她發現其實不用去家樂福的,這裏也有很多百貨。她在一家名為“親密?愛人”駐足。親密愛人,多動聽的名字。高挑的模特身上穿著一件典雅的露肩婚紗,腰部綴著蝴蝶結,精簡的款式中透著無比的華貴。
  八歲那年父親從縣城給她買了一條白色的公主裙,潔白得讓人刺目。她高興極了,和班裏所有同學的裙子都不一樣,他們說她的最漂亮,老師說像天使一樣,那時她不知道什麽叫天使,沒有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麽漂亮,像個天使。或者說的隻是裙子本身,穿在哪個天真的女孩身上都像天使吧。
  廖清和一次都沒有和她提過婚紗的事,大概男人都不愛拍這種照片吧,在他們看來就是浪費時間。在別人的指使下穿這帶那,擺一個特定的動作,露出那種“茄子”式的表情。況且他是二婚,一定是厭惡曾經做過的一些事情的,倘若他們都是初婚,或者自由戀愛,她一定會纏著他來,不管他願不願意。可惜不是。
  “在看什麽呢?看得這麽入迷。”
  肩上被人一拍,嚇了一跳。轉過身,很驚訝,是林躍。心髒頻率幾乎快了一倍,但還是故作輕鬆道;“你幹嗎,一聲不吭的,要是晚上會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是你看得太入迷了,我站在你身後很久了,你都沒發現。”
  “你怎麽有空在這裏。不用上班?”
  “我在上班啊,樓上有個當事人,快要開庭了,過來取些材料。在看婚紗?”
  “嗯,看看。”
  “你還沒拍嗎?不是都結婚有段時間了?”
  “我老公很忙。”
  此時店內的門市小姐走了出來,“先生,小姐,可以進來看看嘛,了解一下。”
  “不好意思,我們不照。”李曉晨趕緊解釋道。
  “照不照不要緊,先了解一下,等你們有時間了再來,或者介紹朋友過來。或者全當走累了,進來坐坐。”
  聽到小姐這麽有誠意的邀請,林躍詢問李曉晨:“要不我們進去看看?反正我以後也要照。”
  於是在漂亮門市小姐的盛情邀請下,他們坐在了接待桌前,開始翻那些並不像本人的精美相冊,一張張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臉,各異的婚紗,或者西方,或者東方。幸福的笑顏,讓李曉晨心動不已。隨後門市小姐還拿出了個人寫真照,看得李曉晨兩眼放光,讓她下定決心拍一套寫真。她問了一下大概價格。旁邊的小姐並不明狀況的推薦道;“如果和婚紗照一起拍的話,可以打很大地折扣,婚紗照肯定要拍的,正好你們兩個都在,可以確定一下係列,預約一下,現在春季,人也比較少,攝影師有足夠的時間為你們拍攝,不像秋天或者冬天,結婚高峰季節,根本忙不過來,像趕場。”
  李曉晨看著林躍笑了笑:“小姐,他是我哥。”
  那個小姐滿臉通紅,連聲抱歉,“難怪你們長得那麽像。”估摸著心裏肯定在嘀咕早知道不費這口舌了。
  “是吧,他們也都這麽說。”李曉晨很自然的接到,要是沒人在肯定要笑趴下,她怕會憋出內傷。
  林躍幫她挑了一個純真年代係列。付了預約款,攝影師走出來,“如果今天有時間的話可以先拍一部分室內的,外景等天晴了再去。”
  李曉晨想了想,也是,反正沒什麽事,就坐下了。她讓林躍先回去,耽誤了他的正事不好。林躍不肯說既然一起進來就等她一起走。
  李曉晨穿上那件掛在模特上的婚紗,從換衣間出來時,坐在沙發上的林躍不自覺的站立起來,看著素麵的李曉晨,目光灼灼。李曉晨感受著他的目光,不由得低下頭,羞澀的用手臂去遮擋裸露的肩部。化妝師忙走過來,讓她過去化妝。
  李曉晨閉著眼靠在椅子上,任化妝師在臉上塗抹,三月的天氣還有些涼,特別是裸露在外的肌膚,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林躍仿佛有心靈感應一般,脫下西裝讓她披上,上麵還有他的體溫,很好聞的古龍水的味道,和廖清和不同,廖清和從不用香水。奇怪的是披著一件近乎於陌生男人的衣服,卻沒有那種本能的抗拒感。
  化妝師和她閑聊,“你男朋友很細心。”
  “他是我哥,不是男朋友。”一男一女來婚紗店不被誤會成情侶才怪。
  “是嗎?長得不是很像,看來你們兄妹感情很好。”
  李曉晨笑,她想起一種說法,說是相互思念的兩個人,久了相貌就會相似。
  “小姐,你眼光很好,這條裙子是昨天剛到的款式,還沒人穿過。素麵都很好看。”
  “是裙子好看。”
  “那也要人好看呀,我們看的人多了去了,很少看人穿婚紗能穿出你這種味道。你的五官長得也很好,雖然單看並不怎麽樣,但很協調。”
  看來化妝師誇人也是一種職業習慣。
  擺了N個POSS後,快結束時,攝影師轉向旁邊的林躍,“帥哥你也過去照兩張吧,這麽漂亮的美女旁邊怎麽能沒有帥哥呢?再說婚紗這麽好看,多拍幾張。”
  李曉晨連忙拒絕;“不用,不用,哪有哥哥妹妹拍婚紗合影的。”
  攝影師不依不饒,“兄妹照,更有紀念意義,不放到相冊上,私藏起來。等以後感謝我都來不及呢。”
  “曉晨就照一張吧。”
  李曉晨還想說什麽,被林躍那種近乎哀求的眼神擋住了,眼神直擊她最柔軟最致命的一處。
  林躍沒有換衣服,繼續穿著他的黑西裝,白襯衫,化妝師幫他上了點粉底液,站在李曉晨旁邊也沒覺得突兀。
  “我才不要這照片,這種事既無聊又愚蠢。”李曉晨的聲音很小,是對林躍說,也是對自己說。
  “沒關係,我要。”
  “多般配的一對,洗出來保你們滿意。”

  第十八章
  走出婚紗店,已經下午兩點,雨停了,東邊出奇的掛著一道彩虹,無比絢麗。行走中的人們紛紛停下腳步觀看這一難得的景象,還有人拿出手機拍照。
  “神對挪亞說,這就是我與地上一切有血肉之物立約的記號了。”
  他們去吃飯,李曉晨笑著說要請林躍吃飯,陪她這麽久。去了一家中式快餐店,其實餓過頭了是吃不下什麽東西的。閑聊著,主要的目的並非吃飯,而是坐在一起聊聊天。
  “我真的很久沒你的消息了。”林躍喝著小腸湯。
  “是好久了。”
  “我以為你早就結婚了。過得好嗎?”
  “很好。為什麽會認為我很早結婚?”
  “直覺。你老公很優秀。”
  “嗯,是還不錯。”說到廖清和,李曉晨一點也不謙虛,“他對我很好。”
  “那就好。”
  “你呢,什麽時候喝你的喜酒?”李曉晨吃飽了,一隻手托著下巴,看著林躍一口一口的往嘴裏送。
  “快了,可能最遲年底。你準備紅包吧。”
  “恭喜你,如願上了政法大。”
  林躍看到了李曉晨眼裏的憂傷,和十年前一樣的憂傷,那麽明媚充滿靈氣的眼睛裏卻寫著憂傷。盡管她是笑著的。或許隻有他能讀懂。他真的不忍心去看,那樣的笑割著他的心。
  “你不想找工作嗎?”
  “我老公說要生小孩。”
  “嗬嗬,我忘了你是老板娘,隻要數數錢就好。不過是該生個孩子了。”
  “所以,你也快點結婚,生個孩子。你和宋晴都那麽優秀,生出的寶寶肯定也不一般。”
  像老朋友般聊天喝茶,能這樣多好,李曉晨想。
  分手後李曉晨獨自去購物。在商場的入口處,看到有賣盆景,在那停了一下,買了兩盆蘆薈,心裏想著,一盆放在書房,一盆放在廖清和辦公室。
  李曉晨給屈娟娟打電話,讓她出來一起去買東西,屈娟娟說很忙走不開。雖說屈娟娟得接近是有目的,但李曉晨總覺得應該還是有情份的。
  晚上廖清和喝醉了到家已經一點。睡夢中,李曉晨起來給他開門,攙扶著他進了臥室。滿身的酒味夾雜著香水味,很熟悉的香水味,一時想不起在哪聞過,李曉晨第一次在他身上聞到這種味道,領口還有口紅印。
  李曉晨把他的鞋子拖了,讓他躺在床上,“清和,去洗澡,先完澡再睡。”她都搞不懂是怎麽回家的,轉身幫他拿睡衣,調水溫。
  回到臥室,還在睡,好不容易把他拍醒,扶著他進浴室。看著他靠在噴頭下不想動。
  “曉晨,不洗行不行?”廖清和嘴裏含含糊糊。
  “不行。洗完再睡。乖。”一邊哄著,一邊幫他脫衣服,等全部脫完自己也差不多洗了個澡。結婚幾個月,已經熟悉對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這樣的直視□卻是第一次,李曉晨還是有些不習慣。
  “你幫我洗吧。”廖清和拖著李曉晨不讓她出去。李曉晨已經濕透的全身,讓廖清和醉意走了不少,薄薄的淡紫色睡衣貼在沒有穿文胸的□上,這樣的情形往往比□更能激發男人的占有欲。
  “自己洗,洗完就睡覺好不好。”
  “不好。”一把拉過李曉晨,“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吻劈頭蓋臉的下來,讓她躲閃不及,針紮是徒勞。雙手已經探入領口。
  乘著廖清和轉移戰線之際才送了口氣,“清和我不要做,我不想,清和……”已經製止不了了。
  兩人從洗手間出來,都疲憊不已,廖清和倒床就睡,也不管濕漉漉的頭發。李曉晨坐在床頭讓他趴著,幫他把頭發吹幹,然後再吹自己的。吹完頭,一旁的廖清和已經呼呼大睡,她去毫無睡意。
  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廖清和伸出手把她摟在懷裏,在她額頭上輕吻,“曉晨,睡吧。”廖清和身上已經沒有香水味,卻想不起在哪裏聞過。以前在KTV呆過的李曉晨,對於男人應酬這樣的事已經見慣不慣了,至少廖清和懂得回家,她相信他一定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至於那些場麵上的事,她也不在乎,春節時廖清和的舅媽就和她說過,“男人在外麵做事,有些事情難免,我們應該體諒,隻要不出格就好。”她還說清和是個凡是都有分寸的孩子,我們看著他長大的。
  次日早上,李曉晨早早做好早飯,等廖清和醒來,頭痛欲裂的他怎麽也不願意起來。李曉晨三崔四請才非常不情願的起身走向浴室。
  吃早飯時,李曉晨一句話不說,繃著著個臉,默默的吃著。
  “曉晨,生氣了?”
  李曉晨沒理他。
  “曉晨,我昨晚吃飯時遇到幾個朋友,所以多喝了幾杯。我以後再也不喝那麽多好不好?”
  還是沒理。
  “曉晨,不要這樣,我今天會很早就回來,和你一起吃晚飯,去逛街好不好?”
  依然無動於衷。廖清和見沒效果也低頭默默吃飯。
  吃完飯,李曉晨取了些水,去陽台上澆盆景,澆完進浴室拿出廖清和昨晚換下的西裝和襯衫,準備拿下樓幹洗。
  廖清和換好衣服出來,李曉晨還是忙忙碌碌的。他走過去從身後抱住站在洗碗池邊的李曉晨:“曉晨,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真的錯了。你就原諒我一次。我以後要是十一點以前不回家,你就把門反鎖,好不好。”
  “快點去上班。”李曉晨並沒有停下手中的活。
  “你這樣叫我怎麽去上班?要不我上午在家陪你,下午再去,好不好?”
  話已至此,李曉晨也知道要下台階了,要不就過了。
  “你去上班吧,要不等一下遲了。”
  聽到語氣變化,廖清和知道她不生氣了。
  “那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李曉晨不回答。
  “你晚上要吃什麽?”
  “才剛吃早飯,哪裏會想晚飯。”
  “那好了給我打電話,你送我下樓好不好?好久都沒送過我了。”
  這廖清和還順著杆子往上爬了。
  “我穿著睡衣,怎麽下去。”
  “那好吧。”廖清和放開她,伸出臉湊在她嘴邊,“親一下,我就去。”
  李曉晨不吃他這套,廖清和隻好改口,“那我親你一下。”在她的臉上小啄了一口才走到玄關處換鞋,開門去上班。他走後,李曉晨再也忍不住,蹲在廚房大笑,笑到肚子疼,笑到眼角溢出淚水。原來被人哄是一件這麽幸福的事情。
  那天晚上,廖清和果真很早就回來,帶著她出去吃飯。在一家很有情調的西餐廳吃牛排,然後手牽著手一起逛街。買了二八天的情侶裝,買了一個發夾,廖清和挑的,還有兩個米老鼠的手機掛件,這是李曉晨堅持要買的,還說一定要掛,當即搶過他的手機,掛上。廖清和叫苦連天,這掛出去怎麽見人哪。李曉晨想著明天上班廖清和在下屬麵前拿著一個掛著這麽幼稚掛件的手機接電話,心裏笑翻了。
  回家的路上經過花店,廖清和進去買了一束白玫瑰,說不是送給她的,是買回去插在花瓶裏的。
  李曉晨感歎,偶爾鬧鬧別扭真好,可以讓人哄著,增進了感情,還收獲了這麽多的意外。

  第十九章
  李曉晨把蘆薈給廖清和,讓他放在電腦邊,兩到三天澆一次水,不能多。
  李曉晨喜歡蘆薈有些年了,中學時在老師家看到過,很大的一盆,還開了黃色的花。蔥翠的葉子肉肉的,葉邊長滿了嫩嫩不紮手的刺,不像仙人掌的刺那麽鋒芒,拒人於千裏之外,它是柔和的,充滿朝氣和生命力。隻是遺憾她種過很多卻從沒有等到開花。
  李曉晨約了廖清蘭一家來吃飯,從過年還沒見過他們,她有點想多多了。她給婆婆打電話,婆媳倆拉著家常。婆婆說她腰扭到了,趟在床上休息。
  她閑著沒事時也會和婆婆打打電話,聯絡聯絡感情,雖然不是很熟,畢竟她是廖清和的母親,這樣做不僅僅是處於禮節,或許有些虛偽,但有必要。沒有和婆婆住在一起她有些遺憾,雖說婆媳關係不好處,比如她的伯母嬸嬸和奶奶就是最好的例子,常常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天翻地覆,把媳婦當女兒疼的婆婆也不是沒有。
  趙青青打來電話,兩人聊著各自愉快或者不愉快的事。說到找工作找到廖清和公司時,被她鄙視一通,“李曉晨你走什麽狗屎運,讓你找了個這麽好的老公。我嚴重懷疑是月老打瞌睡牽錯紅線。抓緊點啊,像他這種男人外麵指不定多少人盯著呢,男人有定力的很少,當然你們現在才結婚沒多久,還在保鮮期。你也別總悶在家裏,沒事多和屈娟娟去去美容院,做做瑜伽。你看看人家屈娟娟,那個嫵媚性感,一笑,所有男人都跟她跑了。”
  “我老公說不喜歡那樣的。”
  “這話你也信。我跟你說,沒有男人不喜歡屈娟娟那樣的,也沒有男人能抵抗得了,他那樣說是不想打擊你。”
  “那倒不至於吧。”
  “不信你試試看,到時候你別在我麵前哭。我看過的男人比你吃過的鹽還多,如果你不在容貌上,身材上下功夫,那你就讓他從你床上不願意下來也可以,你床上功夫怎麽樣?要不我給你地址去下載些A片學學?”趙青青在電話那頭狂笑不止。
  “去你的,別惡心我,看來你經常看。”
  “喂,李曉晨,我雖然說得低俗了點,這是事實啊。難道你老公不是吃五穀雜糧長大的?所謂食色性也。你好好琢磨琢磨。”
  廖清蘭很早就帶著多多過來幫忙做飯了。李曉晨沒忘記廖清和說過廖清蘭的紅燒肉,特意買了一塊五花肉,好讓她也嚐嚐傳說中的紅燒肉。
  姑媳二人在廚房邊說話,邊做飯,李曉晨給廖清蘭打下手。多多則乖乖坐在客廳看動畫版《西遊記》。李曉晨無意中問起廖清和和婆婆的關係,廖清蘭想了想:“好多年了,都這樣,可能是我爸剛去世沒多久我媽媽就再嫁,他心裏不舒服。”李曉晨有些理解。
  廖清和是和他姐夫徐力剛一起進門的。他從酒櫃裏取了瓶陳年的紅酒,準備四個人小喝一杯。
  飯已經做好,廖清蘭在盛湯,李曉晨擺碗筷。廖清和一邊開酒,一邊看著桌上的菜。放下開酒器,拿起手邊的筷子,夾起起一塊肉放嘴裏,李曉晨看他一幅讒貓的樣子,好笑,拍著他的手臂,“還沒開始吃飯呢。”
  “自己家裏怕什麽。”隨後夾起一塊放在李曉晨嘴邊,“你嚐嚐,味道很不錯。”李曉晨看著那塊肉,覺得太肥,直搖頭。“我不吃。”
  “不油的。”廖清和把肉再靠她嘴邊近些,讓她聞到肉的香味,“你就吃一塊,保證你還想吃第二口,如果不想吃,今天晚上我刷碗。來,張開嘴,啊。”
  “不嚐一塊也太對不起我姐了,做這個很費功夫的。”
  聽他這麽一說,李曉晨不情願的張開嘴,想象著滿口的油膩,皺起眉頭。李曉晨是標準的食肉動物,卻和很多女孩子一樣不吃肥肉。這種看似色澤金黃誘人的食物,誘惑不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肉不僅香,肥而不膩,還是酥軟的,入口即化,不由得畢上眼睛,細細品味起來。看來廖清和說得一點也不誇張。
  “還想不想吃?”廖清和看她睜開眼,故意逗她。李曉晨故皺眉頭道,“不想吃,所以等一下碗還是你刷。”甩起賴來,廖清和也樂得,隨她。
  廖清蘭的手藝果真了得,李曉晨懷疑他們家以前是開飯館的。餐桌上,李曉晨問起了做菜的秘訣,廖清蘭笑笑說,沒什麽秘訣。
  “那這道紅燒肉怎麽做的,是不是加了罌粟殼?”
  “哪裏有那東西,剛剛做的時候你不是也在?”
  “沒注意,光顧著和你聊天了。”
  “做這道菜很費功夫,如果想學找個時間教你。”
  “終於承認好吃了吧。”廖清和笑她。
  “我可沒說想吃,我也一口沒吃。”李曉晨從坐到桌邊開始,沒有動過那盤菜,光看了看。廖清和往她碗裏夾了一塊,“現在看你還吃不吃。”
  “這是你夾的不算,姐姐姐夫做證。”
  廖清蘭夫婦倆看著這兩口子打情罵俏,讓人羨慕不已,原來這個弟弟也不是木頭。
  飯後,李曉晨想方設法留多多下來,想和她睡一個晚上。把這樣軟軟的小小的身體抱在懷裏睡,一定很舒服。
  “多多,明天舅媽給你買漂亮裙子,帶你去麥當勞,去遊樂園好不好?”
  “舅媽我要蠟筆小新。”
  “好,舅媽給你買,那你今天晚上和我睡好不好?”
  “不好。”
  “那和舅舅睡?”
  “好。”看來還是廖清和比較有魅力。
  “多多,你不怕舅舅把你從床上踢下來?”徐力剛打趣道。
  “舅舅不會的。”多多為廖清和辯護。最誠實的是孩子,她知道誰對他好。
  李曉晨給多多洗澡洗頭。看著她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視線都不想移開。觸摸著她短短的頭發,光滑柔嫩的肌膚,李曉晨心裏癢癢的。孩子是天使,這個世界怎麽會有棄嬰。
  和多多兩人躺在床上,給多多講故事,廖清和在書房看文件。手邊沒有童話書,隻能憑著記憶給她講《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故事講完還是不想睡,帶小孩她不在行,不知道要幹些什麽,看來下次去書店要買一本兒童書刊。轉念一想,給她唱起了催眠曲。
  多多睡著了,李曉晨靠著靠墊,斜躺著,專注的看著她。長長的睫毛,胖嘟嘟的小臉,偶爾還用小手擦一下鼻子,那動作可愛極了。她抓起小手把玩著。孩子的手小小軟軟的。這次見多多又長大了不少,自己也是從這麽小一點一點張大的吧。
  廖清和看著入了神的李曉晨,悄悄的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姿勢躺下,抱著她,半響沒說話。李曉晨任他抱著。她突然想起婆婆的事情,轉過身,靠在他臂彎裏,開口道,“你媽好像腰扭到了。”
  “噢,她給你打電話了?”
  “沒有,我給她打的。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用吧,有他們在。很嚴重嗎?”
  “躺在床上休息。清和……”李曉晨停了停,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要不讓你媽過來和我們住一段時間吧?”
  “怎麽突然想起這個?就我們兩個不好嗎?”
  “不是。她也挺想你的。”
  廖清和過了很久才說道,“我也想讓她來,很早以前就說過,是她不願意來。”李曉晨沒有抬頭看他說話的表情。廖清和放開她,起身看了一眼熟睡的多多,“我去洗澡,多多倒是睡得香。”
  次日清晨,廖清和先醒,隔著多多吻著熟睡中的李曉晨,不料此時多多醒了,正看著她親,很大聲的冒出一句,“舅舅,你在幹什麽?”這個小鬼頭,害得他一晚上中規中矩的,現在又來攪和。

  第二十章
  李曉晨在約好的時間去了趟婚紗店,把剩下的外景部分拍完了。還要等待衝洗,選照片,美工,真是個繁瑣漫長的過程。之前拍的照片全都洗出來了挑了些做相冊,其餘的都拿回家,當然也包括和林躍的那兩張。李曉晨買了兩個相框,準備一個放書房,一個放廖清和辦公桌上,讓他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她。照得不算難看,應該不會給他丟臉。
  李曉晨一回到家,先拿出抽屜裏的剪刀。坐在沙發上,把照片從袋子裏倒出來,準備把那兩張不能存於這個世界的照片銷毀。偌大的世界容不下他們。其實她沒有仔細看過照片的。那個不像李曉晨的李曉晨頭頂皇冠一襲白紗,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張白灰的麻料椅子上,手裏捧著一束白玫瑰,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傻笑。而她身後的身長玉立的男子手自然的搭在靠背椅上,沒係領帶,臉上所展現的羞澀微笑和他那雙銳利的眼眸極不相符,那種羞澀是情竇初開的少年特有的,也是李曉晨曾經熟悉的,和廖清和成熟溫和的笑不同,廖清和的笑總是讓人如沐春風。
  不知情的人看來這是一對不可多得的佳偶,他們不會去注意新人之間的隱約的疏離,疏離裏放著時間。
  李曉晨從沒想過會有機會與照片上的那個人合影一張這麽美的照片。她不知道當時為什麽會那麽輕易的答應了他,或許她內心根本就是想去拍這張照的,她也想看看照出來有多美,是不是般配,她管不住自己。
  她從不去想不可能的事,那是奢望。在情愫開始的最初也想過要一起同行的,他總是走的又好又快,越走越遠,隻是他在行走時,她的腳步停滯了。她變成了眾多的仰慕者之一,不同的是他們還在追隨,而她卻永遠的停在了那裏。他對於她已經是奢望。也問過為什麽的,她隻是淡然的回答說不為什麽。
  李曉晨從沒這麽仔細的端詳過他,她輕撫著他的臉龐,那麽俊朗地臉。就在平安夜那晚,她是多麽克製自己,盡量避免著與他正麵的溝通,她怕說錯話,怕自己臉紅,怕自己失態。眼淚滴在了那張俊臉上,一滴兩滴蔓延開來,她想擦掉,可是越來越多。她捧起那張照片,唇貼在了另一張薄唇上,冰涼的。“請容許我這樣,最後一次。”
  終於舉起剪刀,從白紗開始。剪的很慢很細,像碎紙機一樣均勻。每剪一下她的心就痛一次,剪完一張還有另一張。不知不覺,手中出現了一張2寸的單人照,像證件照。淡紫色的背景,那個人在向她微笑。就留著吧,作個紀念,以此證明這個男人是那個給過他甜蜜和溫暖的少年,還有那段流逝的時光。
  廖清和回家看到放在床頭櫃上的照片,很驚訝,有些責怪問道;“想去照婚紗照怎麽也不和我說?”
  “我以為男人都不喜歡照,浪費時間。”
  “對不起,我沒想到。”
  “那把另一張放在你辦公桌上,我要告訴你的女職員,他們的老板告別單身了。”
  “好,好,告訴他們我有一個像明星一樣的老婆。我們等周年的時候再去照,好不好?那樣更有意義。”
  “好。”
  他們偶爾也去逛街,穿著情侶裝,手牽著手,更像一對熱戀的情侶而非夫妻。遇到過廖清和的前妻,在李曉晨眼裏,歐陽於芊還是那麽漂亮,她的漂亮是賞心悅目的。站在她麵前,還是像上次一樣有些局促不安,那種感覺和站在宋晴麵前是一樣的,很奇怪。
  廖清和拉著李曉晨的手不肯放開,李曉晨就那樣看著身邊的丈夫和他過去的妻子聊著天,李曉晨接不上話,也根本沒打算接話。隻是禮貌性的微笑。
  她走後,李曉晨感歎道,“她氣質怎麽那麽好?”
  廖清和皺了皺眉,“是不是又想問什麽?”
  “什麽?”
  “問你自己啊。”
  “我沒想,隻是覺得她漂亮。”
  “是挺漂亮的,而且身材也很好,是吧?”
  李曉晨有些惱道,“廖清和你居然敢在我麵前說別的女人漂亮,身材好,我要買個搓衣板回家。”
  廖清和出差去了沈陽,走了有三四天了。李曉晨想著,沈陽好遠哦,做飛機都要快三個小時。算算晚上8點應該可以到家。今天是廖清和生日,早上去訂了個小蛋糕。準備傍晚去拿,還買了些濕麵,打算做一碗鹵麵。
  李曉晨做好菜,邊看電視邊等著他。八點半還沒回來,給他打電話,說讓她先吃,要陪客戶。失望極了,但還是不想吃,想兩個人一起點蠟燭切蛋糕,這是他們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
  也不覺得餓,等著等著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有些冷,被涼意驚醒。懵懵懂懂的看了一下手機,已經十點半,房子裏沒有多一個人的跡象,很失望。應該沒那麽快吧。
  正想著給他去電話,她的電話響了,按下綠色鍵,準備開口時,電話那段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聽說你和李曉晨是相親結婚的?”是屈娟娟的聲音,她突然想起了那股香水味。全身冰涼。
  “嗯。”廖清和回答道。
  “你這種人也用得著相親?”
  “你想說什麽?”
  “林躍知道吧,他很喜歡李曉晨,現在還念念不忘。還有那個蘇潤明,以前坐在她後麵,也喜歡他。”
  “林躍,就是那個律師?”
  “嗯,不知道吧,李曉晨也喜歡他。奇怪你們怎麽都喜歡她?”
  沒有回答,電話那段傳來微弱的歌聲,李曉晨還是聽見了,以前在廖清和車上聽過的一首不知名的粵語歌。電話應該是誤撥進來的,李曉晨也沒心思顧這些,對話是還在繼續。
  “我想不通你怎麽會和她結婚呢,看你很在乎她。”
  “需要理由嗎?和誰結婚有區別嗎?”
  屈娟娟笑了,仿佛很滿意答案,談話是那麽的熟絡還夾雜著不明的曖昧。李曉晨幾乎可以想象屈娟娟坐在副駕駛座上時的樣子,一定是側著身子和廖清和說話。再也不想聽下去。仍掉電話,伏在沙發上,一股悲涼從胸口擴散。紅色的心型抱枕被她壓再身下,軟軟的。她拿起抱枕,把臉整個臉埋進去,曾經給過她溫度的紅色抱枕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她早上剛洗過。沒有眼淚。原來她不會流淚的。
  不知過了多久,起身,她把餐桌上說有的食物都倒進了垃圾桶,順手就丟進了樓梯口的垃圾箱裏。包括那個不大的剛好夠兩個人吃的蛋糕。
  從浴室出來,關了燈躺在床上。臥室的門關著,一室漆黑,她不知道幾點,她感覺到了遠離她很久的孤獨,隻是比以前更加強烈。她記得幾天前還多麽幼稚的告訴趙青青,廖清和不喜歡屈娟娟那類人。
  防盜門打開的聲音,隨後是客廳裏的腳步聲,李曉晨聽得一清二楚,卻不想動。臥室門被打開,客廳的光線傾斜進來,腳步聲越來越近,而後台燈亮起,李曉晨不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強光,本能的皺起眉頭睜開眼。
  廖清和站在床前,麵帶微笑。
  “回來了?”
  “吵醒你了?”
  “我沒睡。幾點了?”
  “十一點半。”
  廖清和俯下身,李曉晨聞到了熟悉的香水味,和上次味道一樣,眉頭微蹙。
  “是不是想我了,睡不著?”
  李曉晨猛然間坐起,伸手鉤住廖清和的後頸,“是想你了。”然後是激烈的吻,讓廖清和措手不及,這些事都是廖清和主動的,李曉晨也從來沒有這麽熱烈過。廖清和想掰開她,問問為什麽,李曉晨卻筘得越發的緊,吻得越發的熱烈,隻是廖清和沒有讀出吻中的悲傷。
  不再僅僅是吻,開始扯著他的領帶,解襯衫的扣子。整個過程完全由李曉晨主導。事後,李曉晨伏在廖清和身上不想動。
  “你今天怎麽啦?”
  廖清和抬起李曉晨的臉問道。
  “清和,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我隻要你對我的身體忠誠,我的丈夫,我不允許自己和別人分享。我們以前說好的。”李曉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每一個字都說得那麽堅定有力。
  “那麽我的心呢?曉晨,你不在乎嗎?”
  李曉晨沒有回答。
  廖清和讓她起來,兩人□裸的對視著。
  “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李曉晨搖著頭。
  “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廖清和雙手捧著她的臉,聲音裏隱隱透著一絲怒意“我廖清和自認為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我們婚姻的事,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相信我,嗯?”
  “你是自己開車回來的?”李曉晨不想繼續下去。
  “嗯。”
  “喝酒不要自己開車。”
  “知道了。”
  “你去洗澡吧。我想睡了。”李曉晨重新躺下。
  “一起去洗洗。”
  李曉晨閉著眼睛沒吭聲。十點半到十一點半,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一個小時可以看兩次新聞聯播,可以看三分之二場球賽,地球可以自轉二十四分之一周,可以讓一個新生命降生,一個人也可以在這個時間段漸漸沒有呼吸……
  廖清和從浴室出來,坐在床沿,李曉晨背對著她,“曉晨,你睡了嗎?我有點餓,給我煮碗麵吧,今天是我生日。”
  “已經過十二點了。”
  “沒關係。”
  “沒麵了。”
  李曉晨聽著他圾著拖鞋走向客廳,而後又回來。
  “還有麵。”
  “你自己煮,我很累。”
  “我想吃你煮的。”
  李曉晨起床套上睡意走到廚房,想起自己一個晚上沒吃東西,卻不覺得餓。下了兩碗麵條。在廖清和的那碗上蓋了一個蛋。
  吃了兩口吃不下,於是喝著水。一杯接著一杯。
  “你怎麽不吃了?”
  “不想吃。”
  “那也別一直喝水啊,晚上水喝太多對身體不好。”
  李曉晨開始思索著很多問題,思索著是否該繼續這樣隨遇而安依附於人的生活,也思索著趙青青對她說過的話。

  第二十一章
  李曉晨再一次開始找工作,發著上一次製作好的簡曆,也不管遠近,有人叫她去麵試就去,隻是結果都不太理想。有一份工作是一件踏實的事情,沒關係,慢慢來。李曉晨這樣想著。
  生活還在繼續。李曉晨不是青春期的少女,她不會鬧脾氣,耍性子。廖清和最近每天都很早回家,有工作也是在家裏完成。他也許感覺到了李曉晨心理的變化,總是去討好她。每天吃完飯主動的刷碗,洗完澡把浴室打掃得幹幹淨淨,工作不忙的時候兩人依偎在一起看電視,節目都隨著她。這些她都看在眼裏,隻是昨天和今天的心境已完全不同。
  這個每天把她抱在懷裏的男人,說著好聽的話哄著她的男人,不過隻是把她當作雌性動物,而不是李曉晨。隻是自己心裏想著是一回事,聽他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這麽些日子以來的甜美和安逸讓她心裏已經滋生出了期盼,一通電話把所謂的期盼生生的扼殺了,也好,還原了生活的本來麵目。
  林躍打電話來要照片,李曉晨告訴她被她銷毀了。他很生氣責怪說為什麽不讓他看一眼。李曉晨苦笑。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也和他說起要找工作。
  李曉晨辦了一張健身卡,開始每天去遊泳,也去小區的美容院。想開了,身體和美麗都是自己的。
  那天正枕在廖清和腿上看電視,接到林躍的電話,說有個朋友的公司要招人,問她願不願意去,李曉晨當然答應。她很感謝林躍,這是她在這個城市唯一的朋友。
  “誰的電話,說了那麽久。”
  “我同學。”
  “哪個同學?”
  “上次見過的林躍。”
  “哦。都說了什麽,這麽高興?”
  李曉晨在書房接完電話回來雙手抱膝的坐在沙發上。她想和廖清和說有關工作的事情,不管他同不同意她都要去上班。
  “清和,我想去上班。”
  “怎麽突然之間又想去上班了?我給你的錢不夠嗎?”廖清和非常生氣。
  “我在家裏呆得太無聊了。”
  “不是說好了生一個孩子的嗎?”
  “我沒說不生孩子啊,我也想生,可是和工作不矛盾的,懷孕了還是可以繼續工作的,況且我還沒懷孕呢。”
  “你如果呆在家裏無聊,我介紹些朋友的老婆給你認識,你可以和他們去逛街喝茶。”
  “我不要。清和,我想要一份工作,即使你不同意我也要去,即使去鄉下的工廠我也不在乎。”李曉晨說得斬釘截鐵。
  “你一定要這樣?就是不願意呆在家裏?”
  “是。”
  廖清和看著沒有回旋的餘地了,想了想說道;“那我給你安排好不好?去我公司,每天呆在我身邊。”
  “不用,那樣不方便,我自己可以。”
  “曉晨,你為什麽總是拒絕我給你的?”
  “清和,我沒有拒絕,我隻是想要有我自己的生活,這樣對我們都好。”
  爭論沒有結果,一個晚上都對著廖清和冰冷的背,大概真的生氣了,隻是半夜十分,李曉晨還是不由自主的往他身邊靠。
  第二天早上醒來,身邊沒人。以為廖清和上班去了,從來沒那麽早起過。走出臥室,廖清和坐在沙發上看剛到的早報。餐桌上放著已經準備好的早餐。廖清和頭也不抬的說道:“起來了,準備吃早飯。”這讓李曉晨摸不出頭緒,和昨晚截然不同的態度。
  餐桌上,廖清和給李曉晨夾荷包蛋的蛋白,李曉晨喜歡吃,兩個人悶悶的吃著。快吃完時,廖清和不溫不火的說道;“曉晨,你要去工作就去,隨你好不好?隻要你高興。”
  李曉晨很訝異廖清和的轉變,嘴裏含著稀飯,看著他,生怕他下一刻又改變主意。廖清和接著說道,“我叫朋友幫你安排一下,好不好?自己找工作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說的是,她這兩天也感覺到了,不是對方不滿意自己,就是自己不滿意對方。可是已經和林躍說好了今天去看看的,其實讓廖清和安排工作多少讓人覺得還是在依附於他,而不是自己獨立的做一件事情,她不想這樣。
  吃了兩口稀飯才慢慢的道;“林躍幫我介紹了家公司,已經說好去看看了。”
  廖清和眉頭微皺,“找工作為什麽不先和我商量?我也不是一定非要你留在家裏。”
  “我先去看看吧,如果不行再聽你的好不好?”
  “曉晨。”廖清和叫了她一句,卻沒了下文,低頭繼續吃著碗裏僅有的一點稀飯。
  麵試很順利,大概是有人介紹的緣故。在路上,林躍給他簡單介紹了一下那家公司的情況。一家剛剛組建的新公司,老板不管業務,通常也不在,是林躍的朋友,李曉晨去是做市場部內勤。工作比較簡單,每天隻要接電話,收發傳真,做報表,發郵件,然後經理外出時負責接待來訪的客人。公司是意大利某醫療設備中國區域的總代理,目前在市場開發階段。
  李曉晨沒想到她的上司是一個年過五旬的長者,姓祁。歲月爬過的臉上透著智慧,還有一幅不服老的精神頭,人很爽朗,聲音洪亮,談話中盡顯光明磊落,有一種一言九鼎的氣勢,想必年輕時也是個人物吧。他很滿意李曉晨,讓他第二天就來上班。李曉晨覺得跟著這樣的人上班一定能學到不少東西。林躍似乎和他很熟,叫他老祁,看上去也很尊敬他。
  出來時,林躍告訴李曉晨,老祁可是老板用重金聘用來的,人非常有意思,做生意也很有一手,知識淵博,跟他可以學到非常多東西,無論是做人還是處事。
  李曉晨知道廖清和不太高興,麵試回來後,買了雞和豬肚,把其中的半隻雞放進豬肚裏然後封口,放些薑片煲湯。做這些費了些時間,加上煲湯,幾乎花了一個下午。
  屈娟娟的事李曉晨沒問過廖清和,至於有關手機代理的事,不想也知道肯定是給她了。對於廖清和的過去,她幾乎一無所知,有時想來好笑,這樣的兩個人也可以結婚,可以生活在一起。其實這麽久以來,她看到的廖清和隻是居家的廖清和,在家裏把她捧在手裏的廖清和,甚至差一點將她心融化的廖清和。她不知道工作中的廖清和是什麽樣子,是嚴肅或是像平常一樣溫和的笑著,也不知道應酬的廖清和是否和別的男人一樣……她對他的前一次婚姻也一樣所知甚少,她常常在想那麽貌美的妻子廖清和真的是不在乎的嗎?那麽他在乎的又是什麽?也許有些事情,有些問題不是她李曉晨所能理解或者參透的吧。
  李曉晨在書房裏上網,不經意的注意到了哪個偌大的地球儀。地球儀在整個房間中是很醒目的,但李曉晨從沒有去轉動過。偶爾廖清和會站在那裏發上一會呆,每每那時她真想湊過去問他站在那裏想什麽。這時她來了興致,隨意的轉動著,察看自己所在城市的位置,沒有標明,隻能指出大概的方位。然後繼續察看自己出生的那個城市,還有喜歡的歐洲國家。手指在歐洲中部停下了,在德國的西部,上麵用記號筆寫著“Dortmund ”,旁邊的地標被磨得有些發白。多特蒙德,一個很小的城市。廖清和最喜歡的球隊,常常在深夜起來就為看一場比賽。她不明白為什麽廖清和那麽喜歡這支球隊,喜歡那個城市,他是先喜歡上那個城市再喜歡那支球隊,還是喜歡球隊然後連帶愛上了那個城市。或許喜歡是不需要理由的。
  廖清和晚上回來,喝著李曉晨為他煲的湯,他說他很幸福。李曉晨有一絲怔仲,看著他的表情,無疑是一臉幸福的表情,原來他也是知足之人。但李曉晨不明白是湯給他帶來的幸福感還是煲湯的那個人。
  廖清和照例在那晚刷碗,他說為了報答他為他煲湯的妻子。李曉晨擦著廚房的灶具,好一幅夫妻雙雙把家還的景致,李曉晨的心裏也豁然了不少。就這樣吧,何必苛求太多,不幸福不是因為得到的太少,而是因為你想要的太多。

  第二十二章
  這份工作李曉晨做得得心應手。她和經理老祁一個辦公室,中間隔了一道厚厚的摩莎玻璃,李曉晨在外麵。公司不大,隻有市場部,售後部,財務部。人事管理由總經理的另外一家公司的人事部統一管理,這有點奇怪,不過一般也不會管到他們頭上,隻是備份檔案。
  公司有個副經理,很年輕,看上去有些浮躁,聽說是兼職,有時會過來泡茶,和老祁聊些工作上的事,李曉晨沒事時也會被邀請加入,給他們泡泡茶。老祁是新入這行,五十多的人了,這點讓李曉晨由衷的佩服,等於是再創一份事業。副經理小官和老祁打著哈哈,說什麽資源共享之類的話,李曉晨雖不是做業務出生,但這些還是能聽出來,兩個人若用業績來論,基本是競爭對手,各做各的,不相互搶客戶就不錯了,再說小官是兼職,表麵上是掛牌的副經理,出了這個門,誰還理你。老板看重他的也就是他手上的那些客戶吧。
  小官手裏有些資料,交給李曉晨說道,“小李,反正你沒什麽事,有空幫我打打電話吧,看看有沒有意向客戶。”這本不是李曉晨份內該做的事,由於新來也不好拒絕,於是承接下來。
  “對,對,年輕人多做點事。”老祁在一旁附和,“我也有些資料,等他的打完,再做我的那份。”這下有事做了,拿一份工資幹兩份活,也好不會那麽無聊。
  小官走後不久就接到他的電話,交待李曉晨如果老祁要資料必須打個招呼。其實不說李曉晨也不會給的。
  下午四點整理資料,老祁向李曉晨要小官給的資料,這讓她很為難,於是怯怯的說道:“是不是該像官副經理打個招呼?資料是他給我的。”李曉晨認為這樣做並無不妥之處,就算他們牽扯不到利害關係,拿人的東西總要打聲招呼吧。不料,老祁馬上放下臉轉身就走。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幾乎沒有一句話,進進出出,什麽事都自己做,要是在平時大小事都是“小李,小李”的。看來得罪他了。
  李曉晨心裏很窩火,雖說你是上司,就算下屬做錯事也犯不著這樣吧,黑著個臉給誰看呀,有事就可以明講吧。一貫隱忍的她這次卻忍不下去,快要下班時,走到後麵提出辭職,上班還不到一個禮拜,口頭辭職就好。
  老祁也沒一句客氣話就答應,說等到招到人就可以走。李曉晨立馬辦了交接,所有文件都交給了老祁,然後坐在自己座位上等著下班。她聽著後麵的老祁給人事部打電話,說要他們明天就去招人,隻聽他說道:“人雖然是我執意要留下的,但是現在覺得實在不合適。”
  接著是老板的電話,奇怪,一個普通內勤職員離職,還惹得大老板親自過問,李曉晨真是沒想到。“段總,你不知道這女孩子太狂妄了,明明小官和我說好了資源共享的,她抓著不放,說我有什麽資格拿小官的資料。……”言語及其難聽。
  李曉晨聽得瞠目結舌,這世界居然有這樣的人,她李曉晨再不濟,也不至於說出這樣的話。當時眼淚就下來了,覺得太委屈。念在他是上司又是長輩的份上,不想和他計較,擦幹眼淚,抓起包,非常不情願的打了聲招呼,紅著眼睛就走了。這叫什麽事。
  還沒走到門口就接到林躍的電話,消息還真快,林躍當然相信李曉晨,說既然不開心就不要做。
  李曉晨氣乎乎的回到家,拿出冰箱裏的東西,隨便炒了兩個菜,沒心情,菜也炒得不好吃,吃的廖清和直皺眉。發覺到李曉晨情緒不對,問道:“這麽啦?”
  李曉晨扁著嘴:“你老婆今天被人欺負了。”
  “誰這麽大膽?”
  “那個祁老頭。”
  李曉晨把事情原委講了一遍,最後紅著眼睛說道;“有這麽欺負人的嗎?我再也不想看見那老頭。”廖清和看她這幅委曲的樣子趕緊放下手中的碗筷,走過去幫她拭幹臉上的淚,抱著她安慰道;“我老婆這樣做沒錯,要是覺得委屈明天不用去了,魷魚炒幹點,好不好?”
  聽他這麽說,李曉晨“噗嗤”笑出聲。
  “好了,不要哭,實在覺得不想看見那老頭,明天打電話去請病假,請到他招到人為止。”
  “我失業,我看你最高興了。”李曉晨掙脫他的懷抱,白了他一眼。“快點吃飯。”
  那天晚上躺在廖清和懷裏的李曉晨格外安靜,聽著廖清和說話,自己卻不想開口。
  “曉晨,我們找個時間去旅遊吧,你想去哪裏?”
  “嗯,你有時間嗎?”
  “等這一段忙完了抽一個時間。你想去哪裏?”
  “你呢?”
  “我隨便,你去哪裏,我就跟你去,想去國外嗎?”
  “去德國嗎?”
  “你喜歡嗎?”
  “不喜歡,我喜歡英國。”
  “要不然去日本吧,北海道。”
  “我想去看雪。我還是小時候見過。”
  “那去雲南,去看聖潔的雪山。說實話,我活了33年,還沒見過呢。不許笑話我。”聽到這,李曉晨本來不想笑的,卻不知道為什麽伏在他胸口咯咯地笑。
  “不許笑。”抬起她的臉,李曉晨還在咯咯的笑個不停。細細啐啐的吻落下來,溫溫軟軟的唇,讓她無法抗拒。
  第二天還是去上班了,終歸是答應別人要等接手的人。其實去也沒什麽事,已經不做報表了,隻是打掃衛生,收一下郵件,招待客人,李曉晨還是很盡心的做著。一件事情既然做了就要完滿。
  老祁還是崩著個臉,幸虧不怎麽呆在辦公室。李曉晨也不給他好臉色,反正已經這樣,誰怕誰。過了兩三天這樣的日子,一直沒動靜。
  李曉晨終於忍不住的問了招聘的事,老祁摘下眼鏡,走到沙發前坐下,然後招呼李曉晨;“丫頭,過來,過來坐。”和前兩天完全不同的態度,李曉晨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這怎麽可能是兩個人呢。
  “丫頭,過來呀。”
  再一次聽到,才回過神來,走到他旁邊坐下。
  “丫頭,那件事我找小官了解過了,不是你的錯。那天真是不好意思,我老頭子向你道歉,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行不行?”
  李曉晨有些轉不過彎來,這麽固執的老頭向她道歉,哈哈。不過那麽真誠,給了台階就下吧,不和她計較,誰讓她是晚輩。
  “不會,不會。”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是看好你這點,年輕人嘛……你也知道,聘你的時候,人事部不同意的,說有比你更適合的,我都不要,這裏我說了算。他們要招,那就招去他們人事部好了,你說對不對?”
  “謝謝您賞識。”
  “誒,說這話就見外了。那你看在我這張老臉上就留下來吧,你做事我放心。一起共事嘛,摩擦是正常的。我也不想再招人了。”
  “祁經理,那個……”
  “別那個了,以後也別叫我祁經理,叫我老祁好了。丫頭。”
  本來李曉晨還想假意推辭一下,沒想到被截回去了。也好,這樣的領導總好過笑麵虎,什麽事攤開來說。她沒搞明白,這老頭是真的想要那資料還是故意在考驗她。不過她算是明白一件事,這老頭一定要順著他的脾氣,日子自然就好過了。
  李曉晨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觀察,發現他每天來公司的第一件事是泡杯茶,坐在沙發上抽一支煙。於是,李曉晨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也就是燒一壺開水。他有時有事提前走,如果人事部打電話來查崗,就說去拜訪客戶了,幫他擋著,偶爾還會帶些家裏的點心給李曉晨吃。這樣的上司,李曉晨還第一次見。
  每天被“丫頭,丫頭”的叫著,李曉晨很窩心,有空老祁會坐下來給他將他當知青時的故事。老祁原來是公務員,在某市政府,提處長時沒提上去,賭氣下了海,當過兵,去過西藏,新疆,女兒女婿都是高級幹部,本想退休的,後來被公司老板請出來,聽說交情很好,看來也是個閑不住的人。做事也不含糊,手下有二十多個業務員都聽他指揮。
  李曉晨心情很好,總是在廖清和麵前說老祁這,老祁那,廖清和搖頭歎道,“女人哪,翻臉比翻書還快,什麽時候還說過,不想見到那老頭。”
  “說什麽,此一時彼一時,你也別老頭老頭的,人家姓祁。”
  “知道了。那我們不去旅遊了?”
  “去呀,我們遊短線吧,我請一天假,連上周末,怎麽樣?”
  “好啊,我安排下。那去哪裏?”
  “去哪裏好呢?我也要安排一下。”李曉晨吃吃的笑著。

  第二十三章
  廖清和抱怨李曉晨每天太早上班,以至於他一個人吃早飯,後來李曉晨每天七點半就把他拖起來,他還是抱怨說太早起來了。也是,平時習慣了九點上班的老板那麽早起來,有點受罪。後來習慣也就好了,偶爾也會繞道送送李曉晨,隻不過不在公司門口下車,李曉晨不想惹來非議。
  老祁也問過李曉晨她老公是幹嘛的,李曉晨說是普通職員。她平時都呆在自己的位子上,很少走動,財務部有幾個女的,也不怎麽來往,至於售後部清一色男的,更是,在外麵看到肯定不認識。
  那日上洗手間,聽到裏麵有人說話。聲音像是財務部的兩個出納,其實李曉晨頂討厭在這種女人多的地方上班,女人愛八卦,果不其然,在說他們會計的是非。她怎麽老是碰上這樣的事,上次在廖清和公司也是。聊得正歡的兩個人,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
  “市場部新來的內勤,還挺有兩下子的,我早上看見她從一輛奧迪車裏出來。”
  “是嗎?看不出來。”
  李曉晨暗想,八卦到她頭上去了,倒想聽聽她們怎麽說。
  “嗯,奧迪A8啊,不是一般人開的。”
  “我怎麽找不到一個那樣的主。”
  “這種事要雙方願意,即使有那樣的人也要有那樣的臉呀,你說對不對。”
  “嗯,也是。”
  他們把李曉晨當成什麽人了?可憐的廖清和。李曉晨站在洗手池邊,等她們出來,兩人都嚇了一跳,一定在猜李曉晨到底聽到了多少。
  李曉晨對他們微微一笑,笑起來的樣子極好看,然後徐徐說道;“我想有必要澄清一下,早上送我來的是我老公,當然奧迪A8不是我們的,以我們兩個人的工資,我想一輩子也買不起那輛車,即使買得起也供不起。我老公是司機,偶爾老板的車私用一下也是可以的吧。你們說是不是?”
  那兩人頻頻點頭,李曉晨看著他們尷尬的樣子,表麵平靜,心裏還是有幾分得意的,她們都在嫉妒她,一定也在嫉妒廖清和長得帥吧。
  偶爾也能看見林躍,有時他會過來泡茶,或者坐一會兒,總是很快就走,有時也會打個電話,兩人就著天氣之類的聊一會兒。廖清和的身上再也沒有香水味,出去應酬回家不會超過11點。上次的是大概真的是誤會,李曉晨將信將疑。
  林躍說蘇潤明和李浩幾個要去他家吃飯,讓李曉晨也去,幾個人小聚一下。李曉晨若無其事的問了句,“屈娟娟也去嗎?”李曉晨想如果她去了,自己就不去,免得讓自己尷尬或者失態。回答說屈娟娟有事,去不了。他們讓李曉晨過去幫忙。李曉晨很爽快的答應了,偶爾和幾個熟識的朋友吃吃飯也好。打電話給廖清和,讓他晚上自己吃。
  李曉晨提前一個小時下班,留下老祁在崗位上。林躍接她去超市買菜。在回去的路上,他又說起了照片的事情,一個人在那裏鬱悶半天,李曉晨想起他們沒有合影的,一張都沒有,心裏不免有些哀傷。和廖清和也沒有,放在床頭櫃上的照片是她的單人照,穿著婚紗笑得婉約可人的單人照,讓人無可挑剔。
  兩室一廳的房子,客房改成了書房,可能是精裝修買來的。房子收拾得很幹淨,李曉晨喜歡幹淨的男人。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多麽熟悉的味道。
  “要不要參觀參觀我的臥室和書房?不是誰都有這待遇的。”
  “你少臭美。”然後徑直走到臥室門前,探頭看了看,簡潔的灰色調,符合他一貫的作風,轉身進了隔壁的書房,書桌邊的矮幾上放著一盆綻放的蘆薈,青翠欲滴,十分惹眼,卻很舒適。李曉晨有些走神的走向它,把包放在書桌上,蹲下身撫摸著那飽滿的綠葉,軟軟的很舒服,有如嬰兒的小手般。她記得曾經和林躍說過自己喜歡蘆薈的。隻是林躍不知道,其實她對蘆薈的汁過敏。過去她自己也不知道,又一次心血來潮采了一片自己栽種的葉子,塗抹在手上,一下子就紅了一片,起了圪塔,很癢。往往喜歡的不一定是適合自己的,適合自己的卻不一定是喜歡的。
  飯是他們兩個一起做的,林躍給她打下手,李曉晨指揮她幹這幹那,他也做得不亦樂乎,炒了不少菜,都是他們的家鄉菜。
  上洗手間時,她看到了門後掛著的衛生巾,用家樂福的塑料袋裝著,護舒報的,李曉晨自己也用這個牌子。這沒什麽的,他們快結婚了不是嗎?而且在一起那麽多年了。出來時她問林躍;“宋晴怎麽還沒回來?”
  林躍明顯一怔,很快會意過來,“她不住這裏,這兩天出差去了。”宋晴是外企高級翻譯,常常出差。李曉晨想起來,她讀書時英語就很好,雖然不是同班,但有聽說過。
  飯做好,人還沒來。林躍打電話催,隻來了李浩,蘇潤明說臨時有事沒來。三個人必須解決一大桌菜,有些困難。李曉晨一遍埋怨讓她做那麽多菜,一邊擺碗筷。
  “我們吃剩的讓李浩打包過去給蘇潤明,居然放我們鴿子。”林躍在一旁幫腔。
  “打包過去不是便宜他了,他明天可以不用做菜。下次讓他請我們去香格裏拉。”李浩洗手出來,“早知道我也不來了,這麽大一隻燈泡。”
  “你說什麽呢你?”李曉晨有些急了,抓起手中的筷子想橫飛過去。
  李浩抱著腦袋求饒道;“開玩笑,開玩笑。莫生氣,莫生氣。”
  林躍在一旁嗬嗬笑。
  三個人吃飯比起上次的聚會冷清了很多。李浩說他失戀了,不過李曉晨沒有在他臉上看到失戀的痕跡,還是照樣嬉皮笑臉。
  “李同學,你公司有沒有漂亮美媚介紹介紹,認識一下。”
  “我不敢,怕你誤了別人。”
  “自家兄弟怎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怎麽會誤了別人?”
  “沒有家庭觀念的人,不是誤人那是什麽?”
  “曉晨妹妹你冤枉我了,我一直都想結婚的,隻是沒有人願意跟我。我不比林躍,唉,你說這小子,有哪點比我好,女朋友那麽死心塌地的。”
  “這是人品問題啊。”林躍插嘴道,“不過,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趙青青?”
  “趙青青,不是吧,有這回事?我怎麽不知道。”李曉晨驚訝之餘問他們兩個。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林躍喝了一口啤酒。
  “也是。”
  “唉,好漢不提當年勇。來吃菜吃菜。”李浩的臉有些微微的漲紅,不知道是喝酒的關係還是趙青青,李曉晨想著大概有那麽回事吧,不過暗戀的可能性大些。看著一個大男人突然靦腆起來,那一定是一段極為認真而隱秘的感情吧。
  “我現在算相通了,和誰結婚有區別嗎?”
  李曉晨不小心咬到了舌頭,嘴裏還有辣椒,又痛又辣,把酒杯裏滿滿的啤酒一口氣全喝光了。望著李浩問道:“這是你們男人的真實想法?或者說你們男人會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然後掉頭問林躍:“你也說過類似的話?”
  “不知道其他男人是不是像我這樣,至少我個人是這麽認為。”
  “我從來沒說過,我也不這麽認為。每個男人不一樣。”林躍答道。
  “也許吧。”李曉晨的肚子在翻滾,很不舒服,喝了些熱湯。
  “你們吃吧,我飽了。等一下你們其中的一個要負責把我送回家。我看電視。”
  “可以去書房上網,我等一下送你回家。”
  李曉晨進書房上網,筆記本旁邊放著像框,宋晴雙手抱在林躍前胸,兩人貼著臉,一對親密而愉悅的情侶。原來林躍對著宋晴是這樣笑的,那麽開懷。
  她隨手拿起手邊又厚又重專業書籍翻看。翻開第一頁時,一張稿紙滑落在地上。李曉晨彎腰撿起,瞥見上麵寫滿了“晨”。原本沒想看的,看到這個字,心裏一陣麻木。“晨”或者“曉晨”,各種字體,或大或小。稿紙的底端寫著“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納蘭的《畫堂春》。林躍,你這是何苦呢?
  李曉晨把稿紙放回原處,蓋上書,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微風迎麵吹來。初夏時分的晚風還夾雜著些許涼意,李曉晨不禁打了個寒噤。19樓的窗外是或高或矮的樓層,點點的燈光或黃或白,燈光照著的房子或許是家,或許隻是一套房子。無端的想起了很多年前中學數學老師家的燈光,昏黃的。那是她很多年沒感覺到的昏黃,和藹的老師和師母,調皮的師弟,還有林躍。很小的房子,很簡單的幾道家常菜,還有昏黃的白熾燈,那種感覺讓人想依賴。
  突然被人從後麵被人擁住,那麽陌生的懷抱和氣息。李曉晨本能的掙紮。
  “讓我抱抱,一下就好。”林躍的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慌亂,“曉晨,多少年了,你都忘記了嗎?”
  想得有些出神,沒有察覺到林躍進來。
  “林躍,你這是做什麽,放開我好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李曉晨閉上眼,怎麽會忘,怎麽能忘。
  “那時候還小嗎?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
  “我和你說過的。”李曉晨掰開了環在胸前的手,今天的林躍為什麽這麽失態,一點也不像平時彬彬有禮的他。
  “你喝醉了。”看著心有不甘,滿麵通紅的林躍,拿起桌上的包往門口走。“我要回去了。李浩呢,我搭他的車。”
  “我送你吧,他回去了。”林躍跟在後麵。
  “不用,你喝多了,我自己打的,或者叫我老公來接。”她換了鞋,幾乎是跑著去電梯口的。林躍拿著車鑰匙小跑著出來時,電梯的門剛好和上。電梯裏沒人,不知為什麽,鏡子裏的她掛著兩行清淚。小時候說過的話不算數。
  在出租車上,收到短信;sorry。

  第二十四章
  下出租車時遇到剛要進地下室的廖清和,李曉晨上車一起進車庫。一到車上就聞到酒味,李曉晨皺著眉不高興,“不是和你說過喝酒不要開車的嗎?”
  “喝了一點,沒關係。平常都這樣。”
  “不是有司機嗎?”
  “我喜歡自己開車回家。”
  “這樣不安全。”
  廖清和笑著看著前方,“什麽時候變這麽羅嗦了?”這樣一說,李曉晨馬上不說話,看向窗外,車子已經停穩。
  “好了,好了,下車。我知道我老婆關心我。我給你開車門。”看李曉晨坐著半天沒動,上前討好道。兩人相擁著,廖清和在她耳邊細語:“廖太太,我給你買了份禮物?”右手邊的袋子在李曉晨眼前晃了晃。
  “什麽?看看。”
  “回去再看。”
  “老實交代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用禮物來補償?”李曉晨一臉狐疑的說道。
  “天地良心,好心送你禮物成負心人了。”
  “因為這不像廖清和的作風啊。”
  “怎麽不像了,我們才結婚多久,還有很多優點等著你慢慢挖掘,我是一支優質的潛力股。”
  “有你這樣的嗎?說這話一點也不臉紅。”李曉晨笑著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臉。
  “有你得承認,我是個優質的男人,不管在哪個方麵。”對著李曉晨眨了眨眼。
  “不要臉。”
  一進門李曉晨就伸手向廖清和要禮物,廖清和攬著她進臥室,饒有興致的讓她猜,如果猜著了明天的早餐他起來煮。
  李曉晨猜了很多,鑽石珠寶,衣服鞋子,香水,花,頭飾,內衣,最後把支票也加上了,廖清和還是搖頭。
  “那麽特別?關於哪方麵的?”
  “不是很特別,但是很漂亮,哪方麵不就等於告訴你是什麽了嗎?”
  很漂亮的長方形米色包裝盒,上麵還打了個黃色的彩帶蝴蝶結,李曉晨打開,裏麵是一件疊放整齊的雅蘭色睡裙,柔軟的絲綢麵料。她拎起兩根吊帶,把整件睡裙展示在眼前,裙角繡了一朵粉色玫瑰,這樣的睡衣穿在身上一定很性感。廖清和坐在床沿,雙手撐腰,眼神曖昧的看著她。
  “現在穿上讓我看看。”
  “怎麽好好的去買這個?你自己去買的?”
  “難道我叫別人去替我買自己太太的睡衣?”
  “你哪裏來的美國時間去幫我買睡衣?再說你也不可能進內衣店,一個大男人。”
  “這個要看是送給誰了。”
  “這樣說來你是經常買這些咯。”
  “你想哪裏去了,快去換,要不然我幫你?”
  “不要,還沒洗,多髒啊。你先去洗澡吧。”
  洗澡時,李曉晨還是先試了試睡衣,很合身,果真性感無比,燈光下的她皮膚白皙,頭發披散著,有一種不同於平常的成熟女人的韻味。看來廖清和還是喜歡性感的女人,否則也用不著給她買這麽暴露的睡衣。
  吹頭發時她故意和廖清和說那睡衣布太少沒法穿,廖清和反說她平時從頭包到腳。
  “你不是說不喜歡性感嫵媚型的嗎?怎麽這麽快就換口味了?”
  “你的性感嫵媚和別人能一樣嗎?再說就在家裏,穿給我看看怎麽啦?”
  “你少來這套,心裏指不定多喜歡,別不承認。”這讓她想起屈娟娟,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
  “本來就不喜歡,我承認什麽?頭發吹好了沒有?”
  李曉晨收好電吹風,在廖清和身邊躺下,兩人很久沒有一起這麽早睡了,習慣性地枕著他的手臂,手撥弄著他的睡衣口子。
  “把燈關了吧。”
  “想睡了嗎?”
  “嗯,有些困,明天還要上班呢。”
  “上班累不累?”
  “不累。”李曉晨把身體往廖清和身邊挪了挪。
  “你們聚會都有什麽節目,好玩嗎?”
  “吃了頓飯而已,談不上好玩。”想起林躍的舉動,李曉晨別開臉。若再見到林躍,兩人都尷尬吧。看到“一生一代一雙人”時她也不是無動於衷的,然而桌上的照片還有晚上躺在她旁邊的人提醒著她,不管如今各自的感情和生活如何,那都已經是往事。這麽多年,她從沒有埋怨過林躍,沒有理由,也不可能會去責怪他。在過去她也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感情,而她又何嚐不是?怪隻怪他們相遇得太早,或者重逢得太遲。宋晴很好,家境好,學曆好,工作好,人品好,對林躍更好,當時是她自己親手把林躍推向她的,她心甘情願。林躍從大學寄出的信,被她一封一封原件退回,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大半年,最後她找了個同事拍了一張非常親密的照片寄過去,告訴他說尋找到了愛情。漸漸的來信也不那麽頻繁,直至沒有音信。那時的心情又有誰能理解。
  “怎麽不說話了?在想什麽?”廖清和的下顎抵在李曉晨額頭,手輕輕的摩挲這她的後腦勺,李曉晨對於這樣的摩挲很喜歡,除了父親從沒有一個男人這樣輕撫過她的頭。
  “嗯?”李曉晨抬起頭望著她,眼睛忽閃忽閃,然後笑著問道:“你以前給什麽人買過睡衣?”
  “沒有。”
  “真的沒有?你的前妻也沒有?我不信。清和,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很會撒謊?”
  “我哪裏撒謊了?我說的真話,你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太假。”
  “你好像總是不相信我說的話,我以前真的不會去做這些事。”
  “說,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李曉晨揪住廖清和的衣領,“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報告夫人,去買睡衣時,我多看了兩眼掛在模特上的內衣。這算不算?”
  “這還不算?你竟敢背著我幹這樣的事。下去,去睡客廳。”她放開他的衣領,踢開了架在她腿上的腳,翻了一個身,滾到了床邊。
  “冤枉,我當時是把她當作你,那件內衣的尺寸應該很適合你,顏色也肯定很襯你的膚色。我怎麽沒把它買下來呢,真是失策。不如現在讓我確認一下尺寸,我明天再去買。”說著便向她撲來。李曉晨尖叫,躲閃不及翻到了床下,腦袋磕到了床頭櫃,一陣吃痛。廖清和坐在床上俯看她皺著眉撓頭,幸災樂禍的笑道:“誰叫你躲。來!”伸出手接她。
  “誰要你,假惺惺。”
  “不躲不就沒事了。”
  “你還笑。”
  “好好,我不笑了,你上來,我幫你揉揉。”
  李曉晨倒是賴在地上不肯起來了。無奈,廖清和隻好下床把她抱起,揉著她受傷部位問他疼不疼,李曉晨說疼。廖清和邊揉邊吹,李曉晨笑道,“多多才這樣,你什麽時候跟她學的?”
  南方的夏天來得特別早,才五月天氣就變得悶熱,整個城市都開始輕裝上陣。書房的蘆薈新長出了不少嫩綠的新葉。最近都沒有林躍的消息,也許在忙,李曉晨也沒有聯係,也許兩人都想避而不見以免尷尬。
  日子過得還是忙忙碌碌,每天公司家裏超市,平淡無奇。和公司的同事熟悉了些,老祁還是不客氣的讓她做這做那。
  在那不久,李曉晨收到一份快遞。一支做工精美的銀發簪,簪的前端雕著鳳,末端的牡丹裏鑲著一顆通透的祖母綠翡翠,看上去古典而高雅。簪子下附了一張字條:我隻要你幸福。結婚禮物。右下角落款:林躍。

  第二十五章
  廖清和說要去上海出差,正好趕上周末,提議讓李曉晨一起去。李曉晨早早打好請假條,做著旅行的相關準備。首先選地點,她挑了離上海比較近的舟山桃花島。然後安排路線,訂酒店,上各大旅遊論壇上搜索相關資料,可以說做足了準備工作。
  廖清和周二就出發,先去辦公事,說好了在舟山機場會合。本來他想帶李曉晨一同去上海,但她公司不給那麽多天的假,隻好作罷。
  周四晚上十一點多,廖清和給李曉晨打電話,讓她調鬧鍾,不要睡過頭誤了早上的飛機。七點半的飛機,也夠早的,李曉晨五點半就要起來,一想到這裏就想不去了,在家裏睡一覺多舒服。不過這話沒敢對廖清和說,怕被罵。
  五點時,廖清和打電話催起床。第一次一個人坐飛機,心情不太一樣。去機場,換登機牌,托運行李,安檢,候機都是一個人,以前廖清和在身邊總是什麽都幫她弄的好好的,她隻需要跟在後麵。記得去民政局的那個下午,兩人挨坐在候機廳的座位上,沉默著,沒有話說。她還清楚的記得她手上拿著一本瑞麗雜誌,愣愣的翻著,上麵的字跡是模糊的;廖清和不停的喝著手裏的益力礦泉水,還問她要不要,期間他接了兩個電話。當時的兩人對於生活軌跡的突然改變都有些不知所措吧。
  登機時,前麵有一對男女,男子左手拎著行李,右手擁著女子,親密無間。第三次坐飛機時,她和廖清和也這樣,那天早上廖清和和她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想到這裏,李曉晨的嘴角不由得往上彎,她想著廖清和也該去機場了吧,兩個多小時的飛機,時間算得差不多。看著前麵的兩個人,手不自覺的拉開背包的拉鏈,掏出手機,在這個有些清冷的早上撥通了廖清和的電話,告訴他她正在登機,飛機馬上就要飛往他將要到達的城市,他們很快就會見麵。
  有霧,飛機衝上雲霄時,李曉晨腳下的城市一片灰蒙,她想在那樣高的地方看看她所生活的城市的樣子,她還想尋找她家的方位,雖然不可能找到。
  頭很暈,一個人有些孤單,沒人給她蓋毛毯,也沒人給她叫熱茶。此時的她格外想念廖清和,想念過去在飛機上靜靜地靠著他的肩膀入睡的短暫時光,還有在她睡著時為她蓋毛毯,手第一次輕觸她臉龐的刹那,觸電般,讓人微微的震驚。其實那時她是醒著的,她感覺到了他有些濕潤的呼吸和矜持。那個時候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大可以把她攬入懷中,可是他沒有。
  下飛機時,廖清和已經在出口等,倆人打的去了沈家門,手牽著手乘著“神侶號”登上桃花島,入住桃花寨。開始享受他們悠閑的周末時光。
  早上太早起,都累得不行。等船時,李曉晨靠在廖清和的肩上小睡了一會,雖然很淺。中午吃完飯,午休,等三點多才起來出去逛。
  舟山的天氣自然比S市要涼些,幸好準備充分,帶了兩件長袖衣服。其實他們也沒打算一定要去哪個景點,隻是攜手隨處逛著,欣賞沿途的風光。古樸典雅的木屋、綠樹、鳥語花香,不遠出是一望無際的海,還有身邊的人,一切都是讓人心情舒暢。所有都是陌生的,也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打擾,拋開凡塵俗物,他們隻需盡情感受此刻的幽靜和安逸。
  來到桃花島,自然會說起金庸,以及她他筆下的人。廖清和說他從高中就開始看金庸的小說,而且常常上課時偷看。李曉晨笑他,難怪隻能上三流大學,可是轉念一想,自己連三流大學也沒上過,不禁黯然。
  “你最喜歡金庸筆下的哪個人物?”
  “一燈。”
  “嗯?一燈?”
  李曉晨有些出乎意料,以為他一定是喜歡喬峰或者令狐衝這種英雄式的人物。
  “嗯。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那你以後是不是也要效仿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曉晨一邊說,一邊做著阿彌陀佛的手勢。
  “你呢,你喜歡哪個?”
  “我隻看過電視,還沒看全。你說我喜歡什麽樣的?”
  “當然是楊過,你們女人不都喜歡這樣的。演楊過那小子白白嫩嫩的,而且又癡情,武功又好,不喜歡都難。”廖清和笑著等李曉晨回答。
  “錯了,我喜歡郭靖那樣的,傻乎乎的,踏實。沒想到吧?”
  “是沒想到。”本來牽著的手,廖清和陡然放開伸到對方肩部,肢體接觸更多些,使得兩人看上去更加親密。對這樣的舉動李曉晨並沒有多在意,繼而問道:“喜歡黃蓉嗎?”
  “那樣聰明伶俐的女子,誰不喜歡?”廖清和的表情淡淡的。
  “也是,我也喜歡,我要是有她聰明就好了。是不是在惋惜沒有取一個那樣的。”
  “那樣的這世界有嗎?”
  李曉晨停下來,和他對視,很正經的說了句:“怎麽沒有?你麵前的人就是。”
  廖清和笑著搖頭,李曉晨不依不饒,“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你不是說是了嗎?”
  “我要你說,說嘛。”廖清和沒有料到李曉晨也有這樣的一麵,像個戀愛初期的少女,也像是被寵壞的孩子,可愛之極。於是哄著她:“好好你是,那我是郭靖好不好?”低語說著,繼續回到剛剛的姿勢,沿著林蔭小道走向海邊。
  “可惜你不是郭靖。”
  “那你把我當成傻乎乎的郭靖好了。”
  “郭靖不傻,廖清和才傻。”
  “女人真善變,剛剛明明是你說他傻的。”
  “我什麽時候說了,我沒說。”
  ……
  兩人坐在沙灘上,李曉晨靠在廖清和懷裏,看著天邊的夕陽。手輕輕的在腳邊的沙礫裏來回穿梭,拇指和食指時不時的揉搓一下。她突然間想起那個從圖書館出來的傍晚,也是這樣的落日吧,不同的是她隻看到了射在牆上的餘暉,也就是那個晚上她打了那個決定性的電話,以至於能和身邊的人坐在海邊聽潮,看日落。這是她從小夢寐的,和自己心儀的人一起看大海,看潮起潮落,踩沙灘,踏著大腳印,一步一步的跟在後麵。不過現在身邊的人是她丈夫,名正言順的丈夫。人生充滿了不確定性。
  “曉晨我們在海邊買一棟房子吧,以後老了帶帶孫子,和朋友打打麻將,每天吹著海風,坐在沙灘邊上看夕陽,晚上躺著聽濤聲,就像聽催眠曲。”
  “好是好,可我不喜歡大房子。”
  “為什麽?”
  “不是和你說過嗎?打掃衛生太困難了。”
  “懶女人。”
  “我今年二十八,你三十三,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抱上孫子?很遙遠的事情。”李曉晨轉過身問廖清和。
  “我們回去吧。”廖清和拖起她,幫她把褲子上的沙礫拍幹。
  “還早呢。”
  “不早了,要回去造人,你不知道嗎?先有兒子,後有孫子。”
  “去你的。”
  兩人度過了一個小別勝新婚的夜晚。廖清和醒時,天剛朦朦亮,吻醒李曉晨。李曉晨睜開眼看到臥室裏隻是微亮,一臉不悅,“還這麽早,你要幹嘛?”
  “我們去看日出吧,海邊的日出很早,而且很漂亮。”
  李曉晨明顯還沒睡醒,轉了個身,閉上眼含含糊糊的說道:“你自己去看吧,我要睡覺。”
  “起來吧,一起去,我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廖清和跨到另一邊,繼續親吻她的臉。
  “不要了,你去吧。我還想再睡一會兒,昨晚那麽晚睡。”
  廖清和嗬嗬的笑,往她臉上嗬氣,“等一下再回來睡。”
  “回來哪裏還睡得著。”李曉晨蒙起被子,不理他。廖清和也不依不饒,鑽進被窩繼續嗬氣還連帶抓癢,嘴裏念道:“我看你怎麽睡。”李曉晨最受不了這個,跟著嗬嗬笑,實在忍受不了,索性做起來,“我怕你了,我去,我去。”
  “那快點,去洗漱,我給你兩分鍾時間。”
  “你以為我是神,兩分鍾能搞定?”
  “麻煩你速度點,等一下太陽都出來了。”
  室外有點冷,還好套了件薄外套,外套是廖清和讓她帶的,看來他比較有經驗。空氣很中彌漫著海的味道,特有的鹹腥味。李曉晨用食指抹了抹鼻子。沙灘上有像他們一樣一對的,也有單獨的,都靜靜坐著等待日出。
  天邊泛起紅霞,李曉晨有些興奮,必是太陽要出來了,驚呼:“好漂亮。”
  “太陽快出來了。”
  “你以前看過嗎?”
  “是,噓!不要說話。”
  他們坐的裏那些人群很遠,四周寂靜。沉默著,聚精會神的看前方,仿佛是一件神聖的使命。火紅的太陽慢慢的從海平麵升起,所有人都歡呼。那景致就像巴金老先生說的一樣,分辨不出哪裏是水,哪裏是天,光芒四射。
  李曉晨望著天空,沒有陰霾,湛藍湛藍。此時天已經大亮。

  第二十六章
  幾乎是一次完美的旅行。兩人漫步沙灘,也像年輕的情侶一樣踩單車;廖清和前麵留下大腳印,李曉晨後麵小腳放進去一步一步的跟著;依舊和周五一樣聽潮聲,看落日,也湊熱鬧去看了射雕的造景,還碰到了某劇組在拍照,看見幾個經常在電視上見過的演員,好奇的觀看了一陣。兩人吃海鮮吃了個夠,便宜又新鮮,而且是獨特的浙江風味。
  這種放鬆和愉悅的心情是李曉晨從沒體驗過的,放下了所有的防備,隻任廖清和牽著手。那雙修長有力的手,包容她小手的手,摩挲她後腦勺的手,和他的懷抱一樣讓人依賴。常常趁他熟睡時把玩著,這麽長時間了,感覺這場婚姻還像是在夢裏。溫和的男人,討她歡心的男人,給她安逸的男人,憑什麽讓她如此幸運的遇上了,平時盡量避免自己去想這個問題,有時候想著想著覺得頭痛欲裂。
  周一早上的飛機,本來周日下午就得走,廖清和不願意還想在那裏在住一個晚上,改簽了機票。也好,李曉晨心裏也不想回去,她恨不得這一輩子都住在那裏,和他。每天吹海風,坐輪船,看潮起潮落,聽輪渡的笛鳴聲,撿貝殼抓螃蟹。與世無爭。
  晚上李曉晨躺在床上,手裏拿著遙控器胡亂的按著頻道,這個時間段都是連續劇。廖清和在洗澡。床頭櫃邊的手機信號燈一閃一閃,然後傳出悅耳的和鉉鈴音。李曉晨叫了一聲:“清和,電話。”浴室的門開了一縫,縫裏是廖清和雪白的肌膚,“誰呀,你幫我接。”接著是關門聲。
  手機聲停了,又響起,李曉晨本不想去接,聽了那聲音有點鬧,伸手去拿。來電顯示屈娟娟。她的第一感覺是要把這個手機扔到外麵的大海裏,當然沒有那麽做,而是死死的捏在手裏,希望它能捏碎。不過幾秒的功夫,手心沾滿了汗水。她按下接聽鍵,沒有出聲,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做壞事的人是她。她覺得她是個歹毒的婦人,她想探聽她的同學和她的丈夫是什麽樣的開場白。平整的被子讓她抓得起了皺褶,潔白的床單被罩顯得那麽刺目。
  “怎麽老半天都沒接電話?和你老婆度蜜月還沒回來?”那邊傳來了屈娟娟有些媚氣的聲音,和平時有些不一樣。李曉晨盯著電視頂上的時鍾,十點半。
  “你是哪位?清和在洗澡,我等一下再讓他給你電話好嗎?”李曉晨驚訝與自己此時的鎮定,裝著沒聽出聲音,音調柔和。
  “曉晨嗎?我是屈娟娟,你沒聽出我的聲音?”屈娟娟的輕笑聲,在她聽來是一種極大的諷刺。
  “嗬嗬,沒聽出來。這麽晚了找清和有事?”
  “當然,沒事我找你老公幹嘛?不過不是很要緊,我明天再打。你們還在舟山?”
  “是,明天早上回去。好久沒看見你了。”
  “是呀,改天約一下,和林躍他們一起吃個飯。”
  “好,我等一下讓清和給你回電話。”
  “沒關係,明天再打。”
  放下電話,蒙起被子,一種從未有過的煩躁感襲來。了解得這麽清楚,知道他們在舟山,不知道他們還說過些什麽。隻屬於她和廖清和的秘密被人竊走了,或者說是廖清和出賣了他們的秘密。廖清和在外麵的應酬她可以忽略,因為她看不到,不維護她也沒關係,但她不願意他和別的女人說起他們之間的任何事情。那是隻屬於他們之間的。
  被子被掀開,廖清和穿著睡衣坐站在床邊,頭發濕漉漉的搭在額前,“你蒙被子幹嘛?一頭的汗,不悶?”
  “剛剛屈娟娟給你打電話,說有事找你,你給她回個電話吧。”恢複常態的李曉晨,臉上看不出剛剛的任何情緒。
  “她找我幹嘛?”廖清和的表情和平常一樣,在說一個和他無關緊要的人。
  “你給她回個電話不就知道了。”
  廖清和拿起電話走到窗邊,李曉晨沒聽清他們說了些什麽。她也不願意去聽,很倦,閉上眼睛,希望馬上就能見到周公。
  不知道多久,大概兩分鍾或者五分鍾,又或者十分鍾。廖清和的拖鞋聲才響起。李曉晨對這時的時間沒有概念。
  “睡著了?”廖清和鑽進被窩雙手環上她的腰,唇在她耳畔流連。
  “清和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我很累。”隻是這樣說著,並沒有反抗,任他抱著,輕吻著,也不作任何回應。廖清和以為她睡著了,隻好作罷,關了電視和台燈。
  很安靜,嘀嗒的鍾表聲,不遠處海水拍打礁石的濤聲,廖清和淺淺的呼吸聲,隔壁房間女人的低吟聲。李曉晨毫無睡意,輕輕挪開了環在腰間的手,下床。借著手機的微亮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月色很美。清朗的月光瀉在床前,原本刺目的床單顯得有些淒落。沒有開燈,喝了杯水。披外套時,廖清和翻了個身,以為他醒了,動作停頓了一下,呼吸漸起才從新穿上,開門離去。
  仰望蒼穹,繁星點點,月光如水,灰色的海麵一望無際。沙灘上一個人都沒有。李曉晨脫了鞋,向海水走去。沙子細細軟軟的踩上去很舒服。提起褲腳掂了一下海水,冰涼,從腳尖到心裏。她還是義無反顧的下去了,海水淹沒了她的膝,她還想往外走,讓自己沉沒在這片海洋裏。低頭發現褲子已經濕了,猛然間醒悟,慢慢轉身往回走。
  坐在沙灘上清理有些濕的褲子,淚水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很低的抽泣聲,沒有由來的。忘了這裏是空曠的沙灘,這裏沒有人,她可以放聲大哭的。她躺在沙灘上,數著天上的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常常在電視或者書上看到,對於不在的親人他們總是用星星來緬懷,總是說他們是最亮的那一顆。如果這樣,她的父親在哪裏呢,她的奶奶又是哪一顆?父親,她又想起了父親,一陣疼痛襲來,心口已經很久沒有痛了。已經模糊的臉又漸漸清晰,父親溫暖的笑容在她腦海中閃現,結婚後,再也沒有夢見過他。
  月亮已經西斜,不是很圓,想必是十二或者十三吧。很久不記舊曆。
  一陣海風吹來,她打了個寒噤。脫下外套蓋在身上,不想回去,陌生的環境反而讓她安寧。
  她不想去揣測屈娟娟的電話,也不再願意相信廖清和所謂的忠誠。也許在第一次聞到香水味之前就有什麽,隻是她後知後覺;也許他們真的沒什麽,就像廖清和所說的一樣他沒有對不起他們的婚姻,隻是她婦人之心。幸福於她太遙遠太虛幻。
  迷迷糊糊的有人把她抱起,一個激靈的醒過來,掙脫,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廖清和。月光在他的臉部投下陰影,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嚴肅的臉上略顯得疲憊,目光犀利,讓她心底泛起一陣寒意。
  “你有沒有一點安全常識,這麽晚了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我睡不著。”李曉晨自知理虧的低下頭。
  “睡不著就跑來這裏?你知道我找了多久才找到這裏。大半夜的,遇到壞人怎麽辦?”廖清和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外套為她披上。“沒覺得冷嗎?”
  “對不起。”
  “回去。”幾乎是厲喝,轉身走了。李曉晨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悶悶的跟在後麵,走得很慢。
  “走快點。”
  “清和,背我好不好?我走不動了。”
  廖清和停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走了好一段,李曉晨看到他蹲下身,等著她,於是加快腳步走過去,趴在他身上,冰冷的臉貼著他的背,變得有溫度。她真的很需要這樣的背。
  “你以前背過別人嗎?”
  “背過,多多。”
  李曉晨發出很小的笑聲。然後沉默,一路無話,走進酒店也沒放下,也不去理會前台小姐的驚訝。廖清和一手拖著她,一手掏房卡開門,把她放在床上。然後走進浴室,她聽到了嘩嘩的水聲。
  “去洗個熱水澡,看你滿身的沙子。”李曉晨抬頭看了眼時間,兩點了。木木的走進浴室。沒有睡衣了,裹著一條浴巾出來。廖清和坐在床上閉目,見她出來睜開眼。
  “坐過來,我幫你吹頭發。”李曉晨乖乖的坐過去讓她吹,熱風吹得頭皮很舒服。吹好頭發,收拾完,廖清和從行李箱裏翻出了一件T恤,拖了睡衣套上。然後把李曉晨的浴巾扯掉,扔在床頭櫃上,幫她穿上自己的睡衣。“睡吧,很晚了。”理了理她的頭發。
  兩人相擁。“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委屈。”半響,廖清和的聲音打破了黑暗的平靜。
  “不是。”
  “那你為什麽一個人去海邊哭?”
  李曉晨沒有說話。
  “清和請你記住我們當初的約定。”
  “什麽約定?我有什麽地方讓你不滿意你可以和我說,沒有必要總是藏在心裏。這樣對你我都不好。”
  “我隻是希望你遵守承諾。”
  廖清和翻身去開床頭燈,光亮一下子有些不適,兩人都皺著眉頭眨眼睛,很快又恢複到原來相擁狀態。
  “曉晨,抬起頭,看著我。”廖清和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紅腫的眼,“如果隻是這個,我和你說過了,我可以再一次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我沒有做過什麽你認為違反我們約定的事。你為這個哭?”
  “不是,突然想我父親。”
  “看著我的眼睛,你撒謊。是不是因為你同學打電話給我,讓你不舒服?你可以問啊?一個人在那裏哭了多久?”
  李曉晨掰開托著她下巴的手,沒有說話。
  “看在你的麵子上,省代給她男朋友,所以難免有些工作上的接觸,有時有應酬也會在一起喝杯酒。僅此而已。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亂想。”頓了頓,“你和他們很熟嗎?”
  “談不上。”
  “睡吧,把燈關了。”
  “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瓜才做的事讓我擔心。”

  第二十七章
  幾個小時的時間,李曉晨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再睡過去。隻覺得一會兒燥熱一會兒發冷。潛意識裏知道自己生病了。想喝水,嘴裏叫著“清和,清和,我口渴。”廖清和起來給她倒水,喂她喝下。摸了摸她的額,“你發燒了,難受嗎?”李曉晨點了點頭,說:“嗓子有點疼。”
  讓她躺下,然後去拿了熱毛巾給她敷上,換上衣服去前台拿了點退燒藥,讓她服下。嘴裏還念叨:“半夜去吹海風,不感冒發燒才奇怪。”
  天已經朦朦亮,也該收拾一下去機場。李曉晨靜靜的看著廖清和收拾行李,想著還有什麽東西漏了。
  “胡須刀在衛生間,充電器不要忘了。”
  “不要說話,好好躺著。”
  收拾妥當,躺回李曉晨身邊,俯身問道:“還敢再半夜出門嗎?我就不應該出去找你,讓你一個人在沙灘上睡到天亮。”李曉晨苦笑。
  “等一下做飛機沒問題吧,你本來就暈機。”
  “坐了幾次,已經好多了。”
  廖清和摘掉她額頭的毛巾,“現在好像退了一點,來起來,把衣服換了,時間差不多要過去了。你忍一忍,很快就到家。”
  在船上吹了一下海風,剛剛退下的燒又高了,嗓子越發的疼,說話都有些吃力。有些漫長的兩個多小時,在昏昏沉沉中度過,廖清和不停的讓她喝開水,說是治感冒最有效的方法。
  本來下午要回去上班的,現在隻好打電話請假。廖清和陪她去打點滴,給她買了些藥,叮囑她好好休息,匆匆忙忙回公司了。
  最近的一次生病是在三年前夏秋交替時節,也是重感冒。身邊沒人叮囑她該吃藥,去看醫生,一直拖著,直到自己感覺實在不行才去吊瓶,開藥。有時想想,覺得淒楚。
  廖清和幾乎半個小時一個電話,問她好些了沒,吃沒吃要,晚上想吃什麽之類的,最後李曉晨都不願意接,覺得鈴音刺耳。
  每周一,廖清和都很晚,這次破例還沒到下班時間就回到家,問李曉晨想吃什麽,李曉晨搖頭,沒胃口。
  “飯總要吃的,說不定,吃完飯病就好了。我給你煮稀飯吧,清淡些。”
  “給我煮一碗米粉吧,放點酸菜。”
  “好,你等一下,我很快就來。”
  一碗米粉吃下去,精神確實好了很多。
  “起來活動一下,看一會兒電視,多喝點開水,這樣好的更快一些。我去書房看文件,這兩天積了一堆的事情。”
  “你去吧,我去看一會兒電視。”聲音依舊有氣無力。起身慢慢的踱到客廳,打開電視,躺到了沙發上。廖清和見狀問道;“怎麽又躺下了?”
  “這樣比較舒服。”
  “那隨你。”
  生病睡起覺來真是不舒服,蓋被子覺得熱,不蓋覺得冷。廖清和時不時的幫她蓋。第二天起來,還是沒什麽大的起色,喉嚨癢,頭痛,鼻子塞。廖清和讓她繼續請假,在家休息,說這樣上班不僅沒效率,還會影響到別人。打電話去,說病還沒好,鼻子一抽一抽的,老祁大概聽出來,很爽快的又給了兩天假。她無比後悔去沙灘,簡直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中午時分,林躍打來電話,問她哪裏不舒服。電話響時,該不該接猶豫了一陣,終究還是接了,同在一個城市,還是要見麵的,就算避而不見,也不見得不會巧遇。
  “沒什麽,隻是感冒。”
  “聽說你請了好幾天假?”
  “是,和我老公去出差。”
  “哦,那吃藥了沒?多喝開水。要不我去看看你?”
  “不用。又不是什麽大病,死不了。”李曉晨故作輕鬆的說道。
  “曉晨。”中間停頓了一下,耳邊傳來微弱的電流聲和林躍的呼吸,李曉晨猜出她想說什麽了,沒有阻攔,靜靜的等著他的下文,“你是不是還怪我?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沒有,那天你喝醉了。”有些話在電話裏比當麵說來得容易。
  “曉晨……那天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很清醒。”
  “我知道。”
  “所以,你也不用躲著我,這樣讓我難受,以後不會發生類似的事了。我的結婚日子定了,明年元旦。”
  “是嗎?那恭喜你。好好生活,你我都一樣。”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再見。”
  “再見。”
  話說開了也好,往後見麵也不會覺得尷尬。他終究也要結婚了,該祝福他的,取了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新娘,為他高興。這是真心的。十年的愛情長跑,讓她羨慕不已。他們有很多共同的東西,朋友,同學,屬於青春的回憶,一定有著永遠也談論不完的共同話題。這一切都是她所向往的。“青梅竹馬”這個詞代表著一種意境,讓人心情愉悅,不自覺的想起小時候。如果有得選擇她要這樣的感情,從友情到愛情再到親情,相濡以沫,沒有什麽能夠將這樣的兩個人分開。
  總希望他能過得好,即使自己得不到。
  年少時候說過的話真的可以不算數的吧。
  心情漸漸明朗,下午感覺好了不少,也許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冰箱是空的,去超市買了些菜,準備晚飯。
  廖清和回來,看著一桌的菜,覺得她老婆真是能人,病著還能做飯。
  “怎麽不等我回來做?這樣要是更厲害了,那不是得不償失?”
  “好很多了,我哪有那麽嬌氣。好幾天沒吃自己做的飯,有些想吃。”
  “嗯。”廖清和點著頭,“那就說明你的病已經好了七成,明天休息一下就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了。”
  “我明天就去上班,明天發工資。”李曉晨拿著碗筷從廚房出來,準備裝湯。
  “你等錢花嗎?”
  “不等錢花是不是就可以不要領工資了?”
  “隨你,要是又複發了,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去打針,買藥。”
  “我記住了,生病是你陪我去看醫生的。這個是犒勞你的。”隨後端了一碗魚湯在他麵前。
  “這兩天消瘦了不少。”廖清和看著她,眼裏滿是心疼。
  “有那麽誇張嗎?不過是個感冒,才幾天功夫就讓你看出來了?也好,不用減肥。”
  “你還減?再減就剩骨頭了。”
  這是第一個月的工資,李曉晨把錢放進錢包裏,想著要添置些什麽。還從來沒送過禮物給廖清和,平時總是接受,所謂禮尚往來。送他什麽好呢,想了一陣沒想出來。下了班直接去了百貨,轉了一圈,打算買襯衫或者領帶。
  她看中了一件粉色襯衫,想象了一下穿在廖清和身上的樣子,應該不錯的,不過三十多歲的人穿有點嫩。不管,這是她喜歡的顏色。小姐問她要什麽號碼,她一時語塞,還真不知道。隻好根據他的身高來確定號碼,看來她這個妻子不稱職。
  走出百貨,看著紅色的售貨聯,花了她三四百,一陣心疼,真是敗家。
  廖清和看李曉晨給她買了禮物,自然很高興,當即穿上,在她麵前顯擺。
  “還不錯吧!?”
  “有點嫩。”
  廖清和走到試衣鏡前照了照,“不會呀,很不錯,更帥了。”
  “你少臭美,是我眼光好。”的確還不錯,穿在他身上沒覺得嫩,反而覺得柔和青春了不少。看著帥哥穿漂亮的衣服也是一種享受。
  “眼光固然好,那也得你老公身材好才有用。”說著挺直了腰板,像李曉晨炫耀起他的身材
  李曉晨走到衣櫥邊,挑了一條藍色條紋領帶為他係上,這樣多了些深沉的意味。
  “以後就配這條領帶。”
  “你覺得好就可以,反正穿出去如果不好看,一般人都認為責任在老婆。”
  “看來我要買些時裝雜誌,免得日後被人說閑話。”
  “那倒不必,雖然你不太管我,這些本事我還是有的。再說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想引誘別的女人犯罪?”
  不知道為什麽,本來很輕鬆的話題,卻讓李曉晨想起屈娟娟。頓時臉色有些不好看,她覺得自己過於敏感了。其實她一些事情她是想問的,卻不知從和問起,就算自己問了,廖清和也一定是矢口否認的。那天在酒店說的那麽信誓旦旦,如果她沒有在無意中聽見他們的談話內容,她一定是無條件的相信自己老公的。如果,沒有如果,她的的確確聽到了,談話內容至今還在她的腦中盤旋,時常提醒著她,不該沉淪於廖清和的溫柔鄉。
  廖清和在自顧自的解領帶,換衣服,準備去洗澡,沒有顧及到她。她也自顧自的想著。倘若有一天發現她的同學和丈夫之間真的存在著什麽,她該怎麽麵對?她一定會拋開現在所擁有的,轉身離去吧。這樣的想法或者有些不負責任,隻是她無法容忍身體的背叛。心是自由的,她無法掌控,也掌控不了。婚姻可以沒有愛,卻需要忠誠,婚姻的長久取決於相互的信任度。
  她有些茫然。

  第二十八章
  李曉晨送了老祁一斤普陀佛茶,把老頭子高興壞了。嘴裏說著:“丫頭出去玩還惦記著老頭子,有這個心就好了,幹嘛去花這個錢。”臉上堆滿了褶子。
  辦公室招了一個文員,李曉晨本來就不多的工作量,現在變成了閑人一個。老祁開始有意無意的帶她出去見客,教她一些業務技巧,李曉晨意識到是在培養她,不過沒有明說,可能還沒轉正吧。這樣也很好,雖說不要養家,多學點東西總沒有壞處。不得不承認老祁對她的器重,她從內心感謝他的提攜,所以對待工作總是勤勤勉勉,能成為他的弟子也是一件幸事;據說他不輕易收徒的。李曉晨有些期待將來的工作,雖然有一定閱曆,但卻是初次涉足業務。
  終於見到了公司神秘的老板,從不輕易來公司。所以他們上班自由得可以。來公司前有通知老祁。老祁吩咐李曉晨做些相關的準備工作,例如把茶杯洗的透亮,把桌子上的書刊雜誌收掉,還有打印出公司近期的業務報表及意向客戶,要開一個小會。有點像迎接某個大人物,也的確是大人物,全公司最大的人物。
  準備了一個上午,還和文員小黃一起大掃除了,把裏裏外外都洗得幹幹淨淨。一個上午下來還真有點累。下午所謂的老板才姍姍來遲。比想象的年輕,看上去有些嚴肅,但很有禮貌。一同前來的還有林躍。幾個禮拜不見,林躍清瘦了些。李曉晨慶幸幾天前接了他的電話,否則聊起天肯定沒現在自然。
  隻是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李曉晨恨恨的說道,“隻坐了半個小時,我們累了一個上午。”
  黃小麗接道:“人家是老板嘛。”
  李曉晨點頭稱是。
  “老板後麵那個跟班人不錯,你們認識?”
  “以前來過。怎麽有想法?”李曉晨笑著故意打趣道。
  “哪有啊,我是看他一表人才花癡一下。”這女孩倒是直爽,心機被識破也不否認。
  “他可不是跟班哦,是另一家公司的顧問律師。”李曉晨端起桌上的白色馬克杯喝了一口開水,打算看黃小麗的花癡表情。
  “哇!真的還假的?那他結婚了沒,你和他熟嗎,今年幾歲,叫什麽名字?”一下子一堆問題出來,李曉晨笑噴了,林躍還是有點魅力的嘛。
  “你查戶口啊?”
  “討厭啦,曉晨姐姐,告訴我啦,我知道你肯定認識他對不對,剛剛還和他說話了。”剛從學校出來的年輕女孩說話還帶著孩子氣,李曉晨看著她直搖頭。
  “我告訴你有什麽好處?”
  “我請你吃肯德基。”
  “肯德基有什麽好吃的?垃圾食品,我不愛吃。”離下班時間還早,就陪小妹妹無聊一把,打發時間。
  “那你要什麽?”
  “我聽說樓下新開一家日本料理,味道不錯。”說完拿了一份文件擋住臉偷笑。
  “曉晨姐姐,你好狠哦,一頓日本料理我一個禮拜差不多白幹。”
  “那就算了,我知道那個律師可多事呢。”
  小黃思索片刻,“算你狠,我請了。那我有問你要必答。”
  “那要看是什麽問題了,先回答上麵的吧。那個帥哥姓林,芳齡29,未婚。”
  “你了解得這麽清楚,連幾歲都知道,看來關係不一般。”
  “所以你要好好巴結我。”
  “他真的沒結婚?你確定以及肯定?”
  “我確定以及肯定目前是未婚青年,不久的將來就不知道了。”
  “隻要還沒結婚我就有機會。有沒他電話?”
  “我哪有他電話,他和老祁很熟,你去問他好了。”
  “我哪敢。”
  “小黃,人家有未婚妻。”李曉晨突然正色道,她覺得不好玩了,現在的女孩什麽事都做的出來,她怕黃小麗萬一真的較起真,插足別人感情總歸不是什麽好事,雖說林躍未必會理她。
  “有未婚妻又怎麽樣?你看我的。”卷起襯衫袖子,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李曉晨心中暗念道,但願是在開玩笑。
  看著她卷袖子的可愛表情,李曉晨有些羨慕她,她就沒有那樣的勇氣和信心。即使在她那個年齡。
  廖清和說有個朋友請吃飯,讓李曉晨一起去;李曉晨不太願意去,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沒勁,吃飯還得裝矜持,通常吃不飽。廖清和則說去了就認識了,說好了都要帶老婆或者女朋友出席,比一比誰的老婆漂亮,所以一定要去。
  “哪有你們這樣的,不怕我給你丟臉嗎?”
  “你又不難看,打扮一下,驚豔全場。”
  “我沒那個本事。”
  “怕什麽,有我在。”
  李曉晨雖不是虛榮之人,但也不能讓廖清和顏麵無光,也精心準備了一翻。藏藍色的長裙,高跟鞋,珍珠耳釘,配一條項鏈,去做個頭,上淡妝,還過得去;或者黑色維多利亞風格的套裝,襯托得高雅些,都被廖清和否決了。他拿出衣櫥裏兩套情侶裝中其中一套白色的休閑套裝。一人一套,讓李曉晨化和淡妝,頭發棒一束高馬尾就可以。某廣告詞簡約而不簡單。兩人對著試衣鏡微微一笑,果然不錯。
  兩人開車到香格裏拉,手牽著手麵帶微笑進電梯,那副恩愛的表情,讓旁人生出嫉妒。一到包廂所有的視線都被他們吸引住了,他們無疑是最登對的一對了,有別於他人的情侶裝,不僅別出心裁更秀出了恩愛。讓李曉晨意外的是,屈娟娟也來了,看到她時,李曉晨臉上有一絲不快,很短暫,旁人發現不了。她還是介意的吧。屈娟娟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淡淡的彩妝,閃亮的大耳環,低胸長裙,李曉晨還在她身上聞到了那股久違的香水味,不禁皺眉,當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他們還是和平時一樣聊天,但都是屈娟娟在主導,李曉晨隻是搭腔。吃飯時廖清和和別的男士一樣,給李曉晨剝蝦盛湯,李曉晨順從的接應;在坐的女士紛紛讚揚說清和在家一定是個好老公,言語中吐露著羨慕。李曉晨隻是滿足的微笑著。的確,廖清和可以說無可挑剔。
  吃完飯大家轉戰KTV,李曉晨靜靜的呆在廖清和旁邊,看著他與別人喝酒聊天,搖塞子,看他那樣應付自如的神情,不禁想他平時也是這麽應酬的吧,隻是平時身邊的女人不是她,是某個女伴或者坐台小姐。
  有幾個女的在唱歌,都是很容易上口的流行歌,而且唱得都很好。李曉晨不擅長這個,屈娟娟讓她唱,給她點了一首劉若英的《後來》,她很勉強的唱下來。也有兩對夫妻合唱《廣島之戀》,《有一點動心》,都是很默契的配合,李曉晨有些懷疑是在家裏練過的。這些男人不僅會做生意,歌也唱得好。
  包廂裏空氣很悶,李曉晨想出去透透氣,借口去了衛生間。如果廖清和告訴她屈娟娟也在,她一定不會來的,說實話討厭看到她,還好今天沒有表現出異常,如果有說不定她會當場發飆,人被逼急了什麽事做不出來。
  在洗手間補妝,喝了兩杯酒,臉有點紅,從包裏拿出梳子從新把頭發棒了一下。心裏想著下次不跟廖清和來湊這種熱鬧,還憋著一口氣。在家裏看書看電視多好。
  緩緩走出衛生間,想找個窗口吹風,無奈環境不熟,走著走著迷路了。在某個包廂門口遇見正接電話的林躍。他說結了一個大案,當事人請吃飯。兩人靠在牆邊,在客人和服務生穿梭的走廊閑聊,直到廖清和來找才回去。廖清和跟林躍禮貌的打招呼,然後摟著李曉晨回了包廂,臉上看不出什麽變化。
  剛坐下,屈娟娟就走過來問李曉晨剛剛去哪了,去了那麽久。李曉晨笑著回答說迷路了,找不到。接著屈娟娟坐在廖清和身邊的空位上,要和她搖篩子,廖清和很痛快的答應。李曉晨依偎在廖清和懷裏,看他們搖。她現在不管別人怎麽看就想靠著他,讓他抱著,她有這個資格。 廖清和嘴裏不時的嚼著李曉晨喂他的水果。今天的廖清和沒發揮好,老是喝酒,屈娟娟高興得花枝亂顫。
  “廖總,這樣的情況很少見哦!”
  “嗬嗬,這還不好,酒我都替你喝光了。”
  屏幕上出現了一首老歌《明明白白我的心》,很老很老。第一次聽,李曉晨才十七歲吧,還在上高中,學校附近有部隊。每天早上7點準時放歌,都是些經典的情歌,其中就有這首。每次放這首歌,她都會放下手中的課本很認真的聽,聽久了也會跟著唱,歌聲回蕩在田野中,婉轉悠揚,有時聽著又不像是歌,隻是對話,低低的訴說兩人心中的情感。很久遠的記憶。
  有人在叫“清和,你點的。”
  廖清和放下篩子,拉起李曉晨的手不理會她的掙脫向前走去。李曉晨在他身邊輕聲說道:“我不會唱。”
  “我明明有聽你哼過的,唱得不好也沒關係。”
  女:明明白白我的心
  渴望一份真感情
  曾經為愛傷透了心
  為什麽甜蜜的夢容易醒
  男:你有一雙溫柔的眼睛
  你有善解人意的心靈
  如果你願意
  請讓我靠近
  我想你會明白我的心
  女:星光燦爛風兒輕
  最是寂寞女兒心
  告別舊日戀情
  把那創傷撫平
  不再流淚到天明
  男:我明明白白你的心
  渴望一份真感情
  女:我曾經為愛傷透了心
  為什麽甜蜜的夢容易醒
  ……
  兩人對這首歌一樣熟悉,幾乎不用看歌詞,隻看著對方唱。此時他們的眼裏隻有彼此。唱著唱著,李曉晨的眼眶有些濕潤,極力的製止著裏麵的水分溢出。
  散去時,廖清和有些醉了,在那之前已經打電話讓司機在樓下等,把車子開回去,免得第二天早上取車麻煩。
  車內放著李克勤的《破曉》,上次在電話裏聽到的歌,歌不錯的,隻是李曉晨心裏一股莫明的厭惡感襲來,但還是很溫和的對司機說把歌關了。
  閉眼假寐的廖清和睜開眼,“不是挺好聽的嗎?幹嘛關了。”
  “我不喜歡。”看向窗外的李曉晨轉過頭,借著路邊的霓虹燈看清廖清和的臉,他的臉微紅,眼裏布滿了血絲。
  一排一排的廣告燈,不知名的樹木,行人都成了過影。

  第二十九章
  地下室,兩人有別於以往的手牽手,一前一後的走進電梯。周末在車庫等電梯的人出奇的多,有些熟麵孔,但都是陌生人。電梯到時,李曉晨和廖清和是最後進電梯的,超重,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廖清和退出了電梯,李曉晨幽幽的看著近在咫尺的廖清和,白色的休閑裝襯著著他的臉越發紅,連脖子也是紅的。有些人喝多少酒臉都不會紅的,但廖清和會,卻不容易醉。電梯門慢慢合上時,她想伸手擋住的,下一趟電梯要等很久,他沒人陪。終究還是合上了,李曉晨按下了23,空間不夠,吃力的仰望著按鍵上方跳躍著的紅色數字。
  木門沒關,隻鎖了防盜門。放下包去陽台收衣服,迎麵吹來一陣涼風,讓人覺得通體舒暢。頭頂上有飛機飛過,發出“嗡嗡”的聲音。李曉晨抬頭像上向望去,看到機翼邊紅紅的燈閃爍著,這是飛往哪裏的飛機?天邊掛著一彎玄月,月光很淡,沒有星星。抱著一堆衣服進房,玄關處木門依然敞開,廖清和還沒上來。把衣服掛好,拿了睡衣進衛生間。
  洗澡時,她什麽也沒想,把水流開到最大,仰著臉站在蓮蓬底下,直麵水流衝擊帶來的快感。
  李曉晨包著頭出來時,廖清和已經仰麵躺在床上一隻手搭在額上閉目養神。這讓她想起□那晚,也是這樣開著地燈,閉目養神,一室溫暖。他很喜歡這樣,很多次李曉晨都以為她睡著了。門窗都關了,空調剛剛開啟,“嗤嗤”的響聲,房間還有點悶熱。她總覺得自己很幸福,現在夏天睡覺也可以蓋著被子,不用再忍受風扇吹出的熱風。李曉晨有點累。想睡覺。拿出電風吹,撥到三檔,坐在床頭吹著。
  李曉晨給廖清和找好睡衣,放進浴室。走到床邊在他身旁躺下,推了他一下:“去洗澡。”李曉晨打破了沉默,開口說話。從李曉晨讓司機把歌關了到現在一個多小時了吧,兩人一句話也沒說。廖清和睜開眼,迷離的看著李曉晨,身體在向她靠近,手向她的領口探去。李曉晨看著他麵無表情,心裏不是滋味,打掉他的手。廖清和目光如炬,直視她的臉,李曉晨卻看不清眼前的人。
  她的唇沒有任何預兆的被堵住,瘋狂的啃噬,她此時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被動狀態,被動的被吸允,被侵蝕,讓她喘不過氣,卻沒有欲望去回應,卻也掙脫不開。舌頭微麻,空腔裏濃濃的血腥味,有點甜。
  廖清和的唇終於離開,手扯著她的褲子。李曉晨仍然不出聲,身體開始死命的抵抗。廖清和放開她站起來,“裝什麽正經。”情潮在瞬間從他臉上退去,表情變得淡淡的,聲音也淡淡的。李曉晨木木的躺著,目光散渙的盯著天花板,她的世界靜止了,連廖清和轉身離去也沒發現。
  臥室門打開的聲音讓她清醒,朝門口望去,廖清和正往這邊走來,要去浴室。她“滕”的一聲坐起來,死死的盯著廖清和,然後淡淡的說道:“我怎麽裝正經了把話說清楚?”
  廖清和沒理她,徑自往浴室走去。
  “你把話說清楚。”她的音調突然提高了好幾十分貝,而且一個字一個字。廖清和停下,慢慢的轉過身。
  “我怎麽裝正經了?”看著他,詢問的語氣,語調柔和,讓人聽著卻帶著刺。
  沒有回答,隻是四目相對。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你不是知道嗎?現在嫌棄了?那你為什麽還要娶我?娶我是為了什麽?”一連串的疑問,然而說話時卻變成了質問,質問廖清和。卻依然沒有得到回答,李曉晨的某一個地方被深深的刺痛了,滴著血,她疼,比剛剛的嘴唇疼百倍強被,像被上千隻螞蟻,那種老家才有的大螞蟻咬了一般。沉默把她徹底激怒了,她站在床上,憤怒而悲傷的望著廖清和,再一次的大聲叫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27歲,我不是白紙一張。我很清楚的告訴過你的。”
  “那你呢,你為什麽嫁給我?”一樣出離的憤怒聲,李曉晨不明白他有什麽理由朝她發火。
  李曉晨跳下床,臉漲得通紅:“你不知道我為什麽嫁給你嗎?我是圖你的錢,圖你能給我安穩的生活。”
  “好,既然這樣,嫁給我了就應該守你的本分,不要吃我的穿我的,躺在我的床上還想著別的男人。”
  “我想別的男人?哼,那你呢?你的Linda,方秘,還有屈娟娟是怎麽回事?你倒是說說看?”他們成了兩隻相互發怒的獅子,撕下平日溫柔的麵具,相互攻擊,質問著對方心裏最隱秘最陰暗的地方。
  “沒什麽可說的。”
  “不敢承認了嗎?我不止一次在你身上聞到屈娟娟的香水味,還有襯衫上的口紅。你把我當傻瓜嗎?去舟山,為什麽她也知道?為什麽半夜三更給你打電話?有什麽事不能白天說?”
  “這些你在乎嗎?”廖清和語調明顯的柔和起來。
  “我不在乎。我現在告訴你,和誰結婚對於我來說也沒有區別。”
  “我不在乎。”很生硬的四個字,這四個字正在一刀一刀的淩遲著李曉晨的心,也讓廖清和變得暴怒。
  “我就知道你不在乎。好,很好。”大跨步的走到床的另一邊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淡綠色長條形盒子,“我讓你想他。”重重的像牆壁摔去,物體落地的聲音,盒子散開,裏麵的簪子蹦出來,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張紙片靜靜的躺在簪子旁邊,李曉晨記起那是一張淡藍底子走上角畫有粉色玫瑰的便簽紙,上麵寫著:“我隻要你幸福。結婚禮物。林躍。”十二個字。
  李曉晨靜靜望著她,那不是她所認識的廖清和。她所認識的廖清和是個謙謙君子,不會發脾氣,隻會溫和的對她笑。此刻他的臉是扭曲的。她突然笑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滑過她的臉龐,順著脖子往下流淌,止也止不住。空調開了很久,開始起作用,李曉晨隻覺得渾身發冷。
  “你為什麽要娶我,你說呀!”隔著一張床的距離發出質問聲,在李曉晨看來那是億萬光年的距離。
  廖清和冷冷的看了一眼牆角的銀簪走向李曉晨。不太光亮的房間裏,銀色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心疼了?”
  “你回答我。”歇斯底裏的哭喊著。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娶你?”廖清和捏著李曉晨的下巴,和她對視。
  “不過是你娶來暖床的。”
  廖清和嘴角扯出一絲笑意,而後緩緩的放開她,“暖床,你還遠遠不夠格。”
  本來停止的淚水再次奔湧而出,眼前的這個男人,過去把她捧在手心裏的男人竟這樣羞辱她。她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呆下去,抬腳走向門口。
  “想走了嗎?”胳膊被拉住。李曉晨去掰拽著她胳膊的手掌,他卻愈發用力,現在任何肢體的接觸都是一種羞辱。
  “放開我!”
  “你不是說你是專為我暖床用的嗎?好,我現在成全你。”一臉玩味的看著李曉晨。那麽清澈的眼睛,那麽性感的嘴唇,卻說出那麽惡毒的話語。她突然意識到廖清和要做什麽,一股恐懼感把李曉晨團團包住。李曉晨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廖清和,雙手抱著前胸,驚恐的看著廖清和,一步一步往後退。失去理智的廖清和一步一步逼近,她一步一步後退。直到牆角,無路可退。
  逼近她的人一定不是廖清和,一定不是。李曉晨閉上眼睛,失聲喊道:“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她慢慢的蹲下,不敢睜開眼,恐懼到了極點,頭發披散著,像一隻毫無反抗能力的綿羊蜷在牆角,低聲抽泣,等待未知的下一刻。
  就是這低低的抽泣聲拉回了廖清和的理智。今晚的他們都失去了理智。蹲下身,他想伸手把李曉晨抱在懷裏,卻又怕她反抗。手幾乎要觸到她的手臂,李曉晨猛然睜開眼,驚恐的程度更甚於剛才。
  “你走開。”沙啞的尖叫聲把廖清和的心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疼。
  “曉晨,不要怕。我是清和。”
  “你走開。”還是一樣的尖叫,閉上眼,身體再往牆邊貼了貼,嘴裏還在說道;“不要過來。”
  “曉晨,你睜開眼,我是清和。”聲音很柔很低,是平時的廖清和。
  “你不是,你不是。”身體不斷的往後縮。
  廖清和使用強力去抱她,李曉晨眼睛還是不肯睜開,手腳並用的掙紮。
  “曉晨,不要動。”一隻手把李曉晨固定在懷裏,另一隻手去輕撫她的後腦勺,嘴裏喃喃的說著,“乖,不要怕。”慢慢的李曉晨安靜下來,感受著他的撫摸,很舒服。廖清和見狀把她擁緊,抱起她,曲著腳靠在牆邊,臉貼著她沾滿淚水的臉。曉晨,曉晨,他的曉晨。
  李曉晨的頭腦一片空白,隻是想著這樣的懷抱很溫暖,還有環著她的手臂很有力,一定是不想放開她,才那麽用力的。她不再計較把她抱在懷裏的人是誰,仿佛也忘記了剛剛的爭吵。安安靜靜的享受這個讓她安心的懷抱,哪怕隻是片刻也好。

  第三十章
  空調很足,在地板上坐久了有些冷,這樣下去兩個人都要感冒。廖清和蹬了蹬有些酸痛的叫,吃力的起身,抱起李曉晨想把她放在床上,李曉晨感覺到他手的離開,馬上往他懷裏貼,這樣的動作讓他心疼。昏黃的燈光下,李曉晨滿臉淚痕,長長的睫毛不時輕微的抖動,眉頭微蹙,廖清和不自覺的伸手去撫平,她應該沒睡踏實吧,或者在做夢。從沒認真看過她的睡顏,她每晚睡覺都是這樣眉頭微蹙的嗎?想著,把她抱得更緊。沒穿睡衣睡很不舒服,但他不願意放開懷中的人。
  下半夜,李曉晨迷糊中感覺腹部隱隱的痛,不禁叫出聲,□有一股暖流湧出。廖清和在黑暗中問道,“怎麽啦?”
  “肚子疼。”
  廖清和打開台燈,李曉晨的額頭冒著一層薄汗,幫她擦了擦。
  “怎麽好好的肚子疼了,是不是吃壞什麽東西了?”
  李曉晨搖了搖頭,起身在床頭櫃裏取出一包加長型的蘇菲,從衣櫃裏拿了條短褲,進了衛生間。底褲上沾滿了血,透上了睡褲,不知道床單上有沒有。這次月經比往日遲了幾天,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但從來沒痛經過,大概是昨晚著涼了。還想過是不是懷孕了,心裏竊喜了一陣,想著若過了10天還不來就去買測紙。到底還是來了。洗手時,看著鏡中的人,頭發散亂,臉色蒼白,唇也是白的,自己都覺得恐怖,活脫脫的鬼。
  下身隻著了條底褲出來,光腳踩著木地板,很涼。臥室沒有人,房門開著。在櫃子裏找了條睡褲穿上,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床單,還是幹幹淨淨的。繼續躺回床上,蓋上被子。肚子很痛。
  廖清和端著碗進來,紅糖雞蛋,讓李曉晨吃下。說這樣可以緩解痛經,李曉晨沒聽說也沒吃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不想吃。看著廖清和的臉,一夜之間下巴冒出了不少胡茬,突然轉過彎來,他們昨晚吵架了,吵得很凶,想起各自說過的話,心裏絞痛。
  廖清和扶起她,湯匙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後放到她嘴邊,“吃一點,吃了不會那麽疼。”李曉晨看著湯匙裏的紅糖水,也給她前妻煮過的吧,否則手腳怎麽這麽利索,是不是也這樣溫柔的喂過她。
  “把嘴張開。”李曉晨聽話的張開嘴,把湯含在嘴裏,太甜了,有點膩,吞下後,對廖清和搖搖頭,有氣無力的說道,“放著吧,不想吃,太甜了。幫我倒杯水吧。”
  她不吃,廖清和也不勉強,出去倒了杯熱水,她喝下後,兩人一起躺下。李曉晨背貼著廖清和的胸,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靜靜的躺著,手撫摸著腹部。真的很疼,額頭還滲著細細的汗。
  一雙大手覆上她的腹部,輕輕的按摩。“是這裏嗎?我揉揉就不痛了。”溫熱的氣息從她的耳畔擴散,讓她想哭,這樣的男人讓她該怎麽辦才好。
  舒服些了,任他揉著舒服些了,但不想開口說話。
  “要不要吃點芬必得?”廖清和問。
  “不用,忍一忍,明天就好了。”掰開他的手,輕聲說道,“睡吧,明天還要上班。我好些了。”
  “我再揉一揉。”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清晨時分疼得更加厲害,咬著下唇,雙腿彎曲著縮在熟睡的廖清和懷裏,不敢叫醒他,想讓他多睡一會兒。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才扯了扯廖清和的袖子,“清和,我疼。”
  廖清和醒來,看著李曉晨的樣子大驚,痛經怎麽會痛成這樣。匆忙起身,穿好衣服,那車鑰匙要背李曉晨去醫院。李曉晨搖頭吃力的說道,“不要,給我倒杯水,吃兩片芬必得就好了。”
  廖清和給她找了件薄外套,抱起她說道,“痛成這樣,吃芬必得也沒用。”
  周一的清晨,路上車很少,廖清和把車子開得飛快,闖過兩個紅燈。李曉晨微弱的叫道,“慢點,慢點。”
  到醫院,醫生簡單詢問了一下情況,得出結論是:流產。這兩個字讓李曉晨和廖清和麵麵相噓。廖清和擁著李曉晨問道;“能保得住嗎?”
  醫生搖了搖頭說:“送來得太晚了,出血嚴重,而且沒有流幹淨,最好做刮宮。”
  聽到刮宮,李曉晨麵色如紙,死死的抱住廖清和,“清和,我不做。”
  “能不能不做?”廖清和試探性的問麵前的中年女醫生,他不想讓李曉晨受那個罪。
  “最好是做,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安排,很快,也就頂多半個小時的事情。而且危險很低,可以止血。這也是為你們好,流不幹淨早晚都要做。”
  “曉晨,做好不好?很快就好。”李曉晨趴在他胸前不說話。
  李曉晨躺在了冰冷的手術床上,所有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床單,穿著白大褂,戴著白色口罩的大夫,旁邊還有個戴白色護士帽的護士,他們都在向她微笑。
  “以前有做過人流嗎?”
  “有。”李曉晨麵無表情。
  “好,知道了。給你打的是局部麻醉,所以還是會感到痛,忍一忍,很快就好。”
  冰冷的金屬棒宛如蛇一般慢慢爬進體內,伸進□,痛得撕心裂肺,讓她想尖叫。上一次是什麽時候?上一次沒有上手術台,也沒有人在外麵等候;上一次的醫生也沒有這麽和藹,表情就像現在體內的金屬棒一樣冰冷;上一次醫院裏人很多,有比她年齡小的,也有比她大的;上一次隻吃了藥,像來月經一樣就好了;上一次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金屬棒還在體內摸索,李曉晨隻覺得除了眼睛,身體其餘的地方都是汗,包括頭皮。體內的那條毒蛇不斷的在咬著她,讓她想到父親,父親死時的感覺是不是就是這樣?太痛苦了。李曉晨後來想下地獄也不過如此吧。女人本身就是一種罪孽,痛經,流產,生孩子,哪樣不是受罪。
  廖清和看到醫生出來,想進去。被醫生攔住說,“還在清理,我給你開點藥,回去後可能會頭暈嘔吐都是正常的,好好修養。一個月內最好不要同房。”
  “醫生,什麽原因造成流產?”
  “因素很多,孕卵或者胚胎發育不全,激烈運動,心理上或者身體上壓力過大等等都可能導致流產。”
  “她昨晚受到驚嚇。”
  “這也有可能。沒關係,下次注意一點就好。你們都還很年輕。”女醫生安慰廖清和,低頭開藥方,“這個拿到一樓結賬,去藥房拿藥。不要讓她碰冷水,好好調養。”
  “謝謝。”
  廖清和先去了手術室,看著虛弱的李曉晨做在床邊,他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讓她進這樣的地方。見廖清和進來,李曉晨抬眼看他,目光呆滯。
  “曉晨,我們回去。來。”廖清和想將她抱起,李曉晨拒絕,“她在那裏,要不要看一眼?”
  廖清和搖搖頭,將她攔腰抱起。“我們回家。”他沒有勇氣去看。
  “回家”,多麽溫馨的字眼,她一直盼望有人能給她家,能夠容得下小小的她的家。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以為那不過和林躍一樣是一種奢望,極度渺茫。
  走廊上稀稀落落的人,醫生,護士,患者,家屬,或者和他們擦身而過,或者在他們後麵慢慢走著,沒有人注意他們。經過產房門口,裏麵傳來了嬰兒響亮的啼哭聲,還有大人的笑聲。廖清和低頭摩挲著李曉晨的臉,像覆在冰塊上。嘴裏喃喃的對她說道:“我們回家,我們回家。”胡茬紮著她的臉,可她卻沒有知覺。
  把李曉晨放進車內,然後溫柔而不舍的問道:“我去買藥,很快回來,好不好?你等我一下。”然後把車啟動,打開CD機,然後撫著她毫無血色的臉,“聽聽音樂,我去去就來。”
  李曉晨虛弱的點著頭。CD還是昨晚那張,沒有換過。第一首是張學友的《她來聽我的演唱會》,第二首是李克勤的《破曉時分》。李曉晨按了出倉鍵,拿出碟片,正麵上端寫著Disc A,下端是一排歌名,都是香港老牌歌手比較經典的曲目。還有B麵吧。打開窗,把CD扔出窗外。CD有什麽錯,隻是她的耳朵拒絕。
  閉著眼虛弱的靠著,等待廖清和回來,把她帶回家。他們都以為是痛經,可是就在剛剛他們還沒來得及消化做父母的消息,孩子就沒了。那麽快的半個小時,不隻有二十分鍾吧,孩子還沒來得及長大,那還隻是一團血吧,就走了。她也和廖清和一樣沒有勇氣去看。那是他們的孩子,就是那團血,如果還在體內用不了多久,她的腰身就會變粗,她的肚子會漸漸隆起,可以感受胎動,和廖清和一起做胎教,也可以像其他孕婦一樣穿著孕婦裙,走路時手惦著腰,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渴望的。
  回到家裏,廖清和把她放在床上,問她想吃什麽。李曉晨隻是說:“你去上班吧,我自己可以的。我想睡一會兒。”
  “你睡一會兒,我下去看看,有什麽吃的,買點上來。”
  “好。”
  “幫我倒杯水進來。”
  李曉晨起身靠著,目光不經意的掃過的牆角的淺綠色長形盒子,揪心的痛。下床光著腳走到盒子跟前,想蹲下將他們拾起。不料廖清和動作更快一步,將銀簪和那張寫著字的便簽小心翼翼的裝進了盒子,蓋上,放進抽屜。李曉晨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變化而移動。
  “上床躺著。”
  李曉晨木木的上床,一口氣喝完杯子裏的溫水。
  昨晚他們吵架了。

  第三十一章
  廖清和上班去了,李曉晨睡了一個上午。頭有點暈,肚子有點疼,倒是沒有想吐。廖清和早上煮了些瘦肉豬肝湯,吃了一點,剩下的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
  睡了一上午精神也好些了,熱了些湯,就著電飯煲裏微熱的飯吃了一碗。下午廖清蘭來看她,買了些菜和營養品。坐在床邊和李曉晨聊天,安慰李曉晨。
  “不要想太多,你們還年輕,等調養好了不用說一個生個十個八個都沒問題。”
  李曉晨噗嗤笑出聲,把她當成什麽了。
  “別笑,要不是計劃生育,我倒還想生一個,多多一個人太孤單了。”
  “清和很想要個小孩。”
  “他這個年齡了肯定想要的。沒關係,也不急於一時。刮宮痛嗎?”
  李曉晨點頭。
  “以後如果發現有了,就保胎。我生多多的時候也是差點掉了。”
  “多多放學過來嗎?很久沒看見她了。”她特別想多多,想她軟軟的小手,胖嘟嘟的臉龐,想她膩膩的叫著“舅媽”。
  “要不我現在去接她,晚上叫你姐夫也過來這裏吃飯?”
  “好。熱鬧些。”
  廖清蘭走了。室內又恢複了安靜。和廖清和聊聊天,心情也好了不少。她的大姑子對她很好,雖然隔著一層,卻是真心對她的。看的出她很疼廖清和這個弟弟。
  趙青青說的沒錯,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和廖清和吵架了也不知道跟誰說。難過。拿起枕邊的電話,調出趙青青的號碼,撥出去。這個世界幸好有青青。聽到她的聲音,還沒說話不爭氣的眼淚就掉下來,並且愈演愈烈。趙青青在那端聽出了寫端倪。問道;“怎麽啦?”
  李曉晨沒說話,繼續抽泣。那邊趙青青急了,“你倒是說話呀,一定是和你老公吵架了對不對?”
  李曉晨“嗯”了一聲,哭聲也沒停止。
  “哎,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哭了?吵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冷他幾天就好了。”
  “青青,我懷孕了,可是又沒了。”
  “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早上做了手術。”
  “怎麽這麽不小心?你老公人呢?”
  “上班去了。”
  “沒人照顧你?”
  “她姐來了。”
  “你們幹嘛吵架?”
  “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
  “夫妻吵架就這樣子,我和我老公也經常吵。床頭吵床尾和,你也不要太在意。現在先調養好身體。”說著說著電話那端的音量又開始高起來,“和你說了吧,要和他們多聯係聯係,你就不聽,現在好了吧?要不我讓屈娟娟來看你?”
  李曉晨倒抽了口氣,慌忙拒絕。孰不知屈娟娟和林躍是導火索。李曉晨無奈。早知如今,當初何必去參加什麽聚會,不如不見。於林躍,於屈娟娟都是。不過得承認那隻是導火索,沒有屈娟娟也會有黃娟娟,許娟娟,或許這一架早該吵的,悶在心裏很久了;或許太早了,她還沒做好充分的準備,沒有準備迎接他所帶來的傷害。他們吵架和趙青青夫婦吵架不一樣吧,他們一定不會這麽凶,也不會說這麽傷人的話。
  原來林躍在她心裏的位置,廖清和是在乎的,以前她從不知道,他也從不表露。可是他卻說她連給他暖床都不夠格,人失去了理智連這樣足以讓心死去的話也說的出來。想起昨晚的對白,自己的哭喊,還有廖清和暴怒的臉,李曉晨的手不自覺抓鄒了被子,抓得那樣緊,痛苦的閉上眼,叫除了聲。這聲音裏包含了多少無奈,心酸與痛楚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真的不想往下想。
  防盜門開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客廳傳來多多咯咯的笑聲。
  “小聲一點,舅媽在睡覺。”
  “我進去看看好不好。”
  “舅媽要休息。”
  李曉晨抽了兩張麵巾紙擦了一把臉,清了清嗓子,叫多多進來。多多看見李曉晨躺在床上,走到她身邊,用孩童特有的歡快的聲音叫了一聲:“舅媽。”李曉晨角兒整個房間都亮了。李曉晨伸手去摸她的頭問道;“多多放學了?”
  “嗯。舅媽你生病了?”
  “是,來,上來讓舅媽抱抱好不好?”
  “多多,讓舅媽休息,我們出去看電視。”廖清蘭想把多多領出去。
  “姐姐,我想抱一下多多,就讓她呆在這裏吧!?”
  “那好,我出去看看鴿子,燉得差不多了。”
  李曉晨把多多抱在懷裏,多多摸著李曉晨的肚子問她:“舅媽,你肚子疼啊?”
  李曉晨點頭。
  “舅媽,別怕,吃藥就好了,我也肚子疼的,後來我媽媽給我吃藥就好了。那個藥不苦,多多都沒有哭。舅媽,你也吃藥。”
  多招人疼的孩子,如果昨晚沒有肚子疼,如果早上沒去醫院,幾年後她的身邊也會有個這麽可愛的小家夥,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可是沒有如果。
  “舅媽,你哭了?”
  “舅媽不哭,不哭,我讓媽媽給你買藥,就不疼了。”一邊說一邊用溫軟的小手幫李曉晨拭淚。李曉晨一邊流淚一邊笑。
  “多多和舅媽睡一下,好不好?”
  “好。舅媽,舅舅什麽時候回來?我們打一個電話給他好不好,說你肚子疼。”
  “舅舅晚上就回來了。今天晚上和舅媽睡好不好?”
  “好,還有舅舅,舅媽給我講故事。”
  “我們閉起眼睛睡覺,好不好?”
  “好。”
  李曉晨抵著多多的額頭,有一股汗味,卻很好聞,一定是在幼兒園和小朋友打鬧了。她想生個女兒,一直都想。臉型像她自己,五官像廖清和;讓她學書法,學跳舞,學鋼琴;教她《三字經》《千字文》,讓她被唐詩送詞;春遊時親手為她做好吃的,去開家長會;第一次來月經時教她怎麽用衛生巾,和她一起手牽著手逛街,替她準備好發育後的第一件內衣……
  廖清和很早就回來。一回來就進了臥室,看李曉晨抱著多多睡得香也就沒打擾。隻是輕撫了她蒼白的臉,去了書房,還有很多事情沒做。
  李曉晨是被多多吵醒的,天有點暗下來,大概是晚飯時間了。廖清和進來問她感覺怎麽樣,李曉晨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表情。
  廖清蘭端著鴿子湯進來,多多跟在後麵。
  “餓了吧,把這個吃了。小產也要做月子,不然以後會留下病根的。”
  李曉晨讓多多也吃點,廖清蘭說,外麵還有。帶著多多出去了,房間裏隻剩下他們夫妻二人,氣氛頓時變得有些緊張。
  “你也出去吧。”
  “你吃你的?”
  李曉晨瞟了一眼床頭櫃上的碗,沒有動的意思。
  “我喂你?”廖清和伸手端起碗,被李曉晨拒絕。廖清和看出了此時的她和早上不一樣,早上是全身心依附於他的李曉晨,現在是急需保護卻防備著她的羔羊。看她小口小口的喝湯,問道;“明天想吃什麽?”
  李曉晨抬頭看他一眼停頓了幾秒,早上的胡茬不見了,和往日一樣素淨的麵容,穿戴整齊,在和她對視的眸光裏暗藏著一絲心疼。低頭繼續喝湯,半響才出聲:“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你去吃飯吧。”
  廖清和坐了一會兒,沒說話,隻是看著她吃。李曉晨隻吃了一半,對他說:“出去吧。”
  “再吃點。”
  李曉晨搖搖頭側著身躺下了,背著廖清和。廖清和幫她拉了拉被子,端著碗出去了。腳步聲越來越遠。
  多多沒有留下來,廖清蘭說明天再來,讓她好好休息。
  廖清和洗好澡在李曉晨身邊躺下,剛觸到李曉晨的衣服,李曉晨猶如觸電般躲閃,那種抗拒感比起剛結婚時,有過之而無不及,連她自己也覺得驚訝。
  “這兩天睡隔壁好不好?”
  “曉晨……”
  “我求你了。”李曉晨咬著下唇,幾乎快要哭了,她現在比任何時候都需要那個結實的懷抱,明明想要的,身體卻拒絕。為什麽會這樣?
  廖清和瞪著天花板,許久過後長歎了口氣,起身去了客房,剩下李曉晨獨自麵對慢慢長夜。
  防盜門打開,又被關上,“砰”的一聲很響。廖清和出去了。李曉晨走到客廳,第一次覺得這個客廳如此空曠安靜,客房的門開著,書房的台燈還亮著,地球儀旁邊的文件零亂的放著,筆記本電腦上閃著WINDOS屏保,上上下下的變換著。
  李曉晨將靜躺在沙發一角的紅色抱枕死死的抱在胸前,這個悶熱的夏天隻有這個抱枕能給她些許溫暖。很多次抱著它讓她恍惚,覺得那是廖清和的懷。
  防盜門開啟,又關上,接著是木門。客廳傳來微弱的電視聲,廖清和大概在看電視吧。今天周一,有《天下足球》。平時若沒空,他總是叫李曉晨幫她網上下載,李曉晨不理解男人對足球的熱愛,就像男人不理解女人對化妝品的熱衷。

  第三十二章
  李曉晨昏睡了兩天,覺得腰酸背痛。廖清蘭帶著多多來了又走了,變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李曉晨吃完倒頭就睡,不管白天黑夜。
  廖清和什麽時候上班他不知道,下班也是在房間裏站一會兒不說話就出去了,有沒洗澡,吃什麽,是不是有應酬,李曉晨一概不知。仿佛兩個陌生人。
  沒有拉窗簾,遠處的廣告燈隱隱的投射進來,讓房間有一絲的光亮。死一樣的沉靜。
  廖清和下班了,來過,又出去了。也不問她有沒有吃,渴不渴。她的腰很疼,口很渴,想起來。不知道廖清和在做什麽,吃飯了嗎?是在書房還是客廳?該有八點了吧。
  打開房門,靠在門框上,看著被煙霧繚繞,並且一口一口製造煙霧的廖清和。煙頭上閃著火光,溫暖的火光。李曉晨邁不開腳步,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廖清和不抽煙的,至少在她麵前沒抽過,也從沒再他的身上或者口腔裏聞到過煙味。他抽得那樣專注,以至於無視了看門的聲音,靠在軟軟的沙發上,閉著眼睛,一口接著一口,連煙灰落了也沒發覺;眼圈吐得那樣熟練,根本不像不會抽煙的人。
  當一根煙燒至末端時,他終於睜開了眼,發現了靠在門框邊的李曉晨,在煙霧中和她對視。其實距離一點也不遠,李曉晨卻覺得模糊。
  有一個世紀那麽久吧,廖清和終於發話了,聲音有點沙啞:“你起來做什麽?回去躺著。”
  李曉晨沒動也沒說話。廖清和把煙蒂扔在了地板上,狠狠的踩了一腳,家裏沒有煙灰缸。李曉晨順著他的腳望去,那裏是一小堆粉末狀的黑。廖清和正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她很想對他笑一下,可是就算苦笑也笑不出來,她的肌肉僵硬了嗎?
  廖清和就在她麵前,他的手觸上了她的毫無血色的臉,他的手很溫暖,也許不是,是她的身體太涼了。熱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很舒服。他們多久沒有靠得這麽近了?多久了。其實沒多久,也就三天不到的時間。隻是李曉晨認為很久了。李曉晨閉上了眼。
  李曉晨有騰空的感覺,才知道被眼前的人抱起,本能的掙紮,很用力,她掙脫不開,或者她根本不想掙脫,雙手捶打著她的胸,以此來抗拒把她抱起的人。淚從眼角滑出,那麽輕易的滑出了。
  廖清和的胸貼著李曉晨的背,雙手環腰,下巴抵著她的頭,那是他們最熟悉的姿勢之一。李曉晨常常說那樣讓她抱著舒服。手在她的腹部停下,輕聲的問道;“痛嗎?”
  李曉晨想說很痛的,那天真的很痛。痛得讓她覺得飄渺,痛的發慌,痛得無依無靠,讓她抓不住他。淚水像小溪一樣流淌著,靜靜的。
  “一定很痛吧。”廖清和顧自的說著,手輕輕的揉著,一圈一圈。
  “清和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沒了。”她終於哭出了聲。她驟然的被擁緊,後頸被溫暖的臉貼住,那裏傳來了聲音,“是我不好,曉晨,都是我不好。”聲音裏掩飾不住的痛楚和疲憊。
  兩個人就這樣抱著,像兩隻受傷的獸,在互相舔舐傷口。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曉晨才慢慢緩過來,覺得嗓子幹,用沙啞的聲音低低的說著:“清和,我口渴。”她想起剛剛在客廳就是想喝水的。
  廖清和放開李曉晨,扭開台燈,起身去倒水。李曉晨喝了一杯,還要一杯,身體的水分在剛剛流幹了。廖清和去浴室拿毛巾幫她擦臉,是熱的,醫生說她不能碰涼水,然後自己去衝了個澡。出來問李曉晨餓不餓,李曉晨說她吃過了。
  李曉晨沒有趕他走,彼此相擁,臉貼著臉。台燈亮著,誰也沒伸手去關。
  “曉晨,我和別的女人真的什麽關係也沒有。相信我。”廖清和終於開口解釋。李曉晨很認真的聽著,她一直以為他一定不會向她解釋什麽的。
  “我承認我和屈娟娟有單獨吃過飯,出於禮節也送她回過家,但我沒搭理過她。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以前我不敢說,但自我們結婚以後,我真的沒有在碰別的女人的念頭,也沒有欲望。至於Linda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她人很隨便,很開放,確實有一段時間來往比較密切,後來斷了;方秘書她隻是我的秘書,沒有什麽特別關係,我不知道她對我怎樣,反正我對她是沒想法。我知道這些你是從哪裏聽來的,希望你相信我的解釋。”
  “你們吃過幾次飯?”
  “我和屈娟娟?”廖清和低頭問李曉晨,她的眼是閉著的。
  “單獨吃過一次,很朋友在一起很多次。後來她約我,我拒絕了。那些香水味和口紅印,可能是在我意識不清醒的時候沾上的。在外麵應酬,難免的,別人都叫小姐陪,你不叫的話說不過去,不過我不會不規矩,我對那些女人沒興趣,有時喝醉了,那些小姐也胡來。”
  “我在你身上聞到的是屈娟娟身上的味道。”
  “我不知道怎麽沾上的,我發誓我沒有背著你做過出格的事。”
  “和誰結婚對你來說沒有區別嗎?”她還是問了,還是問了,她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問這個愚蠢的問題,她也不過是個女人,傻女人,逃不過那一劫的。其實她真的是不願意去麵對這個問題的,何必呢,自尋煩惱。試問自己,在結婚前不也是這麽想的嗎?和誰結婚有區別嗎?和誰不是生孩子,過日子。
  “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和很多人都說過。每當他們催好好的找個人結婚時,我就說;每當他們問我怎麽這麽快就結婚時,我也說。我為什麽要告訴那些不相幹的人,我結婚我不結婚的理由?可能你覺得委屈,但我不想解釋。如果你不願意我這樣說,以後我不說。好不好?”
  李曉晨不回答,也不再問。不相幹的人,在他的心裏哪些才是與他相幹的人。
  “林躍很喜歡你,對吧?”廖清和開口問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他現在還喜歡你。”
  “沒有的事,他很快就要結婚了。”李曉晨否認,她也不明白林躍是什麽想法,而後抬起頭,白皙的小手撫上廖清和的臉,就像平時廖清和撫摸她的臉一樣,輕輕的。他的膚色在橘黃的燈光下顯得更加俊朗,讓人想去親吻。
  “我沒有想他,真的沒有想。”李曉晨沒有撒謊,和廖清和在一起的時刻她沒有時間去想林躍,即使想,也不是過去的思念,不是過去的幻想,他隻是她生活中的朋友,朋友而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她深深喜歡的少年。也有例外的時候,就像撕毀照片的那次,她抑製不住自己去想,也抑製不住自己的眼淚,那是她有過幻想的,深深喜歡過的少年。
  廖清和抓起她的小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是很久了,久得連李曉晨都忘記了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從小就認識。”
  “你也喜歡他不是嗎?”
  “我承認,但那是以前的事。”
  “你們為什麽沒在一起?是他不要你嗎?”
  “不是。”怎麽會,是她一直在拒絕林躍。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沉默。沉默。
  “以後不許想他。”
  “我沒有。”她以後應該沒有時間去想他吧。
  “我嫉妒他。”
  “嫉妒什麽?”李曉晨露出來淺淺的微笑,那是她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對著廖清和笑,左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
  “嫉妒他那麽小就認識你,嫉妒你喜歡他。”
  李曉晨還是微笑著,淺淺的笑,有時候這個男人像個孩子。
  “不是和你說過那是以前的事。”
  “以前我也嫉妒。”
  廖清和伸手抱她擁進懷裏,緊緊的抱著。
  “曉晨,我們以後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好。”
  “再也不要說那些話了,好不好?那些話太傷人了。”
  在她懷裏的李曉晨臉色變了,廖清和看不到,他隻感覺到她在點頭,很用力。有些話,他想問的,開口卻很難。
  “曉晨。”
  “嗯?”
  “你以前是不是,是不是被壞人欺負過?”問得小心翼翼。
  李曉晨猛然間抬起頭,看著廖清和。她想起了那晚的廖清和,讓她恐懼的廖清和,和今晚的廖清和一點也不一樣,那晚的廖清和讓絕望的恐懼再一次的包圍著她,一如很多年前的那晚……如果可以,她寧願選擇性失憶。沒有人知道十七歲的那個夏天,發生過什麽,也沒人回去在乎那個普通的夏日裏發生過的事。過程也不過是半個小時,對李曉晨而言那是一輩子,她的一輩子就終結在了那半個小時裏,沒有人聽到她沙啞的嘶吼聲,她叫著林躍,可是林躍卻聽不見,叫著父親,父親也聽不見。在那個晚上過後,她還是要繼續上課,繼續看書寫字,隻是不再笑,也不會哭。在很多年的時間裏,她以為她的淚腺分泌不出眼淚了。那是她埋葬了十一年的秘密,林躍在那個晚上也一起埋葬了,結成了疤,沒人知道,也永遠不敢去觸碰的疤。
  往事就在這個瞬間洶湧而來。真的,她以為她早已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永遠沒有人會發現那個秘密。就是眼前的這個人讓她回憶起了過去,不堪回首的過去,差點忘了,那晚他也差點做了同樣的事。
  淚水奔湧而出,她搖著頭,不知道是在否定什麽,還是不相信什麽。廖清和把她的頭顱固定住,然後去吸允臉上的淚,“不要怕,我是清和。”
  李曉晨扯過他的左臂,嘴湊過去咬住了。她幾乎用盡了全力去咬,仿佛這樣可以將過去發生過的一切抹去,她還可以回到十七歲的春天,一切重新來過。可是她卻不願意再回去,她怕她一步一步走來的十一年又要在走一遍。老天從來都不憐憫她,有時她甚至希望老天能夠可憐可憐她,讓她不要經曆這些,或者給她好的生活,讓她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死,每當想起父親臨終時那麽不甘的眼神,他的父親放不下她的,如果那樣死去,她有和臉麵去麵對九泉下的父親。她的父親是因她而死的,她應該好好的活著,把父親那份也活過來。可是,在那以後她對生活已經沒有任何期望,行屍走肉,她隻是在活著。當有一個人對她好時,她便想依靠,沒有防備的,以至於將自己輕易的托付給了那個人,當她看到那人用輕蔑而不屑的眼神看她時,頓時醒悟。她寧願一個人,無依無靠,也不要麵對輕蔑的眼神。她有什麽錯。以至於不再去看那個男人一眼,不來月經也不去求他,她一個人可以,一個人很好。她真的忘記了那個輕佻的男人的長相了,甚至忘了她的名字,她不值得她去記住。
  嘴裏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她還是不願意停止,她想把那塊肉咬下來。直到牙齒麻木,才放開。他一定很疼吧,可是他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為什麽不叫?你叫啊,為什麽不叫。不知道疼嗎?”
  “不疼。曉晨,不疼。”
  “都出血了,不疼嗎?”
  不疼,如果咬下這塊肉能讓她的心裏舒服些,哪怕是一點點,他也願意。
  “曉晨,原諒我,我那晚不是故意的,說那些話都是口不擇言。”
  他為什麽還要提起,為什麽。對了,他說她連暖床都不夠資格。心像被鈍刀割一樣,她還想再咬他一口,他手臂上的疼哪裏抵得上她心裏的萬分之一。哭泣的聲音,是誰在哭,是誰在哭?為什麽要哭。
  “不要哭,不要哭。我知道你心裏難過,有我不是嗎?那些都已經過去了,過去不重要。我隻是想你說出來,心裏就不那麽難過了。我想替你分擔。”廖清和抱住她,輕輕的撫摸著他的後腦勺,撫慰她。
  “你沒有錯,沒有錯。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麽,忘記。那都已經過去了。”
  誰的心裏沒有一兩塊不敢觸碰的傷疤。

  第三十三章
  廖清和這天沒去上班,兩個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李曉晨醒來賴在廖清和懷裏不肯離開。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麽睡著的,也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隻記得眼前的男人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頭,還不時的輕吻她的前額。這讓她安心。
  有些事情說開了,釋然。
  李曉晨的心裏還是有些難受,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是第五天,應該可以出去走走了。李曉晨想感受陽光,盡管夏日的陽光炙熱如火。
  電話響,廖清和睜開眼,左手去拿手機,環在李曉晨腰上的右手沒有挪開,也沒有起來的意思。看了一眼顯示屏,扔在一邊。不想接。
  “怎麽不接電話。”鈴聲還在自顧自的響著,連帶著“嗤嗤”的震動響聲。
  “公司,一點小事也打電話。好好的一個早晨……”廖清和抱怨道。
  “接吧。”李曉晨繼續爬著,手翻弄著廖清和的睡衣領口。
  廖清和拿過電話,接起,聽了一會兒,極不耐煩的說道;“以後這種小事你們就不要打電話,自己處理好不好?”對方有說了些什麽,李曉晨沒去聽,專注的翻弄廖清和的睡衣領口。白色純棉質地的短袖睡衣,摸上去極柔軟極舒適。廖清和從不和她說工作上的事,她也從來不問。
  “不高興了?”李曉晨抬頭看他臉色不是很好。
  “沒有,一點小事總是問來問去,沒點主意。”廖清和很快恢複常態,“昨晚有沒睡好?”
  李曉晨點著頭,這是她這幾天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個晚上。她發現她已經習慣了旁邊有他,否則變得不踏實。
  “餓不餓,我起來煮點吃的,好不好?”
  “不用,等中午一起吃。你不用去公司嗎?”
  “我一天不去,公司就倒閉了嗎?”
  “那就再躺一會兒。”
  “好再躺一會兒。”說話間,廖清和的右手也環上李曉晨的腰,緊緊的扣住。他心裏是欣喜的,李曉晨的態度讓他鬆了口氣,下巴習慣性的輕輕蹭著她的前額。
  “曉晨。”他輕輕的叫著,很輕,似低語般,李曉晨卻聽得真切,猶如天外飛音,在她耳邊回蕩。她沒有答應。
  “曉晨。”低柔的嗓音,與平時完全不一樣,裏麵蘊含了很深的疼惜的情感。
  “嗯。”她也輕聲的答應著。
  “曉晨。”再一聲。
  “嗯?”李曉晨不禁仰起臉望著他。
  “隻是想叫你。”府下身四唇相貼,輕柔的吸允,輾轉,緩緩侵入。吻是雙向的,單一的不能稱之為吻。吻是愛人間傳遞情感最好的表達方式。吻可以深情的,也可以淡淡的;可以溫柔的,也可以粗野的,可以炙熱的,也可以清泉般甜美的;可以被動的接受,也可以主動的索取。
  在這個炎熱夏日的上午,他們相互交流,彼此傾訴。以吻的方式。與□無關的吻。
  “曉晨,其實我一直不夠好對嗎?”廖清和很認真的問道。
  “不是的。”李曉晨搖著頭。還賴在床上的兩個人說著話,他們都依賴這張床,都不願意起來,這是以前從沒發生過的事情,過去即使是周末,廖清和也總是九點一過就起床。
  不是的,廖清和沒什麽不好。一直以來都對她溫柔體貼,即使在剛結婚的磨合期也一樣。
  “我很慶幸自己聽了姐姐和舅媽的話,和你見麵,否則我現在還是一個人,每天過著單身漢的日子,去姐姐家蹭飯,看上去逍遙自在。也有很多朋友羨慕我,覺得那樣多好,不受約束。隻是他們不知道,我也羨慕他們的,他們一回家就有人給他們準備好飯菜,有人和他們說話。而我,你沒來之前,這裏不過是房子,很大很空曠的房子,我每天麵對著這幾堵強,聽電視裏的聲音。有時候覺得,這不是人過的日子。”
  李曉晨聽著,包括昨晚,之前廖清和從沒和她說過那麽多的話,交流總是流於表麵。她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她其實有幾次想問的,卻不知怎麽不願意開口,大概認為那些過去的,和她有什麽關係。而他也從來不說自己的過去,自昨晚以前也從來沒問過有關她的一切,連林躍這個人的存在,李曉晨甚至認為他是無視的,和他沒有關係。
  “在我之前也沒去相過嗎?”
  “沒有。很多人給介紹。其實我是排斥相親的。相親本身也許沒什麽,但上升到了婚姻就變成了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姐姐和媽媽,還有舅媽他們整天電話不斷,我聽得耳朵都長繭了,有時候會很不耐煩。”
  “你為什麽不周圍找個人結婚,都沒有合適的嗎?”
  “沒有結婚之前哪裏知道合不合適,再說人不是認識時間長就可以看清一個人或者就認為說這個人就一定適合你。我做一件事情,要麽不做,要做就要把她做到最好。對於相親也一樣,希望一次成功。”
  “你就不怕我們合不來?”
  “怕,怎麽不怕。剛開始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安靜,我喜歡這樣的女人。如果你是唧唧喳喳的性格,我肯定會掉頭就走。當然這些,舅媽都和我說過我才去的。”廖清和輕笑了一下,然後問道;“還記得我們第二次見麵嗎?你遲到了。”
  “記得。”她想起她在書店逛,故意遲到,嘴角往上彎。
  “其實我在書店門口看見你了。你是故意的對不對?我一看就知道,一定是對我第一次遲到表示抗議吧?當時我就在想,你這女人還蠻會耍性子的,我倒要看看你要到什麽時候才進咖啡廳。”
  李曉晨想起來了,他在她到時還故意看了看表,當時就在猜是不是在看她遲到了幾分鍾。
  “那我遲到了幾分鍾?”
  “13分鍾,足足13分鍾啊,你要是我職員,和我約好時間遲到13分鍾,肯定要卷鋪蓋走人了。”
  “那你怎麽不讓我走人?”
  “做我老婆不需要很強的時間觀念,隻要記著我什麽時候上班,什麽時候下班就好。”
  “你這個奸商,和我相親也不改其本色。你還記得你當時說了什麽嗎?”
  “說什麽了?”廖清和一臉好奇。
  “你說,‘上次我遲到半個小時,所以算起來還是我劃算。’有你這樣的嗎?”
  “我好像沒說過吧。”
  “你還抵賴。我當時恨不得把手邊的咖啡潑你臉上。早知道要準備一支錄音筆。”這話雖然有點誇張,但記得當時的心裏確實不痛快。
  “有那麽誇張嗎?我沒揭穿你就算不錯了。”
  “小氣的男人。”
  “我哪裏小氣了,後來不是照樣向你求婚了。”廖清和嗬嗬笑聽起來賊賊的。
  “你還敢笑,你那也叫求婚啊,戒指,鮮花,單膝下跪,你做哪樣了?戒指還是過了不知道多久才補的,我以為你不送我戒指了。”
  “那我現在補單膝下跪怎麽樣?”
  “你少惡心我。”
  廖清和說到做到,立馬放開她,下床,單膝跪在床邊,然後很認真的對著做在床上的李曉晨說道:“李曉晨小姐,願意嫁給我嗎?”
  李曉晨看他認真的樣子,大笑。“李曉晨小姐,請你回答我。我覺得這一點也不好笑。請回答我。”
  李曉晨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他說:“我不願意。”
  “為什麽?”
  “因為沒有鑽戒。”
  “原來你是要鑽戒啊,早說嘛,我家開鑽石店的,我等一下帶你去,任你選,任你挑。怎麽樣,可以答應了吧?”
  “沒有玫瑰。”
  李曉晨不答應,廖清和也沒有起來的意思。
  “玫瑰好說,你喜歡什麽顏色的,還是我馬上打電話把花店給包下來,全送到這?滿意嗎?”
  “我要的是現在。看來你以前常做這種事?”
  “什麽事?”
  “打電話送花。”
  “你還沒完沒了了。願不願意?”
  “不願意。”
  廖清和站起來,一把把她摁倒,“你這女人怎麽能這樣,別的女人一看男的下跪立刻感動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然後含羞說道‘我願意。’”
  “你那天要是這樣,我說不定也會那樣的。”
  “我要是那天那樣,你肯定把我當怪物。”
  “確實。我那天就把你當怪物。”李曉晨掙脫他,從另一個方向跳下床,來不及找拖鞋,急速往門外跑去。
  “你說什麽?你別跑,你說什麽?”
  李曉晨跑進了書房,門反鎖上。廖清和在外麵死命的敲著。“你給我出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李曉晨隔著門咯咯的笑著。然後很正經的說道:“清和,我餓了,肚子疼。”
  “那我給你做,好不好。想吃什麽?”門外停頓了一下,“曉晨,你是肚子餓肚子疼,還是腹痛?開門,我進去看看。”
  李曉晨把門打開,還是下意識的往後麵跑,但廖清和的動作更快,抓過她,攔腰抱起房子啊沙發上,緊張的問道;“是腹痛嗎?”
  李曉晨用力的搖了下頭。“你聽在咕咕的叫。”廖清和的緊張讓李曉晨的心隱隱的疼,想起他為她揉腹部的那晚,以及後來因腹部微痛而輕吟的很多個獨自麵對的夜晚。都是疼痛,卻完全不同。前者那麽疼卻那麽踏實,後者因枕邊少了個人心也變得斯疼起來。
  “疼”,該悲傷還是欣喜?

  第三十四章
  茶幾邊上有一小堆煙蒂,廖清和昨晚留下的,他不抽煙,所以家裏也沒煙灰缸。李曉晨一直以為他不抽煙的。茶幾上還放著一盒三五煙,李曉晨打開盒子,有些嗆的香煙味撲鼻而來,裏麵還躺著五根煙。旁邊有個藍色的廉價打火機,可能是在路邊隨便買的,防風的,幽藍色的火苗在眼前閃爍。
  幾天沒做衛生,拿過掃把隻把煙蒂掃進簸箕,家裏有點不像樣子了,李曉晨卻不想動,大概睡懶了。
  李曉晨很想泡個澡,大熱天的,想起來覺得可笑。不過真的想。廖清和在煮飯,廚房裏飄出陣陣香味。
  進了衛生間把浴缸洗刷了一遍,放水,拿居家衣物,打算舒舒服服的泡一下。平時很少用浴缸,嫌麻煩。在大白天做這種事還是第一次。
  溫水解乏,閉著眼睛,清晰的感受著每個毛孔張開,慢慢舒緩。舍不得離開。什麽都不用去想,頭腦自然而然的鬆懈下來,靠在浴缸邊緣,享受水溫滲入肌膚的舒適感。若可以恒溫該多好。這是她這麽久以來最完全的一次鬆懈,在這個狹小的屬於自己的空間裏鬆懈。這裏完完全全的屬於她和廖清和的,任何人都侵入不了。至少她來以後是這樣。頭腦有些不聽使喚了,混混沌沌的,想睡覺。想睡就睡吧,沒人會說你。帶著這樣的思路進入淺眠狀態。
  如果不是廖清和敲門,她一定能在浴缸裏做個長長的夢,大概會是個好夢。也有另一種可能就是溺死在浴缸裏。醒來,水已經涼了,懊悔自己的任性,在這個時候感冒不好。匆忙擦幹身子,穿上衣服出去吃飯。
  飯後,看了會兒電視,廖清和讓她在床上躺著,即使不睡覺也要躺著。今天廖清蘭沒來,也許有事,也許廖清和有交代他今天在家。
  一個下午電話不斷。最初是趙青青,問兩人吵架和好了沒,李曉晨說好了,趙青青說,夫妻吵架都這樣,床頭吵床尾和。李曉晨沒說什麽。
  剛要睡著,老祁來電話,問身體好些了沒,到底什麽病,李曉晨說是腸炎。老祁說身體要養好,好好休息。李曉晨在請假時就想好了一副說詞。老祁把電話給黃小麗,說黃小麗想她了。閑聊了幾句。
  最後是林躍的電話,電話響時,廖清和在身邊。李曉晨看了他一眼,在考慮要不要接。廖清和也看著她,示意她接電話。她其實不是不想接,而是有些恨,也不知道這恨從何而來,不知道恨的是林躍還是廖清和,或者恨的是她自己。
  林躍還是那麽關切的問她的身體怎麽回事,有沒有去檢查,說想去看她。李曉晨和他也沒有說實話,一方麵是羞於啟齒,另一方麵覺得沒有必要弄得人盡皆知,也拒絕了他的探訪。
  掛掉電話時,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廖清和,他麵色如常。想想也是,他有什麽理由生氣,不過是接了個電話,誰說喜歡過的人就不能是朋友?
  “都說什麽了?”
  “你不是都聽到了嗎?還問。”李曉晨白了廖清和一眼,轉過身。
  “生氣了?我也不過是隨口問問。”
  “沒有,我也不過隨口說說。想睡一會兒,空調太涼了,溫度調高一點吧。”
  她聽著廖清和去調空調,遙控器發出了三聲,大概從二十度調到了二十三度。蓋著薄薄的空調被睡覺舒服。
  廖清和躺下很久,李曉晨開口道;“和你不相幹的人是什麽人?”
  “不相幹的人?”
  “嗯。”
  廖清和伸手去摟她,“除了家人以外,都是不相幹的。”
  “我呢?”李曉晨轉身,
  “你是我的妻子,我最親近的人。我們是這個世界最親密的關係,傻瓜。”這個話是看著李曉晨的眼睛說的,把李曉晨迷惑了。他們是這個世界最親密的關係。
  “你嫌棄我?”
  “怎麽會,喜歡還來不及。”
  “那天你明明說了?”原來她還在耿耿於懷。
  “還在生氣嗎?我是無心的。”
  “不是,那才是你內心真正的想法。”李曉晨驚訝自己的鎮定,和他說這些時居然可以不叫不喊。她問了,還說的這麽刻薄,今天的她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她,或者經過了昨晚,讓她的思維有些許變化。若是平時死也不會和他說那些敏感的話。
  “吵架時說的話能當真嗎?”
  “平時說的未必是真話,吵架時卻是平時不敢說的話。”
  “那麽說你說的話也是真心的?”躺著的廖清和掀開被子,坐起來。李曉晨目光停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很厚實,很暖,他的背背過她。李曉晨沒說話。廖清和歎了口氣道:“曉晨能不能不要再說那天了?”
  廖清和的右手放在柔軟的空調背上,李曉晨順著淡藍色的被單往上看,肘關節上方有一排清晰的牙印,那是她昨晚咬的。她也跟著他一起坐了起來,拉過手臂,輕撫上那排牙印。
  “還疼嗎?我幫你吹吹。”說著嘴湊到了手臂前,吹著氣。
  廖清和沒有回答,隻是抱住她。
  “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忘記它。這樣生活才能繼續。你說對不對?”
  李曉晨又何嚐不知道?隻是說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清和,我們怎麽辦?”
  “會好的,相信我,會好的。”
  像在安慰走失的孩子。
  日落時分,李曉晨想去散步,廖清和和她一起去了。外麵還是有些悶熱,空氣裏還留有夏日裏特有的烈日暴曬的味道,可想而知白天的溫度有多高。小區裏人很多,都是圾著拖鞋散步的,或帶著孩子的一家三口,或牽著寵物狗遛彎的貴婦,也有手牽手的小情侶,以及相互攙扶的老伴侶。
  廖清和指著一對兩鬢斑白,相互攙扶的老人對李曉晨說道:“再過四十年我們也像他們一樣。”
  四十年,漫長的四十年。李曉晨覺得遙遠。可是曾經一度認為長大是很遙遠的事,十幾年的時間,也不過是彈指一揮的事。從十二歲到二十八歲,將近十六年,四十年也不過是兩個半的十六年。那時也像眼前的老人一樣,烏黑的頭發變成了銀絲,光潔的麵容布滿皺紋。哦,對了,廖清和說要在海邊蓋棟房子,然後“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真的很遙遠。
  兩人閑逛至大門口,看到很多人在那擺攤,有烏龜,金魚,小白鼠,還有賣些小玩意。很多人圍觀,但真正買的沒幾個。他們也看了一會兒。李曉晨想買兩隻烏龜,廖清和說好,隨她。於是兩人蹲下,挑了兩隻,一隻雌的,一隻雄的。買了個小缸,給他們安個家,兩隻龜不會寂寞。
  李曉晨很高興,幾乎一個晚上都在觀察那兩個小家夥,頭一縮一縮的有趣極了。她讓廖清和給起名,廖清和說:“雌的叫李曉晨,雄的叫廖清和。”
  “有毛病。”
  “有什麽不好的?以後我出差,想我了就叫那隻龜。”
  “幹嗎要。叫湯姆和傑瑞吧,貓和老鼠。哈哈,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談戀愛。”
  “會的,你買回來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戀愛?貓愛上老鼠,聽上去有點天方夜譚,不過也不是沒可能。”
  “我隻是讓他們做個伴,不戀愛也沒關係。”
  “不用擔心,他們會戀愛的。一雌一雄不戀愛幹嘛?睡覺吧,很晚了。”
  “你說他們會不會生小龜?”
  “你問問他們。”
  “討厭。應該會吧。”
  “睡覺了,走吧。”說著拉著李曉晨往房間走。李曉晨無奈,隻好跟著隨他,的確不早了。
  第二天起來,一睜眼就想看看那兩隻龜怎麽樣了。大概天氣熱,兩隻龜從小毛巾裏爬出來,在地板上慢慢的爬行,不時探著頭到處張望,聽到聲響馬上不動了把腦袋縮進去。李曉晨把龜缸裏的水換了,兩隻小龜放進去,遊得很暢快。
  這是個不錯的早晨,以後每天起來的第一件事是看湯姆和傑瑞。李曉晨覺得自己真傻,以前就該買兩隻的,可以和她作伴。其實不僅僅是人,隻要有生命的東西都可以給你帶來快樂,比如這兩隻龜,比如書房裏的那盆蘆薈。看著她一節一節的長高,嫩葉變成墨綠色,葉片變寬,也是一種欣慰。簡單的快樂。

  第三十五章
  廖清和連續三天沒去上班,李曉晨打算周一去上班。廖清和讓她多休息兩天,她不依,說又不是生孩子,還得做月子啊。那天早上廖清和送她到公司樓下,還說晚上會早點回家。
  到公司,大家都噓寒問暖一番,沒感覺出李曉晨有什麽異樣,也不知道李曉晨在那些天裏都經曆了什麽,照樣嘻嘻哈哈的聊天,上網,做事。
  閑下來時,黃小麗又向李曉晨打聽起林躍,問這問那。李曉晨有些不耐煩:“等他來了,你自己問他,我和他又不熟。”想著,這小女孩大概真的動了心思吧,很想語重心長的說教一番,想想,罷了,自己的事還管不過來呢。現在的小女孩,三分鍾熱度,過一段也就好了。
  林躍可能知道李曉晨禮拜一上班,吃過午飯就來公司,說是去區法院路過。人多,也沒說什麽,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沒有言語的交流,依然能看到林躍眼裏的關心,她不是木頭,卻隻能無視。
  林躍一走,黃小麗又在嘰嘰喳喳了。
  “你怎麽不自己問他,要不直接像他表白?”
  “曉晨姐,你看我這麽淑女,怎麽能做那種事呢?”
  “你淑女??”李曉晨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不說話還真像淑女,長發飄飄,長裙也飄飄。然後點頭道,“是很淑女。我說,你能不能多做事,少說話啊,這樣更淑女,懂不?那個律師就喜歡這樣的。”
  “真的?”
  “真的,她的女朋友就是這樣的,很淑女。”
  “哇,你還認識她女朋友?”
  “很奇怪嗎?我還知道他們什麽時候結婚呢,到時候我帶你一起去?”
  “曉晨姐,你好狠哦,竟然對我說這樣的話,不怕我傷心啊?”
  “老祁要的報表做好了沒?”
  “還沒有。”
  “那還不快做,盡想些沒用的。”
  “知道了。”黃小麗嘟嚷著嘴。
  唉,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李曉晨一個下午都趴在桌上想些有的沒的,想過去,想未來,想廖清和。她突然發現自己開始憧憬以後的生活了,不知是什麽原因。失去的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她和廖清和一樣是想要孩子的,也許是年齡問題,也許是孩子能給人帶來家的氣息,也許因為別的。她知道,孩子沒了,廖清和的痛苦不比她少,身上掉下的那塊血,不僅是她的,也有一半是他身上的。他隻是顧及到她心靈和生理上的痛苦沒有表現得太明顯,畢竟他是男人,她的男人。
  她曾經想過如果一直一個人,到了三十一二歲就去領養一個孩子,有個伴,至少可以讓房間有孩子的哭聲和笑聲。
  廖清和是這個世界唯一一個知道她心裏秘密的人。想到這,李曉晨把臉埋在雙手間。守了十一年的秘密,終於在那天晚上被發現,雖然痛苦,在那一刻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那是放在她心裏的一塊石頭,時刻提醒著她的過去,挪開時上麵已經不再光鮮,起了皺褶,現在有人想要撫平她,讓她回到最初的李曉晨。最初,最初的她是什麽樣子的?能回去嗎?這些她不奢望的,廖清和也不知道最初的李曉晨是什麽樣的李曉晨。活潑樂觀?或者安靜平和是與生俱來的。
  廖清和是精明的,他洞悉李曉晨所有的一切。而他,李曉晨卻有些看不清楚。對於他的解釋不是無動於衷,她相信他所說的話,每一句都相信,她不知道除了相信他這個世界她還能相信誰。她知道他是真心待她好,疼他,想改變她,或者想進入她的內心。一起生活了大半年,說沒有一點防備是假的,隻是從最初的抗拒到後來一點點的不由自主的靠近,她貪戀廖清和給予的溫暖,貪戀兩人一起吃飯的愉悅心情,貪戀他身上的氣息,還有有他在的每時每刻。
  就在剛剛,看到林躍時她想起廖清和。廖清和說她想他,他嫉妒林躍。他有什麽好嫉妒的呢,他擁有全部的他,而林躍呢,除了有過情愫和一段記憶以外,他們是陌生的,沒有任何心理上的交流,跟談不上肢體上的接觸,除了那次酒醉的失態。沒有交集。從不敢渴望其他,心已經死。
  傍晚去了菜市場,一般都去超市的,今天路過時突然興起,想進去看看有什麽新鮮的菜。菜市場總是那樣吵雜,還帶著一股異味,人們卻依賴與它,每天奔波也不過是為了能在這裏買自己喜歡的菜回家填自己的胃而已,生活就是這樣。
  李曉晨買了一條鱸魚,鮮活的,清蒸,灑點蔥花,澆上油,肉嫩味美。想著想著覺得肚子餓了。
  菜市場門口很多排攤的,很熱鬧,個個手上都拎著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李曉晨也不例外。除了晚上的菜,還買了些平時常用的配料,自顧自的走著,不理會那些喧鬧,菜市場到她家還有一段路。在行色匆匆的行人中穿梭。迎麵騎來一輛自行車,李曉晨想躲,卻不知往哪裏走,騎自行車的少年也在讓她,反而讓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幸好,那騎車的人技術好,立馬停下來,現在若換做是李曉晨騎車,她肯定不是相撞就是摔跤。
  兩人同時說了“對不起”,都楞了一下,相視而笑。責任雙方都有,雖然沒有造成衝突和實際的傷害,畢竟給對方帶來不便。李曉晨抬頭看了一眼騎車的人,是個白淨的少年,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校服,看來還是個高中生,有急事吧,車子騎得這麽急。少年再次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擦身離去。李曉晨不禁會後頭來看了一眼,飛揚灑脫的青春。
  回到家裏,先看了看湯姆和傑瑞,很精神的兩個小家夥,切了兩塊剛買回來的肉喂他們。看他們吃完才著手煮飯。忌冷水,於是帶上手套,洗洗刷刷。
  炒菜時,廖清和回來,聞到香味就進了廚房。
  “怎麽不等我回來再煮?不能碰冷水。你出去吧,我來吵。”
  “不用,快好了。你看,我洗鍋洗菜戴手套。”李曉晨指著流理台上的手套說道。
  說話間,廖清和雙手已經環上了李曉晨的腰,在她耳畔哈著氣,然後以一種寵溺的口吻問道:“今天上班累不累?”
  “不累。你快出去,都是油煙。”
  廖清和沒有放開,看李曉晨炒動著鍋裏的菜,添加調料,這樣的親昵很少,卻別有一番情調。
  “有沒去看湯姆和傑瑞?”
  “湯姆和傑瑞?”
  李曉晨回頭白了他一眼,很顯然他沒有把那兩隻小家夥放在心上。廖清和才醒悟過來,她說的是外麵的龜。
  “有啊,一回來就看了。”
  “你撒謊。”
  “沒有,真的,我包還沒放下,就先去看他們了。他們好像相處得還不錯。”
  “原來你回家第一個想找的不是我?”
  “孔夫子說得一點沒錯:‘唯有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你說什麽?”
  “我沒說,什麽都沒說。”嘴裏這樣說著,環在腰間的手依然不放開,貼著她的臉,看著鍋裏的豆角炒肉絲,“以後放兩個小辣椒,放一點薑,炒出來會更香。”
  “是不是閑我吵得不好?”
  “哪裏有,我隻是教你如何吵得更好。”
  “好了,出去吧,馬上就可以吃飯了,去洗個手,幫我把碗筷擺上。”
  “再待一會兒。”
  這樣的感覺讓人心裏暖暖的,一種渴望從心裏油然而生。那種渴望是她一直以來都不敢去奢望的。占有。何許占有,她不是正在擁有嗎?是因為她赤腳走過鋪滿荊棘的草叢,所以才讓她擁有現在的嗎?讓人欣喜,也讓人不禁茫然若失。
  “你以前的生活也是這樣的嗎?”
  “嗯?”
  “和你前妻也這樣?”
  “如果這樣,你認為我們還會離婚嗎?傻瓜。”很輕鬆的口吻,語氣裏還帶著欣喜,沒有責怪李曉晨破壞了氣氛。
  若是也這樣,李曉晨有點不能忍受,還好聽到的回答是否定的,盡管水分比較多,但她還是願意相信。女人就是這樣,明知道是謊言,還是願意聽。
  其實她也覺得掃興,在這種時候提起他前妻,那個漂亮的,溫柔婉約的女人。她心裏不想提的,不知道為什麽,嘴自己管不住般的就問了。有時她很想撥開廖清和的過去,去看個究竟,看看他和哪些女人交往過,和哪些女人關係曖昧,和她的前妻又是如何生活的,雖然知道這樣不好。還好,也不過是想法,有這樣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吧。
  “今天不用開會嗎?”
  “想早點回來給你做飯,所以會提前開了。”
  “好了,去洗手,吃飯了。”李曉晨掰開腰間的手,把另一個鍋裏的魚拿出來,灑上早已準備好的蔥,過油。灰白色的鱸魚上有幾道劃痕,白色的肉暴露在外,讓人食欲大開。
  兩隻探著腦袋的龜正在靜靜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第三十六章
  2006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房子漲了,物價也跟著漲,股市牛市了,青藏鐵路要通車了,世界杯要開始了,社會和諧了。
  李曉晨不關心這些,她不需要買房子,買的兩支股趙青青幫她看著,不去西藏,也不看球。
  網絡上報紙上,世界杯新聞鋪天蓋地,即使你不看球,也會被那種氣氛所感染。有時也會和廖清和聊起世界杯。對於熱愛足球的男人來說,世界杯無疑是一場盛宴,他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當作主角。廖清和也不例外,聽到世界杯這幾個字時,李曉晨看到他眼裏閃爍的光芒。她連越位都不懂,自然也不會明白廖清和對足球的熱愛。
  “二十幾個人在那塊草皮上跑來跑去的搶一個球有什麽意思?”
  “這你就不懂了。為什麽全世界的男人都愛看球?足球不僅僅是一項運動,更是一場戰爭,它講究戰略戰術,講究配合,講究拚強,還講究風格,匯集了男人的智慧和狂野。而且還充滿了不確定性,不到哨子響,就不能定論誰勝誰負。”
  “你以前也踢球嗎?”
  “當然,讀書時還進過校隊,我踢球很帥的。”
  “自戀。”
  “這可不是自戀,公認的。不信你去問問我姐。”
  “你姐怎麽會知道?她和你一個學校?”
  “她有看過我踢球。就因為踢球,我不知道誤傷了多少純潔的心靈。”說這話時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廖清和還向在收拾茶幾的李曉晨擠眉弄眼。
  “你少惡心人,我剛剛才吃飽,等一下全吐出來了。”
  “唉,我在稱述事實,不要一副鄙視的樣子。怎麽沒早認識你,前幾年我還踢呢,現在變懶了。”
  “那你也找幾個人踢一場,展示一下你的魅力。”
  “現在就不用了,魅力隻為你一個人展示。”說著順手把她拉到沙發上壓在身下,唇被堵上,李曉晨被吻得有些恍惚,很快清醒過來,推開廖清和,側過臉望著電視,有些艱難的說道:“現在還不可以。”
  “我知道。”廖清和把臉埋在她胸前,不肯起來,貪婪的親吻她的頸窩。李曉晨推著他,嘴裏喃喃的說道:“起來,起來。”
  有二十幾天沒有做了,兩人都有需要,都意亂情迷,無奈。廖清和隻好起身去衛生間衝澡。李曉晨依然躺在沙發上沒起來,盯著電視,卻不知道在演什麽。其實她也沒想什麽,隻是發呆。廖清和出來看她眼都不眨一下,看了眼電視,新聞而已,那麽專注。抬起她的頭放在腿上低頭輕聲問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李曉晨意識過來,伸手捋了捋他額前濕漉的發梢,“什麽也沒想,看電視。”
  “在演什麽?”
  “新聞。”
  “今天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看世界杯開幕式?”
  “你明天不上班嗎?”
  “要,遲點去。”
  “你是老板當然咯,我可沒你好命,不能遲到,上班不能打瞌睡,月底有一堆事要做。”
  “自找的,誰讓你好好的老板娘不做,偏要去上班。”
  李曉晨仰著臉,眼睛爭得大大的看著他。想起說要找工作那晚對她的冷漠,心裏很不舒服。
  “我出去做事,你是不是覺得沒麵子?”
  “你怎麽會這麽想,我隻是覺得你去上班又要顧家裏太累了,像現在這樣,你不覺得累嗎?”
  “不會,很充實。結婚前,你是不是就想好不讓我去上班?”
  “當時沒想過這個問題,我以為你肯定願意呆在家裏。”
  “你是這麽認為我的?”
  “不是這麽認為你,大部分女人應該是這種態度。”
  “也許吧。”李曉晨看著電視思索片刻,叫了一句“清和。”
  “嗯?”
  “你是什麽時候決定和我結婚的?”很奇怪,結婚這麽久從沒問過他這些,沒問他在決定和另一個人完全陌生的人生活時是否焦躁,是否彷徨,是否猶豫過。在證書上簽字時是否掙紮過,是否和她一樣,對陌生的他和未知的生活不知所措。
  “你說呢?”
  “我怎麽會知道。”
  “第二天,見麵後的第二天。”
  “理由。”
  “不是告訴過你嗎?”
  “那也是理由?”
  “其實是一種感覺,沒有特別的理由。”
  “你不會對我一見鍾情吧!”李曉晨笑了,笑得有些誇張,有些幹。
  “還說我自戀,你還不是一個樣。”廖清和跟著他笑起來,不似她誇張的笑,他的笑始終是溫和的,“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我不信。一般理性的人都不會產生這種感情,那不過是被外表迷惑,一見鍾情大多都是帥哥美女間產生的。”
  “所以,你我都是理性之人。”
  “理性個頭,理性還會這麽草率的結婚?”
  “現在不是好好的?”
  “假如現在事情往發放向發展,你怎麽收場?”
  “你多慮了,我怎麽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就那麽篤定?那好,從明天開始,我天天挑你的毛病,每天和你吵架。”也許他開始就篤定了她會選擇這樁婚姻,是呀,有幾個人能經受住這份誘惑?她也一樣,不過是貪圖他能給她帶來安穩,能讓她不再居無定所,四處奔波。
  “你敢。”說著,手捏上她的鼻翼,“我若沒點本事,哪敢把你取回家。像現在這樣不好?”
  “好。”
  “那不就行了,想那麽多沒用的幹嘛?晚上我們賭球好不好?”
  “堵什麽?”
  “你挑吧?”
  “做家務。輸的人負責第二天的家務,洗衣服,做飯,拖地板,收拾房間。衣服隻能用手洗。怎麽樣?”
  “這麽多?就洗衣服好了。”
  “那怎麽個堵法,我不會看球,肯定吃虧。”
  “怎麽會,我門本著公平,公正的原則。你可以先選球隊,免得說我欺負你,但強隊要讓球。今晚的十二點的是德國對哥斯達黎加。你先選誰?”
  “我當然選德國隊。上界世界杯哥斯達黎加好像和中國隊打過,中國隊被灌了了兩個球,對不對?”
  “是。你也看球嘛,要讓幾個球給我?”
  “一個。”
  “一個?那不用堵了,明天的家務直接我來做好了,至少要讓我三個球。”
  李曉晨雖然不看球,但三個球哪有那麽好進,不依,“我不來,你明擺著欺負我不看球。”
  “我哪裏有,那就讓兩個,最少也要兩個吧。兩個球我壓力大,那個是弱隊。”
  “那好,我也一起看。聽說德國隊的主教練很帥。”
  “他年輕時候更帥,就像我一樣。”
  “又來了,不要臉。”
  叫著要一起看球的人,終究沒等球賽開始就在沙發上睡著了,好聽的世界杯主題曲沒有喚醒她,隻好被人抱進臥室,躺在廖清和懷裏還說了句什麽,廖清和沒聽清,以為她醒了,低頭一看,眼睛還是閉著的,可能做夢了。
  第二天早上問廖清和戰況如何,廖清和說4:3。李曉晨不相信,她看了新聞分析,明明說開幕式的比賽打得保守,通常不會大比分的。打開電腦4:2。兩人打了平局。
  “你昨晚怎麽不叫醒我?我們有沒有說打平局怎麽辦?”
  “沒說,那就洗衣機洗吧。”
  “還是攢著等今天晚上輸的人一起洗吧,我今天要好好的分析一下形式。”
  廖清和聽到這話,嘴角開始往上彎。
  “好啊,那留著吧。”
  10號晚上看英格蘭和巴拉圭,李曉晨依然選擇了較強的英格蘭,讓了廖清和兩個球。這次,她也做在旁邊看,她也和多數女人一樣,不看他們怎麽踢,而是看綠茵廠上的帥哥。廖清和看球時不說話,她也不說,很安靜的坐在旁邊看。今天終於聽到了主題曲,很好聽的一首歌,李曉晨想著明天要下載。
  比賽的結果是李曉晨輸了一個球,李曉晨覺得廖清和陰險,不應該和她賭球的,下次再堵的話,讓他先選。
  “這樣不公平。”
  “我們不是說好了,讓我兩個球的,我覺得很公平。”
  “反正不公平。”然後嘟著嘴進了衛生間。
  衣服是用手洗的,是和廖清和一起擠在衛生間裏,你一件我一件,慢慢搓幹淨的。兩個人一起洗衣服,倒別有一番趣味。
  “我決定以後衣服用手洗。一起洗。”
  “啊?不是吧?”
  “這樣有益健康,我們都沒鍛煉。”
  “你自己慢慢鍛煉吧。”說著扔下洗了一半的紅色內衣,在洗手台邊衝了衝手。
  “喂,做事情這麽能這樣,至少要把今天的做完嘛,沒頭沒尾的。”廖清和沒理睬她,出去了。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好氣又好笑,早知這樣,就不必說這些廢話。下次一定要贏,而且要多換幾件衣服,讓他一個人慢慢洗,哼。

  第三十七章
  小組賽廖清和並非每場球都看,如果早回來看九點的,晚的話看十二點的。但在多特蒙德的那場球,無論哪個時間段都會看。李曉晨記得22號那晚,他很早就睡了,既沒看九點也沒看十二點,等半夜醒來,習慣性的摸著枕邊,發現沒人。門虛掩著,客廳傳來很小的電視聲,想著應該是在外麵看球。當時她很生氣,不知是因為她半夜起來找不著他,還是生氣他三點起來看球。
  站在臥室門邊,看著專注的廖清和。客廳沒有開燈,電視的散光襯在他臉上,有種陰鬱感。李曉晨走過去,在他腳邊蹲下,頭靠在他漆上。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廖清和低著頭輕撫著她的肩,用及其低柔的聲音問她。
  “我醒來找不到你。”
  “口渴不渴?我給你倒水好不好?”
  “不用。”
  “那去睡好不好?明天還要上班呐。”
  李曉晨抬起頭,用還沒睡醒的聲音說道:“你也一起去,我一個人睡不著。”
  “這場球快完了,乖,你先去。”
  李曉晨看了一眼屏幕,穿換色球衣的巴西人正壓著藍色球衣的日本人打。她覺得很晃,於是換了一個姿勢,把臉朝裏繼續靠在他膝上,不願意出聲,也不願意進去。
  “現在幾比幾了?”
  “3:1.”
  “去睡好不好?巴西對肯定贏了。”
  “很快就完了,你先進去。”
  “不要,我要你現在就和我一起去睡覺。”
  “怎麽啦?”
  “我一個人睡不著。”
  “那我抱你進去好不好?”
  “你和我一起睡嗎?”
  “要看完這場球。”
  李曉晨不依不饒起來。她覺得在他心裏,她沒有多特蒙德重要,她討厭起德國這個國家也討厭多特蒙德這個城市,更討厭多特蒙德這支球隊,是它讓他常常半夜不顧身邊熟睡的她,起來看球,她突然覺得自己變得這麽小女人,竟然吃這樣的醋。
  “我要你現在就睡。依不依我?”
  “要不你等我,加上補時還有20分鍾。”
  “不要。”
  廖清和抱起她,想將她放在膝上,卻被她掙脫,她氣呼呼的回了房間。她是故意的,想看一下他會不會進來哄她。她等了很久都沒聽到腳步聲,她傷心,以前見她生氣,總是哄著她。想著在他心裏,她沒有那支球隊重要。
  廖清和回來,在她身邊躺下,伸手把她摟在懷裏,親吻她的額頭,以為她睡著了。李曉晨掙脫。
  “你還沒睡啊?”
  “你出去睡。”說著開始推他。
  “生氣了?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乖,睡覺。”
  一聽這話,李曉晨更來氣,“我無理取鬧了嗎?我隻是要你犧牲二十分鍾的時間來陪我,你球賽可以明天看嘛,有重播,重播沒時間看,我可以給你下載,網上一堆,隨你怎麽看。”
  “我這不是睡覺了嗎?”
  “時間過了。”
  “不要鬧了,我很累,睡覺。”
  李曉晨沒想到廖清和竟然轉了個身,背對著她,一聲不吭了。既然這樣,她也轉身,誰怕誰。兩人背對著背,中間是峽穀。
  李曉晨睡意全無,過了很久,她以為天就要亮了,廖清和轉了個身,繼而呼吸聲此起彼伏。她有些口渴,起來喝水。沒開燈,摸索著進客廳,被茶幾撞到,膝蓋吃痛,明天膝蓋上一定會有一塊淤青。俯身揉了揉,繞過茶幾,繼續往飲水機邊摸索。客廳裏沒有一絲光亮,這也許就是黎明前的黑暗。
  那晚李曉晨沒回臥室,在沙發上躺到天亮。她知道其實是她無理取鬧,有什麽理由責怪廖清和?也許隻是借著夜晚的不清醒,任著性子胡來。從父親走後,她從沒這樣的任性過,她以為她的性格裏沒有這一麵,原來有的,隻是沒有人,也沒有機會讓她任性,她從來都是扮演明理懂事的角色。
  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醒來已經躺在廖清和懷裏,被緊緊的抱著。這樣的擁抱讓李曉晨生氣不起來,仿佛昨晚的事沒發生過一樣,靜靜的享受這個寧靜的早晨。
  “還在生氣?”
  “以後不許你半夜起來看球。”
  “知道了,再睡一會兒吧,等一下我送你去上班。”濕潤的唇貼在她前額。
  後來他們還賭球,賭注依然是洗衣服,李曉晨贏了一回,英格蘭對厄瓜多爾的比賽。廖清和選英格蘭讓了李曉晨兩個球,其實是讓著她的。即使是這樣李曉晨依然很高興,看著廖清和在衛生間洗衣服,她很痛快。
  很長一段時間廖清和沒有在淩晨三點起來看比賽,因為三點的比賽和德國隊,和多特蒙德無關。
  7月初,傍晚下班時,李曉晨接到趙青青的電話。趙青青說她在S市,李曉晨當然不信,她如果來一定會提前通知的。神聊半天也沒出結論,最後電話轉交給屈娟娟,李曉晨還是不信,想著有可能是屈娟娟去她那了。
  “你有沒搞錯,來也不通知一聲,我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太不夠意思了。”
  “我是想給你個驚喜,這待遇也隻有你有。來出差,隻有一個晚上的時間,明天就回去,我們在美食街,你要不要過來?”
  “我不去,你們吃吧。”
  “你敢不過來。少廢話了,我漫遊很貴的,把你老公帶上,不然就不要來。”
  掛掉電話,李曉晨心裏高興,很久沒看見趙青青了,真想她,沒有見多年不見的好友更值得高興。撥通廖清和的電話,說有應酬去不了,有點掃興。還好,廖清和說爭取早點結束,讓他們安排一點活動,他過去。
  李曉晨沒回家,直接去了美食街,推開包廂門,裏麵坐滿了人,都是一對一對的,人很齊。一見到趙青青也顧不得和別人打招呼,先來個大大的擁抱。趙青青放開她,向她身後望了望道:“你老公呢?”
  “他有事,不過來了。”李曉晨環顧了一下包廂笑著說道;“還是青青有號召力,全來了,還帶家屬。”林躍和宋晴,屈娟娟和她男朋友,蘇潤明也帶了女朋友,李浩不知從哪裏拐來一個小女生,看上去隻有二十歲左右,隻有她孤家寡人一個。還好,找青青也是一個人。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誰。你老公也太不給麵子了。”
  “他說吃完飯再過來,等一下有什麽安排?”
  “你問他們。”
  兩人的見麵儀式終於結束,坐下來,李曉晨和他們一一打著招呼。宋晴看上去比上次清瘦了些,林躍和屈娟娟挨著坐,看到他們兩個有說有笑,想起上次的事,心揪疼。人多吃飯有個好處,氣氛好,心裏的事很快被置於腦後。
  李浩的小女友很安靜,坐在李浩旁邊默默的吃東西,喝飲料。李曉晨看他們兩個不像男女朋友關係,上次林躍說李浩暗戀趙青青,看來不是沒可能,不過掩飾得很好,畢竟不是十幾歲的少年,至少李曉晨沒看出端倪。
  飯後,本來打算去K歌,趙青青覺得太鬧,就找了家茶館打牌,搓麻將,喝茶。說打打麻將,大家都來了興致。一致讚同,很好的休閑方式。
  李曉晨和趙青青做林躍的車。一上車,趙青青就問李曉晨身體好些了沒?李曉晨點了點頭。趙青青歎了口氣說:“以後小心點就是了。”
  這句話引得坐在前排的林躍和宋晴都往後視鏡上看。宋晴問李曉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李曉晨還是腸胃不好那套說詞。林躍沒問。
  到茶館,挑了個大的棋牌室,大家紛紛搶位置,一撥麻將,一撥打牌。李曉晨,趙青青,林躍,屈娟娟打麻將,李浩和蘇潤明兩隊打80分。宋晴和屈娟娟男朋友坐在旁邊泡茶,觀戰。
  打了兩圈,廖清和才來。他一來,李曉晨就讓位了。
  “打得怎麽樣?”
  “沒有輸贏。”
  廖清和落座,“很久沒打了,幫我泡杯茶過來。”
  李曉晨給廖清和端了杯茶,也給其他人添了些,嘴裏還不忘說:“要給小費。”廖清和一坐下,局勢明顯發生變化,都是男人胡,屈娟娟和趙青青輸得呲牙咧嘴,沒兩圈,屈娟娟也讓位給她男朋友,隻剩趙青青一人孤軍奮戰。趙青青拉著李曉晨坐她身邊,說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兩個人好歹氣勢上強些。
  男人打麻將不說話,隻有女人們嘰嘰喳喳。還是打牌的那兩對比較熱鬧,打牌之餘還開開玩笑。一個晚上下來,趙青青一個人掏錢,屈娟娟保本,林躍和廖清和兩人不相上下。當然沒有收趙青青的錢。
  結束時,廖清和先下樓結賬。李曉晨去衛生間,出門口時走得有點匆忙,撞上了同樣匆忙走過的一位小姐,不料把那位小姐的手機打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李曉晨忙說對不起,撿起手機。抬頭看了一眼那位小姐,濃妝豔抹,氣勢洶洶。一把奪過手機,檢查了一下外觀,按了開機鍵,半天沒反應,白了她一眼說道:“剛剛還好好的,現在開不了機了,你說怎麽辦?還有這裏也開裂了。”
  李曉晨心虛起來,心想不會這麽倒黴吧,這什麽手機一掉地上就壞了,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於是伸手道,“讓我試試吧。”
  “你試就有用了?壞了就是壞了。”對方聲調明顯高了半拍,“說,怎麽辦吧?這樣耽誤了多少事。”
  “要不我幫你拿去修,我的手機先給你用?小姐,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走路不長眼睛啊,我這手機是前兩天新買的,剛剛上市的。”
  “小姐,那你說怎麽辦吧?是要我賠錢,還是賠一架新的給你?”看眼前這陣勢,這女的不肯善罷幹休。
  “陪錢?你知道這手機多少錢嗎?”
  本來還覺得理虧的李曉晨一聽這話,火“噌”的就上來了。
  “我怎麽知道你這手機是不是掉地上之前就壞了?”
  話音剛落,那女的一巴掌就過來了,沒有任何征兆,把李曉晨打蒙了,臉上火辣辣的,捂著臉定定的看著她。這輩子還沒有人打過她。
  “欠揍。”李曉晨從沒見過這麽惡毒的女人,居然動手打人,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拍”的一聲,那女的左臉也挨了一巴掌,不過動手的不是李曉晨,而是看到這一幕的林躍。此時已有人上前圍觀。
  “你憑什麽打人?”
  “那你憑什麽打她?”
  “關你什麽事,我愛打就打。”
  “你再說一遍?”林躍厲聲道,李曉晨沒見過這樣的林躍,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說道:“算了。”
  此時那女的才搞明白狀況,原來和李曉晨是一夥的,和李曉晨一樣捂著臉,囂張氣焰降了不少。
  林躍拉著李曉晨,越過那女人向一樓走去。

  第三十八章
  李曉晨低著頭任林躍拉著,到樓梯拐角時她還回頭看了一下,那女的不見了。大門正對著樓梯,廖清和站在門口等她。李曉晨抬頭看到廖清和目光不在她身上,而是被林躍牽著的手上,突然意識過來,從他手中掙脫,往旁邊移了兩步。林躍似乎也意識過來,但神色如常。
  李曉晨迎著廖清和的目光,走向他,他的臉色並沒有不好,但沒有笑容。走到他麵前時淡淡的對他們說了句:“走吧,他們還在外麵等著。”
  還沒垮出門口,就聽見一個女人大聲的叫著:“你們給我站住,別想跑。”李曉晨停下腳步,聽出了是剛剛那給她巴掌的女人的聲音,回頭望去,她後麵還跟著兩個魁梧的男人,看來是有備而來。
  “摔壞我手機就想跑?”
  “小姐,你想怎麽樣?”林躍及不耐煩的問道。
  廖清和不清楚狀況,問李曉晨:“怎麽回事?”
  “我不小心把她手機撞掉地上……”李曉晨看著廖清和,很委屈,淚在眼眶裏打轉。
  “你臉怎麽啦?”
  李曉晨低下頭,沒出聲。
  “把手機給我看看。”廖清和伸手向那女人要手機。
  “剛剛她已經看過了,不能開機,還裂了。”那女人還是那麽囂張,後麵兩個男人也惡狠狠的。
  “給我。”聲音很大,把李曉晨嚇了一跳,抬頭看他,滿臉憤怒。顯然那女的也被震住,乖乖的遞過手機。
  廖清和按了一下開機鍵,然後取下後蓋和電池,看了看,抬頭向那女人說道:“是不能開機,而且機殼也摔壞了。你想怎樣?”
  “我這手機是新的,剛剛上市的。”女人重複了一遍對李曉晨說過得話,語氣很不客氣,還帶著炫耀的意味。
  “我知道是新的,而且價錢也不便宜。你說你想怎麽樣?是賠錢給你還是買台新機給你,或者我們幫你拿去修?”廖清和恢複常態,像在談生意。
  “有沒搞錯,我才買了兩天的手機就拿去修?”
  “不然這樣我給你一張名片,明天去我公司,送你一台全新的,而且價格也不比這個便宜多少。前提是向我老婆道歉。當然要一模一樣的機子是沒有的。”
  “誰信你的鬼話,出了這個門你們還認賬?再說,我就要一模一樣的。”
  “那你是要我們賠錢咯?”
  “你知道多少錢嗎?”
  “那你說多少錢?”
  這下那女的有點楞住了,轉頭向身後的男子嘀咕著。
  他們三個也沒說話,悶悶的站著等著他們得出結論。旁邊有些人在圍觀。宋晴和趙青青兩個也進來,在問發生什麽事了,林躍簡單的說了一下。其他人先沒等他們,先走了。
  “按市場價7200塊錢。”開口的是後麵穿黑色T恤的男人,他手臂上有刺青,看上去怪可怕的。
  “7200?這手機是值這麽多錢。”說著“砰”的一聲響,手機被狠狠的砸在地板上,圍觀的人都驚訝不已,李曉晨看著地上摔成兩半的手機,懵了,她沒想到廖清和會發這麽大的脾氣。上前去拉他,叫了句“清和。”廖清和摔開她的手臂,沒理她。
  “怎麽,想打架?”兩個黑衣男子圍上來,推搡著廖清和。
  “你們想幹什麽?”旁邊的林躍也走上前,站在廖清和旁邊。
  廖清和身材高大,站在他們麵前也不吃虧,用了一把猛力推開他們,理了理衣服;“我現在就想讓你們給我老婆道歉,手機我還是會給你們一架,不比這個便宜多少。如果你們執意要這樣,我耐心是有限的,沒辦法,隻好奉陪到底。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們。”
  此時茶館經理走過來,一臉笑臉的要做和事老:“幾位,有話好好說,大家都是文明人,好好商量什麽事都好解決。”
  “去你媽的,誰跟你文明?你今天到底給不給這錢?說一句痛快話,我沒功夫跟你這裏繞彎彎。”說話的還是刺青的男子,口氣似乎吃定他們了。
  “要多少?”
  “你沒聽見哪,剛剛說了7200,還沒算我們莉姐的精神損失費。”
  “7200是吧,老板你聽見了嗎?給我作個證”廖清和對茶館經理說道,然後轉身問林躍;“林律師,7200塊夠不夠敲詐勒索罪?”
  “夠了,而且數額較大。”然後掏出手機,打算撥號。
  聽到“敲詐勒索”幾個人臉色唰白,那女的馬上轉變態度,說;“小三,小五,算了,算我們倒黴,走吧。”
  “等等,我可沒說算了。老板,事情是在你這裏發生的,有人敲詐勒索,你有責任報警,我手機借你。”廖清和說著,從口袋裏淘出手機。
  旁邊的李曉晨拉著廖清和;“算了,算了,給她一架手機,我們回去吧。”
  廖清和沒理她,繼續盯著眼前的三個人。
  “大哥,對不起,冒犯了。”女的在廖清和麵前低下頭小聲說道。
  “和誰說呢?”
  “大姐,對不起。”聽了廖清和的話,轉向李曉晨繼續低著頭小聲說道。
  “大聲一點,我老婆沒聽到。”
  “對不起,對不起。”
  “我們回去吧,我累了。”李曉晨拉著廖清和往外走。
  “滾,今天算你們走運。”
  手臂無刺青的男子蹲下將摔成兩半的手機撿起,三人灰溜溜的走了。
  幾個人在茶館門口站了一會兒,趙青青拉著李曉晨的手,和宋晴一起說了幾句安慰話。
  廖清和跟林躍說下次找個時間一起吃飯,林躍說好。臨走時,林躍看著李曉晨的臉,欲言又止,終究什麽也沒說拉著宋晴上車離去。
  趙青青回酒店,和他們同路。兩人坐在後座。
  “你不去我家嗎?”
  “你家哪有賓館住著舒服?”
  “你把住宿費給我,保證你像住五星酒店。”
  “你少來。”
  “好不容易來一趟,見一麵就走,幹脆別叫我出來。鬱悶!”
  趙青青白了李曉晨一眼,“小姐,我不是來旅遊的,能見一麵已經是天大的麵子了,你就知足吧。下次要是有機會來多住幾天。”
  “下次要到什麽時候?”
  “說不準。”
  “那我明天早上去送你。”
  “不用了,很早要起來。”
  在酒店門口,兩人擁抱,依依不舍的道別,下一次不知什麽時候能見麵。
  車上,一路無話。本來一個好好的夜晚被剛剛發生的事給破壞了。李曉晨知道廖清和不高興了,盡管臉上沒表現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還覺得委屈呢。平白無故挨了一巴掌,現在還疼。手捂著被打的左臉,上麵一定有那女人的手印吧。
  李曉晨想問他手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那幾個人突然改變態度,灰溜溜的走了。看他一聲不吭,也沒了興致。打開車窗,熱風吹進來,和車內的空調風混合。李曉晨第一次感覺這個城市是安靜的,車窗外車水馬龍卻掩蓋不了車內的CD聲,低沉婉轉的古典樂曲,壓抑到了極點。人行道上的行人在說笑,但距離她很遠她聽不到。頭抵在車窗上,看著和她擦身而過的行人和車輛。
  下車時,李曉晨很主動的走到他身邊,陪著笑,手勾了勾他的小指,廖清和沒反應。李曉晨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然後快步向電梯走去。電梯孩子30樓,李曉晨不願意等,推開樓梯間的門,準備爬樓梯。幽暗的樓梯常年無人行走,散發著詭異的氣息。從底層的樓梯扶手往上望去,黑壓壓的一片,沒有邊際。寂靜。寂靜。讓人發慌,連呼吸也有回音。李曉晨還是執意的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往上走,在每個拐角處跺一下腳,以此來獲取點點光亮,趕走黑暗。
  原來有這樣一個地方,與外界隔絕。那裏有一扇門,隻要輕輕一推,外麵就是五彩斑斕的世界。而門內陰暗潮濕,如死一般的沉靜,讓人不由得繃緊神經。
  走了十層,覺得腳底痛,脫了高跟鞋,光著腳繼續往上爬。七月天就是坐著不動也出汗,更別說爬樓梯,李曉晨覺得額頭上的汗順著眉心眼瞼往下滴,讓人有種錯覺以為是眼淚。背上濕透了,衣服沾在皮膚上黏黏的。爬到23樓,在樓梯口坐下,穿上鞋子擦幹臉上的汗水,調整呼吸,才打開門出去。
  沒有按門鈴,掏鑰匙開門。廖清和已經洗完澡,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李曉晨從茶幾邊走過時,瞄了一眼電視,某個台在重播球賽。廖清和抿了抿嘴,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屏幕,也不問她這麽長時間幹什麽去了,他不擔心她嗎?她真後悔怎麽不再樓道裏多待會兒,到下半夜再回來,越想越氣,真想把包往他身上砸。就這樣看了他良久,終究仍下包去衝涼。
  那天晚上廖清和看完三點的比賽才上床。李曉晨在迷蒙中記起,那天是7月5日,在多特蒙德進行的半決賽,德國隊對意大利隊。之前他們說好的,賭哪支隊進決賽,輸的人要洗一個禮拜的衣服。這一次,李曉晨沒有選擇權,她隻能選意大利隊。他們也說好了不看三點的比賽,廖清和沒有履行約定。

  第三十九章
  李曉晨很早就醒了,軟軟的席夢思床墊還是能清晰的感覺到身旁的輾轉反側,不願意睜眼,天應該大亮了。廖清和也醒著,或者從球賽結束就沒睡過。這是一個沒有擁抱的夜晚,這樣的夜晚極少。兩個獨立的個體,一同躺在一米八的床的兩端,沒有任何肢體接觸。
  鬧鍾還沒鬧,李曉晨第一次不想賴床,想快點逃離這個讓人依戀的被窩。寧靜的清晨,在二十三層的高樓沒有聲音,連枕邊人最熟悉的呼吸聲也因他清醒著而沒了蹤跡。她既不想躺在床上也沒有做早飯的欲望。這是怎麽啦?讓人沒有一點欲望。她突然有些想知道誰進了決賽,不要緊,等一會兒去公司上網就知道了。
  又是翻身的聲音,李曉晨深吸了口起,平躺著沒有動,她感覺到廖清和的臉正朝著她。若是平時他一定會轉身擁她入懷,頭抵著她的額頭,輕蹭著,或者輕吻她的臉頰,她習慣於這樣的親吻和擁抱。而今天沒有。
  冰涼的手掌貼在她的左臉上,輕輕的摩梭。那是昨晚挨了巴掌的左臉,當時微腫,疼了很久。而後是唇,細細密密的吻著。李曉晨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停止了,不敢出聲,怕自己忍不住會撲到她懷裏放聲大哭。
  隻是輕吻臉頰,並沒有擁抱她,而後便躺回了原位,兩人中間足足可以再躺一個人。那一刻,李曉晨任淚水從眼角滑落。她多麽渴望他能給她擁抱,多麽渴望他能撫著她的臉以他慣有的低柔的嗓音問她;“疼麽?”他不知道,她疼的。
  那天早晨他們誰也沒煮早餐,各自洗漱,然後各自上班,誰也沒多看誰一眼。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查看德國隊和意大利隊誰進了決賽。看到結果是意大利時,李曉晨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覺得早上廖清和沒理她德國隊輸球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她恨德國隊為什麽不爭氣,也討厭那個叫萊曼的門將,是他沒有把守住德國隊的大門。
  十點時接到趙青青電話說已經回到家。李曉晨沒和她說和廖清和鬧別扭的事,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朋友結婚後就變得疏遠了。她不願意告訴趙青青她和廖清和的點滴,不是她們的交情不夠深厚,隻是不願意。
  中午十一點時,老板突然來公司,把她們殺個措手不及。還好沒什麽事,隻是過來拿一份文件,這次林躍沒來,同行的是另一個人,看樣子是老板的朋友。有點麵熟,但李曉晨記不起在哪裏見過。
  臨走時,那人有些不太確定的問李曉晨;“小姐,你認識廖總?”
  這一問讓李曉晨一楞,但還是沒想起眼前的人是誰,然後不好意思道;“您認識清和?”
  “當然,你是他太太?不記得我了?我是老鍾。去年十一月我們見過,你們請我吃過飯的。”
  李曉晨記起,也許是廖清和的朋友。那次請客的人數雖然不多,但大多都隻有一麵之緣,她不涉足廖清和的朋友圈子,記不起是正常,況且那次有些不愉快,根本沒有去多餘的精力去注意那些客人。
  “哦,知道知道。”李曉晨裝作恍然大悟狀,打著哈哈。
  “你是清和的老婆?”座在一旁的老板問道。
  “是。段總認識清和?”李曉晨有些奇怪,難道老板也認識廖清和,看來這世界真是小。
  “嗯,認識,很久沒見了。”
  認識?那晚上回去得問問他,可轉眼一想,他們現在正堵著呢,怎麽問。
  中午吃飯時,想著世界杯,想給他打個電話的,號碼都撥了,在通的那一刻掐掉了,也不清楚到底通了沒。
  下午竟有些胡思亂想起來,想下班時廖清和會不會在樓下等著她,一起去買菜,然後回家一起下廚;轉念又想回到家,廖清和是不是已經準備好飯菜在等著她,燭光晚餐;或者他會來電話約她去逛街,去看一場電影,兩人冰釋前嫌。
  知道自己在瞎想,但還是往停車場看了看,不免有些失望。廖清和終究不是那種浪漫之人。他還在生氣吧,生氣林躍牽了她的手吧?所以他才發那麽大的火,把機子摔了?其實當時她沒感覺的,隻顧著臉上的疼和那個凶神惡煞的女人,她根本沒有多餘的腦細胞去思考林躍牽她手的事,她想林躍也是那樣吧!後來她也恨自己不爭氣,幹嘛惹出這樣的事情,自己挨巴掌不說,還和廖清和堵成這樣。
  進菜市場買了新鮮的鱖魚,據說是野生的,準備晚上燉湯。廖清和喝湯時的幸福感讓她滿足。漸漸的她也不僅僅是喜歡喝湯,更愛上了煲湯,從材料的購買到煲湯的過程都是幸福的。
  飯菜上桌,廖清和還沒回來,如果有應酬他會說的。李曉晨堅信他晚上沒有應酬,隻是忙,很快就回來,或者已經在回家的路上,卻不願意去撥他的電話。呆呆的坐在桌邊,看著熱氣騰騰的菜和湯,慢慢冷卻,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肚子從餓到不餓。有幾次對門的門鈴聲響,她以為是自己家的,興衝衝的去開門,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倔,打個電話是會疼還是會掉一塊肉?可是另一個聲音卻在告訴她:憑什麽要她打電話,她昨晚已經主動向她示過好了,他早上若是給她個擁抱不就什麽事也沒了?這樣趴在餐桌上想著,竟睡著了。
  這一睡,醒來時快十一點了,有一條腿還處於麻痹狀態,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看著桌上的冷飯冷菜,心裏一片哀傷。他還沒回來。他真的生氣了,還從沒對她這樣過,這樣比吵架還難受。
  門鈴響時,她正在衝澡,剛好開始打沐浴露。門鈴一次一次急促的響起,她心裏著急,沒人開門。還沒衝幹淨就裹著浴巾出來。廖清和以前過了十點半從不按門鈴。從門孔上望出去,沒有看到人,貼著門叫了聲;“清和?”外麵沒有聲音,她不確定是不是他。
  “清和,你自己掏鑰匙開門好不好?我正在洗澡。”
  裹著浴巾的身體還在滴著水,頭稍的水從臉、脖頸上往下流,分外難受。她站著的地方一灘水跡,濕濕的。
  “清和?”李曉晨有叫了一身,還是沒人應,她幾乎以為又是自己聽錯門鈴時,鑰匙轉鎖的聲音才姍姍響起,等不及他開門,快步走回衛生間,繼續著未洗完的澡。
  出來時,廖清和正躺在沙發上閉幕養神,滿麵通紅。李曉晨小聲的問了句;“吃了沒有?我給你熱點湯,今天買了條鱖魚。”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沒吃飯?”廖清和沒有睜眼,這是他的習慣。
  “要喝湯嗎?”李曉晨沒等他回答就去了小餐廳,把菜和湯放在微波爐裏熱了熱。她有些餓了。微波爐裏的白色透明轉盤在橘黃的燈光下一圈圈慢慢的轉著,還發出“嗡嗡”的響聲。看著微波爐邊餐盤裏的荔枝肉,更加餓,幾乎能聽見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喉嚨不停的咽著口水。她轉身拿了雙筷子,也顧不上冷熱便狼吞虎咽起來。餓過頭時不覺得,可洗了個澡,胃又複蘇了。
  “你沒吃飯嗎?”
  冷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轉身,廖清和就在眼前。李曉晨噎著了,不停的捶著胸。隔著一步的距離,還是聞到了他身上刺鼻的劣質香水味。心裏一沉。
  “豬!”
  廖清和從齒縫裏蹦出這個字後,轉身走了。李曉晨被噎得難受,從微波爐裏拿出湯,想也不想就往嘴裏送。,被燙的直吐舌頭。喉嚨裏的食物總也不下去,舌頭燙到,心裏難過極了,淚水就在不經意間從眼眶溢出,止也止不住,卻也麽有聲音,無聲的流淌。
  等喉嚨的東西咽下去,李曉晨還是覺得餓。裝了一碗飯放在桌前,慢慢的吃著,她不想再被噎到。客廳裏沒有電視聲,廖清和該是去洗澡了吧?等一會兒讓他喝一碗湯。吃晚飯,默默的收拾完,盛了碗湯,放在客廳茶幾上。
  廖清和還在浴室。李曉站在陽台上,等著風把頭發吹幹。遠處霓虹燈閃爍,夜色很美。向下望去,馬路上一輛輛車馳極而過,稀稀落落的行人,如螞蟻般,隻隻點點。
  被人從身後擁住,力度由輕而重。他身上的刺鼻的香水味被清香的沐浴露取代,李曉晨把頭靠在他胸膛,整個身體的重心都放在他身上。她隻想靠著。廖清和低下頭,臉貼著她耳畔,輕蹭著,慢慢變成了唇,從耳後到臉,到唇。李曉晨伸手摟著他的脖子,轉了個身,回應著他的吻。激烈而纏綿,讓人失去理智。兩人一步一步往後移,直到幽暗的牆角。欲望一觸即發,相互撕扯著衣物,忘了置身何處。
  沒有衣物的阻隔,貼著冰冷的牆壁,一絲涼意提醒了李曉晨,這裏是陽台。
  “我們進去吧。”有些嬌喘的在廖清和耳邊低聲說道。廖清和撿起地上的上衣遮蓋住李曉晨,攔腰抱起,往室內走去。盡管樓層很高,陽台很暗。


  第四十章
  第二天醒來,枕邊沒人,李曉晨以為是個夢,可看著□的自己,摸著聲旁還有餘溫的被窩,是真實的。
  穿好衣服先去客廳看了看,沒人。進餐廳,餐桌上放著牛奶和麵包,杯子底下壓著一張紙條:寶貝,我早上有事,先走了,自己去上班;來不及煮稀飯,牛奶和麵包很難吃,但也要吃,乖。傍晚我去接你下班。
  看著這張字條,李曉晨笑了,這算是和好了吧。昨晚雖然極盡纏綿,也不過是肢體交流,沒有言語,和往常一樣相擁而眠,隻是安靜的相擁。
  心裏的某個地方被某種情愫塞得滿滿的。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揣懷這這樣的幸福,洗漱,吃早餐,等公車。又硬又難吃的麵包變得很香,很有嚼勁。一個上午不時的哼著小曲,生活很美好,就連辦公室的黃小麗和老祁也被她的心情所感染,氣氛融合,每個人都心情愉快。
  中午一般都在公司叫外賣,各吃各的。老祈這兩天簽了一個大單,心情大好,說要請他們吃飯,還讓他們要吃什麽隨意挑,叫餐,黃小麗和李曉晨偷偷商量著要宰老祈一頓。叫外賣很慢,李曉晨心情好,人也變得勤快,竟然主動要求跑腿。黃小麗說她肯定不是中彩票就是撿錢了,那麽高興,還願意頂著大太陽去打餐。
  其實老祈請客,他們也不好意思叫貴的,畢竟一把年紀了,不容易,雖說老而彌堅。打算打包附近的一家台式快餐。李曉晨連傘也沒撐,頂著太陽步行到餐廳。午飯時間人很多,排著隊,點了老祈和黃小麗愛吃的菜。打包好,在前台付錢時,遇見了歐陽於芊,廖清和的前妻。
  距離上次見麵有些日子了,這是她們第三次見麵,這次的歐陽於芊與以往不同,穿了件寬大的白色T恤衫,臉上還有些許斑,沒有化妝,即使如此也無法掩蓋她的美。
  她也在結賬,與李曉晨肩並肩站著,是和兩個朋友一起來的。
  “你好!”
  是歐陽於纖主動打招呼的,美譽稱呼隻是淡淡的微笑,李曉晨不知道怎麽稱呼她,也微笑著點頭;“你好!”
  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正想告辭,沒想到歐陽於芊開口邀約;“有空嗎?聊一會兒。”
  “我要打包回去,他們還等著呢。”李曉晨指了指餐桌上打包好的飯菜有些難為的說道。
  歐陽於芊點了點頭,“哦!”
  李曉晨思索了片刻道“要不我讓他們先幫我送上去吧!”聊就聊,沒什麽,不去反而顯得自己小家子氣。
  “好!”歐陽於芊讓朋友先走,“對麵有個咖啡廳,我們去那做一下吧,這裏太吵了。”
  “好。”
  李曉晨打了個電話回去和老祈說了一聲,然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餐廳,向對麵走去。過馬路時,走在前麵的歐陽於芊還拉了一把走在後麵的李曉晨,躲過了身邊奔跑的人群。此情景,外人一定以為他們關係很不錯,至少是熟識。若讓廖清和看到他的前任妻子和現任妻子這般手牽手過馬路的情景作何感想?
  進咖啡廳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歐陽於芊點了杯果汁,李曉晨要了杯卡布奇諾,她很久沒喝咖啡了,上一次喝是和廖清和第二次見麵,真快,轉眼九個月了。
  “你不點份牛排什麽的嗎?這加牛排不錯的,我常來。”
  “沒關係,我等一下回公司吃。”李曉晨不想對著陌生人吃飯,而且還是看著她吃。
  “叫一份吧。”沒等她答應就叫來服務生點了份澳洲牛排,服務生彎著腰,微笑著問道;“要幾分熟?”
  “七分。”李曉晨回答,轉而問歐陽於芊;“你不再吃一點嗎?”
  “我剛吃飽,早知道碰到你,我就不吃了。等一下要是想吃,我再叫。”
  兩人都微笑著。
  “清和知道你在這裏上班?”
  “知道。”李曉晨很奇怪她為什麽這麽問,難道廖清和以前也不讓她出來工作?
  “那就好。這裏上班感覺怎麽樣?”
  “還好,我以前也是做這些工作。”
  “清和和你說過我吧?”
  李曉晨點了點頭,其實隻說過一次,第一次看到她的那晚,後來從沒提及,或者說起也是李曉晨問的,她甚至不知道他們在一起多久。曾經千百次的想過廖清和與他前妻,眼前這個女人的種種,隻是不敢去深究。
  “清和很喜歡你。”
  李曉晨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我看得出來,你們上次穿情侶裝去逛街,我們以前從來不逛街,他顧著他的生意,我做著我的事。”
  “我們也很少出去。”
  “我見過你們好幾次,隻是沒上去打招呼;聽說你們是相親認識的?”
  “嗯。”李曉晨承認,低下頭喝了杯咖啡,在她前妻麵前承認他們是相親結婚,心裏有些不甘,這樣一說無疑是在宣告他們之間沒有愛情。
  “人和人真的很奇怪,我和他戀愛結婚,雖說沒有吵過,但總覺得走不進他的心。而你呢,是相親結婚,而且聽說是認識的時間很短,卻那麽好……”歐陽於芊盯著果汁杯沿,似在對她說,也似對自己說。
  好,也不代表什麽。至今她仍不覺得他們之間有愛情,充其量是感情。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愛上廖清和,她甚至不知道什麽是愛。過去對林躍的喜歡和思念如果是愛的話,那她愛過的。可現在對廖清和的是完全不同的一種情感,她依戀他,在乎他的看法,對於他對別的女人的曖昧讓她嫉妒,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他們說真愛隻有一次。
  這翻話,李曉晨不知道改說什麽好,聽起來,歐陽於芊對廖清和有很深的感情,想必一定是廖清和對她過於疏忽才導致了離婚的局麵。
  整個過程都是歐陽於芊在問,李曉晨在答。她本就是個不善於掌控局麵的人,而且聊天的人還是自己丈夫的前妻,和她的條件不是差一點兩點,心裏五味陳雜。
  “你懷孕了嗎?”李曉晨終於開口問了一句。
  歐陽於芊微笑著點頭,臉上寫滿了幸福。孕婦是最美的,她們孕育著生命。李曉晨想去失去的孩子,如果在,她也可以穿寬鬆的T恤了。而今也隻能無奈的苦笑。她羨慕她。
  “你們不打算要孩子嗎?清和喜歡孩子。”
  “要。”
  “有個小生命在你肚子裏一天天的長大,肚子一天天隆起,那種感覺很奇妙。等你以後懷孕就知道了,我現在後悔沒有早點要孩子。”
  “幾個月了?”
  “四個月。能看出來嗎?”
  “看不出來。我是因為之前見過你苗條的身材才有疑惑的。”
  剛剛歐陽於芊說廖清和喜歡小孩,李曉晨一直天真的以為,這個世界隻有她知道廖清和喜歡孩子,原來不是。這些她一直和別人分享。
  “其實我們女人也不要計較太多,那樣不容易幸福的。我以前不懂。”這是分別時歐陽於芊對李曉晨說的話,李曉晨她懂的。

  第四十一章
  可能是見過歐陽於芊的緣故,李曉晨一個下午都有點悶悶不樂,她希望廖清和能早點來接她,已經做好了早退的準備。
  下班前,廖清和電話如約而至,卻是要她先回家,說晚上有事,可能要晚點回家。李曉晨嘟嚷著嘴不願意,明明說好來接她的,可也沒辦法。廖清和哄著她說這個禮拜六陪她去買東西,今天的事情推脫不了。
  一個人回家,買菜煮飯,吃飯,喂烏龜,看電視。躺在沙發上等廖清和回來,她在想是不是該把見過歐陽的事告訴他。他一定做夢也沒想到他的前妻和現任妻子會坐在一起喝咖啡聊天吧。
  小烏龜飯量見長但體積卻不見長。已經和他們成了朋友,動物是有靈性的,他們知道你對它好,有時白天放在地板上,下班回來聽見門響,兩隻烏龜會爬到玄關,爬上李曉晨的腳,癢癢的,很舒服。而廖清和回家無此待遇,他基本不看兩隻龜,所以龜也無視他。
  小時候家裏老房子邊有口很淺的天井,水清澈無比。井壁上長滿了苔蘚,裏麵有魚,也出現過很小的兩隻龜。為此李曉晨和她的堂兄妹們常常蹲在井邊等待出沒不定的龜。不知道哪裏來的,不知道是什麽品種,沒有人喂食,更沒有現在養兩隻龜命好,有魚有肉。後來卻消失了,像來時一樣沒有根源。
  很久沒打電話回家了,李曉晨打了個電話給大伯,和伯母聊著家常。大人們對於剛出嫁不久的侄女,最關心的莫過於孩子。問李曉晨懷上了沒?李曉晨隻能回答因為工作忙,還不想要。大人們語重心長的勸說著,年齡都不小了,生個孩子,以後年齡大了生孩子辛苦等等。李曉晨真想哭,她是有娘家的,雖無父無母,但有人催她要個孩子。
  聽說堂哥又要結婚了,這次不是網戀也不閃婚,和公司的女同事談了半年戀愛,準備冬天結婚。
  給廖清和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家,電話哪段很安靜,廖清和的聲音卻很冷漠,說馬上就回家。
  李曉晨本昏昏欲睡,一聽那冷冷聲音,再無半點睡意。她不知道哪裏又得罪了廖清和,和早上截然相反的態度。但到是和他前妻見麵讓他生氣了?他們也沒聊什麽,兩人都沒惡意,他沒理由生氣才對,若是別人高興還來不及。
  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等待門鈴聲,電視在演世界杯錦集,配樂是世界杯主題曲。倒黴的歐文、暴躁的魯尼、不再年輕的貝克漢姆、很男人的卡恩、陰柔卻帥氣的因紮吉……這些名字她一個也沒記住,因為根本不知道在演什麽。她突然覺得很冷,最近變得小心翼翼,為什麽會這樣?她並沒有做過什麽讓自己誠惶誠恐的事情啊?是心態上的變化?
  門鈴聲響起時,打了個冷噤,廖清和前兩天的氣是不是還沒消?去開門,門外的人紅著臉,卻沒有一點笑意。看來是哪裏得罪他了,即使這樣,李曉晨還是笑臉相迎說:“回來啦,餓不餓,我給你留了飯。”
  “不用,我吃過了。”廖清和看都沒看她一眼,自顧自彎腰換鞋,然後進書房,李曉晨木木的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等廖清和出來,她還站在門邊,目光散渙,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你站在那裏做什麽?我要洗澡,去給我拿衣服。”
  “你還在生氣嗎?”
  “生什麽氣?快點給我去拿衣服,調好水溫,我要洗澡。”
  強硬命令的口氣,眼前的人似乎不是他妻子,而是請來的傭人。聲音冷到極點,這樣的語氣幾乎讓李曉晨崩潰。
  “你是不是還生那天的氣?”可是他早上不是好好的,臨下班時還哄著她?難道昨晚的人不是他丈夫,紙條不是他留的,電話也不是他留的?
  “哪天,嗯?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廖清和雙手插腰,氣勢逼人,李曉晨移動腳步,試圖走進他。
  “你今天又怎麽啦?”
  “我問你,你是不是在段文濤的公司上班?”
  “嗯?段文濤?”
  “你少給我裝蒜,誰給你介紹的工作?”
  李曉晨突然明白了幾分,段文濤是她老板段總,“你明明知道還問?”
  “林躍是吧?他是段文濤的顧問律師?在他公司上班覺得很好是吧?難怪不要我安排,這樣你們見麵是不是方便一些?還有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段文濤是我前妻的丈夫!”
  李曉晨驚呆了,平淡嘲諷的語氣讓她轉不過彎來。
  “怎麽不說話了?”
  “廖清和你不要欺人太甚。”
  “從明天開始你給我好好呆在家裏。要不是今天老鍾告訴我,你要瞞我多久?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多尷尬,他們都知道以前段文濤和歐陽於芊背著我做的那些事,你現在居然他公司上班,你讓我臉往哪裏放?”
  老鍾?就是前天見過的和老板一起來,說認識她的老鍾?
  李曉晨冷笑一聲道:“看來你也不是不在乎你前妻的嘛。”
  “這是兩碼事,你明天給我好好呆在家裏,免得再出去丟人。”
  “不然呢?”
  “那你是還要繼續做下去?”
  “我為什麽要辭職?你前妻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再說我根本不知道那家公司的老板娘是你前妻,我從來沒在那見過她,她老公我隻見過兩次,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會知道他是你情敵。”李曉晨嘴硬道。
  “看你是不想辭了。那好,我成全你。你繼續上班,和老情人私會方便些。”說著抄起茶幾上的車鑰匙,摔門而去,連鞋也沒換,根本不理會李曉晨問他去哪裏。
  李曉晨終於知道為什麽歐陽於芊會問她清和知不知道她在那上班了,原來她知道李曉晨在她丈夫公司,而她卻以為她知道那是誰的公司。
  如果知道那是什麽人的公司,她怎麽會去呢?她怎麽會做讓清和難堪的事呢?
  如果知道這樣,即使廖清和不說,她也一樣會辭職的。剛剛說不辭職也隻是憤惱廖清和的態度,嘴硬。明明可以好好說的事情,他為什麽非要說得那麽尖刻?而現在他又去了哪裏?走到沙發前,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九點多而已還很早。撥廖清和的電話,關機,她想和他說讓他回家,她辭職。
  洗完澡出來,廖清和還是沒回來,電話依然關機。她突然發現,她丈夫的手機關機,她是無法找到她的,不知道去哪裏找,也沒有他要好朋友的電話。一遍一遍的撥他的手機,撥到沒電了,換座機,免提裏永遠是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但她堅信,廖清和不會不回家。
  清晨醒來,居然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電視還開著,在放健身操,燈還亮著,毛巾裏的小烏龜還在睡。廖清和沒回來。李曉晨的心空了,徹夜未歸。除了出差,從沒有過,即使再晚,喝得再醉,他也懂得回家。
  撥電話時,她真害怕電話那端還是機械的女聲,幸好是嘟嘟的聲音,響了很久,終於接通。廖清和慵懶及不耐煩的聲音;“一大早打什麽電話?”
  “清和,你在哪裏?”
  “現在才幾點?有什麽事?”
  “你在哪裏?”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你怎麽這麽煩呐?早點去上班。”語氣並無嘲諷。
  “你知不知道我打了你一晚上的電話?”可是這句話是對著電話忙音說的,聽著電話忙音,眼淚就下來了。這是怎麽啦?這都是她的錯嗎?他覺得她煩了,難道她沒有資格管他嗎?煩?她也煩,煩所有的一切,煩她開始在乎。今天去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打辭職報告,然後打電話讓廖清和早點回家,他們應該好好談談。她想著。

  第四十二章
  李曉晨一上班就遞交辭職報告。老祈有點詫異,說,做得好好的怎麽不做了,以前從來也沒聽說過要辭職啊。李曉晨隨便找了個身體不好的借口搪塞過去,老祈不批,隻好給林躍打電話,希望今天交接玩就走。
  林躍似乎明白什麽,也沒問,就說幫她說說看。老祈還是不批,說做了這麽久都有感情了,換一個人又有得從新培養,無論是感情還是業務能力。最後段總打電話,不知道和老祈說了什麽,老祈才非常不樂意的簽了字,並且答應今天就交接。有黃小麗在也不用等人接班。
  李曉晨走,黃小麗很不樂意,以後做錯事沒人提她擋著,嘟著嘴,說她走了林律師肯定也不來了。李曉晨說想見林躍還不容易,打個電話給他,他就來了。黃小麗還說以後也見不到她了,李曉晨還是說了同樣的話,打個電話她就來了,也可以去找她。
  中午,李曉晨給廖清和打電話,電話關機,給他公司打,說不在,問去哪裏了,說出去了。李曉晨傷心,隻是想和他說說話,讓她早點回家,卻遭到拒絕。她真怕他今晚還不回家,那怎麽辦?她真搞不懂廖清和以什麽理由這樣對她,她犯了什麽錯。和林躍,別說結婚後,就是結婚前也是沒有可能的,就算現在單身,林躍即使對她依然一如既往,她也是不會答應的。她從不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工作的事,林躍也是好意,怎麽能怪他;他也是不清楚情況。
  她不想去找廖清和,即使不回家,她也不去找,她並沒做錯什麽。
  下午忙著做交接,也沒空想那些事。等收拾東西下了樓才知道,電話沒電,自動關機了。去菜市場,不管怎麽說飯還是要吃的。沒什麽菜買也沒心情煮好吃的,煮飯也是講究心情的。買了點肉,走到青菜攤前看哪家的青菜比較水靈。要了把空心菜,抬頭付錢時才發現賣菜的是上次差點把她撞倒的學生。今天也穿著那天那件藍色校服,左胸還掛著校徽,上麵寫著第九中學,李曉晨不知道第九中學在哪裏,也不知道這所學校好不好,隻是想起,自己以前的高中是第二中學。找錢時,男學生還微笑著和李曉晨打招呼,表示認識。看來這個菜攤是他們家的,下課過來幫忙,真是個不錯的孩子。
  轉身離去時,聽到久違的鄉音,在外麵十年,從來沒有聽過這麽純正的鄉音。是剛剛那個男學生的聲音,他在叫他媽媽,說四季豆買光了。李曉晨聞聲回過頭,一個近五十的婦人,在和他嘀咕著,李曉晨一楞,果真是鄉音。沒想到這裏還能遇到家鄉人,不禁多看了幾眼,但沒想過要上去搭訕。有人在攤前買菜,男學生在招呼,婦人低著頭數著小票,不時的抬頭和男生微笑著交流。儼然是一對親密的母子。
  婦人突然抬起頭,前方有人叫她,她“誒”了一聲。就在這個瞬間,李曉晨看清了那婦人的臉。她的右臉眼角有一塊紅斑,白皙的臉龐有些蒼老。在別人看來沒什麽,不過是塊紅色胎記,在李曉晨眼裏卻觸目驚心。她站在原地,手無力的垂著,公司整理回來的雜物,和那把剛買回來的空心菜幾乎著地,她的頭腦有一陣眩暈,幾乎使她無法站立。她很想蹲下身,蹲著不累,站著太累了,腰很酸。
  她和那個婦人隔著兩三米的距離,那個婦人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時而和她的兒子,大概是她的兒子吧,聊天,時而吆喝著路人說:“小姐,這青菜好,好久都沒看見你了。”陪著笑,很真誠,然而這一切在李曉晨眼裏都變了樣,婦人的笑變成了諂媚,和路過的每個人諂媚,和她的兒子的笑也是諂媚的。眼前人來人往,李曉晨卻沒感覺,眼裏隻有那婦人諂媚的笑。
  偶爾來菜市場,卻從來沒見過她。不知道是自己沒注意還是她們母子二人才剛來。若不是上次遇見那個男學生——婦人的兒子,今天她也不會去注意,一定是買完菜轉身就走。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她要回家喂烏龜,煮飯,要看電視,等廖清和回家。對了廖清和和她吵架了,他不理她,但她還是要等她回家,他會回家的。可是眼前的婦人卻打破了這一切,讓她的大腦停止了思考。她始終無法轉過彎來,眼前長著紅斑說著家鄉話的女人是誰?是誰會讓她匆匆行走的腳步停住?
  她在那站到很晚,很多人都用一種別樣的眼光看她,以為她是個傻子或者木頭吧。她現在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吧?那對母子收攤了,看來他們今天生意不錯,高興的和他的兒子說著什麽,李曉晨能聽懂的,卻沒聽進去,仿佛不是母語,是一種陌生的語言,和德文法文一樣,成了外文。走時,婦人的兒子還上來和她說話,問她說怎麽還不回家?在等人嗎?“等人?”在菜市場等人嗎?李曉晨隻是傻傻的笑著,看著他們手挽手的離去。多親密的一對母子。
  菜市場空蕩蕩的,大家都在收攤,準備回家,燈一盞一盞的息了,蚊子出奇的多,往李曉晨臉上,手臂上,腳上,凡是可以裸露在外的肌膚,蚊子都會上去盯盯,看看能不能吸出血。血,鮮紅的血,這是他們賴以存活的食物,也是李曉晨賴以存活的液體。李曉晨覺得又疼又養,卻騰不出手來打蚊子,抓癢,很難受。她突然清醒過來,天黑了,她該回家。木木的向菜市場的門口走去。
  她特別想廖清和,想讓他抱著她,她想摸他的臉,吻他的唇,想聽他的聲音,聽他溫柔的哄著她,說好聽的話。他很久都沒有對細聲細語的說過話了。騰出一隻手吃力的掏出包裏的手機,卻發現手機早已自動關機了。
  在路口欄了輛車,和司機說去高新科技園。廖清和一定還沒回家。她不想回去等他,她想馬上見到她。
  在廖清和公司樓下,仰望這棟三十幾層的高樓,有很多窗口都亮著燈,她不知道哪個窗口的燈光是廖清和辦公室的。進了大樓,保安詢問她去幾層找誰。她說去晨光科技,找廖清和。保安不知道廖清和是誰,但知道晨光科技,讓她上27樓,李曉晨是上了28樓,她記得,廖清和的辦公室在28樓。
  空著手,她把東西落在了出租車上,卻渾然不覺。出電梯時小跑著進了廖清和辦公室,辦公室外的秘書室有人。前台已經下班,所以沒人攔她。
  秘書小姐,上次見過的方秘吧,還有另外兩個女的,正在打文件。看到站在門外臉色蒼白,頭發淩亂的李曉晨,有些吃驚,問道:“小姐,請問找誰?”見過一次,從秘書室門口進裏麵的總經理室,顯然她已經不記得李曉晨,或者上次也沒有注意看過她。
  “請問你們廖總在嗎?他下班了嗎?”
  “廖總?你找她有什麽事嗎?他上午出差了。”
  “出差?去了哪裏?怎麽沒告訴我?”聲音有些慌亂。
  “你是?”
  李曉晨沒有回答她是誰,隻是問:“你們有他辦公室的鑰匙嗎?我想用下電話。”
  “小姐,您貴姓?要不我幫你打個電話給他。”
  那位方秘繼續問道。
  “小姐,開一下辦公室的門,我隻想打個電話。”
  “我這裏有電話,借你。”說著拿出手機遞給李曉晨。
  李曉晨搖著頭,不願意接。然後走到她的辦公桌麵前問道:“打外線要哺?”
  “撥九。”
  撥了九,然後按下一串熟爛於心的號碼,她真害怕那個電話還是關機,或者不接。她忘了,不是用自己手機打的,那是他秘書室的電話。
  電話在長長的“嘟嘟”聲之後,終於傳來了他的聲音,那聲音幾乎讓她哽咽,強忍著。他叫的不是她,而是“小方。”
  “是我,我想進你辦公室。”隻說了一句話,然後把電話遞給了方秘。現在她沒心思欣賞眼前的美女,也不會想這女人和廖清和有何瓜葛。電話那端不知道廖清和和她說了什麽,她隻是應承著,沒兩句就掛了。接著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串鑰匙,很恭敬的對李曉晨說了句:“請跟我來。”
  “我們在外麵,有什麽需要可以撥601。”然後退出去。
  李曉晨一刻也沒等,直奔大班桌,拉長電話線,坐在地板上,靠著牆。這樣讓她有依靠。電話撥通,隻想了兩聲,就接通了。“喂。”是廖清和的聲音。她再也忍不住,哭著問他,“你去哪裏了?我找不到你。”
  “我在成都。怎麽啦?”聲音淡淡的,並沒有因為她哭而變得溫柔。
  “我找不到你。”李曉晨繼續嗚咽。
  “我在成都你當然找不到我。”那頭傳來嗤笑的聲音。
  “你什麽時候回來?”
  “過兩天就回去。你怎麽啦,好好的去我公司幹嘛?”
  “我要你回來。”
  “你在做什麽?吃飯了沒有?”電話那端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起來。
  “沒有。你回來嗎?”
  “你怎麽一直問這句呐,我不是說了我在成都嗎?”
  “你回來,我想你……”

  第四十三章
  李曉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後來回想起來是坐計程車。公司的幾個美女秘書說要送她,李曉晨拒絕,現在除了廖清和,她誰也不需要。當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把自己嚇了一跳,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到小區門口是司機提醒她下車的。一個傍晚都處於懵懂狀態,忘記了廖清和對她說過什麽,是凶她還是在哄她,隻記得自己一直哭。廖清和既沒說回來,也沒有說不回來,問她怎麽啦,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和他說。
  回到家隻覺得累,也不知道開燈,跌跌撞撞摸到沙發邊躺下,把紅色的抱枕死死的抱在懷裏,不在乎有多熱。也顧不得那兩隻饑餓的小烏龜,餓一個晚上不會死。她曾經餓了一天也好好活著。沒有那麽容易死,不僅僅是人,烏龜也一樣。
  這一天其實和往常一樣,隻是廖清和沒回來,而她卻意外的遇見了曾以為已經死去的人。是的,她死了,早在父親走後,就死去,在李曉晨的心理死去。
  父親還在時她還小,不知道討厭,更不知道恨。被人欺負了隻叫“爸爸”,父親不在就隻能躲開那些孩子,有些壞孩子說她沒人要,媽媽跟人跑了。雖說隻有六歲,這種事卻記得清晰,後來知道一直不回來的媽媽真的跟人跑了。玩伴都是媽媽給洗澡洗衣服,梳小辮,她卻是爸爸。她很乖,從來不哭。後來也有女人來過她家,不知什麽原因總是呆不了兩天就走了。她不討厭來她家的女人,雖然都沒她的媽媽漂亮。
  其實沒有思念的,記憶麵貌也是模糊的。隻是見到的刹那卻無比清晰。以前,那個女人不能說不疼她。記得她有一個很漂亮的鑲了個小小洋娃娃的發夾,是那個女人給她買的,她不清楚那時自己幾歲,那大概是最早的記憶,也是有關母親的最清晰的記憶之一。記憶中父母並不爭吵,隻是有一天早上醒來她突然不見了,後來再也沒見過。現在,她認為拋棄她和父親的那個人不能稱之為母親。她不是沒想過見麵這個問題,但她一直堅信自己不會再認她為母,她沒有資格。
  父親走後的日子有多彷徨,隻有她自己知道。每日放學後徘徊在村口等待,等待。那種絕望的心情至今還記憶猶新。如果那一年那個女人回來,那她一定是感激她的,感激她收留了她這個拖油瓶,而不是現在的恨。她始終無法理解作為一個母親怎麽可以這麽狠心,她不相信她沒有聽說過父親已經不在了。就算她不知道,難道就在十幾公裏以外的舅舅和外婆也不知道?一年不知道,兩年也不知道?以至於死前才記起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外孫女?
  在最苦的時候,她曾經想過要去外婆家借些錢繳學費,隻是她怕被拒絕,連母親都不要的孩子,舅舅舅媽怎麽會憐憫呢?她已經記不得舅舅的樣子了,隻是知道有這麽一個曾經很疼她,後來卻一次也沒來看過她的舅舅。
  就在那年她認識了林躍。13歲的林躍。林躍是她同桌。雖是同桌,在那之前也不怎麽說話,各學各的。偶爾也會和其他同學一樣,分分三八線什麽的,但都中規中矩,林躍不欺負她。那段時間學習成績掉得厲害,班裏都知道她的情況,林躍成績好,老師讓他輔導她。林躍也是個懂事的孩子,不像別的男生一樣調皮搗蛋,也從不作弄女孩子,老師讓他輔導她,他便認認真真的輔導,後來情愫的萌發和那時候有很大的關係吧。
  隻做過四年級一年的同桌,五年級開始不同班,直到初二,中間隔了三年的時間,他們不熟,見了麵也不會打招呼。初二時是前後桌,初三時不同班,中考考取了同一所高中,但依然不同班直至高中畢業。
  高中會考結束,林躍找到她時,她已經把行李打包好,準備和她的學生生涯說“GOODBYE”。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卻沒有長談。李曉晨隻是說了句:“對不起。”其實她不用說的,林躍已經和宋晴在一起了。林躍質問她為什麽的時候,她也隻是說不為什麽。包括說有的,放棄高考,放棄他。
  她被強光刺醒,非常不情願的睜開眼。眼前向她微笑的人不是廖清和是誰?確認是他後,想也不想的撲進那個懷抱。她需要。顧不得他們昨天晚上剛剛吵過架,或者她根本沒有拐過彎來,沙啞的叫了聲:“清和。”這一聲“清和”把廖清和的心都叫碎了。現在是淩晨兩點。她的老婆還睡在沙發上,滿臉淚痕,額頭上都是汗,也不知道開空調,不知道熱嗎?幸好他趕上了最後一班機,否則他老婆該怎麽辦?
  “怎麽睡在沙發上?空調也不開,沒洗澡嗎?看你一身黏黏呼呼的。”廖清和擦了擦她額頭的汗。李曉晨想哭的,卻沒有眼淚,也許打電話時流幹了。
  “告訴我,今天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哭成這樣?”
  李曉晨隻是靠在他懷裏,不想說話。她發現紅色抱枕遠遠沒有廖清和的懷抱舒服,雖然它真的很柔軟,顏色也很好看,但總覺得缺少什麽。
  “我去放水,一起洗個澡好不好?”
  廖清和摟著她,聲音無比溫柔。他每說一句話,她便把他抱得更加緊些。洗澡比起擁抱,她更加需要擁抱。看她這樣,廖清和也任她抱著,她從沒這樣依賴過他。
  夜,寂靜。沙發上擁抱著的夫妻,靜靜的,隻有彼此的呼吸。廖清和的下巴抵著李曉晨的額頭。李曉晨則披散著頭發,伏在廖清和胸前,聽著他心口的起伏。
  再過一個小時,世界杯決賽開始,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守在電視機前等著看意大利和法國決一死戰。而廖清和坐在電視機前卻不是等著直播的世界杯,他在安撫他老婆,老婆比足球重要。
  “來,起來,我們去洗個澡。”廖清和推了推懷裏的李曉晨,他不確定她有沒睡著。很出乎意料,李曉晨抬起頭,看著他,對他點了點頭,點頭的力道把她的淚水從眼眶中帶出,滑落在臉龐,廖清和伸手拭去,然後摟過她,輕撫她的背道:“我不回家你就這樣了嗎?”
  這一提醒,李曉晨才緩過來,他們在吵架。她忘了。她竟然去求他回來,求他回來安慰她,她什麽時候變這麽懦弱了,需要依靠到不要自尊的去求別人施舍,求別人憐憫。而此刻她對這個懷抱卻如此無能為力。這種時候,往往情感占上風,她真的有些懊惱,掉下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死命的捶打著廖清和的胸,眼前一片模糊。廖清和握住她手臂,幾乎是笑著說道:“我不是回來了嗎?別哭了,以前不知道,原來你這麽愛哭,昨晚一個人在家哭了多久?”
  李曉晨看著她,不知道是恨還是愛,是哭還是笑,他以為她是因為她不回家才哭。在過去的幾個小時,他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麽,在最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但他還是回來了,不管什麽原因,她應該慶幸自己的丈夫還是有那麽一點在乎她的,盡管就在二十幾個小時前那麽莫名的傷害她,摔門離去,甚至夜不歸宿。
  她脫離他的懷,邊走邊拭淚,確實很熱。該衝個澡。走進衛生間,脫了衣服,打開噴頭,不知為什麽卻蹲下身放聲大哭起來。她是恨的,恨她的母親,恨她拋棄了她,恨她讓她成了沒人要的孤兒,是她讓她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有任何的奢望,無論是經濟還是精神。如果她沒有拋棄她和父親,她就不會生病;那樣說不定,父親還好好活著,她也不用遭受那樣的痛苦。難道這一切真的都是命運嗎?注定她這輩子得不到父母的愛嗎?他們說,有些人注定沒有子女命,而有些人卻注定沒有父母命?她是注定沒有父母命,那麽孩子呢?孩子呢?
  門外的廖清和在敲著門,焦急的叫著“曉晨,曉晨,開門”。李曉晨沒有理會,她也哭自己的脆弱,哭自己向別人乞求憐憫和同情,還有門外的男人,她真的愛上他了嗎?以至於不顧一切的撲向他。
  門開了,廖清和站在門口,開門的聲音卻沒有阻止李曉晨哭泣。聲音變得沙啞,漸漸的變成抽泣。廖清和走向她,把她扶起,問她:“今天出什麽事了嗎?還是遇見什麽人了?”現在他確信,今天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否則不會沒完沒了的哭。進家門時,雖半信半疑,但始終堅持她是因為自己不回家,所以覺得恐慌。
  “別哭,我們先洗澡,洗完澡再和我說出什麽事了,好不好?”
  李曉晨胡亂的點著頭。

  第四十四章
  廖清和正坐床頭給李曉晨吹頭,長長的頭發吹幹後細滑柔軟,抓在手裏舒服極了。李曉晨不哭了,聽著吹風機嗡嗡的響聲,望著橘黃的台燈發呆。廖清和的短發很快就吹好,收好吹風機上床,抱著李曉晨,讓她躺下。李曉晨方才醒悟過來,有些不解的望著廖清和說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是去成都了嗎?”
  廖清和對著李曉晨又好氣又好笑,反問道;“我回來這麽久才問這個問題?再說了,不是你哭著讓我回來的嗎?”
  “我讓你回來你就回來了?”
  “好了,躺下。你不累嗎?我很累了,來,一起躺著。”廖清和已經躺下,拉著李曉晨的手,想讓她躺著說話。
  “我不累。”李曉晨的聲音由於剛剛聲嘶竭力的哭泣而變得有些沙啞。
  見她沒有躺下的意思,廖清和索性坐起來,“想和水嗎?我去倒點。”
  李曉晨點了點頭,廖清和轉身去了客廳。看著他的背影,李曉晨響起今天有世界杯決賽,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應該開始了吧。
  廖清和倒了一大杯水進來,李曉晨喝了一大半,剩下的小半讓廖清和給喝了。把杯子放床頭櫃上,上床。李曉晨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直到他躺下。李曉晨有些不解,但沒問,隻是說:“你去看球吧,今天決賽。”
  廖清和麵露微笑道;“你想看?”
  李曉晨搖了搖頭,“我想睡一會兒。”
  “那就躺下一起睡,如果你想看,我就陪你去。”
  若是平時李曉晨一定會反駁他,自己想看卻裝好人,說陪她。可是今天她沒心情,隻是淡淡的道;“你去吧。”
  廖清和伸手強拉著李曉晨躺下,說;“我現在不想看,明天看重播也一樣的。”
  李曉晨沒說什麽,順著他在他身旁躺下,枕著他的手臂。
  “不打算告訴我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
  李曉晨半響不說話,廖清和也沒逼問,想讓她自己開口。
  沉默。沉默。
  “清和,今天看見我媽媽了。”在廖清和以為李曉晨今晚不會開口時,她突然開了口。語氣那麽的淡漠,仿佛和她無關。
  “你媽媽?在哪裏?”廖清和坐起來,俯視著她,而李曉晨也同樣仰望他。
  “菜市場。她在買菜,和她兒子。”
  “菜市場?你以前沒見過嗎?”
  李曉晨沒回答,眼睛盯著天花板,沒有焦距。廖清和又重新躺下,把她緊緊的擁在懷裏,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麽哭,為什麽不要自尊的去求他從成都飛回來。
  “你還記得她?”
  “記得,她的右臉有塊紅斑,記憶太清晰了,忘不掉。”
  “過去想過她嗎?”廖清和問道,言語裏滿是心疼。
  李曉晨在他懷裏搖著頭,唔咽起來,“我恨她,清和,我恨她。”
  恨也是一種情感,因為無法愛所以才選擇恨。
  廖清和輕撫著她的後腦勺,輕輕的說道:“不要恨,曉晨,都過去了不是嗎?現在更重要,不要去恨,那樣苦的隻是你自己,知不知道?”
  “可是,我過去所經曆的讓我不得不恨。今天我就站在她麵前,她向別人笑,根本沒看我一眼。清和,你說她怎麽能這樣,連自己生的女兒都不認得,還是她早已經忘記自己生過這麽一個女兒?清和,你說為什麽她當年不回來把我帶走,為什麽不回來……”
  李曉晨說著說著開始催打廖清和,邊說邊哭,上氣不接下氣。廖清和任她發泄,現在她除了他還有誰?
  她真的隻有他。
  “為什麽還要再讓我看見她,還讓我認出來。清和,我以為她死了,我一直當作她死了。連子女都不要的人,還不如死了算了。她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我心早已經死了,你不知道我多想和我爸爸一起死去……”
  廖清和沒聽完她的訴說就把她擁入懷中,他實在不忍心再聽她說下去,嘴裏喃喃的安慰著她;“好了,好了,都過去了,現在有我,一切都有我。我們好好生活。”
  “清和,你不知道過去我心裏有多苦,也不能跟別人說,清和,清和……”
  “我知道,我知道。別哭,別哭,都過去了。”
  她從來沒有這樣發泄過,也沒有訴說過,一次也沒有,哪怕偶爾和同事去吃飯喝醉酒也不曾失態,總是保持清醒和理智。她總覺得自己不需要發泄和傾訴,她可以承受,習慣了承受。就是在林躍麵前也一樣,或許她是不想讓他看到她的懦弱和孤獨。沒有人知道她比誰都需要依靠,都想要依靠,就像此時此刻。或者,連她自己也沒發覺。
  她沒力氣說話了,也不想說,廖清和總是這樣輕撫著她的頭,讓她安心,讓她不想動,讓她心甘情願的變成一隻乖順的羊羔。她閉上眼睛,想睡,她現在不想讓廖清和去看世界杯,她需要這個懷抱。讓她溫暖安心的懷抱。
  樓上一陣歡呼,天也許就快亮了。
  醒來已是上午十點,頭有些昏昏沉沉,大概昨晚太晚睡的緣故。李曉晨摸了摸枕邊,沒有人。下床出了臥室,還是沒人,大概去公司了。餐桌上放著早餐,李曉晨喜歡吃的荷包蛋,小蘿卜幹,廖清和準備的。
  兩隻小烏龜已經起床,正朝著李曉晨站立的方向爬行,烏龜的窩邊放了些新鮮的肉和青菜,李曉晨蹲下身,摸了摸傑瑞的背,喂了她一塊肉,旁邊的湯姆不幹了,也上前要李曉晨喂,李曉晨微笑著給湯姆喂了一塊。這肉和菜是廖清和早上去買的。
  肉還沒喂完,家裏的電話就響了。
  “起來了?”
  “嗯。”
  “吃飯了沒有?”
  “沒有。”
  “去吃碗稀飯,冰箱裏有菜,中午自己吃一點。下午要去上班嗎?”
  李曉晨在電話這端想起昨天的辭職報告已經批了,頓了頓說道:“不用,我辭職了。”
  電話那端是沉默,他大概正看文件吧,或者正在簽名。
  “曉晨。”
  李曉晨在等著他的下文,然而他卻說;“要不中午來公司,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不用,我吃稀飯就好了,都十點多了。”
  “我晚上早點回家好不好?”
  “好。你晚上想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就做什麽吧,我什麽都可以。要不,我讓姐姐陪你去逛街?買些衣服,我也要買。”
  “我今天不想去,等你有空一起去吧!我還想睡覺,頭有點疼。”
  “難受嗎?床頭櫃裏還有藥。”
  “不用吃藥,可能昨晚睡太晚了,有些沉,睡一會兒就好。”
  李曉晨想起昨晚的哭鬧,有些懊惱自己的失態,為什麽一點自製能力也沒有?還有昨天見到那個女人反應為什麽那麽強烈?冷靜下來想想,其實沒什麽的,就當作沒見過。年初出嫁那天晚上,伯父就給過她電話的,她不理解,她為什麽還有臉找上門來。至於她也在這個城市這件事完全被她忽略了。她根本沒想過要再見麵。不過,那也算不上見麵吧,隻是她看見她而已。李曉晨突然想知道,如果昨天她上去表明身份,她會是什麽反應?驚訝?懊悔?還是哭泣?她會向她祈求原諒嗎?
  電視上都這麽演;母親離家出走有原因,不回來尋找孩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後來重逢,母親悲痛欲絕,祈求兒女原諒,而為人子女總是寬容理解,然後抱頭痛哭,母女團聚,從此成了朋友一樣的母女。每次李曉晨最看不得類似的節目,一看到就換台,並且接著的幾天會變得莫名的煩躁。雖然那不過是電視。
  然而在李曉晨身上發生的卻沒有那麽美好,她發現自己是個極沒度量的人,她不可能去原諒那個女人,也不會去認她,以後也不會再去那個菜市場,就當做了一場噩夢。也不想再去恨,也許因為昨晚廖清和說過的話,或者是那個對她微笑的純淨的男學生。他應該是她弟弟吧,和她血緣上最親近的人,可血緣相近又怎樣,終究不過是陌生人,就算再次遇見也不會對他微笑,不會打招呼的陌生人。注定的,雖然他無辜。
  吃完稀飯,睡了一覺,三點起來,還很熱。她又開始過閑人富貴的生活,每天呆在家裏,有心情或者興趣了去小區的美容院做做美容,也可以報名練瑜伽;買喜歡的書,煲廖清和喜歡的湯,每天等著他下班……她甚至可以足不出戶,隻要一個電話,沃爾瑪或者家樂福就會送貨上門,不用頂著大太陽去買菜,也不用擠著公交車提著大包小包往家裏趕。
  就像這個燥熱的下午,她突然想去做臉。自從上班後,很少光顧美容店,臉部雖看不出什麽異樣,但她就是想去,也許是打發時間,也許隻是想花錢,又或者家裏太安靜了,會讓她覺得了無生氣。一邊洗臉,一邊聽著美容院裏的輕音樂假寐,也是一種享受。

  第四十五章
  美容院出來的那個傍晚,李曉晨沒去菜市場,也許她再也不會踏足那個市場。早上廖清和已經買好菜,都是李曉晨愛吃的。李曉晨雖沒有特別高興,但也沒覺得不開心。人是種很奇怪的動物,對於某項事物或者某個人的不滿,待發泄過後便可以心平氣和了。廖清和成了出口,李曉晨的出口。
  李曉晨喜歡這樣的廖清和,待她溫柔,讓她發脾氣,讓她依靠的廖清和。昨晚他若是沒回來,她也不會責怪他。沒有理由。日後的日子還是一樣的過,也許不會再吵架,但也不會向他說起過往。說那些事是需要情緒的,沒有宣泄的情緒,有些事情可以一輩子藏在心裏,就像昨晚。
  廖清和很守約,飯還沒做好就回來。輕輕擁著在抽油煙下的她,前幾天的事仿佛都沒發生過一般,親昵的輕吻著她的發,李曉晨笑著任他擁抱,她喜歡這樣的感覺,雖然今天的擁抱裏多少帶著同情和憐憫,但她不在乎。因為是廖清和,不是別人。
  吃完飯,兩人去散了一會兒步。回來時經過水果店,買了個西瓜。本來廖清和說去逛街,李曉晨不想去,覺得累,可能白天睡太多了。
  電梯裏有人在談論世界杯,李曉晨想起,昨晚廖清和沒看比賽。兩個男孩,談論這齊達內如何如何,馬特拉齊如何如何,李曉晨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一出電梯,李曉晨就問廖清和:“你今天看重播了嗎?”
  “沒有,哪有那個美國時間。有空再看,都知道結果了,也沒什麽了。”
  “沒什麽嗎”李曉晨把眼瞪得老大,像是不認識。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從廖清和口中說出的話。一個常常淩晨三點起來看球的人說世界杯決賽不算什麽,讓人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那麽大驚小怪幹嘛?我沒說不看,隻是沒時間。”
  李曉晨扁了扁嘴,白了他一眼,掏出鑰匙開門。
  廖清和在她頭上敲了一下,“你老公不看球,你不高興?”
  “愛看不看,和我有什麽關係。”李曉晨說得很小聲,幾乎隻有自己能聽到。
  “你說什麽呢?”廖清和沒聽到她的嘀咕,但知道不是什麽好聽的。
  “我什麽也沒說。”說著閃進門內,以極快的速度脫了鞋,赤著腳奔向衛生間,跟在後麵的廖清和在喊:“跑什麽,鞋也不穿,有本事別出來。“李曉晨完全無視。
  出來時,廖清和在餐廳切西瓜,很熟的瓜,很沙,透著誘人的紅,讓人口水直流。廖清和西瓜切得不好,一塊大,一塊小,還切壞了一塊。李曉晨看著果盤裏那塊水分充足無皮的瓜,覺得是種煎熬。顧不了那麽多,也不用牙簽,抓起來就往嘴裏放。雖沒冰鎮過,但也清爽解渴。廖清和看著她那副沒吃過西瓜的樣子好笑。
  “你笑什麽?沒見過美女吃西瓜?”李曉晨拿起一塊小些的往他嘴裏送。
  “放冰箱裏速凍一下,吃起來比較舒服。”
  “我等不及了,從小沒吃過西瓜。而且你還切壞了一塊,我看不下去,必須把它消滅掉,不然心裏不舒服。”說完這話,又往廖清和嘴裏送了一塊,廖清和張嘴應承著,卻不笑了,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凝重。
  “很甜吧,這老板還不錯,上次挑的那個也很甜。我最喜歡吃西瓜了。”李曉晨自顧自的說著,接著你一口,我一口。
  “你吃吧,我等一下吃冰鎮的,把這些放冰箱,放下麵,更快,等一下就可以吃了。”
  “知道了,真囉嗦。”
  廖清和收拾桌子,李曉晨把西瓜放冰箱,吃了兩塊有點飽,一肚子的水,打起了飽嗝。光著腳去玄關穿拖鞋,然後去陽台收衣服,讓廖清和先洗澡。廖清和很聽話的進了衛生間。李曉晨在收拾衣櫃,很久沒收拾,有些亂。
  還很早,今晚如果廖清和沒事,可以和他一起看電視。很久沒枕著他的腿看過電視了。那張布藝沙發一點也不輸給臥室這張床。床,隻是睡覺用。而沙發可以坐,可以躺,不會讓你覺得寂寞,你也永遠感覺不到冷漠。它帶給你的永遠是溫情。它的某個位置永遠放著那個紅色的抱枕,而紅色抱枕仿佛永遠屬於它,他們的放在一起顏色那麽協調,讓人感覺他們永遠是一體的。
  李曉晨喜歡枕著廖清和的腿躺在沙發上,拿著遙控,愛看什麽就搖什麽,廖清和從不和她爭。而他總是幫她捋順耳畔和前額的碎發,偶爾也輕輕捏捏她的臉。那種踏實和溫暖不言而喻。
  今晚的廖清和果真沒有什麽事,兩人如平時,一個坐著一個躺著。李曉晨努力的尋找著最舒適的位置。在放八點檔的連續劇,很好聽的粵語,雖然大部分都聽不懂,看著繁體字,半猜。
  “今天給我媽打電話了。”廖清和看完短信,合上手機,低著頭對李曉晨說道。
  望著電視屏幕的李曉晨轉過臉有些詫異的看著廖清和,問道:“都說什麽了?”他一般不主動給他媽媽打電話。
  “也沒說什麽,就是問有沒懷孕。”
  “哦。我也有段時間沒和她通過話了,過幾天給她打個電話。”
  “沒事。要是你願意,她也願意,就接她過來住一段。你一個人在家也無聊。”
  “我當然好,你媽她願意嗎?”
  “我和她說一下,不來就算了。”
  “你沒和她說流產的事吧?”
  “沒有,告訴她還不是讓她傷心,不知道我姐有沒和她說。我舅媽知道。”
  “哦。”
  兩人都沒說話,李曉晨接著看電視,卻不知道在演寫什麽。
  “曉晨。”
  “嗯。”
  “你是不是在怪我。”
  “什麽?”
  “孩子的事。”
  “怎麽會,我也有責任。”李曉晨再也看不下去,閉上眼,轉了個身,把臉埋進了廖清和的腰裏,死死的箍住他,不讓自己有喘息的機會。
  廖清和輕輕的摩梭著她的頭,一下一下,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你不要自責,孩子還會有的。”
  李曉晨突然覺得這套沒有邊沿的沙發很沒安全感,她想說一些事,卻說不出口。她想靠著廖清和的胸膛說,慢慢的說,所有想說的都告訴她。
  “清和。”
  “嗯。”
  “我們不看電視去睡好不好?”
  “好。”
  “那你抱我進去。”
  說這幾句話時,她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聲音裏帶著不透氣的喘息和焦慮。
  廖清和抱著她進了臥室,幫她蓋好被子,讓她乖乖的躺著,他去關燈,把西瓜覆上保鮮膜,放到保險櫃。
  很快,臥室隻剩一盞台燈。
  的確還很早,才九點。長夜漫漫。
  “不想睡嗎?”
  “不想。想和你這樣躺著。”李曉晨如是說道。“你昨晚怎麽突然回來了?其實我也是一時很堵才給你打電話的。”
  “想回來看世界杯。”
  “成都沒世界杯嗎?”李曉晨笑著。
  “成都世界杯哪有家裏的好看。”廖清和捏著李曉晨的鼻子,很認真的說道。
  “你前天晚上睡哪裏?”
  “你說呢?”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的。睡哪裏了?”
  “傻瓜,除了睡公司還能睡哪。你以為我去哪裏?”
  李曉晨沒回答,她心裏有過很多種答案,有可能去他姐姐家,有可能去朋友家,也有可能去了某個她不知道的紅顏知己家裏,或者是住賓館,卻獨獨漏了公司,因為公司的床太小,他一定不願意睡。
  “你以後不許夜不歸宿。”
  “不會,以後不會了。”廖清和把李曉晨抱在懷中,仿佛在宣誓。“辭職是不是覺得委屈?對不起。”
  “不會,我是心甘情願的。”
  “我給你安排一點事做好不好?”
  “清和,我想先休息一段時間,過一段再說好嗎?”
  “也好,隨你。我那天是不是很凶?”
  “嗯。”
  “是不是很難過?曉晨,其實我也很難過的,不僅僅是麵子的問題,你在那裏上班突然讓我覺得沒有安全感。就像上次一樣,被人欺負了,在你身邊的人卻不是我,而是他,他還給了那個女人一巴掌,是他在為你出氣,你們還手牽著手下樓。我當時真的很生氣,其實我很不太願意見到他的,你認為我沒度量也無所謂,現在想起那天的情景我心裏還是很不舒服,不僅僅是你們手牽手的時候,每次他看你的眼神也讓我很不舒服。”
  “你不相信我嗎?其實我們什麽也沒有,有過感情也是過去,很久以前的事。”李曉晨抬頭望著廖清和,他們對視,她希望他能透過瞳孔看到她的內心。
  “我知道。”
  沉默。
  沉默。
  “清和,我以前有過小孩,很早以前。”
  “你不用告訴我這些的。”
  李曉晨望著他,她在他眼裏看到了疼惜。原來她是被疼愛的。
  “我想告訴你。我在17歲時被人侵犯過,所以我沒有和林躍在一起。在20歲時打過胎,其實我不是個好女人。我不要那個孩子,因為那個孩子的父親她嫌棄我,嫌棄我不是□,她是多餘的,所以我拋棄了她。我真的不是個好女人,在結婚之前也沒有告訴過你這些,你是不是覺得不值,娶了一個這樣的女人?”
  “不要這樣說,不要這樣說。我不在乎這些的。”廖清和摟著她,緊緊的摟著。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說,想說給你聽。”
  李曉晨還想說什麽,唇卻被堵住了,廖清和不讓她說,現在沒有什麽比這唇來得真切。美妙的唇,伴著鹹鹹的淚水。李曉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是的吧,廖清和不會流淚的。
  她其實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的,也想問他,關於他的前一次婚姻,他的過去。隻怕過了今晚,她再也沒有勇氣說她的過往,也沒有勇氣問他的前塵。
  就這樣吧,何必說,何必問。

  第四十六章
  對於李曉晨的母親,他們絕口不提,就像沒發生過一般。廖清和不提是怕李曉晨傷心,而李曉晨不提是她心裏真的當沒見過。
  呆在家,李曉晨過起結婚最初時的日子。每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有興趣時便起來給廖清和做頓早餐,不想起來就睡個懶覺。廖清和從不叫她。日子過得舒適自在,婚姻初期的約束和拘謹消失得無影無蹤。雖是自在,但也空虛,看閑書以外的時間是圍著廖清和轉,想著他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需要添領帶襯衫,襪子很舊了……
  廖清和的母親最後還是沒有來,理由是她要幫忙照看剛出世不久的孫子,廖清和也由著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她去吧。”說這話時,廖清和一臉陰鬱。李曉晨知道他心裏多少有些不快,也理解,從某個角度說,他們實際是同一類人,被拋棄的那類。李曉晨想著,丈夫的母親也是自己的母親,而她終究是沒有父母命的。
  夏天不是個好季節,容易讓人煩躁,而且沒食欲。李曉晨想著做些清淡的菜,去地下超市買了些海蜇回來,廖清和喜歡吃。
  收銀時看見那個向他微笑的男生和他的母親,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約莫50歲的樣子,大概是一家三口吧,來S市這麽久了偏偏在這幾天遇上兩回。那個女人在排隊,父子兩先出了收銀台,在出口處等。李曉晨一直冷眼旁光,不似上次時失態。經過調整心態已經平和許多,目光不經意的與男生的視線相交,他在微笑,向李曉晨微笑。李曉晨卻擠不出笑容,一絲都沒有。她突然覺得自己冷漠,那個孩子有什麽錯,和她還是血緣上的姐弟。
  李曉晨不禁打量起站在男生身邊的男人。中等個子,頭發有些花白,藍色襯衫黑色褲子。客觀的說,看上去是個和藹的人,但李曉晨沒看出他哪一點比得上他的父親。倘若當初被接著,她今天是不是就和這一家三口一起在超市說說笑笑的買東西?而那個男人會成為她繼父,她一定會為違心的叫他“爸爸”或者奉承的叫“叔叔”;而對那個女人也會感激涕零,沒讓她成為孤兒,對眼前的男生也將疼愛有加。他們收留了她。然而,那不過是倘若。
  父親,可悲的父親,到死的那一刻,還和對麵收銀台的女人保持著婚姻關係。短暫的一生,庸庸碌碌,隻留下了她。
  傍晚還沒開始做飯,接到廖清和電話說出去吃飯。李曉晨也樂得,大熱天煮飯是個體力活。兩個人出去逛逛也好,廖清和心裏也不痛快,難得他有時間。
  精心打扮了一番,等著廖清和的車。廖清和快七點了才到,李曉晨餓得實在不行,先吃了個蘋果。喂完小烏龜,電話才來,說讓她下樓在小區門口等。
  兩人去了有名的海鮮館,廖清和是常客,提前訂了個小包間,點了一桌的菜。看著一桌的海鮮,加上環境優雅,李曉晨胃口大開,一盤一盤慢慢消滅。兩人邊吃邊聊,相互剝蝦、夾菜、盛湯,還小喝了一瓶啤酒。
  吃完飯,手牽著手在步行街散步,廖清和買了套運動服,李曉晨買了一套護膚品。兩人慢悠悠的逛著,不用趕時間,也沒什麽可買的,漫無目的。在一家水晶店門口遇見屈娟娟和宋晴。是廖清和先看見的,他提醒李曉晨迎麵走來是她的同學。李曉晨看著屈娟娟和宋晴親密的挽著手,突然發現他們原來是那麽的好。屈娟娟和誰都可以成為好朋友,和宋晴是,和趙青青也是,與她也差點成為閨蜜。
  既然遇上了,即使再不情願也得上前去打聲招呼。
  “就你們兩?還有兩個護花使者呢?”李曉晨故意向後望了望。
  “我們哪有你命好,有老公陪著,小晴,你說是吧?”屈娟娟陪著笑說道。旁邊的宋晴附和著:“是啊,廖總模範丈夫。”
  廖清和也隻是笑,麵對一群女人還是不說話的好。
  “你們打算去哪裏逛?”李曉晨問道。
  “打算進去裏麵看看有沒有什麽新貨。”屈娟娟指了指李曉晨身後的水晶店。“一起進去看看吧。”
  “你們玩水晶?”
  “偶爾買些做裝飾,走吧,一起進去看看。”屈娟娟說著,挽著李曉晨的手向水晶店走去。
  於是四個人一起進了水晶店。據說是正品的施華洛世奇水晶。流光異彩,讓人目不暇接。李曉晨從不買這些,所以也沒來逛過,況且水晶也不是一般的貴,以前就是在這種店門口站站都覺得拘束。她一直認為水晶的耀眼和光芒不適合她。
  這個店不大,裏麵清一色的女人,廖清和站在裏麵有些格格不入,對這些女人的東西他不感興趣,於是和李曉晨說去外麵等她。
  “你不幫我挑了?”
  “小屈,你們看,到時候一起刷卡,我出去打個電話。”然後低頭低聲對李曉晨說;“讓她們幫這挑好不好,我出去站一會,這裏都是女人,你自己喜歡什麽就買什麽。好不好?”
  “那好吧。”李曉晨本想讓他為自己挑一條項鏈,他一出去突然沒了興致。在看屈娟娟挑的一副耳墜,宋晴在試胸針。導購小姐賣力的為他們推薦,介紹哪些是新到的,哪些款式配她們的風格。
  宋晴也是個愛打扮的人,試完胸針,看項鏈,手鏈,腳鏈一個不落。李曉晨看中一條鏈子,小小的不規則五角星,邊緣墜滿淺紫色水晶,簡潔不失靈動,配條低領的裙子剛好。李曉晨越看越滿意,決定買下,雖然有點貴。
  屈娟娟買了付耳墜,一條手鏈;宋晴則是一個胸針,一條腳鏈;錢是李曉晨付的,上次屈娟娟送了她一個LV的包,這次算還了個人情,雖然那個包遠遠比耳墜和手鏈值錢。不管她送李曉晨包的目的何在,既然是送她,她就得還這份禮。而宋晴雖說不是很熟,終歸是林躍的女朋友,於情於理,送她這份禮也算貴重。
  宋晴的手上已經帶上了戒指,璀璨的鑽戒,耀眼奪目。相比較,李曉晨手上的鉑金素戒卻顯樸素。不過李曉晨一點也不羨慕,她就喜歡廖清和送的這個11號PT950素戒。
  林躍來接宋晴,順道把屈娟娟也給接走了。還是像往常一樣淡淡而禮貌的打著招呼,廖清和依舊和他寒暄,說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李曉晨想起,廖清和說不太願意見到林躍,他其實不需要這樣,林躍和他們無關。
  臨走時宋晴向李曉晨道謝;“今天些謝謝你們的胸針和腳鏈,下次出來可以提前約一下,女人逛街比較有意思。”
  “好啊,下次再約。”
  “買什麽了?”上了車,廖清和問李曉晨。
  “我買了一條鏈子,你看看。”說著李曉晨取出手提袋中的方盒打開,問道:“好不好看?”像炫耀,卻又帶著點撒嬌的語氣。就算眼前的東西再入不了眼,此時的廖清和也會說:“好看,很好看。”
  任誰也無法抵擋這樣的柔情。
  逛了一個晚上,兩人都有些累,洗完澡,都不想動,相擁而眠。
  “今天出去高興嗎?”
  李曉晨在廖清和懷裏點著頭。空調溫度調得很低,這樣的夜晚若是沒有空調,兩人的皮膚是黏的,想必是無法觸碰,更不必說相擁。李曉晨很知足。
  “以後有空我就陪你去走走好不好?”
  “好。”
  “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些了?”
  “我心情一直不錯啊。”
  “曉晨,想見你母親嗎?”
  李曉晨抬起頭驚訝的看著廖清和,她不是告訴過他,她恨他嗎,今天為什麽這樣問?她突然想笑,就笑了。以極柔和的聲音反問道:“我為什麽要見她?”
  廖清和看這她這幅怒極反笑的樣子,心裏不免自責,極力的安撫道;“我也就隨口問問,不想見我們就不見,好不好?”
  “清和,以後不要說這件事。我沒母親,你也沒嶽母。那天是我看花眼。”
  廖清和看了她良久,然後歎氣道:“那你也不要想這些,既然不想見,那我們就不見。一個人在家不許胡思亂想,沒事就出去走走。上次吃飯認識的那幾個朋友都是比較要好的,改天有空我再安排一下請他們吃頓飯,沒事你可以打電話約他們的老婆出來玩,逛逛街,喝喝茶什麽的,那樣不至於太悶。”
  “知道了。”
  “睡吧。”
  廖清和關了床頭燈,擁著她,一室漆黑。
  “清和。”
  “嗯。”
  “你和屈娟娟到底有沒有……”李曉晨沒有接著往下說。
  “真是被你氣死,你還在想著這件事,都和你說過幾次了?”說著把李曉晨壓在身下,吻著她的臉,“看來你一點都不累。看我怎麽收拾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李曉晨被他胡茬查得癢癢,邊笑邊躲;“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問了,饒了我吧!”
  “饒了你?沒那麽容易。”
  ……

  第四十七章
  漫長而悶熱的夏季終於快要過去。整個夏天李曉晨都是無所事事,和廖清蘭去逛過三次街;帶著多多去吃過兩次麥當勞;廖清和帶她出去吃過幾次飯;期間他還出過兩次差。其中一次去雲南,這個季節去雲南,讓李曉晨羨慕不已。廖清和說過要一起去看雪山的。李曉晨本嚷著要去,但廖清和行程太匆忙,隻好作罷。廖清和哄著她說,等過段時間不忙了帶她去呆上半個月。李曉晨嘟嚷著說,肯定是空頭支票,不指望。其實心裏還是高興的,廖清和答應她,就一定會帶她去,和她一起去看聖潔的雪山。很早以前說過的。
  十月的天氣,白天還是很熱,秋老虎比夏天還可怕。李曉晨和廖清和結婚快一年了。一年,真是快,眨眼的事。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正在認認真真的上著班,誰會料到在那二十幾天之後搖身一變成了廖太太。若是不結婚,也許現在依然還在那個公司上班,也許偶爾也會去相親,或者會和一個條件一般長相一般脾氣也一般的男人結婚,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或者還在不斷的婉拒同事的好意,準備孤獨終老。
  也就在那之後的不久,一切都改變了。她遭遇了他,現在看來她是何其幸運。命運是公平的。
  看著床頭櫃上的自己,潔白典雅的婚紗,讓她整個人也變得優雅從容起來。春天時他們說過要去拍婚紗照的。想起這件事讓無所事事的她變得精神起來。等晚上回家一定要問問他周年紀念時到底要不要去拍一套。說起來她骨子裏也是虛榮的,總是在意這些流於表麵的東西。誠然,拍婚紗照不虛榮,或許隻是想向世人炫耀她的幸福。
  壓了些綠豆降降署。立秋已過,李曉晨在盼著秋分。整個夏天都是慵懶的,沒去找工作,不是廖清和不讓去,而是她自己不想去找;工作這件事,廖清和自然不會督促她,若願意呆在家裏,他高興還來不及。介紹了幾個朋友給她認識,但對那些人和事始終提不起興致。人的惰性就是這麽滋生出來的吧。有人讓你可以信賴並且能讓你依賴於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有些期待能懷個寶寶,心理上也發生了些變化。有時會很主動同廖清和溫存,每次完了以後都被廖清和恥笑一翻,說她在引誘他。男人就是這樣,心裏不管多樂意,嘴巴上還是要取笑一番,每每這時,李曉晨佯裝生氣,而後廖清和便好言好語的哄著。對於這種事,兩人都樂意,偶爾撒撒嬌,生生氣沒什麽不好。
  晚上廖清和沒回家吃飯,李曉晨一個人草草的吃了些,躺在沙發上聽音樂。悠然自得的在修指甲。不知道為何,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越戴越亮光。她突然想起抽屜裏的那串碧璽,和這個戒指一起收到的。心裏太喜歡以至於自收到那天起從沒戴過,舍不得。隻是偶爾拿出來看看。在別人眼裏那算不上稀世珍寶,然而李曉晨就把它當作稀世珍寶。極舒服的顏色,粒粒通透,連那根玫瑰色的彈力線也是她所喜歡的,有時看得出了神,廖清和總是問她:“愛不釋手為什麽不帶?”而她卻笑而不答。
  有些東西看看就滿足。
  廖清和回來,她正在沙發上會周公,睡得很淺,卻做夢,也不知道夢見什麽。防盜門的關門聲把她驚醒。
  廖清和喝了酒,滿臉通紅,目光有些迷離的看著穿藍色吊帶睡裙的李曉晨。
  “還沒睡?”
  “正打算睡。自己開車回來的?”
  廖清和點著頭,抹了一把臉,走到沙發邊坐下,張開雙手等著李曉晨投入他的懷抱。而李曉晨卻不依,放下臉責問道:“不是和你說過喝酒不要自己開車的嗎?你怎麽就是不聽呢?”
  “我沒喝多少,開車還是沒問題的,來,過來,讓我抱抱。”
  李曉晨氣結,“你不知道酒後駕駛多危險?”
  “沒事的,我自己有分寸,也不是第一天開車。”說著起身拉著她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對於一個喝了酒的男人,李曉晨當然知道他要幹什麽,彼此太熟悉了,也不掙紮。知道他若要做什麽,掙紮是沒用的。
  “你不去洗澡?”
  “等一下再一起洗。”廖清和身體覆上來,在李曉晨耳邊輕語:“你穿這條裙子很誘人。”這話讓李曉晨臉龐灼熱,嘴裏“嗯”了一聲,然後是輕笑,摧打著廖清和的胸膛。這無疑在激發廖清和。細密的吻落在小耳、眼睛,鼻翼、嘴唇,脖頸、前胸然後順勢往下……
  李曉晨低吟出聲卻依然保持一絲清醒,“進房間吧。”聲音裏透著迷亂。
  “這裏很好。”
  ……
  事後,一起衝澡,相互打沐浴露,一起裹著浴巾出來。和往常一樣,吹完頭,上床相擁。其實都有些累,但都沒睡意,總覺得要說些什麽再睡覺。對於廖清和來說,每天隻有早上和晚上的時間才屬於他們,其餘都奉獻給了公司。
  “今天做了什麽?”
  李曉晨枕著廖清和的手臂,右手在他的胸前畫著圈:“上午去買了點菜,中午炒了一盤苦瓜,煮了了個魚湯,壓了點綠豆;下午看書,和小烏龜說了一會兒話;晚上吃中午剩下的,然後洗澡,在沙發上聽歌,接著你就回來了。現在想和綠豆湯嗎?剛剛忘了問你了。我去給你打一碗吧。”
  這就是李曉晨的一天。
  李曉晨停止畫圈圈,打算起來給他打一碗綠豆湯,酒桌上通常吃不飽。
  “不要了,不太想吃。”廖清和把她拉了回來,“最近重了不少,我們明天早上去遊泳好不好?”
  “早上?我起不來。”
  “我叫你,早上人少。”
  “你也怕長肉?”他其實不算胖,很難得的一點是沒有肚腩。
  廖清和抓起李曉晨的手,最含住她的食指,曖昧的說道:“其他沒什麽,就怕你嫌棄我。”
  李曉晨笑道:“你少來這套。想去遊泳池看美女了吧?上一次我就看你老盯著那些穿比基尼的女人。”
  “天地良心,我可是圍著你轉的,況且我們這遊泳池哪有什麽穿比基尼的,你瞎掰。我倒是有想著你穿比基尼是什麽樣子。嗯,明天去買一套。但遊泳就免了,在家裏穿穿就好。”
  “真惡心。”
  “這有什麽好惡心的,要是你實在想穿著比基尼遊泳,那就在自己浴缸裏放滿水,泡泡,前提是我在家的時候。”
  “那你去給我買套吧,要是你買回來我就穿。”
  “我當然會去買,你就等著。”
  “沒正經,把燈關了,睡覺。”
  黑暗中,李曉晨突然想起婚紗照的事,想開口問,又怕他不願意,上次也許隻是說說而已。她是真想拍一套和個人寫真不一樣的有男主角的婚紗照。
  “清和。”
  “嗯。”
  “你睡了?”
  “沒有。”
  廖清和蹭著她的前額。
  “我們結婚多久了?”李曉晨在問他。
  “快一年了。”
  “你上次說周年的時候去拍婚紗照,還算不算數?”
  “怎麽不算?”
  李曉晨的臉在黑暗中開出了朵花。
  廖清和心裏有一絲酸楚和愧疚,早知道她這麽想拍,結婚時就該去才對,“你什麽時候去婚紗店看看,我抽兩天時間去拍,兩天時間夠不夠?”
  “應該夠了。我們多拍點外景好不好?”
  “好,我們拍一套最好的。”廖清和捏著她的鼻翼道。
  “拍婚紗照很累的。我拍寫真都覺得累,你到時候不要叫。”
  “我知道。”
  李曉晨突然轉過彎來,他之前應該拍過吧。
  寂靜。
  “曉晨。”廖清和將她的手放在他的左胸膛,讓她感受他的節拍。
  “以前。”廖清和停頓了一會兒,夜太靜了,李曉晨分明聽到了廖清和換氣的聲音,她不敢有分秒的走神,豎起耳朵聽著他往下說。
  “以前我這裏住著一個人,住了很久。”
  李曉晨的手感應著胸膛起伏頻率的加快。
  “你的前妻嗎?”其實她明明知道不是他前妻的。
  “是誰不重要。”
  對話陷入了沉默,仿佛是廖清和在等著李曉晨開口問,而李曉晨卻在等待他的下文,誰也沒開口,隻是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有些紊亂。李曉晨的手依然貼在他的胸口,她把手往上移,扣上他的左肩,以此為拉力,將頭靠在他的胸膛,她想聽他的心跳。
  “那是誰?”聲音極低,低得讓她幾乎以為隻有她自己能聽見。
  “已經不重要了。”廖清和雙手交叉抱著李曉晨的頭道:“有人悄悄的潛入,取代了屬於她的位置。”
  李曉晨伏在他胸口一動不動,認真的傾聽著他的節拍,生怕漏了什麽。
  “曉晨,以後你不要單獨和林躍見麵好嗎?答應我。”
  “清和,以後喝酒不要開車好嗎?我會擔心的。”

  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廖清和果然七點不到就起來,洗漱完叫李曉晨起床。本來昨晚還有些歡喜的李曉晨現在變成了懊惱。多好的早上,去遊什麽泳,躺在床上說不定可以做個好夢。生氣的蒙上被子,以示抗議。
  “那你再睡一會兒,我去找泳衣,但是你最好在我泳衣準備好之前起床,否則我決不輕饒你。”
  李曉晨裝作沒聽見,繼續蒙著被子會周公。
  廖清和在衣櫥前翻找一陣沒結果,於是叫道;“曉晨,泳衣放哪裏了?”
  “在第二個門的暗格裏,你成心不讓我睡。”
  “那你繼續,再讓你睡五分鍾。”
  果然,李曉晨倒頭又睡過去。
  “曉晨,還是沒有,你起來找一下吧。”
  李曉晨沒理他。
  “曉晨!”
  “你翻下吧,肯定在衣櫃裏。”
  “沒找到,你起來吧,五分鍾已經過了。”
  “再讓我睡兩分鍾。”
  廖清和走到床邊,掀開被子,李曉晨照睡不誤。廖清和湊在她耳邊催著氣,“快點起來。要是再不起來,我就……”然後開始擾癢癢,李曉晨最怕這個了。
  一開始還忍著,後來是在受不了了,“咯咯”地笑,求饒,廖清和邊擾邊問:“要不要起來?要不要起來?”
  李曉晨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起來,起來。”
  跳下床,打著哈欠走到衣櫥前,拉開暗格,取出泳衣泳帽和泳鏡仍在床上,插著腰對坐在床沿的廖清和說道;“你就是成心不讓我睡。”
  “要不再躺下來睡一會兒?”
  李曉晨一聽這話,又躺回床上,趴著把頭埋在枕頭裏。廖清和在旁邊氣得吐血,拍著她的屁股道;“你還真躺回來了。”
  “你也再睡一會兒吧,實在太困了,現在還早。”
  “起來,回來再睡。”
  “我們晚上再去好不好?不然你自己去?”
  “你說什麽?”
  “我說你自己去吧,我還想睡。”
  “好了,快點起來,都醒了。我等一下還要去公司,晚上沒空,而且人也多。我教你自由泳。嗯?”廖清和低著頭,再她耳邊吹著氣。
  “自由泳我會的,不用你教。“
  “你那也叫自由泳?起來刷一下牙,我們就下去。”
  “怕你了。好端端的遊什麽泳。”
  兩人拎著泳衣和洗漱用品下樓,沿著小區的甬石小道走向泳池。很久沒有呼吸到這麽新鮮的空氣了。初秋的清晨有一絲寒意,露水很重,花圃內的植物濕漉漉的,一滴滴水珠晶瑩剔透,李曉晨刻意用手撥弄小樹葉,還濺起小水花。露水很涼,涼到人的心裏。十月,隻有在早晨才覺得,這是秋天而不是夏天。
  泳池裏人極少,等他們下去,有兩個男人已經準備上岸,大概是早就來了的。沒多久就剩他們兩個,諾大的遊泳池,隻有他們兩個顯得無比空曠。廖清和在規範李曉晨自由泳的姿勢。而後兩人一起遊,廖清和遊得很慢,盡量配合李曉晨的速度,遊了幾圈下來都有點累。沒吃早飯遊泳,很容易餓,李曉晨肚子咕咕叫。於是兩人靠在岸邊休息。
  “我們應該吃點東西再出來的,餓死了。”李曉晨抱怨道。
  “誰讓你不起來,再遊幾圈就回去,好不好?”
  “你遊吧,我遊不動了,就靠這等你。”
  廖清和獨自遊開。他遊泳的姿勢非常優美,每一下擺動伴隨著擊打水麵的聲音漾出一波波水紋。李曉晨想起上次來遊泳,他也教她了。上次是他刻意安排的吧,可以增進感情。其實他們都在努力的,一直都在努力。昨晚他還說了一些讓她迷惘的話,那麽真切動聽,那麽迷惑人心。說那寫話時,她趴在他的胸口,她明明感覺到了他心跳的加快,還有自己不平靜的呼吸。
  李曉晨把雙手撐在岸邊,吸了口氣,讓整個人飄起來,置於水上的感覺太棒了。整個人沒有重力,水托著她,仰躺著。閉上眼,心也開始沉靜。傾聽廖清和拍打的水聲,他從遠處遊來,一點點在向她靠近,水波由遠而近的衝擊著她。他在她身邊停下,她卻沒睜眼,水順著她的額頭往下淌,大部分在額的兩側蔓延,有一股順著眉心從嘴角滑落。廖清和在使壞。
  “在想什麽呢?”廖清和在她耳邊低語。
  她的嘴角開始慢慢往上彎,左臉露出好看的酒窩,廖清和發現原來她隻有一個酒窩,一直以為她有兩個酒窩的。
  “在想你昨晚說的話。”
  “我昨晚說什麽了?”聲音裏帶著愉悅的笑。
  李曉晨睜開眼,腳微微用力,站立在水中,呼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水,看著眼前似笑非笑的廖清和。他沒戴泳帽,發梢的水不斷的往下滴,眉梢沾滿水珠,李曉晨伸手將他眉梢的水滴抹去。四下無人,踮起腳啄了下他的唇,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她本想說別的,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這天李曉晨送廖清和到車庫,她許久沒有送過他了,並且給他一個送別吻和擁抱。他們說好了要照婚紗照。李曉晨有些等不及了,既然說好了,就立馬落實。廖清和沒空,選婚紗館預約這種事就由李曉晨權權負責。
  李曉晨去了上次拍寫真的那個店看了看,到了許多新的婚紗,但終究沒有在那家店照。也許是那家店的價格太貴,也許是新到的婚紗不滿意,或者因為不滿意化妝師……總之沒有選擇那家叫“親密·愛人”的婚紗店。“親密·愛人”很符合他們現在的關係吧,是最親密的愛人,從身到心。
  最後找了一家“天長地久”,定了個懷舊係列,不知道廖清和喜不喜歡,反正她喜歡那個風格。她是新娘,她最大。來預約的大多是準夫妻或者有女伴作陪,隻有她是一個人,不免有些落寞,沒關係她老公忙著賺錢。
  預約期是半個月後,特意定了周末。走出婚紗店覺得完成了一件很神聖的事。仿佛那樣便離幸福更進一步,看來她真是虛榮而膚淺。如果小小的虛榮和膚淺能給她快樂又有什麽關係?
  她突然很想廖清和,想看看他現在在做什麽,在和客戶談生意?還是在開會,或者和朋友聊天,還是在埋首工作?對了,她從沒見過他工作的樣子,有種抑製不住的衝動,要見他,看他認真工作的樣子。他們說男人認真工作時最迷人,她想看看她的丈夫這個時候是不是和平時一樣迷人。
  做著公車到他公司。在樓下給他打了個電話,故意說她在百貨買了很多東西拎不動,讓他去接,廖清和好聲好氣的說很忙,讓她自己打的回家,沒說兩句,就聽見電話那端座機響。那麽忙,看來來得不是時候。都到樓下了就上去吧,是在不行就躲在休息間睡覺,等他下班,也不知道晚上有沒應酬。
  到二十八樓。前台小姐換了一個,有個共同點是漂亮,笑容滿麵。李曉晨還沒剛出電梯,她就站起來,讓她不得不走上前去打招呼。
  “小姐,請問找哪位?”
  這位前台當然不知道李曉晨是誰,這裏除了秘書室的那幾個美女秘書,沒人知道她是誰。李曉晨微笑著回答道:“我找廖總,他在嗎?”
  “您和他約好的嗎?”
  李曉晨很想笑,終究忍住了。
  “沒有,你幫我打個電話進去問問他有沒空,我姓李。”
  “好的,請稍等。”
  李曉晨站在總台前等著這位漂亮小姐通報。胸前掛著牌牌,拿著文件的工作人員從她身邊經過。
  “小姐,廖總請您進去,這邊請。”
  這麽順利?廖清和猜到是她了?
  “謝謝,我自己進去就好,來過兩次,你忙吧。”
  李曉晨熟門熟路的走到廖清和辦公室。經過秘書室時,方秘見是她微微一笑,說:“廖總在裏麵。”李曉晨也微笑著點頭,算是打招呼。上次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美女,果然不笑是氣質,笑起來是甜美,大概像空姐,職業習慣,即使是這樣,連她這女人都不禁想多看兩眼,她才不信哪個男人能抵擋。她的美和歐陽於芊有點相似,一樣是氣質美女,一樣甜美的微笑。如果讓李曉晨這樣一笑,一定成苦笑。
  沒敲門,推開玻璃門,門內的廖清和在大班桌後麵低著頭專注的看著什麽。李曉晨也沒打擾,悄悄的走到沙發邊坐下,看著他專注的樣子。原來她老公工作時是這個樣子的,認真而專注,筆時不時的揮舞著。專注的男人最迷人。
  手撐著沙發沿托著下巴,她也變得專注起來,專注的看著工作的廖清和。電話進來,廖清和才抬起頭,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她沒有一絲驚訝,仿佛早就在他預料之中。接完電話,廖清和升了個懶腰,從辦公桌後麵走出來,問李曉晨:“什麽時候進來的?”
  “進來很久了,看了你半天你都搭理我。”
  “今天良心發現,來看你老公了?”
  “怎麽,還不高興了?”
  “哪敢。不知皇後駕到有失遠迎。”說著在李曉晨身邊坐下,把她攬在懷裏。
  “很忙嗎?”
  “還可以,怎麽好好的過來了?想我了,嗯?”
  “是啊,很想,所以就來看你了。”李曉晨抬手整理廖清和有些鬆的領帶,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臉道,“我去睡下,回家叫我。”
  李曉晨掙開他的懷,走向辦公桌。電腦邊放著她的單人照,很快就可以變成雙人照了。還有李曉晨買的那盆蘆薈,長大了很多。這也難怪,書房裏那盆比這盆還大,還蔥翠。彎下腰聞了聞,即使沒有味道。這是一種習慣。然後抬頭,定睛看了看,尖叫道:“廖清和,你多久沒澆水了,這樣會枯死的!”

  第四十九章
  蘆薈雖喜歡幹燥,但長期不澆水也會枯萎而亡。
  對於沒給蘆薈澆水這件事,李曉晨非常生氣,認為廖清和隻顧著賺錢,沒有把這樣舉手之勞的一件小事放在心上。
  廖清和覺得冤,不就是一盆蘆薈沒澆水,至於這樣嗎?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思想上的差異。最後還是要哄著她,向她保證以後一定記得澆水,沒辦法誰讓她是他老婆。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李曉晨在休息間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也不知道廖清和在忙些什麽,反正醒來天快黑了。廖清和說要加一會兒班,讓李曉晨等他。兩人叫了快餐,晚飯在辦公室解決了。吃完飯給廖清和泡了杯茶,自己倒了杯開水,乖乖的縮在沙發上看雜誌,等廖清和下班回家,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埋頭工作的他,偶爾也會和恰好正在看她的深邃目光相遇。
  李曉晨想著,結婚這麽長時間也沒特意來過廖清和公司,早知道等他下班感覺這麽好,沒事就該來騷擾一下。在家裏呆著也是呆著。
  “曉晨,過來。”
  廖清和在叫她,然而他並沒停下手中的工作。
  “幹什麽?”
  “讓你過來就過來。”
  李曉晨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到辦公桌前,廖清和正看一份投標書。
  “要水嗎?給你添一點。”茶杯裏沒水了。
  “不用,你進來啊,站在那幹嘛。”
  不明所以的李曉晨繞過碎紙機,走到廖清和身邊,下意識的望了望椅子後麵的牆。
  “事情做完了嗎?”
  “差不多了。”廖清和放下手中的文件,把椅子往後挪了挪,拍了下膝,示意李曉晨做上去。
  “時間不早了,回家吧。”
  廖清和伸手攬過她,將她置於膝上,“坐一會兒再走。”
  李曉晨靠在他胸膛,看著他將椅子傾斜,調到最舒適的位置。這樣靠著很舒服。兩人都閉目養神。
  李曉晨想起上次來公司,一個人呆在這辦公室,蜷縮在那個角落裏,祈求廖清和回家。對於當時的細節她已經記不起,或者潛意識裏根本不想去記。也許那天真的是以及其哀怨的口吻博得廖清和同情的吧,否則他也不會千裏迢迢的趕回家。想到這件事,覺得自己如此卑微。
  “今天累不累?”
  “不累。”
  “婚紗照什麽時候拍?”
  “下下個周末。有空嗎?”
  “應該可以的。今天怎麽突然想起來公司?”
  “很想你,所以就來了。”李曉晨如是說。
  “真的還假的?”廖清和輕笑道。
  “訂婚紗照她們都是老公陪著,就我孤家寡人。就想你沒陪我去,那你在幹什麽?然後就搭著公車來了。”
  “是不是很失望?”
  “什麽?”
  “沒有陪你去訂婚紗。”
  “不會,我比較喜歡你多賺點錢。”
  廖清和又是輕笑。
  “你以前拍過嗎?和你前妻。”
  聽到她這麽問,廖清和歎了口氣;“拍過。你很介意嗎?”
  “不介意。”
  其實說不介意是假話,怎麽會不介意。然而介意又能怎樣?對於過去她不能過分的苛求。
  “曉晨現在你幸福嗎?”
  李曉晨一愣,他們很少觸及這樣的話題,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回答,於是反問道:“你呢?”
  “我很滿足。”
  李曉晨的雙手環上他的要,臉貼在結實的胸膛,隔著襯衣感覺皮膚的溫度。她很想告訴他,她也很滿足。終究沒有說,不用說,他應該知道的,她的幸福是他給的。
  “你今天來公司,我很高興。工作時想到你正在休息室睡覺,我覺得滿足;餓了,想起家裏有人為我煲湯;每天早晨醒來,你躺在我懷裏;每晚回家,你為我留了壁燈,這些都讓我覺得滿足。就像現在,我們同桌一把椅子,你靠在我身上,我很滿足。大概這就是幸福。你說呢?”
  李曉晨突然覺得廖清和原來這麽感性。
  “清和,有時我總覺得這一切不真實。”
  廖清和伸手在她臉上重重的捏了一下,李曉晨“啊”的一聲叫起來。
  “疼嗎?”
  “廢話。”
  “所以是真實的。”
  李曉晨鬆開環在他腰間的手,轉而攀升他的脖頸,凝視著那清澈悠遠的雙眸。湊上唇,去索求吻。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氣息。
  “你想在這裏?”廖清和故意逗她。
  李曉晨輕笑道:“真是沒情趣。”
  例假如約而至,李曉晨懊惱的向廖清和抱怨;“大姨媽又來了。”
  “來就來了唄,怎麽,痛經?”
  “沒有。你說怎麽老懷不上?”
  “可能身體還沒調養好。沒有就沒有,兩個人過不是更好?”
  “你不想要小孩?”
  李曉晨發現自己對於懷孕這件事從原來的渴望變成現在的焦急。在街上看見孕婦,眼睛就不聽使喚,盯著別人隆起的肚子,不管大小,有時還條件反射的摸摸自己扁平的肚皮。真想上去摸摸他們隆起的肚子,想知道那是什麽觸感,真的會胎動嗎?
  “有就生沒有有什麽辦法,不要瞎想。這種事你急也沒用。”
  “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都可以,生兩個,最好一男一女。”
  “你搞超生啊。”
  “在國內生一個,另一個去國外生,香港也行,現在都這樣。”
  “你們都不是良民,不計劃生育。哎,你說會不會是我不能懷了?”
  “胡說,上次醫生說了,把身體調好了就行。以後我們每天早上去遊泳,鍛煉身體。”
  一聽到早上要早早起來,李曉晨就沒力氣了,幹嘛非要那麽早起來,傍晚去遊也可以啊,況且她白天時間那麽多。可轉念一想每天和他一起起床,送他上班感覺也不錯,心裏掙紮了一番。最後還是睡念占了上風,沒有什麽比睡覺重要,於是決定以後每天下午或者傍晚去遊泳,廖總隻好委屈他,早上一個人去了。
  “我還是白天去,早上你自己去吧。”
  “豬,早上起來呼吸新鮮空氣多好。”
  “我在夢裏呼吸。”然後指著廖清和的鼻子道;“小廖同學,其實你心裏不知有多高興吧,可以盡情的看美女,說不定還有穿著比基尼的。”
  “你不和我去,我隻好看別人。”
  “你看看,暴露本性了吧,你是知道我早上起不來,裝裝樣子問問我的。不過,我很大方,不介意的,你盡情的看吧,反正你也隻能看看。”李曉晨掩著嘴偷笑。
  “知我者李曉晨也。說不定有豔遇。”說著在李曉晨臉頰上輕咬了一口,“我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取到一個這麽賢淑的老婆。對了,我明天去買比基尼,但是不允許私自穿去泳池。”
  “去買吧,我穿小號就行。至於穿不穿去泳池,是我的事。”
  “你敢?”
  “喔,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是吧?”
  “那你穿次試試看。”
  婚紗照拍得很順利,花了兩天時間。一天拍室內,一天拍外景。剛開始拍時還很有興致,你儂我儂。後來頻繁的更換禮服,補妝,擺著固定的POSE,精力耗費到了極致,收工時廖清和連車都不想開,反正第二天還要來,兩人打的回家。叫外賣,胡亂吃了些,倒頭就睡,保存體力,還要奮戰一天。
  照片洗出來的效果很好,挑照片時,依舊是李曉晨一個人。出來時在另一家婚紗店裏看見著白色燕尾服的林躍,坐在沙發上等待正化妝的宋晴。說實話男人穿燕尾服沒有女人穿婚紗的驚豔,看起來總覺得怪怪的,可能過於正式,也可能沒看習慣。廖清和是這樣,林躍也是這樣。雖說照出來的效果很好。
  不知道林躍有沒看見她,但她沒進去打招呼。她正趕著去廖清和公司,說好一起吃中飯。
  林躍上次說元旦結婚,現在是十一月初,也該照了。
  十一月和煦的陽光,曬著暖暖的,也不需要防曬霜。其實紫外線還是很強,隻是被和煦的表麵所蒙蔽,人們總認為溫和的陽光沒有殺傷力。
  在往二十八樓的電梯裏接到廖清和的電話,還早呢,催什麽催。直接按掉了,馬上就到,浪費電話費。沒想到按掉沒過幾秒,又響起,隻好接起。
  “曉晨,中午要和朋友吃飯,你自己吃點吧。”
  “怎麽不早點打電話,我都在你門口了。”說著出了電梯,往廖清和辦公室方向走去。電話那端停頓了幾秒,“在門口了?那就進來吧,一起去。”
  這次前台小姐沒有再通報,隻是微笑的打招呼,告訴她,廖總在辦公室。

  第五十章
  廖清和在秘書室門口等她,李曉晨其實不太想進去的,他要和朋友吃飯,她跟去也不自在,都到門口了,就進去看看,也好奇是和什麽朋友,她認識嗎?
  “中午要和你朋友吃飯?”
  “嗯,有個老朋友從荷蘭回來,中午一起吃頓飯,既然過來就一起去吧,認識一下。”
  “我去方便嗎?”
  “有什麽不方便的,和他好幾年沒見了,以前很要好。進去吧。”
  李曉晨跟在後麵,從沒聽他提起過有這樣一個朋友。
  辦公室沙發上坐著一男一女喝著烏龍茶。男的眉目清秀和廖清和年齡相仿,女的大約三十歲,相貌秀氣。見他們夫妻二人進來,兩人都禮貌的起身,和李曉晨打招呼。
  “我老婆。”廖清和給他們做介紹,“老朋友何質斌和她老婆,剛從荷蘭回來。”
  “結婚也不通知我,真不夠哥們。”顯然是老朋友。
  “我給你送喜帖,你是不是就從荷蘭回來喝我喜酒?”廖清和坐在單人沙發上倒茶,淡淡的烏龍茶飄著茶香。李曉晨喝了一口,很淡,除了茶香,幾乎沒有味道。這茶大概不便宜,但她品不出味道。
  “你沒給我發,怎麽就知道我不會回來?”
  “也沒見你給我發請帖。偷偷摸摸的出國,回來就多了個漂亮老婆,怎麽不把小孩生了一起帶回來,在那生好歹是華裔,而且你愛生幾個就生幾個。”
  “你怎麽知道我沒帶小孩回來?哈哈。你看我說得沒錯吧,我要比你先娶老婆生孩子。”
  聽著他們的對話,李曉晨心理嘀咕著,你不知道人家結了兩次婚?
  “生孩子是比我先,你什麽時候結婚的?”
  “肯定比你早。”
  “你真有孩子了?”廖清和也不再誰先結婚上糾葛,岔開話題。
  “那還有假?都2歲了,我媽他們帶著,下次帶過來給你們看看。”
  “兒子還女兒?”
  “兒子。你們生個女兒吧,我們結親家,培養一對青梅竹馬。”
  “嗯,這提議不錯。不過這青梅竹馬也隔太遠了吧。”
  四個人去吃牛排。李曉晨搞不懂廖清和怎麽會安排他們去吃牛排,明明是從國外回來,西餐吃膩了才對,沒點新意,還是吃西餐已經成一種習慣,和吃米飯一樣。雖然那裏牛排的確不錯。
  何質斌很斯文,很紳士,也很體貼。大概從國外回來的人都這樣,不太像傳統的中國人。
  牛排端上來,兩位男士都很自然的把妻子那份切好,李曉晨對於這一切很享受。廖清和以前也這樣。兩位女士默默的吃著,聽身邊的兩位男士敘舊。何質斌是廖清和的校友,因足球認識,成為哥們。何質斌比廖清和高一屆,大學畢業出國留學,拿綠卡,在那工作,然後邂逅漂亮的留學生妻子,順理成章的結婚生子。
  “清和,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師大那個李曉晨?”何質斌晃了晃手中的高叫杯,咽了口紅酒。
  “師大的李曉晨”這幾個字一下子讓李曉晨轉不過彎來,嘴裏木然的嚼著牛肉。
  廖清和停頓了片刻,那幾秒種他的腦袋是空白的,幾乎無法思考,也不去無法去看坐在身邊的李曉晨。也就是幾秒鍾的時間,很快恢複神智,問道;“怎麽啦?”
  “我上次去阿姆斯特丹恰好碰見她,一家三口去旅行。她現在在德國多特蒙德,找了個老外,生了個混血兒很漂亮。她還記得你呐。”
  “是嗎?”
  多特蒙德,多特蒙德。
  李曉晨反複的念著這個地方。她曾經認為在廖清和的心裏,她沒有多特蒙德重要。
  李曉晨,多特蒙德。
  這個李曉晨不是她,不是二十八歲的李曉晨而是在德國多特蒙德的李曉晨。她的心裏一片迷蒙,這個世界怎麽就突然多出了一個李曉晨,而且廖清和也認識那個李曉晨。
  “是啊,那個小女孩很漂亮,中文很流利。好像三歲,是吧?”何質斌的妻子補充道。“混血兒就是漂亮。”
  “嗯,下次我把他們的照片傳張給你,她現在變了很多……”
  他們還在說著什麽,李曉晨不知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默默的吃著,吃完牛排,喝紅酒,一口氣把半杯紅酒喝光了,紅酒味道酸酸甜甜,卻還想喝。她不知道除了吃東西,她還能做什麽。吃完牛排把麵包也一個一個消滅了,完全不理會廖清和的目光,也不去看他,隻是低著頭吃。她打算吧麵包吃完去裝沙拉。
  酒杯空了,坐在對麵的女士幫她再倒了一杯,說道;“再喝點,一口一口喝才能品出味道。”她覺得何質斌的老婆人真好,也很好看。
  李曉晨微笑著道謝,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差點嗆到。
  “好了,別喝了。”廖清和拍了拍她的背,將那杯酒倒進自己酒杯,叫來服務員倒了杯開水。動作還是和往常一樣溫柔。眼前的晶瑩的高腳杯裏還剩一滴酒,紅紅的,讓人想吸幹它。
  那頓飯不知道怎麽吃完的,李曉晨後來還吃了沙拉,卻不覺得撐,也不知道他們後來聊了些什麽,隻是坐在那傻笑。
  吃完飯離開時,起身,頭腦有片刻眩暈,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她沒喝多少酒,是這紅酒後勁足,還是她本就不勝酒力?廖清和去扶她,被她輕輕掙脫,若是平時她一定會順勢倒在他懷裏。
  “喝多了?你沒喝多少啊,要不要緊?”
  李曉晨無力的搖了搖頭,她真的有些暈了,看東西是重疊的,連廖清和的臉也是重疊的,李曉晨直視著廖清和,他的眼睛也重疊了,兩個變成了四個,讓她無法辨清他的眼裏到底有什麽。因為無法辨清,李曉晨放棄直視,恍惚的跟在她身後。她其實還是清醒的,她怕走路撞到人。
  送何質斌夫婦回了酒店,李曉晨沒下車,閉著眼靠在副駕駛座上。廖清和不知道她有沒睡著,也不敢吵她,隻是輕輕的叫了聲;“曉晨。”沒有回應,大概真的睡著了吧!
  廖清和揉了揉太陽穴,啟動車子。

  第五十一章
  李曉晨沒睡,隻是意識有些模糊,也懶得搭理,不願意睜眼。喉嚨有些幹澀,不斷的吞著口水。也不知道廖清和的車要開向哪裏。
  前麵有個十字路口,左轉是回家,直走是去公司。廖清和拿不準是要回家還是要去公司,心裏忐忑起來。
  “你要去公司還是回家?”
  回家,意味著長久以來的平靜將被打破;去公司,可以維持一個下午的寧靜。他多麽渴望這樣的寧靜,即使是假象。隻要她不說,這個世界永遠隻有一個李曉晨,坐在副駕駛坐上的李曉晨。
  依舊沒有回答,大概真的睡著了。車子左轉,把她送回家吧,有些事該說總得說,既然這樣了,遲早要麵對的。對於她多少還是了解的,畢竟一起生活了一年多。隻是這次不同往常,他心裏完全沒有底。
  在這之前也不是沒有想過倘若有一天她發現,在過去他的心裏有過一個和她同名同姓的女人會怎樣。他有過很多種設想,也許會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生活沒有發生任何改變,她裝傻,他也裝傻,各懷心事,這樣也是一種生活,隻是太過悲哀;也許會歇斯底裏的鬧一場,然後好言好語的哄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她消除心裏障礙,回到從前,幸福美滿的生活向他們招手,這也是最好的發展方向;最差的狀況莫過於李曉晨的決絕,最壞的打算是她無法原諒他,提出離婚。但他不會讓最後一種情況出現,他甚至認為,這件事永遠不會被揭穿,或者應該由他親口告訴她,有關他的過去。其實告訴她他的心已經屬於她的那晚,他有想過要告訴她這些的,隻是開不了口。
  事實上是這樣,除了何質斌沒有人知道在歐亞大陸的另一端還有一個叫李曉晨的女人。他樂觀的想著,隻要全身心的付出,過去的那些事終將被原諒。
  他總是認為這個世界沒有那麽恰巧的事。就像今天,話題一直是他在引導。也說起過以前的事,但他總是刻意的避免有關師大李曉晨的一切,以及有可能被提及的相關話題。他必須承認,他心裏有鬼才這麽小心翼翼,他甚至不願意讓曉晨和他們見麵,見了麵也不願意介紹她叫什麽,怕何質斌往其他方麵想。其實他走錯了一步棋,應該大方的向他們介紹她叫李曉晨,不是以前認識的李曉晨,是他的妻子李曉晨。
  沒人知道,整個過程他都繃緊神經,生怕說錯什麽。隻是臨散場,何質斌還是把話說穿了。在他眼裏,不過是聊起過去的一個老朋友,可他不知道,就是他不經意的話要引起多大的浪。他當時明顯感覺自己的心頭一震,再也無法直視身邊那個大口喝著紅酒的人的雙眼。他以為她當時會拂袖而去,在那種情況下,無論她做出什麽舉動都不為過,但她什麽也沒做,隻是靜靜的喝酒,吃東西。
  沒有人知道,平和的表象下是暗湧。
  車已經開進地下車庫,李曉晨還是沒醒。廖清和推了推她說道:“到了,下車。”李曉晨睜開惺忪的雙眼,望了望四周,機械的問了句;“到了?”
  “醒一醒,上樓再睡。”
  廖清和下車走到另一側替李曉晨打開車門。
  “下車。”
  李曉晨揉了揉眼,拎著包一腳墊著地,有些站不穩,順手抓住廖清和的手臂。廖清和見勢趕緊扶著她,把車門關上,按下鎖車鍵。車身閃了下紅燈的同時,發出悅耳的“滴答”聲。李曉晨靠在廖清和的肩上,半閉著眼,盲目的跟著廖清和前進。她還沒完全清醒。
  第一部電梯沒人,電梯直達23樓。電梯裏的沉悶讓她睜了睜眼,瞟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滿麵潮紅,眉頭微蹙以最親密的姿勢靠在廖清和肩頭。廖清和則一手摟著她,一手幫她拎著包。就是這不經意的一瞥,讓她慢慢清醒過來,他們剛剛去吃飯回來,現在應該是中午一點半左右。
  “叮”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轉身抬頭看了看樓層顯示器上的數字,23樓,到了。等她意識過來,廖清和已經摟著她出了電梯,正沿著樓道向裏走去。
  進門第一件事是喝水,嗓子太幹了,都發不出聲音,喝完水進臥室倒頭就睡。廖清和還在衛生間,等一下還要去公司吧。
  廖清和出來看著橫躺在床上的李曉晨,走到床前坐下,幫她挪了個位置,讓她枕著枕頭,舒服些。十一月的天,已經不需要開空調,拉過被子替她蓋上。撥了撥她額前的發,她應該還沒睡熟,於是俯下身問道:“難受嗎?”
  依然沒有得到回答,於是接著說道:“不要瞎想好不好,我去公司,晚上早點回來,好不好?”
  李曉晨皺了皺眉,然後翻了個身。
  “如果你不要我去,那我不去,留下來陪你好不好?”
  說完,走到衣櫃邊,拿了一套居家衣服換上,他也很想睡個午覺。在她身邊躺下,臉貼著臉,擁著她。他們很少一起睡午覺。
  就這樣睡了一覺,但睡得很不踏實,手機調成震動,醒來漏了好幾個電話。輕手輕腳的起身到書房回電話,生怕吵醒了聲旁的人。
  李曉晨醒來時環顧了一下四周,原來在家裏。身邊沒有人,但她明明記得廖清和有抱著他一起睡的,可醒來枕邊確是空的。
  鏡頭慢慢的回放,他們一起回來,之前和廖清和從荷蘭回來的朋友一起吃飯。他還說起李曉晨,多特蒙德的李曉晨,為此她喝了一杯紅酒,吃了很多水果沙拉。可隻喝了一杯紅酒怎麽就醉了?那酒後勁太足了。
  她依稀記起過去的某個晚上,也是喝了紅酒,那晚他們第一次親吻,輾轉纏綿的吻。而親吻之前,廖清和“曉晨,曉晨”的叫著她,那聲音陌生而遙遠,他在叫著名字後的另一個人,而她卻渾然不知。胸口一陣疼痛襲來,她不願意去想後來的幾百個日日夜夜,也不願意去辨別他叫的到底是她還是與她同名同姓的她?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她已經記不起他第一次叫她是在什麽時候,但他一隻都是叫她“曉晨”,從沒叫過她小名,也沒有親昵的叫她“晨”,當然她也不習慣。這讓她不禁去揣測,他之前是這樣叫她嗎?
  臥室門被推開,廖清和走向她,問她道:“醒了?胃會不會不舒服?”
  李曉晨嘴角扯出一絲微笑道:“每天叫著我的名字幸福嗎?”

  第五十二章
  “每天叫著我的名字幸福嗎?”
  聽到這句話,廖清和一愣,多麽諷刺的口吻,但無論多諷刺多尖刻他都必須承擔。眼前的微笑刺著他的心。
  慢慢的踱到床前,坐在床沿邊,看著李曉晨。
  “每天叫著我的名字幸福嗎?”
  李曉晨生怕他沒聽見,嘴裏喃喃的又說了一遍,或者是在問她自己。
  “很幸福吧。每天可以肆無忌憚的叫著心上人的名字,多好的事。”李曉晨咯咯的笑起來,若是閉上眼,這笑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可廖清和不忍心去聽。
  “曉晨,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除了說這個還能說什麽?
  “那你告訴我該是什麽樣?”李曉晨坐起來,把枕頭立著,靠在床頭,和廖清和平視。
  “你是你,她是她,不同的兩個人,沒有任何聯係。”
  “我們當然是不同的兩個人,但我們同名同姓,這也沒什麽。問題她一直在你心裏,而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是我。你敢說,我和她沒有任何聯係?”
  李曉晨的臉因聲調的提升而漲得通紅,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說了你們是兩個人,我還不至於糊塗到把你當成她,你不要鑽牛角尖。一起生活這麽久了,你還不相信我嗎?”
  “你讓我怎麽相信,讓我怎麽相信?”李曉晨開始激動起來,“如果今天沒被發現,你打算蠻我多久?是不是到死也不讓我知道我不過是別人的影子?”
  廖清和傾身扳住她的雙肩,“你能不能換一個角度想問題?”
  “你告訴我怎麽換,換什麽樣的角度?如果今天不是我叫李曉晨,而是你叫林躍,你會怎麽想?”
  “你沒看到我在努力嗎?難道這樣的生活是假的?”
  李曉晨掙脫了放在他肩上的手,一下子沒了力氣,垂著頭。那不過是他精心營造出來的,剛剛還在天堂,一下子卻到了地獄。天堂和地獄全是他給的。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麽會和那麽漂亮的前妻離婚了,也知道你為什麽娶我,為什麽那麽鍾情多特蒙德,連你公司的名字也有個‘晨’字。我一直以為是老天在憐憫我。原來你上次說的話是真心的,我真的連給你暖床的資格都不夠的。”李曉晨曲起雙漆環抱著,將臉埋在雙腿間,眼淚肆意流淌,心裏無比悲涼。
  廖清和的心裏也難過起來,想起上次吵架,為什麽就說出了那麽傷人的話,他從沒那麽想過的,從和她結婚的那天起,他就決定要好好對她的。不管各自有著怎樣的過去。
  他上床,和李曉晨並排坐著,抱著哭泣的她,嘴裏說著:“對不起,對不起。”他除了說對不起還能說什麽?必須承認,當時去相親是被名字吸引去的,結婚也隻是為了身邊有個人。也許有私心,但後來的生活絕對沒有把她當作另一個人。很久遠的過去,其實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了,喜歡多特蒙德也隻是一種習慣。
  “不要這麽想,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沒有把你當成她,我已經很久沒有想到她了,連她的樣子都有些模糊了。”
  到這時候這男人還在說著好聽的話哄著她,李曉晨真的不想再聽,這些話隻會讓她更加心傷。有些事有些人是永遠的印記,怎麽能抹去?她的淚水怎麽也收不住。長這麽大,什麽事沒經曆過,哪一次不是突如其來沒有防備?可是經曆了這麽多次,依然沒有免疫,心還是會痛,會傷。
  “過去不重要不是嗎?重要的是現在。”
  這些誰不知道?她不想在搭理他,也不想甩開他的手。他說他的,抱他的,和她沒關係,甚至感覺不到他的溫度。
  “把頭抬起來。”廖清和捧起她的臉,手試著她臉上的淚,可怎麽也察不幹,湊上唇,他想以這種方式接近李曉晨。他真的太了解她了。但李曉晨躲開了,沒有焦距的目光頓時變得犀利起來,失聲叫道:“不要碰我。”像隻受傷的野獸。
  “曉晨,你不要這樣。”
  “你出去,你給我出去。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曉晨。”
  廖清和叫她,他在叫她,她覺得惡心,他現在是在叫她?剛剛哄的也是她嗎?
  “你不要叫我名字。”
  廖清和靠在床頭怔住了。
  “你給我出去,聽見沒有。”
  廖清和圾著拖鞋出去了,李曉晨看著被帶上的門,把手邊的枕頭用力的仍了過去,仿佛廖清和還在門邊,其實她想砸他。她趴下,將臉埋在另一隻枕頭裏,她想起客廳沙發上的那個紅色抱枕,此時很想把臉埋在其間,那是和埋在枕頭裏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卻不想動,隻想這樣趴著。這樣可以入睡。
  廖清和接了個電話,公司有點事,非去不可,但又放不下李曉晨,想著出去之前進去看看她。躺在沙發上,聽著臥室的動靜,她可能睡著了。不敢貿然進去,她剛剛那表情恨不得把他撕了,連名字也不讓他叫。真讓人頭疼。何質斌好好的說什麽多特蒙德,李曉晨,多久的陳年往事了,看見就看見了,和他有什麽關係。
  這種事如果是他親口告訴曉晨,局麵會有所不同吧!至少可以誠心些,好好的說也比較容易被接受和諒解。有時想想,如果當時沒有答應舅媽去見麵,現在會是什麽樣子?和以前一樣,過著讓人豔羨的單身生活,還是和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女人結婚生子,偶爾是不是也會後悔怎麽沒有和那個叫李曉晨的女人見一麵?
  婚終究還是會結的吧,這個世界終究不是一個人,有母親,有姐姐,有社會輿論,也有作為一個兒子該承擔的責任。隻是若結婚的對象不是李曉晨,生活也許麽有這麽愜意,也不會這麽在乎吧?那終究隻是如果。
  他結婚時其實也和曉晨一樣迷茫的,那麽倉促的婚姻,現在想想都有些後怕。自己平時也不是個草率的人,對待這件事卻如此輕率,難道僅僅是因為“李曉晨”這個名字嗎?或者隻是厭倦了單身生活,想身邊有個知冷知熱,貼心的人,不用去姐姐家蹭飯,副駕駛座隻給一個女人留。
  曉晨是個普通的女人,一開始他就很清楚。她和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不一樣,沒有很光鮮的外表,也不化妝,衣服穿最普通的,東西總是挑便宜的買。看著卻很順眼,永遠不會讓你有厭煩的情緒。這種人很適合過日子,雖然他並不需要她為他省錢。那時就想,這樣的生活也許無趣,但實在。感情可以培養,日後一樣可以舉案齊眉,相濡以沫。
  李曉晨睡著了,滿臉的淚痕,廖清和真想幫她擦把臉,又怕把她吵醒,惹她不高興。皺著眉,她睡著總是這樣,睡得不踏實吧。伸手替她撫平,輕輕的,來回的撫著。以前也這樣嗎,那過去的十幾二十年裏有誰替她撫平過?他突然自責起來,今天是傷了她的心皺眉,那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為什麽也總是這樣?都說熟睡最能反應內心。

  第五十三章
  對李曉晨來說睡覺是件幸福的事,可以做夢,夢總是那麽美好,可以忘記煩惱,也沒有悲傷。然而總是會醒的。過去做了個好夢,夢見想見的人,想做的事,醒來總是想,那個夢能一直延續多好;有時在夢中也能覺察出自己在做夢,生怕會醒來;而更多的時候是,睡前希望自己一覺不醒。她不能選擇死亡,所以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逃避,其實她是個懦弱的人,就比如現在,不願意醒來。
  睜眼的刹那,意識總是模糊的。在過去的一年時間裏,每天早晨醒來,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廖清和,想到的也是他,滿腦子的他。就算現在也一樣,雖然不是早晨。模糊的意識也是美好的,至少一時之間不知道在過去的某個階段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隻是,清醒後,有一種痛直擊最柔軟的內心,讓人無法呼吸。
  該來的總是要來,而要麵對的始終是要麵對,無論有多傷多痛多不情願。
  一室漆黑,一室寂靜。
  窗外,很遠處,霓虹閃爍,那些光亮太遙遠照不進臥室。黑暗總是讓人分外清醒,李曉晨雙手合十枕在臉下側臥著,回憶那些過往。幸福終於還是離她遠去。曾經以為逝去的那些日子是幸福的代名詞,而且生活在繼續,幸福也同步跟隨。她從不異想天開的,這次卻異想天開起來。她不該付出的,也不該有奢望,如果那樣,今天這種局麵也不至於傷,頂多一笑置之。想到這裏不禁傷感起來,愛情和親情多麽寶貴的兩種情感,而對於她,總是遙不可及。
  那個被稱之為母親的女人,她再一次深深的恨起了她。似乎一切都與她沒有多大關係,她不過是給了李曉晨生命而已,她不過拋棄了李曉晨而已,而那以後的李曉晨已經重生了,後來的命運與她無關,是李曉晨自己把握的。她是咎由自取,又或者有些東西在你沒來這個世界之前就早已注定,你不必責怪任何人。
  躺了一個下午,頭昏昏沉沉。打開台燈,刺目的光亮讓她伸出手擋住眼睛以適應光線。被她仍在地板上的枕頭正好好的躺在她的左側。隻是它的主人不在,李曉晨拿起它,將她置於懷中,輕輕的磨蹭著,柔軟的套麵,舒服極了,蹭久了也有溫度,猶如它主人的臉。讓人舍不得放開。
  幸好李曉晨還會感覺餓。下樓吃了點快餐便慢慢踱回小區,想在樓下吹吹風,找了個僻靜的搖椅坐下。十一月,花園裏的人少得可憐,很是安靜。李曉晨仰望著眼前的高樓,星星點點的燈火,她望著她所住的那棟樓,吃力的尋找著23樓。陽台與陽台離得很近,她數了好幾遍都覺得沒數對,雖然在這個位置看不到她家的陽台。“家”,人們總是習慣把房子稱之為家,那她住了一年的房子是“家”嗎?在今天中午之前,如果有人問起這樣的問題,她一定毫不猶豫的回答那當然是她家,她和清和的家。可是在今天那頓飯之後,她動搖了。他們的根基太淺了,她一直都在有意識的忽略這個問題,以為基礎不重要,隻要兩個人好好的生活就行。
  想看看幾點了,卻發現沒帶手機,其實帶著除了看時間也沒多大意義了。她很不想上樓,麵對那些事,那個人,此時竟悲哀的發現,她是沒地方可去的。在這個城市,她去哪裏?就算在這個城市有她在血緣上最親近的母親和弟弟,還有林躍。
  她突然想起,上午見過林躍的,穿著很合身的白色燕尾服,打著很漂亮的領結。然而那些事和下午發生的事比起,變得那麽遙遠,那麽飄渺。一切都和她無關的。
  在那個搖椅上坐了很久,旁邊的空位上起了露水,才想起該上去了,很晚了吧。
  回到家,室內燈火通明,幾乎每個房間的燈都開著。向客廳望了望,卻沒人,也不想開口叫,默默的換著鞋。
  進臥室沒有看見人,拿了睡衣進浴室,洗澡睡覺。對於廖清和在哪裏並不是很感興趣。從浴室出來,拿了根棉簽邊掏耳朵邊向客廳走去,兩隻小烏龜已經睡覺。蹲在他們的小窩旁邊,看了一會兒,在她正想站起來時聽到了門鎖轉動的聲音,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起來飛奔過去開門,眼咎續盯著蓋在烏龜上的小毛巾。
  廖清和回來了,他應該早就回來了,後來又出去了,不然燈是誰開的?他沒換鞋,直接走進客廳,鑰匙往玻璃茶幾上一仍,金屬的碰撞聲與玻璃和金屬摩擦的聲重疊在一起,滑出了好遠。
  李曉晨沒抬頭,隻是用餘光感覺廖清和正插著腰看她,臉色一定不好看。
  “你去哪裏了?”
  “找我有事?”李曉晨抬起頭,但依然蹲著,那種神情像和陌生人說話。
  聽到這樣的回答,廖清和像泄了氣的皮球,垂著頭杵在那裏,眼睛盯著地麵,半天沒反應過來。
  “出去了怎麽手機也沒帶?”
  “帶手機幹嘛?”
  “曉晨。”
  聽到“曉晨”這兩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來,李曉晨立刻變得犀利起來,完全忽視了他言語中的痛苦,道:“不是說過不要叫我名字的嗎?”
  “曉晨。”廖清和又叫了一聲,聲音很弱,李曉晨低著頭,沒有看到他臉上的痛楚。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他,蹲下身,抱著她,臉伏在她的發間。她沒洗頭,洗發水的味道已經淡去,頭發披散著。廖清和抱得很緊,嘴裏喃喃的叫著:“曉晨,曉晨。”李曉晨有一絲怔忪,那樣緊的擁抱,那樣低柔的聲音,還有耳畔已經習慣的呼吸。這些差點將她迷惑,她以為那些都是屬於她的。不過是很短的瞬間,她便清醒過來。掙紮著,不是以往的撒嬌掙紮,而是抗拒,帶著怒意道;“你放開我,不是說過不要碰我的嗎?放開我。“說著開始掰環在她胸前的雙手,她越是掰,他越是箍得緊,任她掰著。掰不開,她有些急了,開始拍打著他的手,沒有效果,便低頭咬他的手臂。
  廖清和始終一聲不吭,被她咬疼了哼也不哼一聲,上次被他咬的壓印還在呢,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屬狗的。
  “你不疼嗎?”李曉晨放開他的手臂,看著上麵透著血絲的清晰壓印,視線開始模糊起來,她不知道是因為咬了廖清和變得模糊,還是因為自己口腔裏的血腥味,低低的抽泣起來。
  “清和,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是我,這一切為什麽偏偏讓我遇上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說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曉晨,對不起。我知道我沒資格祈求原諒,我是個罪人,隨便你怎麽懲罰我都可以。但是求你不要像今天一樣,幾個小時看不見你人,也聯係不到你,我以為你不要我了。你知道我有多怕嗎?以後不要這樣好嗎?也不要不帶手機。”
  以後?他們還有以後嗎?李曉晨看不到以後,所以她沒有回答。
  “對不起。”
  對不起,她覺得這三個字好沉重。她的婚姻就值這三個字?人們總是習慣於“對不起”,說了“對不起”難道就可以將過去抹殺,將傷口撫平,一切重新開始?
  “起來吧。”李曉晨輕輕的說道。
  環在胸前的手放開了,後麵的人緩緩站起來。她的腳有些麻,起來時有些吃力,險些栽倒,幸好廖清和扶了她一把,她的手抽得很快,那樣的疏離感讓廖清和心裏生出了悲傷,她在防備著他。他就那樣望著她,望著同樣悲傷的她。好好的兩個人突然之間變成了這樣。幸福和快樂是兩個人共同營造的,悲傷卻是他一手造就的。他開始後悔過去為什麽要認識多特蒙德的李曉晨,或者他們其中的一個不叫李曉晨該多好。然而沒有認識李曉晨,眼前的曉晨又以什麽樣的理由來成為他的妻子呢?多麽諷刺,想要幸福,給予他幸福的人卻必定要受到傷害,而他便是始作俑者。他痛恨自己。
  “曉晨。”廖清和收回視線,抹了一把臉,望著天花板上的璀璨的水晶吊燈叫道。
  李曉晨沒理他,走進客房,反鎖上門。她不願意再睡臥室,也無法再與他同床共枕。廖清和敲著門,李曉晨沒理會。她知道其實不去開門,他也一樣可以進得來,隻是以這種方式抗拒。
  果然沒多久,門被打開,李曉晨已經關燈躺下了,假寐著。
  “你今天晚上想睡這裏嗎?”
  李曉晨沒搭理他。廖清和見沒回答,轉身出去,沒過幾分鍾又進來。拿著一個枕頭,在李曉晨身邊躺下。他想摟著李曉晨,李曉晨猛然之間睜開眼叫道:“你回你自己房間睡。”
  “你也過去。”廖清和的口氣出乎意料的低順。
  “廖清和,你還沒搞清楚狀況是吧?你叫我怎麽再和你睡張床?那樣我會惡心。”
  聽到“惡心”這兩個字,廖清和皺起眉,“曉晨,我讓你覺得惡心了嗎?”
  “是,從中午那頓飯開始一直惡心。”
  廖清和抿著嘴恨恨的盯著她,等著她繼續往下說。“你回你自己房間吧。”她說的話已經把他和她徹底的分開了,他們不再是一體了。這麽快?短短的十幾個小時而已,早上他們還高高興興的一起去了婚紗店,他送她去挑婚紗照,很快就可以取了。
  廖清和下床頭也不回的走了。注定是個不眠夜,漫漫長夜,他們都將獨自麵對。
  第二天早上起來,廖清和沒去上班而是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很意外。
  “起來了?刷牙吃早飯吧。”
  等李曉晨洗漱出來,稀飯小菜已經端上桌。李曉晨端起一碗就往嘴裏送,其實沒胃口的。
  “你中午想吃什麽?我等一下去買。”廖清和看著正扒著稀飯的李曉晨,“要不我們一起去買?下午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李曉晨依舊扒著稀飯,把廖清和當空氣。
  “我昨晚想了一下,我們去旅遊一段時間好不好?出去走走。”
  李曉晨終於抬頭看著廖清和。
  “去多特蒙德嗎?”
  廖清和的臉有些不好看,陷入了僵局。
  “清和。我們離婚吧。”

  第五十四章
  “清和,我們離婚吧。”
  李曉晨說這句話時連頭也沒抬,像說“清和,我們去買菜。”一樣鎮定,說完也沒打算等廖清和回答,自顧自的吃著。
  廖清和楞在那裏,半天沒消化。臉由剛剛的多雲轉成了陰。
  “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再說一遍。”語氣平和,像真的沒聽清剛剛的話。
  李曉晨放下碗筷,從飯桌的另一段抽了張紙,擦了擦嘴道;“我們離婚吧。”
  李曉晨其實很後悔在這個時候說這個話題,多好的一個早晨,至少兩個人可以好好的吃頓早飯,然後送他去上班。他們沒有以後了。昨天晚上就想好了,好好的吃個早飯,下午去買點菜,好好的給他做頓晚飯,做他最喜歡吃的菜,煲他喜歡喝的湯。吃完晚飯再說這件事,隻是他激怒了她,說要和她一起去旅遊。剛剛也不該說去多特蒙德的,一定又讓他想起了傷心事吧!她也不是有意的,但控製不住自己。
  “‘離婚’這兩個字就這麽輕易的從你嘴裏說出來?”還是一樣的平和,剛剛陰陰的臉也不見了,還帶了一絲笑容,想必是極力壓抑,或者怒極反笑。
  兩人對視,李曉晨抿著嘴沒有回答。
  “你還記得你那天晚上和我說了什麽嗎?”
  “忘記了。”
  “你那天晚上在和我談條件,你說你不會離婚,你要忠誠,要責任。現在怎麽反悔了?”
  “你覺得我很願意離嗎?難道我樂意去做一個離婚女人?”就在昨晚她還下意識的尋找那個懷,她想鑽進去,那樣覺得安心。
  “既然不願意那不就結了,今天我權當你開玩笑。”廖清和拿起筷子夾了塊蛋到李曉晨碗裏,“吃飯吧,以後吃飯不要說這麽無聊的話題,影響食欲。”
  李曉晨看著他專注吃飯的樣子,覺得可笑,他是篤定了她離不開他的,所以當個玩笑,說說就過去。是啊,自己有什麽?多好的生活,卻要折騰離婚,在別人看來簡直是不識好歹,可笑。這樣舒適安寧的生活可以蒙蔽雙眼,也可以蒙蔽心靈,靈魂有什麽重要的。若是結婚之初一定就是這樣的想法,誰會去在乎靈魂,自己是誰,他把你當成誰又有什麽要緊。
  她和他有過一個孩子,他們都熱切盼望的孩子,可後來沒了。他疼她,寵她,哄她,還說過類似於喜歡的話,自己由開始的將信將疑到後來的全盤信任,她以為他是她這輩子的良人。
  李曉晨不吃了,隻是靜靜的坐著,看著廖清和吃完兩碗稀飯。廖清和去換衣服,她在廚房收拾。然後送他下樓。9點多,電梯裏人很少。李曉晨靠在鏡子上,仰著頭,呆呆的望著顯示器上的跳躍的紅色數字。“23、22、21、20……”到16樓時還有人進來,然後數字繼續往後退,直至負一樓。站在身旁的廖清和從頭到尾都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李曉晨專注的數著數字,沒顧及他在想什麽。
  “晚上回來吃飯嗎?”
  “嗯,我盡量趕回來,最近很忙。”
  “那我等你吃晚飯,你想吃什麽?”
  “什麽都可以。”廖清和掏出車鑰匙,按下開鎖鍵,和往日送他出門的早晨一樣,在李曉晨注視下,把車緩緩的開出車庫。
  李曉晨上樓換了衣服,就去了菜市場。早上的菜新鮮,她要買最新鮮的材料,煲一盅味道鮮美的湯。在菜市場也沒有避開那個女人,路過她攤前時,還刻意看了她一眼。她很忙,但也不忘招呼從她攤前經過的李曉晨,“小姐,買點青菜,剛到的,很新鮮。”李曉晨此時若能露出個笑臉,那她便可以天下無敵,可她隻是李曉晨,永遠不可能天下無敵。
  她一整天都在盤算,日後該怎麽辦,去哪裏。繼續留在這個城市,還是回F城,或者去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
  她是不願意留在這裏的,留在這裏隻會徒增悲傷。去一個新的城市也未嚐不可,誰也不認識,找一份工作或者去學點什麽,日後賴以生存。而F城她呆了5年,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她和廖清和在那裏認識,結婚;廖清和在那裏出生、成長、結婚、離婚、再結婚,也許也在那裏認識了多特蒙德的李曉晨……
  廖清和一個下午總共來了四次電話,都是打座機。吃午飯之前來了一次,午休前一次,午休起來一次,做晚飯時一次。李曉晨心平氣和的接著電話,回答他的每個問題。諸如:你在哪裏,在幹什麽,中午吃了什麽,晚上做什麽吃的,在看什麽書。
  廖清和七點多鍾回來,瞧著一桌的菜,都是他喜歡吃的,看著正在擺碗筷的李曉晨,心裏五味陳雜。走過去,擁住她,磨蹭著她的鬢角。他其實很害怕她一聲不響的走了,這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個下午打了四次電話,想確定她在家。
  “這是最後的晚餐?”
  被他抱住,李曉晨楞在那裏,有片刻的恍惚,以為那是和平時一樣親昵的擁抱。隻是那句話把這種錯覺擊得粉碎,卻無可奈何。幾乎哽咽。
  “去洗手吃飯吧。”
  好一會兒後,廖清和放開她,去洗手,她盛飯。
  都默默的吃著,誰也沒說話,吃完廖清和幫忙收拾碗筷,擦桌子。李曉晨收拾完,廖清和已經洗好澡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李曉晨也去洗了個澡,在廖清和身邊席地而坐。
  “地上很涼,坐沙發上。”
  十一月雖不是很冷,晚上還是有些涼的,李曉晨卻不覺得,現在坐地板讓她覺得更自在些。
  “要看什麽?”廖清和把遙控器放在遞到她眼前,她卻沒接,說了句;“隨便。”若是平時,她早搶過遙控器枕著他的膝,心安理得地換起台來,這些事都是由著她的。
  也不知道屏幕上演著什麽,咬著唇,心裏盤算著如何開口,如何說才不至於讓兩個人吵起來。
  “清和,我早上說的話……”她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不是說過是玩笑嗎?怎麽又說起了?”廖清和把遙控器放在茶幾上,身體往一邊倒,手臂放在額頭上,閉上眼,這樣躺著不那麽累。
  “我是認真的。”
  廖清和輕笑了一聲說道:“我就讓你那麽討厭,到了要和我離婚的地步了?”
  “這樣生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意義?你當初和我結婚是為了生活得更有意義嗎?”
  李曉晨轉過身,目光落在他帶著戒指的右手上,而左手不自覺的撫著自己右手無名指,這是對戒。
  “我們彼此彼此。”
  “那就這樣生活吧。”回到結婚最初也好,隻要在一起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廖清和樂觀的想著。
  “你覺得這樣對我公平嗎?”說完這句話,李曉晨的淚就下來了,她寧願不要這樣的生活。“你不該對我這麽好的,不該讓我有幻想,讓我以為你是真心對我。我一直以為我們能這樣,我好好調養身體,生個孩子,然後慢慢變老。可是,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你對我說過的話,對我的好都是給別人的,你讓我怎麽承受?我很滿足,我以為我擁有了那麽多,原來我還是一無所有。”
  聽著這翻話,廖清和覺得左胸很悶,喘息都有些困難。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否定了?這樣說來,我真的罪不可赦。曉晨,你真的就看不到嗎?”
  “那都是你給別人的,在她身上無法實現,所以你給了我。”下午在書房的地球儀前坐了很久,那個叫多特蒙德的地方已經被磨白了,他該多喜歡那個叫李曉晨的女人才會常常站在這個地球儀前發呆,喜歡那支球隊,那個城市,那個國家,還委曲求全的娶了她。她是自作自受,怪不了任何人。當初他也沒逼著她嫁給他,是她貪慕虛榮,渴求安穩。
  “你對我沒感情嗎?”
  “在昨天被你粉碎了。”
  “我們說好不離婚的。”
  “對不起,我違約了。”
  “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你還會嫁給我嗎?”
  “如果我不叫李曉晨,你還會娶我嗎?”
  沒有如果。
  “曉晨,我不會離婚的。”

  第五十五章
  那晚過後兩人陷入冷戰狀態。李曉晨把廖清和當空氣,事實上兩個人連照麵的機會都極少,每天早上7點多醒來卻不願起來,在床上或躺或睡到10點,聽著防盜門打開,關上才起來;晚上草草吃點東西便回房間,拿出許久不聽的MP3躺在床上聽音樂,或者看會兒書。不再做廖清和的飯,他偶爾也會進她房間看上一眼,而她總是背對著他假寐。
  廖清和幾天下來也被折騰得沒脾氣了,偶爾中午抽空回來,早上不起來,晚上也早早睡下,分明擺著是要和他鬧。想借回家拿文件之類的和她說說話,她冷冷的態度實在讓他心寒。這樣的她和往常反差極大,有時甚至讓他產生錯覺,以為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妻子,而是另一個毫不相幹的女人。他曾很樂觀的想,事情應該沒有想象的嚴重,他已經表態他不會離婚,等她脾氣過了也就好了。
  最近總是睡不好,不知是因為身邊少一個人還是因為李曉晨和她鬧,心煩,睡不著。他真搞不懂那女人,過去那麽善解人意,現在卻變得不可理喻起來。這件事是他不對,他也承認,可當時的他就是那樣的初衷,他想蠻一輩子的,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會冒出個何質斌。但換個角度講,若不是李曉晨這個名字,他們也不可能有今天,也許他連相親也不會去,或者去了,禮貌的打個招呼就走了。他們都應該感謝那個名字,不是嗎?
  他知道這件事對她的傷害很深,他也想彌補,可她卻不願意和他溝通,甚至不願麵對她。每次想和她說點什麽,還沒開口,她便像刺蝟,豎起了刺,這讓他怎麽辦才好?
  其實他也沒把她當作那個遠在多特蒙德的李曉晨,完全是兩個人,他還沒糊塗到這個地步。不過是一樣的名字。聽著舅媽說有這麽個人的時候,就去相親了,然後看著順眼,就結婚了。對於要不要結婚這個問題,他當時也考慮了很長時間,既然她也有意向要結,相互都不算討厭,那麽何樂而不為?日子和誰不是過?
  愛情,那是年輕人玩的遊戲,他已經不年輕了。他有時懷疑他這輩子愛情到底有沒有來過。他曾經很真摯的喜歡過讀師大時的李曉晨,也許可以稱之為愛。但一切都是在暗地裏進行的,她並不知道,等他有勇氣表白時她全家已經移民德國。她也許也是喜歡他的,可臨走時什麽也沒說,隻留給了他一個微笑,而後再也沒了消息,仿佛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也許就是因為沒有表白,沒有結果,讓他惦記了這麽多年。有時他不明白這到底是愛,還是一種習慣?而於芊,他承認她真的沒有全心全意的對過她,以至於離婚時明明是她理虧還衝他發火,找他吵了一架。
  曉晨,他和曉晨,他常常想他們是一種什麽樣的關係?是愛,還是一種責任?或者是這一年時間裏漸漸產生的親情?他總是心疼她,心疼她的過去,也心疼現在的她,連被他養起來的小脾氣他也心疼。剛來時她連撒嬌都不敢,總是惶恐不安,連吃飯都是低著頭。過去的那二十幾年是怎麽過的?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一個李曉晨,她是不會想到離婚的;她一天比一天更依賴於他,這點他是看在眼裏的,但卻不知道動起真來,竟這樣決絕,可以毫不留情。
  離婚?要是依了她,她便能幸福?那麽他的幸福又在那裏?難道她真的連一點情分也沒有?明明感覺她在乎,嘴裏卻說出截然不同的話?還是女人都是翻臉無情?
  十一月末,天氣有些涼。李曉晨想著家裏的水稻該收了吧,這個天該落霜了,早晚很冷很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得皮膚生疼。以前她很怕這種季節,沒錢買百雀玲,臉上的皮膚粗糙,手上常常開裂。突然想起她的伯父和叔叔,就在正月還風風光光的把她給嫁了,雖然匆忙,可該有的一樣不少。她知道他們就像父親一樣期望她幸福,以後他們知道了該多傷心失望?
  洗完澡在浴室吹頭發。她今天比前幾天晚了些,前幾天這時候早就在房間看書了。傍晚趙青青打來電話,和她說了一會兒話,耽擱了。都是趙青青在說,而她在聽,她也沒和她說要離婚的事,打算過一段再告訴她。她發現結婚以來,她和趙青青的關係不似以前那般了,不會什麽都和她說,大概婚姻真的能讓一個人有所改變。
  廖清和應該沒那麽快回來,他最近好像很忙,回來得都比較晚。有好幾個晚上他什麽時候回來都不知道,要不是早上早醒,聽見客廳的動靜,她以為他沒回來。
  她不太想住在這裏,對這套房子已經產生了排斥心裏。她知道她這樣其實很沒道理,但她真的沒辦法若無其事的和廖清和再過下去。就算現在勉強的過,也不保以後不出問題。隻要一想到,他叫她的名字想著另一個人,她就糾結到想吐。明明以為一切都是給她的,到頭來卻發現他真正想給的卻是另外一個人。沒有比這個更可笑更悲傷的事了。
  她不搬走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她不想像她母親那樣消失,她想在離開這個家之前,和廖清和作個了結,法律意義上的了結。事實上現在他們也隻剩法律上的關係了。
  剛把浴室收拾好出客廳,就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有點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麽早就回來了。既然都回來了,也沒必要躲著,想著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廖清和進來,換了鞋,望了望客廳,她還沒睡。而她連頭也沒抬一下,盯著電視屏幕,雖然不知道在演什麽。廖清和拎著個紙袋進了餐廳,不一會兒出來對李曉晨說道:“我買了香辣蟹,過來吃點吧。”
  李曉晨轉頭與他對視了兩秒,這是這麽些天以來難得的對視。“不用了,謝謝。”
  李曉晨不知道這幾個字有多傷人,但廖清和還是很和顏悅色的說道;“吃點吧,我都買了。”
  “我剛剛吃飽,你自己吃吧。”放下遙控器,起身進了客房,留下廖清和楞楞的站在那裏。
  他公司丟下公司的一大堆事,跑了大半個城市,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才買到的香辣蟹,李曉晨最喜歡吃的,每次去吃都要吃撐才肯回家,而今天她卻不吃,是因為他買的,所以她不願意吃吧。想著想著,心裏就來了一股無名火,轉身把餐桌上的紙袋扔進了垃圾桶,然後走向客房,拍著門大聲嚷道:“你給我出來,我們談談。”

  第五十六章
  李曉晨沒料到廖清和會來敲門,聽著敲門聲,心煩起來。
  外麵還在喊著:“出來,出來。”李曉晨靠著門,深吸了口氣,手觸摸到冰冷的金屬門鎖,恍惚間有一種悲涼的情緒從手心傳到左胸口,在那個瞬間眼淚奪眶而出,也不知道為什麽。哪裏來的這麽多眼淚。輕輕的拭掉臉頰上的淚,再次深呼吸以調整狀態。
  出來時,廖清和坐在沙發上抽煙,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抽煙,第一次吵架時他也抽煙了。和好以後忘了問他平時是否抽煙,想來是會抽的,可能沒有什麽煙癮,或者製止蓮強。
  知道她出來,他也沒抬頭。李曉晨站在房門口好一會兒,看他一口一口的吐著煙圈,沉思著,完全無視她的存在。李曉晨有些尷尬,心想著這樣還不如不出來。
  “你找我有事?”李曉晨退了幾步,靠到後麵的牆上。傻傻的站在那說話太累,雖然說的是廢話。
  廖清和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向她招手道:“你過來,站在那做什麽?”話裏透著一絲的不滿,李曉晨沒聽他的話,依然靠著牆。
  “叫你過來,你沒聽見嗎?”
  李曉晨知道他要發脾氣了,還是沒動,閉上眼,仿佛等待暴風雨的來臨。她知道他正走向他,他們離得很近,廖清和就在他眼前,一隻手撐在牆上,把她圍住了,卻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麽。
  “睜開眼睛。”
  李曉晨聞到了煙味。強烈的氣息,命令的語氣讓她不得不睜開眼。臉和臉的距離隻有一公分,那麽近,近到讓她無法看清他的輪廓。
  廖清和轉頭吸了口煙,一截煙灰落在地上,悄無聲息。轉而嗆人的煙霧噴在了李曉晨臉上,李曉晨本能的皺了皺眉,別過臉去。他知道她不喜歡煙味的。
  “聞不慣嗎?慢慢就習慣了。明天去買三個煙灰缸,你知道我愛幹淨。客廳,書房,臥室都放上。”說著把手裏的煙往嘴裏送,狠狠的吸了一口,仍在地板上。李曉晨看著地板上星星點點的火光,想著他的話,還沒想明白時,煙霧再一次噴在她臉上,還有廖清和的呼吸。
  “第二次好些了嗎?”廖清和一臉玩味。“慢慢就會習慣。”
  “你叫我出來就為了做這些,說這些?”
  “那你想說什麽,做什麽?”廖清和在繚繞的煙霧中輕笑,他笑起來狠好看。笑聲卻讓李曉晨毛骨悚然。
  “嗯?告訴我,你想做什麽?還是想讓我做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李曉晨想到上次他們吵架時說過的話,看似毫不相幹的話卻讓她聯係起來,心裏無限酸楚。他們竟隻有這些……
  忽地,下巴被捏住,她真的傷心了,上次也是這樣。在半年的時間裏她從來都不去回憶那個夜晚,他再也沒那樣捏過她的下顎,就算開玩笑也不會。她突然害怕起來,身體輕微的顫抖著隻能緊緊的貼著牆,眼淚卻不受控製。她激怒他了。
  “你哭什麽,嗯?我又不會把你怎麽樣,別怕。”
  “你想怎麽樣?”
  “還想和我離婚嗎?”
  “想。”
  “結婚一年就想和我離,當初為什麽嫁給我?”
  “我記得和你說過的,看上你的錢。”
  “看上我的錢,那離了不就沒了?還是結婚的時候就想好,離了我肯定會給你一筆可觀的贍養費?嘴上和我說不離婚,心裏是不是另外在盤算,嗯?”
  “是。”李曉晨極力的想控製眼淚,但控製不了,沒有開關,想用手擦掉,手卻不聽使喚,怎麽也舉不起來。
  “你看你,真是個高手,這眼淚真是及時,我又心疼了。別哭,別哭。”低下頭問吻了吻她臉上的淚,隻有象征性的吻了兩下,然後抬頭看著李曉晨更加洶湧的淚水。
  “我當時要是說讓你做我情人,你是不是也會同意?既然有這樣的想法,就應該和我明說嘛,我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我們各取所需,也不用白白的浪費那九塊錢去領結婚證,還得離,你說多麻煩?而你我要是沒結婚,以後再婚起來也容易些,特別是你。還有,你這麽聰明,就沒想過我和你結婚會有另外的原因?我現在覺得自己真是愚蠢,好好的單身日子不過,結什麽婚,以前多風流快活,什麽都不用顧及,想和誰就和誰。還以為結婚了你總能給我些他們不能給我的,哪怕一點點也好。真是他媽的狗屁邏輯……”
  “我也覺得自己愚蠢,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攀高枝,以為這樣可以變鳳凰,孰不知麻雀永遠也變不了鳳凰的。”
  “哼,你知道啊,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既然你我都無意再繼續,那明天就把手續辦了,各走各的,我怕我每次看到你就會把吃下去的飯吐出來。”
  “這幾天看見我是不是老覺得惡心?真是難為你了。”他的臉貼近了些,下顎被他捏得生疼,也不知道反抗,任他捏著,身體的疼痛可以麻痹心靈。眼淚已經流不出來。
  “跟了你一年才發現你很齷齪。”
  “是你後知後覺,我一向是這樣,不過現在也不晚。”
  “那明天就去F城把手續辦了,省的彼此礙眼。”
  “我要是不答應呢?”
  “你會去的。如果不去,我會去找林躍。”
  “找林躍做什麽?起訴我嗎?什麽理由?是感情破裂還是告我精神虐待?對了,他還沒結婚,和我離了,你有機會,隻要你去找他,他一定二話不說扔下他漂亮的未婚妻和你雙棲雙飛,有情人終成眷屬。不過,你得求我成全你。”
  聽著他的話,李曉晨腦子變得遲鈍起來,心裏絕望了。
  “那我求你成全我好不好,不管我要和林躍還是和別人,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和你結婚是我錯了,我貪錢,貪你有好車好房子,我現在知道錯了,放過我好不好?”
  “你態度不夠誠懇。”
  “我求求你,就當是施舍,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
  “哈哈,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我心裏真痛快。”廖清和興許是手捏酸了,居然放開了李曉晨,兀自笑起來。李曉晨此時的狀態無比清醒,她真的再也待不下去了,掙脫他小跑著往門口走去。打開木門,防盜門,很順利的出去,一路跑著,在電梯口掃了一眼數字區,沒耐心等電梯了,走樓梯,也不知道是哪個樓層,直到無路可走才停下。真的無路可走了。
  坐在樓梯口喘著氣,她原以為廖清和會追出來的,可是沒有。她心裏竟還希望他能來追他,難過極了,唔咽起來,她看不到一絲的希望。平時溫和有加的他,每次發脾氣說起話來都那麽刻薄,什麽難聽說什麽。或者那才是真正的他,平時不過是偽裝。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很快他們就會沒有任何關係,或者明天就可以一刀兩斷。也怪不得他,這是自作孽。
  頭埋在雙膝間,這樣有點溫度,這裏潮濕陰冷,但這裏也很好,很隱秘,沒有人會聽見,看見她哭。
  如果能預見未來多好,如果能看穿人的心多好。

  第五十七章
  是被凍醒的。李曉晨不知道自己在樓梯口坐了多久,哭著哭著居然睡著了。
  四周黑漆漆的,很害怕,受過傷,膽子也變小了。用力的咳嗽了一聲,感應燈亮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個家她是不會再回去了。那今晚怎麽辦?沒電話,沒錢,也沒身份證。可這個城市又有誰可以讓她依靠?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廖清蘭家,她沒臉去,她待她那麽好,而她卻辜負了她;屈娟娟,去找她不過是讓她看笑話而已;林躍,她也不會去,蘇潤明和陳浩她統統不想去,就算今天趙青青在這個城市,她也未必會找她,至於那個隻有血緣關係的母親就更別提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太驕傲了,寒冷和饑餓都讓她低不下頭。
  早就該想到會有今天的,不是嗎?
  就這樣過一晚吧,就算死在這裏又有什麽關係?死?她突然邪惡的想,她要是能夠死也不錯,生不如死,那就死了算了。要是死,廖清和會不會傷心,會不會哭?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哭,頂多傷心一陣子就過去了,畢竟喜歡的不過是她的名字,還會有下一個李曉晨代替她。
  可是為什麽要死?就因為這樣一個男人,便作踐自己嗎?她的父親在看著呐。想起結婚前的那個夢。結婚,那個夢起了很大的作用。而此時她責怪起她的父親來了,他不是在上麵看著嗎?也不看清楚人就托夢給她,讓她以為她那是個可以嫁的人。
  也不知道幾點了,隻覺得越發的冷,也沒聽說有冷空氣啊,怎麽這麽冷?不知道到明天早上會不會被凍僵。如果讓廖清和知道她在這裏待了一個晚上,他是不是會更加痛快?她過去在他眼中看到的心疼不過是假象,他始終在疼她名字後麵的那個女子。不禁好奇,她是個怎樣的女子,讓他這麽癡心。她是該感謝她的,這一年的美好生活,與其說是廖清和給的,不如說是那個叫李曉晨的女子給的。
  這樣坐著真的不行,越來越冷。勉強站起來,腿腳酸軟,差點立不住。扶著牆走到門邊,推開厚重的大門,走廊雖然燈光微弱,但環境的反差還是讓李曉晨一下子難以適應,在大理石牆上靠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環顧了一下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已經過12點了,隻有兩部電梯在運作。外麵也很冷,但總比樓梯裏好些,至少讓她覺得有些生氣。
  12點,還有6個小時天亮,那麽天亮後她該何去何從?想偷偷回去拿錢和身份證去住旅館,可是沒有鑰匙。那就在這裏呆到天亮,天亮後再說吧。
  呆了10分鍾左右,車庫有人出來,是住在李曉晨對麵的夫妻,李曉晨認識他們,出門時碰到也會打個招呼。看著自己這幅狼狽的樣子,隻能低著頭假裝沒看見。後來轉念一想,反正以後也不住這裏了,誰也不認識誰,有什麽丟臉的。於是抬起頭鼓起勇氣向他們借手機。那個三十五六歲的太太很驚訝道:“真是你啊,我覺得有點像,但也不敢認,怎麽這麽晚了還在這裏?沒鑰匙進去嗎?”
  “嗯,是,能不能把手機借我用一下?”弱弱的聲音。
  “可以可以。你老公出差了嗎?沒鑰匙可以找開鎖的來啊,這麽晚了。”
  李曉晨雙手捏著衣角微笑著說道:“手機借我用一下,好嗎?”
  站在太太身後的先生掏出手機遞給李曉晨,李曉晨頻頻道謝,沒有理會他們不解的目光,拿著手機走到角落處撥電話。想也沒想就按下了林躍的號碼,幸好她還記得他的電話。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喂”了一聲,林躍就聽出是她,“曉晨嗎?你在哪裏?”
  “你在你小區門口等我好不好?我身上沒錢。”
  “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不用。”說完這兩個字,李曉晨就把電話掛了,她怕自己忍不住哭起來。把手機還給那對夫妻後,和他們乘同一趟電梯上了一樓,好在負一樓到一樓不過是幾秒鍾的事情,逃也似的出了電梯,她受不了他們的眼神。
  到林躍那時,他早已在小區門口等著。李曉晨微笑著走到他麵前,她這時候竟然還笑得出來,為什麽不是哭?林躍看她瑟瑟發抖,慌忙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也沒拒絕,傻傻的笑著說:“很冷。”
  林躍並沒理會她的笑,沉著臉道;“你這幾個小時都去哪裏了?”
  “在小區樓下。”
  “不知道冷嗎?就不會給我打個電話?”
  “他打電話給你了?”
  林躍點了點頭,“先上去吧,看你襪子也沒穿。”
  看著眼前的高樓,李曉晨猶豫了,她不想上去,不想打擾他和宋晴。於是說道:“要不你幫我去開間房吧,我不想睡你家。”
  “和我也這麽見外嗎?”
  “不是,畢竟不太方便。”
  “沒關係,你和宋晴住一間,我睡客廳,她也還沒睡。”
  “對不起。”李曉晨低下頭,很慚愧,自己的任性給他們帶來不便,“我看還是在附近找一家旅社住一晚吧。”
  林躍看她實在不願意上去,也能猜出幾分為什麽:“旁邊有家賓館,走吧。”
  一進賓館房間,李曉晨立馬撲向床,那裏溫暖些。
  “林躍,你回去吧,我躺一會兒暖和一點了再洗個澡。”
  林躍看著她那個樣子心疼極了,走到小茶幾邊坐下道:“我坐一會兒就走。要不你先洗個澡吧,我幫你放水。”
  “不用,我等一下再洗,你回去吧。”
  林躍把椅子挪到床邊,掏出手機遞到李曉晨眼前:“給你老公打個電話吧,他會擔心的。”
  李曉晨搖了搖頭道;“不用,我們要離婚了。”
  聽到“離婚”二字林躍本能的皺起眉,沒想到這麽嚴重;“因為今天吵了一架就要離婚了嗎?”
  “不是。”
  “那為什麽。”
  “你該回去了,我想睡覺。”
  林躍望著天花板呼了口氣,不過是想陪她坐一會兒,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趕他走。“我坐一會兒也不行嗎?”
  “我讓你老公過來接你回去好不好?”
  李曉晨背對著他沒接話,後來聽見浴室傳來嘩嘩的流水聲,不一會兒林躍出來叫她,讓她起來洗個澡,那樣睡起來舒服些。李曉晨洗完澡出來,林躍已經走了。這樣更好,她可以安安穩穩的睡個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早上九點多被敲門聲吵醒,服務生給了她一包東西,說是廖先生給她的。李曉晨打開一看,是衣服、鞋子、手機、充電器、鑰匙、錢包。翻著這些東西,嘴角掛著一抹微笑,挺齊全的,要用到的一個不落,錢包裏還多了不少現金,廖清和怕她餓死嗎?不用這樣的,她還有卡。
  他不進來也好,免得尷尬。
  中午沒出去,讓服務員送了份快餐進來,吃完後開始給廖清和打電話,既然他也願意,那麽早點把手續辦了,拖著做什麽,她可不認為掛著廖太太的頭銜是多麽光彩的事。
  “謝謝送衣服過來。”
  “不用。”電話那端的聲音很慵懶,似乎還沒睡醒,他倒是好,也不用上班。
  “什麽時候方便,我們回F城把手續辦一下。”
  “不用回F城,在這裏就可以辦。”
  “這樣最好,廖總什麽時候有時間?”
  “隨便,你安排吧。”
  “那就下午吧。”
  電話那端傳來一絲冷笑,對於這樣的笑李曉晨並不介意,繼續好心情的聽著下文:“用得著這麽急於擺脫嗎?”
  “我希望越快越好。”
  “下午幾點?”
  “這個你定吧,你比較忙,耽誤你時間就不好了,但要趕在下班之前。”
  “那下午四點在北區民政局見,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我自己去。”
  “結婚證放哪裏了?”
  “房間桌子中間那個抽屜,鑰匙在床頭櫃裏。”
  “好,到時候見。”
  多精彩的對話,要是讓別人聽見還以為是和情人在定約會的地點呢。
  放下電話,李曉晨坐在床頭“咯咯咯”地傻笑起來,連挽留都沒有,她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一年一個月又三天。
  她,做了一場繁華的夢。

  第五十八章
  廖清和還是來接她了,打電話說在樓下等她,諷刺的是,李曉晨居然睡過頭。她想起結婚登記那天也是這樣,睡過頭。
  梳了個頭便匆匆往外跑,廖清和穿戴整齊的站在車邊。李曉晨以為能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疲憊或者感傷,看來她高估了自己。
  今天天氣不太好,陰沉沉的,而且風很大。
  “身份證有沒帶?”廖清和在問她,他以前也這樣問過他。
  “結婚證帶了沒?”
  他點了點頭。
  “那走吧。”
  廖清和很紳士的替她開關車門,然後自己才做進駕駛室,啟動車子前,掰了掰車頂的後視鏡,然後若無其事的問道:“你知道我們這是去幹什麽嗎?”
  “你不知道我們是去幹什麽嗎?”李曉晨反問道。
  車子走得異常順利,半個小時就到北區民政局。
  廖清和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呆滯的望著民政局前成雙成對的男女進進出出,看來今天的日子不錯。
  “進去就沒有回頭路了。”
  “進去吧。”她又何嚐不知道呢?
  “你真的好狠。”廖清和咬牙切齒的說著這句話。
  狠?他說話真沒良心,昨晚是誰把她傷得遍體,是誰把她逼到死角,凶手卻怪起她來了。
  離婚窗口不需要排隊,手續辦得異常順利。如果要排隊,李曉晨不敢擔保自己不會臨陣逃脫。隻是簽字時,兩個人的手都在顫抖。
  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兩本紅皮證書變成了綠皮證書,從此蕭郎是路人。
  天暗下來,一場雨即將來臨。
  廖清和已經走向停車場,隻留下李曉晨站在民政局門口,看車來車往。這個陌生的城市,她該何去何從?奧迪車在她跟前停下,車內的人為她開好了車門,等著她上車。在車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上了車。
  李曉晨不知道這車往哪裏開,也不敢問,廖清和的臉色鐵青,從沒見過他這幅樣子,她幾乎不敢正眼看他。
  沒有目的的路程讓她不安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突然停下了。她此刻竟奢望起這路途沒有終點才好,走到地老天荒,永遠隻有兩個人。
  雨開始下起來,綿綿細雨漸漸變成小雨,雨刷左右搖擺,玻璃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m。車開出市區,朝海邊方向走,李曉晨不明白他究竟要幹什麽。
  視野越來越開闊,李曉晨將車窗開了一條縫,整個車廂立刻被海的鹹腥味充斥著,很快又關上了,那味道太刺鼻了。
  車終於在堤岸的欄杆邊停下,無路可走。欄杆下是洶湧的波濤,灰蒙蒙的海麵,灰蒙蒙的天空。整個世界都是灰蒙蒙的。
  廖清和解開安全帶,調整了一下車座,半躺著假寐。李曉晨則靠在車窗上看著車前方的海麵。車內隻有彼此的呼吸,沉寂得讓人抓狂。李曉晨受不了這樣的氣氛,特別是隻有他們兩個人在。打開CD,婉轉悠揚的輕音樂流瀉而出,她認為可以緩和一下氣氛。
  “關了。”廖清和的聲音有氣無力,他正輕輕的揉著太陽穴。
  李曉晨聽話的關了CD,然後乖乖的靠著窗欣賞海景。
  “你說我們像不像小孩子辦家家酒,結婚說結就結,不想過了就離。”
  李曉晨卻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的確像一場鬧劇。
  “你要什麽?”
  “什麽?”
  “離婚了,你要什麽?房子給你,給你買輛車吧,你要多少贍養費?”
  李曉晨冷笑道:“我拿車來幹嘛,那房子我連物業費都交不起。”
  “這些不用你擔心,我明天去辦過戶。你要多少錢?”
  “我要多少你就給多少嗎?”
  “隻要我有。”
  李曉晨心裏覺得悲傷,“是不是還沒結婚前就想好了怎麽打發我?”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掉下來。
  “我沒有,我是想好好對你的,可是我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你。對不起。”
  “你為什麽不瞞好點,讓我一輩子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多好。”
  “曉晨,其實你不該這樣苛求我的,有這麽一個人又有什麽關係呢?那都是過去的事。在過去我們誰也無法預料今天會遇見誰,如果有得選擇我寧願從沒有喜歡過她。”
  “可是那樣你還會娶我嗎?”李曉晨抽泣起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我們以另一種方式相遇。”
  “沒有如果呀!”
  “你是不是很恨我?我發脾氣很凶對不對?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我每次生氣起來就控製不住自己,像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一般。我和於芊生活了將近四年,但我們兩從來沒吵過架。可我們才一年就吵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凶。你昨晚心裏一定很難受吧!對不起。我雖沒有資格奢求原諒,但我真心的道歉。”
  李曉晨不明白,因為和她沒有感情基礎就那樣對她嗎?和他的前妻四年都沒吵過架,而和她一年吵了三回,看來她真的不是一般的差勁。
  “其實那些都是你心裏的話,對吧?隻是借著脾氣說出來。”
  “怎麽會,你還不了解我嗎?”
  “我了解你什麽?做了一年的替身還自以為你喜歡我。你說到底是你隱藏得深還是我太愚蠢?”
  “我說過,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她,沒有替身這一說。你總是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一說起這件事,李曉晨開始糾結,心口像針紮一樣的痛。突然想起《情書》,她一直不相信男藤井樹對博子有愛,主動追求她,和她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博子長得像她暗戀的女藤井樹,如果說有愛,也不過是對她的影像。而今她也成了渡邊博子,但她比博子幸運,她發現了,她可以恨;博子卻連恨也不可能。
  “曉晨,我問你,如果昨晚我們像今天一樣坐著好好的聊,又或者我們有個孩子,剛剛是不是就不會進民政局?”
  李曉晨不知道,如果有孩子,如果沒有昨晚,他們就真的可以繼續嗎?
  “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我後悔了。現在是不是沒有機會了?”
  可笑,離婚與否主動權是平等的,若是他不離難不成真去起訴?手續都辦完了還說這些沒用的幹嘛?
  李曉晨茫然的搖著頭,她轉身調了一下車座,調到與廖清和平行,兩人並排的躺著。
  “你以後怎麽辦?一個人,誰來疼你,誰給你暖腳,誰給你蓋被子?沒人抱著你睡,你會不習慣的。”
  “過去的二十多年都這麽過來了,隻要適應一段時間就好。日子還是會照樣過的,還有,我也會再結婚的,你也一樣。你以後不要再和你的老婆吵架,也不要發脾氣,你不知道你發起脾氣來多可怕,每次我都嚇到,還有,你要是不能給她愛就不要對她那麽好……”李曉晨捂著嘴抽泣,身體隨著抽泣聲顫抖,“女人總是很敏感的。”
  廖清和看她哭得這樣傷心,心裏難過極了,都是他的錯,這一切都是他惹出來的。
  “曉晨,別哭。”廖清和移動著身體,試圖靠近她,他想和她躺一張椅子。“讓我抱抱你好不好?我很久沒抱你了,來。”廖清和將她抱起,讓她躺在他身上,李曉晨沒搞明白自己到底是陷進了悲傷之中沒有意識,還是根本就想讓他抱著,隻是很配合的靠在他的胸前。
  廖清和撫摸著她的臉,吻著她臉上的淚,嘴裏喃喃的叫著:“曉晨,曉晨,我的曉晨。”
  李曉晨像被蠱惑了般,雙手纏上他的脖子,也喃喃的叫著:“清和,清和。”
  他們眼裏隻看得到彼此,然而卻看不到未來。
  “我是不是很任性?”
  廖清和搖著頭。
  “怎麽會。曉晨,你說我們是不是可以重新開始?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我都沒有好好的對你。”
  李曉晨堵住了他的唇,柔軟的唇,那些好聽的、惡毒的話都是從這兩片柔軟的唇裏流出的,她此刻恨不得將那兩片唇吻碎,給她蜜,也讓心流血。
  被她這樣吻著,這麽悲傷決絕的吻,廖清和知道沒有希望了。心如刀絞,也不去回應,任她吻著。
  李曉晨專注的吻著,邊吻邊流淚,她要將那兩片唇吞進肚子,隻是鹹鹹的淚水讓她停頓一下,抬眼,忽地看到廖清和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她停下來,用唇去□他臉上的淚,“清和,別哭,會好的,會好的,都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好,更適合你的,可以和你一起到老的……”
  “那麽你呢?你怎麽辦,沒人疼你了。”廖清和聲音沙啞,一下一下地撫摸著李曉晨的頭。
  “我沒關係的,我已經習慣了。以後你不許酒後開車,也不許像昨晚那樣抽煙,對你媽媽好一點,還有我不許你背別人,也不許你帶別人去桃花島,還有要是再結婚,把床和沙發都換了,我們睡過的地方我不要別的女人沾。”
  “床和沙發我不換,那是我們兩個的家,我不會讓別的女人進去的。其他的我都答應你好不好?”
  “好。我要你告訴我,你說過的那些傷我心的話都不是你真心話。”
  “當然不是真心話。對不起,不要當真,以前說的那些話都不要當真。”
  “我就知道你疼我。”
  “寶貝,我不疼你疼誰呐?”說著就捧起她的小臉吻起來,細細密密的吻,從額頭到前胸,嘴裏說著;“寶貝,我想要你。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那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不然你做我情人好不好?隻要你不離開我……”
  李曉晨又哭起來,他居然祈求她做他的情人,做不了夫妻,再去做情人?
  廖清和看她又哭起來,知道自己剛剛說錯話了,臉貼著臉道:“怎麽又哭了,嗯?我們不做不做。我是隨便說說的。我知道你討厭我,不願意見到我。隻要你覺得開心,離開我也罷,怎樣都行。”可是沒了她,他的幸福又在哪裏?
  “寶貝,去找林躍好不好?他還沒結婚,還來得及,你跟著他我放心。”自己給不了她的,別人能給她也是好的。
  他真是大方,把自己老婆推給別人,噢,是前妻了,一個小時前他們成了前夫妻關係。
  “為什麽?”
  “他肯定會對你好,而你又那麽喜歡他。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不要。他就要結婚了,就算現在沒女朋友,沒婚約,我也不會和他在一起。”
  “為什麽?幸福是要爭取的。”
  “可是你又何嚐爭取過?”
  “我現在隻要你幸福。”
  天黑了,車內隻有一盞黃色的小燈。外麵,雨還在下著,冬雨總是這樣,下起來沒完沒了。
  那對剛剛離異的夫妻正相擁著,相互舔舐傷口。
  天明後他們就要分離,也許永不再見。
  “要是現在來海嘯了怎麽辦?”
  “那就一起死。”
  “你願意嗎?”
  “我願意。”

  第五十九章
  半夜李曉晨醒來,看著自己趴在廖清和身上。車內的小燈還亮著,他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讓她安心。今晚是最後一夜,明天開始,之後的人生,睜眼再也看不見眼前的人。
  這一年不過是個泡影。
  此刻,她無比眷念起臥室的那張床,給她溫暖的床;還有沙發,每晚他們依偎在一起的沙發;那個抱枕,像極了他懷的紅色抱枕;她想回家,回那個不屬於她的家。哪怕隻能呆一夜也罷。
  輕輕推醒他,對他說:“清和,我們回家吧。”
  廖清和睜開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再看看四周,他們睡在車裏,她還在,她說要回家。
  “好,我們回家。”
  調好座位,發動車子。夜半時分,幾乎沒有車輛,車速極快,到家隻用了來時的一半時間。一路上一句話沒說,一個專注的開著車,一個專注的看著車外昏黃的路燈,以及路燈下淅淅瀝瀝的小雨。
  相擁著上樓,開門,換鞋,廖清和把她橫抱進臥室。床,孤男寡女,□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就像現在的他們。忘記了是誰先開始的,相互撕打,激烈的擁吻,用李曉晨從未經曆的最為親密最為羞恥的方式纏綿,仿佛這樣可以讓他們忘記離別,忘記即將天明。
  天終將是亮了。廖清和抱著她,兩人背貼胸,她沒睡。今晚沒人關窗,窗簾在微風中輕輕搖擺。雨大概還在下。聲旁的人,呼吸聲此起彼伏。輕輕的挪開環在腰間的手,下床,準備收拾東西。
  她還沒想好要去哪裏。回F城嗎?還是去青青那裏,總之不會留在這個城市。太商業太繁華,不適合她。輕手輕腳的收拾著,生怕吵醒了床上的人。書房的書,結婚時從F城帶來的舊衣服,那串碧璽,林躍送的禮物,還有客廳的抱枕。
  來時有兩箱東西,走時卻隻整理出一箱,也好輕便些。
  做了一頓簡便的早餐回來,廖清和還沒醒,這樣也好。退下右手上的戒指,鑰匙和卡一起放在了床頭櫃上,沒去看床上躺著的人,轉身拎著有些笨重的箱子出了臥室,一路直走,在玄關處換鞋,開門離去。
  雨停了,但沒有放晴的跡象。李曉晨盲目的行走著,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匆匆上班的行人與她格格不入。走著走著竟走到了菜市場,在門口望了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不見她母親。進去看一眼吧,也許這輩子最後一次,生命好歹是她給的,雖然這輩子不可能叫她母親。
  在人群中駐足,看著忙忙碌碌的她,突然感覺沒那麽恨了。算了,何必呢,廖清和說過讓她不要恨的。她還不知道吧,眼前的人是她的女兒,22年前拋棄的女兒。不知道這22年中她有沒有想到過她,寄人籬下的日子裏,她是否偶爾會想,她那沒人要的女兒在做什麽呢?
  她28歲了,事情也經曆過不少,關於愛情,關於婚姻,關於責任,還有理不清的愛恨。而對於母親,她卻始終理解不了,作為一位母親,怎麽能如此不負責任?不管當初她和父親有怎樣的糾葛,對於他們婚姻的產物的她是何其無辜。
  她是個狹隘而自私的人,她自己深深知道這點,所以她即使可以不去恨,也不代表她能原諒。就像因為她的任性、不負責任而結束的婚姻。其實骨子裏她和她的母親是同一類人,自私、沒有責任感。
  和她終究是母女緣分淺了些,就像和清和,隻有一年的情分。
  來到火車站,買了一張回F城的火車票,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傍晚5點的車,還有七八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相信總會過去的。
  廖清和一覺醒來,習慣性的摸了摸枕邊,空的。心髒頓時漏了半拍,她還是走了。今天才發現她的固執,走了連個告別也沒有,而自己竟還沉醉在她編織的溫柔鄉裏不肯醒來。是的,他真不願意醒來,生怕醒來之後夢碎了。這一年,真的像夢一樣。他現在後悔了,為什麽當初那麽草率的決定這段婚姻,然而這也沒什麽,就是過日子。可她偏偏那麽好,讓人不知不覺深陷其中。如果他們隻是相敬如賓,一定可以相安無事的過一輩子,到老了有個伴,就像於芊一樣,不會爭吵,也不會計較是否真心,散了也就是散了,沒什麽的。
  很認真的吃完餐桌上的早餐,日後再也沒人給他準備這樣的早餐了。最家常的,卻是他最需要的。想給她打個電話,總可以知道她去了哪裏吧!?然而《紅河穀》的鈴聲卻在客廳響起。茶幾上震動著的手機深深的刺痛了他。她真的打算以後不再見麵?說她狠心一點沒錯,至於這樣嗎?不想和他在一起,見見麵說說話總可以吧?如果見麵不行,偶而聽聽她的聲音也不行嗎?
  沒力氣,連想把震動著的黑色手機摔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徹底被她打敗了,就這樣消失了。日後叫他如何尋找他所失去的?
  負氣的代價就是失去了原本擁有的最珍貴的一切,現在卻連懺悔的機會也沒有。她,多麽驕傲的女人,明明可以預見以後的日子,卻毅然決然。
  衣櫃裏衣服並沒有少多少,她的許多漂亮的有些小貴的衣服都安靜的掛在壁櫥內。床頭櫃上的卡和戒指太不起眼了,他差點沒發現。他給的所有她都不要,錢不要,愛也不要。可那些真的是給她的,他隻想給她。
  公司的小方來電話,說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他才想起他昨天一天都沒去公司,年底總是很忙很忙。去年原本打算上市,但沒有審批下來,隻好作罷。做企業也不一定非要上市不可,隻要能盈利就行,上市不過是個殼。
  人就是這樣無奈,不管心裏多悲傷,展現在世人眼前的是最為光鮮亮麗的一麵。有誰知道廖總他昨天遭受了婚姻的巨變,今天卻要裝作若無其事的上班,晚上還要去應酬,陪客戶花天酒地。

  第六十章
  F城遠遠沒有S城繁華和商業,它隻能算是一個小型城市。李曉晨曾經在這裏呆過五年,卻沒有在這築巢安家的想法。永遠不習慣的方言,濃厚的商業氛圍,她曾經很厭惡,但現在對這裏卻不那麽討厭了。她真的沒想到自己還會再回來,一個人回來,也許以後就不走了。熟悉的城市總比陌生的好,至少不會迷路。
  在F城的第三天,李曉晨去買了個手機,要找工作,找房子沒有手機真是不太方便。廖清和結婚時給的那架一直都在用,隻是出來時落在了茶幾上。不是有意的,等在車站想看看幾點才知道連手機也沒拿。有些懊喪,帶了手機至少可以知道廖清和到底有沒有找過她,雖然知道號碼遲早都要換的。他一定以為她是故意不拿的吧,若是有機會見麵,一定和他說她是無意中落下的。
  還住在賓館,正在找房子,網上找,也出去找,工作的事也在找著。但房子比工作更加急,有了房子總歸有個落腳的地方,住賓館也沒有自己布置的房子舒服。
  她的手機裏沒有存號碼,也不會有人知道她的號碼,她打算過一段心情好些了再給趙青青打電話。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不需要朋友,甚至連傾訴的欲望都沒有了。她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是個生存能力很強的人,對於突變的生活以及情感總是很容易適應。比如結婚,比如離婚,那不過是身邊多了一個人和少了一個人,沒什麽的。二十幾年也是這麽過來了,過去的這一年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今繼續著以前的步伐,走完還未走的路。
  去了一次以前的老房子那,本來想看看之前租住過的房子有沒人住,但房東不在,隻好作罷。沒聯係以前的同事,沒他們的電話,也覺得沒有聯係的必要。她是個冷漠的人,總覺得同事和同學不一樣,沒有續舊的理由,也沒有特別要好的同事。況且離婚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F城比S城冷很多,雖然陽光燦爛。年底將近,大大小小的店麵前貼著招工的字樣,李曉晨沒想進去,她沒做過營業員。但這次一家小小的花店引發了她的興趣,店麵門口的左側牆上貼著很不起眼的招工,她是無意中抬頭發現的。很小的一家店,店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裏麵三三兩兩的客人,李曉晨突然想,如果日後自己有一家這樣的店也是不錯的。每天生活在花的世界裏,那些或紅或綠的花花草草可以給你帶來不一樣的心情,而生活的心態也一定會隨之改變。認認真真的經營,也算是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
  在門口徘徊了很久,最終還是進去了。想做一件事,總要邁出第一步的。
  應聘得很順利,李曉晨不計較工資的多少,而花店的老板看來是急需人手,也不嫌棄李曉晨有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雙方很快達成協議,第二天開始上班。花店提供工作餐;房子由老板幫李曉晨找。這樣一來就省事多了。花店老板是個30來歲的年輕女人,看上去是個很厲害的女子,身上透著一股濃烈的生意人的味道。店裏還一個女孩,比李曉晨小,但看上去像個老手,很熟練的在修剪花枝,插著花。李曉晨想著以後跟著她學習東西比較容易些。
  從花店出來心情大好,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回賓館躺在床上規劃著以後的生活。年初給趙青青炒股的一萬變成了兩萬,早已拋售,加上之前的一點積蓄,也有好幾萬,想著在以後的一年裏省著點花,一年後自己開家小店還是沒問題的。當務之急是好好和那個老板娘學插花,學經營,摸清進貨渠道;也不指望那點可憐的工資能夠剩多少,說實在的能夠日常花銷已經不錯了。
  李曉晨有感於自己的覺悟,幫自己打工總是好的,苦些累些有什麽關係,為什麽28歲的今天才想到要自己開家小店這樣的事?真是愚笨,以前一直以為開店創業是遙不可及。
  她其實也沒什麽遠大的理想,倘若日後能有一家小店,可以維持生計那是再好不過的事,要是每年能有些盈餘那更好。她正在為自己突然萌生的想法高興,覺得生活終於有了奔頭。想到這,心裏不免黯然。28歲了。就在前一段時間生活也是有方向的,但那個方向是圍著廖清和轉。過去一直覺得生孩子是她的頭等大事,是她的方向,現在對於孩子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悲傷。那天廖清和問過她要是有孩子是不是就不會和他離了,她忘記了自己有沒有回答,然而她的心裏卻依舊沒有答案,如果有孩子,是不是就可以維係這段婚姻。很多的如果,就像廖清和所說的,如果他一開始就告訴她,她還會嫁給他嗎?正如她所想的,如果她不叫李曉晨,他還會娶她嗎?那不過是如果的事。可是沒有如果。
  玩著新買來的手機,廖清和公司的,不是最新款,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李曉晨最喜歡的,隻是一款普通的手機。因為價格便宜,看著順眼就買了。功能和以前的那個差不了多少,查看話機設置時卻發現有個“隱藏號碼”功能。這個功能在之前的那架手機上沒有的,咬著下唇按下了開啟鍵,然後跳出了設置成功的對話框。打電話應該看不到號碼吧?她不敢確定,卻也沒地方試。
  才七點半,太早了,廖清和也許還沒下班呐,而且無來電,他不一定會接的,即使接了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起身洗了個澡回來看了一會兒電視就睡下了。早點睡,明天起就沒有這麽早睡的機會了,每天晚上九點半下班,回來洗衣服什麽的,至少也要到十一點才能睡。然而真正躺下了卻毫無睡意,手裏握著的手機讓她捏出了汗。手機蓋始終開開合合,在看著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
  瞪著天花板,想著這時候的廖清和是在應酬還是在家裏看電視。他一個人看電視無聊嗎?應該很高興才對,沒人和他搶頻道了,還是此時正坐在書桌前上網,偶爾也望著地球儀發呆?看著地球儀應該也會想起她吧,畢竟她也叫李曉晨。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一串熟爛於心的號碼在顯示屏上顯現,隻要按下綠色鍵,就能聽見號碼主人的聲音。不說話聽聽聲音也好。有些顫抖的手終究按下了那個綠色鍵,聽著“嘟嘟”的鈴聲,一聲兩聲的默數著,左胸的跳動頻率明顯加快,心想著數到十沒接就掛了。眼看就要到十還沒沒人接,卻又不忍心掛,到十五吧,沒接就真的不打,以後也不打。
  沒到十就接了,那麽熟悉的聲音,說的卻是“你好!”。陌生的“你好”,他們的關係可以說“你好”了。李曉晨不敢出聲,呼吸急促起來,那邊卻在“喂,喂”,兩聲之後也一樣歸於平靜,聽筒裏有的隻是彼此的呼吸聲。
  “曉晨,是你嗎?”廖清和在問她呐,他猜到是她了。
  “曉晨,我知道是你,說說話好嗎?”
  李曉晨沉默著,想好的,隻是聽聽他的聲音,現在卻舍不得掛掉。
  “曉晨,不想和我說話嗎?你在哪裏,在幹什麽呢?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電話那端還想繼續說著什麽,李曉晨卻合上了手機。能這樣就好,在這樣的夜晚能聽聽他的聲音就好。下次如果再打要記得把聲音錄下來,以後想時可以聽聽,就不用受像今天這種煎熬。

  第六十一章
  廖清和接到李曉晨電話時,正在喂兩隻小烏龜。好幾天沒回來了,去超市買了一小塊肉,幾顆青菜,他看李曉晨以前都是這麽喂的。兩隻小烏龜大概餓壞了,也不看喂他們的人換了,在一邊猛吃起來。廖清和站在一邊看了好一會兒,他萬萬沒想到李曉晨會來電話。
  他知道她是故意躲著他的,沒去找,隻是打了一個電話給她的好朋友趙青青,他想她最好的朋友總該知道她的去向吧。沒和趙青青說他們離婚了,他總認為曉晨還會回來的,她不過是和他鬧了點小矛盾獨自去旅行了。讓他意外的是趙青青居然不知道李曉晨在哪裏,起先他以為可能幫著曉晨不願意告訴她。反複試探好幾次,他終於確定了,李曉晨根本沒聯係她。那她去哪裏了呢?又該上哪裏去尋找?
  電話打來卻不肯出聲,更不肯透露半點關於現在的半點信息。不過幾天而已,像過了幾年。就在剛剛開門時,有一種錯覺,他以為客房的壁燈一定是亮著的,廚房的電飯煲裏也有溫熱的飯菜,臥室有個人在等她。打開門的瞬間,無邊的黑暗向他襲來,靠在門邊好幾分鍾才醒悟過來,隻怕是日後迎接他的永遠是這樣的暗夜。原來在生意場上公認為冷靜客觀的他也會自欺欺人。
  今晚應該可以睡得踏實一些了,畢竟聽到了她的呼吸。隻要她願意打電話,證明他們之間還有機會,雖然不知道她在哪,總會有辦法的。明天去刷單子,應該可以查出是哪裏的電話。
  端了條椅子座在陽台上透氣。他腳下是萬家燈火,頭頂他和李曉晨的衣服,在風中搖曳。他突然想起他們有一次差點在陽台上親密,也是這樣的夜。那次他們吵架了。不知道為什麽,和她總是因為一些事吵,明明知道那樣會讓她傷心難過,但就是克製不住。
  死死的拽著手機,盯著顯示屏上“來電無顯示”五個字,心裏暗暗的期盼著電話能再次想起,哪怕不出聲也好。顯示屏暗了又亮了,鈴聲也響起過,隻是並沒有出現“來電無顯示”字樣。他知道今晚,她不可能會再打。
  十二月初,穿著居家服坐在陽台上,竟一點也不覺得冷。
  昨天於芊剖腹產下一名男嬰,今天去看她了。孩子很小,很漂亮,長得像段文濤。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哭裏伴著笑聲,替於芊高興,她幸福就好,過去的有什麽要緊。歐陽於芊問他什麽時候當爸爸,廖清和一時竟不知怎麽回答,隻是笑著。多尷尬的問題,幾天前才離婚。他這輩子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成為一名父親。
  廖清蘭也打過電話,說李曉晨的手機怎麽關機,廖清和搪塞著,說娘家有事回去了。他變得煩躁,轉變得太快,無法麵對。需要時間。
  廖清和一大早就讓秘書去營業廳刷單子,李曉晨打電話那個時段的號碼果然刷出來,是F市的手機號碼。原來回F市了。F市,他在那裏出生,成長,戀愛,結婚,離婚,然後認識她……
  看著電話單上的號碼,他竟笑起來,F市的每個角落都是他所熟悉的,他仿佛看見李曉晨在名典咖啡廳等著他。穿著那件白底咖啡條紋的長裙,點一杯卡布奇諾,安安靜靜的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小說,還不時的往窗外看。想著想著,手不自覺的伸向辦公桌上的手機,按下那個陌生卻已經印在他腦海的電話。鈴聲大概是贈送的,某首流行歌曲,
  不太好聽。電話一直沒人接,很忙?多半是不願意接。應該想到的,主動打電話都不願意說話,又怎麽會願意聽他的電話。
  那晚陪幾個客戶,多喝了些,他知道自己其實沒醉。打電話叫來司機,李曉晨和他說過喝酒不要開車的。在酒店的大廳竟遇見同樣喝得半醉的林躍。兩個男人打完招呼都有坐下來再喝一杯的意思,於是折回二樓的酒吧。一人要了一紮啤酒。
  酒還沒上來,林躍喝了杯開水,看著靠在沙發上的廖清和,他似乎喝醉了。
  “喝了不少?”林躍笑著問道。
  “你不也一樣?”廖清和覺得自己可能真有些醉了,怎會和他坐在酒吧裏。要知道,和李曉晨吵架,三次有兩次都跟他有關。情敵啊。
  “曉晨還好吧?我給她打了兩次電話都關機。”
  聽他這樣說,廖清和皺起眉頭,“我給她打,她都不接。”
  “你們吵架還沒和好?”
  廖清和低著頭愣愣的看著玻璃杯沿道:“我們離婚了。”
  聽到“離婚”兩個字,林躍徹底懵了。
  “什麽時候的事?”
  “吵架的第二天。”
  服務生端來兩紮啤酒,問要不要點小菜,沒人理會他,著兩個男人之間的氣氛不大對,想轉身就走,轉了個身還沒跨出半步,便被林躍叫住。
  “麻煩給我拿一包煙。”
  “要什麽牌子的?”
  “隨便。”
  林躍平時不怎麽抽,也不挑牌子,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突然很想抽一口。
  兩人無話,碰了碰杯,悶悶的喝著啤酒,仿佛那不是酒,是白開水。煙上來,你一根我一根的抽起來。玉溪煙,林躍抽第一口是差點被嗆到。
  “那她現在在哪裏?”
  “我不知道。”
  “你就讓她走了?不要她了,就這樣讓她走了?”
  “是她不要我。”廖清和更正道。
  “如果你死死的抓住她,她是不會離的。”
  煙霧繚繞中,兩個自以為沒喝醉的男人你一句我一句。林躍極力的克製著,怕自己會上前揍這個男人。他憑什麽讓曉晨傷心難過,既然不能給她幸福,就不要娶她。
  “是你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對不對?”
  廖清和冷笑道:“你憑什麽認定是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如果不是,那為什麽要離?曉晨不會輕易離婚的。”
  他們之間的事,他一個外人憑什麽過問這些。
  “你很愛她吧?”廖清和抽了口煙問林躍。
  “我現在隻想知道她在哪裏。”被他這麽一問,林躍竟然有些火,聲音提高了好幾度。
  廖清和將手中剩下的半截煙頭按在煙灰缸內,頓了頓道:“你啊,真冤。”
  “此話怎麽說?”
  “想不想知道,曉晨為什麽沒和你在一起?”
  “你倒是說說看?”
  “曉晨她以前,以前……”廖清和突然說不下去了,他可憐的曉晨,她所經曆的過往種種,他身體的某個地方在疼。
  林躍見他說到一半不願意說下去,便急起來;“你倒是痛快點說出來啊。”
  廖清和看了看他,搖搖頭道:“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這人是不是男人,說話吞吞吐吐。”
  “你看我不像男人吧,我也覺得自己不像。”
  “你不肯說的話,算了,我自己去找曉晨。”
  一說要去找李曉晨,廖清和急了,“你去找她幹嘛?讓她傷心?”
  “你不告訴我,我隻好去找她,讓她給我一個說法。連你都覺得我冤。”
  “你在怪她?你怎麽能怪她?她有什麽錯,遇到壞人她有什麽辦法。”
  “你說什麽?”
  他說曉晨以前遇到壞人,那曉晨為什麽不告訴他,為什麽?過去的很多年裏,他心裏一直責怪她,責怪她鐵石心腸,責怪她突然變心。高中時想假借和宋晴在一起,她居然毫無反應,他甚至想過他們之間過去的種種都是假的,而他在她心裏更是毫無位置可言。可今天,竟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的版本,這叫他怎麽甘心。
  “我說她傻,她不願告訴你。你說現在要是我們兩個競爭,曉晨會選誰?我猜她會選你,我總是讓她傷心,讓她失望……”
  他真的喝醉了。
  

  番外之宋晴

  2005年12月24日 平安夜
  12月我一直出差,斷斷續續的。在外資公司上班,聖誕節氣氛很濃。早在12月中旬就安排我去南京出差,走時我和林躍說了,聖誕不回來。這也沒什麽,往年都在一起,我們不興過洋節。
  24號早晨開完早會,聽到隔壁辦公室的小蘇和她男朋友甜膩膩的通著電話,看樣子是她的男朋友要做城際列車來南京看她。這樣的情景讓我在後來的一個上午都想著林躍,隻是想著,忍著,沒有給他電話。他很忙,南京和S市很遠,他也不浪漫,所以他不可能在平安夜或者其他的任何節日像小蘇的男朋友一樣坐著火車來看我。就是在剛剛戀愛時也不會做這種讓人側目的事情。
  我一直有午休的習慣,但那個中午怎麽也睡不著。下午一上班,我便訂了一張飛往S市的機票。沒有經濟艙,訂的商務艙。以我當時的心情,如果沒有商務艙,我以為我會訂頭等艙,不顧一切的回去。我想和林躍過一個平安夜。當然,我沒有通知他,想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飛機降落時,已經7點半,做大巴到市區塞車,到林躍的住處已經9點多。這一天,他一直沒給我電話,我以為他會在家的。那晚我揣著聖誕禮物坐在沙發上睡著了。從平安夜到聖誕節。
  那晚他喝多了,他忘記了平安夜,自然也不會記得什麽聖誕節,更不會有什麽禮物。他回來時,我已經醒來,他隻是怔怔的看了我半天,然後口齒不清的問我,“你怎麽回來了?”在他臉上看不出驚喜,語氣還有一絲不耐煩。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她的未婚妻,是某個不相幹的人。
  我很委屈,等了一個晚上,等來的卻是這樣的一句話,雖然是醉話。
  “你一晚上去哪裏了?”
  “和蘇明潤他們去喝了兩杯。你什麽時候到的?”
  聞著他滿身的酒味,我突然有些厭惡。沒回答他的話,隻是叫他去洗澡。
  那晚沒有任何的浪漫可言,林躍洗完澡倒頭便睡著了,我本想和他說說話,無奈怎麽叫也不醒。半夜,他的酒大概醒了,隻聽他輾轉反側,也許酒後胃難受。而我,因遭到冷落在生氣。本該給他倒杯蜜水,卻不肯起身。
  當然,我的生氣並沒有持續很久,林躍不知是胃不舒服還是真想陪我,竟破天荒的請了半天假。雖隻有半天,我已經很知足。所以和好了,我也沒有追問他去了哪裏。
  後來是聽屈娟娟說李曉晨在S市,平安夜那晚他們聚了一次。到現在我還能清晰的感覺到當時的疼痛,一顆心緊繃著,直到聽說她已為人妻,才有所緩解,畢竟為人妻了。突然想起平安夜下半夜林躍的輾轉反側,原來並非胃難受,而是心裏難受。
  我努力的不去想這個城市有一個叫李曉晨的女人,但也從沒在林躍跟前表現出什麽,隻是問過一次:“聽說你們同學李曉晨也在這?”淡淡的口氣,仿佛在問一個不相幹的人,的確,她和我們有什麽相幹。林躍回答也是輕描淡寫,他是律師,永遠有這個本事。在我麵前,他仿佛沒有過這樣一個的青梅竹馬的戀人。
  春節,我和他一起回了他老家。一直忙著赴大大小小的約,走親戚,會朋友同學。卻在街上遇見了正買喜糖的李曉晨。事隔多年以後,重逢。我分明在李曉晨的臉上看到羞澀的紅暈,還有不易察覺的緊張,真的是將為新娘的羞澀嗎?
  我以為她早已從我生活裏消失了。
  終究,林躍找了個差強人意的借口多逗留了幾天,我卻毫無辦法,隻能由著他。也好,有些事要親眼看見才能死心。
  那日以後,日子過得平平淡淡。我和他從不說起李曉晨,那是一根刺,我們誰也不願意去拔。我有意無意的說起結婚,林躍總是說,好,等忙過這一陣就準備,他說他也想結婚了。看著他認真的臉,我突然有一絲感觸。終於等到了這句話,這些年值得……
  嫁給林躍,我一直想的,過去他從沒有說過類似的話,而我也從沒逼過他,我知道,我們結婚隻是時間問題。現在,我卻有些著急了,不知為什麽。
  婚期,一直沒有正式提上議程。4月表哥表嫂請吃飯,慶祝表嫂懷孕。表嫂於芊半開玩笑的問我準備什麽時候做媽媽,說不要像她一把年紀了才生。我隻是笑著,沒回答。
  在回家的路上,林躍突然說:“小晴,我們也生個孩子吧。”這句話幾乎讓我落淚,這是不是說明我已經打敗了她?
  什麽都敵不過時間。
  十六歲到二十八歲,整整十二年。
  十六歲的秋天,無意中看見十七歲的林躍,踩著單車。車身輕快的從我身邊飄過,同時飄過的還有桂花的幽香。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心裏的某個地方被牽動了,我竟閉上眼,貪婪的嗅著周圍早已淡去的幽香。後來聞到這股幽香,就不禁想起那個宿命般的下午,隻是我怎麽也喜歡不起來。
  從那天起,我的目光常常不能自持的跟隨著他。
  後來我知道,花香是送給三班的李曉晨。很靈動的女同學,不認識,隻是知道有這麽一個成績優秀的女生。偶爾能看見他們在較隱蔽的樹下竊竊私語,每每這時看到的林躍,嘴角總是掛著一抹微笑。他不知道這樣的微笑對我來說,有多大的殺傷力。
  我開始有意無意的接近他,可他總是對除了李曉晨以外的女生保持距離,甚至吝嗇得一個微笑也不肯。他學習成績拔尖;不愛說話,很酷,至少在那時看來是那樣;這樣低調的男生最能博得女生的傾慕,也包括不爭氣的我。
  高一的班主任是我姑父。新學期,我使了個計,以學習為由,讓他把我安排在尖子生林躍前麵。因為這事,到現在我還被那些長輩取笑。
  這樣,接近起他來,變得容易了許多。我除了英語外,其他科目很一般。這樣便有了更多的和他交流的理由,被問多了,有時他也會不耐煩的皺起眉。若不是我臉皮厚,估計早就堅持不下來了。
  現在想想那些日子是快樂的,卻摻雜著些許的痛。比如看見他和李曉晨稍稍的走的近些,會揣測他們是什麽關係,說了些什麽;一整天難受,不想理他,看他也很不友善。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喜歡。
  

  番外

  剛上幼稚園的廖智煒很不高興,原因是今天同桌女同學李小花跟她說他們全家去吃了料理。一聽吃廖李,廖智煒跟她急了,“你胡說,廖李不是吃的。”
  李小花也不甘示弱,“能吃,我媽媽說那是韓國料理,有很多盤子,很多青菜,我不喜歡吃。可我媽媽說了,多吃蔬菜對身體有好處……”
  “反正不能吃。”
  “能吃。”
  兩個人爭執起來。廖智煒同學鬱悶了,班裏沒人知道他爸爸媽媽管他叫廖李,廖李明明是他,廖李怎麽能吃呢。板著臉,指著桌上的三八線對李小花嚷,“我不和你玩了,你坐過去一點,不要超過這條線。”氣憤的拿起鉛筆開始在作業本上“塗鴉”,他晚上一定要回家告訴媽媽,李小花總說廖李可以吃,李小花真討厭。
  家裏的阿姨先接他去了媽媽的店鋪。對了,她媽媽開花店的,很漂亮的花店,有很大的花,哼,李小花隻是小花而已。一到店裏廖媽媽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寶貝,放學了?”自從爸爸和他說過男女授受不親,他雖然還不太明白這句話講的是什麽,但是從那時起就不習慣媽媽親他了,更不要媽媽幫他洗澡。媽媽是女的啊。
  媽媽正在幫一位叔叔綁花,紅紅的,媽媽說是玫瑰,好多玫瑰啊,他數也數不清楚。
  “廖李,等媽媽一下,馬上就好,然後我們就回家。爸爸今天回來。”
  一聽說爸爸要回來,廖智煒高興得跳起來,“媽媽,真的啊?我好幾天都沒有看見爸爸了。”
  廖媽媽對他點著頭,“是啊,剛剛你爸爸說已經到機場了,想不想爸爸?”
  廖智煒用力的點著頭,響響地應了一聲:“想。”一邊想著晚上可以讓爸爸幫他洗澡了,爸爸一定會帶玩具給他,每次爸爸消失幾天後出現都會給他買禮物。早已經把早上和李小花同學的料理糾紛忘到了九霄雲外。
  廖智煒看著她媽媽和兩個阿姨把一大捧玫瑰花綁好,給那個叔叔。那個叔叔付了錢,全都是紅紅的大錢,媽媽說那個錢小孩子不能花。每次看著媽媽抽屜裏紅紅的錢就在想,小孩子不能花,為什麽過年他的姑姑和叔叔們都給他紅紅的錢呢?每次媽媽就說,“這些媽媽幫你存著,等你長大了再給你。”然後給了他兩張小小的綠綠的錢。
  誒,那個叔叔終於走了,這下他可以回家了。催促著她媽媽:“媽媽,快點,等一下爸爸都到家了。”看著他媽媽拿包,聽著她囑咐兩個阿姨這啊那啊,真是囉嗦。爸爸常常說媽媽囉嗦,他覺得一點沒錯。
  坐上了他媽媽的小白馬。媽媽的車和爸爸的車就是不同。媽媽這個車太小了,爸爸那個多大啊,還可以在裏麵看電視,玩遊戲,林叔叔給他買的跑車可以在後座跑好長時間。反正啊,他就是喜歡爸爸的車,而且還是黑色的。
  回到家裏,廖爸爸果然到家了。廖智煒書包也來不及放就伸著手大叫,“爸爸……”可是爸爸隻是抱了他一下,廖智煒還沒和他說話,就把他放下跟著他媽媽進了房間,還把門關上了。廖智煒很不高興,撅著嘴說了句:“重色輕友。”這句話可是爸爸教他的,現在還給他,哼。
  廖智煒坐在沙發上看聖鬥士,又想起了早上李小花和他說廖李能吃,越想越生氣,聖鬥士也不想看了,扔下遙控器,就去敲他媽媽房間的門,嘴上叫著“爸爸,媽媽。”
  廖爸爸開的門,問他:“廖李,怎麽啦?”廖智煒看見他媽媽靠在床頭,心裏狐疑媽媽生病了,這麽早就睡覺?
  “爸爸,今天李小花說廖李能吃,我很生氣。”
  廖媽媽躺在床上笑,廖爸爸強忍著笑抱起他,很嚴肅的告訴他說:“你沒告訴李小花你叫廖李?廖李怎麽能吃呢。”
  廖智煒搖著頭,“沒有,我就不告訴她我叫廖李。”
  “廖清和,我說了吧,不能叫這個名字,小名也不行。你看看,你兒子不明白了。”廖媽媽有些凶。
  “來,爸爸教你寫字。”廖爸爸抱著他去了書房,寫了幾個字,廖智煒隻認得“廖李”,媽媽教過他的。他聽著爸爸講:“韓國人和日本人通常叫飯、菜就是料理,所以這個料理能吃,知道嗎?爸爸姓什麽?”
  “廖。”廖智煒乖乖回答,他爸爸接著又問:“你媽媽姓什麽?”
  “李。”
  廖爸爸摸著他的頭,“乖兒子,所以你叫這個廖李,不是這個料理。懂了嗎?”
  廖智煒又不懂了,“可是爸爸,我也姓廖,李小花也姓李啊。”
  廖爸爸兀自笑起來,拍著他的腦袋道:“這怎麽會一樣?把廖李這兩個字寫一頁,不抄完不許吃飯,抄工整了。”
  “好痛啊。”廖智煒摸著頭嘟著嘴,幹嘛讓他抄一頁啊。誒,他想起小時候爸爸也總是讓他寫字,比如三字經啊,千字文啊,但他每次都有辦法對付,隻要一哭媽媽就來了。可是現在長大了,爸爸說再哭就不是男子漢了,哭了媽媽也不會幫忙了。還好這個本子很小,不怕,他隻要字寫大一點,很快就滿一頁了。
  廖爸爸一走就開始怠工,看了一眼四周,沒人。煮飯的阿姨已經回去了,爸爸媽媽的房門關著,偷偷溜回了自己房間把火車搬到了書房。一邊寫字,一邊看著火車跑,嗯,很不錯。寫著“廖李,廖李”,是爸爸媽媽的廖李,不是廖智煒,李小花的廖李。
  可是還是想不明白,明明是相同的兩個字啊……
  嗯,明天要和李小花道歉,告訴李小花,料理能吃。爸爸說男人要勇於承認錯誤。而且要告訴她一個秘密,他也叫廖李,是廖清和的廖,李曉晨的李,隻告訴她一個人……

  第六十二章
  李曉晨上了半個月班,漸漸有些適應了。剛開始累得腰酸背疼。學花語,修花,包花束,在一旁看著比她小的前輩小呂跟客人討價還價,插花還沒開始學。年底生意很好,每天忙到10點才下班,有兩個早上因為有人訂花車五點鍾就起來。每每那時就有要放棄的念頭,寒冷的清晨走在清冷的街邊,孤單感比獨自麵對黑夜還強烈。晚上雖然枕邊少了個人,但被子能讓你感覺到溫度,還可以抱著從S市帶來的抱枕入睡。
  老板娘幫她找了間房子,和別人合租。兩室一廳的房子,她住一間,另一間是兩個女孩子。房租不算貴,但也不便宜。環境一般,隻有一個衛生間,用起來很不方便,特別是早晨。沒地方住,也隻好先湊合著,等穩定一點再找。
  不常看見老板娘,也不知道她姓什麽,小呂叫她老板娘,她也跟著叫。據說她在別的地方還有店麵,這個店基本上交給小呂打理,他們好像是親戚關係。這些事無關工作,李曉晨也從不過問。
  上班的第一天,廖清和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但很遺憾她都沒接到,很忙,手機放在包裏調成震動,沒有聽到。他一定以為她是故意不接的吧。她後悔那晚打了那個電話,可明明把來電顯示關閉了的,她第二天早上在別的電話機上試過的。也許廖清和有他的辦法。
  也給他發過短信,她總是很忙,沒空回,回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有時甚至是關機狀態。她不知道廖清和為什麽突然多出了那麽多時間給她碼短信,以前給他發短信他從來都是直接回電話,說寫短信浪費時間。
  有時也很想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做什麽,有沒想她。可轉念一想,都離了,不清不楚,這算什麽事。就像今天躺在床上聽著音樂始終無法入睡。趙青青給她打電話,一定是廖清和告訴她的。李曉晨不知道她知道多少,索性全告訴了她,可李曉晨說這些時卻像在說別人的事,居然沒哭,大概眼淚已經流幹了。倒是趙青青氣憤到不行,大罵廖清和,冷靜下來才問李曉晨:“那你現在怎麽辦?”
  李曉晨冷笑道;“就這麽過唄,和以前一樣。”
  “他給了你多少錢?房子、車子呢?”
  “我要那些來幹嗎?”
  “你什麽都沒要?淨身出戶?”
  李曉晨沒回答。那端聲音又想起;“李曉晨,你怎麽這麽笨,我真是被你氣死。你逞什麽強?以後有你苦的。而且你當結婚過家家,想結就結了,說離就離了。你們就不會試著過下去?我看她也對你蠻好的,你這又是何必?現在暫時一個人沒關係,那以後呢?”
  “青青,換成是你你能和他過下去?每天叫著你的名字想別人。”說著說著李曉晨不爭氣的眼淚就掉下來,剛剛還在慶幸自己沒在趙青青麵前哭。
  “那我問你,你喜不喜歡他?想不想和他過一輩子?”
  “想。”
  “想為什麽不過?你真是傻,以前他喜歡過一個和你同名同姓的女孩子有什麽關係,重要的是現在,你應該讓他愛上你,離不開你。這才是你該做的,而不是負氣逃跑。”
  “青青我真的受不了,他越是對我好,我越是覺得因為別人我才得到的。而且現在已經離了,說什麽都晚了。”
  “說你傻,你還不信。他對你好,你就該相信那就是給你的。眼前的東西就是實實在在的,你又何必去計較過去。誰沒有過去,你以前不也喜歡過林躍?”
  “那完全是兩碼事。”
  “你呀,吃虧就吃虧在脾氣上。你說你現在哪裏,在做什麽?”
  她本來不想和別人討論這些的,和廖清和之間的事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被趙青青盤問起來,也不知道怎麽回絕。這樣聽來,今天這番話更像是廖清和派來的說客。她知道她是為她好,一些話也很有道理。已經到這一步了,有什麽用,她不想回頭,她害怕。
  日子就那樣平靜的過著,廖清和的短信越來越少。縱使脾氣再好,遇到李曉晨這樣冷漠的人,久了也會淡下來。其實熬過了那個階段,也就好些了。漸漸也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一個人,做什麽事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買東西,一個人聽音樂,一個人看書。沒人抱著,就抱紅色的抱枕,那是她唯一的安慰。
  給婚紗店送手捧花,突然想起自己也照過的,和廖清和。照片應該洗出來了,廖清和去取了嗎?還是隻是讓秘書去婚紗店結餘款,那些婚紗照永遠的放在了婚紗店的某個角落裏,或者是被扔進了垃圾桶。她真想看看那些在美工手上變得美輪美奐的照片。想到這,不禁苦笑,總是惦記著那些虛無的,對那個夢終究是難以釋懷的。
  花店的事情做的越來越順,和小呂也相處得很好。小呂是本地人,幹花行好幾年了,經驗豐富。李曉晨向她討教一些修花,包花束的訣竅,她也毫不遮掩的教她,對於這點李曉晨很是感激,無以為報,隻好多做事。
  老板娘安排了個女孩子與李曉晨同住,據說是她其他店鋪的營業員。不管什麽來路,李曉晨其實很不願意,她想有個獨立的空間。但再別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和別人同住一間房,很不習慣,不像自己一個人時愛做什麽做什麽。兩人除了晚上住一起,基本上沒有接觸,除了知道她姓賈,連她在哪裏上班都懶得問,所以無話可說。再者每天起早貪黑的,沒精力閑聊。

  第六十三章
  平安夜那天很忙,幾乎沒空吃飯。她和小呂胡亂地吃了些麵包,臨下班餓得前胸貼後背。想著下班去好好吃頓夜宵,犒勞一下自己的胃,卻在關門時看到林躍,他靠在花店門口的樹邊,看著彎腰鎖卷簾門的李曉晨,神情疲憊。趙青青告訴他的吧,否則怎麽能找到。
  和小呂道別,李曉晨站在路邊定定地望著林躍,今晚是平安夜,去年的今晚他們重逢。
  “準新郎來出差嗎?”明明知道不是,卻隻能這樣調侃。麵對他,她永遠隻有微笑,她不知道除了微笑,她還能做什麽。他不是廖清和,他看到的李曉晨永遠是那個堅強而自立的李曉晨。
  “嗯,順路過來看看。”嘴上這樣說著,然而此時的林躍卻無法同李曉晨一樣微笑。“你每天都這麽晚下班?”
  李曉晨點著頭。
  “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家。”
  “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我很餓了。”
  “想吃什麽?”
  “什麽都想吃,你請客吧,我現在很窮。去吃比薩吧,嘴有點饞。”
  林躍隨她,兩人去了附近的必勝客,林躍隻點了一杯牛奶,看著李曉晨吃比薩,她的吃相一點也不好看。
  “你慢點吃,沒人和你搶。”
  “我實在是很餓了。”李曉晨抹了抹嘴角的奶油,看著眼前斯文的林躍,曾幾何時多麽奢望能再這樣的夜晚和他坐在一起喝杯咖啡,聊一會兒天。可今天確是另一種心情。“你晚上住哪裏?”
  “沒地方住,你收留我?”
  “可以啊,和我同住的還有一美女,你不介意的話睡地板好了。”
  林躍望著已見底的紙杯笑道:“榮幸之至。”杯沿被他咬了一排壓印,胸口悶悶的。
  “過得好嗎?很辛苦吧?”問這話時,林躍竟沒有勇氣看李曉晨的眼睛,他怕看見她的微笑,仿佛辜負她的那個人是他。
  “不會。這樣很好。”正如他所料,李曉晨微笑著回答。
  “你為什麽總是要選擇辛苦的路走?以前是,現在也一樣。為什麽?”
  “你在說什麽?”李曉晨其實心裏難過,不知道為什麽,對著他始終隻有微笑,連這時候也是微笑。“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習慣了,真的。”
  “快點吃,吃飽了再說話。”
  “我吃飽了。”
  “還要什麽,我再給你去買。”
  李曉晨搖著頭,她吃得很飽。
  “我們找個僻靜點的地方坐一下吧。”
  “如果沒什麽事,我先回去吧,很累,明天還要上班。”
  “明天請一天假不行嗎?”
  “大律師,我才上幾天班就開始請假,會被人炒的。”
  “我養你。”
  李曉晨笑了,男人總愛說這樣的話,似乎說養某個女人能讓他有成就感。“不要開這種玩笑,我要是當真你就慘了。”
  “我是認真的。”
  “讓我做你的情人?”李曉晨幾乎要把嘴裏的牛奶噴出來,那是廖清和說過的話。
  “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不然呢?”
  “你就不能有點正常的邏輯思維嗎?”
  “我要回家,累得快趴下了,沒工夫和你閑扯。”李曉晨轉身便走了,不理會還要繼續的林躍。林躍見狀也隻好跟出去。李曉晨想走著回家,十幾分鍾的路程。林躍一路尾隨著她,也不知道要和她些什麽好。直到李曉晨要上樓才急忙抓著她的手道:“再坐一會兒好不好?”
  “你不覺得冷嗎?”
  “你很冷?”說著脫下身上的外套往李曉晨肩上披。“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我想問你點事。”
  “什麽事?”李曉晨不走了,靠在樓梯邊的牆壁上。
  林躍也和她一樣靠著,兩人挨得很近,手臂的衣服接觸著。昏黃的路燈下,他們的臉也變得暗淡無光。
  “為什麽要走也不告訴我一聲?”
  李曉晨冷笑道:“告訴你做什麽?讓你看笑話?”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嗎?你認為我會笑話你?”
  “難道不是嗎?”
  “曉晨,我突然發覺你其實是個極其自私的人,做的事情全都隻由著自己,不考慮別人怎麽想。”
  李曉晨沉默著,她一直知道自己自私,冰冷的牆壁滲著寒意,連厚重的外套也擋不住。林躍想拉她的手,卻被她掙脫了。轉了個身,一隻手撐著牆,半圍著李曉晨。兩人對視著,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視,然而他們早已不是無知的少年。
  “我今天來就想問你,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你是怎麽啦,怎麽突然說起這些?我記得沒錯的話,你過幾天就要結婚了。”
  “沒錯,本來要結的,現在因為你無限期的推遲了。”
  “你瘋了,為什麽要這樣?”
  “你不知道為什麽嗎?”林躍生氣了,竟大聲對著李曉晨說話。李曉晨靠著牆,目光越過林躍的肩膀,有氣無力地看著路燈下的花圃。低矮的柏樹永遠那麽蔥翠,這讓她想起S市的小區裏冬天也有花朵的桂樹,還有桂花的香味,一陣恍惚,眼前的人正是那個曾經給過她花香的少年。
  就在那恍惚的瞬間,吻就上來了,李曉晨毫無防備。柔軟的唇在她的唇瓣搜尋著,殘存著的理智正在抵死的阻擋他的進攻。不一樣的吻,廖清和總是讓她迷失,而林躍卻不會。是心理上不一樣吧。
  推搡著,林躍最終還是放開了她。她不願意。她也不再是十年前的那個曉晨。心裏哀傷起來,終究是錯過了吧,想一輩子牽著她的手,給她最好的,她卻不要,她一直在躲避在拒絕。站在牆邊,看著奔跑著的李曉晨,他是多麽想抓住他,履行他曾經許下的承諾。
  等追上她才發覺他在過去的十幾年時間都在追趕著她的腳步,在夢中追尋。
  拉著她將她擁入懷中,也顧不上這是在大街上,嘴裏喃喃地說著;“曉晨,對不起,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經曆過那些事。你這個傻丫頭,為什麽就不告訴我呢?一個人,該多苦。而我卻一直責怪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放開我。”李曉晨掙紮著。
  “讓我抱一會兒也不行嗎?曉晨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的,我想給你幸福。我愛你,曉晨,我愛你。我一直都愛著你。他給不了你幸福,我給你。相信我,就算給你生命我也願意。”
  “林躍,你不要這樣。你就要結婚了,說這些幹什麽。你不愛宋晴嗎?我不相信你不愛她,你們再一起多少年了?你不要因為得不到而耿耿於懷。”
  “曉晨,不是這樣。我們這樣的錯過讓我怎麽甘心,怎麽甘心……”
  李曉晨突然讀懂了他口中的話,他知道了吧,清和告訴他的吧,否則也不會跑來F市找她。他其實隻是不甘心。可是,她又何嚐甘心過,硬把他推到別的女孩身邊,這種滋味有誰體會過。她也愛過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爬上臉龐。她以為在他麵前沒有眼淚的。原來不是這樣。
  “可是,林躍,我已經愛上他了,我忘不了他。我每天都想著他,見不到他,聽著他的聲音也好,聽不到聲音,看著他的照片也好……”
  林躍鬆手了,看著眼前完全不一樣的李曉晨,她流淚了。往日隻會對他微笑的李曉晨,終於在他麵前展現出他脆弱的一麵,可悲的是,眼淚是為別人而流。
  伸手為她拭去淚滴:“曉晨,你告訴我,你也這樣想過我嗎?”
  李曉晨毫不猶豫地答道:“想過。”
  “我說得一點沒錯,你骨子裏就是個自私的人。你以為這樣對別人就好嗎?以前對我是這樣,現在對那個人也是這樣。你總認為你沒有辜負任何人,其實你才是辜負者。你不愛我沒關係,可我要你幸福。我一直認為隻要你幸福就好,我愛誰有什麽關係。你這樣,一輩子都不會幸福。”
  是的,她知道,她這輩子注定與幸福無緣。
  “你也不要怪任何人,幸不幸福主動權在於你。我和那個人始終都是被動的一方。在我麵前,你總是偽裝堅強,每次看到這樣的你我都覺得心疼。我試圖忘記你,試圖不去聯係你,可你為什麽還要出現在我的麵前?有時甚至連……”林躍說不下去。“我不逼你,你慢慢考慮,我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不愛我也罷。沒關係,我隻是想給你幸福。”
  林躍,你真糊塗,沒有愛,哪裏來的幸福?
  “你這又是何苦。我們不可能了,錯過就是錯過了,永遠不可能。”李曉晨此刻無比清楚自己內心要的是什麽,拒絕的如此徹底,不給他一絲機會。
  林躍冷笑道:“就不考慮一下嗎?有時我在想,你將我置於你心裏的什麽位置?其實我不過是路人甲對嗎?”
  路人甲,李曉晨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原來還是會痛。他曾經是她生命裏最重要的人之一,現在從他嘴裏說出來卻成了路人甲。看著路麵上二人平行的影子,隻要往前一步或者稍稍傾斜一點,就有可能交集在一起。可就是差那麽一點角度或者差那麽一步,他們成了永遠的平行線。
  在錯的時間遇見了對的人,終究是一聲歎息。
  “回去吧,我說過的,我們都要好好生活。我比誰都希望你幸福。”李曉晨的聲音變得沙啞,心裏積攢了十幾年的思念突然在這一刻達到一個頂峰,而後慢慢往下流,她想做個了結,和年少的夢想與任性。向前跨了一步,仰望著那張臉,讓她曾經一度記憶模糊的臉,原來是這般的眉目清朗。真想伸手撫摸一下,終究還是忍住了,這樣的舉動隻會讓他誤解。她喜歡他的笑,靦腆羞澀的笑,一如當年。有些話始終是無法開口的,那就讓它在某個角落裏腐化,讓它慢慢從記憶裏消失吧。用幾乎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聲:“回去吧,我們沒有緣分。”
  這一生有兩個男人和她說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隻是都沒能夠到老。多美麗的誓言,可是到底是她辜負了他們還是他們辜負了她?或者辜負她的隻是時間和命運。
  林躍走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李曉晨淚如雨下,她和她的年少青春夢想說GOODBYE。那份奢望過的愛,那個期盼過的人正慢慢地走出她的人生,成為記憶中的永恒。還有那埋葬了十一年的秘密,成了三個人的秘密。她突然討厭起廖清和,告訴林躍這件事是出於什麽心裏?替他鳴不平還是想把她往他身邊推?
  遙遠的天邊掛著一彎玄月,散著淡淡的月光。李曉晨笑著看那稀疏的星光,無故的想起去舟山那次,一個人在海邊看星星的夜晚,還有那晚的猜忌和廖清和溫暖的背。有些傷,經過了他,也是可以平複的。不那麽痛了。
  今天是平安夜,和李曉晨無關的節日。

  第六十四章
  李曉晨極其鬱悶,小賈已經睡下,隻能輕手輕腳的洗漱完,留了一盞台燈,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心情還沒有平複,想起往事,胸口輕顫。有些事有些人一輩子都不需要知道。
  月經還沒來就開始肚子疼,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兩天了。以前也偶爾會疼,廖清和總是體貼地幫她揉著小腹,力道總是掌握得很好。
  冰冷的腳,溫溫的輩子始終捂不熱。這點真的有些不習慣,每天早上起來腳還是涼的,琢磨著是不是該去買個熱水袋。聽說過兩天有雨。
  輾轉難眠。剛剛拒絕得那麽決絕,沒有一絲餘地,想來真的是不愛了,不愛連想念也沒有了。即使愛也不能接受吧,將心比心,怎麽能因為自己所謂的幸福而去傷害另一個無辜的女人。她不相信林躍不愛宋晴,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有愛至少有感情吧,他們不像她,可以和隻見過兩次麵的陌生人結婚、生子,然後走完一生。他們不需要。
  手機鈴聲在這樣靜謐的夜裏格外刺耳,怕吵醒了熟睡的小賈,慌忙拿起,上麵一串號碼讓她慌亂。顫抖的手越是想按掉越是不知道要按哪個鍵,紅色綠色?還是按了綠色鍵,等屏幕上出現通話時間才知道綠色鍵是接通鍵。冰冷的聽筒貼著耳壁,那端沒有聲音。用輩子蒙住頭,她喜歡這樣聽電話,這樣隱秘能聽得更清楚。
  “終於肯接我電話了?”
  真的很久沒聽見他的聲音了,連嘲諷都覺得彌足珍貴,也不想出聲,聽聽聲音就好。
  “還是不肯和我說話嗎?我現在都不敢確定這個電話是不是你了?”
  李曉晨想說話的,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也就那樣沉默著。心裏哀傷,眼淚無聲的流淌,為什麽還有眼淚,這樣的電話還有什麽意義?
  “那好,我也不說話,但求你不要掛斷電話。”
  彼此急促的呼吸,空氣仿佛有火藥,隻要誰劃一根火柴就會引爆。
  “曉晨。”
  “嗯?”李曉晨有些恍然的應了一聲,方才醒悟,這怎麽就出聲了呢。過去躺在他懷裏時也這麽叫她,她也這麽回答。
  “今天下午你家裏有來電話,我說你去旅行了。”
  “我知道了,我會和他們說的,打擾你了。”
  廖清和早就猜到她會這麽說,她的脾氣就這樣,無奈。他知道其實她也無法麵對這樣的轉變,怎麽向家人和朋友交代?
  “過得好嗎?”
  “不錯。還有事嗎?”李曉晨很努力的保持鎮定,盡量讓聲音變得自然。
  “我把婚紗照取回來了,放了一張在辦公室,他們都說很漂亮。還有一張24寸的,就是你穿旗袍我穿中山裝泡烏龍茶的那張,你原來打算放哪裏?”
  “書房。”
  “還有事嗎?”
  “烏龜冬眠了。”
  當然冬眠了,都幾月了。
  “嗯。”
  “想我嗎?”
  “以後有事沒事的不要老是打電話。”
  電話掛了。李曉晨又忘記了按錄音鍵,手機放在律動的胸前,屏幕的亮光消失了,才發現原來蒙著被子呼吸很不順暢。
  電話沒有再響起,李曉晨睡著了,手機一直死死地拽在手裏。她夢見了林躍,兩個人手牽手走在中學操場的林蔭小道上,迎麵走來的宋晴微笑著將他們的手掰開,奇怪的是他們都沒反抗。目光交錯,李曉晨看著林躍陰鬱的臉,想喊她的名字,卻怎麽也喊不出來。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三回頭的被宋晴拉走了,想去追,可邁不出腳。他走了,剩下她獨自麵對空茫茫的操場。
  烏雲翻滾,眼看天就要下大雨了,她卻依然站在原地,挪不開步。她怕打雷,怕閃電。
  醒來時,發現左腳抽筋得厲害,額頭還有冷汗。天剛蒙蒙亮,鬧鍾還沒鬧。看了一眼睡在對麵床的小賈,她蜷縮在床邊,似乎很痛苦。李曉晨覺得有些不對勁,叫了她一聲。居然沒人應。有些慌了,卻偏偏腳抽筋還沒過。連續叫了兩句“小賈”,小賈方才抬起頭看向李曉晨。
  “你怎麽啦?不舒服。”
  腳終於緩過來才下得床來,在對麵床沿坐下。小賈長得很好看,和黃小麗一個類型,青春逼人。摸了摸她的額頭,有點燒,用氣若遊絲的聲音對李曉晨說道:“李姐,我肚子疼。”
  李曉晨倒了一杯開水給她:“吃壞東西了?還是來月經?”
  “李姐,帶我去醫院好不好?我有點害怕。”
  “怎麽啦?”
  “我前兩天吃了藥,好像沒幹淨。”
  李曉晨聽得一頭霧水,皺著眉頭問道:“吃了什麽藥?”
  小賈有些難為情,將頭埋進被子裏,“流產藥。我還不想生。”
  聽到“流產”二字,李曉晨條件反射的捂著肚子,她也曾經曆過兩次。可眼前的女孩不應該啊,一直以為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很痛嗎?”李曉晨探尋著,她嚐過這種感覺的。“起來,我帶你去醫院吧。不要怕,很快就好。把衣服穿好,不要著涼了。”
  李曉晨帶著小賈去了婦幼保健院,和她那次一樣,有值班的醫生,也不用排隊。隻掛了個號,就進了手術室。李曉晨在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想著上次在那家醫院她也經曆著同樣的事。不同的是,陪在小賈身邊的人是她,而她比小賈幸運得多,她有廖清和陪著,沒有人會用輕視的眼神看她。
  這半個多小時對於李曉晨來說是一場曆練。讓她想起了那些經曆過的傷和痛。
  醫生出來後,遲遲沒見小賈的身影,李曉晨有些擔心。她是不願意進去的,她討厭那裏的味道,隻是怕小賈想不開不肯出來,進去安慰她一翻,才攙扶著她慢慢走出來。
  李曉晨沒在意和她擦身而過的人,她總認為在這個城市不會遇見什麽熟人,至於廖清和的那些親戚,也沒那麽巧吧。即使遇見了也沒什麽,已經這樣了,遲早是要知道的。
  把小賈送回宿舍,安頓好後匆匆忙忙去上班。今天聖誕,想必很忙。聽說有雨,昨晚還星空朗朗,早上就變天了。隻怕這雨今天是下不下來了,也沒帶把雨傘。
  到了很多貨,整理了一個早上。開始學插花了,還特意去買了本花卉藝術類的書。沒事時就拿著那些殘敗的花練習。店裏有兩種花始終不會凋謝,過了鮮花的時段變成了幹花。紫色的勿忘我,淡紫的情人草。它們通常用來配花。情人草,一種名為草的花。淡淡的顏色,淡淡的花香。不似玫瑰那般明豔動人,也不似百合那般清新脫俗,它隻是一種不起眼的開著花的草,然而它卻不會枯萎,也不會凋謝,它代表著愛情的完美。 客人們不知道,獨獨的一束情人草另有一番風格。李曉晨的宿舍桌上就插著一束。
  林躍走了,走時隻是站在遠處看這忙碌的李曉晨,沒有進去。S市有個大案子要開庭,得回去準備。其實可以晚些時候回去的,他在為自己找借口,他不想待在這裏,不想讓自己有機會去找她,那樣太折磨人了。倒不如回去讓工作衝淡心情。他知道她和廖清和會和好的,他會去找他,自己不能給她的,別人能給她也是好的。
  索性結婚吧,一直拖著。結婚,有了家庭、孩子也許就不一樣了。愛情,你那麽想抓在手裏的愛情,從指縫間流走了。他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得到那些的,他後來沒有爭取過,明明知道自己愛著,自己想要,卻不知道該怎麽去找尋。
  如果十年前她和他說那該有多好,如果十年前他更加強硬些,是不是就可以把她留在身邊,想辦法讓她上大學,現在是不是就少些遺憾?如果在她結婚之前與她重逢,那結果是不是又不一樣?

  第六十五章
  聖誕節果然很忙,很晚才關門。回去時在路邊的飯店打包了一份參雞湯給小賈。飯店出來下雨了,沒想到這雨這麽快,還以為要等個兩三天。沒帶傘,不過二十分鍾的路,舍不得打的。
  這樣的事把她和小賈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她更像個姐姐。看著她將雞湯喝完,心裏也舒服些。讓她好好睡覺,小賈卻睡不著。拉住李曉晨,想和她說說話。
  “李姐,怎麽不問問我孩子的爸爸?”
  “不在這個城市嗎?還是他不知道?”李曉晨本無意問的,人總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
  “分手了,本來說好要結婚的,前段時間卻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分手了。”
  李曉晨愕然,“你是負氣將孩子打掉的?”
  小賈茫然地搖著頭。“他不理我了,他不要這個孩子,我說懷孕了,他不信。”
  “你比李姐還傻,怎麽能意氣用事把孩子做掉?都在氣頭上,說什麽都有可能。”李曉晨歎著氣道:“該和他好好談談。”
  “李姐,你不知道,他不要我了,這次真的不要我了。我知道我們沒有可能了。”
  “你恨他嗎?”
  “恨,他可以不要我,但是不能不要孩子。”
  “傻瓜,恨說明你還在乎。給他打個電話,現在你最需要的人是他。”
  “可是孩子沒了,他更不會要我了。”說到這,小賈哭起來。
  李曉晨挪了挪位置,抽了張麵巾紙給她,捋了捋她額前的短發:“孩子還會有的。別哭,聽話,別逞強,給他打個電話,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李姐,你經曆過這種痛嗎?真的很痛。”
  李曉晨將她的頭放在自己胸前,木然地說道:“我知道的,我知道。”
  此時這樣安慰著別人,可她自己呢,誰來安慰?
  感冒了,很勉強的上了一天班。拿了藥卻沒有多大起色。第二天要早起,做花車,所以早早就睡下。那晚來月經了,肚子有些疼,沒睡好。早上起來有眩暈感,支撐著幫忙把花車弄完。小呂看著不對勁,讓她回去休息,她說她一個人可以,實在不行讓老板娘過來。李曉晨見自己撐不住,不客氣的回家休息。
  躺了兩個多小時,正待入眠時電話響了。一驚,竟是廖清和。自從那晚後,他再也沒來電話。好好的又幹什麽?頭痛欲裂,正猶豫要不要接,鈴聲卻不響了。也好,免得尷尬到沒話找話。閉上眼睛數羊,一二三四五……
  收到一條短信,廖清和的。說在樓下,讓她下去。都是成年人了,還完這一套。心裏這樣想著,身體卻不聽使喚的下床,走向客廳的窗前,正欲往下看,短信又來了。“你再不下來我就上去了。”
  口氣很不好,誰又惹到他了?望向窗外,穿著淺灰色毛衣的男士正靠在SUV邊看手機。李曉晨有些呆了,他真的來了。
  分手後的第一次見麵是這樣的。李曉晨看著邋遢的自己,竟有些不知所措。廖清和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她,隻是這樣的見麵多少有些尷尬。她習慣性地咬著下唇,連頭都不敢抬,隻是定定地看著鞋麵上的維尼熊
  廖清和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套著一件他從沒見過的黑色外套,寬大的運動褲,圾拉著拖鞋,連襪子也沒穿,真個人沒精打采,連頭都不願意抬。心裏頓時一沉,她竟真的這般狠心。
  “肯下來了?我還以為你希望我衝上去找你呢。”冷笑中不無諷刺的意味。
  李曉晨抬起頭看向廖清和。他瘦了些,頭發剛理沒過久,隻是臉上的笑讓她很不舒服。原來見麵是這樣,帶著一絲竊喜的心裏連頭也顧不得梳便衝下樓來,沒想到這麽糟糕。
  “你來這是為了說這些?”
  “當然不是,我回來有點事,順路過來看看,順便證實一件事。”
  “什麽?”她知道他不會特意來看她的,他總是很忙,而且他們離婚了。
  似乎又要下雨了,雨點很小,但細密。廖清和讓她上車,她就上車了,他看上去很不高興;而她卻不知道哪裏惹到他了。前幾天打電話還溫文軟語,今天卻是另一個人。
  車在郊外一個籃球場內停下,四周空曠,車頂上是棵老榕樹,長長的須拖到了地麵。不知道廖清和找誰借的車,李曉晨聞不慣車內的味道,吸著鼻子,有種嘔吐感。廖清和從上車到現在,瞟都沒瞟她一眼,就像現在一樣,目光隻是集中在前方的某處,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關注某項事物還是在發呆。
  “你想證實什麽?”李曉晨發現自己總是沉不住氣,以前吵架是她去求他憐憫,離婚也是她先打電話給他,這次麵對莫名其妙的質問也是她先開口。
  這樣被她一問,廖清和方才回過神來,隻是轉頭看了她一眼視線又回複到先前的狀態。
  “你過得不錯嘛。”
  “嗯,還可以。你也不錯吧?”
  廖清和從包裏掏出一包煙,點著,吸了一口。看他吸煙,李曉晨趕緊把車窗搖下一半,她受不了煙味,特別是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
  “我有什麽不好的。”廖清和點著了香煙,吸了一口。李曉晨記得他答應過她不再抽煙的。“你去醫院了?”聲音淡淡的,李曉晨一時之間沒明白什麽意思,很順口的接了句:“什麽?”
  “你還給我裝,有人都看見你從手術室出來了。”
  手術室?李曉晨突然明白了,可能是前天陪小賈去醫院,被廖清和的朋友看到,於是話傳到他的耳朵裏便成了她是當事人了。心裏也不免失望,他也未免太不了解她了,也不分青紅皂白就朝她發火。看來他是發習慣了。
  “怎麽不說話了?你敢說你沒去過醫院?”不等李曉晨回答質問聲又起了。
  “我是去過醫院,那又怎麽樣?”
  “李曉晨,你還真狠得下心。”聲音惡狠狠的,仿佛要將她撕碎,李曉晨的心正一點一點往下沉,在他的心裏,她也不過是個這樣的人。突然惡從膽邊生,她倒想看看他想怎麽樣。
  “廖清和你要認清一個事實,我們離婚了。生不生,我有決定權,不必通過你。”
  “離婚不用你來提醒。孩子我也有份,你如果不願意養,我來養好了。而且你去醫院是不是該通知我一聲?”
  “通知你做什麽,告訴你我要去做人流你就能替我受那份罪?”
  他們又吵起來了,因為一件子虛烏有的事爭吵。
  “自作自受,沒人讓你去醫院。”
  聽他這樣說著,李曉晨肚子毫無由來的疼起來,淚水正在眼眶裏打轉。手捂著肚子,身子稍稍向前傾。廖清和對此卻視而不見,仿佛和她無關。的確,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但為什麽還要坐在這裏吵架。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李曉晨突然之間叫起來,她有些受不了,淚水奪眶而出。再次見麵竟是這樣的一場爭吵。
  “我也一樣。”
  原來他們已經彼此厭惡了。打開車門,也不管有沒下雨,邊跑邊流淚。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回家的方向是哪邊,隻是沿著公路奔跑。直到跑不動為止。而她竟還沒出息的往回看,難道還在奢望他能追上來嗎?
  他們真的再也不可能了,這一場爭吵將他們原本殘留的舊情斬得一幹二淨。沒有機會了。也不會見麵了,就在此刻,她的心裏生出了要回去找他的念頭,去看看那個人是不是還停在原地。
  狂奔回那個籃球場,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他沒有給她澄清的機會,也沒有給他自己機會。也就是二十分鍾的事情,他卻不願意等。他走了,他把她一個人丟在了馬路邊,是他帶她來的,現在卻讓她迷路。
  李曉晨失魂落魄的從計程車上下來,從剛剛載著她的那輛車邊經過,沒有理會。她的耐性停留在了籃球場。而且她很冷,下著雨的冬季穿著拖鞋,腳凍得站不住。兩排牙齒正在戰鬥,咯咯作響。踩到坑窪的地方,積水濺到褲子上,白色的運動褲腳立馬變得斑斑點點。
  她聽到了鎖車的聲音,有人在叫她。而她卻不知道該怎麽應他,喉嚨發不出聲音。
  她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竟然是剛剛說再也不想見到的人。慘然一笑,說道;“你怎麽又在這裏,還來做什麽?不是說過了再也不想見我嗎?”
  廖清和強行將她拉上車,推進後座,自己也上來,拉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再次跑了似的。“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
  “你放開我。”李曉晨掙脫著,無奈廖清和抓得緊,“請問我是你什麽人嗎?廖清和,我們這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如果過去我對你還有一絲幻想,今天徹底結束了。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你沒有去醫院對不對?告訴我。你沒有去醫院。”
  李曉晨哭著說道:“我去醫院了,而且和上次一樣疼。我就告訴你吧,孩子是自己掉的,我也沒辦法,我連看也不敢去看那塊血,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難過。可是留不住我有什麽辦法。”她要讓廖清和心疼,讓他後悔,讓他一輩子受到心靈的責罰。
  這下輪到廖清和轉不過彎來,“怎麽可能?”
  “你不知道有習慣性流產這一說嗎?醫生說我這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做母親。”
  “怎麽會這樣?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用嗎?你能替我去醫院受那份罪?”
  “對不起。”廖清和替她抹掉臉上的淚,聽著他說對不起,李曉晨心頭湧上一陣快意,不過是很短暫的一瞬。讓他傷心,自己又得到了什麽呢?
  “不用說對不起,你也沒錯。你放開我,我要上樓。我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要上班,現在沒人養,不上班會餓死的。”
  廖清和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也是無用,索性放開她。每次受傷,便豎起她的刺,即使刺傷不了別人也可以保護自己。
  “讓我和你一起上去好不好?”他想抱著她,聞著沐浴露的清香,撫著她的發,低聲的和她說著話,一起入睡。這在以前是再平常不過的事,現在卻成了奢望。
  “不方便,謝謝。”
  李曉晨上樓關了手機,洗了個澡,吃了感冒藥,在床上躺了一天。時睡時醒。上班時希望可以好好睡個覺,現在休息躺在床上倒是覺得累。小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這時候不該出去吹風的。
  天暗下來了,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有些餓,泡了一碗方便麵對付一下。
  吃完卻不知道要幹什麽,心煩意亂,書看不下去,覺也不想睡。突然想起早上換下的衣服還沒洗,於是開始收拾房間,把該洗的不該洗的全部扔進桶裏,蹲在洗手間裏開始認認真真的搓洗。
  晾衣服時不經意間往樓下望了一眼,那輛黑色的SUV還停在樓下,不知道車內有沒人。廖清和似乎很喜歡越野車,在S市他開的都是越野。對於上午的欺騙和指責,李曉晨突然有些不忍心。那些話不過是傷人傷己,逞一時口舌之快。

  第六十六章
  後來的日子有看見過那輛黑色的SUV,或遠或近。有時在店對麵的停車場,有時在宿舍樓下。偶爾也能看見那個身影,每次見到,李曉晨總是神情恍惚,好幾個小時才緩過勁來。
  手機不開機一段時間又恢複到開機狀態。除了店裏和趙青青,依然沒人找她。不過工作倒是自我感覺越來越好。她甚至開始謀劃著要在哪裏找店麵了。生活在花的世界裏,每天招呼著來來往往的顧客,人也慢慢變得開朗。對著誰都是滿臉的笑,有時也和來的客人閑聊幾句,甚至和幾位熟客成了朋友。
  過年時特別忙,也沒回家。家裏的人都以為她在婆家過。忙著也沒覺得是春節,直到半夜回家聽見爆竹聲才想起是除夕。小賈和合租的兩個女孩都回去了,隻剩她一個人。其實也沒什麽,就當平常的日子,不去想也就那麽過去了。隻是覺得有點冷。去年的這個時候,廖清和抱著她說要在海邊買一棟別墅,她給他吟誦了海子的詩。那個時候他們感情還不太好,如果一直維持那種狀態,今天她不會獨自過除夕。她想要的太多了。
  她以為她可以這樣一輩子。認認真真的生活,每天都很充實,計劃著未來,不去緬懷過去。偶爾不經意的想起,心依然會痛,可都會過去的,慢慢地淡去,傷口會結巴,即使揭開也不會痛。他們不像小賈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可以和好。
  三月份,小賈結婚了,如願的成了新娘。隻是那孩子無辜。小呂懷孕了,她就快不做,很多事情都是李曉晨在負責,老板娘說要再招一個人給李曉晨打下手。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她甚至開始憧憬以後。
  他們都說要給李曉晨做媒,李曉晨都笑著拒絕。他們都以為她有心上人,而她也沒有告訴他們她離異。
  那天生意很淡,很早就關門。慢悠悠的走回家,受不住誘惑在路邊買了一根烤紅薯。夜宵也不用吃了。天氣暖和起來,街上有人穿單衣,李曉晨想著要將那些衣服拿出來洗一遍,要不然有味。
  小賈搬走了,房間空了不少。兩個人住習慣了,一下子還有些不習慣,以前好歹有個人說說話。
  紅薯還沒吃完,電話就響了。她的電話響是個稀奇事。看到號碼是廖清和時,心裏咯噔了一下。他已經很久很久沒來電話了,李曉晨甚至認為自己已經記不起他的號碼了。有時想,如果再來電話應該可以很從容地接起說“你好”,可如今手依然會顫抖。
  廖清和是用很朋友的口氣和她說話的,說求她辦件事。口氣委婉,卻讓她務必答應。李曉晨想不通會是什麽事。
  “是這樣的,我們公司成立五周年,行政部舉辦了一個慶典,對晨光有過幫助的人都有請。而且有特別要求,必須帶女伴出席。我知道你很為難,我們離婚的消息,暫時還沒有人知道。所以想請你幫個忙,一個晚上就好。”
  李曉晨冷笑道;“廖總,你的那些鶯鶯燕燕呢?就算沒人知道你離婚也不要緊吧,找個美女參加酒會也不是什麽過分的事,你家裏的嬌妻不會這麽不識抬舉和你鬧的。”
  “話是沒錯,但也要顧及一下公司的形象不是?畢竟這是自己舉辦的慶典酒會。你就當幫我個忙,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不會有這種事了。”
  “你覺得這樣的事有意義嗎?”
  “沒意義,但麵子工程還是要做的嘛。”廖清和嬉皮笑臉起來。這樣李曉晨越加覺得尷尬,這麽嚴肅的一件事,他卻不當一回事。
  “虛偽。”
  “嗯,我承認,那你到底是答應不答應?”
  “我不去。”去了又如何?
  “那你要怎樣才肯來?”廖清和和她討價還價,李曉晨氣結,仿佛看見廖清和正翹著腿坐在沙發上和她調侃。
  “我說過我不去。”
  “那我去接你好不好,20號一個晚上,你不至於那麽忙吧?我再送你回來行不行?保證不耽誤你工作。算我求你了,幫前夫這點忙讓你這麽為難?”
  李曉晨沉默了,這樣的廖清和讓她覺得生疏。
  來年陌生的是昨日最親的某某。
  “不說話了就表示你同意了。我明天讓人送機票過去。”
  “誰說我同意了?”
  “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的。早點睡。晚安。親愛的。”
  李曉晨剛想反駁,電話裏已經是“嘟嘟”聲。放下電話越想越氣,有一種被戲謔的感覺。這算什麽?離婚了還帶她參加什麽年會酒會。這樣的事應該盡量避免才對,再說他是老板,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再打電話過去,廖清和手機已經關機,說什麽轉到語音信箱。李曉晨惱火,他手機一般不關機的。打家裏的座機,沒人接。這時候沒回家是常事,可他和她講電話的背景很安靜。還在公司?算了,不想,指不定在那個女人那風流快活呢,不方便接電話。
  李曉晨這晚是徹底失眠了。想著是去還是不去,還想著廖清和那麽晚到底去了哪裏,半夜有打過一次電話回家,依然沒人接。離婚後經常這樣嗎?家裏的烏龜沒人喂,花沒人澆水。早上頂著熊貓眼去上班,一邊走一邊懊惱自己,都分手這麽久了還惦記那些幹什麽。
  上午九點果然有人送機票過來,20號中午走,21號早上返回,時間倒是排得很滿,是不是酒店也安排好了?頭等艙的機票,不便宜。李曉晨開始替廖清和心疼機票錢。算了,就當去演一出戲吧,還能住一回酒店,到時候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覺。
  決定去了,想的也多了。見到廖清蘭要怎麽辦,總覺得有愧於她。還有林躍,宋晴,她明明沒做錯什麽,卻覺得欠他們的。時間那麽匆忙,林躍和宋晴應該不會碰到,而廖清蘭是避免不了的,她應該會參加吧。她還想去看看他們的婚紗照呐,此一時彼一時,不知道還有沒有在。
  李曉晨請了兩天假。19號晚上,站在衣櫃前看了半天,沒想明白要穿什麽衣服,好衣服都沒帶出來,何況就算是那些衣服也未必能穿去參加酒會。最後還是給廖清和打電話,讓他幫忙準備一套,既然是幫忙,這些理應由他來準備。
  20號早上,廖清和來電話通知她不要忘記中午的飛機。
  來接她的除了司機老趙,還有個秘書小姐。李曉晨不認識。不過這已經是很高規格的接待了,沒讓她自己做大巴去酒店就不錯了。
  秘書小姐是安排陪李曉晨做準備工作的。買禮服,休指甲,做SPA,盤頭,化妝,一體化服務。等做完這些,已經六點了。李曉晨看著鏡中的自己,眼前一亮,突然發現自己不修邊幅很久。得體的禮服,精致的妝容,優雅而富親和力,從來不知道自己也能和優雅沾上邊。然而在李曉晨眼中卻覺得缺點什麽似的。
  整個下午都沒有廖清和的半點消息,李曉晨也不好意思打聽。到酒店才看見他在會場門口迎接客人。看到李曉晨微笑著向他走來,愣了愣,便上前牽她的手,微笑著在她耳邊耳語道:“怎麽才來?來了,就要把戲演好。”然後把她拉到角落,從口袋裏掏出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他的手上也戴著。旁人一定以為這對恩愛夫妻在說什麽俏皮話呢,都掩嘴笑著。
  來客果真是一對一對的。廖清和牽著她的手,正四處向人介紹說這是他的妻子李曉晨。別人都叫她廖太太。不時的有人上來敬酒,李曉晨幾乎有些招架不住,雖然他也幫著擋幾杯,以示他的憐香惜玉。他總是微笑著在她耳邊提醒她,“認真些,很快就完。”,李曉晨礙於麵子,否則真想耍了腳上的高跟鞋,和他說不幹了。
  肚子裏連一點墊底的東西也沒有,李曉晨看著餐桌上的那盤香辣蟹,口水直流。心裏念叨著,廖清和真是過分,明知道她喜歡也不給她夾一塊,讓她吃點東西再喝酒多好。廖清蘭也沒來,要不可以給她盛一碗湯什麽的,現在倒好,一肚子的酒。這樣下去,很快就會醉了。廖清和還在她耳邊說,要帶她去認識某某某,酒是免不了的。不禁皺起眉,低聲抱怨道:“能不能讓我吃點東西再去。”
  廖清和幡然醒悟,他的老婆還沒吃東西,忘了她酒量不像他。於是坐下和她吃了點東西,還體貼地給她夾了香辣蟹。李曉晨感激涕零。同桌坐的幾對男女,李曉晨一個不認識,剛剛廖清和介紹過忘記了。倒是隔壁桌,有幾對夫婦和他們一起吃過飯。還看見了屈娟娟和她男朋友,想著等一下要去和她聊一聊,不管如何朋友一場。現在和廖清和離婚了,和她的那些不愉快也可以一筆勾銷了。
  歐陽於芊和段文濤也來了,李曉晨正在想廖清和的第一任前妻生的是女兒還是兒子,身材恢複得不錯,廖清和就過來了。在她耳邊低語:“於芊前一段生了個男孩,一起過去打個招呼,大方一點,嗯?”李曉晨心裏道,我哪次不大方啦,讓你難堪過?
  李曉晨和歐陽於芊有過一次接觸,打起招呼也自然了許多,像朋友。李曉晨誇她身材恢複很快,歐陽於芊問她打算什麽時候做媽媽,李曉晨說正在努力。歐陽於芊說你老公瘦了。李曉晨說瘦了更帥。李曉晨問她兒子像爸爸還是媽媽,歐陽於芊驕傲的說和他爸爸一樣帥。於是兩人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喝酒的兩個男人莫名其妙。她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熟了?
  席還沒散,李曉晨就醉了。還好知道這是什麽場合,沒有讓自己失態,見自己不行了,軟軟地靠在廖清和肩上,低聲說道:“清和,我喝醉了。”她沒聽清廖清和說了什麽,接著被廖清和擁著進了酒店客房。讓她躺床上,幫她脫鞋,給她倒了杯開水,手心裏放著兩粒膠囊,讓她起來喝水吃藥。看著手心裏的紫色膠囊,李曉晨遲疑了一下,說道:“好好的幹嘛吃藥?”
  “放心不是迷魂藥,乖,把它吃了,解酒。”
  “你不吃嗎?”
  “我還沒到那步。”
  他這樣說著,李曉晨毫不懷疑的將藥吞下。然後對他諂媚一笑,這一笑讓廖清和心神蕩漾,幾何時她也曾這樣笑過的。
  “別這麽看著我,不然我以為你是在引誘我。”廖清和扯了扯領帶,解開襯衫最頂端的扣子,將杯中剩餘的水喝光。
  這樣一說,李曉晨掩著嘴,咯咯咯的笑出聲。這更讓廖清和覺得嫵媚撩人,索性坐在床邊,俯下身,一隻手捏著禮服窄窄的肩帶,來回移動,時而觸到李曉晨的皮膚,感覺酥癢難耐。
  “你不用去陪你的那些客人嗎?”
  “坐一會兒再出去。”
  李曉晨不知道為什麽又笑起來。廖清和被她笑得摸著頭腦,於是問道:“笑什麽?”
  李曉晨還是笑。媚眼如絲,笑著左臉的酒窩若隱若現,廖清和忍不住低頭小啄了一口,在她耳畔說道;“今天你很迷人。”
  “你騙人。”
  “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你忘了,你一直在騙我。”李曉晨白了他一眼,嘟著嘴,佯裝生氣狀。她不知道這時候的她多可愛。他們多久沒這樣說過話了。紊亂的呼吸輕拂過她臉龐,熟悉的氣息,寬厚的肩膀,律動的喉結……這仿佛不是真的,是夢吧,否則怎麽會這般美好。他們沒有爭吵,而他待她那麽溫柔,還輕吻了她的臉頰,李曉晨陷入了一種臆想,如果這是夢,她不願醒。
  “清和,清和。”叫得那麽急切,生怕他消失似的,還想叫的,可唇被吻住。吻不僅僅是感官上的美妙,吻是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情感表達方式。彼此□,輾轉,時而熱烈,時而激蕩,讓情感達到最頂峰。慢慢的雙手勾上他的後頸,由被動接受,變成互動配合。然而她的眼角卻在此時滲出了淚水,流進耳朵,微涼。
  吻熱烈而持久。這樣的吻足以讓兩人都燃燒,以至於突破最後的防線。李曉晨以為是夢。是夢,那就讓自己放縱一次。夢醒了,他就該走了,那就在夢中和他纏綿,在夢中討好他,讓他知道她其實想他需要他。
  “曉晨,你告訴我,想我嗎?”
  “想。”
  “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
  “好。”
  “我們不分開了,好不好?”
  “好。”
  “曉晨,曉晨。”
  “清和。”李曉晨幾乎是哭著叫他的。她怕夢醒以後,再也聽不到這樣的話,也沒人用低低的聲音叫著她,每天獨自麵對那四堵冷冰冰的牆,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唯有在這樣的夢裏,她才肯承認自己是孤獨的,她不願意一個人。她一直在想著比那隻更有溫度的懷抱,想著像這樣叫著他,然後他輕輕的含著她的唇,溫柔的□來回應她的熱情。
  床頭櫃上的手機兀自地響著,沒人理會。外界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忘記了外麵還有一群人在等著他們這對男女主人。

  第六十七章
  李曉晨躺在廖清和的臂彎裏,似乎睡著了。廖清和微笑著將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擦去,把她抱得更緊些,試圖讓她的每一寸肌膚都緊貼著他。女人總是口是心非,唯有她的身體才能證明她的心。
  手機又響了,廖清和才想起外麵還有很多人等著他去招待。精心安排了一場晚宴,這樣的結局也是他想要的,卻沒有料到有這樣一個插曲,以為一切都會按部就班,把她接回家,然後水到渠成。不禁輕笑出聲,把客人撇到一邊,兩個主人卻躲在房間裏傾訴衷腸。不管怎麽樣,這場晚宴的價值已經體現出來了,他成功的俘獲了李曉晨,盡管他對酒醒後的她沒有十分的把握……
  手機是方秘打來的,還有兩個未接電話。都在找他呐,得出去一下。叫了句“曉晨”,沒吭聲。真的睡著了。穿好衣服後,親吻了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我出去招呼一下,很快就回來,等著我。”這樣說著做著,雖然李曉晨未必是熟睡
  李曉晨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客房。也許是解酒藥的藥效,酒醒了一大半,看著自己不著寸屢的躺在床上,約莫想起剛剛的事,不覺得臉紅心跳。懊惱自己怎麽那麽不勝酒力,任著性子胡來。看來酒真不是好東西,會壞事。想看看幾點,發現自己的包還在下午陪她的小秘書那,也不知道散了沒有。
  橘黃的床頭燈,讓整個房間顯得曖昧而有情調。李曉晨開始怪起了這柔和的燈光,這麽曖昧的氛圍,酒醉的男女,想他們不發生什麽都難。依稀記得他們說了很多話,但卻想不起談話的內容,不知有沒有說些讓他恥笑的話。突然後悔心軟來參加這個晚宴,對這樣的事該有所防備才是,畢竟夫妻那麽久。或者無論如何不能喝酒的,至少不能喝醉,喝醉了也不能往他身上粘。日後廖清和還指不定怎麽想呢。
  有人開門,想必是廖清和。李曉晨趕緊閉上眼,側過身佯裝睡覺狀。聽著腳步聲一步一步逼近,有人俯下身看她,滿身的酒氣,若是平時早就睜眼讓他洗澡去了。可這不是從前,為了避免尷尬,隻能裝睡。
  “曉晨,曉晨。”廖清和試圖弄醒她,問道;“我們回家好不好?”
  回家?李曉晨真想真開眼質問他,回哪裏?可是她沒有,依舊閉著眼,不說話,他也拿她沒辦法。不料他卻將被子掀開,寒意陡生,讓她下意識的睜眼,正想幫她穿衣的廖清和看見她突然醒來,停止了穿衣動作。兩個人突然都有點僵在那,半響,李曉晨才拉過被子蓋上。
  “還難受嗎?來,起來喝點蜂蜜水。”廖清和將蜂蜜水端到她嘴邊,讓她不得不起身去喝。廖清和滿意地看著她喝完,而後又道:“把衣服穿上,我們回家好不好?”
  李曉晨索性曲著膝坐起來,用不溫不火地聲音問道:“回哪裏?”
  廖清和早料到會這樣,於是好聲好氣地哄著她說:“曉晨,別這樣,回家。你忘記了剛剛我們說過什麽了嗎?說話不能不算數。”
  “那都是醉酒話,不記得了。”
  “醉酒話就不算數了?況且我沒醉。”酒醒後就變得口是心非,廖清和真想叫瓶酒進來,再把她灌醉,看她還能說什麽。
  “你回去吧,我明天自己坐巴士去機場。我的包呢?”
  “包在車上。如果你不回去,那我也住這裏。反正這麽晚了。”廖清和將計就計,脫衣服準備去洗澡。
  “那你住這裏好了,我去隔壁開個房間。”說著也不遮遮掩掩,掀開被子下床,在廖清和麵前利索的穿好衣服,整理頭發。廖清和站在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真想提醒他,她的包還在他這呢,她拿什麽開房?就算要求救也是要通過他的電話吧。
  “你忘了,今天你是我老婆。”
  “我隻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幫你一個忙而已。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一個妻子的職責不僅僅是陪我應酬。”
  “難道你還要我這假老婆陪睡嗎?混蛋。”
  廖清和有些邪惡地笑著,“你今晚不住這裏,住哪裏?你的包還在我車上,你有省份證還是有錢?”
  李曉晨又羞又惱,拿起茶幾上的麵巾紙盒往他身上砸,廖清和閃躲著,紙盒重重砸在床上。
  “你瘋了?鬧夠了沒有?”他現在真想出去拿瓶酒把她灌醉,醉了就乖了。
  被他這樣一嗬斥,李曉晨心裏更不是滋味,狠狠地瞪了廖清和一眼,便往門口走去,還沒摸到門鎖,就被擁住。隻聽見有人在耳邊說;“求你,別走。”聲音低沉而的痛苦,“之前都是我不對,原諒我。”
  “原諒我……”他的臉輕輕的蹭著她的耳鬢,她耳畔的呼吸此時更顯急促,夾雜著濃濃的酒味。
  李曉晨的心理防線一下子崩潰了,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用這麽誠懇的語氣低聲祈求她的原諒。如果今天她不來,如果剛剛他們什麽也沒發生,她是不是這輩子也聽不到這樣的話?
  “我再也不願意這樣生活。每天一個人,有家都不敢回。總是希望某一天回家客廳的燈能亮著,電飯煲裏有熱飯熱菜,而你正躺在沙發或者床上等著我。每次深夜醒來摸著空空的枕邊,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悲傷。賺的錢再多,外麵再風光又怎麽樣?喝醉了連一個倒水的人都沒有。我這一輩子很失敗,第一個老婆和我離婚,說是她外麵有人;第二個老婆也要和我離婚,其實問題都在於我。如果我對於芊好,她也不會和別人;如果我不是存在僥幸心理以為你不會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一個李曉晨,你也不會要和我離婚。第一次離婚,我是心甘情願的,第二次,真的是意氣用事,我也不相信你是要真的和我離,我們都不過是氣不過對方。你說是不是?”
  李曉晨木木的聽著,他說了那麽多,每一個字都刺在她的心上。受傷的不僅僅是她,他也傷,被別人傷,被自己傷。最後每個人都傷痕累累。
  “留下來,好不好?我真的沒有信心再和別的女人去建立一個家庭。我怕了。”
  她又何嚐有那種勇氣?突然氣餒了,緊繃著的神經鬆懈下來,整個身體的重心往後靠,手覆在還在她腰間的那雙修長的大手上,想開口說點什麽,嗓子沙啞得發不出聲音。未曾發覺自己臉上的淚。她也該說“對不起”的。是她傷了他。
  “你心裏有我嗎?”她還是問了,她以為從知道自己是別人的影子開始就不再去揣測他心裏是否有她的位置的。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到底是不能免俗。
  “我愛你。”
  “你愛的真的是我嗎?還是我名字背後的那個她?”
  對於那個名字,她還是耿耿於懷。
  “曉晨,你就真的一點也感覺不到還是不願意相信?我總覺得,愛不愛這種事不一定要說的,是靠感覺。還有我說過很多次,我沒有把你當成她。我不否認我喜歡過她,我也不否認我結婚的動機。但你是你,她是她。這麽多年了,我已經淡忘了,連她的樣子都已經忘記了,又怎麽會把你當成她?”
  “那你叫我名字的時候就不會想起她嗎?”
  “既然那麽在意,那把你的名字改了,叫你覺得不會想起她的名字,好不好?”
  “對不起。”
  “曉晨,你說要怎樣才肯原諒我?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不要說對不起,我隻要你留下,沒愛也沒關係,和我一起生活就好。不然你考核我一段時間也可以,犯了錯,你總要給一次補過的機會吧?”其實不僅僅是自己,更不願意看到孤單的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行走,一個人下班。就連她的背影都透著寂寞,而她卻要微笑,對著所有的人微笑。
  廖清和以為李曉晨說“對不起”,是在拒絕,以為她始終不肯原諒。李曉晨掰開環在腰間的手,轉過身,伸手去撫廖清和因痛苦而皺起的眉。他們這是在相互折磨,明明喜歡,彼此惦念的兩個人,卻要裝作互不關心。而她也驕傲得連個電話都不願意打。
  “對不起。”李曉晨抱住他,頭抵在他的胸口,抽泣著。
  “別哭,別哭。”廖清和輕撫著她的頭,低聲的安慰著。
  那晚李曉晨終究是沒走,女人總是聽不得好話,容易心軟。那晚他們相擁相吻,做那些尋常男女都做的事。事後廖清和擁著她,兩人還說了不少俏皮話。廖清和甚至讓李曉晨笑了,他覺得很有成就感,讓人看到了未來。說到這次酒會,說到廖清蘭,廖清和說她姐姐一家三口去日本旅遊了,所以沒來酒會。他還說林躍奉子成婚……
  “你幹嗎把那件事告訴他?他沒有必要知道。”
  “那天喝多了,對不起。”他真的不是有意的,酒醒後後悔得要死,真怕林躍找她後,兩人舊情複燃。這不是沒可能,曉晨對他也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而林躍更是,打從第一次看到他就知道,和她並不是普通的同學關係。
  “你就那麽希望我能和他在一起?”
  “說心裏話嗎?”
  “廢話。”
  廖清和想起,在離婚那天,他似乎說過類似的話,希望她能和林躍在一起。繼而輕笑道;“我覺得我思想達不到那種境界。”
  “假設我真的和他了,你是不是就無動於衷?”
  “那就是我的命,我還能怎樣?舊情還在,不是嗎?”
  “我不許你這樣,就算是被別人搶走了,你也要去搶回來,聽見沒有。”
  “遵命,夫人。”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他的手突然移至她的腹部,想起剛剛給她吃過的所謂的醒酒藥,嬰兒的啼哭聲從他腦中閃過,仿佛唯有那樣才能將她留下。輕輕地撫摸著,低柔的叫道:“曉晨。”
  “嗯。”李曉晨突然想起上次的爭吵,心如刀絞。
  “這裏疼嗎?”
  “清和,其實沒有孩子的。我隻是陪別人去醫院,氣不過你的指責才那樣說的。”
  怎麽會,如果真的有孩子,她怎麽舍得。
  “我真沒懷孕。”
  “我知道,我知道。”他知道她也舍不得。
  ……
  天明時分,兩人沉沉睡去,沒人調鬧鍾,也忘了要趕飛機。等李曉晨覺得口幹醒來,已經10點,飛機早已經降在了F市。李曉晨說廖清和是故意的,廖清和也承認,自己有意不調鬧鍾。
  “一張頭等艙的機票就這麽浪費了。”
  “沒多少錢。”
  “你知不知道我三個月的薪水才能買到這張飛機票。”
  廖清和隨口來了這名一句:“誰讓你去做那麽辛苦的工作。”
  “廖清和,你考核結束了。Game over了。”居然敢輕視她的工作。
  廖清和哭笑不得,“誒,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是想讓你多睡一會兒才沒叫你的,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後麵那句話幾乎隻有他自己才能聽清。
  “你說什麽?”
  “我說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認錯態度一點也不誠懇。”
  “對不起,我錯了。請夫人原諒。”廖清和一本正經得讓李曉晨忍俊不禁,“撲哧”的笑出聲,突然覺得她也有籌碼了。
  “鑒於你初犯,態度不錯,姑且原諒你一次。以後不允許你輕視我的工作,我覺得我並不比你差,雖然目前隻是在學習階段。”
  “是,是,我老婆當然比我好,我甘拜下風。那現在一起去刷牙洗臉,然後我請你吃早餐,怎麽樣?”
  “可是,你要我穿禮服出去嗎?”
  “誰讓你昨晚不跟我回家。”
  “你去把我的包拿上來,我帶了一套衣服。”
  “還是不要了,等一下一起下去。這件禮服蠻好看的。”
  雙方進入口水戰,一個不肯穿禮服出門,一個死活不願意下去拿衣服,說浪費時間。李曉晨不知道,其實他是怕她像上次一樣,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曉晨還是在那天下午走了。她宣布廖清和正式進入考核期,考核暫時沒有期限,她有權隨時終止。廖清和覺得自己是自作自受,考核期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卻也無話好說。至於考核期限,他真的哭笑不得。天,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李曉晨還說她想談戀愛,就算暫時兩地分居也要給她戀愛的感覺;他必須每晚回自己家睡,不允許夜不歸宿,也不許睡公司。當然,她沒告訴他,她有可能會查崗。
  “你那天晚上去哪裏了?”
  “哪天?”
  “給我打電話的那天。”
  “我給你打過很多次電話。”
  “你少給我裝,最近的那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誰不知道是抗拒從嚴,坦白更嚴。
  “我在家裏。”
  “嗯?去了哪個女人家?”
  “別毀我一世清白好不好,我睡公司。”
  “那你手機怎麽突然之間關機?”
  “手機沒電了。”
  “我不信。”
  “真的,手機沒電了,我也很累,想休息。”
  ……

  尾聲

  李曉晨和廖清和成了正式的男女朋友,雖然在別人眼裏是夫妻。
  每天至少通一次電話,廖清和每個禮拜至少飛一次F市。雖然很累,迫於考核期的壓力,也不敢抱怨。他在李曉晨上班附近以李曉晨的名義買了一套小戶型的現房,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李曉晨找了個差強人意的借口說比現在的房子遠,拒絕入住。
  隨著廖清和的頻繁出現,再沒人說要給李曉晨介紹對象。
  李曉晨公休兩天,沒通知廖清和,飛了一次S市。
  看著隨處可見的婚紗照,李曉晨心裏一高興,便做了幾個菜,煲了一盅湯等著廖清和回家。可是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心裏有些失望,想和他共進晚餐的。看著電視,竟在沙發上睡著了。
  廖清和回家,看到客廳亮著的燈,受寵若驚。本想吻醒她,讓他陪著她一起吃飯,看著她嘴角掛著的微笑,始終不忍心,大概做了什麽美夢吧。輕手輕腳將她抱上床,蓋好被子,才出去將桌上的菜一一消滅。
  半夜,李曉晨被餓醒,下床進廚房一看,隻有剩飯。她真懷疑廖清和是將菜倒了而不是吃了。辛辛苦煲了一下午的湯,她竟一口沒喝。早知道這樣就不該等他。
  第二天起來,李曉晨便開始算賬,說那些菜和湯都被他吃光了。廖清和笑道:“這不能怪我,我怎麽叫你都不醒。誰讓你那麽笨,不先吃,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剛好昨晚加班,晚飯沒吃,連宵夜的份都被我吃下了。下次要是回來,先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讓我餓了一晚上,沒下次了。”
  “你現在還餓?”
  李曉晨很認真的點著頭。
  廖清和壞壞的笑道:“那你來吃我吧。”
  5月中旬,廖清和的母親去世了,走得很突然,連最後一麵也沒有見著。她和李曉晨始終沒有緣分。李曉晨曾經期盼能和她生活在一起,能真心的叫她“媽媽”,可是沒有機會。
  雖然沒有和廖清和複婚,她還是以媳婦的名義披麻戴孝。那幾天廖清和幾乎沒有合眼,事情太突然,誰都沒有準備。李曉晨知道廖清和心裏內疚,作為一個兒子他沒有盡到職責,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母親晚年是否開心。而隻能以辦好後事來表孝心,多麽悲哀。
  在很久以後的某個夜裏,兩人談話,無意中說起各自的母親。廖清和才講起一些往事。
  “我其實和你一樣,一直恨我母親。小時候我總覺得我爸爸媽媽很好,不吵架更不會打架。直到有一次,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被我無意中撞見,我才知道,我的家庭平靜的表象下波濤洶湧。我父親去世後,她就迫不及待的嫁給了那個男人,你說讓我如何去親近她,所以我連結婚都不想告訴她。於芊也和別人好,所以我對出軌這種事很敏感。後來,你和我說你母親時,我已經對那些事釋然了。本以為可以接她過來住一段以盡孝心的,可她卻不願意。我真的不理解了,但我也不恨了。隨她吧,隻要她願意。”
  李曉晨輕撫著漸漸隆起的肚子,道;“我也不恨了。上次我走時,站在菜市場看她,突然就不恨了。”
  “如果覺得想和她相認,就告訴我,由我來出麵會比較好一些。”
  “不恨卻也不想叫她媽媽,至少現在不想。”
  “想的時候再告訴我,不要像我,子欲養而親不待。”
  “嗯。”李曉晨點著頭,“你摸,他在動呢,他居然動。”第一次胎動,李曉晨覺得很神奇,更覺得自己真的是位母親。廖清和把臉貼在李曉晨的肚子上,靜靜地感受胎動的奇妙。他也要做父親了。
  “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說是男孩,一直在動,這麽調皮。”
  “我更想要女孩。”
  “沒關係,如果是男孩,我們再生一個。”
  “你還真打算超生啊?”
  “你不是想要嗎?”
  ……

(全文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