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樹梨花一溪月:不是不可以

(2009-01-20 16:36:48) 下一個

  第 1 章
  午夜的校園寂靜無聲,紅磚砌成的宿舍樓裏隻剩少數幾戶還亮著燈,一切都在黑暗中沉睡。
  捧起溫熱的牛奶,蘇蓉把眼睛從麵前的電腦屏幕移開。透過紗窗,遠遠瞥見樹木環抱的未名湖,湖水深暗,波瀾不興。
  已然接近午夜,手頭的項目剛剛進行了2周,從上百個財務報表中找到真正關心的數據就已經耗光了自己的耐心,索性枯燥的部分已經接近尾聲,接下來的工作是商業前景的分析和預測,這才是自己真正喜歡和感興趣的。
  從報表中挖出真實的經營狀況,分析它的發展潛力,判斷它的發展遠景,是決定是否可以投資的第一步。隻有那些潛力夠大、前景夠好的公司才入得了老威廉的眼,在商業分析結束後馬上就會是談判、投資、整合、上市、炒高、拋出。老威廉的PE基金資本豐厚,慧眼獨具,獲利頗豐,每筆投資都是穩準狠的完美演繹,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事實上,這家主營KM軟件管理平台的小公司,雖然規模不大,但是核心產品極具競爭力,KM的概念對以“知本”維係的高科技企業尤其具有吸引力,而且重點在於,他們擁有一個高水平的銷售和谘詢團隊。
  在軟件行業中,核心競爭力其實並不是技術,而是思想,融合在軟件當中的管理思想。一款優秀的軟件產品之所以能夠區別於其它產品脫穎而出的關鍵正在於此。無論是產品還是銷售,其成功與否不在於是否使用了最新的技術,也不在於是否使用了花哨的促銷,而在於產品中蘊含的理念,在於顧問對產品的理解,在於為客戶提供的價值。
  以KMing公司現有的產品線和銷售情況來看,這筆買賣一定會讓老威廉賺翻的,就像此前的其它目標公司一樣。
  一向堅信腦力勞動需要清明的大腦,所以蘇蓉很認命的在大腦運行開始遲緩之前,毫不猶豫地關掉所有報表和數據分析模型,休息——將白天課間草寫的文章草稿拿出來錄入電腦同時加工潤色。
  半小時後,整理完畢的文章已經悄悄躺在了XX雜誌社的專欄編輯的郵箱中,等待第二天一早被主人驚喜地發現。

  第 2 章
  手機鈴聲與下課鈴聲幾乎同時響起,瞄了一眼來電號碼,無奈的歎氣,抬頭對學生說了聲下課,握著手機走出教室。
  把耐心統統叫醒、集合,深吸一口氣之後,按下通話鍵。
  “師父。”語氣恭謹。
  “丫頭,下課了?”老頭心情不錯,隔著電話打哈哈。
  “是,您的時間計算得與學校的鈴聲一樣精準,這一點小的從不敢懷疑。”畢恭畢敬的回答,心裏卻在發抖,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又想出什麽要蛾子來算計她。
  “嗬,好說好說。”電話裏有小小的停頓,“那個,今晚有個重要的研討會你替師父去吧,你師母的舞蹈隊今天晚上匯演,我要去給她打氣。時間不多了,趕緊去準備準備,記得打扮的漂亮些,會後有晚宴哦!”
  “老師,您說的是研討會還是頒獎禮啊。” 還晚宴?
  “呃,研討會上之後有頒獎啦,總之你九師兄在那等你,你就聽他安排好了。”心虛但最硬的老頭拿出老師的派頭壓人,然後立刻切斷電話。
  瞪著手機上的“通話結束”幾個字,蘇蓉無語,真是的,每次都來這招。
  下午的兩節答疑時間結束後,在食堂吃過晚飯,萬般無奈之下拎上電腦打車回亞運村的窩居。
  從衣櫃裏撈出幾件換洗衣服,想了想,又抓出一件小禮服,出門前從鞋櫃裏拎出一雙小巧的平底涼鞋塞進隨身的旅行袋。下到車庫,遠遠的打開中控鎖,一輛灰藍色的跑車朝她眨眼,尖銳的鳴叫聲好像在撒嬌。
  “這麽久都不來看我,很像你哦……”
  “我有你這麽無聊嗎?”掃它一眼,拉開車門坐進去。
  “唔,人家無聊所以才會想你的嘛。”委屈的雙閃。
  “不要惹我,小心下個月送你去修理廠度假!”利落的點火倒車,飆出車庫。
  “好的,我閉嘴……”識時務者為俊傑,這點上它還是很識得好歹的。
  一路平穩的到達請柬上印著的度假村。正要拐進停車場,左前方突然滑過一部黝黑的轎車,商務車的首選品牌,路上隨處可見,隻不過這部是國內少見的車型,頂級係列,車身寬大,線條流暢,連車體上的縫隙都嚴謹的幾不可尋,整部車隱在暗沉的夜色中,毫不顯山露水卻不經意的盡顯氣度,低調的張揚!
  車子堪堪卡了一個車身插進來,閃了一下尾燈,瀟灑的拐進大門。蘇蓉鬆開狠狠踩下的刹車,平複一下激動的心髒,雙眼微眯,瞟向遠去的罪魁。車身黑沉沉,車窗上的黑色貼膜把裏邊遮得密不透風,頗含深意的車牌,警衛恭敬的敬禮,指向大堂門前的專用車位。扯了扯嘴角,與這種特權階層,哪有什麽道理可講,還是不要去惹這種閑氣的好。
  緩緩駛入,順著指示把車停到另一邊的車位,回身拿起旅行袋和電腦包,下車,關門,落鎖,去大堂找師兄接頭。
  郊區的夜風涼涼的,吹在身上十分愜意,令炎熱的夏夜也變得可愛起來。車位偏遠,慢慢走向大堂門口。燈光從寬大的玻璃牆透出來,溫暖明亮,右邊傳來流利的英文男聲,微微側首,一位穿著筆挺西裝的斯文男子低頭講電話,旁邊立著一個淺色休閑裝扮的男子正在等他,閑適散漫,鼻上架一副無框眼鏡,精亮的雙眼隱在鏡片之後,光華掩蓋,目光清冷。
  兩個人都是身形挺拔,骨骼清奇,唉,這又不是武俠片,都是整天“師父師父”的叫,被給荼毒的啊,低頭暗歎,等感應門打開,匆匆奔向接待台。
  遞出請柬,登記身份,拿過房卡,回頭掃視寬敞的大堂,沒見師兄的影子,掏出手機短信過去:“我在大堂等你。”轉身,與剛剛在門口打電話的男子擦身而過。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很有氣勢的“射雕”主題曲,感到數道目光飄來,急忙按下接聽鍵,匆匆走向休息區。
  繞過零星的客人,在寬大的沙發上坐下,旅行袋放在腳下。恭敬的叫聲“師父”,每次電話必然的開場白,認真的接受審問,呃,是詢問。
  “丫頭,已經到了吧,見到九師兄沒?”絕對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老頭什麽時候這麽關心小九了!
  “還沒,短信他了。”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師父,您這次是不是又挖了坑讓我跳啊?”鑒於此前的累累前科,實在沒辦法不懷疑,老頭在這方麵的信用早就跌破發行價。
  “哪有?師父最疼你了,怎會挖坑給你跳,哈哈!”心虛,絕對的心虛。
  “哼,師父最疼的是師母,至於不挖坑給我跳,那隻是因為您根本懶得挖坑,跟舍不舍得我跳完全沒關係!”涼涼的回擊,
  “阿蘇啊——師父這也是為你好啊,你師母見過那個小夥子啦,你師兄的朋友,會計事務所的合夥人,青年才俊啊!”
  果然是陰謀,無論形式如何變化,實質隻有一個——相親。想自己剛剛26歲,還是青春年少的花樣年華,也算得上是學業有成收入頗豐,還沒有盡情的享受美好生活,居然已經深為師父師母所不容,唯恐自己變成宅女,變著花樣的強迫相親。這已經是第幾次了?1,2,3……算了,根本算不清。
  “阿蘇,你可要乖乖等師兄噢,你師母這次很滿意,她叮囑你一定要好好交往,不許半路偷跑。”盡責的把王母娘娘的吩咐轉達過來。
  “是,師父。”如果不是看在師母的麵子上,您以為我會乖乖出現?
  “還有,回去的時候讓那小子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回去。”
  “讓他……”
  “師父,難道您讓我把車子折起來放在口袋裏帶回去嗎?就算我的口袋夠大,我也折不動啊,要不麻煩師父您親自來?”被逼得惱火,想想正處在關鍵時期的分析報告,還有小編的奪命催魂call,加上師父的突然襲擊,心裏的煩躁已成燎原之勢,連帶著說出的話也都是火藥味。
  突然傳來一聲輕笑,舉著手機轉頭,瞄了瞄旁邊正看財經雜誌的眼鏡男,是剛才門口那個,貌似專注的盯著雜誌,眼角眉梢的笑意卻出賣了他。哼,那本財經雜誌很好笑嗎?我怎麽不記得,難道是風格改了?改成笑話大全了?那為什麽編輯MM還在跟我拚命催稿?
  狠狠的剜他一眼,真是鬱悶,打個電話都要被人笑,可見相親絕對是自己的死穴。
  抬頭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蘇蓉笑得詭異,師父,你的死穴來了。
  “劉老師,我鄭重的通知您,現在是北京時間21點57分,您還有3分鍾的時間放下電話,開窗通風,把煙味放光,否則……”
  電話那頭靜了2秒鍾,然後是一聲驚呼,電話被扔到桌上,緊接著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隨後是開門聲,師母的吼聲隨即傳來。
  嘿嘿,師母的大悲咒可就要開始了哦!陰謀得逞的笑容在嘴邊浮現,師母,我真愛你呀!
  收起手機,拎著小小的旅行袋輕巧的從側門離去,同謀的九師兄,換你慢慢等吧!
  隔壁沙發上的年輕男子從雜誌中抬起頭,平平的鏡片後波光閃動,看向她消失的方向,微微含笑。
  少時,正門衝進一個穿著隨意但氣質沉穩的男子,頭發半幹,一進門就四處找人。從服務台check in 回來的斯文男子稍稍詫異,還是輕聲招呼:“kevin,來玩?”
  “sean!”那男子走過來,“我過來開會。”
  “什麽會這麽要緊?還要你親自出馬。”
  “學術會議。”
  “什麽?”sean神色詫異,麵前的可是聲名遠播的金牌谘詢師,各家公司爭相延請的投資顧問,他的時間是按分鍾計費的,而且高的驚人,居然有時間來參加學術會議?
  “唉,師命難違啊”,kevin苦笑一下,“師母幫小師妹相中了一個青年才俊,我來當中間人。”
  “哈哈,紅娘麽?真沒看出你還有這潛質,佩服!”sean拍拍他的肩,一臉的促狹。
  “嗬,我也是才發現,與你一樣驚訝。”知道他的毒舍,不給回應是最安全的。
  sean點點頭,暫時不再糾纏。
  “kevin,這是駱,我生意上的朋友,駱,這是鼎鼎大名的投資顧問kevin。”
  “你好。”
  “久仰。”
  “kevin,駱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一枚,不如介紹給你的小師妹如何?”sean的玩心不改,一臉的興致盎然。
  旁邊的駱聽了皺眉,不滿的瞥他一眼。
  “怎麽,你想做月老嗎?不過這次恐怕沒機會了,我那小師妹對這種情況的耐受度極差,能忍過明天已經是極限了,要是再多一個人出來,我可不敢想象會出現什麽狀況,怕是師母親自出馬都鎮不住了啊。”想起小師妹的火爆脾氣,kevin心有餘悸。
  駱聽他這麽講,心思一動,想起剛才那個握著電話語氣憤憤的女孩子,她也是一副火爆脾氣吧。
  “這麽厲害?有機會真想見見你的小師妹呢。”sean一臉期待。
  “好,不過我現在要去找她,我怕她被師父催得緊了,明天給我惹出事來。再見。”

  第 3 章
  座無虛席的會議大廳裏,蘇蓉盯著翻開的電腦屏幕上的案例資料,像一隻得到美味的貓,笑得滿足,還有點幸災樂禍。師兄谘詢公司的內部資料呢,比台上波瀾不興的演講有意思的多了。
  昨天九師兄以前所未有的低姿態,要求今天一定不要捅婁子,還主動提出用自己垂涎已久的案例作為交換,雖然自己的確是很想要啦,但說到底還是為了讓他放心嘛,看他的樣子好像自己不提出點苛刻的條件就沒有誠意似的,所以啦,也不能算趁火打劫對不對?
  上午的議程終於結束了,蘇蓉悄悄伸個懶腰,揉揉低了幾個小時的脖子,收好電腦,跟著師兄和那位青年才俊一起去餐廳,畢竟這才是此行的終極任務啦。
  師兄是這個度假村的常客,輕車熟路,沒有去會議提供的自助餐廳,而是來到了某棟建築的頂層,餐廳的裝修是質樸的田園風,小小的空中花園,透明的玻璃屋,擺著有限的幾套桌椅,造型古拙可愛。
  寒暄,點菜,切入正題。
  對麵的青年才俊顯然對蘇蓉很感興趣,也很健談,話題圍繞著蘇蓉的個人近況蔓延開去。
  “蘇小姐在大學任教?”
  “目前隻是助講,明年才畢業。”邊答邊低頭喝茶。
  “那麽畢業後有何打算?”
  “留校任教。”繼續喝。
  “很好啊,女孩子教書很適合。”青年才俊表示讚同,“蘇小姐知道XX會計事務所吧。”
  “恩,知道。”努力喝。
  “我們所與kevin是partner,我今年剛成升為合夥人。唉,此前一直忙著工作,也沒有機會交朋友,希望以後能與蘇小姐多接觸。”
  “嗯,當然。”悶聲回答,唉,實在喝不下去了。
  蘇蓉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一邊回答問題,一邊抽空朝身邊的師兄狠狠瞪上兩眼,這個累啊。
  門口的鈴鐺輕響,走進兩位男士。
  帥哥就是令人印象深刻,蘇蓉一眼認出後邊戴眼鏡的那個就是昨天在門口和大堂見過兩次的人。兩人都是休閑裝扮,邊聊邊走到窗邊落座,老板親自上前招呼。忙碌間,那個電話男朝這邊點點頭,咦?怎麽……心中的疑問在餘光瞥見師兄頷首後打消,原來跟師兄認識啊。
  “駱,你說那個女生會不會就是kevin的小師妹呀?”sean盯著蘇蓉看,滿眼的好奇。
  “怎麽,你有興趣?”清冷的聲線,顯然興趣缺缺,眼皮都沒抬。
  “哎?隻是覺得有趣,火爆脾氣的小師妹呢。”看那個女孩子一直低頭喝茶,一定很鬱悶吧,嗬嗬。
  “駱,你知道他們老師是誰嗎,是劉老,經濟學界當之無愧的泰鬥。他這輩子教過的學生無數,但算得上弟子的不超過十個,就我所知的那幾位都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kevin也算業界精英了,沒想到還有個這麽年輕的‘小師妹’,不知道是什麽來頭?”
  駱沒有出聲,但終於側頭看過去——小師妹吃的認真,而且投入,即使回答對麵男士的提問也是頭都不抬,隻偶爾飄一個凶狠的眼神給身邊的kevin。看對麵那人的興致盎然和旁邊人的如履薄冰,嗬嗬,有趣。
  “師兄,那邊的人你認識?”已經招架不住對麵大俠的催命連環問,趁機轉移話題,以眼神示意麻木不仁的同門,趕快解救我於水火啦!
  “哦,正對我們的是袁氏集團的總裁,他們的生意主要在香港,上海也有,我留學時的校友,袁氏有意來京發展,投資分析是我們作的。”
  “袁氏啊,聞名已久,沒想到掌門人這樣年輕,還與九師兄是校友。”蘇蓉點頭。
  “蘇小姐對袁氏也有耳聞?他們也是我們所的大客戶呢。”對麵的大俠不甘被冷落,聽到熟悉的名字便急忙的開口。
  “嗯,聽說的。”隻要是混經濟圈的人都知道袁氏好不好,忍不住在心裏碎碎念,這樣也能接得上,還真是健談哦,師兄你到底從哪裏挖出來的這塊寶啊,還被師母一眼看中,要不要發個伯樂獎給你哦。
  這頓飯吃得蘇蓉疲憊不堪,既勞心又費神,可惜了那麽漂亮的玻璃屋和空中花園,那幾株開得絢爛的火紅薔薇,真是眼饞啊,直到走出那棟別墅了,還是忍不住回頭張望。
  下午的會議照例波瀾不興,與師兄互相飛紙條來回十幾次,最後敲定隻要在會後的宴會上與青年才俊一起露個麵即可,隻要再堅持個把小時就可以自由啦!
  可惜一個美好的周六就這樣耗在無聊的會議和唐僧般的青年才俊身上,蘇蓉忍不住咬牙,切齒——
  師兄,不會再有下次了!
  師父,別指望我再幫你代課了!
  師母!啊,一定是師父惹您心煩了對不對?不然怎麽會想到設計我相親來平複心情呢,師母最好啦,我還是最愛您的!
  晚宴開始前半小時,蘇蓉回到酒店房間,幻想幾個小後就可以躺倒在軟軟的床上了,心裏小小喜悅。取出小禮服和鞋子換上,淡施薄粉,提前5分鍾敲開師兄的房門。
  kevin拉開門,不禁小小驚豔:乳白色的無肩小禮服,身側是粉色珠光壓線裝飾,剪裁大方,線條簡單;手臂上挽著相同質地的小小手袋,一個粉色水鑽的kitty發卡作裝飾,俏皮可愛;一雙銀色漆皮的軟底涼鞋,光裸雙腿,腳踝優美。抬頭,小巧的臉上淡施薄粉,過肩的長發鬆散的披著,微微卷曲,用同款的發卡攏到一側,露出小巧飽滿的左耳,身上再無其它裝飾。
  輕輕歎氣,看來這次又白忙一場,那個青年才俊如何配得上小師妹呢,轉身關門,低頭暗歎師母是不是挑花眼了,對這麽個唐僧同學大加讚賞。
  寬敞的大廳裏富貴華麗,美輪美奐。
  經濟學界的重要會議,讚助商絕對不會少,與會的學者大多有數個響亮的頭銜,背後都代表著特定的利益集團,所以盡管是學術聚會,但看上去更像是高規格的商業聚會。參會者全都衣著光鮮,派頭十足,幾乎個個攜伴而來,放眼望去,滿眼的鬢影衣香,國色天香。
  隨著師兄和青年才俊一起走進大廳,旋即感覺到幾道驚豔的、欣賞的和參雜著妒意的眼光飄過,在自己身上停駐幾秒又不動聲色的飄走。低眉垂眸,努力盯著鞋尖看,堅決要把“我自巋然不動”的原則貫徹到底。
  一旁的護花使者殷勤的遞過一杯香檳,微笑著接過來,隻讓酒液微碰唇,並不咽下。宴會上有不少與老師相熟的前輩,少不得上前打招呼,大家顯然對自己身邊的青年才俊更感興趣,殷殷追問,家住何地、年方幾何,更有甚者居然追問何時喜事近,恨不得明天就能喝到自己的喜酒。天哪!看身邊的男士滿臉得色,自己已然滯銷到如此程度了麽?
  酒入愁腸愁更愁。蘇蓉現在的心裏鬱悶無比,不留神抿了幾口香檳下肚,她的酒量是出了名的淺,聞著白酒幾乎就能醉的人,待到自己發現,臉頰已經開始泛紅了,匆忙跟身邊的人說了句抱歉,轉身提起裙擺向側門走去。
  初夏的夜晚,微風拂麵。
  側門出去是條小溪,潺潺而過,走過原木的拱橋,轉個彎,忽然開闊,一個花木扶疏的花園出現在麵前。沿著周圍的低矮的木籬園牆,各色薔薇花從娉婷而立。好漂亮,比空中花園裏的更多,顏色各異,爭奇鬥豔。
  對美麗的花朵一向毫無免疫力,蘇蓉沒一絲停頓的走過去。站在高大的薔薇叢下,踮著腳尖貪看那魅力無邊的花兒,似有淡香飄過,心中喜悅,伸手輕輕碰觸嬌嫩的花瓣,惹得花枝微微顫抖,不由輕笑出聲。
  沉浸在賞花的喜悅之中,絲毫沒有發現自己也成了別人的欣賞目標。
  花園一側的別墅隱在樹影中,二層寬闊陽台上的寬大藤椅邊,靜靜立著一個意態閑散的年輕人,暗色提花的絲綢長衫,微風輕拂下褶皺淡淡散開,月華無邊之下,一派優雅從容。
  望向花牆邊全神貫注的白色身影,未戴眼鏡的雙眼中有光芒閃過。還是這麽投入啊,這個女孩子好像做什麽都很投入的,投入的打電話,投入的吃東西,投入的看花。
  小小的手袋裏傳來連續的震動,拿出電話接通,“唔,我在外邊……這就回去了,不用來接我。”
  戀戀不舍的原路返回,不時回頭張望那擋滿一麵牆的花叢,似乎有一道光華閃過,咦,難道樹影裏還藏了另一個月亮嗎?甩甩頭站好,再看,沒有了,恩,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回去吧。

  第 4 章
  星期六的早晨真美好啊,蘇蓉在滿室的晨光中醒來,莫名的高興。KMING公司的投資分析報告終於完成,今天把報告交給威廉大叔就大功告成了,接下來就可以全情投入完成博士論文了。
  不過,想到師父那吹毛求疵的脾氣,心裏還是忍不住小小哆嗦了一下,希望到時候不要死得太慘才好。
  到街角的慶豐要了2個香菇雞肉包,一碗菊花蓮子粥,美美的享用周末的第一餐。吃飽喝足後的心情尤其好,閑閑的晃到車庫,踩著油門開路啦。
  盛夏陽光下的寫字樓,寬大的玻璃幕牆尖銳的反著光,安靜冷漠。
  走進富麗堂皇的電梯,蘇蓉開始腹誹,這個威廉大叔一定是錢多燒的,拜托啊,你是作PE的又不是開銀行的,開銀行的也不可以隨便印鈔票的對不對?幹嘛一定要租CBD最貴的寫字樓,還大手筆的一租2層,錢多燒的嗎!
  白色的沙灘鞋踩在亮晶晶的大理石地麵上悄無聲息,遠遠的聽見老威廉的辦公室裏傳來他豪邁的聲音。推開半掩的房門,大叔正在電話中,自動自覺的服務自己,找杯子,倒水,然後在寬大的沙發上窩起來。
  老威廉放下電話,蘇蓉已經喝完了一杯水,正在倒第二杯。
  “外邊很熱?”胖胖的老威廉笑眯眯,好像KFC的老爺爺。
  “是啊,30幾度的高溫,那麽大的太陽,當然熱。”專心的喝水,剛剛被太陽烤得水分流失嚴重,所以要努力補水。
  “的確,北京今年的太陽和加州的一樣大。”
  “恩,所以拜托你把空調關了。”
  “這是什麽邏輯?現在外邊不是正熱嗎,那應該打開空調才對呀,怎麽突然要我關掉?”老威廉愣住,程序掛起,當機中……
  “溫室效應啊,大叔!你是外資,可也要響應中國政府的綠色環保號召不是嗎?”
  “……”擦汗,原來是這樣,還以為……
  “KMing公司的案子你的意見如何?”為了飽受摧殘的脆弱神經,威廉大叔及時的拋出正題,回到專業上的阿蘇就不會那麽,嗆了。
  “嗯,KMing的核心產品在業內口碑不錯,管理理念也算領先,雖然目前市場占有率有限,但他們的顧問隊伍實力可觀,老板的背景資源深厚,很有問鼎行業龍頭的潛力,這筆投資的前景樂觀。”從鑰匙環上摘下一個小巧的U盤,遞過去。“報告在這裏了。”
  “你看好KMING?可是他們目前的贏利還很薄,甚至不足以維持公司的正常運作。你確定他們有足夠的實力?”皺眉,我怎麽沒看見多可觀的前景呢。
  “如果他們的財務狀況足夠好,還輪得著我們來投資嗎?”抿唇,就是因為暫時不盈利才給了投資者機會,否則哪有那麽多餡餅,還正好砸你頭上?
  “而且,KM目前的發展趨勢很好,對以知識資本為主的企業來說更是大勢所趨,KMing的老板與很多這類企業的老板關係良好,而且谘詢實力很強,目前的困境是因為產品還不成熟,隻要假以時日加以完善,再拿下一兩個大單,有了口碑,後勁兒必然十足。”
  “KM現在的成功案例很少,即使在國外也隻是在大企業中比較成功,中國的大企業,尤其是肯花錢作KM的大企業並不多,今後……”胖胖的臉上滿是猶豫。
  “我到KMing公司看過,他們還計劃提供在線的平台服務,可以應用到中小企業,提高產品的覆蓋麵。當然,風險與機會同在,最後的決定權在你,親愛的威廉大叔。”輕輕的把球踢回去,才不上當呢。
  “可是,提供KM平台的企業盈利並不算好,即使歐美的產品在中國的成績單也隻是差強人意。”
  “嗬,親愛的威廉大叔,國外的經驗到這裏難免水土不服。有多少跨國大鱷在這裏落馬,被本土的小作坊打敗?相信我,中國的軟件行業重要的從來不是產品,而是人,無論是售前,售後,買方,賣方,起關鍵作用的從來隻是人而已。所以,我相信以他們的人脈,相信他們的員工,KMing做大不是問題,隻是時間而已,這絕對是筆劃算的買賣。”
  接過遞回來的U盤,重新掛到環扣上,蘇蓉往沙發裏再窩了窩,舒服的閉眼,輕輕開口:
  “威廉大叔,接下來的一年時間我不再接案子,你要找好替補哦。”
  “什麽?不要啊。是不是覺得抽成不夠,再加2個PERCENT怎樣?親愛的蘇,不要拋棄可憐的老威廉啦。”大叔胖胖的臉上開出一朵菊花。
  “大叔,傭金足夠豐厚,我已是小富婆一名,不需要再加。但是,接下來的一年裏我的日子絕對是水深火熱,自顧尚且不暇,絕無可能再接新案子了。”
  “怎麽,要發水嗎,還有火災?”憨厚的大叔有限的中文能力開始卡殼。
  “不是啦,不過也差不多。”慢慢的解釋,“我必須在半年之內完成我的博士論文,而我的導師是有名的神捕無敵,呃,就是要求很高,我想通過答辯恐怕要每天24小時的努力,那之後我恐怕至少需要再休息半年才可能恢複勞動能力。”歎口氣,撈過大串的鑰匙,蘇蓉向外走,朝呆愣中的大叔揮揮手:
  “所以,這次我恐怕在劫難逃了,我們各自珍重吧,希望還有活著見到大叔的那一天。就這樣,拜拜啦!”
  蘇惹了什麽麻煩嗎,這麽嚴重?大叔心裏碎碎念,突然回神——“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啦,祝我好運吧。”已經在門外的蘇蓉大聲回答,“謝謝大叔!”
  陽光燦爛。
  蘇蓉戴上墨鏡,車子緩緩開出停車場,滑入車道。與此同時,停車場另一頭的入口,一部黑沉沉的車子慢慢駛入,醒目的車牌與陽光一樣晃眼。
  頂層的辦公室,駱坐在辦公桌後麵不動聲色的聽楚離匯報。
  “海南的度假酒店已經封頂了,年底就可以完工,正好能趕在春節長假之前開業。南城的經濟適用小區已經開始籌建第二期,各項批文都已經拿到,預計10月底開工。另外,科技園的那塊地還是要競標的,不過各方麵已經打過招呼了,問題不大。還有上次提出的SP的並購案,對方希望溢價80%出售全部股份,他們去年的收益有幾千萬。”
  駱低頭思索了一會,抬頭問他:“Steven,SP公司的並購案你怎麽看?”
  “我們從未涉足過信息產業,這次的並購金額不小,還是謹慎些好。以前我們做的都是基建項目,後來的商業房產也收益不錯,但這些都算是傳統行業,與電子信息產業不沾邊,這裏的水有多深,我們都搞不清楚。這種情況下,尤其是對方找上門來的收購機會,我總覺得心裏沒底。”靠回椅背,楚離撇撇嘴,條件太誘人了,不靠譜啊。
  “你說的對”,駱點頭,“不過,送到嘴邊的肥肉錯過很可惜,而且,我也很想看看這是塊什麽肉,誰是背後的推手,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背後的目的?”
  “不錯。信息產業發展潛力很大,我也很有興趣,即使眼前這塊是腐肉,也一定還有大批的美味等著我們,我不想放棄。”
  “想要進入信息產業了?的確是個朝陽產業。”
  “那麽,找個這方麵經驗豐富的顧問,對這家SP做個評估,同時分析一下相關產業的發展趨勢,我們也需要開辟新戰場了。”
  “好,這就讓他們去聯係。”楚離領命離開。
  疲倦的摘掉眼鏡,靠向身後的椅背,偌大的辦公室裏一絲聲響全無,安靜得讓人無法相信這裏身處鬧市,窗外的車馬喧囂統統與此間無關,也與他無關。

  第 5 章
  校園裏的梧桐開始落葉了,窗外的天空越發高遠,偶爾有淡淡的雲絲飄過。遠處的湖水沉靜如昔,倒映著岸邊的高大樹木,更顯得深沉幽暗。
  明天上午有2節西方經濟簡史的課,蘇蓉下午就從亞運村的窩爬回學校了,這兩個多月過得甚是悠閑,除了每周6節本科生的大課,其它時間都用來寫論文了,因為目前還隻是創作階段,還沒有提交審核,所以日子還算愜意。
  當然,每個月的雜誌專欄也是雷打不動,好在已經成了習慣,隻是隨手記錄一下論文中遇到的疑問和想法,也不覺得是個負擔。
  論文已經準備的七七八八了,隻要把材料串起來稍加潤色就該上交了,師父早已經虎視眈眈的等著雞蛋裏挑骨頭了,索性就多留幾塊讓他挑好了。
  趴在宿舍裏的桌子上,從手臂裏向窗外望,夕陽裏的湖水泛起金芒,波光瀲灩,流光溢彩,豔光四射。
  突然很想出去走走,心隨意動,立刻起身。還未到門口,手機震動,看也不看隨手接起。
  “哪位?”
  “是我,小師妹。”九師兄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比平時的低沉,在昏暗禁閉的空間顯得頗曖昧。立刻甩頭,推門下樓,把這奇怪的感覺扔在身後。
  “有個案子需要你幫忙”,根本不給她出聲拒絕的機會,下麵的話立刻跟上,“別跟我提你的論文,老威廉信你我不信,兩個月已經足夠你拿出應付老頭的論文了。”不愧是金牌顧問,堵得人根本無話可說。
  “我現在在深圳脫不了身,是一個SP收購案,給朋友幫忙,推不掉。其實那人你也見過,上次會議上見過的sean的朋友,做房產的,希望進入ICT產業,你幫著給看看就成,不需要按正式的案子來做。你IT專業出身,又做過類似的案例,花不了你太多時間,就當幫師兄個忙,回頭好好謝你!”
  “師兄,就算熟也要花精力啊,說得比唱的還好聽,很費腦細胞的好不好?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腦細胞生長速度慢嘛,之前消耗的還沒長出來呢,不如你派手下過去……”
  “別羅嗦,要不是sean找我,我才懶得找你幫忙,我這邊的顧問已經忙得腳打後腦勺了,那還有時間應付這種硬塞進來的案子?”
  “可是,師兄,我的日程也很緊張啊……”
  “行了,我知道獅子大開口你最行,說吧,這次想要什麽!”
  “嘿嘿,我就知道師兄對我最好了!抱一個先!那個,你知道,我的本本……”
  盡管很不爽這個硬塞過來的麻煩,但是看在本本的麵子上,她還是讓謹慎的專業態度占了上風,按照師兄的吩咐從網上接受並購的資料後,很認真的研究數據。
  凡經手的案子從不假手他人是蘇蓉的習慣,不僅會研究各種報表和數據,還堅持從各方麵全方位的深入了解目標企業,比如現場考察,員工訪談,客戶調查等等。力求準確的把握企業的運營情況,管理水平,行業地位,發展潛力,同時結合對該行業整體趨勢的理解,多方分析考證,才能給出最權威的判斷。
  忙碌了幾天,搞清楚了案子大致的來龍去脈,與對方約了星期六下午會麵。這才知道,原來他們跟老威廉在一間寫字樓,於是提醒自己務必小心謹慎,絕不能讓大叔發現自己客串的事實,否則後果一定很嚴重!
  周六的早晨是她最愛的,完全沒有星期一的壓力感,最是悠閑。晃到下午一點,才提著電腦包駕車出門。
  把車停到熟悉的大樓地下,蘇蓉迅速的下車,落鎖,以最快的速度閃進平常很少會走的通道。
  正式的商務會麵,蘇蓉都會小小的打扮一下,今天也不例外。淺灰色的連身裙裝外麵,是一件淺駝色的及膝風衣,挺括的麵料,利落的剪裁,硬朗的立領,肩膀和袖口的獵裝設計,同色係的平底短靴,柔媚中透出幹練,好一個英姿颯颯的白骨精噢。
  周秘書已經等在大堂,招呼之後領著她進入專用電梯,直達頂層。這裏並不像老威廉家的裝潢,整個空間全部打通,迎麵是一道水墨重彩的屏風,繞過去是寬敞的會客區,柔和的米白色調,輕鬆的裝修風格,很舒服。
  “蘇小姐請坐,駱總馬上過來。”
  在線條簡單的布藝沙發上落座,蘇蓉把電腦擺好,找到一會要用到的文件資料。
  “不好意思,讓蘇小姐久等了。”
  禮貌的招呼,溫潤的中音,輕輕的在耳邊響起,帶著點江南的嫵媚腔調卻不失硬朗,如夏天湖水般的低沉平靜,讓人絲毫不覺陰柔,反而從原本清冷的語調中感到一絲溫暖。誰說吳儂軟語隻適合女子,從這樣的男子口中說出也是一樣的性感。
  “你好,駱總。”蘇蓉抬頭,望進一雙淡色的眸子,好漂亮的一對鳳眼!心裏悄悄讚了一句。打開準備好的文件,“我們開始嗎?”
  “好”,接過周秘書遞過來的水杯,駱坐在她的身側。
  窗外的陽光不再那麽刺眼,整麵的玻璃幕牆不能再提供足夠的光線,隱藏在頂棚的燈光亮起,沙發上的三個人相談正歡。
  “SP業務可以說是寄生在移動的夢網之上,這家公司本身是民營企業,但應該與移動方麵有某些默契,所以在過去2年裏的利潤可觀。”
  “每年接近80%的增幅,確實可觀。”周秘書點頭。
  “不過最近為了使財報更吸引眼球,有點為賺錢不擇手段了,屢屢被用戶投訴,而移動方麵迫於輿論壓力也不得不出麵警告,但這點並不會成為他們發展的大礙,充其量也隻是暫時避避風頭罷了。”
  “這麽看來,這次的收購還是有利可圖的咯,剛好可以趁此機會壓壓價。”
  “沒這麽簡單,主要的風險在政策上。SP業務給運營商帶來了穩定而不菲的業務量,他們當然樂見其成,所以,既然政策沒有明確的說不,運營商們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隔三差五的‘警告’一下,千萬不能越界。”頓了下,繼續分析:
  “最誘人的機會總是存在於那些複雜監管體係的縫隙之間,滿是誘惑卻也危機重重。一旦政策開始收縮,那就不隻是一個冬天這麽簡單了,很可能是冰河紀。”
  一直沉默的駱眼中閃過一絲激賞。她說的沒錯,這方麵的政策已經在醞釀,難保什麽時候就會出台,風險是顯然的。
  “所以他們想脫手了?”周秘書問道。
  “不止如此”,駱站起身,走到窗邊,沒有帶眼鏡的雙眼看向天空,“你們知道這家公司的老板是誰?”
  “不是向航宇嗎?”周秘書奇怪,資料上明明寫著,老板為何還有此一問呢。
  蘇蓉抬頭看向駱的背影,挺拔瘦削,卻又隱藏了無限力量。
  “幕後的老板是沈家的二公子,與信產部的關係非淺。”
  “難道他們已經聽到風聲,要在那之前套現退出?”周秘書不由心驚,那樣的話,可真是個燙手山芋啊。
  “嗯,還有一層用意,他們家老頭子要進政治局了,所以不能在經濟上有任何閃失。而且,趕在政策出台之前脫手,可以獲得最大的利益。還有就是,他們以為我會為了挽救這塊也無請求他們的幫助,到時也可以為他們多爭取一個未來的政治籌碼。”
  政治籌碼?看似嚴謹的商業分析,卻夾雜了其它方麵的考量。蘇蓉麵色一凜,政治這東西,不是她可以碰的,也無意摻和進來。
  懷疑的眼神看過去,駱不動聲色的回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蘇蓉心驚,這個駱是什麽來曆?一個普通的投資並購案居然還摻雜著政治目的,這已經不是她這種平頭老百姓可以掌握的了。
  “那麽,這次的並購案沒有繼續的必要了。”蘇蓉直接拋出結論,既然不會繼續,自己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從表麵上看是這樣。”他沒有動,隻淡淡的開口。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提出自己的建議:
  “如果,貴公司真的希望進入信息產業,那麽向航宇本人的價值絕對高過索飛信公司。據我所知,他是個天才程序員,索飛信是在收購了他創建的索信後成立的,其核心產品是由他一手主導的,並且由他繼續出任總經理,幕後老板隻是控股,並不參與具體運作。”
  “你說他是天才?”
  “是,而且不隻是軟件天才,他先後創立的兩家公司都被高價收購,管理能力也是一流。所以,一位可以創造奇跡的天才,他的價值絕對高過已經不再是奇跡的公司。”蘇蓉誠懇的說出自己的看法。對向航宇的了解從大學時代已經開始,他本身就是所有IT人士的偶像,對他創立的公司,在以往的研究中也曾經分析過,的確當得起奇跡二字,他的能力不容否認。
  淡色的雙眸變得深沉,他望向她,臉上閃過一連串的驚訝、驚豔、驚喜,精彩紛呈。這個女子,從酒店初見開始,每次都能讓人眼前一亮,一番條理清楚的分析,精準的抓住要點,清晰的鎖定方向,輕鬆的把握到厚厚偽裝之下的本質,去偽存真,犀利的讓人隱隱感到危險。
  她,是否能與自己一道並肩前行,披荊斬棘呢?心中隱隱的期待。

  第 6 章
  “蘇小姐,一起吃晚飯吧。”溫潤的男中音提出邀請,平鋪直敘的語調與剛剛的討論一脈相承,以致於蘇蓉一時失察,直接當作下一個議題反射性的應了一聲“嗯,好”,一直到對方突然沒了下文才反應過來原來他說的是晚飯,看著對方眼角眉梢隱不住的消息,頭頂冒出黑線,這人,實在奸詐。
  腹黑也好羞愧也罷,應諾既已出口斷沒有收回的道理,反正自己也要吃飯的。
  有條不紊的收起電腦和散落的文件,抬頭看看落地窗外的點點華燈,原來已經這麽晚了。
  “周也一起吧。”
  “不了,駱總,我已經答應女兒陪她吃晚飯了。”作為公司上下最接近老板、最熟悉老板習慣的人,周秘書的反應迅速而準確。
  “這樣啊”,鳳目微閃,轉過頭來看著她,嘴角微微含笑,“看來我們一定爭不過周的小公主了,你說是嗎。” 還是萬年不變的平淡語氣,透出一絲愉悅和狡詐,不過這人控製情緒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根本極難察覺,卻被她察覺到了,而且是輕易的就感覺到了,偏生又沒有反駁的理由,隻好不安的點頭。
  “那麽,我們走吧。”他站起來,示意她跟上,然後走向門口。
  與還在整理的周秘書道別,她尾隨他走進電梯,寬敞的轎廂,端莊的紅木裝飾,華美的手編地毯,悄悄看向他,俊朗的側臉,嘴角微抿,短發服帖,不知什麽時候戴上的無框眼鏡在燈光下閃爍,清鏡片後的雙眼平靜無波,掩去了剛剛的精明、淩厲和通透,恢複了一貫清冷的標準表情。
  蘇蓉懷疑剛剛的感覺是否幻聽,這樣清冷到疏離的一個人,任何情緒都被完美的掩蓋起來,自己怎麽可能那麽容易的察覺出他的情緒波動呢,一定是今天接收到的訊息過於震撼,出現幻覺了。九師兄這個害人精,怎麽招來這麽複雜的一個案子,那些隱藏在台麵下的內幕平時也有所耳聞,但這樣直接了當的拿出來當作企業背景來分析還是頭一遭,難免心驚,那樣錯綜複雜犬牙交錯的利益糾葛派別聯係,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就好像玻璃魚缸中的金魚那樣清楚明白,語氣如同談論天氣般的雲淡風輕,分析如同庖丁解牛般的句句精準,關係利害一清二楚。
  坐進似曾相識的這輛車,眼睛不經意的掃過他的雙手,隨意的搭在方向盤上,手指修長,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放鬆而疏懶,想起度假村門口的一幕,怎麽看也不象啊,那樣精準的切入,絲毫沒有拖泥帶水,似隱藏在暗影中的獵豹突然間的爆發,華麗優雅,一擊即中。
  “想吃什麽?”好聽的聲音響起。
  “我不挑食。”事實上,南北菜係麻辣鹹鮮她幾乎是來者不拒,涉獵範圍之廣,適應能力之強,上至師父下至室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麽,我就決定了。”既然如此,他就從善如流的自作主張了。
  “當然,請客的是老大。”狗腿的點頭,這個自然,出錢的說了算!
  她的表情看在眼裏,漫不經心的說自己不挑食,甚是自得,像個等待家長誇獎的小孩子。心裏好笑。本來聽說kevin請他來做這個分析,很不以為然,印象中她不過是個俏銷嫣然妙語連珠的小姑娘,即使是這個專業的博士也不代表可以有能力負責這樣一個投資案,所以堅持親自過來。結果今天的她不斷製造著驚喜,討論案子時的專業水準讓人佩服,看得出來她對此類收購案很有實戰經驗,分析精準且專業,視點獨到,領悟力超強,即使開始麵對那些複雜關係時有一點緊張,但迅速的適應了,而且舉一反三。那些絲絲入扣的關係連周秘書都被繞的有些暈,她卻可以極快的理解,然後理順,最後用簡單的幾句話或幾筆草圖,就清楚的將所有關聯表述清楚,很多次周秘書就是靠了她的解釋和草圖才跟上來,言語中對她也很是佩服的。
  眼下,她整個人都陷在寬大的座椅裏麵,小巧的麵孔被路邊的街燈晃得一明一暗,顯出幾分疲憊來,原來還是累著她了。也是,普通的收購案隻要搞清楚投資收益就好了,哪有這許多的按潮洶湧,耗人心神。
  車子在鬧市的某個街口停下,穿過窄小的街道來到一家樸素的淮揚菜館,立刻有相熟的服務生迎上來,領到角落一個雅致包間,剛剛坐好,立刻有小姐過來點餐。
  他的右手輕抬,立刻有厚厚的一本菜牌放到她麵前。她習慣性的打開菜譜,並沒打算推辭,每次出去吃飯都是她點菜,已經習慣了。
  翻開毛筆書寫的仿古菜牌,她一邊翻看一邊跟旁邊笑容可掬的點菜小妹說:
  “你家的招牌是哪幾個,說來聽聽。”
  “我們店的招牌菜有百合老鴨湯,鏡箱豆腐,香茶鹿排……”小妹顯然駕輕就熟,一開口就是滔滔不絕。
  大概看過一遍,叫停了小妹聲情並茂的介紹,誠懇的稱讚:“小妹的業務很熟練啊……”
  “嗬,哪裏。”小妹不好意思的臉紅,連忙謙虛。
  “你有什麽忌口的嗎?”這話是問他的,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她開始點菜——
  “小妹,幫我們推薦幾款——清淡少油、美容修身、益氣醒腦的菜式,既要進補也要去燥,要葷素搭配不要浪費,好了就這樣,店裏的菜品你最熟嘛,就拜托你啦。”
  小妹被她聽上去簡單實際上要命的要求震暈了,眨眼,再眨眼,站在那裏努力的消化句子裏的意思。
  蘇蓉眯眯笑,認真的拜托小妹,靜靜飲茶,並不催促。
  修長的手指舉起細瓷杯輕抿一口,聽著她清脆爽利的講話,忍不住眼角眉梢帶了笑意,哪有這樣點菜的?分明是在轉嫁危機。可偏偏她的笑臉暖意融融,晶亮的眼睛充滿信賴的看住你,讓你根本無從拒絕,隻好努力想破腦袋也要滿足她那些簡單卻複雜的要求。
  “嗯,那個”,小妹思忖再三,終於開口:“美容的話呢,我推薦‘百合老鴨湯’,既能調理脾胃,又能美容養顏;再來一個‘鏡箱豆腐’,豆腐的表皮酥脆不油膩,還有滲入豆腐裏的鮮美肉味,雖然減肥很重要,但是蛋白質也是必須的;再配一個素炒小白菜,維生素就夠了,小姐你看怎樣?”小妹的雙眼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看她。
  蘇蓉大力點頭,毫不吝惜的誇獎:“太好了,小妹你真厲害!”轉過頭看看他,“不過,我們不能隻顧自己減肥,也要考慮到先生的需要,你說對不對?”
  “噢,當然。”小妹又臉紅啦,剛才光顧著給這位小姐美容養顏了,忘記還有一位先生需要照顧,剛要開口補充,就聽見對麵的人開口了:
  “我隻要白粥和時蔬就好,再加一碗水蒸蛋。”
  小妹愣住,下意識的去看蘇蓉。蘇蓉轉了臉看他,“胃不舒服麽?”
  他也是一愣,“沒有。”
  她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換上很嚴肅的表情對他說:“駱先生,我想你已經足夠苗條不需要再減肥了,請不要給女士造成太多的壓力好麽?”
  他沉默一下,隨即微笑:“不是的,我沒這個意思”,頓了頓,又說,“其實你也不必有壓力,你的身材很好。”
  他的語氣誠懇,真心的稱讚。她卻莫名的心慌,臉頰慢慢染上了一層粉紅,欲蓋彌彰的低下頭去喝茶。
  “那麽,再加一個‘香茶鹿排’怎樣?主料是鹿小排和茶樹菇,鹿肉滋補,茶樹菇微量元素豐富,補氣健腦。”小妹在旁開口,菜是推薦給他的,話卻是問她的。
  “好。”她奮力喝了幾口茶之後,終於抬頭。
  小妹得到了鼓勵,立刻恢複了幹勁。
  “再來個‘清蒸皖魚’吧,清肝明目的。總共四菜一湯,分量剛好,不會浪費。”
  “OK,都聽你的,小妹真是厲害!”她的笑容燦爛,衝小妹豎起拇指,真誠的誇獎。
  “哪裏。”小妹被誇得不好意思,從沒被客人這樣誇獎,實在太興奮了,而且,這兩位客人可真漂亮,尤其是那位先生,笑起來的樣子可真帥!
  他整日飯局不斷,還從未見過有誰點菜也能點得如此別具一格的,真是個有趣的姑娘。微一轉念,一個想法從心底升起。
  這樣一個聰慧敏銳的女子,但同時也是純真可愛的,會抱著電話跟老師撒嬌,會在不喜歡的飯局上埋頭苦吃,會在喜歡的薔薇花下沉醉其中……她會是可以與自己並肩的那個人麽?充滿陰謀和算計的生活,她能適應麽?高處不勝寒的孤寂,會因她而改變麽?
  看著她的笑臉,突然有些害怕。

  第 7 章
  這頓飯吃的賓主盡歡,席間談笑風聲,兩人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駱對地產行業看得很深,而且對幕後的關係十分清楚,簡單兩句話就有撥雲見日的功效,蘇蓉聽得驚心動魄,頻頻感歎水深。而蘇蓉對高科技產業的理解也讓駱側目,無論是行業的發展、科技的前沿、政策的限製,甚至是業內的知名人士,聽她清脆的嗓音娓娓道來,都如數家珍。
  “蘇。”好聽的聲音在溫暖的空間裏回蕩。
  “嗯。”輕聲的回應。記憶還停留在度假村裏那個修長身影的清冷,辦公室裏透徹分析的睿智,駕車時伸手利落的果斷,點菜時的些許落寞,對眼下這低聲輕喚的纏綿,一時有些意外。
  “吃飽了嗎?我們走吧。”
  望著她純淨的一雙眼,裏麵淡淡的歡欣,到了嘴邊的話換成了無關緊要的一句。還是有些猶豫啊,不想讓現實的沉重壓抑她的明媚,不想讓陰謀和算計吞噬她的純淨,還是,算了吧。
  深秋的小街寂靜無聲,隻聽到兩旁院落裏的大樹葉子沙沙的響,並排前行的兩人,影子長長的拖在身後。
  “住哪裏?我送你回去。”低沉平靜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輕輕響起,仿佛平靜的水麵泛起微微漣漪,緩緩向四周擴散。
  沒聽到回答,又繼續開口:“有點晚了,我直接送你回去,你的車子我明天讓人送過去,好不好?”
  微微挑高的尾音,說著商量的話,卻沒有一點商量的意思。強權!她再次腹誹。不過時間確實晚了,這裏到CBD和亞運村的距離正好是個等邊三角形,在這個時候去走兩條邊的路程顯然不夠明智,於是乖乖的報上地址,坐進副駕。
  “你的車很不錯,國內很少見到。”專注的盯著路麵,毫無邊際的拋出一句,
  她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說自己的車子不錯。側頭看他,表情還是淡淡的,絲毫沒受到剛才空檔的影響,涵養功夫的確到家。
  “嗯,車子是從九師兄那裏黑來的,歐洲的限量版。”說起這件事她忍不住小小得意,雖說自己被小九別有用心的妖言惑眾了一把,那段日子幾乎累得奄奄一息,不過最後狠狠的敲了他一筆,雖然還是覺得有點虧,但起碼也算是報仇雪恨、翻身奴農把歌唱了。
  “你師兄很照顧你啊。”不但幫她聯係相親,還大手筆的送車子。
  “哪裏是照顧?明明就是壓榨啦!我研一的時候被他抓壯丁拉去給這家廠商做投資建廠的評估,整個學期北京上海的滿天飛,直到現在我一看到飛機就想跑!”想起黑心的資本家師兄對自己無情的剝削,蘇蓉仍是滿腹怨憤。
  “嗬嗬。”她生氣的樣子很可愛,控訴的義憤填膺,隻差聲淚俱下字字泣血的控訴萬惡的資本主義了。
  “你不知道,做投資分析最忌諱不熟悉的行業,那時候我對汽車根本一竅不通,做這個項目基本屬於自作孽不可活的範疇,可是師兄的公司剛開張,除了他隻有小貓兩三隻,隻好逼我上梁山,我這麽高風亮節的革命同誌當然是寧死不屈啦,最後他隻好開出條件,答應項目結束後讓我隨便挑哪款車子都好,金額不設上限,當作報酬。我也是考慮到同門之誼才勉強答應的,誰知上了賊船就下不來啦,最後差點英年早逝過勞死,虧他還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社會的新一代呢,都沒有老威廉體恤員工。”
  “你的眼光不錯。”他還是全神貫注的開車,不過眼中的笑意噴湧而出,連帶著聲音也變得輕快。
  “謝謝。所以後來我寧可去威廉大叔那裏打工,也再不跳師兄這個火坑了。”她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再一次後之後決的發現原來他是在誇選車的眼光,突然頓住,黑線again!!!
  “威廉大叔?是不是黑金的威廉。托馬斯?”這丫頭居然給威廉打工?難怪經驗老到邏輯嚴謹,的確是黑金的風格。
  “是啊,主要做ICT行業,重點是軟件和互聯網公司,不過隻是兼職,我還要讀學位。”
  “多久畢業?”
  “明年7月。”
  “畢業了有什麽打算嗎?”不經意的轉到關心的話題,鏡片後的眼光微微有些閃爍,夾雜幾許期待。
  “留校任教,還有接手老師的研究課題。”師父的身體不算太好,學院裏的基礎課已經是自己在代了,課題研究也大部分轉到自己手裏了,留校是當然的。
  “不想到企業任職嗎?”女孩子做老師當然不錯,不過以她的個性怎麽會?還以為她會去投行或者金融機構,那樣自己還有把握說服她加入江城,可是現在……
  “企業?”
  “對,你其實很適合作企業管理,剛剛點菜的時候就發現了。”他轉頭看看她,發現她疑惑的目光,於是仔細說下去,“你做事很有條理,而且目標明確,重點抓得很準,懂得適度放權,及時給對方激勵和支持,是最合適的企業管理者。開始的時候你會仔細瀏覽菜單,聽取服務員的介紹,用最有效的方法掌握了基本情況,然後問我是否忌口,之後提出要求讓小妹推薦菜品,這當中你的鼓勵和誇獎讓小妹幹勁十足,不過你也會支出她的疏漏,然後讓她自己彌補失誤,繼續給予鼓勵。我想小妹從來沒有被人這麽誇過,也從沒這麽自信過,點菜的過程中你已經是她的精神領袖,隻有經過你的首肯她才會覺得自己是正確的。如果公司裏的員工可以這樣的信任他們的領導者,相信沒什麽困難可以阻擋它的前進。”
  車廂裏很安靜,隻有發動機的轟鳴聲隱隱傳來,低沉而遙遠。
  蘇蓉愣忪片刻,還在消化他的長篇大論。好半天才猶豫著出聲——
  “駱先生,你連吃飯都可以聯係到公司管理,實在是厲害!可是……”看看他清俊的側臉,眉眼間深情專注,表情輕鬆,但仍難掩疲倦,突然在心底歎息,眼神變得柔和。“駱同學,你有多久沒好好的吃頓飯了?有多久沒徹底的休息了?腦子裏整天飄著的是不是隻有這些?”
  他一愣,輕聲的詢問,卻帶給他雷霆萬鈞般的震撼。日子一直都是這麽過的,從沒覺得辛苦,甚至從沒在意過,突然聽到她這麽問,才發現事實果真如此。
  他尷尬的笑了笑,直覺的辯解,“已經習慣了,倒也不覺得累。”
  她了然的點頭,慢慢的說道:“我能理解,當年同時被師父、威廉和師兄三方逼債的時候,同時作2份報告和1份案例調查,連續3個月的突擊才完成,忙碌的時候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依然精力充沛,連我自己都奇怪,可是一旦完成了,立刻就病倒,修養了半年才恢複。”她停了一下,輕輕的歎口氣,“那半年老師的身體也出了問題,我卻幫不上忙,連累師母同時照顧我們兩個病號,我很內疚,本來應該是我照顧他們的,卻力不從心,那種感覺實在不怎麽樣。”
  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垂著頭,呼吸有些粗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這個時候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勸慰,無聲的傾聽才是最好的安慰。果然,她很快的鬆弛下來,語調又恢複了之前的輕鬆灑脫。
  “所以打那之後,我就跟自己約法三章,再不自己找累受了。身體雖然可以自我調整以適應超負荷的運轉,甚至可以維持很長時間不出狀況,但絕不是毫無代價的,‘出來混早晚得還’!”最後一句是變著腔調說的,惟妙惟肖。
  他開車不喜歡聽音樂,所以等她停了口,立刻就安靜下來。
  “嗬嗬。”低沉的笑聲悶悶的響起,抓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收緊,指節微微泛白,某人終於破功了。
  他的左手鬆開方向盤支在額角,手臂搭在車窗邊沿,滿眼的笑意浮動,臉上是少見的清朗笑容,看了看偷偷憋著笑的她,無奈的搖頭,意有所指:“不錯,早晚得還。”
  頭一次看見他如此形於外的笑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不習慣,真的不習慣,誰能想到那麽清冷的一個人居然笑得如此的……禍國殃民!

  第 8 章
  “不如找個時間一起爬山吧。”
  “哎?”還沒有從他的笑容裏清醒過來,又被他問得一愣。今天在他麵前實在大失水準,動不動就被問住,好像總也跟不上他跳躍的速度。
  呆呆的表情落在他的眼裏,笑容再次出現在臉上,那個精明的分析師,刁鑽的小師妹,還這麽容易犯迷糊啊。
  “你對IT行業好像很熟?”好笑的再次轉換話題,隻為了看她雲裏霧裏的迷茫,的確很有趣。
  “呃,我大學念的計算機,考研後才轉修經濟。”還真是適應不良啊,聰明的放棄糾纏在上一個問題,她努力回答眼前的問話。
  “怎麽想到轉方向的,計算機不是很好嗎?”
  “計算機是純粹的技術,除了0就是1,所有的指令發出之前都可以精確的預見結果。經濟學則不同,總會有意想不到的變化,有無數種可能,沒有任何人可以精確的預見未來,這樣可比對著電腦寫程序有趣多了,對不對?”終於沒再跳針了,很高興能跟上他的節奏。
  “當然,而且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勝任。”不著痕跡的控製著話題的方向,慢慢引向重點。
  “我比較喜歡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太複雜的解決方案通常不會奏效。”
  “喜歡掌握不確定的結局?”
  “讓原本不確定的事情順著我的意思走,會很有趣。”
  “的確有趣。那麽,如果過程很辛苦也沒關係吧?”
  “人生本來就是苦中作樂,將辛苦變成樂趣很有挑戰性!”
  “如果路上遇到陷阱怎麽辦?”
  “填平它,然後挖個更厲害的陷回去!禮尚往來咯。”
  “商場上很複雜,到處是爾虞我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裏不複雜?”
  “很多時候不隻是做生意,政治爭鬥從來都是很殘酷。”
  “上下五千年的積累和沉澱,不過是各種各樣的潛規則。現代人的鬥爭與曆史相比,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
  再次笑得開懷。在她麵前,笑變得很容易,他不記得自己多就沒有這麽輕鬆的笑容了,在詫異的同時也覺新鮮,這丫頭果然不同凡響,很少有人與自己如此合拍,一問一答間的默契怕是連楚離也比不上。這樣的性情和見識,再陰險的算計也可以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旗開得勝吧,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夜間的馬路車影稀少,他放慢車速,路旁的路燈一個個向後跑去,映得臉上陰影晃動。
  “你說的沒錯,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每天的行程都是滿的,晚上和周末一般都是在飛機上渡過。”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隱忍,有些苦澀,還有些淒涼。
  沒想到他的臉上也會出現如此脆弱的神情,蘇蓉不禁又是一愣,無力的哀歎,為自己的不在狀態暗暗慚愧,也為自己輕易被牽動的情緒暗暗心驚,就在她低頭的瞬間,錯過了某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奸詐,沒錯,如假包換的奸詐!
  “唉,真希望可以把步調換下來啊,能有時間做些喜歡的事,一定很幸福吧。”某無良奸商再接再厲,“那個,阿蘇,能不能來我這裏幫忙呢,我剛說過,你會是個很好的管理者。”低沉溫潤的聲線,隱隱期待的語氣,微微上挑的尾音,加上那幅楚楚可憐的表情,拒絕的話就這樣生生的卡在嘴邊,又咽下。
  很好,沒有立刻就拒絕,欲言又止的她在猶豫,毫不猶豫的趁熱打鐵。
  “如果學校的事情放不下,可以繼續用顧問的形式,下午已經說過,馬上會成立ICT部門,實在需要你的經驗和能力。我自己,包括楚離和周秘書,已經□乏術了。”用手揉了揉額角,順勢用餘光看她。
  師父早就說過她是典型的嘴硬心軟,有一股子除強扶弱的俠氣,隻要對方肯放下身段軟語相求,絕對的有求必應,根本不懂拒絕。所以現在,在有心人的精心設計和溫柔攻勢下,她再一次的不戰而降,還沒意識到後果有多嚴重,“好”字已經出口。
  “那麽新的事業部就交給你了,現在還沒確定具體業務,你隻要參加每周的例會就好,不會耽誤你畢業。至於畢業之後,到時候看情況再定吧。”眼看著她被自己拐到坑裏,當然立刻封死所有退路,自說自話的定了她的職位。
  “呃,你,我……”這是什麽情況?大概好像貌似被拐帶了!歎氣,已經不知這是今天第幾次歎氣了,自打入了師門,“言必信行必果”是師父每天耳提麵命的至理,既然已經答應了,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答應的,就決無收回的道理,即使打落牙齒也要和血吞了。
  “我擅長的是投資前期的評估分析,至於收購之後的管理運營我沒有把握,你要考慮清楚。”實事求是也是她的優點之一。
  “請你相信我的眼光。”他自信滿滿。
  “我還有畢業論文要寫,有課程要代,短期之內沒辦法幫你太多。”
  “你的課業最重要,其它的隻需在閑暇時候處理。你的任務隻是把握方向和作出決定,具體細節會有專人完成。” 淡淡的請求,低低的邀請,繾繾綣綣,在安靜的車廂裏纏綿的縈繞。
  已經退無可退,無奈的歎口氣,抬頭看向駕駛座上的側影,冷不防他突然轉過來,他不知何時候把眼鏡摘了,眉眼如斯,淡色的雙眸漩渦般幽深,如同有魔力般讓人無法逃開。
  無辦法拒絕,其實是不想拒絕吧,直覺他可能在刻意誇大——他怎會缺少助手?況且在度假村的他明明一副閑散模樣,怎會一點空閑也無?可就是硬不起心腸拒絕他,模糊的意識到這種感覺會很危險,尤其他是這樣一個人,英俊多金,風流倜儻,溫柔有禮,隻要他願意,可以輕易讓任何一個女孩子瘋狂,即使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可是,蘇蓉,你真的適合作這樣一隻飛蛾麽?
  靠回椅背,她輕輕歎氣,今晚,歎氣已經成了她的習慣。與他的接觸不多,卻也察覺到他絕不單純的背景,一個生意人,動輒提起的是不為人知的幕後交易,牽扯的是大人物的複雜關係,連一筆普通的商業並購都涉及到了朝野派別的布局,自己惹上的到底是什麽樣的麻煩啊!
  他之前有意無意說過的那些話,看來決不是隨便說說而已,那裏的算計爭鬥怕是比想象的更可怕,一步踏錯很可能卷入的就是無盡的麻煩。
  車子突然停下,透過暗色的車窗看出去,原來已經到了自家樓下。剛拉開安全帶,他已經繞到自己這邊幫她打開了車門。
  院子裏,秋風瑟瑟,她緊了緊領口,對他說,“走一走?”
  “好。”他提著她的電腦包,另一隻手插在口袋,站在那裏,穩穩的開口。
  突來的心安,似乎有他站在這裏,一切都不再是問題,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我不喜歡非0即1的單調,但也不想在過於複雜的紛爭中耗費精力;我不喜歡一成不變的定式,但也不願在無法掌握的情況下患得患失;我不喜歡毫無挑戰的成功,但也不喜在過分艱辛的路途上體無完膚。商場上的翻雲覆雨不是我想要的,那些爾虞我詐不是我擅長的,台麵下的千絲萬縷不是我能惹的,所以,你的要求對我來說實在困難。”
  坦率的看入他眼裏,把她的想法毫無保留的擺出來,不躲藏,不掩飾,不逃避。
  他的眼裏寂靜一片,沒有絲毫波動,半晌,依然是平靜的開口。
  “我的背景有點複雜,你大概也猜到了。我的全名是周駱涵。
  原來他姓周啊——蘇蓉的腦子裏突然閃過另一張麵孔,跟他有些象呢。
  “因為父親的關係,從小就被要求低調,別人隻知道我姓駱,這是我母親的姓氏。父親一生清廉,升學、出國、創業,都是靠自己。生意做大了,慢慢有人發現我背後的關係,況且做地產生意,難免要跟各地政府打交道,雖然已經盡量低調,還是會有人找上門來給你幫忙。但是這些忙都不是白幫的,他們會想方設法拿回更多,也有心存不軌的,所以每一步都必須小心謹慎,否則很可能落入泥潭,再難脫身。其實這生意實在是做得夠累。”
  “幹嘛不停下?”心疼他的辛苦,既然辛苦,既然不願,因何不停止?
  他苦笑,人人都以為他是少年得誌,家裏背景深厚,生意風生水起,以為他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沒人知道其實他的朋友不多,幫得上忙的助手都少之又少,不願意靠家裏的關係,很多事情都是親力親為,這一路走來,忙碌已經成了習慣,成了責任,成了放不下的重擔,就像打了興奮劑的戰馬,要麽跑到脫力,要麽路到盡頭,想停下,談何容易?

  第 9 章
  夜涼如水,清冷的月光散落四處,在他的身上染了一層薄暈,銀粉似的,閃亮的鳳眼裏寥落寂寞,清瘦的身影中孤單堅定。
  望向濃濃的夜色,壓抑太久的思緒因為她的傾聽,終於緩緩的而出:“不是不可以,但何其艱難。我一個人的力量,很難。我的周圍,滿是各色樣人,我的心,卻始終倍感孤單,象航行在大海中的小船,周圍到處都是水,最後卻幹渴而死。”轉頭深深的望住她,語氣溫柔真摯,滿是期待,“蘇,可不可以幫我?”
  要不要幫呢?理智告訴她應該遠離,那樣的複雜不明非她所願。但是,她卻無法容忍他眼中的寂寥,想要趕走他心中的孤單,想要分擔他肩上的重擔,怎麽辦?兩種聲音在腦中盤旋,心裏漸漸酸脹,雙手慢慢收緊。
  “好。”清除幹脆的回答,一如她的工作風格。
  他的肩膀輕輕一振,淡色的眸子變得幽深,刹那間有光華閃過,璀璨如星辰,向著她的方向灼灼而來。
  “不過”,遲疑的停頓,對麵那人俊俏的眉毛一挑,靜待她的下文。
  笑,終於不再歎氣了啊。“我目前在讀,即使畢業後留校任教,學校也不會允許任課教師在校外任職。”
  “那麽——”
  “顧問性質的項目谘詢是沒問題的。”繼續笑,規矩是死的,有些製度就是給大家躲避的不是嗎?
  他也笑,風流倜儻,神采飛揚。
  “不過,谘詢費可是很貴呢。”
  “歡迎開口,多大都沒關係。”
  “你說我是獅子麽?”她暗暗磨牙。
  “不是,你站在河東的時候才是。” 清冷的外表卸去,孤寂的神情不再,眉目舒展。
  “你……”她氣悶,衝著他張牙舞爪,他卻不為所動,依舊笑得張揚,肩膀微微抖動。
  哼,給點陽光你就燦爛!
  “小心笑死你!”忍不住出言威脅。
  “哈哈”對麵的人索性不再留麵子,直接笑出聲,象塊原本溫潤柔和的美玉,突然散發出耀眼的光芒,鋪天蓋地的四散出來將她包圍起來,突然之間,春暖花開。
  明亮的公寓大堂,蘇蓉正要跟他道晚安,突然左手被輕輕握住,接著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裏,淡淡的青草味道從鼻尖傳來,緩緩的心跳在耳邊響起,沉穩,安定。
  “謝謝你,蘇。”他的聲音從耳鼓中傳來,與她還在愣仲中的大腦產生共鳴,振得她頭暈恍惚。
  “嗯。”了解他的意思,鼻尖突然發酸,悶悶的應了一聲。
  “早些休息。”
  “好。”
  “明天打電話給你。”
  “好。”
  “那麽,晚安。”
  “晚安。”
  從他懷裏抬頭,他正看她,俊朗的麵孔在燈光下暖玉般溫潤。淡青色的下頜,微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梁,俊俏的雙眼,飛揚的眉毛,清晰的發際,真是英俊!
  輕輕甩開突來的感慨,笑得沒心沒肺,“明天周日,打電話請一定在10點以後,否則任何後果請自行負責。”
  “知道了”,輕刮她的臉頰,“電梯來了。”
  坐在車裏,等著她的窗口亮起。想著幾次與她相遇的場景,緩緩笑開,初見時的古靈精怪,再見時的沉穩犀利,無一例外的吸引他。自母親去世,他身邊的朋友一直不多,隻有成浩和楚離算得上是知交,他很難與人深交,女人亦然,這麽多年,沒有哪個能讓他心動,原以為這一路就這樣孤單的走下去,卻未曾想到茫茫人還中還有一個她,輕易的牽動他的笑,走進他的心,占住他的神。
  遇到了,動心了,才發現,原來不是不可以,原來隻有她可以。
  躺在床上,蘇蓉難得的,失眠了。
  對於感情,她一貫的理智冷靜的近乎無情,即使那段青澀懵懂的初戀,也是在自己冷靜的分析下親手終結的,以致於連死黨阿溫都義憤填膺的為劉漢抱不平,大罵她冷血無情心硬如鐵,連她自己都驚訝於那份超常的理智和清醒,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不適合再談感情。讀研的這幾年,也不是沒人追她,她卻一直獨來獨往孤家寡人,同學說她清高,師母替她著急,才有了隔三差五的“相親門”。
  一般來講,對於工作上的夥伴她認真嚴謹就事論事,大方得體的同時絕對保持距離;對於私下裏的朋友她真誠相待口無遮攔,親密無間的同時絕對喜怒無常;對於相親門的主角她客氣有禮沉默是金,給足麵子的同時借機閃人。
  但是今天的表現太不尋常,對上他,自己的伶牙俐齒竟然失效,盡管互有勝負,但總體上是被他牽著走的,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水平跟他比,基本上就是幼稚園的小朋友遇到博士後,盡管博士後偶爾也會被小朋友的童言無忌打敗,但絕不可同日而語,最終答應他的要求就是明證!而且,盡管他隻能算是個熟悉的陌生人,卻輕易的打破了夥伴的距離,展現了朋友間才會有的嬉笑怒罵。還有那個擁抱,絲毫沒有麵對相親對象的別扭和抗拒,居然那樣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而且甜蜜溫馨,真是敗給自己了。
  懊惱的呻吟一聲,將紅透的臉孔埋進枕頭,淺淺一抹笑容,悄然綻放。

  第 10 章
  舒曼的音樂響起,蘇蓉睜開眼睛,大腦還處在休眠狀態,左手探向噪聲的製造者,果斷的按下通話鍵截斷擾人的鈴聲,然後反射性的把手機放在耳邊,沒一點出聲的意願。
  “還在睡?”清雅的聲線中有明顯壓抑的笑意。
  “唔。”對於大腦處在混沌狀態的她來說,複雜的句子明顯有些吃力,一律以單音節代替。
  “豬——”
  “嗯。”
  “還不起?”
  “噢。”
  沉默,粗重起伏的吸氣聲清晰可辨,有人怒了。
  就在某豬差點再度去會周公的時候,一聲暴喝在耳邊響起:“起床!立刻!我20分鍾後到你樓下!”幹脆利落的掛斷。
  十五分鍾後,電話再度響起,隻扔下一句話:“你還剩5分鍾!”
  一聲尖叫響起,某豬怒發衝冠的從床上坐起,急急火火的穿戴整齊,一邊犯暈一邊還在嘴裏碎碎念,惡霸,地主,資本家的醜惡嘴臉!擾人清夢不說,還強迫人家一大清早的爬起來,這才幾點鍾啊——
  天!差5分11點……
  嘴巴立刻消音。5分鍾後,蘇蓉咬著牙刷去開門禁,順手把門鎖打開。
  當駱同學笑眯眯的按門玲時,蘇蓉掛著一張撲克臉過來開門。
  “先生,你比公雞還準時!”
  “小姐,你比母豬還能睡!”
  “你!沒看見門開著嗎,還按鈴,你大少爺當習慣了啊!”
  “喂,女人!你不知道一個人住要注意安全嗎?居然不鎖門!”
  上帝啊,我要瘋了——這人難道是從火星來的麽,什麽邏輯!冷靜,一定要冷靜。對付這種結構異常的腦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當他是透明的。
  “請問,公雞先生,你跑來有什麽事?”
  “嗬,小懶豬,昨天不是說過了嗎,我們要去爬山啊。”
  恨恨的瞟他一眼,算他識時務,知道換個稍微好聽點的稱呼,哼哼,看誰敢再叫她一次“MZ”試試!
  “為什麽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那是你的問題,我絕對說過。”十分肯定的給她答複,伸手推開大門,從她身邊側身而過,大剌剌的登堂入室去也!
  跟在他身後幹瞪眼,似乎是提過這麽一句,不過——
  “你似乎並沒有征得我的同意。”涼涼的甩過去。
  “嗯?你也沒反對啊。”他說的理所當然。
  可我也沒同意啊!無奈的望天,算了,這種車軲轆話還是別跟他提,她十分肯定如果真的爭論起來一定是她死得比較慘。
  “可我說了不要在早上給我打電話,否則後果自負!這個後果就是——我,不,去。”
  “小姐,現在是11點過5分,請問哪個時區會認為這個時間是早上?”
  “我這裏就是,怎麽,有問題?”警告的眼神過去,你敢說一個有問題試試,這是我的地盤,我做主!
  麵對撲麵而來的起床氣,他聰明的選擇,換個話題。
  “今天的天氣很好。”痞痞的笑。
  “嗯。”恢複單音節。
  “山上的紅葉正是時候。”□裸的引誘。
  “哦。”
  “你的臉色蒼白,缺少運動。”滿臉認真。
  “噢。”
  “我今天有空。”
  “So?”
  “我陪你爬山鍛煉身體。”
  “No!”拒絕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毫不猶豫。
  看著對麵一幅呆愣的表情,蘇蓉的心情大好,拿起溫好的牛奶坐在單坐沙發上笑得天真無邪。沒想到,本來一幅麵具臉的家夥,居然也能這麽嬉皮笑臉表情豐富,真真人不可貌相,虧她當初還以為他清冷孤傲?
  看這她好整以暇的捧著牛奶喝的不亦樂乎,粉色的嘴唇周圍一圈白色的花邊,小貓一樣。
  “為什麽不肯去?”
  “天氣不好。”
  “胡說,明明陽光明媚。”
  “天氣預報說晴轉陰!”
  “哪家的天氣預報,這麽不負責任?”讓他找出來一定一頓暴打。
  “我家的。”嘿嘿,我就是不去!
  “哦。”突然低沉的聲音和落寞的表情,看得她心裏一顫。
  “而且,樹上都沒幾片葉子了。”忍不住開口解釋。
  “哦。”他也開始單音節。
  “皮膚白是因為防曬做得好,不是缺運動。”似乎有點底氣不足。
  “嗯。”
  “所以,我-不-去-爬-山!”受不了越來越強烈的負疚感,她狠狠的說出結論。
  他隻是沉默。歎了口氣,他緩緩的說:“蘇,我是真想跟你一起爬山,一起看風景。不過,既然你不願意,那麽,算了。”他的表情,其實是沒有表情,隻在眼裏閃過落寞和失望。
  “那,走吧。”她也歎氣,對於他的要求,她一向沒有拒絕的機會。
  駱同學好脾氣的斜靠車門,等她換好衣服下來。他今天穿了一件VICTORINOX的頂級運動型外套,灰綠色的麵料挺括舒適,大氣的翻領,內裏抽帶,修身的剪裁顯得腰身薄削,身形挺拔,襯著他冷俊的氣質,硬朗中透著優雅,瀟灑中透著不羈,很是出彩。
  看著粉色運動衫褲的她,站在高大的Q7前麵氣悶的瞪他,突然之間笑得誌得意滿。不過那張過分英俊的笑臉在蘇蓉看來,絕對是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陰險!她毫不猶豫的給出結論。
  “好了,別氣了,今天就當你陪我,下次換我陪你好了,無論你想去哪裏我都奉陪如何?”
  “哪個要你陪,稀罕麽?”
  “好,不稀罕。”好脾氣的笑,把眼前這個嘟著小嘴的丫頭拉進懷裏,安撫的輕拍她僵硬的後背,直到她的身體終於慢慢放鬆。
  “蘇,兩個人一起爬山的感覺,我一直很想試一試,可惜直到現在才找到那個陪我的人,陪我一起,嗯?”胸前的小腦袋輕輕蹭了蹭,悶悶的聲音,讓他嘴角的笑容滿意的擴大,再擴大。
  遊人並不多,他們正式開始爬山的時候已過了中午,大多數人已經在下山了。他們一路迎著眾人的上山。
  本來他的氣質清冷,謙和有禮之間卻有種拒人千裏的疏離,為他擋了很多麻煩。不過眼下,他可一點都不清冷,嘴角含笑,眉舒目展,惹得對麵的大爺大媽一個個的盯著他看,偶爾有成群的女生更是大方的盯著他猛瞧個不停。蘇蓉跟在他身旁一路接受眾人的注目禮,忍不住翻白眼,禍水!悄悄的往他身後蹭去。
  像是感覺到她的想法一樣,駱突然長臂一伸,牢牢的將她環住,帶著她慢慢前行。
  山頂的圓形觀景台上,人影寥落。蘇蓉走到一邊,憑欄遠眺。山坡上的樹影重重,間或有黃葉飄落,遠處的城市清晰可見,縱橫的道路交錯,成片的高樓林立,好像搭好的積木,擺在平坦的平原上。
  一陣秋風吹過,蘇蓉微微抱肩,立刻被拉到另一邊,一道挺拔的身影擋了過來,然後眼前一暗,被張開的雙臂包進薄薄的風衣之中。源源不斷的溫暖從柔軟的毛衫下傳遞過來,外麵的瑟瑟秋風立刻遠離,隻剩下滿心喜悅。淡淡的青草氣息盈滿小小空間,伸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身,莫名的安心,再不想放手。
  感覺他的下巴抵在頭頂,輕輕蹭了蹭,清爽的氣息縈繞過來:“小時候很羨慕那些闖蕩江湖的俠客,有肝膽相照的知己,仗劍行俠,在對敵時可以放心的把背後交給對方,多麽令人羨慕!長大後發現,這樣的情誼對我來說根本是奢望,可望而不可及。
  在那樣的環境,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隻有利益是永恒。若你不肯去算計別人,就隻有被別人算計,避無可避,到頭來隻落個為人作嫁衣的結果。這種事情看多了,漸漸也就放棄了這樣的想法。可是——”
  手臂下意識的緊了緊,聲音微微有些發緊,“現在才發現,原來我還是想要的,一直都想。”他低頭看過來,眼中滿是期待,修長的雙手握住她的,深深的看進她的雙眼,緩慢而堅定的開口:
  “蘇,我把我的背後交給你,你可願意?”
  一片安靜,隻有呼呼的風聲,在耳邊掠過。他的心莫名的緊張,短短幾秒鍾的沉默,仿佛已經跨過千山萬水。
  “好。”小小的聲音響起,輕柔卻堅定。
  心頭一鬆,由衷的歡喜。但有些事情不得不說——
  “蘇,我前麵的路也許諸多艱難,越是高處風浪越大,也許我的私心將你拖入了一個無法回頭的漩渦,我甚至可能無法護你周全,你怕不怕?”
  懷裏的人輕輕抬頭,俏麗的臉孔近在眼前,呼吸相聞,眼神相匯,她的神情認真,語氣嚴肅:
  “我知道,大海的平靜從來都是假象,越往深處越是暗流湧動。我不知道你麵對的是什麽,但多少猜到一點。
  我既然答應了幫你,就不會隻期待你的擋風遮雨,我會幫你守住背後,讓你可以一心向前。除非你懷疑我的能力!”
  “我相信!”
  輕輕拉她入懷,吻上柔順的發絲,小巧的耳垂,最後在她的唇上鄭重的印下屬於他的印記。

  第 11 章
  “我相信!”駱某何其有幸能夠遇到你,這一路有你相伴將是何等美妙,處處都是風景,時時都是天堂。
  “不過,你的確給我找了一個大麻煩。”每次的談話總是按照他的腳本走,她似乎隻有點頭的份兒。
  “蘇蘇,我相信你!”語氣誠懇,但嘴角的弧度卻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誠意。
  “不要得意,我雖然對商場上的事情還算熟悉,但背後的千絲萬縷我可是霧裏看花,不要抱太大期望,我怕你失望更大。”
  “不會的。”他的笑容燦爛,“以你的聰明,很快可以上手。我有信心!”隻是看著她,有些欲言又止。
  “怎麽了?不是有信心麽?”
  “當然,我的蘇蘇冰雪聰明,我當然有信心。隻是,生意裏麵牽扯的不僅是商業利益,還有許多幕後的交易在裏頭!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畢竟這裏麵太髒,也太危險,也許,真的不適合你。”語氣裏少見的帶了一絲猶豫和擔心。
  她抬起頭來,認真的看他的眼睛,溫柔而堅定:
  “小時候,晚飯時間一過,家裏就會聚起一幫子人,來家裏商量部署廠裏的攻防謀劃派係爭鬥,我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旁聽了,直到初二那年搬到大房子。長年耳濡目染的結果是累,我聽著都覺得累,父親更累,他不喜歡這些,但居於廟堂便要謀事,很多事情不是全憑個人喜好就可以決定的,所以你的立場我能理解。”
  烏鴉的製服一直都是黑色,潛藏的規則也是一脈相承,雖萬變亦不離其宗矣。我可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所謂的交易和黑幕也不是一無所知。所以不必擔心我,隻要相信我。”
  握住她纖細的肩膀,深深感動。
  那些刻意遠離的東西,為了自己要重新接受;那樣飛揚自在的灑脫,為了自己要費心算計;那樣隨性懶散的性子,為了自己要披甲上陣。堅定的站在自己身後,不圖擋風遮雨,隻為分擔重任,怎能不感動,怎能不慶幸,慶幸自己最後還是伸手將她抓住,給了自己一片碧海藍天,隻希望不會成為她的沙漠戈壁。
  “我相信。一直來你不斷的帶給我驚喜,我從未懷疑你的能力,我隻是不想你勉強自己。隻要你一直開心下去,我一個人也沒關係。”
  “可是放你一個人走下去,我又怎會開心?”
  空曠的觀景台上,隻剩稀稀落落的幾對遊人,他們在秋風中靜靜佇立,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相依相偎。
  真正的喜歡,隻要安靜的呆在他身旁就會覺得幸福。
  蘇蓉的論文已經交上去了,正在等著老師的首輪批改——批,得體無完膚;改,得麵目全非。此刻是大戰前的平靜,難得的空閑。每天就是窩在公寓裏對著駱給的文件做功課,晚上一起吃飯,然後是他的答疑時間,解釋她看不懂的業務流程,交待她不知道的利益糾纏,根本算不上約會的見麵,居然也安之如怡,隻覺得莫不靜好。
  了解的多了,才知道,原來他的生意竟這樣大,舉凡賺錢的行業都有涉獵,即便是高科技領域也並非完全空白,隻是這樣一個大攤子,沒有三頭六臂實在難以顧得周全。事實證明,她的分析無比正確。駱的事情很多,而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吃飯的時間越來越晚,期間的電話越來越多,兩人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
  一個禮拜而已,還未來得及享受相愛的喜悅,已經開始品嚐相思的無奈。
  華燈初上,蘇蓉把論文的補充資料整理好,正要給老師mail過去,電話就響了。
  “蘇。”
  “嗯。”
  “在幹嘛?”
  “整理論文資料。”
  短暫的停頓,“下周我去上海,有些事情需要我親自處理。”
  “要多久?”
  “順利的話,一周吧。”
  “嗯,我知道了。”就是說,至少有一星期的時間見不到了,稍稍有些分神。
  “接下來的事情會很多,這次換屆,舅父誌在必得,很多事情需要我出麵周旋,我沒有多餘的精力處理公司的事了。”
  “我明白。”
  “真的明白?”他在那頭輕聲的笑,難得的輕鬆。
  “當然,你不就是要我幫你處理公事麽,反正賠了錢算你的,你都不怕我怕什麽!”嘿,這麽好的實踐機會,雖然心裏有些怯意,但打死都不能讓他瞧出來,大話誰不會說啊。
  “那就收拾幾件衣服,等下過來接你。”漫不經心的順著她的話茬接上。
  “好……啊?你說什麽!”她的思維慣性一向很大,這次也不例外。
  “嗬嗬,你不是答應了要幫我?那些電腦和設備都在我的公寓裏,不好搬到你這,所以隻好你過來。”很有風度的解釋,已經承諾在手,他並不介意花點時間給她答疑解惑。
  提著小小的旅行袋下樓,並沒有看見熟悉的車子,正奇怪間,一輛深灰色的benz緩緩開過來,穩穩的在身邊停下。她微一遲疑,後門已經啪的彈開,昏黃的光影中是他英俊的臉。
  剛坐進去,左手立刻被輕輕握住。扭頭,微微泛紅的雙眼在鏡片後默默注視,英俊如昨卻難掩疲憊和憔悴。
  “很累麽。”肯定的疑問句,心底微微的疼,抬手幫他摘掉鼻梁上多餘的負重。
  “還好。”低低的聲音略帶沙啞,比平時更添了幾分魅惑和性感。
  車子已經平穩的向前駛去,匯入車流。
  “這是小張”,他抬手指向前邊。
  “蘇小姐好!”前麵的小張立刻回頭向她問好。一個十分精神的小夥子,短短的平頭,坐姿挺拔,眼神精亮,透著軍人的果敢風範。
  “你好。”輕輕頷首。
  “接下來要辛苦你了。”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歉意的開口。
  “怎麽也不會比你辛苦。”回握他,右手拂過他的臉頰,有些心疼他的消瘦,明明已經□乏術了,還嫌自己不夠累麽!
  “不用擔心,我沒事。”抓下她的手,合在掌心。她的輕聲細語比任何藥物的療效都好,身體的不適不再那麽難以忍受,那些艱難凶險不再壓得人喘不過氣,那些魑魅魍魎不再擾得人惶惶不安,煩躁的心情突然安定下來,握緊她的手,感覺握住了全世界。
  “嗯,你也不用擔心,這一個禮拜的功課沒有白做,剛好實踐一下,好像有點興奮哦!”微微眯起的眼睛裏閃爍著躍躍欲試的神采,想要逗他開心,故意說得嚴重:“我有把握,這次的損失肯定超不過2個億的!”最後還擺了個廣告裏的姿勢,“相信我,沒錯的。”
  換來他寵溺的笑,伸手去扯她的馬尾,惹她哇哇叫。
  “公寓裏有專線連接到公司內網,可以處理郵件和監控賬目,如果有特殊情況,你可以代表我全權處理,不用擔心,阿楚和周會幫你。”他闔眼靠在座位上休息,輕聲的跟她交待公司的事。其實是有些擔心的,盡管有一個星期的速成訓練,畢竟攤子鋪得太大,很多事情還來不及講得太仔細,這次倉促上陣,她的壓力可想而知。
  “放心吧,交給我好了。大不了把公司賠光,正好扔掉這個大包袱,也沒什麽不好的,對不對?”這樣就可以擺脫那些費心耗神的無聊算計了,她其實是很樂見其成的,怕隻怕那些股東們會直接滅了她。脊背竄過一陣涼氣,害她的肩膀小小的打了個顫。
  好像知道她心裏的想法一樣,他睜開眼睛,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慰,臉上的笑容毫不掩飾的擴大開來,直達眼底。街邊的路燈照亮他的笑容,驚得前麵的小張雙手一抖,車子輕晃了一下。
  從沒見過駱少這麽輕鬆的笑容,小張開始對這個漂亮的蘇小姐另眼相看了。
  看看那個小小的旅行袋,他皺眉:“就帶這點東西?”
  “夠用就行了,又不是長住。”
  “這個我沒有意見,你盡可以長住。”
  “不要斷章取義!”
  “我哪有?我是怕你缺東少西的不方便嘛。”
  “切~~”不甩他!
  前邊有道懷疑的眼神飄過來——我們老板這是在……耍賴麽?
  眨眼——沒錯,恭喜你,猜對了!
  瞪眼——無語了。
  心有不甘的駱駱小朋友繼續把無賴進行到底:
  “搬過來嘛,你這離學校遠,我那邊近些。”
  “玉淵潭到我們學校算近麽?”無語問蒼天,不待這麽欺負人的。
  “嗯,比亞運村近多了。”大言不慚啊!
  “唐僧同學,我不搬!”
  前座傳來可疑的悶哼,有人忍得要內傷了。
  不想再繼續這個沒營養的話題,開始結案陳詞:“我在學校東門的那條街上有房子,下周開始裝修,比你的公寓近得多。”
  “怎麽沒聽你說過?”語氣硬梆梆的,不滿她的私下行事。
  “上個月才聯係的設計師,今天剛剛敲定方案。”
  “早買的?”語氣稍有緩和,“怎麽會想到買房子?”
  “是。我打算把父母接過來,我已經7年沒陪在他們身邊了。”吸了吸鼻子,眼睛裏的濕氣見濃。
  “做得對,應該接過來。”語氣立刻變得輕柔,伸手攏過她的肩。
  “還有我哥,他正在失業中,剛好過來幫他找點事情做。”
  “沒問題,他想做什麽?”毫不猶豫的接口,隻要公主開心,月亮都給摘下來!何況這點小事。
  “啊?不用了,我幫他做點小生意就行了。”
  “那怎麽行,你哥就是我哥,當然我安排!” 未來的大舅子嘛,當然要收買。
  點頭。“既然如此,你給他個總理部長的當當也就算了。”擺明了要出難題。
  沉默了一下,“也不是沒可能,現在要做的就差不多了。”一說到這些,心裏的疲憊排山倒海似的壓過來,聲音不由自主的低下去。
  “我開玩笑的,你就算給他個部長他也當不了啊。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早就有打算的。”
  “可是,我可以幫忙的。”
  “知道你厲害,行了吧?”伸手拍拍他的頭,順便安撫受傷的心靈,“乖,駱駱最有本事了,阿姨相信!”
  “嗯,要抱抱~~”某人愉快的撲向美女懷裏,毫不理會有人的眼珠已經快要掉下來了。車子極默契的一頓,前座的那位怕是已經嚴重內傷了。

  第 12 章
  來到駱的公寓,蘇蓉跟在他身後進門。客廳的燈光亮起,白色與米色的色調,簡約開放的布局,線條優美的家具,空間設計中規中矩,搭配前衛出挑的藝術品,則低調中盡顯張揚,優雅中透著狂野,與衝突中相得益彰。
  眼前突然人影晃動,再低頭,麵前多了一雙粉色的ketty拖鞋,俏皮可愛。
  “不喜歡?”上次爬山的時候她穿的就是粉色,繡的也正是這隻帶著蝴蝶結的小貓啊。
  “喜歡!”小小的虛榮心被大大的滿足了一把,笑得眼睛都眯在了一起,伸手去挽他的手臂卻撲了個空,意外的頓住,隻見他迅速的提起行李袋轉身上樓,卻被她眼尖的瞄到微微泛紅的耳朵,終於恍然大悟……
  倚在門口,看她把瓶瓶罐罐一樣一樣的在台子上排列整齊,高高低低,參差錯落。突然覺得這樣的畫麵真是美好,如果這樣的畫麵多些,那些得失成敗好像也沒那麽要緊。
  “明天帶你見幾個副總,這次不必直接與他們接觸,但熟悉之後,還是要一起工作的,先見個麵熟悉一下吧。”
  “好。”
  “以後公司的事就交給你,你想怎樣都可以。”有些事,也許隻能靠她才可以。
  “都可以麽?”扭頭看他。
  “當然,過段時間把股份轉給你。”
  “你是認真的?”雖然猜到了把公司交給她的目的,但是,轉讓股份?這個問題嚴重了。
  “嗯。有你這麽一個又忠心又能幹的人幫我,當然要表示一下誠意了。”他笑得輕巧。
  “你還真是,物盡其用啊。”暗暗磨牙,資本家的醜惡嘴臉終於暴露了,她還真是命苦啊,這麽大的攤子,想收緊談何容易?況且還有那麽多虎視眈眈的各路神仙,人人害怕少分一杯羹。那都是與他或他家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真要整合業務收縮版圖,那些人決不會輕易答應,如果是他,肯定不能太強硬,畢竟不能與他們撕破臉,索性將這些轉交給她來處理的話,阻力當然絲毫不會少,但至少可以少些顧忌。
  “能者多勞嘛。”他點頭,不否認自己趁火打劫的意圖。
  “周扒皮!”狠狠的瞪他,勢必要在他的胸口瞪出兩個洞來。
  看她煞有介事的抱怨,駱忍不住輕笑,原本壓抑的心情瞬間放晴。
  “是,有何吩咐,長工小姐!”紳士的彎腰禮,衝著她笑得燦爛。
  這廝!給點陽光就燦爛,我還包身工呢!不過他笑起來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幸虧很少會笑成這個效果,否則一定天下大亂了。
  聽見帶笑的聲音繼續說道:“我做生意一向公平,而且絕不克扣員工,能者既然多勞了,當然也要多得。不如——”他走過來輕輕的環住她,嘴唇湊到她耳邊,暖暖的呼吸拂上頸項,低低的說道——“不如就把我送給你作為報酬好了。”
  眉毛一抖,感覺一下子變成了木頭人,動也不敢動。居然跟她玩曖昧?抬頭,臉頰堪堪擦過他的唇,耳後立刻浮上一層粉紅,暗暗鄙視一下自己,若是抗戰時期,嚴刑逼供都用不著,一個美男計她就全招了。
  “好不好?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了,嗯,我的自然也是你的,當然,你的還是你的。”
  駱少,你真是太有才了,居然跟這兒玩繞口令?
  “你什麽時候是我的?哪次見麵不是約了又改,哪次吃飯不是電話不斷的啊,不要在這裏慷他人之慨,假裝大方,混淆視聽,大言不慚,嗚……”更多的成語被某人直接吞入口中,增加滿腹經綸去了。
  不舍的離開那片柔軟,看著原本晶瑩剔透的粉紅變成熱烈的豔紅,豐滿嬌嫩,無比美好,忍不住再低頭輕啄幾下。
  “聽起來好像是閨怨呢。”他心情大好,出言逗她。
  “你才桂圓呢!”努力平複急促的呼吸,恨恨出聲。
  他繼續嗬嗬笑,忍不住再輕咬了下誘人的水嫩,招來更強烈的不滿,新一輪的攻防戰再度開鑼。
  耳鬢廝磨之後,駱終於勉強收斂心神繼續剛才的對話。
  “蘇,我撐得這樣辛苦,不是為了富貴繁華,也沒興趣權傾朝野,與這些相比,我更願意簡單平淡就好。隻是,這裏有父親的遺願,母親的期許,舅父的恩情,我答應過他,幫他得到他要的,所以我不能輕易放棄。不過,這次我會跟他講,我隻能做到這裏了。”
  “好,既然如此,就幫他這次。”
  摟緊了她,像是要從她身上汲取力量般緊緊摟著,片刻不放。
  不知道這一切何時能結束,不知道還有多少驚濤駭浪等著,把公司交給她,自己是放心的,她的聰明,機敏,冷靜令人讚賞,隻是缺少曆練,在那幫習慣了政治鬥爭的大人物麵前,銳利有餘而圓滑不足,怕是要吃虧。這裏的明槍暗箭防不勝防,這次回來,還要抓緊時間教她。
  “你把股份轉給我,不如索性送給他們算了,一勞永逸!”
  “這也是個辦法,但可行性不高。他們好逸惡勞慣了,都是隻知飲水不知挖井的主兒。公司在我們手上時是提款機,到了他們手上就是老虎機,隻吃不吐了。”
  “難道一直這樣扛下去?”
  “當然不會。”一抹冷厲從眼底滑過,語氣傲然,“我給他們我願意給的,給到我不想再給,一切由我決定。”
  “會不會有麻煩?”
  “麻煩一定會有,不過我們可以慢慢來。等你完全熟悉了公司的業務,就可以依著你的意思進行整合,我知道你早有此意。”看向懷中的眼神變得柔軟。
  “沒錯。盤子鋪的太大難免有顧不到的地方,虧損的業務當然要裁撤,那些銷售收入可觀但利潤率低下的也要削減,即使利潤可觀的也要考慮是否與公司的整體目標一致,有衝突的一律甩掉。”腦子裏早就想過收縮的方案,要整合的太多,隻能一步步來。
  “好,沒問題。”
  “不過,這樣大的動作,即使分成幾步走,造成的影響也不容忽視,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那些都不是好相與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擺在明麵上的她不擔心,怕的是背地裏動手腳,防不勝防啊。
  “不過是耍些小手段,他們的顧忌更多,到時候給多點補償就是。”
  “嗯。”輕輕點頭,但不安的感覺依然在,而且揮之不去。
  看出她的不安,低頭吻上她的發旋,柔聲安慰。
  “蘇蘇,不用擔心,與他們之間無外乎是利益上的交換,即使真有那麽一天,也不過是利用經濟手段罷了,我又不是混黑社會的,哪來那麽多的危險?”
  “嗯。”安穩的靠在他的懷裏,心情漸漸平複。
  隻要有他在,即使大風大浪也不必擔心。況且,還有我在你身邊,與你一起分擔,麵對風浪,我絕不會讓自己成為你的負擔,絕不做等待救贖的公主,我要與我的騎士一起,並肩屠龍!
  第二天,蘇蓉見到了那幾位副總。那都是人精兒,一看這架勢就明白了駱的用意,頓時驚碎眼鏡無數。
  周秘書沒來,除了楚離曾聽駱說起過她之外,其它人都是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大多數人都對蘇蓉的能力認知度為零,信任度為負,甚至有人懷疑一向冷靜嚴謹的駱少是不是突然之間春光燦爛桃花朵朵開了,為了哄女朋友開心,居然大方到把公司拿來博美人一笑!
  對著一雙雙懷疑的、隱忍的、扼腕的眼神,她隻是大方的回望,不理會那過於明顯的潛台詞。她能理解,也從沒指望這些手握大權的職業經理人能對她這個未出校門的學生有多麽的心服口服,博士又怎樣,終歸是紙上談兵,他們每個人都是各行業的翹楚,又是站在這樣一個平台上,當然有自恃的資本。隻有領教過自己的進退應對之後,他們才會決定是否有必要將你擺到平等的位置上。
  她不急,畢竟這次隻要混個臉熟即可,雖然這次的安排有些匆忙,但凡事見招拆招就好,是金子總歸要發光的不是麽。
  好在都是些頗有城府的主兒,一頓飯下來也算是賓主盡歡。

  第 13 章
  每晚的電話是每日的重頭戲,從他出差的那天起雷打不動。白天的喧囂與忙碌過後,捧著熱牛奶,一邊看文件一邊滿懷期待的守在電話機旁,好象初戀時的忐忑與期盼,雖然兩人遠隔千裏,心卻貼得更緊。
  事實上電話的內容幾乎都是有關公司的話題,很少涉及私人話題,駱總是會充分利用每次機會,小心提點,仔細叮囑,把那些諱莫如深的盤根錯節和明爭暗鬥,一點點的講給她,嚴謹的一問一答中,卻無時無處不透出情深款款,在心有靈犀的默契中心照不宣,又何須,情話綿綿?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樣的日子簡單幸福,讓沉浸其中的人不自覺的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柔和安定。以致於學生們會在課堂上不住的追問:“老師是不是戀愛了?”
  “哎?怎麽會這麽問。”忍不住頭痛,這幫學生都成精了麽?對專業問題孜孜不倦的毀她而不知疲倦之外,難道連她的私生活都不放過麽?
  “蘇老師,你當我們是小孩子麽?大家都看得出來,老師最近容光煥發,麵帶桃花,明顯的‘戀愛中的女人’嘛!”最能搞怪的學生這一席話,引得全體哄笑。
  “國強同學,你是覺得老師變笨了嗎?那麽是上次你抄淑卿妹妹的作業我沒給你零分,還是你拿學長去年的報告蒙混過關我沒有罰你重寫讓你有這樣的錯覺呢?”死小孩,我不跟你計較就偷著樂去得了,居然還跑來挑釁?
  輕聲細語的幾句話,硬是把身材魁梧的國強同學驚出了滿頭的汗,趕忙地下頭去,不理會身邊的竊笑不斷。
  “老師,不要詭辯啦,承認吧!”這次開口的是她的模範課代表,他們倒是難得的團結一致。
  “就是,就是,老師的男朋友是做什麽的?帥不帥?什麽時候帶來給我們看看?”
  “對啊,老師,我們也幫你把把關啦!”一時間群情激昂,七嘴八舌,堪比菜場。
  看著講台下麵狗仔隊似的學生,無奈長歎,真是敗給他們了,就這也能興奮成這樣?看來不出殺招是不成了。
  擺手示意大家安靜:“看來,同學們對談戀愛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啊。也對,戀愛中人對社會經濟的貢獻率會大大超過其它人群,如果每天多幾個人戀愛的話,我們的GDP至少會飆升0.5個percent,既然你們對談戀愛這麽感興趣,那麽,就請各位回去做一份《戀愛對經濟與GDP的貢獻》的報告,下星期交上來,我會記入平時成績。記住要用事實說話,不要給我空談理論,否則鴨蛋奉上!”
  “啊!老師,不要啊——”
  “下課!”她優雅的轉身,毫不理會下麵的哀鴻遍野鬼哭狼嚎,那叫一個瀟灑!
  公司裏,幾位精英副總,在蘇蓉幹淨利落的處理過幾個投資提案之後,算是領教了這小女人對商業敏銳的洞察力和對政策精準的理解力。
  她總能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簡單到如同去超市買菜一樣easy,總是用簡單到直白的話把幾個大男人堵得啞口無言,無力又無奈,不由得心生佩服。
  其實蘇蓉的道理說來簡單,“陽光底下沒有新鮮事”,再如何深奧複雜的現象,總可以用淺顯到直白的方式來闡明。投資其實很簡單,隻須記住一點:花錢是為了賺錢,賺足夠多的錢,多到讓你無法把錢繼續放在口袋裏,如果沒有這樣的衝動,那麽,還是讓你的錢老老實實的在口袋裏睡覺吧。
  “陽光底下沒有新鮮事”,再如何深奧複雜的現象,總可以用淺顯到直白的方式來闡明。
  蘇蓉平素甚少將車開進校園,一方麵沒有這個必要,另一方麵也不想太招搖。不過這幾周要幫駱處理公司的事情,必須待在他的公寓,為了節省時間隻好自己開車回學校代課,順便監督裝修進度。
  今天剛從東門進來,蘇幾乎是立刻注意到了前麵的這輛車,原因很簡單,這車真是漂亮!想當初敲詐九師兄的時候,她對這款車可以用癡迷來形容,可惜價格實在太高,也不適合女士駕駛,隻好作罷。後來也曾想過讓駱買來開,他那樣的高貴氣質正好與車子相得益彰,不過駱最近體力嚴重透支,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小張代勞,而這款車實在不適合有司機服務。
  一路欣賞下來,蘇蓉發現那輛車也停在了學院的停車場裏,心裏盤算著等對方下車一定好好看看,什麽人這麽有眼光選了自己最欣賞的一款車。
  輕巧的停車入位,推門下車,那部車子還是靜靜的停在那裏,沒有絲毫動靜。蘇蓉正自感歎,舒緩的樂曲響起,聽著那頭低緩的囑咐,她臉上的笑容慢慢加深,“嗯,我來學校開會,結束了立刻回去……好,我等你回來……路上小心,晚上見。”
  舉著手機慢慢挪步,旁邊一聲輕響,然後是中控鎖落鎖的聲音,有人向這邊走動的腳步聲。結束對話,臉上的笑意還未退去,迎麵撞進一雙充滿探究的眼睛,那部車裏的帥哥終於下車了。
  果然是帥哥,一點沒有辜負那麽驚豔的車子。麵前的人高大威猛,而且是真的夠高夠猛,有著中東血統的深刻輪廓,濃重的眉毛和絡腮胡,讓他的英俊平添一股粗獷,狂野而寧靜,沒錯,他有一雙如湖水般寧靜澄澈的藍色眼眸。盡管此時他眼中明顯的探究讓她頗不爽。
  “請問,你是不是蘇蓉?”帶著輕微口音的漢語,很好聽。
  “我是,你是?”她什麽時候認識這樣一個中東帥哥了,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嗨,蘇!”帥哥不等蘇蓉反應過來,紮紮實實的給了她一個熊抱,硬硬的胸口撞得蘇蓉鼻子發酸。看到她疑惑的眼神和皺起的鼻頭,帥哥哈哈笑,豪氣的笑聲震得她耳膜發脹,引來旁邊路過的師生們不住側目。
  “我是阿普杜拉。唐。奧維,不過你叫我阿杜就好,Tony也是這麽叫我的,哈哈!”
  “Tony Chen?”蘇蓉掙紮著站好,低頭思量,難道是……大師兄?
  “Yeah!bright girl,Tony讓我替他來看看你,他今年恐怕沒有時間來亞洲了。”
  “這樣啊,歡迎!”原來是大師兄的手筆,難怪他能開那麽拉風的車子,世行精英嘛,有幾個不出彩的!“是第一次來中國嗎,行程可有安排?”既然是大師兄安排的,當然要盡地主之誼。
  “真是可惜,這次是奉命考察和評估幾個項目,行程很滿,要是早知道Tony的小師妹這麽美麗,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幾天休假的!”阿杜毫不掩飾自己的懊惱,“不知道現在申請是不是還來得及?”
  被他誇張的語氣逗得好笑,蘇蓉開始喜歡這個中東帥哥了。
  “沒關係,雖然是工作,也要有休息時間的,到時候我帶你去吃烤鴨!”
  “好啊,一言為定。”帥哥咧嘴,眩目的白牙在陽光下閃閃亮。

  第 14 章
  陪著阿杜在校園裏走了一圈。他一定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大學可以培養出象大師兄那樣的英雄人物的,是的,他說大師兄是英雄,蘇蓉也同意他的說法。
  社會發展到現在,真刀真槍的戰爭越來越少,因為訴諸武力的代價實在太高。盡管各國仍不遺餘力的研製先進武器,但大部分是為了威懾,國與國的較量更多的轉而以另外一種形式進行——經濟侵略,或者說貨幣戰爭。在這種情勢下,大師兄那樣的金融天才,的確可以稱得上是英雄,且不說他現在領導的那支舉世矚目的投資基金,僅在聽說了亞洲金融風暴時他的作為,蘇蓉就已經深有同感了。
  跟阿杜在學校吃了晚餐後,兩人在停車場分手,各自回營。
  “你回去吧,明天不用來接我。”轉身下車,輕輕合上車門。車子緩緩的前移,迅速隱沒在黑暗中。
  他抬頭,看夜幕中難得的繁星閃爍,再轉眼看向熟悉的窗口,燈亮著,白色的窗紗裏透出桔色的光,溫暖柔和。她在等他,這個認知讓他的心口一暖,連日的疲憊和隱隱的胃痛一掃而空,即使剛才在王醫生那的小憩也沒有帶給他這樣輕鬆的感覺,有人等你回家的感覺原來如此美妙!
  駱嘴角噙著發自內心的微笑,邁開步子,回家去!
  聽到大門“啪”的輕響,蘇蓉敲擊鍵盤的手指頓了頓,隨即繼續上下飛舞,不過微揚的唇線泄露了心中的喜悅。一個多月了,本以為2周就會回來,卻因為那邊的盤根錯節和千絲萬縷而一拖再拖,歸期遙遙。原本習以為常的相處在經曆過分別之後倍覺得可貴,終於認清心中的思念,已不隻是因為喜歡。
  敲入最後一行字,蘇蓉轉頭,看見熟悉的身影靜靜靠在門邊,雙手習慣性的插在口袋,墨藍色的V領毛衫服帖的套在身上,臉上透出疲憊,眼中卻一片柔和,就那樣靜靜的望著自己,片刻不離。
  “回來啦?”心裏的激烈澎湃到了嘴邊,卻化作再普通不過的一句問候,簡單,卻真摯。
  “嗯,回來了。”他的回答同樣波瀾不驚,像是剛下班回家的丈夫,語調平緩,流淌出的卻是深沉的想念。
  其實他下午就到了,卻是因為胃痛被小張強迫送去了王醫生那裏。王醫生是外公家裏的保健醫,幾乎看著他長大,檢查完畢,不出意料的被狠狠罵了一頓,輸了液,又強迫在病床上躺了幾個小時才允許他回來,開了一堆的藥,還附送醫囑一籮筐,不過也隻有小張在聽,他的心思早就飛回了這裏。
  “那你先去洗澡,休息一下。”蘇蓉走向他,自然無比的挽住他的手臂,一起上樓。“餓不餓?幫你熱點吃的?”
  “不用,剛吃過了。這麽晚還不休息?”
  “等你呀,我不是說過要等你麽。”
  已經走到主臥門口,聞言他輕輕的攬她入懷,“對不起,回來晚了,我,很想你。”
  頭埋在他的胸口,默不作聲,聽著耳畔清晰有力的心跳聲,把手臂輕輕環上他的腰背,不想動了。
  他側身推開臥室的門,帶著她一起進來。輕輕擁著她,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在這裏等我,嗯?”
  溫熱的呼吸輕拂耳側,酥酥癢癢的感覺一直傳到心裏,整個人的感覺開始渾沌,隻覺得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帶著魔力般輕輕敲打她的心房,讓她情不自禁的輕聲應允,然後看著他快樂的走到衣櫃旁拿出換洗衣物,閃進浴室,一會便傳來嘩嘩的水聲。
  她坐在床邊,環顧四周灰藍相間的硬朗裝飾,簡潔明快,舒適隨意。低頭擺弄垂下的發絲,心裏清楚他的意思,卻絲毫沒有想象中的緊張,隻是坦然和,一點點的期待。看來這次真的陷進去了,若是以前,她一定不會放任自己就這樣義無反顧的陷入,盲目的不計後果……
  從前的她,即使麵對喜歡的人,為了自己的理想和原則,也毫不退讓,隻是冷靜拒絕,然後遠遠躲開。無論心裏多麽想念,從不曾讓他知道,直到他的熱情因得不到回應而慢慢冷卻,直到他在答應回來看她的假期帶著另一個女生回來,直到他在結婚前仍不死心的追問她是否還在乎他,她都冷漠以對。明明知道兩個人的愛情不能靠一個人的付出走下去,知道付出的那一個終會太累而撐不下去,卻仍然毫不猶豫的放棄,即使後來麵對珠聯璧合的兩個人,依然不悔。
  現在的她成熟,自信,也更有勇氣表達,既然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麽,就沒有理由猶豫,既然決定了要愛他,就沒有理由退縮,管他有什麽背景有多少身家,喜歡就要抓住,至於結果,一定會是我想要的,因為,無論有多少困難,我,還有他,都會全力掃除,決不放棄!
  蘇蓉緩緩抬頭,臉上是豁然開朗的動人笑容,走到窗前,俯視馬路上的點點燈火,這樣的夜晚,真令人期待呢。
  明媚的陽光從密實的窗簾四周小心翼翼的鑽進來,斑斑點點的灑在淺灰色的床被間。寬大的枕頭上散落著幾縷柔軟的長發,長發盡處是一顆小小的黑色頭顱,嗯,為了躲開調皮的陽光,整張臉都埋在枕被當中,隻剩下黑色露在外麵。
  駱已經醒了,長期養成的習慣和淺眠令他從未在六點以後醒來過,今早醒來卻發現已經過了9點,多久沒有這麽好眠了?似乎從母親去世就沒有過了吧,小時候總是要在母親溫柔的呼喚中才肯醒來,那之後,總是能看著太陽從黑暗中升起。
  看看眼前幾乎把整張臉全都埋進被子裏的人,她難道不覺得悶麽,突然想起昨夜綻放中的她,那樣的嫵媚妖嬈,豔色無邊,讓他在萬分驚訝後,充滿了狂喜和慶幸,她與他竟是如此契合,慶幸這樣的她是因自己而綻放,不敢想象若錯過了,他會與誰共赴此生,她又會為誰絢爛綻放。心裏突然的一緊,手臂下意識的收起,細膩的觸感隨即傳來,輕輕撫上平坦的小腹,惹得身前的人不滿的扭動,突然繃緊的身體,讓他暗自咬牙,這個小妖精!片刻間原本輕柔的愛撫變得熱烈,細密的輕吻落在發絲和玉背,在懷中人的呢喃聲中,再次水乳交融,親密無間。
  她從無意識的細碎呻吟中醒來,四周仍是安靜,身後傳來的溫度灼熱滾燙,細碎的輕吻落在後背,忍不住淺淺的戰栗,卻惹來更多的啃咬,小雞啄米般的四處落下,身體誠實的表達了它的熱情,在粗啞短促的低吼中,一起攀上頂峰。
  周圍彌漫著曖昧的味道,她趴在枕頭上壓根不敢回頭,身後的壓力一輕,忍不住偷偷鬆了口氣,聽到他輕輕的起身走去浴室,一陣水聲之後,身側的位置一沉,雙腿被輕輕打開,溫軟的毛巾輕揉的擦拭身體。
  噢……她羞憤的把頭埋的更深,卻換來頭上的一陣輕笑。啊,簡直沒法活了!
  “親愛的,練習肺活量嗎?”
  很明顯的調侃了,要不要回擊?雖然身處明顯的劣勢,仍然不滿的回應,“你才氣短呢。”
  “嗬,多謝誇獎,你是覺得我還不夠兒女情長麽?好了,等下再找你練習,現在,把頭露出來吧,別悶壞了。”
  “哼!”悶悶的聲音從枕頭下傳來,又被調侃了,失敗啊。
  溫涼的手從枕頭下把她挖出來,接著一隻手臂從身側伸過來把她結實的摟住。剛剛從外麵進來的身體微涼,貼上她燥熱的身體,清涼舒適!不習慣這樣的親密,一直把臉往他懷裏埋,像個鴕鳥,又引來一陣輕笑,暢快無比。
  唉,為什麽自己渾身酸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有人卻神采奕奕,還笑那麽大聲!真是不公平!不過她也隻是小小的抱怨了一下,然後很沒出息的再度沉入夢鄉。
  終於真正的清醒來,她習慣性的想把臉埋進枕頭,卻被腰上沉重的手臂阻擋了轉身的動作。稍稍呆了一下,立刻想起了昨晚的意亂情迷以及,隨後的激情澎湃,哎,偷偷臉紅一下,側過頭,安靜的睡顏毫無預警的撲麵而來,深深的震撼,沒錯,是震撼,已經這樣親密,卻仍能出其不意的帶給她強烈的衝擊。
  轉回來,暗自著惱,耳邊突然響起低低的笑聲,猶自帶著晨起的慵懶和嘶啞,卻奪人心魄的性感誘惑,蘇蓉的耳廓突然一陣酥麻,那感覺順著耳後的筋脈一直傳到心裏,突如其來的興奮,臉頰轟的火紅一片。耳邊的笑聲更加放肆,肆無忌憚的爆發。
  Oh,my God!

  第 15 章
  “漢陽地產今天來談判的代表是誰?”蘇蓉盯著麵前的文件問,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是總經理親自帶隊,他們對這次合作很重視。”周秘書盡職的提供相關資料。
  旁邊的楚離推了推眼鏡,對蘇蓉的表情有點奇怪,追問了一句:“有什麽問題?”
  抬頭跟他對視了2秒,蘇蓉突然的眨眨眼睛,片刻前還有些凍結的俏臉上,霎那間親切的笑容綻放,立刻溫暖如春。
  “阿楚,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這麽關心我啊!”眼中的狡詰一閃即逝,快得好象從未出現過。然後滿意的看到楚離的臉上浮現一抹桃紅。
  “阿蘇,我,你……”一個多星期了,楚離仍然無法適應蘇小姐三五不時的調侃,他的個性嚴謹,處理公事時的精明不下駱,但私下與人交往中略顯木訥,尤其是麵對女孩子更顯局促,每每都要逗得滿臉通紅才肯罷休。楚離同學這幾天過得如坐針氈如履薄冰如此辛苦,他從未象現在這般期盼駱少的歸來,無比真心!
  周秘書手裏拿著文件,努力的低頭,紙片微微抖動,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楚,有些可疑。
  “恩,阿楚,我都知道。”蘇蓉了然的點頭,衝著他笑眯眯。
  “……”有些人的臉更紅了,有些人的肩更抖了,有些……玩笑該適可而止了。
  “他們的總經理可是叫劉漢?”
  “是。”周秘書語調平穩的回答,氣息絲毫不亂,專業水準就是不一樣啊。
  “這個人是我的同學,因為,呃,一些個人原因我不太方便與他見麵,所以這次的談判就由阿楚負責,之前雙方已經談了幾輪,基本的框架差不多OK了,我們的底線你也清楚,自己把握吧。” 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還有什麽問題讓你都無法迅速決斷,那麽這個項目是否值得繼續就要重新考慮了。拜托你啦,阿楚!”好意的叮囑怎麽聽都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蘇蓉笑眯眯,能躲開冗長壓抑的談判是多麽幸福的事啊……
  楚離的眉毛抖了抖,有種強烈的誤上賊船的感覺。不過總比被她調侃好吧,連番的摧殘之下,他已經學會了阿Q的思想精髓,唉。
  想當年跟駱一起創業,他對自己一向信任有加,也很尊重,再加上駱的性格本來就比較冷清,很少開玩笑。可是,自從這個姓蘇的丫頭出現,他就開始水深火熱四麵受敵投訴無門,尷尬不說,連一貫嚴肅的周秘書都時常過來添塊磚加塊瓦的,真是想起來都鬱悶,鬱悶啊!
  安靜下來的辦公室,蘇蓉一再試圖將注意力放在文件上,不過,隻看了幾行,思緒就飄飄蕩蕩,一路飛回了已經遙遠得陌生的大學時代。
  認識劉漢是在大三的上學期,那時候的蘇蓉,經過了大一的迷茫和尋找,終於發現了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東西,從大二開始旁聽經濟係的專業課程,閱讀各種經濟類的書籍雜誌,她的興趣不但引起了專業課蘇老師(也就是四師兄)的注意,更引發了計算機係的同學們種種猜想,大家都以為蘇蓉是要轉係的,卻沒想到像她那樣整天長在經濟係的人,在學期末的計算機係仍然位列三甲,一樣輕鬆的拿到一等獎學金,大家在跌碎一地近視鏡的同時,開始了新一輪的猜想,尤其是同宿舍的那三位,她們甚至認為是因為她看上了那個專業的帥哥才這樣風雨無阻的堅持旁聽,唉,蘇蓉在心裏歎氣呀,這樣蹩腳的理由她們也能想得出來,真是交友不慎啊。
  不過蘇蓉沒時間理會這些,她要應付兩個專業的課程,還要接受四師兄的特別訓練——每周一篇的經濟分析文章,既要分析透徹又要生動淺顯,原來四師兄從那時起就很變態了,哪有這樣要求一個半路出家、剛剛入門的學生的,虧自己還跟他500年前是一家呢,一點情麵也不講,難怪他老婆會被他給氣走了,不走才怪!
  直到有一天,蘇蓉在室友的脅迫下,坐在了那個她們口中的經濟係孫姓帥哥的對麵時,才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心裏正猶豫著該怎樣把事情講清楚,旁邊傳來室友響亮的招呼聲:“李林,劉漢,這裏這裏!”
  室友熱情的為她介紹,似乎與對方很熟的樣子,坐好,邊吃邊聊。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們三個是有名的“三劍客”,人長得帥,家又是本地的,所以經常玩在一起,才得了這麽個綽號。室友當時正與其中之一的李林打得火熱,這才想順水推舟的把蘇蓉介紹給孫帥哥。
  在美女室友熱心的介紹下,在座的幾位很快掌握了蘇蓉的家世背景、興趣愛好,包括身高體重,蘇蓉撇撇嘴,就差三圍了,朋友果然是用來出賣的!對麵的三人同樣表情各異精彩紛呈,李林是同謀,臉上鎮定自若,劉漢一幅心領神會的樣子,眼睛來回的看著孫哲和蘇蓉,曖昧的笑,對麵的孫哲則是高深莫測一言不發,似乎無動於衷。
  蘇蓉哀歎,這次丟臉算是丟到姥姥家了,今後的日子還怎麽混啊。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反正人也丟過了,不在乎多一次。伸手搭上美女的肩膀,截斷她的話茬:“親愛的美女,我去旁聽確實不是為了轉係,但也不是,呃,像你說的那樣啊。”尷尬的看一眼孫帥哥,繼續,“蘇老師的導師正打算開設一個計算機產業的前沿經濟研究方向,他對我的專業很看好,已經開始讓我接觸相關的邊沿課題,如果順利的話畢業後就會到那邊讀研,所以我才要旁聽他們的專業課,否則就沒機會啦。”
  “啊?你要讀蘇老師的研究生?”孫帥哥終於開口了。
  “是蘇老師的老師的研究生。”
  “阿蘇,什麽時候的事情,你連導師都找好了?”美女驚訝連連,哇哇怪叫,毫無淑女風範。
  歎氣,“唉,不然你以為我每天忙進忙出的在幹嘛?”
  “我以為你是為了看帥哥嘛——”美女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自動消音。
  對麵三人恍然大悟的樣子,劉漢突然問,“怎麽不讀計算機的研究生了?”
  “嗯?”蘇蓉一愣,還是如實回答,“雖然我看好計算機產業的發展前景,但並不喜歡整天跟機器打交道,到處都是固定的程式,給什麽指令出什麽結果,太少變化也太單調。經濟的發展則完全不同,每一個細節都可能引起大方向的偏離,每一個現象都可能蘊含無窮的變數,那麽多精彩紛呈的發展曆程,歸根結底卻是遵循了一個簡單的定律,多麽不可思議!
  而且,當今的社會,國家之間的較量,已經不再局限在武力競爭,愚蠢的兩敗俱傷的戰爭不再是明智之選,取而代之的是金融戰爭和經濟製衡,想想看,不用一兵一卒,僅靠經濟手段就可以左右一個國家的未來,想想都讓人興奮!”
  她說的手舞足蹈興高采烈,幾個人都被她這通慷慨激昂的演說震暈了,靜悄悄的沒有聲音,沒人看到劉漢讚賞的眼神,已經緊緊將她鎖住。
  後麵的情形完全出室友的設想和眾人的意料,劇本中的男主角孫帥哥毫無動靜,反而是劉漢不斷地在教室、圖書館、食堂與她偶遇,漸漸的與她同行。
  劉漢陪著她度過了最辛苦的大三,陪著她完成了兩個專業最艱難的課程,陪著她每月去拜訪未來的導師,陪著她熬夜寫論文、準備考試,也陪著她在有限的休息時間去什刹海看玉蘭,玉淵潭賞櫻,香山觀紅葉,雁棲湖滑雪,蘇蓉的大三生活,因為劉漢的加入變得色彩繽紛,絢爛無比,當然也碩果累累。
  她以為這樣的幸福會一直延續下去,卻在轉瞬間戛然而止,快得令人心痛。

  第 16 章
  “阿蘇,跟我去美國留學吧,你學經濟我學計算機,10月就走,先讀語言班,再申請學校。家裏已經都聯係好了,你和我一起走,我們先領結婚證,簽證很快就可以拿到,不會有問題。”劉漢興衝衝的跑來告訴她這個好消息,額頭的汗水在陽光下亮晶晶,和他一樣洋溢著自信的微笑。
  “我為什麽要去?”蘇蓉替
  “我去,你當然跟我一起啊。”劉漢理所當然的這樣認為,這是個好機會,沒理由放棄。
  “不,我的發展在這裏,不在美利堅。”她靜靜的拒絕。
  “你不去?!”驚訝,失望,傷心,氣憤,相繼在他的臉上閃過,最後定格在痛苦。
  “是。”她盯著腳下的草地,不敢看他的傷心失望。
  “為什麽,你要放棄我們的感情?”
  “如果不去留學就意味著放棄感情,那麽,好的,我放棄。”內心痛到麻木,說出的話卻冰冷殘酷。
  “你!蘇蓉,你怎麽可以?”劉漢的臉因氣憤而變得通紅,他無法把眼前這個一臉平靜的人跟平日那個嬉笑顏開的蘇蓉聯係在一起,她怎麽可以這麽冷靜的拒絕,就好像拒絕一個陌生人,這份感情在她心裏到底算什麽?可有可無的調劑品,還是大學裏的選修課?
  “對不起,祝你一路順風。”蘇蓉輕聲的說,默默站著,卻還是沒有勇氣麵對他,隻好轉身迅速離開,快得帶起一陣氣流,掀起她的裙腳,他的衣擺。
  冷酷的轉身瞬間,她的頰邊有透亮的水滴滑過,安靜無聲。
  劉漢家境很好,一直抖打算留學,斯坦福是他的夢想。蘇蓉不覺得追求理想有什麽不對,他有他的夢想,自己同樣有自己的,等他學成回來兩人還是可以在一起,不明白為什麽不一起去就必須放棄感情。
  沒有想到他會要求自己同去,心裏不是不感動,一起留學的誘惑力很大,但理智卻在告訴她,你有自己的夢想,也有追尋的目標,沒理由為了誰而放棄。
  彼時的蘇蓉年輕氣盛,她要研究的是中國經濟,去美國能做什麽?而且,愛一個人不是應該成全對方的願望嗎,她能放心的送他出國,為什麽他不能答應她留在國內?難道一定要形影不離的才是愛情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如果分開兩地就意味著愛情消逝,那這樣的愛情豈不是太脆弱了嗎。
  自負的蘇蓉就這樣與自己的初戀say goodbye,離開時的瀟灑背影掩蓋了心中的不舍,並在以後的時光中不斷的用不懈努力和積極進取來證明當初的選擇。
  沒有劉漢的陪伴,蘇蓉更加忙碌,忙著畢業設計、實習、考研,還堅持每月與導師碰麵,做前期的課題研究。老爺子是經濟學界的泰鬥,國寶級人物,學識淵博,對新事物的興趣濃厚,他對電腦和互聯網的接收和掌握的速度讓她驚訝,隨後佩服得五體投地。老爺子對蘇蓉的敏銳和通透也讚賞有加,立刻宣布要收她作關門弟子,將手頭的課題丟給她。
  時間總是靜靜流淌,無論誰在或者不在。出國後的劉漢也會給蘇蓉打電話或是發mail,但僅限於朋友間的問候,曾經的親密已經漸漸遠去,蘇蓉也慢慢忘記了曾經的傷心,慢慢適應了新的生活。
  直到研一的寒假,所有被刻意隱藏的苦楚,突然之間火山噴發,無處可逃。
  前一天剛下過雪,天氣特別的冷。
  蘇蓉和百搜的老板尹鴻一起去見威廉,在寫字樓的電梯間,她與他終於麵對麵的相遇,隻是,她的身邊站著尹鴻,他的身邊站著美麗的女郎,最狗血的一幕就這樣連招呼都沒打的火辣上演了。
  劉漢的表情一僵,但隻是一瞬,立刻就恢複了客氣疏遠的笑容,他為她介紹身邊的女友,今天是陪她的父親來這裏談生意,剛剛出去透氣。蘇蓉也禮貌的點頭,甜美的微笑激起他眼中的怒火。
  出了電梯,卸下刻意的笑容,她無法抑製的心痛,窒息的感覺潮水般湧來,瞬間將她淹沒,直到尹鴻遞過手帕才發現,原來早已淚流滿麵。
  明明是自己先放手,明明對現在的狀況很滿意,卻還是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分崩離析,剩下的隻有心痛和不舍。
  不過,時間總是會令人成長。蘇蓉的失控沒有持續太久,冷靜和理智最終占了上風,淚水無法挽回任何東西,何必?稍微整理一下,她微笑著與尹鴻一起踏進威廉的辦公室。
  蘇蓉與尹鴻相識在一場畢業生的招聘會上,她是陪室友去的,卻在半途與她走散,隻好四處找人,剛好遇到正在招人的尹鴻,蘇蓉當時已經在跟著師父作研究了,對搜索引擎的前景相當看好,於是就聊了起來。當時的百搜除了一個性能不錯的產品之外,就隻有小貓兩三隻,眼看著帶回來的創業資金就要消耗殆盡,公司還在持續虧損,尹總經理居然有膽量跑到招聘會上來招人!
  蘇蓉本來對尹鴻的搜索引擎非常欣賞,但交談之後卻對他的經營理念和公司現狀無言以對欲哭無淚,典型的技術驅動的公司和管理者,這樣發展的結果除了倒閉和被廉價收購別無出路。對著他侃侃而談自己的想法,最後總結為一點:公司想繼續做下去就必須要融資!
  尹鴻是技術出身,對管理還一知半解,對融資更是一竅不通,於是兩人一拍即合,蘇蓉幫尹鴻的公司作融資報告,陪著尹鴻到處去見VC。後來遇到了威廉大叔,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而這道曙光也讓蘇蓉初戀的傷痛徹底暴露在陽光下,親手埋葬。
  坐在辦公桌前甩甩頭,把並不美好的回憶甩掉,自嘲的一笑,已經開始變老了嗎?居然在回憶過去了,唉,青春已逝,韶華不再了啊……
  試圖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文件上,卻無奈的發現,那些字變得有生命般的四散奔逃,根本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歎口氣,看來,是該好好檢討一下了。幹脆的決定今天就到此為止,與其浪費時間在這耗著,還不如,翹班去也!
  寫字樓邊上的商場,世界知名品牌的旗艦店均匯集於此,奢侈豪華,工作日裏也不乏客人如織。信步走進一家英倫風格的店鋪,紫色係的男裝莊重優雅,線條簡潔,於細節處盡顯雍容。一下子就想到他,這樣的風格實在與他相得益彰,量身定做的一樣,喜歡,出手毫不猶豫。在店員恭敬的笑容裏,提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她開始懊惱,負重的情況下失去了繼續的興致,明智的打道回府。
  後悔嗎?車子開上環路,她輕輕的問自己。
  前麵紅燈,她的眼神飄向遠處的天空,過往的種種如流水潺潺,蜿蜒而下。
  不,後悔總是伴隨著重新獲得某樣東西渴望而生的,可她現在並沒有重新挽回的渴望。那段青澀的初戀甜美而真摯,那段年少的時光純淨而美好,緊張忙碌的大學時光因為這段美好而令人難忘,她是如此,相信他亦然。
  相愛時全心全意的愛,放手時幹脆利落的放,沒有猶疑不定的拖累對方,也沒有勉為其難的委屈自己。相愛的人談分手,痛苦自是難免,但是,當愛情與夢想發生衝突的時候,我們隻是依著本能做出取舍,談不上對錯,隻有各自的選擇。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要接受一切後果,沒有理由後悔,也沒有必要後悔,人生總是在不斷的取舍中前進,在得失中展開,這世上,本沒有後悔的機會。
  買回來的衣服一定要過水才肯上身,這是她和他共同的堅持。在露台上望著深淺不一的紫色隨風飄擺,心裏莫名的升起一股渴望,若是日子能這樣悠然平靜的繼續下去該多好,再也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再也不用四處奔波耗盡心力,再也不必強顏歡笑虛偽應付,生活該多美好!
  急促的鈴聲從客廳傳來,她反射性的飛奔下樓,卻發現是電話在響,心裏小小的疑惑,這個時候會是誰打來?他昨晚才來電話說要明天回來,這會應該還在飯局上。拿起聽筒,熟悉的聲音傳來,一時之間沒來得及反應,隻機械的回應他的問題。
  “在家?”
  “嗯。”
  “翹班了?”那頭傳來一聲輕笑,她的理智瞬間回籠。
  “怎麽,查勤啊?翹了又怎樣呢,周財主?”笑嗬嗬的反問回去。
  “嗯,小的不敢。”那邊的人悶笑,“不過既然你都翹班了,就麻煩過來開門吧!”
  “開門?”四下望望,開廚房門、臥室門還是書房門啊?這人一定要這樣跳著說話麽,聽得人很累哎!
  “我回來了。”很輕的一句,清晰的傳過來,閃電般將她擊中。
  握著話筒呆了一會兒,突然轉身跑向門口,猛地拉開門板,看見他笑吟吟的立在那,默了兩秒,一聲尖叫想起——隨後是門板彈到牆上的聲音,身體相撞的聲音,他悶哼的聲音,鞋底摩擦的聲音,然後,一聲無奈的長歎——
  丫頭,你該減肥了……

  第 17 章
  接住迎麵飛撲來的人,駱順勢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體,等她劈裏啪啦的問話慢慢停下,才輕拍她的背,低聲哄她,“快進屋去,這樣會吵到鄰居。”提起腳邊的旅行袋,牽著她的手進門。
  來到樓上,駱的眉毛輕挑,“怎麽,幫我買衣服了?”
  “呃……”一陣尷尬,“嗯,順便而已。”
  “哦。”他點頭,狀似不經意的掃過那頗為壯觀的戰利品,這樣還是順便啊。
  拉著她進房。拉開櫃子整理行李,半晌,不經意的問了她一句,“你給自己買了什麽?”
  “拎著那麽多東西哪還有心情啊。”不疑有它,回答的那叫痛快。
  低低的笑聲響起,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把實話招了,真是,鬱悶啊。
  從旁邊伸過兩支手臂,輕輕的攬住她,頭頂就是他溫暖的呼吸,緊接著溫柔的輕吻撲麵而來,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呢喃,“以後要常買哦,我的衣服就交給你打理了。”
  暈暈乎乎的點頭,渾然不知自己攬下一個什麽差事,等清醒過來已經為時晚矣,隻無奈的感歎:“禍水,美色惑人啊——”
  他去洗澡,蘇蓉隨手收拾換下來的衣服,突然悠揚的音樂響起,敲了浴室的門,還沒開口請示老板大人的示下,就聽到一句“幫我接!”
  認命的翻出他的手機,接聽。
  “蘇小姐?”小張的聲音,隻聽了她喂了一聲就立刻分辨出來,不愧是專業跟班,不簡單啊。而事實上,駱少的電話從沒其它人接過,即使她不出聲,小張也能猜到是誰。
  “有事?”
  “嗯,駱少忘記拿藥了。”
  “什麽藥?”蘇蓉的心倏的一緊,藥,他的藥?
  “這個,駱少不讓我說。”小張猶豫,卻不是直接的拒絕。
  “那麽,我問,你隻要回答他讓說的,不算你泄密。”她向小張保證。
  “是!”蘇小姐開口,讓他全盤托出都沒問題,駱少決不會把蘇小姐怎樣的。
  蘇蓉思索片刻,輕易的回想起他進門時略顯蒼白的臉,上樓時稍顯遲緩的步子,是哪裏出了問題呢?腦海中飛快的閃過一個畫麵,駱在拿衣服的時候,用手抵了胃部,還特意背過身去不想讓她看見,而她隻是眼角的餘光撇過,並沒往心裏去,難道——
  “是不是胃不舒服?”
  “是。”
  “他去看過醫生了?”難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隻是太淡了,以致於輕易的被突來的喜悅掩蓋了。
  “醫生怎麽說?嚴不嚴重?”
  “醫生吩咐按時吃藥,定期複查。”
  “嗯。”應該不是太嚴重,否則不會隻開藥吧。
  “那駱少的藥……”
  “半小時後過來,我會在廚房。”
  “是!”隻要蘇小姐知道了這件事,他就不擔心駱少不好好吃藥了,反正蘇小姐一定有辦法。
  “藥是飯前還是飯後吃?”於是小張將醫生叮囑過的注意事項事無巨細的轉述了一遍,差點來不及在他出來之前掛斷。
  半小時後,蘇蓉在廚房煮著山藥小米粥,隱約聽見小張的聲音,果然準時。等外邊重新安靜下來,蘇蓉才招呼他。
  “過來喝粥。”
  “你餓了?”黃白相間的熱粥盛在碧綠的瓷碗裏,讓人胃口大開。
  “嗯,午飯還沒吃呢。陪我吃點?”
  “好。不過怎麽不好好吃飯?你又不用減肥——”他嗔怪的揉揉她的頭發,仔細打量一番,意味深長的說:“你就算再胖些也沒關係,我不介意的,那樣手感會更好些。”
  翻個白眼給他,“閉嘴,喝你的粥!”她暗暗磨牙,要不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哼哼!
  “是。”從善如流的瀟灑落座,安靜的埋頭喝粥。
  第二天蘇蓉有課,他去公司,於是跟他商量讓小張來接她。
  “讓小張來學校接我好不好,我要去買東西。”
  “買什麽?你不是不喜歡被人看見嗎,從來都不讓我去接你,怎麽又讓小張去?”也不知道她怕什麽,從不肯讓自己在學校露麵,連她師父都沒見過。
  “哎?小張隻要停在校門口就好,而且我找他是去做苦力的,你哪成啊?”見他的臉色開始轉陰,立刻狗腿的討好。
  “誰說我不成?”居然懷疑他的能力?不就是搬點東西麽。
  “啊?”天啊,連這個也要在意?“你今天不是要開會嗎?下次一定找你去!”她保證,就差指天發誓了。
  “好吧。”臉色稍緩,終於點頭。
  蘇蓉在心裏偷偷的鬆了一口氣,看來她是真的沒有說謊的天分,這種事還是少來吧。
  從王醫生的診所出來,蘇蓉隻說了一句“到公寓附近的超市”之後就一言不發。小張也不敢多問,隻安靜的開車。車廂內安靜的可怕,與周遭的車水馬龍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蘇蓉靜靜的望著窗外,繁華的街景飛快閃過,卻一絲一毫也沒看進去,腦中還回蕩著王醫生無奈又心焦的叮囑:“要看住他好好吃飯,他的胃再經不起折騰了,這孩子,從小就比別的小孩能忍,當初那麽大的潰瘍,居然就一直忍著沒人發覺,要不是軍訓的時候暈倒,怕是就要穿孔了。”看蘇蓉緊張的模樣,又跟著寬慰了幾句,“不過也不用太擔心,他的情況隻要按時吃藥,注意飲食調理,就不會再複發,不複發就沒事的。”
  明白醫生的好意,可是,難道王醫生不知道,按時吃飯對他來說都是困難重重了,何況飲食調理?不然也不會這麽久了還在複發。
  “這孩子,誰說的都沒用,而且他的事情也真的多。可憐他的父母去得早,外公又遠在上海……唉,蘇小姐,請你一定多費心啊,這麽多年他身邊就是缺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啊。”
  “我會的。”她暗暗下了決定,眼神不再迷茫,抬頭衝著小張微微一笑:“小張,我今天要買很多東西,要做好準備幹體力活哦。”
  “啊?”被她燦爛的笑容晃了一下,手抖了一下,車子顛了一下。唉,小張無奈歎氣,怎麽蘇小姐也喜歡這樣毫無預警的笑啊,實在很讓人吃不消,一個駱少就夠嗆了,現在又多一個,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車還怎麽開啊……
  晚上駱進門的時候,被廚房飄出來的香氣狠狠的震驚了一下。
  這丫頭平時最不耐煩那些瑣碎的事,做飯是其中之一,每次說她懶還總有話說——花那麽多時間、那麽大力氣,最後還不是一樣吃進肚裏了事?何必麻煩?原汁原味原形才是返璞歸真,是廚藝的最高境界!不過她也的確不挑嘴,除了要求食材新鮮搭配合理,其它方麵的確沒什麽挑剔的。可是今天,是怎麽回事?
  正猶疑的當兒,蘇蓉從廚房探出頭,爽利的吩咐他:“趕快洗手洗臉換衣服,過來吃飯!”
  聞言挑眉,仔細看她被熱氣烘的紅撲撲的臉蛋,桃花般可愛,額上細細的汗珠,水晶般閃亮,唇角勾起,走過去在她頰邊輕輕一吻,才步履輕快的轉身上樓。
  蘇蓉被他的笑容惑得一怔,旋即笑得開懷,舉著湯勺哼著曲子縮回廚房。
  等駱同學收拾好了下樓來,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黑色瓦罐裏的蓮藕排骨湯熱氣嫋嫋,旁邊是洋蔥爆牛柳和新鮮時蔬,還有一碟拔絲山藥,麵前的碗裏是大米和小米煮的二米飯,撒了幾粒黑芝麻,黃黃白白的飯粒顆顆飽滿,更顯得晶瑩可愛,令人一見傾心,胃口大開。
  很久沒有這麽好的食欲了,一時間餐桌上靜悄悄,隻聽見碗筷輕碰的聲音,食物的香氣縈繞四周。對麵的人吃的也很認真,偶爾眼神相接,更是眉眼彎彎,笑意盈盈,暖暖的食物入腹,溫暖了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都被濃得化不開的幸福所包圍,深深的沉醉其中。
  收拾好碗筷,駱拉著她坐在露台寬大的躺椅上小憩。釅釅的鐵觀音在小桌上熱氣蒸騰,初夏的微風輕輕送來薔薇的幽香,相依相偎,莫不靜好。
  溫暖的體溫讓她開始熏熏然,小小的腦袋在他胸前有規律的點頭,駱的嘴角含笑,雙臂輕輕收攏,修長的手指扶上柔軟的長發,她的頭發不是純黑,稍微透著些棕紅色,但千萬別誤會,絕不是染出來的,她那麽偷懶的性格,這種瑣碎複雜的事情絕對有多遠躲多遠。
  今天的她似乎有點反常,難道是……墨黑的眼中有光芒閃現,低頭注視她貓兒般乖巧的睡顏,眼波如水,柔情無限。

  第 18 章
  轉眼到了盛夏,在經曆了老師“沒有最好隻有更好”的精雕細琢之後,在熬過了無數漫漫長夜殫精竭慮之後,蘇蓉的論文終於“勉強”通過了。
  論文答辯會上,麵對老師咄咄逼人的吹毛求疵和其它博導們無限同情的目光,蘇蓉開始慶幸在公司與幾位人精副總智鬥過程中積累下來的豐富經驗,還有從駱身上學到的冷靜淡然,否則,實在不敢想象自己與授業恩師針鋒相對血濺當場的情景,一定慘烈異常。
  畢業典禮上,當蘇蓉從老師手裏接過畢業證書,卻完全是另一種心情——滿頭白發的導師依然精神矍鑠,站在台上一派大家風範,蘇蓉卻清楚得很,老人家已經被輕度中風和糖尿病糾纏了幾年,最近更是必須打針才能控製居高不下的血糖值,長期服藥的後遺症已經顯現,看似挺拔的站姿下浮腫的雙腳隻能穿特製的布鞋,垂在身側的右手布滿老年斑,蘇蓉知道,那隻手已經有三個手指罷工了,不肯再乖乖聽主人差遣。
  蘇蓉捧著畢業證站在導師身邊,看似無意的輕挽老師手臂,以減輕老師長久站立的辛苦。台下,駱遠遠的坐在人群中,清冷依舊,略顯疲憊,眼中的溫柔隻在看向她時才毫無掩飾的顯露出來。心裏很高興他能來,不知何時開始,已經習慣將自己的一切與他分享,若他不在這裏,即使再大的成績也會變得索然無味。
  典禮順利結束,蘇蓉攙著老師退場,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遠處的駱安然而立,一身淺灰,清冷俊逸,人群中不乏驚豔回眸者,但礙於他的冷淡疏離,鮮少有人敢駐足觀望,嘈雜的人群成了他的陪襯,眼中隻有他清晰的剪影。
  眼尾的餘光剛掃到她,立刻快步走來,頷首淺笑,雅致溫潤,如玉倜儻,遠遠的便伸出雙手,畢恭畢敬的打招呼,“劉老,久仰。”
  身旁的老師早就卸下了在人前才會擺出來的大師風範,恢複了頑童本色。
  “你是,丫頭的BF?”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一番之後,不忘轉過頭跟蘇蓉擠眉弄眼的傳暗號:嗯,這回的眼光還不錯!
  蘇蓉努力的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忿忿回視:什麽這回!拜托就這一次好不好?還BF,這老頭還真當自己是網絡達人啊……
  你可是相過很多次親哦,別不承認。
  還不都是被師父師母設計的?眼光差的是你們吧。
  什麽設計陷害的?那都是為了你好!老頭眨眨眼,表情很無辜。
  謝謝,不必了。蘇蓉冷冷回敬。
  嗯,的確是不必了。滿意的拍了拍蘇蓉扶著他手臂的手心,看看旁邊玉樹臨風的駱同學,神色間甚是滿意,可是轉眼又開始皺眉:如今你也有歸宿了,可是你九師兄那小子,都三十好幾了,還給我整天亂晃,真是……
  駱在一邊看著這師徒二人默契自如的眼神互動大感有趣,忍不住嘴角勾起,眼中的笑意閃現。
  “小子,會玩橋牌嗎?”老頑童突然轉過頭,期盼的目光瞟過來,滿是期待。
  “玩得不太好。”被老頭天外飛仙的問話打擊到了,但還是努力禮貌的作答。
  “沒關係,嗬嗬,會玩就好。”很高興遇到知音,拉著駱的手臂大倒苦水,“唉,你不知道,阿蘇這丫頭太懶,每次叫她都是推三阻四,坐下玩不到一會就要找借口溜掉,最是無趣。還好有你小子接班,嗬嗬。”老頭滿是菊花的臉上展現出心滿意足的笑容,親熱的扶著他的手臂邁步前行,立刻選擇忘記身邊這個懶徒弟。
  蘇蓉哀怨的撇唇——男人,果然是最善變的動物!
  從老師家裏出來,駱還不忘朝門口的老頭熱情的揮手。
  不愧是學術界的泰鬥,談起經濟發展的勢頭精準而犀利,分析的準確而深刻,問題看得一針見血,解決之道也是信手拈來,真正的舉重若輕,令人欽佩。不過,忍不住失笑,專業之外的老人家一副老頑童的風采,看來蘇蓉的嬌憨懶散其來有自,果然是親師徒,一脈相承啊。
  蘇蓉看著他低頭淺笑的樣子,心中的某處突然被輕輕撞了一下,若是可以多點機會這樣輕鬆的笑著該多好。
  拐過禮堂側門,駱突然低頭專注的看她,如水般溫柔的眼神化作一張輕柔的網,將她牢牢鎖住,密不透風。被這樣的眼神看著,她覺得自己快要被熔化了,白皙的臉頰泛起一抹粉紅,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好低頭不語。
  “蘇,我們什麽時候去見你的父母?”低沉的聲線溫柔輕緩,在悶熱潮濕的夏季不可思議的撫平了心中的浮躁。
  “嗯?什麽?”
  “見你的父母啊,師父和師母看來對我很滿意,那麽接下來就是要拜見嶽父和嶽母大人了。”
  “什麽嶽父嶽母,誰答應要嫁你了?”蘇蓉把頭埋得更深,小小的羞赧。
  “怎麽,難道你還想嫁別人?”雙手欺上她的細腰,惡意的收緊。
  “唔,可是我也沒答應嫁你……”努力忽略腰上的威脅,猶自負隅頑抗之時,唇已陷落。
  直到她的小手不自覺的攀上他的後頸,身體不再僵硬,他才不舍的放開已經微腫的紅唇,任她在懷裏嬌喘連連,低頭在她耳邊輕輕摩挲,誘哄的問道:
  “蘇蘇,還要不要嫁給我,嗯?”
  “唔,好。”混沌的大腦在極度亢奮和缺氧的狀況下毫無意外的再次當機,某人想要的答案自動說出口。
  “嗬,那我們下個月去見你父母,好不好?”奸詐的駱少再接再厲,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好。”迷蒙的雙眼望著他英俊的臉孔,沒法挪開。
  “那就這麽說定了。”滿意的摟住她的肩膀,舉步離開。
  可憐的蘇蓉,第N次被男色所惑,割地賠款一樣都沒少!
  回公寓的路上,清醒過來的蘇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抗議未果後,隻好目光凶狠的瞪他,想用眼神把他盯出幾個窟窿來了事。可是對方根本不買賬,收到她投過來的眼神後,駱難得的心情大好,伸手揉她的發,招來幾聲不滿的抗議,還有小小的嘟囔,隱約聽見“禍水”,“男色”之類的,終於還是沒忍住,暢快的笑出來。
  被他笑得一點脾氣都無,隻能在心裏腹誹,這個小人!
  看著他璀璨的笑臉,突來一陣感歎,這人有多久沒這麽暢快的笑過了?他很英俊,所謂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不過如此,可惜,是塊冷冰冰的千年寒玉,隻要稍稍靠近就會被凍成冰塊,然而大笑中的他比平時的清冷多了一分生動,更加的賞心悅目。
  轉念一想,蘇蓉又暗自慶幸,還好他平時的溫度夠低,否則一定桃花不斷,塗生許多煩惱。想到那些麻煩哦,忍不住縮了縮肩膀,雞皮疙瘩落滿地。

  第 19 章
  火熱的夏天漸漸過去,駱沒有如願的見到泰山大人,因為蘇蓉的父母覺得,反正春節是一定要回老家過的,索性今年就不折騰了,等明年開春再來陪女兒住上一段時間,沒說一直住下去,是因為蘇媽媽放心不下蘇蓉的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兒子還沒有成家,還是不放心啊。
  蘇蓉偷偷跟父親商量過,反正哥哥在家裏的工作也不如意,不如一起過來這邊,若是想做個小生意自己還可以幫個忙,父親沉吟,隻說再考慮一下。蘇蓉明白父親不想給自己增加負擔,隻說了句“他是我哥,我不幫他誰幫他”,也就不再提了,隻埋頭做準備。
  已經立秋,傍晚開始涼爽起來,不再像伏天那麽難熬。
  兩個人的感情穩定,公事上也漸入佳境。蘇蓉的資曆淺,在學院裏除了繼續助教時承擔的基礎課之外,隻開了一門專業課,所以每周隻八節課,少了課業的負擔,竟是難得的清閑。於是將時間放在了公司的千頭萬緒上。好在與副總們的配合還算不錯,業務也越來越熟,漸漸的遊刃有餘,沒有那麽吃力了。
  以前公司的發展也算不錯,規模愈加龐大的同時,難以避免的出現了“花生醬局麵”——攤子越鋪越大,卻沒有任何一個點挖掘到更高的價值。而且,對成功的企業而言,過去是一塊舒適地帶,是他們在這個不確定時代可以依靠的貴賓休息室。江城至今已有數代的曆史,尤其是在駱的手裏,依靠眾多的關係和背景迅速壯大,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它可以不必辛苦努力而繼續保持過去的輝煌,並且以隻令自己舒服的方式行事。
  成功是一件好事,無論是過去的還是現在的,是值得稱讚的。但是,它就像水銀一樣有一個非常令人厭惡的特點,即非常容易從那些極度自滿或試圖長時間抓住它的人手中滑過。企業總歸是要繼續前進的,隻有關上身後的門,既不被昔日的光環所眩惑,也不被往日的失誤所牽絆,才能輕裝前進。
  所以,無論是企業的股東還是員工,必須學會應時而調整自己的身份,隨時準備接受市場給予的每一次震驚。她倡導的業務融合就是為了更好的應對市場,放棄叫好不叫座的產業,不再片麵的追求營收,專注於自己擅長的,在重點業務上深挖“一公裏”,擴大核心競爭力和利潤比例。
  自她接手以來,行事低調,隻有幾位各事業部的副總在辦公會上見過她。不過大多數她都是在傾聽,不但聽副總們的,也聽員工的,聽客戶的,甚至是競爭對手的,她一直堅持隻有掌握最真實的企業現狀和生存環境才可能做出準確的判斷,所以,之後提出來的整合方案並沒有遇到想象中那麽大的阻力,當然這也得益於她降低了第一階段的變革程度,溫水煮蛙,不是什麽新奇招數,卻很好用。
  駱之前的努力初見成效,這一階段的目的已然達成,後續的還未開始,所以某人在秋高氣爽的時節得以幸福的閑晃,每日喝茶看報曬太陽,悠閑得讓人嫉妒。
  蘇蓉每每哀歎,遇人不淑誤跳火坑。他每次大方安慰但是袖手旁觀,而且理直氣壯的強調:既然已經交給她全權處理,就絕不再插手,他相信她!然後再放低姿態扮可憐:我做了那麽多年,你忍心讓我再回去受罪?蘇蓉沒脾氣,隻好乖乖的回去做牛做馬,然後看著某人悠閑的身影咬牙切齒,命苦啊……
  好在駱同學良心未泯,閑暇之餘係上圍裙下廚房,煞有介事的煮夫模樣,叮叮當當的做出一桌色香味俱佳的美味,讓她在耗費無數腦細胞之後,還要繼續擔心持續飆升的體重,真是辛苦啊。
  “你怎麽會有這麽好的手藝?誠心讓我變水桶(水桶腰的簡稱啦)啊?”
  “那幾年母親生病,胃口不好,特意跟廚師學的。”
  “噢。”孝子啊,值得表揚。“沒看出來,隱藏的夠深啊!”
  “一直沒機會,這不是做給你吃了?”
  “切……你是有預謀的,不過,看在好飯好菜的麵子上,原諒你吧。”夾起一筷子青菜,滿意的點頭,連青菜也可以煮的這樣好吃!
  “你把我的胃口養刁了,可是要負責的啊!”誇讚他的手藝,同時不忘為自己爭取福利。
  “好,我負責。”他微微笑,滿眼的疼寵。
  安靜的書房,蘇蓉正伏案批閱學生的調查報告,偶爾峨眉輕蹙,偶爾抿唇淺笑,這幫學生還真是寶,一個普通的社會調查也能寫得花樣百出,各具特色,不佩服都不行。
  鈴音響起,拿過手機查看,是小張發過來的短信:蘇姐,駱少醉了,能不能過來一趟,我們在……
  他最近很少出門,今天下午接到成浩的電話,少見的麵露難色,出門時欲言又止,跟她說是朋友聚會,晚點回來。任何事情到了他那裏都是雲淡風輕,很少有如此神色,這會兒居然醉酒?
  自從小張送藥過來,兩人雖從未談起但也心照不宣,他乖乖的按時喝藥,盡管有時還需要她或小張的提醒,閑暇時親自下廚,既滿足她的胃也保證自己按時吃飯,對她煲的湯水也來者不拒,酒席應酬除非必要否則一概推掉,實在脫不開身的也會提前墊胃,決不會多喝,今天居然會喝醉?
  她拋開滿腹疑惑,放下手裏的東西抄起手機鑰匙匆匆出門。
  車行半路,撥他的電話,卻不料是一把甜糯的女聲在那頭響起:“哪位?”
  她盯著手機屏幕,無言掛斷。
  一路狂飆,在酒店門口急刹車,鑰匙拋給小弟,徑直衝進大堂。遠遠的看見小張在朝門口張望,見到她,立刻迎上來。
  “蘇姐,駱少在裏麵,恩,成少也在。”
  “怎麽回事?”低聲的問,腳下未停。
  “是邵氏二小姐回國的接風宴,二小姐吩咐我在外麵等。”小張低頭,那些都是駱少的朋友,邵二小姐也是從小就認識的,他不方便跟著擋酒,隻好等在外邊。
  “嗯。”稍稍放心,朋友間的聚會多喝點也正常。
  已經到了包廂門口,囑咐小張在門口等著,伸手搭上錚亮的把手。
  厚重的門板無聲的滑開,蘇蓉眯了眼,努力適應幽暗的光線。裏麵人影綽綽,煙霧繚繞,嗆人的煙味讓她皺眉屏息,掃視一圈,看到了沙發上一動不動的熟悉身影,以及旁邊的惹火美女。
  正要邁步,迎麵對上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睛,正對門口的沙發坐著一個淺色西裝的英俊男子,輕揚酒杯,似笑非笑的朝她舉杯。此人對麵的成浩順著他的眼光回頭,一見是她立刻起身過來。
  “阿蘇,來接駱回去啊?”成浩此時一身便裝,笑得諂媚。
  冷哼,“不然呢,難道還能指望你麽,成警司?”她穿著RESPECT WAVE T恤和levi’s經典款仔褲,Colombia運動鞋,頭上紮著利落的馬尾,閑散的倚在門邊,懶懶的朝成浩輕輕挑眉。
  “嘿”,成浩笑得詭詐,“恐怕還輪不到我呢。”說著把眼睛向那位美女的方向瞟去。
  對著這個外形粗獷卻心思細膩又偶爾喜歡扮可愛的家夥,她總是沒辦法把他跟大公無私的警察形象聯係起來,就這樣還警司呢?實在無法想象眼下良好的社會治安居然是這樣的人在維護,不禁替廣大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小小的擔心一下。
  “當然,你還要留著時間去找曼麗嘛。”涼涼開口。每次跟成浩鬥嘴都是差不多的結局,隻要抬出曼麗姐姐,成大警司立刻繳械投降。
  懶得理他,直接繞過,直奔沙發邊,優雅的俯身,輕拍醉鬼的臉:“醒醒,回去了。”表情溫柔的能滴出水來,下手卻幹脆利落,清脆的劈啪聲聽得滿座皆驚,眾人麵麵相覷,暗自揣測這是何許人也,居然對駱大少出手!雖說大家都是混特權階層的,但也會有高下之分,以駱的背景和身價,眾人從來都是有意無意的討好,哪見過這樣的情景?想都不會去想的啊。
  隻有成浩不以為意的扯了扯嘴角,挪回位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身旁好事者的提問。嘿嘿,惹到這位姐姐,駱同學的前途堪憂啊,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第 20 章
  一隻塗著鮮紅指甲的玉手斜刺裏抓上她的手腕,“你是誰?你要幹什麽?”驕橫的女聲響起,四周立刻安靜,隻有卡拉ok的伴奏不為所動,仍然一絲不苟的淺吟低唱,溫柔纏綿。
  看著手腕上的那隻手,冷冷皺眉,是剛剛接電話的女人,貼身的晚裝勾勒出她火辣的身材,酒紅色的波浪卷發性感的披在肩頭,五官妖嬈,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冷冷的逼視,直看得妖嬈美女變了臉色,強裝鎮定的哼了一聲,訕訕鬆手。
  感覺到周圍探究的目光和突來的安靜,蘇蓉在心裏暗暗唾棄,這都是些什麽朋友啊,想看熱鬧麽,對不起,本宮不奉陪。轉過去看那個罪魁禍首,他倒好,雙目微闔一徑睡得安穩,除了臉色有些蒼白。
  一路趕來已是心焦,眼下的狀況更添了一絲氣惱,站起身,再開口的語氣沒有了剛剛的散漫,依舊溫和有禮,但措辭強硬不容輕視。
  “各位,他醉了,我這就帶他回去,各位請繼續,少陪!”向門口的小張揮手,示意過來扶他起來。
  一陣靜默,駱少的事情沒人敢擅作主張,一時之間沒人答言。成浩剛想開口,美女已經先他一步出招了。
  “你不能帶他走!”
  “為什麽?”淡淡反問。
  “你又不是他的誰,憑什麽帶人走?”美女激動的起身,擋在她的麵前。
  “你怎知我不是他的誰?”她笑得閑散,眉目宛然,昏暗的燈光下似有光芒閃動。
  對方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不然,你去問問他?”順手指向沙發。
  “呃……”美女遲疑,醉成這樣怎麽問?
  輕輕一笑,“那麽我來。”稍一側身,擋住眾人的視線,手下用力拍得更大聲。某醉鬼吃痛,眉梢抽動,眼睛偷偷睜開,清明的目光哪有一點酒醉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搞鬼!哼,這筆賬我們回去算!
  眾人驚愕,小張悄悄上前,扶起駱退場離去。
  滿屋的觀眾,見主角撤了,也失去了觀望的興趣,轉頭繼續各自的話題,安靜的氣氛轉瞬消失,隻剩美女站在那裏臉色不鬱。“邵芳,過來坐下。”成浩對麵的英俊男子低聲說道,驕橫的邵二小姐立刻乖乖的走道他身邊坐好,拉著他的袖子撒嬌,“哥——那女人欺負我!”
  成浩一直在旁邊看熱鬧,這時一抬眼,卻瞧見邵公子眼中毫不掩飾的興致滿滿,心叫不妙,邵庭可不是好相與的,如果說駱是政治家庭熏陶出來的冷峻深沉,邵公子的難以捉摸則源自家族的黑道背景,盡管早就轉作正當生意,但哪能立刻就斷得徹底,隻是別人看不到罷了,即使自己這個警司也隻好相信,人家是真的改過自新了。
  “我看欺負人的另有其人吧。”低頭專注的看著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
  車子平穩的前進,寬敞的後座裏,蘇蓉戳了戳還賴在她肩上的醉鬼,而且是假冒的醉鬼,對著他咬牙,要不是考慮到留點麵子給他,哼哼,剛剛就饒不了他!
  小張幫著把他扶進客廳的沙發上,知趣的立刻離開。壁燈桔黃色的光線照在臉上,在背光的那麵留下濃重的陰影,更加深了俊朗的輪廓,緊閉的雙眼睫毛輕輕抖動,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倒了一杯蜂蜜水,蘇蓉在對麵的沙發落坐,眯著眼睛安靜的盯著他看。駱閉著眼睛等了好久也沒聽見動靜,終於忍不住睜了眼,立刻對上她了然的目光,一陣尷尬,低頭輕咳一聲,抓起麵前的杯子猛灌幾口。
  “酒醒了,嗯?”學著他的口氣,滿是調侃。
  明明是他以前常用的語氣,現在聽來卻是渾身的不自在。他又是一陣尷尬,輕輕應了聲“恩”,然後繼續喝水。
  她氣定神閑的坐在沙發上,饒有興味的欣賞他難得一見的窘色。
  “你這桃花開的挺盛啊。”學著他挑眉,淡淡開口。
  ……
  “可惜是爛桃花!”對著他咬牙。
  ……
  “還讓我去清場?”著實的鬱悶啊。
  ……
  眼看對麵的人還是沒有動靜。終於端不住架子,怒了。
  “當我是救火隊嗎,還是清潔工?”
  憤然抬頭,卻碰上他含笑的眼,漫天的柔情似水的撒下來,牢牢的把她困在其中,打定了主意不膩死她決不罷休。心底的怒火瞬間被澆熄,委屈和不甘消於無形,對於他的溫柔,她至今沒有培養出絲毫的抵抗能力,隻好無條件投降,不再做無謂的掙紮。
  “蘇蘇——”酒醉後的聲音低沉暗啞,此時摻了些性感的味道在裏麵。“你能來我很高興,雖然是小張自作主張,不過我並不打算罰他。”他低低的笑。
  邵氏與江城有生意往來,不好直接拒絕,今天的事情本來已經與成浩有了默契,即使她不出現也能脫身,不料小張擅自把她找來,雖然二女爭夫的情形沒有出現,但也相當於宣告了她的主權,可以說是一勞永逸。而且,本來她不願意公開兩人的關係,這下想躲也躲不掉啦,想到這個他就忍不住開心,嗬嗬。
  呼出的氣息稍有些粗重,似有還無的噴吐在頸側,額前的碎發撒落在衣領之內,酥酥麻麻的感覺令周圍的溫度立時竄升幾度。她隻好側了身讓他靠得舒服些,抬手幫他整理蹭的散亂的發。
  “你現在已經貼上我的專署標簽了,以後可沒機會再招蜂引蝶了,別後悔哦。”她抓住機會繼續調侃,卻不妨落入了敵人的包圍圈。
  他隻一徑笑得妖嬈,深深點頭,“不會,惹了你一個就夠我忙的了,哪敢再招惹其它的?”話未說完便冷不防的低頭,精準的吻上誘人的水嫩紅唇,洶湧而來的熱情瞬間將她湮沒,陷入鋪天蓋地的甜美綺麗。
  酒精的刺激讓所有感官變得敏銳,這個吻不似以往的溫柔纏綿,卻激情四溢渾然忘我難舍難分。努力平複粗重的喘息,看向懷裏雲遮霧罩不知今昔何昔的她,偷偷的笑。軟軟的身子靠在沙發上,雪白的手臂攀上他的肩,細細的指尖抓住他的襯衫,好象抓著水中的浮木,緊緊的不肯鬆開,微腫的紅唇,迷蒙的水眸,粉嫩的雙頰,細碎的劉海,白皙的脖頸,精巧的鎖骨,淩亂的領口,以及,若隱若現的乳溝,惹人暇思。
  此刻的她,月亮般柔美泉水般透明的俏臉,妖豔的染上一抹嫣紅,美麗無匹,豔麗無雙,也,危險無比。他的眼裏湧上一股暗潮,已漸平穩的呼吸又再變得淩亂,低咒一句,這個能把人逼瘋的小妖精!
  薄醉使平時引以為傲的理智也跑到一邊去偷懶,此刻的他根本無法抵擋她無意間流露的風情,而他也很樂意順從心裏的渴望,不再遲疑的再次吻上她的雙唇。

  第 21 章
  “嗯,我到了,已經上了機場高速,再過1個小時到家。”
  “很順利,基本已經談妥了,下周正式簽約讓阿楚過去。”
  他放鬆的靠在後座上,雙眼微闔,與電話那邊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此行的成果。
  此次行程緊湊,都是難啃的硬骨頭,眼看換屆在即,已經容不得周密布置妥善安排按部就班了,唯一的機會就是兵貴神速。所以這次一反平時穩健的風格,出人意表的速戰速決,風險固然也有,所幸一切順利。平日裏素來挑剔難纏的各色人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強勢緊逼之下失了往日的狡詐,終於達成共識。
  耗費了許多精神,腦力和體力嚴重透支,卻仍是在第一時間飛回來,隻因想要快些見到她,充分體會了一把歸心似箭的感覺。原來這滋味也不壞!
  甫出閘便電話給她,聽到她的聲音立刻感覺輕鬆,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稍適休息。
  “駱少,後麵有車跟著我們,公家牌照。”小張表情嚴肅,腳下油門輕踩,車速漸起。
  抬頭從後視鏡裏觀察,果然有幾輛不遠不近的跟著,發現他們加速,立刻緊跟上來。
  思忖片刻,他吩咐,“小張,減速。”
  然後對著電話交代她,“後麵有人跟著,公務車牌,可能會有些麻煩。”停了停又說,“不用擔心,等會你別說話,隻聽著就好,如果真的發生什麽,公司的事情你全權處理,股份已經轉入你的名下,你可以獨自決斷,不必擔心。”
  “到底怎麽回事?”越聽越擔心,聲音開始有些發顫。
  “沒什麽,大概是有人想找麻煩,這邊最近太順了,他們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了。”
  他們的速度一降下來,後麵的一輛立刻超車趕上,將他們引向路邊。
  小張靠邊停下,後麵的車子也尾隨停住。從前邊的車上下來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帶著藍牙,向他們走過來。
  將手機輕輕放入襯衫口袋,示意小張不要輕舉妄動。
  沉穩的心跳通過無線訊號清晰的傳入耳中,她緊緊抓著手機,側耳傾聽,凝神不語。
  “周先生,我是X部調查科的專員,有件案子想請您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黑西裝單手拉開車門,公事公辦的口氣,隨後一個手勢,請他下車。
  他沒動,淡淡開口,“我相信你的身份,但是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跟你回去。”
  “周先生,確實有件案子需要您……”黑西裝試圖解釋。
  “好吧,既然你堅持,那麽至少告訴我是為了什麽,否則無論如何我都看不出有讓我協助調查的需要。”
  “這……”黑西裝嘴角輕抽幾下,猶豫片刻,約摸是衡量了兩件事的重要度和優先級,終於還是決定將案子的內容透露些給他:“世行援建的西部水源工程,江城集團是承建商,現在有人舉報這個項目的資金流向有問題,我們奉命請您回去協助調查,希望您能配合。”
  “原來是這件事。”他稍稍低頭,微微側了臉,對著手機的方向自言自語的說著,“應該是為了那批鋼材的期貨,項目最初的計劃中的確沒有提到,後來為了避免原材料上漲影響設備的價格,我們與世行負責人達成一致後雙方簽署了備忘錄,隻要出具備忘錄一切就能迎刃而解,舉報的人應該並不清楚這些細節,才會拿它來做文章。”
  “什麽?周先生您說什麽?”黑西裝還以為在跟他說話,急忙追問。
  駱輕輕一笑,“這個項目是我們與世行合作的,所有的來往文件和資金賬目都有案可查,隻要你們有需要我們可以隨時提供資料備查,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需要我跟你回去,而且我也不認為你們有這個權利要求我跟你們回去,協助調查?”末了的四個字加重了語氣,隱隱透出氣勢威嚴,冷冷的逼壓過去,黑西裝的頭上開始冒汗。
  “周先生,請您不要為難我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如果沒什麽事,您很快就可以離開的。”掏出手帕擦汗,沒想到這位先生如此強勢,唉,公務員難當啊!
  “我是奉公守法的商人,你們如此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等事情完結,我是定要討個說法的。”他當然心知肚明,若不是上邊的指示,無論如何也不敢為了這點小事當街“請”人。把這些情況說給她聽,相信已經足夠應對了,他也就無所謂被強行“請”去了。
  “呃,請您把手機交給我,調查期間我們會替您保管。”黑西裝禮貌恭謹的朝他示意。
  他並不介意,隨口吩咐小張:“這幾天你回去跟著她,”若有危險就近保護。後麵這句他沒說出口,看小張鄭重的點頭,知道他聽懂了。
  右手拂過口袋,指尖用力,掏出手機,起身下車的空檔將已經關掉的手機遞過去,跟著黑西裝朝前麵的車子走去。
  蘇蓉輕輕合上手機,臉上沉靜如水,不見絲毫慌張,低下頭翻看教案。隻是,翻過書頁的手指無法控製的輕顫,腦子裏飛快的閃過各種信息,世行、水源工程、期貨、備忘錄……各種念頭不斷的冒出來,在她腦中紛紛繞繞,匯集糾結,轉眼間一團亂麻。
  冷靜!她放下書本,起身去打水,在飲水機邊暗暗穩定情緒,努力不去想他現在會怎樣,會被帶到哪裏,會被怎樣對待,會被扣到什麽時候?表麵上說的是協助調查,實際上還是會限製自由,聽他的分析應該是有人蓄意陷害,那麽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拿出有力的證據,所以,應該首先與世行的負責人取得聯係!
  理出了些頭緒,她的情緒稍微鎮定下來,回想剛剛的囑咐,話裏話外都是對她的信任,他沒忘記當初的默契,在危急關頭給了她與他並肩屠龍的機會,讓她可以如自己所言,不做隻能等待救贖的公主。
  她決不會讓他失望!
  小張在一個小時之後,準時出現在辦公樓下。
  回頭跟主任請假,隻說朋友有事找她幫忙,好在下周的課已經備好,教案也在教務會上通過了,況且她平日裏的表現勤勤懇懇,從不遲到早退,所以偶爾的有事請假,很快就獲批準。
  匆匆收好東西飛奔下樓,小張已經調轉車頭停在門口,旁邊路過的幾個老師和學生,好奇的朝這邊指指點點,也難怪,這車的確惹眼。若是平時,她一定會讓小張遠遠的停在校外的馬路邊,但此時情勢緊迫,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迅速的坐進去,他原本隨身帶著的筆記本還半開的放在座位上,心裏一陣揪緊,強打精神翻開屏幕,慢慢的查看郵箱。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主題為“世行-備忘錄”的郵件,點開郵件仔細的讀下來,才發現,原來世界如此之小!

  第 22 章
  掛上電話,不禁再次感歎緣分的奇妙。
  剛剛與世行亞洲區負責人約了明天的見麵時間,原來這個奧維先生竟然就是阿杜。不過也沒什麽奇怪,能讓大師兄托付私事的人,自然是十分看重的,而能被大師兄看重的人,做個亞洲區負責人也不足為奇。
  這間書房寬大明亮,她尤其窩在這裏。從整塊的落地窗看出去,不遠處,朱牆玉瓦的院落重重,皇家的親王府邸,樓宇重疊恢宏大氣,盡顯雍容氣度。靠進寬大的椅背,柔軟的皮革散發著淡淡的味道,一片平和寧靜中她的心卻慢慢揪緊。
  從往來的郵件中已窺知大概,阿杜又解釋了些細節,所有事情的枝枝節節都已浮出水麵。其實也簡單,江城集團下屬的工廠,承接了世行與政府合作的工程,負責所有水處理設備的製造供貨,預計交貨期是明年年底,按照工廠的生產能力和進度排程,將在明年7月份備料采購,9月份開工生產。
  這種型號的設備采用了一種特殊鋼材,且用量很大,有一半左右的成本來自它,最近原料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一路飛漲,有鑒於此,為了保證按照事前約定的價格交貨,工廠決定購買一批原料期貨以壓低成本。這件事已經與世行提前溝通過,因為所有備忘錄都需要到世行總部備案後才能生效,才在時間上出現了空檔,讓這筆資金看上去就象是被挪用的。
  阿杜在電話裏安慰她,“這件事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頂多是不符合世行的內部規定,絕對沒有任何違法的地方。隻是因為備忘錄還未正式生效而期貨已經購入,若被有心人看到會很容易做出涉嫌違規的判斷,但隻要稍微深入的調查就能發現端倪,而事實再清楚不過。”
  夕陽西下之時,整個房間灑滿金色的陽光,人們常說“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字裏行間總帶著些似有還無的傷感,她卻喜歡。黃昏中的太陽褪去了正午的喧囂,變得溫和寧靜,連顏色都從刺眼的白色變成了溫暖的橙黃。
  然而,這樣溫暖醇厚的色彩卻仍然無法滲透她的心底。
  這件事情,看上去簡單,隻是舉報了一樁涉嫌違規的商業內幕,但,時間卻卡得這樣好!正趕在所有協議均剛剛談妥卻尚未簽字落定的當口,又是在時局變動的敏感時期,隻要稍微慢上一步就是滿盤皆輸,選在這個時候出手,顯然別有所圖。
  不過,從他們搬出X部的舉動來看,目的不隻是拖延時間那麽簡單,要知道,X部出麵查處的全都是情節嚴重金額巨大並且涉及重要人物的案件,如果江城總裁涉嫌違規而被隔離調查的消息公布出去,不但江城的信譽會受損,很可能會牽扯駱氏,這樣一來,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真是一箭雙雕!
  話說回來,對手能掌握如此多的信息,雖然不一定準確,但足以說明江城內部有內鬼,而且斷不會是基層員工,而且,他還一定是……
  隨著滿室的光線一點點暗下去,腳下的燈火一點點浮上來,蘇蓉的心思百轉千回之後終於塵埃落定,黑暗中,她的眼睛映著窗外的燈火闌珊,黑沉沉,亮晶晶,胸中的那片竹子開始慢慢的成長起來。
  第二天一早,小張準時的等在樓下。小夥子依然衣裝整齊身資挺拔,隻是滿是血絲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擔心。她看在眼裏,卻沒有開口安慰,跟在他身邊的人,沒點擔當怎麽行?
  頂樓的會議室裏,蘇蓉臨時召集高層開會,並且時間遠在眾人上班之前。
  “這件事,根本沒有調查的必要,純粹是有人惡意誣陷,這筆錢其實……”胖胖的張副總憤然開口,邊說邊用手絹擦拭額頭的汗水。
  “張副總,”蘇蓉淡淡開口,輕巧的截住了他後麵的話,“這間廠是你分管,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自然不肯承認。”一擺手,不給他開口反駁的機會,她轉過頭對劉副總說道,“劉副總,你是財務出身,這些事情比我們都懂,就由你親自去工廠走一趟,務必將事情徹查清楚!”
  “是。”劉副總精明的臉上顯出一絲得意,幹脆的領命。張副總在一旁激動得直喘,欲言又止,從自己這裏出的事,眼下實在不好開口反駁。
  “這件事情如果處理不好,對江城的影響將是致命的。此事刻不容緩,劉副總,還要請你多辛苦。”蘇蓉一臉凝重,看向劉副總的眼裏充滿了信任和懇求。
  劉副總滿臉的憂心忡忡,受到她的眼神立刻示意她安心,“好,我這就出發,一定調查清楚。”
  蘇蓉點點頭,轉而神情嚴肅的對眾人說道,“請大家做好手頭的事情,暫時按兵不動,也不要隨意對外發表言論,一切等劉副總調查清楚再說。楚副總,公司的日常運作暫時交給你處理。周秘書,你聯係市裏的領導,請他們看在江城這幾年為地方稅收作出的貢獻上,出麵周旋。”
  會議室的氣氛一時間有些緊張,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一個個麵帶憂色,沉默不語。
  駱的辦公室裏,蘇蓉坐在寬大的椅子裏,看著對麵的兩人,不說話。終於還是楚離先開口,“事情真的那麽嚴重嗎,連X部都盯上江城了?”
  “我看,張副總言語當中似乎另有隱情?”周秘書皺起眉頭,張副總做事一向穩妥,怎會出現這麽大的紕漏。
  “這件事情本身沒有多嚴重,無非是有些違規的做法,但絕對談不上違法,他不會有事的。”蘇蓉的神情仍是憂慮,似乎她剛剛說出的話隻是為了寬慰別人,卻不能讓自己放心。
  楚離有些急了,摘下眼鏡,按了按眉心,“可是X部介入的話,對江城恐怕……”
  “沒錯,他一定不會有事,但是江城的麻煩就大了。”她點頭,深深的歎了口氣,疲倦的閉上眼睛,思索片刻後,她慢慢的分析,“這件事不止是商業舉報那麽簡單。看上去隻是舉報江城的違規行為,但時間卡得剛剛好,駱談妥的事情畢竟還沒有正式簽約,稍有風吹草動,結果必然是竹籃打水,這個時候不需要做得更多,隻要有X部介入,拖上1-2個星期,外麵必然謠言四起,即使最後證明江城是清白的,這期間的損失也是不可估量的,不但江城的信譽和利益受損,也會牽連到其他人。現在是江城的關鍵時刻,絲毫耽誤不得,我們必須小心謹慎,否則便會前功盡棄。”
  “你是說,這背後有人搗鬼?”楚離架上無框眼睛,眼裏的精光乍現。
  “沒錯,而且很可能不是商場上的人下的手。”周秘書點頭同意。
  “是,商場上的手段都是為了利益,我們並沒有與誰有這麽大的過節,而且一般的商人哪裏有這麽大的麵子能請得動官差出馬?”
  “而且,似乎很清楚我們的情況,說實話,那個項目連我都不是很清楚。”
  “所以說,對方裏應外合,絕對是有備而來。”她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有一絲的狡詐一閃而過,隨即語速稍快的說了下去,“我們的對手百般斟酌選在此時出手,事先肯定下了不少工夫,應該是想要一擊必中的。可是,底牌還扣在我們手裏,不到最後攤牌的時候,誰也不會知道究竟鹿死誰手。”她的語氣冷淡,眼神淩厲,象極了另一個人。
  楚離和周秘書對視了一眼,開始為惹到她的那個倒黴鬼暗自哀悼,聰明的話就自求多福吧。
  “阿楚,你以總裁辦公會的名義給每位發一封郵件,說明情況,告訴員工江城是清白的,一定會沒事,請大家不要擔心。要趕在員工上班前發出去,現在可能已經有記者等在門口了,務必安撫住內部的人心,給他們足夠的信心。”
  “好。”
  “還有,對外發布一份書麵聲明,發給主要的新聞媒體和網站,務求第一時間刊出,還有,請相熟的媒體多發一些江城的正麵報道。這件事情想壓是壓不住的,對手也不會給我們機會壓,既然如此,索性就把它鬧大,而且要足夠大。”
  “好。不過,鬧大了會不會正中對方下懷?”
  “到底中了誰的下懷還不一定呢。”她抿唇笑了笑,轉過頭對周秘書輕快的說,“周,那些市裏的領導你還是要去找,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交給你。”
  “是什麽?”周秘書直覺她又要出招了。自從公事以來,她處理事情跟駱一樣冷靜果斷,不過卻比駱少了幾分顧忌,多了幾分大膽,經常會使出些巧招險招來讓人眼前一亮。
  蘇蓉舒服的窩回靠椅,用充滿算計的語氣緩緩道來,“毛主席曾經說過,讓敵人陷入到人民的汪洋大海之中!如今已是2。0時代,人民戰爭也該有2。0的升級版,你們說是不是?”
  對麵的女孩巧笑倩兮,說出的話卻讓兩個大男人一頭霧水,2。0版的人民戰爭?暈!

  第 23 章
  的確,利用官方的介入大張旗鼓的調查江城,其用心何其毒也,既要借此打擊江城,阻止他接下來的動作,也要盡其所能將駱家拉下水,達到他們更深層次的目的。
  不過,對方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蘇蓉這個變數。以至於後續的事態發展,似乎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呢。
  當天早上,江城的每位員工剛打開電子郵箱,就收到了來自總裁辦公會署名楚離的“致全體員工的一封信”。信中說,江城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惡意舉報從事違法的商業行為,總裁於昨日被相關部門以“協助調查”的名義扣留,至今毫無音信,江城蒙此不白之冤,深感意外之餘,一定竭盡全力證明自己的清白,希望全體員工堅定信心,堅守崗位,堅持到底!總裁辦所有成員將與各位同在,一定會盡力帶領大家度過此次難關。
  楚離平素嚴謹穩重,對所有員工都謙和有理,比起駱的清冷寡言,在員工當中更有威信和人緣。因此當員工們收到郵件後,第一感覺是公司對自己的尊重,然後就是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沒有懷疑,沒有恐懼,沒有慌亂,整個辦公區安穩如常,每個人都各司其職。這樣的情景讓楚離也大呼意外。
  “其實沒什麽可奇怪的,基層員工的承受力比之你我隻有更強,他們恐懼是因為不明所以,他們不安是因為被蒙在鼓裏,謠言四起是因為真相未明,手足無措是因為沒人告訴他們該幹什麽。”蘇蓉早有預料,並不意外此刻的情況。“當然,楚副總你超高的人氣指數也是功不可沒的呀!”
  “阿蘇,你又亂講。”剛剛還在苦思尋解的楚離立刻很給麵子的紅了臉。
  “我沒亂講啊!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內部員工的安撫和動員,是我們進行反擊的前提條件,告訴他們事實,給他們信心,我們才有機會安排其他的事情。否則,內部先亂了散了,如何能攥起拳頭回擊呢?”她望向窗外,接下來的安排能否如預想的順利呢。
  中午之前,各大新聞網站紛紛登載了江城集團的書麵聲明,對總裁被扣一事深感意外和震驚,因此鄭重聲明江城在此事件中絕對是清白的,並請有關部門盡快調查清楚事實真相,還江城集團一個公道。
  江城一向熱心公益,在公眾心中的美譽度甚佳;又在本市承建了數個標誌性的建築和大片住宅小區,工程質量和品質在市民當中有口皆碑。此消息一出立刻引起民眾的巨大關注,加上一些媒體把江城近幾年的發展和對本市的貢獻一一列舉,不平之聲頓時四起,紛紛要求市府出麵給個說法,不能任由毫無根據的舉報者興風作浪,一定要揪出幕後黑手,嚴懲不怠,據說當天的市長熱線幾乎打爆。
  這個消息傳入蘇蓉耳中的時候,她正在與從市府回來的周秘書商量後麵的安排部署。
  “看來這次市府有的煩了,X部可不是省油的燈呢。”
  “是,市長對我們的遭遇深表同情,表示要立刻上報情況,不過結果就不敢保證。”
  “沒關係,我們要的不過是他們表明立場罷了,沒指望其他。”
  “那,下麵該怎麽辦?”
  “現在外麵的呼聲很大,並且大部分於我們有利,我們要繼續擴大這些聲音,讓它們朝著我們希望的方向走。”她從沙發上站起,慢慢的走到落地窗前,低頭看著遠遠的車水馬龍,忽明忽滅的光亮如星光閃爍,又似螢火微弱,卻源源不絕,一路蜿蜒。“2.0的時代,網絡已經滲透到了每一個角落,網民的力量比一般的群眾更容易團結,也更具有爆發力,這正是我們需要的。”通過玻璃的反射傳過來的聲音,明明是溫溫柔柔的一把,卻透著不可撼動的堅定和力量。
  “真的可以利用這些嗎?”周秘書毫無頭緒,他不大理解1.0和2.0到底是什麽,手下那幾個小子倒是經常聚在一起說什麽博客播客維基客的,可他隻知道請客送客必勝客。
  “放心,網絡上從來不缺鋤強扶弱的俠客精神,缺的隻是一個值得關注的話題,這正是我們能夠提供的;網民的評論從來不會缺乏深度,他們隻會把暗地裏搞鬼的人揭露的體無完膚,然後毫不留情的揪出來,痛打落水狗,這正是我們希望的。有我們先發製人的聲明在前,又有利於江城的報道在後,輔以適當的引導和推波助瀾,勢必會引發網民的極大興趣和聲討,維基理論所倡導的開放、對等、共享和全方位運作,正是我們此次需要充分利用的。”
  “要怎麽利用呢?”
  “這就要靠你們秘書室啦。”回頭看看他一臉的疑惑,隻好繼續解釋,“周,我知道你的好幾個手下都是骨灰級的站長和斑竹,在著名的熱門社區和論壇裏的聲望頗高,隻需要讓他們在論壇裏適當的引導和發起對此事的討論,當然,方向和結果一定是我們所期望的,將網民組織起來用一個聲音說話,相信很快就會看到效果。”
  “很快嗎?”
  “你們要看什麽效果?”楚離急匆匆的走進來,抓起周秘書麵前的水杯大口的灌下去。
  “看看你今天努力的效果呀。”蘇蓉朝他眨眨眼,周秘書看著他的滿頭大汗咧開嘴巴樂。
  “我今天的效果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嗎?”楚離被看的莫名其妙。
  “是啊,你做得很好,所以下麵要看周秘書的表現啦。”她笑著說。
  “周,你要做什麽?”周這家夥還有什麽殺手鐧不成?
  “嗬,不是說過要打一場2.0版的人民戰爭嗎?” 周秘書用蘇蓉的話答他,滿意的看他的額上又密密的出了一層汗。
  “是啊,人民戰爭勝利之後,還得由你領導的正規軍出麵,做最後陳詞呐!”蘇蓉也用話繞他。
  “啊?!”怎麽他們越解釋自己越暈呐?
  “明天你就知道了,不用擔心。”末了,他們兩個一起安慰他。
  不再開楚離的玩笑,蘇蓉整了整神色,看向周秘書。
  “他的行蹤你已經掌握了?”
  “是。白天隻與家裏和廠裏的人聯係過,據說一整天都在查看帳目,應該已經查得差不多了。晚飯左右有一個電話打進,通話時間很短,半小時後又撥出了另一個號碼,講了大概20分鍾。”周秘書有條不紊的報告重點。
  “號碼查到了嗎?”
  “打進的號碼是保密的,撥出的是一部手機,機主的身份應該是刻意偽造的。”遞給蘇蓉一張抄有號碼的便箋。
  低頭瞄了一眼號碼,微微皺眉,“似乎……”,她抬頭看向周。
  周點頭,沉聲說,“與駱總家的號碼很象。”
  蘇蓉麵沉如水,平靜無波,隻是低頭不語。心裏麵一張張的臉孔飛快的閃過,一個個名字迅速浮現,卻依然毫無頭緒,混亂一團。
  到底是誰?

  第 24 章
  “到底是誰?”楚離站在一邊看他們兩個大眼瞪小眼的沉默,心急如焚,“你們說的到底是誰呀?”
  蘇蓉沒抬頭,周秘書倒是穩穩的答道,“內鬼。”
  內鬼?還無間道呢。不過,會在今天去查帳目的,並且有可能得到周的關注的,應該隻有……
  “你是說……劉副總?”楚離詫異。
  “沒錯!”蘇蓉緩緩抬起頭,“對方能這麽信心十足的出手,是因為他們自以為抓住了我們的小辮子,不過,”她輕輕的一笑,“他們一定沒有想到,原來他們所知道的離真相還差了最後一公裏。”
  “最後一公裏?”楚離都快變成鸚鵡了……
  “購買期貨的這筆錢是世行支付給工廠的預付款,原本就是工廠的錢,之所以還要與世行簽署備忘錄,完全是因為世行嚴格的風險管理機製,每個項目都要全程監控資金走向和進展,所以這件事,除了經手人和直屬領導之外,其它的旁觀者很容易產生誤解,有關我們涉嫌違規的誤解。”周秘書在旁補充,他已經與張副總詳談過,了解了真實情況。
  “這麽說,我們的對手被他們自己的眼線給騙了?”楚離興致勃勃的問。
  “談不上騙,隻是被誤導而已。”周秘書客觀的給出評價。
  “被他們安插過來的奸細給誤導,也算是罪有應得吧。”蘇蓉淡淡補充。
  “就是說,駱肯定沒事了?”楚離追問。
  “當然,誰說過他會有事的?”蘇榮不以為然。
  “那他什麽時候能回來?”他還預備接著去上海簽約的機會休個年假呢,這個問題可是直接關係到他是否能成行呐。
  “等我們把該做的做完,就差不多了。”
  “那我們還有什麽該做的?”
  “當然有……”
  在駱被扣的第三天,網絡上的呼聲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
  “合法經營的標杆企業被誣陷商業違規,既無真憑實據,又無深入調查,而是草率的扣留了公司總裁,完全無視公民的人身自由,這是對所有守法公民的冒犯,對國家法律的無視,對別有用心者的縱容……”
  “在改革開放已經深入人心的今時今日,行政手段是否還應該對商業行為進行強製性的幹涉呢,個人認為……”
  “X部應該關注的是行政人員瀆職舞弊的案件,而不應該插手商業行為的調查,這件事完全是搞錯了關注點,不知道是出於什麽考慮,難道……”
  互聯網上分析精辟的帖子得到了眾多網民的回應,在英雄主義和從眾心理的驅使下,聲討誣陷者和X部的呼聲喧囂塵上,引起了民眾的強烈反響和有關部門的高度關注。一時間成為互聯網上名副其實的熱點。
  市府領導在某經濟開發區的剪彩儀式上回答記者關於江城事件的提問時,表示江城是市裏的知名標杆企業,市裏每年都對其財務和納稅情況進行例行的核查,並沒有發現違法行為,市府一定會協助有關部門徹查此事。
  當然,也有不利的消息出現。比如,有報道稱江城集團總裁乃是某高官之子,其所謂的市場行為和商業運作中涉及了很多幕後交易;江城為某政客提供“政治黑金”,以換取商業利益等等,矛頭直指其身後的複雜背景。
  不過,對手的這些險惡用心被蘇蓉輕巧的化解,猶如雨滴落入河中,瞬間消於無形。在當天的報紙財經版,刊發了一則言簡意賅的聲明:“作為江城集團的第一大股東,我對總裁先生被扣一事深表遺憾和震驚,希望有關部門能夠盡快查清此事,還江城以清白,釋總裁以自由。同時對於廣大市民和網友給予江城的信任和支持,深表謝意!”落款為江城第一大股東。
  消息一出,滿座皆驚。眾人紛紛猜測這第一大股東到底是誰,有記者前去工商部門調查,隻得到私營企業股東信息不方便對外公布的回答,最後旁敲側擊隻知道是位女士,其餘一概無可奉告。
  短短一則聲明,將所有指向駱氏的明槍暗箭齊齊折斷,一個不留。
  這則聲明是在是個重磅炸彈,激起波瀾無數。
  當天下午就有電視台來訪,請江城高層來電視台參加一個訪談節目,就此事發表看法。楚離過來問蘇蓉和周秘書的意見。
  “我們要不要去?聽說還請了幾位專家和領導做嘉賓。”
  “我覺得應該去,現在輿論日盛,也是我們出麵表態的時候了。”周秘書說道。
  “當然要去,不過對這件事我們不必多加評論,達到我們的目的就可以了,畢竟牽扯太多。”如果把對方逼得太緊,雙方都不好收場,她不能冒險。
  “你是說,駱要回來了?”楚離驚訝,沒見誰去疏通關係保駱出來啊。
  “有些事不必我們親自出手,功到自然成。”朝楚離胸有成竹的一笑。“這次的訪談節目,其它事情不用多說,你的主要任務是為江城即將上市的新產品造勢,大好機會要好好利用啊,阿楚。”
  “嗯?讓我去?”
  “當然,你是我們這裏職位最高的,你不去誰去?”周秘書涼涼的回應。
  “是啊,你可是江城集團的楚副總哎,英俊瀟灑單身無女友,極品王老五,這麽好的征婚廣告怎能不物盡其用!”她笑得開心,既為即將明朗的情勢,也為我們楚副總的婚姻大事,嗬嗬。
  X部的某科長今天的日子也不好過。下午剛上班,就被單獨叫到部長辦公室,上來就追問江城案的來龍去脈,然後劈頭蓋臉的狠K了他一通。
  “你說你,那麽多的案子你不查,偏要去惹這個,你知不知道這個項目是世行投資的?你知不知道我們今年還有幾個項目想要人家投資?你知不知道早上人家的亞洲區負責人親自找上門,跟我說,‘希望X部可以給我們的合作企業創造一個相對寬鬆的市場環境,以增強世行的投資信心!’聽見沒有,人家都沒信心了!哼,我不管你是聽了誰的暗示去查的,事到如今,立刻馬上現在給我停下來!”部長大人痛心疾首,就怕影響別的投資項目,到時候連他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他們的確是有違規行為,就算世行出麵也不能不查啊。”科長一邊堅持原則一邊在心裏埋怨,那邊明明給了顆炸彈讓他抱著,居然還騙他說是金疙瘩!
  “還查什麽!人家拿著世行的備忘錄和付款憑證來的,那筆錢本來就是世行付給工廠的定金,是人家江城自己的錢,愛怎麽花就怎麽花,別說買期貨了,就是買了導彈回來,也輪不到你來查呀!”怎麽這麽不開竅?都說到這份上了還不趕緊順坡下了。
  “什麽?”江城自己的錢?看來這不是什麽炸彈,簡直原子彈嘛,與他們說的完全是兩回事,這不明擺著給他上夾板嗎?難道是他們有意陷害自己?不能啊……
  “還什麽什麽呀,趕緊回去把人放了,該道歉的道歉,該賠禮的賠禮,該聲明的你給我聲明去,把這場風波給我壓下去再說!”看他平時挺精明個人,都掉坑裏了還不知道呢!

  第 25 章
  晚上下班時,蘇蓉步履輕快的走出辦公室,還在大廳時就看見小張笑嗬嗬的站在車門前,遠遠的就朝她立正。
  她好笑的走過去,“小張,什麽事這麽高興?”
  “蘇姐!”小張過來幫她拉開車門,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繼續咧嘴笑。
  她坐進去,立刻覺得不對,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人抱了滿懷。
  “駱!”熟悉的味道盈滿鼻端,她立刻叫出來。
  “嗯。”耳畔是他低沉的回答,清冷的聲音裏滿是喜悅,他回來了。
  這不到三天的時間裏,她的心一直崩緊著,雖然表麵上沉靜如常,內心的不安和焦慮讓她疲憊不堪,此刻在小小的車廂裏被他抱著,一下子鬆懈下來,不一會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接近午夜,她舒服的躺在床上,身旁沒有他的身影,她梳洗一下,換了寬鬆的T恤長褲,神情氣爽的跑下樓。
  順著香味直奔廚房,不出所料,那個挺拔的身影在裏麵忙忙碌碌,舉手投足依舊瀟灑,卻透著居家的溫馨。現在的他和辦公室裏的形象相差的何止萬裏,典型的家庭煮夫,而且是頂級的那種。
  她走過去,出其不意的伸手摟住他的腰,臉貼在後背輕輕的蹭了蹭,滿意的輕哼。低沉的笑聲從胸腔傳來,比平常格外的渾厚響亮,她不滿的揉揉耳朵,把頭抬起來,聽見他說:“睡醒了?準備吃飯吧。”
  “嗯,好。”原來收買她如此簡單,一餐飯就滿足了。關於之前的種種,擔驚受怕也好,籌劃算計也好,統統忘到腦後,她的眼裏,隻看得見幸福。
  吃過了已經變成夜宵的晚飯,她拖著他來到露台,沏了一壺鳳凰丹樅,跟他講這幾天的事。
  “他們沒有難為你吧?有沒有刑訊逼供,嚴刑拷打?”想著他被扣的時候,她還是很緊張
  “又不是拷問地下黨,哪有那麽嚴重。”他笑著幫她把碎發抿到耳後,這幾天的確是被連番逼問,但是他不開口,對方也不敢怎麽樣,畢竟隻是協助調查,不會做得過分。隻是沒想到,她這次能做得這麽滴水不漏,四兩撥千斤的將危機化於無形,令人讚賞!
  “我是擔心你嘛,你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辛苦,學校的課都沒去上了。”她小小的抱怨,有他在自然萬事不用她操心,也不必辛苦壓抑情緒了。
  “這幾天辛苦你了。”想起她在車上熟睡的樣子,忍不住心疼,有點後悔把這件事交給她,他相信她沒錯,但是更心疼她啊。
  “你離開那裏怎麽不給我電話,還讓小張他偷偷去接你!”語氣恨恨的,很不爽被他和小張聯合起來擺了一道,雖然是給了她一個驚喜,不過被人蒙在鼓裏的感覺總歸是不那麽美妙,何況她還很沒形象的在某人的懷裏睡得雲山霧罩的,真是太沒麵子了!
  “喔,我是不想打擾你的工作,小張說這幾天你都很忙。聽說你把奧維先生都搬出來了?”他有點支吾,隻好轉移重點,顧左右而言他。
  “奧維先生?你說世行那個負責任啊,他是我大師兄的同事,夏天的時候在學校裏見過,他受大師兄之托特意來看我。”想起那個笑容燦爛的帥哥阿杜,嘴角掛上一絲笑容。
  “怎麽沒聽你說過?”他不動聲色的說道。
  “那時公司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在電話裏要說的事情那麽多,哪想得起來說這個?”
  “嗯。”很滿意她的回答,看來這個奧維還算不上是個威脅,那就好。
  “不過這次阿杜幫了很大忙啊,我們要謝謝他才對。”
  “當然,改天約他吃飯。”她的“我們”裏麵是他,不禁小小得意,同時也暗暗不屑自己的沾沾自喜,什麽時候他變得這麽多愁善感思慮過甚了,真是失敗啊。
  他們與阿杜的會麵未能立即成行,因為眼看聖誕將至,阿杜要飛回總部述職,然後留在美國渡過聖誕假期後才會回來,於是兩位男士間曆史性的會麵被迫延後。
  聖誕到新年之間的這段時間,是各家公司的員工大會密集期,江城也不例外,尤其剛剛經過一場風波之後,安撫人心和展望未來是眼下的重中之重,自然不會輕忽尾牙的巨大魅力。
  晚會地點定在市內著名的五星飯店帝王廳,全部高層悉數到場,當然,除了此前倉促離職的劉副總。
  看著滿場爭奇鬥豔興奮異常的女士,蘇蓉不得不承認,江城這幾位黃金單身漢的魅力的確不容小覷,看他們每個人的身邊都是裏三層外三層的粉絲兼崇拜者,已經是明星待遇了。不過,瞧瞧楚離略顯尷尬的臉色和駱始終冷淡的表情,她在心裏為現場的粉絲團哀悼,看來是白白浪費了諸位對鏡理紅妝的心思和暗送秋波的情誼啊。
  端了杯鮮榨果汁,她悄悄的退到燈光稍暗的角落,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補充維生素。營養專家說了,每天的蔬菜攝入量要大於肉類,水果攝入量要大於蔬菜,而且不能互相替代,依據這個理論,她至少還要喝上兩杯,蠻艱巨的任務呢。
  “蘇小姐好清閑!”背後傳來一聲低喚,她持著果汁回頭,是一個英俊得過分的男子,似笑非笑的表情似曾相識。
  “先生您是?”
  “蘇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們不久前才見過,在舍妹的接風宴上。”他淡淡的笑,分外妖嬈,眼睛不曾片刻稍離她的臉。
  在他的一笑之間,不算久遠的記憶瞬間回籠,“邵先生,你好!”她扯開笑容,直覺此人來者不善,於是悄悄的把心思掩藏起來。
  “蘇小姐一向可好?很辛苦吧。”
  “還好,多謝關心。”
  “前陣子江城的風波是蘇小姐的手筆吧,駱那時候應該是□乏術無法兼顧才對。”他直視她的眼,一雙鳳目勾魂攝魄,想要看穿她的偽裝。
  “……”猜不透他的想法,幹脆以靜製動,悉聽下文。
  “我對蘇小姐四兩撥千斤的做法和能力深感欽佩,希望能向你當麵表達我的敬意。”他輕輕舉起手中的香檳,向她致意。
  “邵先生過獎了。”她道謝,也舉起果汁。
  “蘇小姐的謝意便是一杯果汁麽?”他邪氣的挑眉,漂亮的臉孔立刻變得妖媚。
  “我用我最愛的果汁表達謝意,不夠嗎?”她也挑挑眉,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既然躲不開,索性迎戰。
  “嗬。”對麵的男人愉悅的笑容把這個昏暗的角落都似乎點亮,也把蘇蓉惑得差點暈掉。一個男人居然可以笑得如此,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立刻把眼睛轉向一邊,遠遠的看著大廳裏的人,下意識的尋找那個身影。
  “那麽,我也用我最愛的來表達我的愛意,如何?”低沉魅惑的聲音從爾後傳來,趁她轉頭張望的時候,他已經來到她的身後,低頭在她耳邊輕聲的說,那麽曖昧的語氣說著同樣曖昧的言語,聽起來無比誘惑。
  她一驚,倉促轉頭之際,臉頰擦過他的唇畔。她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他的眼神忽暗,見她後退,立刻上前一步跟上,依然保持兩人間的危險距離,她想再退,卻驚覺已然退無可退,後背已抵上冰冷的牆壁。

  第 26 章
  她想再退,卻驚覺已然退無可退,後背已抵上冰冷的牆壁。
  沉沉的陰影壓過來,他的臉停在麵前5公分,笑得萬分自得,似乎很滿意她的驚慌失措。心下一凜,她不動聲色的穩了穩呼吸,用手裏的果汁抵上他雪白的襯衫,慢慢加力推開。他皺了皺眉,終於還是順著她的意思站直了身體,又體貼的後退了半步,隻是她仍然在他的掌控之內。
  “邵先生說笑了。”片刻工夫她已經神色如常,對他盈盈淺笑。
  他的眼裏閃過一絲讚賞,也恢複了平常的笑容說道,“蘇蓉,我欣賞你,很欣賞,也許有點喜歡,所以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女人!”語氣如他的人一般狂傲張揚,神色間卻頗認真。
  “嗬。”這次輪到蘇蓉笑出來,“邵先生真是幽默,這個笑話的確很冷。”作勢縮了縮肩膀,清朗的笑容掛在臉上,像看了有趣的漫畫那樣爽朗明快。
  “周駱涵可以給你的,我一樣可以給,江城51%的股份又怎樣?你認為我的事業比不過他麽。”對麵的人沒有笑,隻是緩緩的補充。
  “邵氏的資本任誰也不敢輕忽,隻是,”不意外他知道股份的比例,如果他願意,可以知道的更多。“邵先生以為我是為了那51%的股份嗎?說起來我也算是見過些世麵,還不至於為了身外之物出賣自己,何況,我並不缺錢。”她靜靜的看向他,不否認他的外貌氣質都極出色,即使與駱站在一處也絲毫不會遜色。
  “我當然知道蘇小姐不會缺錢,那麽,你是答應我了?”
  “什麽?”
  “做我的女人!”
  “當然不!”果然是混過黑社會的,才見了兩次麵就女人女人的說個不停!
  “你不用拒絕得這樣幹脆,我給你時間考慮,想清楚了再來找我。”對麵的人絲毫不理會她的拒絕,仿佛那隻是無關痛癢的客套,自信滿滿的自說自話。
  “作決定對我來說一向簡單,完全不必思慮再三。”
  “很好,我喜歡!不過事關你的終身,還是三思為上。”他還是似笑非笑的看她,突然毫無預警的探身、低頭,冰涼的嘴唇印上她的額角,然後迅速閃身後退,動作快如閃電,行雲流水般瀟灑利落。
  蘇蓉愕然,眼睜睜的看他轉身離去,帥氣的背向她揮了揮手,一時無語。
  “阿蘇。”又是一聲低喚,溫暖的聲音那樣熟悉。
  “劉漢。”她輕聲招呼。上次與漢陽地產的談判她臨時開溜,就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那麽困難。
  “你,過得好嗎?”
  “嗯,很好。”
  曾經的甜蜜與痛苦,都化作雲淡風輕的禮貌問候。尷尬的沉默,原來那麽親密的兩個人,曾經無話不談,卻沒想到會有如今相對無言的尷尬,時光果然常常帶給人驚喜,或是驚訝。
  “漢陽的項目進展的順利嗎,應該度過難關了吧。”除了公事,她想不出還能說什麽。
  “與江城的合作很順利,現在已經上了軌道,沒有問題了。”果然還是談公事比較輕鬆。
  又是沉默,她舉起果汁請啜,思忖著再找話題。
  “阿蘇,我希望你能幸福。”劉漢看著一襲粉藍衣裙的她,比那次在電梯間的相遇,更加美麗清雅沉靜睿智,看來她當初的放手的確是個不壞的選擇,沒有他在身邊,她一樣可以活得精彩。
  “謝謝,我現在很幸福。”看著眼前俊朗如昔的男子,溫柔的對她說著他希望她幸福,深深的被感動,畢竟是她先轉身,負了他的滿腔熱忱。而今,他依然希望她幸福,這份感情讓她溫暖。
  “那就好。”看她眼角眉梢的恬靜優雅,她的他一定待她很好,她也值得如此。
  兩個人安靜的對望,過去種種已隨風,勸君惜取眼前人,默契仍在,他們都讀懂了彼此眼中的含義,相視微笑,靜靜釋懷。
  目送劉漢轉身離開,她的心情莫名輕鬆,多年的心結打開,不再為自己的離開內疚,也不再為他的幸福擔憂,一切都變得如此美好。
  “蘇小姐真是左右逢源啊,舊愛新歡輪番登場!”尖銳的嘲諷令美女的臉上染了一層暴戾之氣,精致的妝容在燈下顯得猙獰。
  “邵小姐謬讚了。”她選擇避其鋒芒,畢竟這是江城的晚宴,起了衝突還是不好。
  “哼,真看不出來你哪裏特別,連哥哥都被你迷惑。”
  “邵小姐言重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盤,你不過是看上駱的身家而已。”
  “嗯,他的身價的確驚人。”
  “你,你這個愛慕虛榮的女人,真是大言不慚。”
  “這一點令兄已經表達過了,他不是也想收買我麽?”
  “我哥不過當你是個妓女!”
  “邵小姐,你過分了。”冰冷的語氣讓對方一愣,“我不想與你討論妓女和嫖客誰更高尚的問題,因為那與我無關,不過你倒是可以去問問令兄,想必他更有心得。”
  美女停了2秒才恨恨說道,“你不要太得意,駱早晚有一天會看到你的真麵目!”言罷一跺腳,踩著高跟鞋娉婷離去。
  低下頭,看著杯中還有大半的蘋果汁,她開始歎氣。不愧是眾人期盼的年度晚宴,果然精彩紛呈,你方唱罷我登場,讓這個小小角落一時間蓬蓽生輝。
  “蘇。”又來?“你這裏好像很忙啊。”閑適的語調讓她鬆了口氣,總算不用堆起笑臉應付。
  “怎麽也沒有駱少忙啊。”她扯了扯嘴角,給他一個挑釁的笑容。
  “嗬。”駱同學總能輕易的辨識她的怒氣,也懂得避其鋒芒,所以他隻是垂眸淺笑,向她舉杯。
  “哼!”揚了下頜轉過頭去,專心的喝果汁。
  她的果汁差不多喝完了,立刻殷勤的再遞上一杯,是她喜歡的菠蘿汁。嘴裏的酸甜冰涼令心情也為之一振,幽幽的瞥向他,他正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剛剛湧起的不滿立刻煙消雲散,風過無痕。
  “你看了多久啦,也不過來救我於水火?”
  “都看見了,隻是剛剛才得空,不想跟邵家小姐照麵,才等到現在。”他老實招供。那些熱情的女士著實讓他應顧不暇,大概是看慣了她的果斷利落,無法適應那些難纏的女人,費了全副力氣才脫身離開。
  走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肩,輕擁進懷中,“有些人早晚要麵對,有些事早晚要解決,索性一次出清了也沒什麽不好。”
  “嗯,我知道。”
  “那麽解決了嗎?”
  “當然,再見麵還是朋友,不會再耿耿於懷了。”他知道,隻有這件事她會掛懷,其它事根本無須在意。

  第 27 章
  寒冷的冬天在忙碌和喧鬧中結束,經過一場風波之後,所有事情都變得平靜異常,連邵庭都沒再露麵,蘇蓉也樂得把大小事情扔回給駱同學親自處理,自己專心教書。
  渡過了一個難得清靜的悠長寒假,好好的陪了家人一個月,順便把一幹流言蜚語拋到腦後。說起這流言,她這個鬱悶啊。自從她坐小張的車離開,又接連幾天沒來上班,各種版本的傳說開始流傳甚廣,大意就是她,蘇蓉,成功的吊到了金龜一枚,也許不久就要被金屋藏嬌了。她實在懶得解釋,索性任其自生自滅,隻是每天對著辦公室裏的曖昧眼神頗不自在。
  直到有一天,院長親自找她談話。
  “小蘇啊,你坐。”院長和藹的衝著她笑。
  “是。”心中忐忑,難道傳言已經到了院長這裏?可也不用親自約談吧,真有那麽嚴重嗎,不過是輛有點招眼的車子罷了。
  “你雖然剛剛正式任教半年,但你之前也有一年多的代課經驗了,而且你的課很受學生的歡迎呐,算是年輕教師裏比較突出的啦。”
  “院長過獎了。”
  “這次找你來是有件事拜托你呀。”
  “院長請講,我一定盡力。”
  “我兒子過完年就回國了,已經應聘到我們學院作教授,等新學年開學就正式任課。我的意思呢,讓他先跟著你熟悉一下國內的教學方式,畢竟這些年他雖然也執教,畢竟是在國外,還是需要熟悉一下國情的。你跟他都是年青人,業務又好,就多帶帶他吧。我這是私下拜托你,可不是用院長的身份下任務哦,你千萬不用緊張,跟他相處也不要有壓力。”
  “是,院長。”
  蘇蓉在心裏鬱悶,吳大公子畢業於英國著名經濟學院,也留校任教了幾年,哪裏還用得著她來帶?真是,還嫌她的麻煩不夠多麽。
  再返校時,適逢百周年校慶,古老的校園整修一新,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正式慶典之前已有數位身兼要職的校友回校考察,今天來的是級別最高的一位,校方自然也以最高規格接待。因為來者主管經濟,所以經管學院當仁不讓的派出豪華陣容接待,師父也受邀陪同,蘇蓉作為老師的得力跟班自然也跟隨左右,吳昊作為院長公子和新鮮出爐的海龜學者代表一同出席。
  領導就是領導,隻簡單的站在那裏便自然流露一種氣勢,無論他在學生時代如何,今日已是當仁不讓的眾人焦點。領導走的是親民路線,與陪同人員一一握手問候,同師父握手時態度恭敬,仔細詢問了身體情況和研究項目,轉到她這裏時,不怒自威的雙眼仔細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沉沉的與她對視,蘇蓉感覺後背一片濕冷,心跳不可遏製的加速,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對方卻神態自若的與她握手,隨意的問了幾句,再正常不過。終於等領導走過去了,她忙不迭的擦汗,旁邊吳昊體貼的遞過紙巾,輕聲安慰,“不用緊張,駱部長很和藹的。”蘇蓉用自己的手帕擦汗,點頭應是,不再開口。
  午間的宴請,蘇蓉跟隨老師坐在主位的右手邊,吳昊隨院長坐在左手邊。入座的時候吳昊特意跑過來幫她拉開椅子,惹得眾人矚目,她一徑的低頭不語,躲過了眾人驚訝曖昧的目光,卻沒躲過師父促狹的眼神。
  梅開二度哦,你不要那頭駱駝啦?老頭朝她眨眼,皺紋堆到一處,給她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不要亂講!她瞪回去。
  我哪有亂講?這吳小子是個人才,師父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也算知根知底了。老頭摸摸鼻子。
  誰要你知根知底了?
  哎,要不是這小子出國幾年,說不定他早就近水樓台了,哪還輪得到那頭駱駝!看了吳昊一眼,心裏替他惋惜,既生瑜何生亮啊!
  師父,八卦也要注意場合,風度,風度!她涼涼的提醒。
  擔心的四下觀望一番,沒人注意到師徒倆的眼神交互,稍稍安心。整了整表情,恢複了大家風範,回頭跟領導相見歡去了。
  吳昊的眼神時不時的飄過來,還好離得遠,否則真的要如坐針氈了。不過他的關心還是引起了幾個人的注意。吳院長看看兒子,又看看她,然後居然滿意的點點頭;領導同誌一直跟院長和師父相談甚歡,隻是偶爾若有所思的向她的方向看過來,目光別有深意;師父在旁邊作壁上觀,幸災樂禍的看著兩邊的目光交錯,和她的芒刺在背,樂此不疲。
  終於熬過了領導視察,可是她被指定為吳昊正式任課前的引路人,不得不頂著辦公室裏更加曖昧的眼神,和他一起上課下課,無限別扭,偏偏他又什麽多餘的話都不說,隻一味的鞍前馬後殷勤周到,讓她連拒絕的話都沒機會說出口,痛苦萬分。
  偏偏那一幹惟恐天下不亂的學生們,對這位突然每課必到的帥哥興趣濃厚,有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幾乎每次上課都竭盡所能的把話題往他們身上扯,牽強附會的本領讓她這個作老師的都隻有佩服的份。
  “中國目前的經濟情況,簡單的說就是‘二元經濟’。是一個同時過熱同時過冷的二元經濟,其中20—30%是過熱,70—80%是過冷。多數學者認為股市泡沫樓市泡沫和通貨膨脹是由於流動性過剩造成的,我不這樣認為!當政府大力推動宏觀調控,他怎麽做呢?是千篇一律的提高利率、提高存款準備金率,沒有別的。各位想一想,這麽作的結果是怎樣呢?”她和以往一樣,拋出本節課的問題,和學生們討論。
  “可以大量收回流動性!”反映迅速的同學大聲回答。
  “沒錯!提高利率,提高存款準備金率,流動性就少了,銀行沒有錢借給你了,社會上的錢就少了,這樣做可以有效的控製住所謂的流動性過剩是吧?”
  “是。”
  “但是我的理論不一樣。”她的語調輕緩,站在講台上講述著自己的觀點,很自然的流露出自信的神采,“我認為流動性過剩是錯的。如果流動性過剩是錯的,而你不斷的提高利率,不斷的提高銀行存款準備金率,你知道會發生什麽現象嗎?”
  教室裏十分安靜,每個人都緊盯著她,她繼續。
  “三個現象。第一,你會逼的每個銀行收回流動性,怎麽收?從製造業部門收回,收回的流動性給了誰呢?給地產,給政府,投到GDP工程裏去了。這就是為什麽廣義貨幣增長量和信貸規模增長量一直維持在16%以上,沒有減少。為什麽沒有減少呢?因為銀行從過冷的部門大量的收回資金投到過熱的部門去了,所以過冷的部門更冷,而過熱的部門更熱。就是這樣。”她環視一圈,繼續。
  “第二個,製造業的企業家從過冷的部門抽回資金去炒樓炒股去了。第三個,過冷部門的企業家把錢拿出來投到過熱的部門當開發商去了。這三種現象,無可避免的使得過冷的部門更冷,過熱的部門更熱。這就是為什麽宏觀調控下來會失敗的原因。”
  冷靜的給出分析,等學生慢慢消化。
  “老師,怎樣才能扭轉現在的局麵?”
  “到底應該怎樣調控?”
  “是否可以依靠市場經濟的自我調節機製?”
  “我們的市場經濟是有限的市場經濟,自我調節的機製不完善,還是要依靠政府調控。”
  “可是宏觀調控了這麽幾年,沒看到有什麽效果啊。”
  “效果是有的,你沒看見現在的價格瘋長?我們食堂的菜裏肉類越來越少嗎?”
  “那個是因為油價漲了!基本生產資料都漲了,其它能不漲嗎?”
  “可是政府有監管機製啊,怎麽不調控呢?”
  “國內的油價是跟國際接軌的,現在石油期貨都被國際炒家操控了。”
  ……
  理解了她的意思之後,學生們立刻在下麵七嘴八舌起來。
  蘇蓉的課堂上一向推崇自我引導,她常常在開頭提出一個議題或者現象,鼓勵學生們通過自己的努力尋找答案,無論結論如何她都會尊重,然後再提出自己的看法,稍作講解後進入下一個討論過程。她通常隻是旁聽,任由學生自動分成不同的陣營展開爭論,僅在適當的時候給出意見,不著痕跡的指點一二。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老師這樣教導她,她也一直這樣教導她的學生。

  第 28 章
  “大家說得都有道理,但是請站在政府的立場想一想,居上位者必有其過人之處,何況是作為這麽大的國家的領導者,相信他們一定比我們看得遠,我們剛才所談論的他們一定知道,而且看得更加透徹。同學們想一想,我們隻是在課堂上討論了這麽幾點,情況已經有多複雜了?還有多少問題我們並沒有涉及?如果把這些放到全國的經濟背景下呢,又會有多複雜?放到世界範圍呢?我們想把有限的幾個重點討論清楚已經如此困難,還僅僅是紙上談兵,何況要領導這麽大的一個國家前進,遇到的情況有多麽複雜和艱難?可以想象吧?
  ‘船小好調頭’,解決一個企業的問題容易,解決一個地區的問題也能做到,但是,要推動一個如此龐大複雜的國家機器前進、轉彎,是何其困難?僅僅是想放慢速度已經足夠費神了。
  不過,話說回來,在二元經濟的環境下,怎樣做才是正確的?看待這個問題,要考慮各自不同的角度,出發點不同,關注點不同,對策當然也不同。譬如,從政府的角度來看,讓過熱部門的冷下來,讓過冷部門的熱起來,是當務之急;從企業的角度看,提高競爭力,謀求新形勢下的穩定發展,是當務之急;從老百姓的角度看,擴大消費,支持國貨,是愛國之舉——盡管從利益的角度看這並不是明智之舉。為什麽?因為老百姓兜裏的錢越來越不值錢了,無論對美元的匯率漲到多高,他們隻知道同樣的錢現在買到的東西比以前少了,所以他們恐慌,沒有安全感,所以才會去存錢,去買基金,去炒股票,而不是去消費,這樣的心理和行為從根本上加劇了二元經濟冷點和熱點的分化。
  GDP裏大部分都是靠地方政府大量投資拉起來的,有多少是老百姓的消費貢獻的?35%。隻有35%的GDP是來自消費,所以我們的製造業做不下去了,因為沒人買了,所以大量的企業主拿著錢去了股市、樓市。”她長篇大論的講了一通,地下的同學聽得鴉雀無聲,連吳昊也低頭沉思。
  過了一會兒,有同學在地下小聲的嘟囔:
  “老師,那我們應該鼓勵大家消費嘛。”
  “是啊,尤其是鼓勵年輕人消費。”
  “恩,談戀愛的貢獻最大,記得嗎,我們還寫過調查報告呢。”
  “可是,難道現在的月光族還少嗎?”
  “就是啊,不但月光還啃老呢!”
  立刻,又是一鍋粥沸了。
  “老師”,課代表站起來發言,“那大家是不是應該一起為扭轉經濟形勢作點貢獻呢,比如增加消費?”
  “對呀,再比如談個戀愛什麽的,既促進餐飲業的發展,又促進電影業的發展。”國強同學坐在底下接茬。
  “還有婚紗業和攝影業!”
  “還有花店!”
  “老師,談戀愛的貢獻多大啊,你也趕快加入吧!”
  “就是,老師,前邊坐著的是不是啊?”
  “對呀對呀,給我們介紹一下啦,幹嘛那麽神秘?”
  蘇蓉被這幫孩子的乾坤大挪移給驚得目瞪口呆,真是,太能拐了……
  定了定神,壓了壓驚,她隆重的向大家介紹,“這位是吳昊老師,從國外回來任教,下學期開始會帶你們的經濟史。”
  “啊?原來是老師啊。”
  “吳老師,你哪個學校畢業?”
  “吳老師,你上課會不會點名?考試畫不畫重點?”
  “吳老師,你是不是蘇老師的男朋友?”
  “對啊對啊,是不是怕我們欺負蘇老師,所以陪她一起上課?”
  “放心啦,蘇老師有我罩著,沒人敢欺負她。”
  “切!就你才會欺負蘇老師呢!”
  “喂!你說什麽呢?”
  ……
  內訌,又見內訌。這幫小破孩兒,她暗暗搖頭,剛剛還是同仇敵愾的“戰友”轉眼間變成對手,完全忘記了追問她和“疑似男友”這回事,開始爭論到底誰經常欺負老師去了。
  吳昊坐在第一排靠近門口的位子,已經被這群熱情澎湃的學生震住,一張臉上除了驚訝就是詫異,反觀蘇蓉早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給了他一個不必理他們的眼神聊表安慰。
  這堂課上的,□迭起。
  轉眼到了6月,畢業生即將離校的日子,校園裏充滿了離愁別緒愁雲慘淡,各種名義的散夥飯吃了又吃,各種形式的告別會開了又開。
  經管學院的畢業生晚會老早給全體老師廣發英雄貼,上至院長下至院辦,無一漏網,連吳昊這個“預備役”教授也在邀請之列。
  晚會在學校的宴會廳舉行,寬闊的大廳裏,中間是布置妥當的舞台兼舞場,四周圍數十張圓桌,老師們被安排在正對舞台的貴賓席,四下裏都是即將踏入社會的新新人類。
  看著這些曾經在課堂上唇槍舌劍相互攻擊狀況百出的學生們,如今已經儼然一副職場新貴的模樣,蘇蓉的心裏既傷懷又欣慰,無限感慨的看著忙碌進出的學生們。
  經管學院從來不乏文藝骨幹和娛樂天才,節目安排的豐富多彩,主持配合的天衣無縫,時不時的串場搞笑,讓會場的氣氛熱烈高漲。
  “下麵,舞會馬上開始。”幽默搞笑的男主持走上舞台,“首先,有請我們的係花和係草開舞!”主持人熱情的介紹,話音剛落一對金童玉女翩然而至,引得台下歡呼一片。那個係花她認得,名字叫趙贇,上過她的經濟導論,是個思維活躍敏銳犀利的女孩子。
  美麗的係花接過話筒,朝大家露齒一笑,下麵的粉絲團又是尖叫聲起,係花微笑著建議:“我提議,我們再邀請兩位老師來一起開舞如何?”
  台下的同學熱烈響應,開始叫嚷老師的名字,女孩子在人聲鼎沸中走到蘇蓉的麵前,朝她明媚展顏,“蘇老師,那次課堂上與您爭論之後,我再沒缺過一次課,這幾年,我一直記得您說的話,美麗和聰明不是錯,但成為努力奮鬥的絆腳石就是罪過。老師,我真的感謝您,謝謝!”係花上前緊緊的擁抱她,眼眶濕潤。
  她記起當年那場鬥誌鬥勇堪稱經典的師生鬥法,會心的一笑,輕輕回她一個擁抱,柔聲說,“你很優秀,一向優秀,我曾擔心那樣的嚴苛會引來你的抗拒,不過看到你今天的成績,我很驕傲,也很自豪,謝謝!”
  “謝謝老師。”女孩深深的鞠躬,再抬頭時,眼角掛著晶亮的水珠,轉身對著周圍突然安靜下來的同學微笑,“同學們,我們邀請美麗智慧的蘇老師來開舞好不好?”
  “好——”全票通過!
  校草此時已經走到吳昊的座位前,附和著校花的話說道,“雖然吳老師還沒有正式給我們上課,但是,作為現場最英俊的男老師之一,他有權力也有義務成為蘇老師的舞伴,大家說對不對?”
  “對——”又是毫無爭議的通過。
  蘇蓉看著走到麵前優雅伸手的吳昊,和四周滿是期待和促狹的目光,各位老師恍然大悟和曖昧無限的眼神,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情況似乎,有點嚴重。
  她的舞跳得一般,在駱努力了許久之後,仍然保持在不踩對方鞋的水平上。吳昊卻跳得極好,有著英國紳士的翩翩風采,帶著她旋轉跨步,姿態優雅,害她不停擔心踩錯舞步。
  迎著各方投來的期待和探尋的目光,吳昊笑得沉穩,既不否認也不解釋,於是很自然的被當成是默認了,眾人得到答案,也就不再找她求證,讓她有苦無處訴,鬱悶之餘再次領教了海龜博士上兵伐謀的境界,差距啊!
  共舞時她的眼神飄忽,看天看地看大家就是不看他,但是她知道,他的眼裏隻有她,直到一曲終了從未他顧,別問她是怎麽知道的,全校皆知,連食堂的大師傅都知道了,還在打飯的時候問她怎麽沒和吳老師一起來?她怎麽可能不知道!
  這天下午,坐在她對麵的李老師拿著新一期的校報興衝衝的跑僅辦公室,“快看,阿蘇,你這次可是大大的露臉了,真是長我們經管學院的威風!”
  “怎麽了?”李老師的最大愛好就是八卦,不但八明星的,而且八同事的。
  “哎,你看嘛,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搶來的,這期的校報實在太搶手,說起來,這也是你和吳老師的功勞啊。”
  什麽?狐疑的拿過報紙,頭版上碩大的一副照片,是她和吳昊在舞會上的抓拍照,鏡頭裏的她茫然回望,他則深深的看著懷裏的她,臉上柔情一片,任誰都看得出他對她的情意。
  “哎呀,真是珠聯璧合呀,你還不知道吧,這張照片已經入圍全校‘年度十佳圖片獎’,樓下宣傳欄裏就貼著,等著全校投票評選呢。”
  什麽?這樣的照片貼出去,會引起什麽樣的後果?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天!她現在真是欲哭無淚回天無術啊。

  第 29 章
  公司經過了半年的整合,逐漸的擺脫了大企業常見的機構臃腫,行動力差的狀態,開始顯示出創業初期時才有的活力,各方麵的指標都顯示企業已經進入了一個良性發展的循環。
  從上個月開始,第二階段的整合就順理成章的開始了。這次的主要任務是業務整合,削減不贏利和贏利低的業務,收縮發展空間有限的業務,出售目前仍然贏利但是與企業長遠戰略方向不符的業務,最終隻保留有限的核心業務,將手指握成拳頭再打出去,依靠專注達到專業,提高核心競爭力,促進企業更快更好的發展。
  與前麵的流程整合不同,這次的業務重整合並甚至裁撤在根本上觸動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也因此遭到了不同以往的強烈反對和抵製,這些變革中的“魔鬼”是真正的阻力,他們因為自己的利益和權利在變革中即將被削弱而堅決的反對變革,盡一切努力阻止變革的推進,給整合工作製造了很多麻煩。
  蘇蓉被這些資格老、觀念老、年紀更老的“變革魔鬼”煩得幾乎抓狂,索性祭出鐧,對付這些魔鬼們最有力的武器——組織的權威,讓駱出麵解決這些攔路虎。
  於是,駱同學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聽這些元老們哭訴、抱怨和指責,每天不情不願的出門,疲憊不堪的回來,全然不象去年秋天時的閑散悠哉,完全印證了人類世界的“能量守恒定律”——你怎樣對待別人,總會有人用同樣的方法對待你,隻要你活的時間夠長。
  用蘇蓉的話說就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這天,他一臉倦容的進門,聽見她在講電話,語氣恭敬。
  “是,我帶他過去……恩,好的,知道了。”
  “怎麽了?”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邊揉著眉心邊問。
  她扭頭盯著他看,看得他停下手上的動作,也抬頭看著她。半晌,她狀似苦惱的轉述師父的話,“這個周末師父80大壽,讓你也一起過去。”
  “好啊,沒問題。”他答應的爽快,那樣一位風趣幽默而且學識淵博的長者,他十分樂意為他祝壽。
  “師兄們也會來,他們都不帶家屬,真奇怪師父為什麽特意要你過去?”
  她就是這點怎麽也沒想通,按以往的規矩,大規模的聚會都是不帶家屬的,這次除了六師兄到非洲執行聯合國發展署的一個項目無法趕來之外其他幾位師兄都會趕過來,這麽整齊的陣容已經N年沒有出現過了,師父居然會破例,而且特地叮囑她一定帶他去。
  他還是那副溫和的笑臉,隻說了句“別想太多”就上樓去了,留下她一個人繼續納悶。
  周末蘇蓉他們過去的時候,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和五師兄已經在客廳和師父品茶聊天了。恭敬的遞上禮物,蘇蓉被師母拉去廚房準備午飯,剩下駱獨自麵對這五個男人。
  早就聽說過這幾位聲名赫赫的師兄,都是財經雜誌上見慣的麵孔,然而如此近距離的麵對麵,而且同時麵對四個,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你是小丫頭的男朋友?”開口的是大師兄,世行副行長,很低調的一個人,但並不影響他給人帶來的壓迫感。
  “是。”盡管手心已經汗濕,開口還是沉穩冷靜。
  “駱部長是你什麽人?”這位是二師兄吧,央行行長,多年的官場沉浮讓他的眼睛有了一種看透人心的力量。
  “是我的舅父。”毫不奇怪他會知道這層關係,恭敬的回答。
  “江城企業是你們的家族產業?”這次開口的是五師兄,著名私募基金的掌門人,一出口就是專業問題。
  “是我與幾個朋友創立的,從家裏借用了點啟動資金。”
  “小五,怎麽老是三句不離本行?”學者氣質極濃的三師兄開口,不愧是哈佛的教授,開口就訓人。
  “三師兄,我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您繼續,繼續。”摸摸鼻子掛出白旗,師兄的權威還是要維護滴。
  “駱先生,你跟小丫頭準備何時結婚?”扶了扶眼鏡,隨意的拋出一個重量級的問題。
  “這個,全看阿蘇的意思。”他知道這次來肯定逃不開這些問題,卻沒想到會如此直接。
  “怎麽能看她的意思?這種事情男人應該拿主義才對嘛!”一直沒吭聲的師父大人,開口就是一錘定音的直指要害。
  四位徒弟一臉崇敬的看向師父,薑還是老的辣啊!
  從廚房端著果盤出來的蘇蓉,渾然不知這幾個男人之間的暗流湧動,笑盈盈的招呼大家吃水果。
  午飯吃得簡便,隻有師父師母,先到的幾位師兄和蘇蓉他們,飯後師父抓著駱和大師兄、三師兄一起打橋牌,說是要打一盤最高水準的橋牌,興奮之情益於言表。隨著戰況的不斷升級,其他幾位師兄也陸續來到。
  多年未曾聚齊的眾位同門濟濟一堂的結果,是超水平發揮的嘴皮子戰爭,一幫子任何一個站出去都可以抵擋一麵的大男人,突然間回到了遙遠的學生時光,嬉笑怒罵插科打諢,把積攢多年的心裏話拿出來傾訴,惹得師母和蘇蓉在旁聽得一陣笑一陣哭,最後還是老頭怕老伴傷感過度,勒令他們中場休息,有話留到晚上自己到一邊說去。
  晚飯是在二師兄定好的餐廳吃,席間都是興奮異常,尤其是身居國外多年未見的幾位師兄,一時間撫今追昔感慨萬千,最後全體都喝高了,隻剩師母、蘇蓉他們和四師兄是清醒的,駱和四師兄把幾位師兄或是送回酒店,或是送回家裏,或是找人來接,直折騰到半夜才算是各歸各位了。
  終於可以舒服的窩在床上,蘇蓉舒服的眯眼,正朦朧間,突然聽見他說話。
  “蘇蘇,你什麽時候才願意嫁給我呢。”
  “啊?”瞌睡蟲立刻跑光光,瞪大了眼睛看他。
  他的眼睛看著天花板,好半天才重複了一句:“蘇,我們結婚吧。”
  “我……”
  他側過身,溫柔的注視她,“現在所有的麻煩都結束了,公司也在轉型,不會再有以前那樣的麻煩來打擾我們了,所以,我們也該在一起了。”抬手撫上她柔軟的發絲,輕輕的開口。
  “我還沒有準備好呢。再說,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突然就說結婚,一點準備都沒有。”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麽,總覺得心裏晃悠悠的,沒底。
  “我等你準備,不過,別想逃了,知道嗎?”他從不勉強她,隻把話撂下,讓她自己看著辦。
  她歎氣,這種情況下的結局,永遠都是她按照他設計好的結局走下去,無一例外。嘴上說是讓她決定,其實不過是判了死刑再給個死緩罷了,結果都是一樣。

  第 30 章
  周四的課堂上,吳昊仍然坐在前排的老位子上,講台下的學生們在熱烈的討論,她轉身在黑板上板書,似乎覺得討論聲突然的中斷了一下,複又響起,音量陡然增大,感覺詫異,在回頭的瞬間掃過整間教室,敏銳的發現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眉毛微挑,她繼續剛剛的話題。
  “氣象學中的蝴蝶效應十分著名,事實上,經濟學中也有蝴蝶效應,而且更加玄妙和難以琢磨。”
  “蝴蝶效應?是那個誰撲扇一下翅膀我這就傾盆大雨的理論?”國強同學疑惑。
  底下有竊笑之聲。
  “雖不中亦不遠矣。”她點頭,“我們就從最引人注目的石油價格說開去,不過這個已經不能算是蝴蝶了,起碼是個大象了。”
  下麵又是一陣哄笑。課代表不以為然,“誰說大象不能跳舞?”
  “這話很對,大象的舞步同樣迷人,關鍵在於你是否能夠看得到。石油價格飆升的後果已經在我們身邊引發變化了,看看開始收費的塑料袋,雖以環保之名,但不能否認塑料袋是石油的副產品也是原因之一,我們國家的石油產量不小,但處於各種原因仍需大量進口,但是美元貶值,外匯儲備縮水,人民幣升值壓力巨大,OPEC嚴格限製產量,國際炒家炒作原油期貨哄抬價格,都使進口石油的形勢越來越嚴峻。”
  “沒錯,美國佬真不地道,一個勁兒的讓美元貶值,他們的出口競爭力提高了,卻害得我們的出口企業利潤一降再降,甚至為負,太過分了!”有同學義憤填膺。
  “就是,還總逼迫人民幣實行浮動匯率,就現在的變動匯率已經破6了,要是真浮動了,還不得到1:1啊?”有同學憂心忡忡。
  “美元貶值的確是因為美國太不地道,缺乏一個金融大國應有的責任感,也沒有承擔起標準貨幣國家應盡的義務,這樣縱容美元貶值,導致其他國家的外匯儲備迅速縮水,多個國家因此陷入金融危機,根本是等同於強盜的行為。不過,社會發展到今天,真刀真槍的兵戎相見已經落伍了,如今國與國之間的較量,已經演變為經濟戰爭,金融戰爭。”
  她神情肅穆,侃侃而談,學生們屏息凝神,聽得專注。
  “各位,你們大部分人將來會進入金融領域,你們將是國之衛士,將是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當之無愧的主角,你們將運用手中的知識捍衛祖國和人民的利益,將敵人消滅於國境之外。今日你們在這裏學習的一切,他日將成為保家衛國的神兵利器,天將降大任於你們,請務必用心努力,待明日,一劍出鞘天下寒,我等著你們名揚天下的那一刻!”
  “老師,我們一定努力!”
  “是,我們一定會努力!”
  蘇蓉興之所至,一時說的慷慨激昂,學生們也聽得群情振奮,一個個摩拳擦掌,發誓從現在起要好好學習,等著揚眉劍出鞘的那一刻。
  蘇蓉稍稍整頓情緒,平靜下來後,笑容淡淡的說道,“要在戰爭中取得勝利,光靠先進的武器是不夠的,還要懂兵法講詭道。既然大家有如此的決心和覺悟,那麽,這次的調查報告就請以《孫子兵法》或《三十六計》其中的一計為藍本,分析一個經濟發展中的現象,任何經濟現象都可以,哪怕你們以談戀愛為例我也沒意見,隻要分析到位,都可以得高分。”
  “啊?老師,怎麽又給我們加碼啊,上一份報告才交上去啊——”
  “你們剛才不是說要努力學習嗎,我是給你們創造機會呢。”
  “那,有沒有字數要求?”
  “5k。”
  “啊——”
  “文言文可以降到1k。”
  “老師,我們又不是文學院!”
  “所以5k啊。”
  “暈!老師不帶這樣的啊……”
  低頭收拾書本,“嗬,反正以後衝鋒陷陣的是你們,該怎麽辦你們自己掂量吧。下課!”
  正在東倒西歪抱怨不休的學生們立刻收斂聲息,聽到課代表喊,“起立!”立刻全體站起恭敬的鞠躬:“老師再見!”講台上的蘇蓉也斂容彎身,穩穩的回應:“同學們再見。”
  她抱著課本走下講台,剛才還站得筆直的那幫學生們馬上恢複了起立前的喧鬧,抱怨連連。
  蘇蓉笑著走向教室後排,沒有留意已經走道門口回身等她跟上的吳昊呆楞失落的表情,隻是專注的走向那個熟悉的身影。
  身邊的吵嚷低了一些,她走到他的座位旁邊,淺淺一笑,如窗外盛開的梨花,美麗純淨絢爛妖嬈。座位上的那人望著她,也笑,如藍田暖玉,謙和溫潤春風化雨。
  “這位同學,請跟我到辦公室一趟。”單手抱著課本,另一隻手輕敲桌麵,微笑著說。
  “請問老師,有什麽事嗎?”他唇角勾起,笑意更深。
  “去了就知道。”她盈盈淺笑,偏首不語。
  “好。”他起身,伸手拿過她手裏的課本,另一隻手輕輕搭上她的腰側,牢牢扣住,帶著她向門口走去。
  “哇——”學生們張大嘴巴,大新聞哎,蘇老師的真名天子哦!
  兩個人背影優雅,學生們幾聲驚歎之後,又是一片嗡嗡的嘈雜,一連串的猜想火爆出爐,感慨和疑惑乍然而起,久久不息。
  沒有人注意到吳昊黯然離去的背影。
  陪著她走回辦公樓,他的手一路都沒有放開。
  “舅舅昨天跟我說起上次來你們學校的事。”他突然開口,說的是完全不搭邊的事情。
  “噢。”她點頭,領導同誌還接見過她呢,印象深刻。
  “他說,如果我還沒有被掃地出門,就趕緊帶你去見他。”
  “啊?”什麽意思?要見家長了?
  “舅舅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啊?”領導也知道這種鄉言俚語?
  “上次有個英俊瀟灑的白馬一直在你左右打轉,舅舅讓我小心些。”雖然與他們實際的談話內容有些出入,但是,駱決定還是這麽理解好了。
  原來是為了吳昊那小子,難怪當時領導同誌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所以我來接你下班。”
  “怎麽又跑去教室?”
  “我在樓下看見照片。”
  原來如此。
  “那小子的眼神太危險!”原本以為那個邵庭會很麻煩,沒想到那邊還沒什麽動靜,這邊又冒出一個來,這丫頭的行情見漲啊。
  “所以跑去查勤了?”眯了眯眼睛,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別生氣,沒有別的意思。”他的手扶上她的肩,直接摟進懷裏,最多是存了一份宣誓主權的心思罷了……
  被摟得緊緊的,鼻間盡是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氣息,清新爽朗,她輕易的忘記剛剛的惱恨,安穩的靠在他的胸口。
  “其實,我是有點擔心。”
  “擔心什麽?”悶在他懷裏,聲音也是悶悶的。
  “唉,你這樣搶手,如果不趕快把你套牢,我就有的擔心了。”哀怨的口氣從他嘴裏說出來,威力驚人,讓她覺得害他擔心全都是她的錯,而且錯得離譜。
  “我……”
  “蘇,你都準備這麽久了,還不夠麽?”
  ……
  “那麽我再問一次,如果你不願意就拒絕我,我們結婚好不好?”
  “好。”
  答應了之後,才看見他笑得賊兮兮的臉,驚覺自己再次上當,想後悔,卻發現大勢已去。雖然是早有預謀的陰謀得逞,他還是興奮的抱著她原地轉了一圈,激動的象個孩子惹得她驚叫連連,引得路過的學生和老師紛紛駐足。
  她嚇得趕緊閉嘴,卻未料想旁邊的人高興的大叫,“我們要結婚啦!”然後義無返顧的吻住她。
  於是,很快的,全校師生都知道了蘇老師有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友,知道了辦公樓前的火熱擁吻,也知道了兩人的好事將近。
  都說謠言止於智者,可為什麽她身邊的智者那麽少?連師父都在催問她何時結婚,而那個始作俑者竟然真的開始準備起來了,忙著帶她拜見舅父大人,安排行程去上海天拜見外公,去東北老家拜見她的父母,甚至著手安排工作,要騰出一個月的蜜月假期,天啊!誰來告訴她事情怎麽演變成這個樣子?明明她隻答應了讓他再問一次的啊!
  鹿是怎樣變成馬的?象她這樣!
  黑是怎樣變成白的?象她這樣!
  是是怎樣變成非的?象她這樣!
  ……

  第 31 章
  駱同學誌得意滿的坐在辦公室裏安排楚離這幾天的行程,舅母的侄女來看望姑姑,他這個表哥自然要略盡地主之誼安排好接待事宜,所以——
  “阿楚,你這幾天把事情跟周交接一下,接下來的兩周時間,你的主要任務就是接待好洛詩,陪著她到處轉轉,其它事情都不用管。”
  “為什麽?那是你的表妹可不是我的。”楚離推了推眼鏡,十分不滿這廝時刻準備拿他當替死鬼的做法。
  “因為我怕蘇不答應啊。”駱閑閑的說著,“不然,你去跟她解釋?”
  “明明與我無關,幹嘛要我解釋?”還是算了,那個笑起來溫溫柔柔,狠起來殺人於無形的蘇蓉,更加熱衷於用他去草船借箭,這兩個人,真不愧是天生一對!
  “嗬嗬。”駱笑得開心,總看見蘇蓉開阿楚的玩笑,原來的確很過癮。
  楚離滿臉不忿的悶悶離開,駱又想起他跟舅父之間的那場談話,他告訴蘇蓉舅舅提醒他要小心看緊她,其實是斷章取義了。
  那天他和舅父的談話的確是從她們學校的校慶開始的,不過之後的內容就很耐人尋味了。
  “小涵,上周我回學校見到那個姑娘了。”駱部長站在高大的書架前尋書,回手指指旁邊的沙發,示意他坐下。
  “嗯,她叫蘇蓉。”他安靜的坐下,猜不透舅父的意思。
  “是個漂亮的姑娘,而且劉老的學生,學問自然也是不差的。”抽出一本《維基經濟學》,走回寬闊的書桌後麵,戴上眼鏡細細翻看。
  “是。”沒有摸清舅父的意思,他謹慎的回應。
  “上次你被扣,是她的手筆吧?”輕輕的翻過一頁,嘴上很隨意的跟他閑聊,“小姑娘年紀輕輕,倒是很有些手腕”,沉吟片刻,繼續不緊不慢的說道,“處理起事情來幹淨利落,令人刮目啊。”
  “是,換作是我也不會更好。”他有些得意,舅父能肯定她的能力應該是件好事吧。
  “不過,小涵啊——”,舅父大人突然變得語重心長起來,聽得駱的心理一沉,恐怕話裏有話啊。
  果然,隻聽駱部長這樣繼續說道:“這樣的女孩子機敏強勢,是無可挑剔的合作夥伴,但是娶回家作妻子就不合適了,尤其是我們這樣的家庭。”駱部長話鋒突轉,情勢急轉直下。“何況,她在學校似乎有個關係很好的同事,不離左右。”
  “……”關係很好的同事?這件事要找她問清楚。不過舅父既然開口,必然是已經有了應對之計,所以他暫時忽略這一節,隻是沉默著,靜待下文。
  果然,稍微停了一會之後,部長再度開口,“小涵啊,你舅母的侄女洛詩還記得嗎?上次見時已經長成大姑娘了,比小時候還要漂亮,過幾天她放暑假,正好過來陪陪你舅母,你抽時間帶她們四處逛逛吧。”
  原來醉翁之意在於此啊。他看向舅父,光滑的深紫色桌案之後,天命之年的舅父正目光灼灼的看著他,眼中的警告意味明顯,看來舅父並不滿意他的選擇。
  “舅舅,我們是什麽樣的家庭?”他沉沉開口,“我不認為娶她有什麽不合適,我倒是覺得我們這樣的家庭有些配不上她。”毫不掩飾對舅父口中家世的不屑。
  “小涵,你這是什麽話!我們的家庭讓你不滿了?像當年你父親為了國家鞠躬盡瘁,差不多是死而後已了,有哪點讓你看不慣了?”駱部長對姐夫當年的事跡頗以為傲,容不得別人有半點微詞。“跟洛詩結婚可以讓你平步青雲,有什麽不好?我早就希望你從政,也是希望你能繼承你父親的誌向,為這個國家開創一個繁榮的未來。難道你不想嗎?”多年的官場沉浮令他言談間自然的流出幾許威嚴,此時麵帶薄怒的站在那裏連聲責問,立刻讓此間的氣氛變得緊張。
  “舅父,我開始就說過,不願從政。父親隻希望我作個於國於民有用的人,他的願望裏並不包括讓我從政一條。手握重權的確可以翻雲覆雨,成就普通人一輩子也無法企業的事業,但是我誌不在此,況且如今商業在經濟生活中所占的地位已經不容忽視,國際爭端也不是光靠幾個政治人物就能左右的時代了,有些問題必須依靠商業手段,這一點舅父你應該深有體會才是。”
  他默默承受著舅父的怒火,說出的話卻依然堅定,一如當年他執意經商時所麵對的,那時不光是舅父,連外公也反對,他們都認為隻有從政才是對父親遺願的最好撫慰,可他記得清楚,父親離開時,拉著他的手跟他說:對不起小涵,我沒有照顧好你和你的媽媽,現在我可以去陪她了,但是卻要舍下你,記住,一定要做個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人,這是爸爸的希望。
  他那時隻有十三歲,卻異常清楚的記住了這句話,甚至父親當時的語氣都清晰得無以複加。從商這十年來,他一直恪守父訓,盡力做到誠信為本回饋社會,隻除了這兩年暗中為舅父所做的那些,雖不至於違法,但畢竟是台麵下的交易,恐怕有違父親光明磊落的性格。
  “我答應過舅父的事情都已經做了,既然您提到父親的遺願,我想不如就到此為止吧。”他起身,態度恭謹,朝舅父微微躬身,當年的承諾,近日得以了斷。
  “你,你什麽意思?”威風凜凜的駱部長有些驚訝,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原本他以為,這孩子當年提出可以在經商後幫他打通各方關係,隻是個緩兵之計,沒想到後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真的幫他擺平了許多枝枝節節,讓他這幾年的仕途一路順暢的走來。而今突然撒手不管,無端的令他一陣茫然,那些事情怎麽處理?還有很多關係要靠他去維係,怎能說不管就不管呢?
  “這件事情現在已經不是我能左右的,江城的股份已經在她的名下,怎麽決定要看她的意思。”他清楚明白的陳述事實。
  “什麽?你怎麽能這樣做,那是你的心血啊!”也是我的依靠啊!怎麽能輕易交給別人?
  “沒錯,江城是我的心血,所以我給她了。”他微微笑,隨即又皺眉,這些天蘇蓉把所有的事情扔回給他,說是要專心教書,其實是不滿他被牽扯太多,連日來的忙碌也讓他深感疲倦,才想到放手,如果這個決定讓舅父不滿,那也沒有辦法。

  第 32 章
  一整天並沒有什麽事,她安心的寫著項目報告,一轉眼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整理好桌麵,關掉所有電源開關,她提著電腦包轉身離開。
  出了樓門左轉,向那邊的停車場走去。拿出車鑰匙剛要按下中控鎖,赫然發現自己的車尾大剌剌的停了一輛狂野的jeep,墨綠色的車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原本沉暗的顏色也顯得有些跳脫。印象中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車子,一時間也想不出來者為誰,於是停步。
  “啪”的一聲駕駛座的車門打開,有人下得車來。挺拔的身材英俊的臉孔和似笑非笑的表情,正是許久不見的邵大公子。
  “嗨,蘇。”喚她的腔調還是那麽漫不經心,手裏隨意的擺弄著一個小巧的銀色火機,菲薄的雙唇輕輕勾起,“這麽久不見,可曾想我?”
  “想啊,”她未曾遲疑的回答顯然令他有些意外,不待他開口,她接著說下去,“想你今天想要幹什麽!”
  他稍稍錯愕之後立刻笑開,俊俏的臉上眉目如畫,笑意宛然,令人見之忘憂。邵公子向來不喜外人對他外貌的過份關注,平素隻怕很少這樣暢快的笑,不然恐怕很難維持他黑道大少的冷酷吧,蘇蓉看著他的笑容小小的發呆了一下。
  笑過之後的他似乎心情大好,也不在意蘇蓉驚豔的表情,滿麵笑意的邀她共進晚餐。
  “晚上我要趕報告。”她的語氣委婉,實在沒辦法對著眼前的美人板起臉,盡管美人可能比任何人都狠辣。
  “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我們也有半年沒見了,即便是普通朋友也應該吃頓飯聯絡一下感情吧。”他看著她的眼睛,敏銳的發現她眼底的猶豫,立刻步步緊逼,“我保證不會做任何過分的舉動。”舉起右手向她保證。
  想起上次晚宴的情景,臉上一熱,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作聲。
  “就當是賠罪如何?我的確是有值得慶祝的事情,想找人一起分享。”他今日確實人逢喜事,卻獨獨想與她共慶。
  “哼!別跟我說今天是你生日。”她的語氣冰冷不屑,卻是應下了他的邀請。
  他笑得認真,“當然,那麽俗套的借口豈會用在你的身上。”伸出手臂虛扶她的腰間,帶她走向副駕那邊。
  “切~可見還是用過的。”沒有那幅陰陽怪氣的表情,原來他也不是那麽不可理喻。
  “用在俗人身上罷了。”
  “哼,越是自詡清高的人越是俗呢。”
  “好,我是俗人,那麽請允許我這個俗人做蘇小姐的司機吧。”打開車門,隨即做了一個極為紳士的手勢,讓她可以扶著他的手踩上頗有些高度的踏板。
  坐在副駕上,看著外麵的街景飛速後退,她不得不承認他的車技與這輛車子的狂野外表相得益彰,再次感歎自己被美貌所惑,居然認為他的邵公子這個頭銜是名不副實的,真真眼拙得可以。
  “你的膽子不小,邵芳每次坐我的車總是大呼小叫。”
  “嗬,我其實膽子很小,不過我認為即使害怕也無濟於事,索性就不去怕了。”
  “怎麽會?隻要你說我一定會聽。”這麽說著,腳底下的油門卻一點未鬆。
  “是麽?我也說過請你不要再來找我,怎麽不見你聽呢?”
  “這個不算!”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所以,你隻會聽你想聽的,而我想說的一定是你不想聽的。”
  他沉默,顯然不願意在這種小事上跟她糾纏。車內隻聽見發動機的低沉咆哮,遠遠的,彰顯著驚人的實力。
  一路囂張的穿街過巷,車子在市內最負盛名的飯店門口停住,立刻又門童上來為她拉開車門。他也下車,將車鑰匙甩給迎上來的泊車小弟,拉著她徑直往裏走。坐上觀景電梯直達頂層,他領她走進一間包房,落地窗外是一片夕陽霞光,遠處蜿蜒的護城河閃著粼粼波光,似乎也染上了一層胭脂色,平添幾分嫵媚。
  他在她身後落座,一旁的侍者上前恭敬的喊了一聲“大少爺”,他一擺手,轉頭靜靜望向她,嫋娜的身影娉婷而立,紅豔豔的落日在她周身染上一圈光暈,垂在頸側的長發也變成了半透明的暗紅色,透著些許金光。
  “想吃什麽?”等她回身,他才輕輕的開口。
  “你的地盤你做主。”她輕巧的落座,捧起青花茶杯細品,毫不詫異口中的餘香繚繞。邵氏是本城的餐飲娛樂業的龍頭,知名的飯店酒樓十之八九是邵氏所有,剛剛那句“大少爺”已經說明了一切。
  “好。”他點頭,朝一旁安靜得很容易就被忽略掉的侍者頷首示意,也不再多言。
  沉默令人尷尬,但她卻沒有任何打破它的意願,寧可安靜的啜飲清茶。
  侍者剛剛離開,就有菜品陸續上來。
  沒有侍者在旁,房間裏隻有背景音樂在悄悄流淌,兩人之間難得的平靜。
  他抬頭看著對麵專注進食的她,似乎那些菜色很能吸引她的注意,讓她根本無暇他顧,甚至不曾抬頭看他一眼。
  “為什麽我就不可以?”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這麽多年難得的一次心動,卻連開始的機會都沒有,讓他不能不介懷。
  她舉箸的動作緩了一緩,沉默片刻之後,悠悠的說道,“我原本以為沒有人可以,後來才發現,原來隻有他可以。”
  眼前的人不可否認的出色,能得到他的青睞大概是每個女子的夢想,她也同樣感到榮幸,卻,也隻是榮幸而以,小小的虛榮得到滿足,此外並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連她都替他感到不公,但,無計可施。
  “隻有他麽?”眼裏閃過一絲厲芒,“如果是我們先遇到呢?”那個男人不過是早了他一步而已,他不信他的地位就如此的難以撼動。
  “感情的事哪有如果。”她輕輕歎息,何苦執著於此呢?遇到便是唯一,天下女子又何止她一人。
  “好,那我們就用實事說話。”灼灼的目光熱烈的注視著她,緩緩的說道。
  他的篤定讓她心底浮起一絲擔憂,隻好笑著轉移話題,“不是說有事情要慶祝?”
  “嗯,邵氏剛剛競得了奧運村的承建工程,包括村裏的居住區、就餐區和辦公區,和新聞中心。”這是此次賽事的基礎工程,要求極高而且規模很大,競爭者都極具實力,包括江城也在競標者之列。
  “恭喜,這是極難競得的工程之一。”她誠意祝賀,並不為江城的落選感到惋惜,畢竟正處在整合期的江城,其實並不適合拿下這樣耗時耗力的項目。
  “不失望?”朝右側挑起的嘴角邪氣的一笑,有些玩味的看著她。
  “不失望。”她肯定的回答,“江城的優勢不在社區建設,邵氏這方麵的經驗卻十分豐富,我認為選擇邵氏是奧組委的明智之選,你們的實力無可置疑。”
  “你……”他若有所思的眯起鳳眼,狹長的眼裏盡是研判,“的確與眾不同”。
  “我隻是就事論事。”她抿口茶,江城目前的戰略,並不需要這種叫好不叫座的項目來賺取眼球,眼下的重點是提升企業定位和創造更多價值。
  “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希望你也能夠如此。”他垂下眼簾,輕聲的自語。
  “嗯?”沒有聽清他的話,懷疑的看向他。
  “嗬,嚐嚐這個,是這裏最有名的甜品。”他殷勤的為她布菜,介紹菜品,絕口不提其它。
  第 33 章
  吃過飯,本打算帶她去酒吧坐坐,卻被她婉拒,隻好送她回去。車子一路開到公寓門口,他顯得有些不自在,想到那人在這裏與她朝夕相對耳鬢廝磨,心裏有說不出的酸澀。
  轉頭便見她一臉的如釋重負,道過晚安便要開門下車,他心下微微一痛,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微愕回頭,“怎麽?”
  “你……小心些。”他突然不知說些什麽。
  “好。”她點頭,朝他嫣然一笑,“謝謝你。”
  望著巧笑倩兮的她,他的心突然一蕩,想也不想的欺身而上,迅速的吻住那一抹嬌豔。突然唇上一痛,錯愕之下手勁一緩,立刻被推開,車門迅速的打開,懷裏已然空蕩蕩。
  他追下車,急急的喚她,卻在看清楚麵前的人影時迅速恢複冷靜。
  “駱,好久不見。”邵庭穩住身形,冷冷招呼。
  “嗯,的確很久了。”駱向他點頭致意,一貫的溫和,盡管背景不同,畢竟是從小認識的朋友。可是,原本和煦的笑容在低頭的時候凝結,她剛剛走的急,還在微微的喘氣,唇上沾了一點紅色的印記,這丫頭吃東西一向專注,經常掛了幌子都不知道,輕輕幫她擦掉,低聲問,“怎麽了?”
  “嗯,沒事。”她可不想這兩人在這裏打起來,忍了忍,還是決定忽略最後的慌亂。
  她的遲疑看在眼裏,猜到她的擔心,也就順了她的意,抬頭對邵庭說了句“謝謝你送她回來。”
  “我送的是她,用不著你說謝謝。”他把雙手收進褲袋,暗暗攥緊。對麵的兩人靠得並不近,他看在眼裏卻覺得別扭,尤其那條搭在她肩上的手臂更加礙眼,語氣裏明顯的尖銳。
  “沒關係,都一樣。”清冷的月色之下,對麵的人俊美如昔,嘴角的一小塊紅色顯得突兀,駱緊了緊手臂,語氣仍然溫和,卻已暗艙洶湧。
  “哼,是不是一樣現在還說不準。”他緊盯著她低垂的雙眸和微抿的雙唇,緩緩的說。
  空氣中的火藥味突然變得濃烈,兩個男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劈啪直響,真擔心下一刻就會突然爆發。
  正要回應,突然衣袖被輕輕的捉住,低頭看著她頭頂的發旋,在心裏歎口氣,有什麽事情可以過後再解決,她現在在他的身邊,還有什麽比她更重要呢。
  “那就到時候再說。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再見。” 現在他隻想帶她回家,沒有興趣在這裏浪費時間。
  直到相攜離去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邵庭才慢慢拿出一支煙點燃,今天從見到她還沒抽過一棵,深深的吸了一口,看著煙霧嫋嫋升起,腦中的思緒轉來轉去,逐漸清晰,為了她,他決定放手一搏。
  抬頭看著樓上錯落的燈光,他慢慢掐掉指間的那點暗紅,朝旁邊輕輕一彈,煙蒂劃了一道優雅的拋物線,穩穩的落進垃圾箱。轉身上車,在咆哮的轟鳴聲中迅速離開。
  電梯裏,他的手握著她的,她已經不再慌張,但心底潛藏的那份擔憂卻越來越強烈,尤其是剛才邵庭那句含義不明的話,更讓她從晚飯時就開始的懷疑重上心頭。
  “駱,邵氏會不會對江城不利?”
  “怎麽這麽想?”
  “今天吃飯的時候,邵庭提到邵氏中標的事,我覺得,他似乎另有圖謀。”
  “我知道。”他點頭,看向她的眼睛裏夾著小小的火苗,“他對你圖謀不軌。”
  “哎?”這句話說的,有點咬牙切齒哦,抬頭仔細看他,平靜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破綻,不過——
  “以後不要跟他出去吃飯。”他轉頭去看電梯的數字,不想讓她看見臉上的緊張,不過,繃緊的下頜卻泄露了他的小心思。
  “好。”她乖巧的應著。被喜歡的人緊張,是件很竊喜的事,她並不想拆穿他的醋意,卻在心裏小小的滿足了一把,那份若有若無的擔憂被拋到腦後。
  第二天是正式放假前的最後一次工作會,因為昨天晚上沒有開車,蘇蓉特意搭駱的車去學校。下樓了才發現,自己的車子正規規矩矩的停在駱的車子旁邊,愣忪了下,這車是怎麽回來的?鑰匙還在自己手裏呀,想了想,轉頭跟他說,“我還是坐你的車去,你下班了來接我。”
  “好。”拉了她的手坐進去,很滿意她偶爾的依賴。比起幫他處理公事時的獨當一麵,他更喜歡現在懶散嬌憨的她,讓他很有為人夫的自豪感,至於其他的,他都可以不放眼裏。
  剛進辦公樓,就聽見隨後進來的李老師口氣曖昧的問她,“剛剛送你上班的是男朋友?”
  “嗯。”對正處在八卦興奮中的李老師,她一向奉行惜字如金的策略,一語帶過,不想引出她更多的話題。
  “聽說他在辦公樓前的求婚很火爆?”八卦女湊過來,“還很,香豔?”
  “快走,要遲到了。”電梯來了,她試圖轉移話題。
  “是嗎?”李老師急忙看表,然後表情一鬆,“胡說,我今天出門很早的,不要回避,從實招來。”
  進了電梯,她沉默是金。
  “喂,你男朋友家裏很有錢吧,據說每次來接你的車子都不一樣噢,還有專職司機?”
  “沒有。”猶記得那次坐小張的車離開引起的騷動,連忙否認,不想曆史再重演。
  “沒有?可是昨天那輛很酷的吉普怎麽回事?難道……不是他?哇,你另有新歡啦!”猛料啊,八卦女王立刻興奮起來,追著她一路緊逼,非要得到答案不可。
  蘇蓉沒轍,高舉雙手投降,隻好招供昨天是他朋友的車,結果,又引來新一輪的猛攻,“他朋友做什麽的?有沒有女朋友?人帥不帥?我家表妹還沒男朋友,不如介紹他們認識,你覺得合不合適?”問得她除了無語還是無語,哎,難怪戴妃慘死,狗仔的力量的確強大,她現在已經有跳窗的欲望了。
  從此蘇蓉謹記八卦女惹不得的金科玉律,立誌今後低調再低調,務必成為狗仔眼裏的隱形人。

  第 34 章
  老師們終於也放暑假了,蘇蓉開始盡情享受當老師的福利。每天賴到快中午才起床,然後MSN上騷擾某位正在辦公的大老板,中午就出門四處掃蕩覓食,回來看看書、上上網,等著他回來一起出去吃飯,日子過得懶惰得很。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早上幹脆拉她去辦公室上班,可是她隻是看著他忙碌,根本不肯插手,惹得某人常常橫眉冷對,偏偏她還幸災樂禍的感歎:“袖手旁觀的感覺真奇妙,甩手掌櫃做起來原來很過癮啊!”招得駱衝過來逮她,嘿嘿,至於逮到之後的處罰麽,屬於限製級鏡頭,恕不轉播。
  這天下午,蘇老師正美美的窩在寬大的沙發上邊吃冰淇淋邊看她的學術雜誌,偶爾抬頭看看他英俊的側臉,權當休息。突然一陣節奏強勁的阿拉伯舞曲響起,埋頭公事的駱聞聽狐疑瞟她一眼,這個鈴聲以前沒聽過,她也愣了一下,接通後剛聽到那邊一句熱情的問候立刻便恍然,笑盈盈的嗨了聲,“阿杜!”隨後是一通嘰裏呱啦的漢語夾雜英語的熱絡交談。
  放下電話已經差不多半個小時過去了,她跳下沙發,抱著快要化掉的冰淇淋坐到他的辦公桌對麵的椅子。
  “阿杜升了亞洲區的副總裁,上周剛剛正式任命。”挖了一大勺塞進嘴裏,阿杜在總部這大半年看來收獲不小嘛,再回來就是副總裁了。
  “哦,是嗎。”他不鹹不淡的應了一句,剛剛聽她跟那個阿杜聊得那叫一個熱烈,從世界的經濟形勢到她大師兄家的蘇牧生病了,天南海北的這一通說,她在自己麵前倒是很少這麽健談的。
  “是啊,我們不是還欠他一頓飯嗎,你什麽時候有空,要當麵謝謝人家。”剛剛話說多了,抓起他的杯子喝茶,嗯,普洱茶好,減肥,最近好像猛長肉,估計是放假後少運動的關係。
  “你安排吧。”上次的事情的確要表示感謝,可是,這個阿杜不會是又一個邵庭吧,麻煩。
  “好,那我跟他約明天吧,就去吃淮揚菜好了,我們常去的那家?”
  “好。”
  菜館的位置隱蔽,蘇蓉隻好在電話裏給阿杜的司機指路,終於在包廂裏見到了姍姍來遲的阿杜。他身上還穿著極正式的西裝,一般人穿成這樣都會憑空的生出些距離感,連駱也是與平時大不相同,沒想到,即便如此這家夥依然可以明媚如斯,真是怪胎。
  阿杜像第一次見麵一樣,也不管身上的西裝筆挺,紮紮實實的給了她一個熊抱,笑得露出兩排白牙,爍爍放光。
  “蘇,好久不見!”雙眼湖水般湛藍,盛滿融融笑意。
  “好久不見。”從他懷裏脫出來,稍稍喘氣,回身去拉駱,為他們介紹,“這是駱,這是阿杜。”
  “你好,上次的事情還沒有機會當麵謝謝你。”駱搶先伸出右手,那個項目裏雙方隻是在正式簽約的儀式上握過手而已,這次是正式道謝,不論他對她的態度讓他有怎樣小小的不快,該有的禮儀還是一點不差。
  “沒關係,蘇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況隻是舉手之勞,我並沒有幫上什麽忙。”阿杜看著駱握手之後立刻去抓蘇蓉的手,臉上不禁浮上一絲難掩的笑意,想起臨行前蘇的大師兄對他的叮囑:幫我看著那小子,他要是敢欺負阿蘇,你不要客氣,先揍一頓再說!Tony是他敬重的前輩,他的囑托當然要重視。
  “駱,你的公司怎麽會惹到政府的關注的?”在這裏如果不能搞好關係會很麻煩,他可不希望蘇每天為了收拾他公司的爛攤子到處奔波,所以一定要問清楚。
  “因為一些原因牽扯到了公司,不過我已經處理好了,以後不會再發生。”知道這個阿杜跟她的淵源,幹脆把他也當作她的那些師兄來應對,回答得認真謹慎。
  “是麽,那麽……”
  駱沒想到阿杜囉嗦起來也是不容小視,還有,這家夥的中文功底真是紮實,還引經據典的旁敲側擊,一點不輸那天的三堂會審。
  另一間包廂裏,一位雍容的夫人正盤問坐在對麵的年輕男子。
  “小楚啊,小涵這段時間在忙什麽呢,連陪我們吃個飯都沒時間啊。”
  “呃,公司正在準備奧運場館的競標,事情實在是多,他這段時間根本脫不開身。”扶了扶眼鏡,他第一百零一次接受太後老佛爺的盤問,心裏第一百零二次的抱怨駱,他這個舅母簡直比那些刁鑽的記者還要難應付。
  “對呀,楚離哥哥,駱哥哥是總裁,又不用寫標書,不可能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吧?”老佛爺身邊的美少女一臉嬌憨的問他,都一個禮拜了,連駱哥哥的麵都沒見到,開始懷疑麵前這個楚離所說的可信度。
  “那個,他的確走不開,不然也不會讓我來陪兩位了。”就是因為他不願意來,才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我的呀。
  “哼,每次都說走不開,我就不信連周末他都不休息?明天你一定把他給我叫過來!”太後第一百零三次怒目而視。
  楚離無奈啊,在心理第一百零四次腹誹那個罪魁。
  與此同時,駱突然接連打了幾個噴嚏,惹得蘇蓉連忙幫他叫了一碗熱粥,昨天空調開得有些低,怕他感冒。
  席間,阿杜和駱已經沒了開始時的對立情緒,開始就國際國內形勢和經濟動態展開了深入而友好的交談,相談甚歡。
  蘇蓉起身去洗手間,路上剛好碰到出來透口氣的楚離。
  “阿楚,你怎麽也在這裏?是不是跟女朋友來的?”走過去拍他的肩膀,這家夥,不會是約會女友吧。
  “阿蘇,你怎麽在?駱呢?”驚叫一聲,立刻壓低。天哪,不會剛好遇到吧,要是雙方撞上了,駱還不拆了他!
  “嗯?”怎麽突然小聲了,大概是怕女朋友誤會吧?她很配合的也壓低聲音,“我們在那邊的牡丹廳。”
  “啊?”天哪,居然還這麽近!“那個,你先走吧,我等下去找你們。”還是先安撫好這邊,然後再去通風報信好了。
  “哦,好。”今天的楚離怪怪的,到底怎麽回事?

  第 35 章
  回到包廂她還在想楚離剛剛的態度,越想越不對。
  “怎麽了?”駱轉頭問她,回來之後眉頭就沒打開過。
  “我剛才遇到楚離了,不知道他跟誰來吃飯,說等下來找我們。”
  “哦。”他的眉頭皺了皺,怎麽這麽巧?
  “怎麽你跟他都是一個表情?跟見了鬼似的。”她忍不住抱怨。
  “什麽鬼?你們社會主義的人不都是無神論者嗎?”旁邊的阿杜奇怪,難道這裏也有ghost?
  “無神論就是不相信有神的存在,可沒說不相信有鬼呀。”她笑咪咪的根阿杜解釋,難得他這個中國通也有拌蒜的時候,當然要好好教育一下。
  “是這樣的嗎?”阿杜有點半信半疑,來這裏之前特意研究了社會製度和人文環境,好像記得數上不時這麽說的啊,難道是記錯了?
  “當然啦,這個鬼世界呢,還分十八層……”她開始饒有興致的為國際友人答疑解惑,把楚離的事甩到一邊。
  駱在這邊搖了搖頭,笑著聽她跟阿杜胡掰,突然手機響,是楚離。
  放下電話,心裏決定還是過去打個招呼,不過——
  那邊阿杜已經完全接受了她的說法,不斷感歎東西方的文化居然如此異曲同工,惹得她在一邊笑的十分得意。
  等到酒過三巡,阿杜起身告辭。
  “你的司機回去沒問題吧?”那個菜鳥估計開公車習慣了,隻認得二三四五環,這種小胡同居然一概不知。
  “應該可以吧。”
  “要讓他盡快熟悉路況,要不然多耽誤事啊,跟你們打交道的也不止是寫字樓裏的機構,那些民間團體很多都隱藏頗深的。”
  “我知道,以後不用車的時候就讓他出去轉。”
  “好,那我們不送了。”
  “OK,謝謝你們的款待。”
  目送阿杜的車子消失在夜色中,她剛想往他的車子走過去,卻被他拉住。
  “蘇,跟我去見見舅母。”他盯著她說話。
  “現在?”她詫異。
  “嗯。”
  “可是,會不會打擾人家休息?”雖然不是很晚,但是現在過去……
  “不會,她們就在這間餐廳吃飯。”淡淡的給出答案,眉頭輕輕的皺起,也太巧了。
  “什麽?”驚訝,隨即問道,“和楚離?”
  “沒錯。”嘴角微微勾起,她的反映一如既往的迅速。
  抬頭看他帶笑的臉,眉心的皺痕顯出淡淡的擔憂。
  “好啊。”她答得輕巧,不拒絕,隻想讓那皺痕快點消失,能有什麽事讓他著惱?
  等著他推開另一件包廂的門,跟著走進去。
  裏麵跟他們包廂濃重的中國風不同,是歐式宮廷的華麗裝飾,流光溢彩的水晶燈下,“德齡和慈禧”一左一右的分坐,楚離麵對她們背對著門,這時候轉過身來一臉的驚訝。
  “舅母,最近太忙,周末也沒有去看您和舅舅,抱歉。”他溫文有禮的對舅母解釋,左手緊緊拉著她的手,向舅母介紹,“這是蘇蓉,我的未婚妻。”
  “舅母。”手上一緊,她乖巧的出聲問候。
  “未婚妻?不是還沒訂婚嗎!”麵前的婦人語氣輕慢,端起手邊的茶杯輕抿,眼神銳利的掃過她的全身,不見一絲笑容。
  “我們年底結婚。”清楚的知道舅母的門第之見,一定不會這麽容易的放過他,還是好脾氣的解釋,朝深色謙然的楚離點頭,手裏依然拉著她的手不放。
  “駱哥哥,怎麽沒聽姑父姑母提過你要結婚啦?”一旁的美少女坐不住了,從他一進門就看見兩人緊握的手,心裏酸酸的。姑母叫她過來的時候暗示過要她做駱哥哥的女朋友,她記得年少時就英俊挺拔的他,心下滿是歡喜,可是來了一個多星期都沒見著他,如今好不容易見著了,居然手裏拉著別的女人。
  “洛詩,好久不見。”他淺笑,小丫頭果然是長大了,可是——
  “小涵,不是說好了要陪洛詩好好玩玩的嗎,明天跟我們一起去頤和園。”太後老佛爺威風凜凜的發號施令,根本不容拒絕。
  “舅母,”他為難的抬頭,看著舅母有些僵硬的表情,看來這次真的生氣了。舅母多年來強勢慣了,尤其是在家裏,連舅父也要讓她三分,“我明天有個酒會要參加。”
  “什麽酒會那麽重要?推了它!”如果讓老佛爺來管理公司,一定是個雷厲風行的狠角色。
  “不能推的,是奧運主場館的競標酒會,對江城來說很重要。”他解釋,原本他是不打算去的,不過看眼前的情況,不去不行了。
  老佛爺果然不說話了,在丈夫身邊呆久了,而且本身就出身官宦世家,在這些事情上有著與生俱來的敏銳。誰都知道這個工程的意義重大,若是能拿下,無論是對公司的聲譽還是影響力都會有很大的提升,當然不能不去。
  “那,酒會之後呢,洛詩都來了一個星期了,也不見你陪著吃頓飯。”沒有了先前的強勢,轉而變成了媽媽式的嘮叨。
  “是,過兩天我們請您和舅父,還有洛詩一起吃飯。”
  老佛爺見他答應了,滿意的點點頭,轉頭跟美少女交換了一個眼神,卻忽略了他剛剛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
  “舅母,明天的酒會我還要跟您借用一下阿楚,他得和我一起出席。”他滿懷歉意的看向已經陪著老佛爺逛遍了半個北京城的楚離,後者眼淚汪汪的回視,悟空終於從天而降了,雖然沒有五色祥雲。
  蘇蓉在旁邊看著一臉慘兮兮的楚副總,忍不住嘴角上彎成一個滿滿的弧度。
  “好,那你們去吧,明天我和駱詩就先休息好了。”
  啊?那明天之後豈不是還要加倍逛回來?楚離在一邊幾乎要飆淚了。
  被他拖著手離開了老佛爺的包廂,蘇蓉跟在後麵悄悄抿嘴。
  老佛爺剛剛隻看了她一眼,然後自顧自的和他說話,話題的中心無非是怪他對美少女招呼不周,沒有盡到當哥哥的責任,言語間完全忽略他提的“未婚妻”一說,可以說是視她如無物了。這麽明顯的排斥還真是頭一回遇到。
  “不高興了?”他回頭低聲的問,剛剛舅母的態度令人尷尬,她不高興也是情理之中。
  “沒有。隻是很同情阿楚,這麽被老佛爺壓迫了一周,難怪之前他表情乖乖的。”
  “嗬,是有些為難他了。”
  “那個德齡很漂亮啊,是你的青梅竹馬?”
  “什麽德齡?”
  “哦,就是那個洛詩妹妹啊。”真鈍,既然舅母是老佛爺,美少女當然是德齡啦。
  “她是舅母的侄女,我隻在她小時候常去他們家,哪裏有什麽青梅竹馬。”
  “哦,不過老佛爺可不是這麽認為噢。”
  “那是舅母的意思,不是我的。”什麽老佛爺,她還真會說。
  “嗯。”
  “過兩天請舅父和舅母吃飯,宣布我們的婚事,要不要請你父母過來?嗯,你覺得那天登記比較好?蜜月要去哪裏?”
  看著他突然開始的喋喋不休,她頓感無力。
  “還是先跟他們吃個飯吧,不用叫上我父母了,反正你現在每個周末都去找他們報道,根本用不著擔心他們不滿意你,到時我,前方多歧路啊!”
  “不用擔心,有我呢。”他握緊了她的手,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回握他,知道他所做的努力,也清楚將要麵對的壓力,不過,一切有他。
  相愛是兩個人的,婚姻是兩個家庭的,有些形式必須要走,有些規矩必須要守。

  第 36 章
  酒會上,各家建築集團的大佬雲集,都是平時難得一見的角色,如今在這樣一個規模不大的招待會上齊集實屬罕見,可見這次競標的受重視程度。
  眼前的形勢不容樂觀。本次賽事是全國矚目的焦點,主場館更是焦點中的焦點,雖然江城的實力和水平也算業內領先,但這樣的重點工程最後花落誰家靠的從來不隻是實力,還有很多非技術性的因素在起作用。
  今天能夠來到這裏的誰也不是勢單力薄形隻影單殺進來的,哪個背後沒有靠山?那些白手起家毫無後台者十有八九已經在首輪即遭淘汰,畢竟這次的工程摻雜了太多的政治色彩和含義,不隻是單純一個建築工程那麽簡單。
  楚離正在跟他講幾個主要對手的競標情況,突然感受到一束存在感極強的注視,稍稍側轉身體,即對上了那邊邵庭遞過來的深沉目光。對方向他舉杯致意,他亦回了一個波瀾不興的笑容。
  那邊廂,邵庭對身旁的人欠身微笑,然後朝他這邊走過來。他回頭交代楚離先離開,隨即靜靜佇立,左手插兜,等著邵公子過來。
  “又見麵了。”邵庭臉上的笑意滿滿。邵氏是此次奪標的大熱門,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是啊,”他從經過的侍者那裏取過一杯香檳拿在手上。“不過並不意外,不是嗎。”用的是陳述句,十分清楚邵氏背後的關係,能得到這個工程真的不意外。
  “哦?難道江城這次不是誌在必得嗎?”
  “正所謂謀事在人,我們隻要盡力就好。”
  “駱少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迂腐?”
  “盡力而已,何來迂腐?”
  “若是真的想要,用任何辦法也要得到,難道不是嗎。”
  “邵公子有何良策?”
  “良策談不上,倒是有個建議給駱少。”
  “願聞其詳。”
  “這次的工程,邵氏雖然有機會拿到不止一個項目,但是出於各種考慮,他們不會把全部工程隻交給少數的一兩家來做,而是期望一個百家爭鳴的局麵,以示公平和繁榮。所以邵氏需要一個可靠的合作者。”
  抬頭望向他這邊,他亦坦然回望。兩雙鳳目視線交錯之際,已然是暗潮洶湧鋒芒盡露。
  “條件?”他唇角輕抿,低聲相詢。
  邵庭眼中快速掠過一絲讚賞,棋逢對手果然心意相通。
  “聯姻。”輕輕吐出兩個字,仔細觀察對麵那人的反應,若他有一點猶豫,自己的機會就來了,而這次,決不輕易放手。
  “嗬。”他笑,本來有些意外邵庭的合作建議,但此時已經沒有任何懷疑,邵公子果然情根深種,阿蘇這妮子還真是毀人無數。
  “同你嗎?對不起,我沒興趣。”突來的玩笑,讓邵公子狠狠的抽了抽嘴角,這小子,還是跟小時侯一樣陰險,表麵上一副溫和無害的樣子,暗地裏什麽狠招都使得出,還總是能借助外表迷惑對手,出其不意打得對方措手不及。因為各自家裏的背景,他們成年後便聯係得不再那麽緊密,自己差一點就被他清冷的表象騙到,忘了他惡劣的本質。
  “哼,你以為邵夫人的位子那麽容易坐的麽。”冷冷的回敬,他邵庭可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哦?那麽你打算請誰來坐呢?她麽?”哈,邵大公子要怒了,小時侯就陰陽怪氣的,最討厭別人盯著那張臉看,或者說他長得漂亮,為這個沒少和別人打架。最近幾次的見麵,還以為他沉穩了不少,原來還是這麽沉不住氣。
  “有何不可?”邵庭挑眉看他,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即便是為了她又如何?他就是想讓她成為邵夫人。
  “恐怕有難度。”他高深莫測的回答讓對方又是挑眉,不再賣關子,笑容溫和,“她已經被預訂了。”
  “你們?”邵庭臉上的表情一僵,轉瞬即逝,“隻要她還沒嫁給你,即便是嫁了又怎樣?隻要我想要——”他止住話頭不再往下說。
  “看來你還是不了解她,你以為,她要嫁給誰是你我二人能夠決定的嗎?太小看她了。”駱輕輕搖頭,要是她知道這樣被他們講,怕是饒不了他們任何一個。
  “哼,你以為你能讓她順利的成為周夫人?別忘了你家裏。”邵庭意有所指,駱家怎麽可能讓他就這麽娶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子?他可不象他現在可以自己做主。
  “娶她的人是我。”他語氣從容,那些不是問題,除了她,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娶其它任何人為妻。
  “你的顧忌從來都比我多。”邵庭頗同情的看他,從小他身上的壓力和期許就比自己多,幾乎從未曾肆意放縱過,即使後來經商也是被家世製肘顧慮重重。他的婚事自然也是一項重要的籌碼,他的舅父決不會輕易的如他所願。
  “既非我顧,何忌之有?”他回視過去,那些,早已不再是問題。
  顧忌,隻有顧慮的,才是忌諱。難道?
  “你?”邵庭錯愕,仔細的看他的表情,刹那間心思百轉,疑竇叢生。
  “我,不能答應你的合作條件。”他舉杯,禮貌的致歉。
  “你可知道這次拒絕的意味著什麽?” 邵庭疑惑他的拒絕,連考慮都不用,他對她真的如斯情深麽?拒絕與邵氏的合作,意味著江城可能無緣此次賽事的任何一項工程,而這個結果對一家建築企業來說損失有多大難道他會不知道?
  “知道,但是我對特殊婚姻不感興趣,而且我國法律並不允許。”他笑,滿意的看著邵庭的臉上再次浮現忿忿之色,跟她一起久了,小時候調皮搗蛋的性子居然有抬頭的趨勢,後來苦心營造的寡言冷淡的形象也開始一點一點的被破壞殆盡。
  “你不要後悔!”邵庭冷冷的拋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他低頭看著杯中晶瑩的酒液,腦中浮現她的樣子,若是她知道自己這樣開邵庭的玩笑,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呢。

  第 37 章
  新學期剛剛開始,又迎來了一批朝氣蓬勃的新生,個性十足的學生們在課堂上的精彩表現,連帶著她也常常超水平發揮,頗得教學相長的真昧。
  結束了超時嚴重的答疑時間,直到晚飯時間才被同樣饑腸轆轆的學生放過一馬。推開放門,廚房那邊飄來食物的香氣,咦,他在家?
  溜去廚房,火上煲著湯,卻不見他的人影。回到客廳仔細聽,發覺書房那邊似乎有人講話。輕手輕腳的過去,手扶上虛掩門把手,他的話斷斷續續的傳來。
  “40%的傭金似乎高了些……能保證收益嗎?……我知道,但是我堅持……”
  眉頭皺起來,他要付給誰那麽高的傭金?推門,她走進去。
  “她來了。”駱對著視頻那頭的人說,招呼她過去。
  更加懷疑了,急步來到他身邊,看向屏幕上的畫麵——
  “五師兄?”
  “嗨,小師妹。”那頭的五師兄笑容燦爛,熱情的擺手。
  “恩。”她草草點頭,回頭問他,“怎麽回事?”
  “你聽見了?”他問。
  “一點點。”一副我等你解釋的架勢。
  他正沉吟,那頭已經在哇哇叫了。“小師妹,快管管你家男人,忒婆媽了些,我不過是要求4成分賬,他就老大不樂意,可是我還得保證他15%的年贏利呢,說起來還是我的風險比較大好不好!”
  “恩?”她用眼神問他。
  “我打算把江城的建築業務交給五師兄負責的私募基金的管理團隊托管,他們保證目前贏利15%的增長率,超出的部分他們抽取4成的傭金。”
  她聽後皺眉,有些事想問,但還是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隻有建築這部分業務?”
  “是,其他業務暫時剝離出來,他們隻負載這塊。”
  “這樣啊。”她點點頭,略一盤算,對那頭的五師兄說,“這樣的話,師兄你的確是有些手黑呢。”
  “啊?小師妹,你也太重色輕兄了吧,偏心也不帶這麽名目張膽的啊。”師兄抱怨連連。
  “師兄,你那支基金可都是國外的大亨,你幫著他們賺同胞的錢也要有個立場啊。”
  “哎?我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可是要講職業道德的。”
  “那你就不顧民族大義了?”
  “唉,小師妹,你怎麽跟師父和老大一個腔調啊,動不動的上綱上線,是不是當了老師都這樣啊?”
  “沒錯,做老師的最見不得你這種是非觀念不清的人了,逮住一個教育一個!”
  “阿蘇,不能沒大沒小的。”駱看不下去了,出聲勸她。
  “哼。”她不滿的撅嘴,不過不再嗆聲了,算是給他個麵子。
  “哇,還是妹夫利害,佩服佩服。”五師兄在那邊抱拳拱手,聊表敬意。
  “好說。”他笑的詭詐,果然,接下來的話讓五師兄的手直接劈了過來,“就算教訓也該請你師父來的,對不對?”
  “你說得對!”她愉快的點頭,朝著鏡頭做鬼臉。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等我回去收拾你們!”師兄怒了。
  “好了,不然就每年25%的盈利增長,超出的部分4成就4成好了,算是師妹成全師兄的職業道德好了。”她做最後總結,然後不理師兄的鬼叫,直接切斷視頻通話。
  “怎麽想到要托管?”
  “我們不是一直打算轉行嗎,利用他們的管理團隊把江城建設打入國際市場,就不用擔心國內形勢的影響,即使以後基礎建設的速度慢下來,也可以通過國際市場的收益來彌補。而且,五師兄的團隊很有經驗,也有人脈,可以幫助江城順利打入國際,付出點代價也值得。”
  “那麽你打算往哪個方向發展?”他把建築業務推出去,一定是有了其他打算。
  “你說呢?你看好哪個行業的前景。”
  “糧食,能源。”她回答,“還有製藥。”
  “沒錯,現在大家越來越沉迷與資本運作,卻忽視了實體經濟的力量,無論國際炒家怎樣炒作,把糧食和能源實實在在的攥在手裏,比多少筆期貨都來得實際。”
  “所以?”
  “所以我打算去種地了,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跟我這個農夫一起,做個農婦?”他笑眯眯的提議。
  “你以為你是諸葛亮?還想躬耕於南陽?”斜了他一眼。真受不了這個人,怎麽現在說風就是雨的,原本是多沉穩淡定的一個人呐,難道真的是近朱者赤?
  “你可不是無鹽女,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他煞有介事的板起麵孔,嚴肅認真的表情讓人很難看出他在開玩笑。
  “切~~”她別開頭,嘴角微抽。看來他已經是青出於藍了!
  兩個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插科打諢的囉嗦半晌,直到駱無意間瞥了一眼時間,然後在下一秒鍾“咻”的消失在她麵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向廚房。
  在餐桌前落坐,她用眼神和實際行動安慰他,努力的消滅著從雞湯演變而來的紅燒雞塊。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抬杠的。”
  “哼。”
  “我同意做農婦!”
  “嗯。”
  “你是諸葛亮!?”
  對麵的人斜了她一眼,低頭不理她。咦,拍馬蹄上了?
  “我……”
  “吃飯!”她再度開口,卻被他低聲打斷,隻好悶頭吃飯。唉,晚餐要吃少的,現在也顧不得了,先把他的怨氣安撫好了再說吧。
  “你想做無鹽?那就好好準備明天見公婆吧。”他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她滿口米飯不上不下的噎在那裏,欲語淚先流啊~~
  “你父母已經把領證的日子選好了,12月12號,在這之前你有3個半月的時間搞定我舅父舅母,如果到時候……你自己看著辦吧。”他不鹹不淡的說著,完全不理她紅撲撲的小臉,和滿是淚花的雙眼。
  “嗚……我……”幹著急啊,抓起杯子猛灌水,喉嚨終於重獲新生。“不要這樣壓迫我啊,你也知道太後……呃,你舅母她不喜歡我啦。”怎麽可以這樣把壓力全澆到她一個人的身上?太沒有同情心了!
  “舅母她是有些門弟之見,不過,還是要你自己想辦法。”他好心的提供消息,卻絕口不提解決方法,這不是雪上加霜麽!
  “那我……”她用自認為最可愛的眼神哀求,結果發現那人根本不抬頭,專心致誌的向紅燒雞塊發起了總攻。
  這真是,自古紅顏多薄命,英雄命運總多戧啊……

  第 38 章
  在城內數一數二的飯店訂好了包廂,蘇蓉一臉緊張的跟著駱出門。直到坐進車裏,她還在緊張,他忍不住握住她微微汗濕的手心,輕聲安慰。昨天說那些話是想嚇嚇她沒錯,但是他沒想到平時一向冷靜沉著的她,居然也像個小孩子似的緊張成這樣。
  “蘇,不用擔心,舅父是嚴肅了些,但很好相處的,舅母隻是太想促成洛詩的事,所以對你有些成見,隻要你正常發揮,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可是,我的確沒什麽背景啊,怎麽討他們歡心?”
  “你不用討誰的歡心,他們是長輩,尊重是必須的,但是要娶你的人是我,你不需要考慮太多。”
  “真的不用想太多嗎,可是我停不下來怎麽辦,它們根本不聽我的話。”她苦惱的指了指腦門,向他抱怨著。
  “嗬,沒關係,我來讓它們停下來。”他衝她魅惑的一笑,俯身吻過來。
  天旋地轉之後,她的腦子果然停下來了,可是,它們因為缺氧而集體罷工了……
  在豪華的包廂裏坐下,對麵兩束銳利的眼神令她她頭皮發緊,心下惴惴。突然,桌布下麵的右手一暖,他的大掌堅定的握住她,她的心瞬間安定下來。抬起頭,對著兩位長輩甜甜的一笑,立刻進入角色。
  “蘇小姐在學校教書?”太後老佛爺先開口,問得是最平常不過的問題,但言語間總透著股疏離和高傲。
  “是。”她回答的恭謹,卻也不卑不亢。
  “嗯,女孩子教書很好,安逸又穩定,也可以有時間照顧家裏。”老佛爺扭頭去看駱部長,嘴裏的語氣滿是寵驕傲,“可不像我們洛詩,跑去念什麽外交學院,以後還指不定世界各地的怎麽到處跑呢,老頭子你說是不是?”這話怎麽聽著不像是誇人呢?
  “嗯。”駱部長還是那副舉重若輕的架勢,輕輕的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回應妻子的問話。
  蘇蓉除了點頭沒其它動作,臉上還是笑的甜美,長輩講話,即便是罵人也要好好聽著,這是老爸的家教,她一直謹記。
  “父母是做什麽的?”老佛爺繼續問。
  “爸爸媽媽都在當地的工廠上班,現在都退休了。”
  “家裏還有什麽兄弟姐妹?”
  “一個哥哥。”
  “都在老家?”
  “不,他們搬來和我一起住,哥哥在小區裏開了家餐館。”
  “哦,你給他們買的房?”話是衝著她說的,看的卻是他,很明顯,老佛爺以為這些都是他的手筆,不然一個老師哪有那麽大本事?
  “是。”她大方的點頭,事實如此,盡管對方的表情寫滿了不信。
  “哦?哪裏的房子?城裏的房價可不便宜。”
  “就在我們學校附近。”她明白,也不急著解釋,偷眼去看駱部長,果然眼中已經隱隱有些無奈。
  “蘇小姐今後打算一直教書麽,還是考慮在公司任職?”駱部長打斷了老佛爺的問話,以這女孩子的本事,給家裏買套房子有什麽難的,這老太婆,搞不清楚狀況還喜歡自以為是。
  “會以教學為主,同時兼幾個課題的研究。”感激的看向駱部長。老佛爺那些根本不需要回答的設問,不說嘛,是對長輩不尊敬;說多了,又惹太後不高興;說少了,事實的確不是那樣的。唉,太有難度了。
  “那公司呢?”江城是他手裏的籌碼,日後的諸多策略還需要利用江城的影響和實力來推動,如果真的像小涵說的不再為他所用,許多事情就不那麽容易了。
  “公司……”
  “公司會繼續做下去,但是重心會轉向其它領域。”駱在一邊開口,與駱部長眼神交換,言簡意賅。
  “是這樣的。”她附和,本來她也是要這麽說的,不知道他幹嘛立刻接過去。
  “嗯,那很好。”駱部長點頭,心頭稍稍放寬。他這個外甥向來言出必行,既然這麽說了,他也就不再擔心了,即使重心轉移也沒關係,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很多地方隻要做個姿態即可,不需要像從前那樣曲意迎合了。
  太後狠狠瞪了老頭子一眼,不明白為什麽他突然對那女孩讚賞有加,江城不是小涵的公司嗎,跟那女孩有什麽關係?不是說好了要撮合洛詩和小涵的嗎,就算小涵現在的心思不在洛詩身上,可洛詩這麽好的女孩子,小涵早晚會發現的啊。
  收到妻子的目光,駱部長無奈,看來回去的一頓抱怨是免不了了,也怪自己當初低估了小涵的決心,同意她把洛詩接過來,本以為小涵至少會跟洛詩交往看看,沒想到洛詩來了這麽多天他連麵都沒露,看來這次是弄巧成拙了。
  駱握了握她的手,朝她輕輕一笑。舅父不反對,事情就容易多了,雖然舅母為人強勢,有時候舅父都要讓她三分,但是在大事上舅母從來都擰不過舅父。何況,舅母的成見十有八九是因為對她的不了解,等舅父把事實告訴舅母,許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說起來她的確沒什麽背景,普通的家世,普通的親屬,不過誰說背景隻包括家世了?她的那幾個師兄,外加一個國寶級的老師,隨便拉出一個都是響當當的人物,試想一下,如果這幾位聯手,威力一定是驚人的,別說是國內的經濟,怕是國際走勢也要受到很大影響。偏偏這幾位都買她的賬,因此若是說起對經濟形勢的影響力,他自認為根本沒辦法跟她相提並論,別看他有個江城,一樣隻有甘拜下風的份。
  這些事舅父還不知道,他也從未想過要向任何人提起,這些關係於她是親情,是父母家庭之外的另一種親人;於他是壓力,若是哪天真的惹急了她,怕是會一齊殺過來把他給滅了;於其它人則是巨大的利益,恐怕會前赴後繼綿綿不絕,他可不想惹那些麻煩。
  最後,盡管太後老佛爺萬般不願,也還是在駱部長發話之後勉強認可了他們,邀請她的家人擇日正式見麵,商量婚禮事宜。
  出了飯店的門,目送駱部長的座車緩緩離開,她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搞砸,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安全過關。
  “好了,現在不用擔心了。”
  “嗯,真險啊。”
  “怎麽會?他們來了就代表同意了,隻是舅母的言語上有些挑剔而已,不過都不會影響大局。”
  “嗯?怎麽說?”
  “之前跟舅父談過一次,他知道我的態度,如果我堅持,他不會反對。”
  “那你不早說!害我擔驚受怕,生怕搞砸了。”
  “嗬,今天出門的時候不是告訴你不用擔心了嗎。”
  “可是你昨天……”
  “到了,快上車,帶你去吃東西。”
  “啊?不是剛吃過?”
  “你吃飽了?”
  “呃……沒。”剛剛哪有心思吃東西啊。
  “那就行了。”
  ……

  第 39 章
  那天的飯局吃得還算順當,不過蘇蓉的心裏還是不太踏實,總感覺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她原本以為會是太後老佛爺找她的麻煩,沒想到,出麵的卻是舅父大人,太出乎意料了,看來舅父大人在官場浮沉這麽多年,明修棧道攻其不備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
  當天下午她沒課,正在辦公室埋頭寫教案,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請問是蘇小姐嗎?”上來就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聽得出來是在機關工作了一定年頭的,否則不會把這種冷冰冰的行政強調拿捏得如此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你覺得他怠慢了你,也決不會讓你覺得可以在他麵前頤指氣使,盡管他隻是一個小小的辦事員。
  “我是。”蘇蓉皺了皺眉頭,辦公室的電話除了學校的老師和學生之外,基本不會有其它人會打,私人事情她一向都是用自己的手機聯絡,連駱也從沒打過這個號碼,而且有時這種口氣,會是誰呢?把可能的人過了一遍,仍然毫無頭緒。
  “您好,我這裏是駱部長的辦公室。請問蘇小姐今天下午有時間嗎,我們部長想見您,下午四點可以嗎,這裏的地址是……”
  “對不起,我想……”
  “那麽就這樣,四點鍾駱部長在辦公室等您,再見。”
  舉著電話愣住,這哪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分明就是通知她到時候準時出現,就像法院發傳票一樣,那隻是為了履行告知義務而已,你的意願根本就不在人家的考慮之列,那裏還容得下你的拒絕?
  蘇蓉失笑,真是典型的官家作風。
  她無奈的歎了口氣,隻好自己安慰自己:對方是長輩,還是要尊重!劇本握在人家手裏,已經指定了時間、地點、人物,而她大概隻是小小一個配角而已,當然沒有可能要求人家為了她修改劇本,對不對?
  難怪有人感慨一入侯門深似海,這還沒邁進門檻呢,已經給了一個下馬威了,以後的路想要走下去,神經一定要夠堅強才行啊。
  與長輩的會麵她向來守時,寧願早到一些在門外等,也要盡量避免遲到。跟主任打了招呼,她3點鍾就出發了,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衙門口,哦,是辦公室。到了那座警衛森嚴的大院附近,才過了半個小時,她不想到裏麵等,索性邁步進了旁邊的一座麥當勞。
  坐在臨街的座位上,靜靜的向外望去。這裏是繁華的鬧市,與那座大院僅一街之隔,卻是黑與白的對比分明,那邊是幽靜深遠,滿院的古樹鬱鬱蔥蔥,帶給人一種莊重肅穆的感覺;而這裏是一派都市繁華,滿街的行人熙熙攘攘,帶給人一種萬丈紅塵的喧囂。
  鄰座是一對母女,小女孩大概五六歲的樣子,俊俏可愛,粉嫩的小臉就像她麵前的那杯冰淇淋,香甜可人,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可是,此刻那張小臉卻皺在一起,撅著的小嘴巴上已經可以輕鬆的掛上個油壺了。
  “我不要吃麥辣雞翅,我要吃上校雞塊!”小女孩特有的尖銳聲調清晰的傳過來。蘇蓉的眉頭輕蹙,用這樣的口氣跟母親說話,可見家長的教育有多失敗。
  “妞妞,這裏是麥當勞,沒有上校雞塊。”對麵的母親大概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景,低聲的跟女兒解釋。
  “不嘛,我就要吃上校雞塊!”脆甜的嗓音說出來的卻是無理的要求。
  “那媽媽帶你去肯德基吃,好不好?”
  “不好!我要在這兒的兒童樂園裏玩,我還要吃上校雞塊!”尖銳的喊聲令餐廳裏其他顧客紛紛矚目,小女孩卻如入無人之境,刁蠻的脾氣發作起來,打翻了麵前的餐盤,雞翅散落一地,可樂倒在桌上汩汩的往外流著。
  看著那位母親不停的向趕來的服務員道歉,蘇蓉慢慢的垂下頭,這樣的場景在大街上時時在上演,被嬌寵著的孩子絲毫不能體會父母的辛苦,隻考慮自己的想法和意願,無時無刻的考驗著做父母的執行力和忍耐力。
  “我回家了,你是留在這裏還是跟我走?”小女孩的母親終於不再縱容,幫服務員把餐台收拾幹淨之後,向女兒下了最後通牒。
  “我要在兒童樂園裏吃上校雞塊!”小女孩的倔強不容小視,寸步不讓的堅持。
  “那我走了,你自己想辦法吧。”母親果斷的轉身離開,帶著壯士斷腕的勇氣。可是,從我的位置望出去,卻輕易的發現了躲在餐廳轉腳的身影,可憐天下父母心。
  小女孩被母親的離開鎮住了,沒有了疼她寵她的母親在麵前,再多的哭鬧和淚水也沒有人會理,小女孩扁扁嘴,沒有如預期的大哭大鬧,而是默默的靜坐了一會兒,然後朝著門口追了出去。
  何苦來哉?一味的縱容忍讓得到的隻有變本加厲的刁難,無論對孩子還是對家長都沒有任何好處,孩子隻會越來越任性,越來越不能適應環境,父母之會越來越辛苦,越來越無法放手。
  做家長的,有的時候也要學會拒絕。
  抬手看了看腕表,距離指定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蘇蓉簡單整理了一下便起身離開。不遠處的街道轉角,母親拉著小女孩等著綠燈過馬路,小女孩的手裏赫然是一盒還冒著熱氣的上校雞塊!
  先是小小的詫異了一下,隨後了然的一笑,剛剛的這一幕怕是也會成為這對母女之間經常上演的戲碼吧?想想也不奇怪,若是那位母親能夠狠得下心拒絕,又怎會養成女兒那樣刁蠻的性格呢?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對母女之間的此消彼長怕是母親落了下風了。
  走過斑馬線,在荷槍實彈的警衛麵前站定,報上自己的名字,等著那邊的層層通報跟核實。幾分鍾之後,警衛終於打開了一側的角門,示意她進去。裏麵等著的是一個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他跟蘇蓉說了一句“跟我來,駱部長正在等”,就轉身往裏麵走去。
  盡量從容的邁步,不去管胸口怦怦直跳的心髒,蘇蓉慢慢的跟著前麵的人走向院落深處。轉過曲折的回廊,穿過蒼翠的古樹,來到一座紅磚灰瓦的小樓外麵,走進去之後隻覺得豁然開朗,一掃外觀的古樸沉重,裏麵的裝潢簡約現代,透著嚴謹和幹練。
  帶路的人請她進入一間會客室裏等,隨後轉身離開。她安靜的等著,不一會兒,一位助手模樣的人走進來,朝她點頭致意,開口說道——
  “您先坐一會,部長正在接電話。”
  “好。”早就料到這次的見麵不會那麽容易,她點頭。
  看來他的舅父和舅母對她,已經是明顯的不滿意,盡管因為駱的強硬而不好多說,但他們的心裏肯定是不樂意的,尤其是太後老佛爺,擺明了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給他,對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第三者”自然不待見。
  在可以預期的將來,老佛爺對她恐怕除了挑剔還是挑剔,那麽她該怎麽辦?是像那位母親開始那樣百依百順,還是像後來那樣以退為進?如果今天舅父大人提出什麽要求,她是應該無條件的接受,還是應該堅定的Say No?
  
  第 40 章
  她在腦子裏想過這次見麵的情景,可能是聲色俱厲的批評,也可能是冷言冷語的挑剔,卻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
  在會客室裏坐等了半小時之後,她被帶到駱部長寬敞的辦公室裏。她坐在沙發上,雙手接過秘書遞過來的茶杯,對方一張口,她已經聽出來正是電話裏“通知”她前來覲見的那個人。
  “謝謝。”她輕輕的把茶杯放下,青花的搪瓷杯磕在光亮的茶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蘇小姐不用這麽客氣,你是小涵的朋友嘛,不必見外。”駱部長用長者的和藹說著不那麽和藹的話,而她,隻能乖順的點頭。
  客氣是一種禮貌,是對人的尊重,但過分的客氣就變成了生硬和疏離。
  麵前的這位長者,表情慈祥,語氣溫和,說著不用客氣,卻跟她客氣得如同洽公。一句禮貌的“蘇小姐”便與她隔開了千山萬水,一個小涵的“朋友”就否定了她“未婚妻”的身份,甚至連個女朋友的頭銜也吝於給她,這個下馬威給得直截了當,卻又不露聲色,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蘇小姐對於今後的發展有什麽規劃?”舅父大人難得的關心起她的未來。
  “除了教書之外,會花更多的精力在實驗室的課題上麵。”言簡意賅的回答,心裏清楚她的回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舅父大人接下來要說的話。
  “是嗎,蘇小姐倒是很有上進心啊。聽說你負責的實驗室還是國家重點的實驗室吧。”
  “是,那是老師多年的心血。”
  “尊師對蘇小姐的期望頗高吧?”
  “老師一向要求嚴格。”
  “那麽,蘇小姐知道我對小涵的期望嗎?”駱部長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吹起,皺紋清晰的雙眼透過升騰的熱氣看向對麵的女子。看得出是個靈秀人物,外貌氣質倒是配得上小涵,隻不過……
  “願聞其詳。”她抬起頭迎向對麵審視的目光,恭敬的回答。
  “我和小涵的父親一樣,期望他能夠從政,做出一番事業來。可惜,他隻想去經商,我當年苦勸不住隻好由著他。沒想到現在,他卻連剛剛有些起色的公司也要放棄,真是令我痛心,若他父親泉下有知也不會樂意的,我實在愧對姐夫在天之靈。”駱部長的神情哀慟,滿是對故人的懷念。
  “……”她沉默,他並沒有提起過,她知道他的父親是一位受人愛戴的好官,卻不知道他父親曾對他有如此期許?
  “小涵這孩子重感情,他雖然不願意從政,但也沒有拒絕幫我。我想這些你都知道。”
  “我知道一些。”
  “可是這次,他是下了決心要遠離政治,甚至連公司也拱手送人!”隨著話音,駱部長把杯蓋重重的扣上桌麵,“啪”的一聲脆響,銳利的眼神逼視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沉重的壓迫感。
  “他,有自己的想法。”原來是不滿他把股份轉給她,眼看著用起來得心應手的籌碼被拱手送人,自然會有怨氣。
  “可是,我相信蘇小姐對小涵的影響力,他以前從不曾這樣無視我的勸阻。”淩厲的眼神如刀似劍,迫得她無處躲閃,索性就不再躲了。
  緩緩的抬頭迎上,在資深政客的強大氣場之下竟也穩穩的對視,駱部長在心裏又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舅父,請允許我站在阿駱的立場叫您一聲舅父。”把後背挺直,她斟酌再三,終於緩緩開口,“做長輩的總是會對後輩有很多期許,但是,雛鳥總要離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想如果阿駱的父親還在的話,也會樂意看到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並且做得很好。”
  看了看對方越抿越緊的嘴唇,她硬著頭皮說下去——
  “至於股份的事情,當時隻是權宜之計,我們怕對方狗急跳牆,那時候如果真的牽扯到您這裏可就不好辦了。江城總歸是他的心血,即使股份暫時在我的名下,實際的決定權仍然在他,我從未試圖左右他的決定。”誠懇的語氣和鄭重的表情,終於讓對方的怒火稍稍緩和。
  “蘇小姐,既然你叫我一聲舅父,那我也不怕把心裏話說給你聽。”駱部長仍然是氣勢凜然的望著她,左手在真皮的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緩慢而有節奏,“小涵的父親想必你也知道,他這一生的夢想就是為人們建造一個富足安康的社會,為此他拋家舍業鞠躬盡瘁,連姐姐去世都沒有能夠陪在身旁,最後自己的身體也垮了,沒有能夠親手完成自己的理想。當時小涵隻有十歲,我和他舅母一直照顧他長大,你也知道我沒有兒子,所以對他的期望難免更重一些,希望蘇小姐能理解。”
  “我能理解。”蘇蓉點頭。在阿駱身上,他不止投注了舅父對外甥的關切,也將對亡姐的懷念和對姐夫的尊敬一並投諸上去,殷殷期許,可謂良苦。
  “理解最好。小涵如今雖然在商場也算得風聲水起,但是提到報效國家終歸還是隔靴搔癢,如果他肯從政就大不一樣了。”別有深意的目光掃過她的麵容,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話鋒一轉,“洛詩家裏的背景蘇小姐應該知道吧,如果小涵能夠與她結婚,仕途必定比我更要順暢,畢竟他父親的餘威尚在,加上王家如日中天的勢力,前途不可限量。”
  原來前麵的層層鋪墊都隻為了這一件,歸根結底還是不滿意她的平凡背景。
  “蘇小姐對小涵也是一往情深,應該不願意看到他舍棄大好機會吧?”真是老謀深算的狐狸,兵不厭詐這招使得著實是恰倒好處。
  “您覺得我該怎麽做?”放低姿態總沒錯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三十六計也不止他老人家會使。
  “蘇小姐是聰明人,該怎麽做相信也不需要我教你。”把部長的架勢端起來,都說這個蘇蓉有多厲害,上次的事情處理得也可圈可點,但畢竟還是年輕,即使再有本事也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這樣的旁敲側擊和步步為營輕易的就讓她鬆了口,雖然利用了她對小涵的感情有些勝之不武,不過為了他的將來也顧不得了。
  “請駱部長指教。”又想達到目的又不想擔責任落埋怨,想這麽輕易的全身而退,哪有那麽容易。
  “一定要我直言?”
  “晚輩洗耳恭聽。”
  “也好,為了小涵的將來我也不怕做個惡人,索性就挑明了說吧。”起身,走道窗邊站定,緩緩的回頭看向那個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中的嬌小女子,大半個身子陷在沙發裏,雪白的臉孔與深色的皮質形成鮮明對比,更顯柔弱。心中突然泛起一絲的不忍,也許這樣逼迫一個小女子放棄感情太不厚道,但是,為了小涵的將來,也為了駱家的將來,有些話即使不忍也還是要說。
  “我希望,小涵身邊的妻子一定要能夠成為他的助力,而不是阻力,你懂我的意思嗎?”你這樣的背景對平凡人家來說絕對是好媳婦的人選,但是對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卻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我懂了。”妻子就一定要是助力是嗎,的確是精明的政客權衡利弊的慣常手法,隻是,助力還是阻力,也要取決於前進的方向不是嗎,換個方向,阻力也可以成為助力。
  
  第 41 章
  從身後那個森冷壓抑的院子裏出來,蘇蓉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當初見過老佛爺之後她就知道一定會有這一出,也作好了心理建設,可是當她剛才真的坐在那間辦公室的時候,卻還是感覺到了緊張。
  有時候她自己也懷疑,雖說因緣天注定,都是冥冥當中安排好的,而她也真的這麽作了,當初對他動心也就是瞬間的事,完全沒有她平時做事時的嚴謹,幾乎可以說是一見鍾情,什麽都沒考慮,隻是告訴自己,就是他了。
  最近卻總是覺得心裏沒底,總覺得她與他走道今天,一切都太順利了,似乎不出現點挫折就沒辦法幸福得心安理得。可是當困難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出現時,自己又突然變得怯懦,變得懷疑,就在剛才,還差點相信自己可能真的就是那個妨礙他前行的阻力。
  單手握拳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悄悄警告自己,前麵的風浪也許更多,她可不能這麽快就泄氣。
  走出這片管製區域,重新感受市井的喧鬧,把心中那點殘存的懷疑和緊張拋開,她抬手看了看時間,這裏離公司不遠,索性攔了一輛出租車隻奔江城總部,這次要給他一個驚喜!
  門口是熟悉的秘書小姐,看到她,立刻起身招呼。
  “駱總正在開會,大概還要一段時間,要不您先到辦公室等會?”
  “好,你忙吧,不用管我。”她微笑著點頭,伸手推開辦公室的門。
  才開學沒多久,六點鍾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仔細凝神還是可以看見遠處的街心公園裏,飯後散步的老人。
  下午的談話頗耗精神,她按了按太陽穴,信步走進側邊的休息室,和衣躺在單人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並不沉,朦朦朧朧的總在做夢。他就站在前方不遠處,她向他跑過去,卻總是跑不到跟前,象是隔著一層薄霧一樣,明明伸出手就可以碰觸到的距離,卻總是在最後一刻飄遠少許,總是夠不到。
  在茫然和恐懼當中醒來,蘇蓉睜開眼,滿室黑暗,坐起來撥開窗簾看外麵,原來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她靜靜的坐著,等著突然起身帶來的眩暈感過去,模糊中聽到外間有人講話。
  “家裏不是有司機嗎,我公司這邊還有會要開,走不開。”是他的聲音,他開完會了?
  ……
  “我讓公司的司機過去。”
  ……
  “舅母,你別這麽說,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是……”
  ……
  “好吧,洛詩是幾點的飛機?……我這就過去。”
  隨著“啪嗒”一聲,外麵一片寂靜。蘇蓉又坐了一會,才慢慢的站起來,走出休息室。辦公室的窗簾沒有拉上,外麵的燈光晃進來,照得屋裏的物件朦朧可見。
  他去送人了?是老佛爺讓他去送的吧,那位小公主要回去了嗎?親情總是割舍不斷的,畢竟是從十歲開始就照顧他的舅母,即使明知是別有目的,也不得不去。
  突然一陣鈴聲響起,是他的來電。
  “蘇,你在哪裏?”他應該已經在車上了,那邊的音樂是他慣常聽的曲子。
  “我……”
  “我臨時有個會議要開,晚一點回去。”
  “好。”除了說好,她還能怎麽辦。
  “我大概還要3個小時,你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好。你路上小心。”
  她掛斷電話,轉身離開辦公室。外邊的秘書早已下班,看來他回來的時候秘書已經走了,他才會不知道她正在裏麵吧。本來是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驚喜變成驚訝,而被驚著的反而是她。
  不知道自己該作何感想,是當作沒有聽到剛才的電話,還是該質問他為何要說謊?這個應該談不上是欺騙吧,充其量隻是一次white lie,他知道她為了老佛爺對她不滿意而頗多顧慮,所以不想增加她的壓力,怕她擔心吧。
  可是,為什麽她還是覺得有點失落呢?他是擔心她堅持不住會放棄,還是他也覺得很累根本就不願意提起?是不是真的象駱部長講的,她並不適合他?
  從認定是他的那一刻起,從來沒有過的對這份感情的懷疑如同一粒種子,在合適的溫度和濕度下,迅速的生長,肆意的蔓延。
  估計時間差不多了,打電話叫了他愛吃的飯店外賣,服務很不錯,半小時就送到了,他回來的時候,飯菜還冒著熱氣。
  “怎麽沒先吃?”
  “不餓,等你一起。”
  “好,我去洗手。”
  在餐桌旁坐下,飯菜已經盛到了碗碟裏,他連著開了一下午的會,又跑了一趟機場,確實餓壞了,滿桌喜歡的菜色,吃得氣勢磅礴。
  吃得差不多了,才發現她碗裏的飯就沒怎麽動。
  “怎麽不吃飯,不舒服?”
  “沒。”
  “上課累著了?是不是那群學生又互相攻擊了?”他想起那次旁聽到的精彩,很佩服現在孩子們的犀利和敏銳,也佩服她的循循善誘和著意提點。“你就讓他們自由發揮好了,大不了就是跑題跑得遠點,其實他們挺有想法的。”
  “下午沒課。”
  “那怎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誰欺負我們家蘇蘇了?”他的大手一揮,掃亂了她頭頂的發。
  “你幹嘛——”她立刻側身往旁邊躲開,可惜,有人身高臂長,躲也躲不開。她怒目而視,眼神凶狠。
  “嗬,瞧,這樣就精神多了。”他滿意的收回手,看慣了她神采奕奕的行事,實在不習慣她無精打采的樣子,現在這樣就看著順眼多了。
  她扯了扯嘴角,這個人,死性不改!原本悶在胸口的一口氣,被他這麽一鬧,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第 42 章
  進了十月,公司的事情突然多了起來。先是幾個工程接連的發生事故,不是有工人受傷,就是有質量事故恰巧被媒體暴光,更有甚者還有消費者投訴江城建設的住宅出現裂縫,直接威脅到人身安全。一時之間江城從各方褒獎的行業標杆一度成為眾矢之的,偏偏這個時候,已經同五師兄談妥的公司托管計劃,又因為政府的一紙禁令而中途擱淺。
  駱馬不停蹄的四處奔波,帶著楚離不停的到處亮相,安撫受傷工人的家屬,協商賠償事宜;聯絡各地媒體,降低輿論的壓力;接洽投訴的業主,找專業機構鑒定事故原因消除影響;同時還要分出精力來處理來自主管部門對江城托管計劃的置疑。
  他為了這些事情忙得腳不沾地,幾乎成了空中飛人。每次匆匆忙忙的撥電話回來,總是才講上兩三句就被打斷,而且每次都是在不同的機場,可見其忙碌程度。
  蘇蓉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老師突然中風發作,師母急得在電話裏隻是哭,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師母,您現在找個軟點的毛巾把老師的頸部墊高,不要移動,保持呼吸順暢,開窗通風,拿被子給師傅保暖,我打120,您在家裏等著,不要移動他。”
  她隨即撥打了急救電話,大致描述了師父的症狀和繼往病史,以及詳細的地址和最好的行車線路。放下電話,蘇蓉立刻飛車趕到師父家裏。
  她進門的時候,醫生已經在給師父急救,師母呆坐在沙發上一個勁的垂淚,目光呆滯。她趕過去,輕輕摟住師母的肩膀,低聲安慰。
  “哪位是家屬?”急救的醫生回頭問。
  看看師母毫無反映的樣子,蘇蓉站起來,“我是。”
  “病人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情況不太樂觀,帶上病人的證件和押金,大概要住一陣子院。”醫生把師父抬上擔架,回頭囑咐她。
  “好。醫生,麻煩治療的時候一定用最好的藥,費用的事情不用考慮。”她扶起師母,師母聽說師父沒有生命危險,總算是暫時緩了過來,告訴她證件的位置,跌跌撞撞的跟著醫生往外走。
  醫生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蘇蓉關好門,匆匆趕上去,本想讓師母坐她的車去醫院,怎奈師母執意要隨救護車一起,她隻好一個人開著車跟在後麵。
  一路風馳電掣的開到醫院,隨著師父的擔架一路跟到急救室外,看著紅色的急救燈亮起,她的一顆心也吊在了半空。
  “蘇蘇,”師母的嗓音沙啞,微微發抖,雙手緊緊的攥住她的,“老頭子他沒事的,對不對?”
  “是,師父一定沒事,醫生剛才不是說過,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她握著師母冰冷顫抖的手,輕聲的說著,一遍又一遍,好象也要說服自己相信,相信師父一定可以重新健康的站在師母和她的麵前。
  漫長的等待之後,好消息顯得格外珍貴。
  “病人的血管堵塞情況已經控製住了,剛剛已經用過藥了,現在病灶還剩下大概兩公分見方,壓迫腦小腦和顳葉,現在送去ICU,如果24小時之後能醒過來就沒事了,行動和語言功能肯定會受到影響,但也不是沒有康複的可能,關鍵要看病人的配合度和複健。”醫生聽到她叫病人“師父”,知道她不是家屬,但是見她這麽緊張,便在心裏對她生了好感,解釋的格外細致。
  “謝謝醫生。”她從沒有象現在這樣感謝醫生,過去扶起伏在急救床邊的師母,跟著護工一起去ICU病房。
  抽空她去辦了住院手續,交了第一次的押金。手裏抓著一大把各種單據和病曆冊,她坐在交費大廳的等候座位上,突然感覺到渾身無力,剛才安慰師母的時候她不敢露出任何一點的緊張和焦慮,死死的壓抑著內心的恐懼,現在突然一鬆勁,滿心的恐懼和身體的疲累一下子全都湧了上來。
  “蘇?”一道吃驚的男聲在身後響起,她緩緩的回過頭,遲緩的反映出一個名字——邵庭。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蒼白,哪裏不舒服?有沒有看醫生?”邵庭甩開身後的那個隨從模樣的人,大步的衝過來,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我沒事。”她無力的抬手想要擱開他的手,卻在半途被握進一隻寬大的手掌,很快的溫暖了她冰冷潮濕的手。
  “為什麽在這裏?”看出她的精神不濟,邵庭沒再有什麽動作,隻是安靜的握住她的雙手,直到不再冰冷。
  “老師病了,在ICU,醫生說……”她這幾個小時連續的精神緊張,這時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淚水滂沱,辛苦壓抑的感情突然爆發,力量著實驚人。邵庭所見到的蘇蓉一直都是機智銳利儀態從容,何曾見過如此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她啊,極度錯愕之後,心裏湧起的滿是心疼。
  “乖,沒事的,你先休息一下,其它的事情就交給我。”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一向冷靜的女子,如今在他懷裏哭得打嗝,讓他在心疼之餘也萬分慶幸自己能在這裏遇到她。
  接過她手裏的厚厚一疊單子,交給身後的助手,回過身來把她直接抱起來。蘇蓉哭到昏天黑地,不過總算是把鬱結的情緒痛快的哭了出去,這時正在頭暈目眩之際,突然被他抱起,忍不住一聲驚呼,卻惹來他的幾聲悶笑。
  “哪間病房?我送你過去。”
  “ICU一室。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她推他的胸膛,雖然能在這個時候遇到尚算朋友的他很令她安心,也放肆的在她懷裏哭過,但並不表示他可以這樣親昵的抱她回去,師母看見了會怎麽想?駱要是知道了會怎麽想?
  想到駱,她的心裏一陣黯然,她說過要與他一起屠龍,也說過不願意做等待騎士營救的公主,可是為什麽當她獨自麵對困難的時候,越來越渴望他的出現?越來越期待他的英雄救美?看起來,女人的虛榮,果然是天生的,無論她表麵看上去有多麽強悍。
  在進病房之前,她終於還是從他懷裏掙紮著出來,努力讓自己忽略身後他的助手臉上快要忍到內傷的笑意。
  推門進去,師母瘦削的背影坐在裝滿各種儀器的寬大病床前,更顯得孤單和淒涼。她的眼角又有淚水落下,旁邊遞過來一條男式的手帕,不想讓師母看到自己的淚水,所以接過來仔細擦幹淨,才走過去師母身邊。
  “師母,您先去隔壁的陪護室休息一下,我在這裏陪師父,好不好?”
  “我想陪著他。”
  “師母,等下師父醒過來才是真正需要您的時候,現在先去休息,有我和護士們看著,等師傅醒了我去叫您。”
  “恩。”
  見師母點頭,她立刻和一旁的護士一起把師母送到連著的休息室裏。出來,看見邵庭還站在那裏,她示意他出去說話。
  “謝謝你,剛剛隻是一時的激動,這裏的事我處理就好了。”她說著,要去拿他的助手手裏的單據,卻被他攔住。
  “說了其它事交給我,現在乖乖去裏麵等著,不然等你老師醒過來找不到人怎麽辦?”他把她推回病房,帶著助手離開。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頭,蘇蓉實在說不清楚現在的心情,管他呢,還是師父的病情最要緊。
  
  第 43 章
  邵庭從院長的辦公室裏出來,她的老師是知名學者,院方已然派出了最好的醫師,他又親自同院長打過招呼,肯定會得到最好的治療。助手被他派出去買吃的還沒有回來,他就作在樓下的長椅上點了煙,默默抽著。
  今天本來是替父親過來看望一個老前輩,卻沒料想竟然遇到她。從那次在包廂裏見到他,他就知道自己對這個女子上心了,隻不過他們之間隔著一個周駱涵,她早在遇到他之前,已經交出了自己的心。後來一次次的較量和交手,她都是作為江城的一分子與他站在對立的立場上。
  他欣賞她幹脆利落的手腕,也欣賞她冷靜聰慧的頭腦,盡管她破壞了他們這邊的周密部署,也不曾同意過那些人要對付她的提議,他看中的人,哪容得別人傷害?他不害怕與周駱涵正麵衝突,卻不想因此徒增她的煩惱,所以,如果他能讓她幸福,他可以退開。
  可是,今天她卻在他的懷裏痛哭,而那個周駱涵人在哪裏?為什麽她需要他的時候卻不能陪在她的身邊?如果是這樣,他又憑什麽要自己退開?
  手裏的煙蒂劃出拋物線,準確的落入垃圾桶,邵庭抬頭看向三層那個小小的窗口,從現在起,我不會讓你再有機會那樣哭泣。
  邵庭等身上的煙味散盡,才慢慢走回病房。隔著大大的觀察窗,他看到她安靜的趴在床沿上,臉上似乎還掛著淚珠,營著窗頭的燈光熠熠的反射著光芒。
  微微一笑,索性就坐在外麵的沙發上等著,直到助手買了吃的回來,他才走進去,在她的身邊站定,輕輕的俯身搖醒她。
  “蘇,醒醒,吃飯了。”
  “唔。”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好半天沒緩過神來,茫然的樣子十分可愛,直到他不給麵子的笑出聲,她才恢複常態,狠狠的瞪他一眼。
  “叫你師母也起來吃點東西吧,不然身體吃不消。”
  “好。”她點頭,看護病人的確需要充足的體力。
  簡單的吃過東西,師母執意要親自守著老師,讓她去送送這位“好朋友”離開。蘇蓉無奈,隻好送他出來,想起他剛剛的自我介紹,忍不住抱怨。
  “我和你什麽時候成了好朋友了?對手還差不多吧?”
  “嗬,我們好歹也一起吃過兩頓飯了,說是朋友也不過分吧?”他那邊輕巧的反問回來。
  “哼!”她扭頭不理他,直到他轉身要坐上助手開過來的車,才出聲說道,“邵庭,今天還是要謝謝你,多謝你的幫忙。”
  “不用,你不用謝我,我也是有所圖的。”
  “圖什麽?”
  “等我得手了再告訴你!”他對著她笑得星光燦爛春暖花開。眼睛被晃到了,她稍一閃神,頰邊輕柔的落了一個吻,輕得她以為是錯覺,直到看著他一臉壞笑的坐在車裏離開,才突然緩過神,恨恨的跺腳,在心裏狠狠的鄙視了一番,才悶悶的回到病房。
  沒到24小時,師父就醒過來了,醫生檢查之後通知她和師母情況很不錯,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她高興的要去辦手續,卻被護士小姐攔住了。
  “病房已經準備好了,直接過去就好了。”
  “什麽時候辦的?”
  “就昨天啊,是後麵的高級病房,我這就找人送你們過去。”
  護士小姐熱心的找來護工,推著師父來到醫院裏麵的一座幽雅安靜的小樓。進來才發現,裏麵的設施應有盡有,完全不象外表那般不起眼。
  “阿蘇,替我謝謝你的那位朋友,多虧了他幫忙。不過這住院費還是要還給人家,不要隨便欠人家的人情。”師母囑咐她。
  “我知道。”她知道他的企圖,不僅僅是一個吻那麽簡單,但是她,給不了。
  兩周之內,蘇蓉和師母經曆了從痛苦絕望到重拾希望的心路曆程,隨著師父一天天的恢複,從睜開眼睛,到能認識人,從口齒不清,到簡單對話,從能動動眼皮,到能坐起來,從能依靠攙扶走上幾步,到能拄著拐杖跟著師母遛彎,師父憑借樂觀和努力,不斷的帶給身邊人驚喜。
  看著師父和師母相攜的背影,蘇蓉站在輪椅邊默默流淚,師父這次發病太凶險,完全擊碎了她和師母粉飾太平的小心思,醫生的警告言猶在耳:“這次能恢複成這樣隻能說太幸運了,卒中的複發率很高,平時一定要注意休息和飲食,也要注意適度的鍛煉,還有,每個季度複查一次,每半年做一次全麵體檢,每年打一次溶栓的藥物預防,一定不能偷懶!”
  師父是個美食家,一手的好廚藝,雖然輕度中風和糖尿病已經糾纏了幾年,仍然每頓飯無肉不歡,師母屢勸無效,但看他每次都按時吃藥也就由著他去了。這次發病,師母嚇得不清,看師母聽了醫生的話之後的表情,她知道,師父以後的日子恐怕注定要跟美食說白白了。
  想到師母大發雌威的樣子,師父無奈又眼饞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怎麽又哭又笑的?”有些戲虐的問話從身後飄過。
  回頭,邵庭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站在身後衝她笑。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樹冠投射下來的斑駁光影打在他的臉上,英俊非常。
  回過頭,追隨著師父蹣跚的腳步和師母亦步亦趨的身影,她心中感概,“像師父和師母這樣,應該是幸福的吧。”
  邵庭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遠處,又低下頭目光灼灼的鎖住她的側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幸福不外如此。”
  “是麽。”她淡淡應聲,目光飄忽,心思飄遠。
  “人常常會被自己的直覺誤導,初戀雖美卻很少能相伴終生,人生,有很多選擇。”邵庭又看向遠處的人影,話語幽幽,似有魔力般震撼她的心神。
  她以為,劉漢之後,沒人可以;遇到他,直覺的認定隻有他可以。難道這次還是不能圓滿嗎?
  “的確,人生有很多選擇。”她看向身旁的小湖,“但是,一旦選擇了,不是應該堅定不移嗎?否則,如何能達成目標?”
  “堅持不懈是對的,但首先應該選對方向,否則南轅北轍的故事豈不是要重演?”
  “你怎麽知道現在的方向是錯的?”
  “問你的心,它快樂嗎?如果不快樂,你還猶豫什麽?”
  “我,快樂嗎?”她輕輕的問自己,如此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從未有過的,她有些恐懼,迅速熄滅疑惑的火苗,回頭對他說,“我們去接一下師父吧,他們走太遠了。”
  “好。”邵庭並不著急,這些事還是要她自己想通了才行,不過,他有信心,前所未有的信心。
  
  第 44 章
  十一月初,師父終於出院了。
  住了快半個多月的院,學校領導和各方人士紛紛前來探望,出院前的三兩天裏病房裏人流不斷,老師不勝其擾,索性提前出院回家修養。
  邵庭和她一起接老師出院,隨後帶著他們到飯店吃飯。席間,師父吃得興致盎然,一邊夾菜一邊誇“好吃”,師母在邊上不斷的阻擋攔截,激烈程度直追當年海灣戰爭時的“愛國者”和“飛毛腿”。不過師母這邊的命中率並不高,那滿筷的美味最後還是進了老師的嘴巴。
  “師母,您不用擔心,今天的菜都是素的,不會對老師的身體有影響。”邵庭解釋著,換來師父感激的眼神。
  蘇蓉溜他一眼,這人,怎麽叫得這麽熱乎啊。一定得改過來,這習慣可不能慣著。
  “可是看上去都一樣啊,吃著也沒覺得有差別。”師母不相信,還要去虎口奪食。
  “師母,放心吧,這些天的飯菜都是他安排的,師父吃過之後不是各項檢驗都正常嗎,血糖比以前還低些呢。”蘇蓉從旁幫忙,這些天雖然每天邵庭讓餐廳變著花樣的送飯來,師父都因為輸液的影響沒什麽胃口,難得今天胃口大開,這陣勢好久未見了,就是看著都覺得高興。
  “就是,老太婆,丫頭都說了沒事,我以後也難有機會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啦,你就讓我多吃點吧。”師父可憐兮兮的跟師母求情,眼看著師母點頭,立刻樂嗬嗬的繼續,邊吃還邊誇邵庭有心。
  師母大概是怕師父這樣吃習慣了,回家以後不好改掉,所以,與其說二老是在對抗,不如說是在打心理戰,敲個警鍾而已。
  吃過飯,邵庭送他們回家後駕車離開。師父今天吃得十分盡興,對邵庭的印象分直線上升,坐在後座不斷的詢問他的家庭狀況、公司業績。
  “師父,您這是查戶口啊,還是做IPO調查啊?”蘇蓉聽著邵庭耐心細致的回答,忍不住出言攔阻師父有些過分的“熱情”。
  “我查戶口幹什麽?我又不是要給他說媒!”師父從後視鏡裏瞪了她一眼:你這丫頭這麽護著他,是不是不想要那隻駱駝啦?
  蘇蓉看回去:我哪裏護著他了?隻是看不過去了而已。
  老爺子眨眨眼:不過這個邵庭也不錯,不比那隻駱駝差到哪去,既然人家這麽幫你,剛好那個駱駝又跑沒影了,不如……
  蘇蓉眯了眯眼睛:師父,您當這是買大白菜呢?看哪個不錯先抱走在說,小心我去告狀,讓那隻駱駝再不陪您打牌了。
  老爺子有些委屈:又威脅我,師父什麽時候教過你這些呀,都從哪學來的?
  蘇蓉笑得格外甜:我就您一個師父,您說我從哪學的呀?
  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的堅決不承認,招來師母的一句“別亂動,小心摔著!”隻好偃旗息鼓,鳴金收兵。
  一旁開車的邵庭眼角瞥見師徒二人的眼神大戰,覺得有趣,不時的抬眼去看後視鏡。蘇蓉在旁邊見了,淡淡提醒:“小心看路。”
  “好。”邵庭嘴角含笑,柔聲答應,遂專心開車。
  師母在後麵看見兩人的互動,又看了蘇蓉一眼,低下頭去若有所思。
  “我說邵庭啊,你家的飯店很不錯啊,有沒有想過在全國連鎖經營啊?”師父安靜了五分鍾,又忍不住再續前言。
  “飯店目前的經營算不上太好,雖然每年都在贏利,但是增幅已經明顯緩慢了,這個情況下我可不敢考慮擴張。”邵庭答得很認真,就像在答辯會上回答老師的提問一樣。
  “嗯,是不是管理沒跟上呢,我看飯店的環境和菜品都是數一數二的,名氣也沒問題。”師父拿出了課題研究的勁頭分析著。
  “是啊,本市總共才這幾間飯店都管理不好,想發展也是舉步維艱啊。”邵庭點頭。
  “哎,這個問題好解決,你聽我跟你說啊……”
  “師父,您什麽時候轉移課題了?開始研究飯店管理啦?”蘇蓉狐疑的問。
  老爺子咳嗽一聲,瞥她一眼,“師父我還用得著轉移課題嗎,這點事情就是信手拈來!”
  “是,師父,徒兒錯了。”蘇蓉立即閉嘴,老師的自信心絕對不容挑戰,否則至少是一個小時的“才藝展示”,旁征博引諷古論今,非讓你佩服的五體投地不可。蘇蓉對老師的淵博深有體會,剛剛話一出口就已經後悔了,現在隻希望認錯還來得及。
  “小孩子要謙虛,敢質疑權威是好的,但同時也要虛心學習,師父我平時是怎麽言傳身教的?虧你還跟了我這麽久,知不知道……哼,回去再教你,我先跟邵庭把事情講清楚了。”師父終於還是轉回到剛才的話題上,放了她一馬。
  蘇蓉捂緊嘴巴,從後視鏡裏跟師母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躲在一邊偷笑。
  “嗯,你們飯店的定位很不錯,針對高端消費,硬件環境也合適,隻是這管理費用似乎高了些。”師父分析問題的時候很嚴謹,剛聽了邵庭介紹邵氏在餐飲業的定位和剛剛那家飯店上半年的收益情況,立刻抓到關鍵。
  “我也知道高了,可是每項費用看上去都很合理,而且也沒有什麽營私舞弊的地方,至少我從報表上看不出來。”邵庭似乎也很鬱悶,每項費用都很合理,但加在一起就變得不合理了。
  “嗬嗬,這個問題你就得找阿蘇啦,她可是這方麵的專家,不管隱藏多深的內幕,她都能從幾張報表裏給你抓出來。”師父樂嗬嗬的看向得意弟子,語氣頗為自豪。
  “嗯?什麽事情。”蘇蓉聽到自己的名字被點到,立刻從魂遊天外中回過神來,愣愣的問了一句。
  “你這丫頭,我們這談正事呢你還發呆。”師父不滿的瞪她一眼。
  “師父,是你們在談事情,又沒有叫上我,我發會呆有什麽關係。”委屈啊,剛才還說回去再教訓呢,結果現在就開始了。
  邵庭看了她一眼,雙唇緊閉,不發一語。
  “邵庭,這個問題你先甭管,回頭讓阿蘇過去幫你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想辦法把這部分的費用降下來,作出一套標準的管理方法,然後就可以迅速推廣了。”
  “是,謝謝師父指點,聽您一席話,勝過請十家顧問公司啊。”
  邵庭的恭維很有誠意,引得師父開懷大笑,直誇他有前途。蘇蓉暗暗撇嘴,這個邵庭,跟師父一唱一和配合得倒真是默契啊。
  
  第 45 章
  一路開回老師的家裏,邵庭把師父背上輪椅,陪著她們安頓好,才告辭離開。蘇蓉怕師母一個人照顧太辛苦,索性就在師父家裏住下來,陪過開始的這幾天再回去。
  等師父在屋裏睡沉了,師母坐在客廳裏休息。蘇蓉從廚房拿出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幾上,師母拉著她的手,欲言又止。
  “師母,您有話就問吧。”看出師母有話要說,蘇蓉開口問道。
  “這個邵庭到底是什麽人呐,我看他跑前跑後的,八成是對你存了心思的。”
  “他,隻是朋友。”
  “沒那麽簡單吧。” 師母看了看她,那個邵庭這麽多天的幫忙都看在眼裏,感動之餘,也會猜測他的用心,本就有些疑惑,今天在車上看見他眼中的溫柔,那麽明顯,任誰也不能忽視。
  看她不說話,師母又說,“你跟阿駱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我們……”蘇蓉沉默,有些事並不好出口,即使麵對父母她都開不了口。
  “阿蘇啊,感情的事信任最重要,不單是信任對方,也是信任自己,你相信自己的選擇和眼光,自然也會相信他。”師母拍拍她的手背,這孩子,看上去精明強幹,其實很膽小,當年跟她的那個同學也是因為害怕陌生的環境和變化,才先提出分手,結果後來自己傷心了很久。看她現在的樣子,阿駱那小子大概是讓她害怕了,不過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讓她再重蹈覆轍了,這孩子需要有人適時的幫她加油鼓勁,才有勇氣繼續向前衝。
  “我該相信他嗎?即使知道他在說謊?”終於還是說出了心中的困擾,她望著師母和藹的麵容,感覺踏實又溫暖,把憋在心裏這麽久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阿蘇,每個人都不可能是完全透明的,夫妻之間也會有秘密,你看我就經常騙你師父說沒買到新鮮的肉,其實是我沒去買。”師母瞄了瞄臥室,小聲的說,生怕師父聽見。
  蘇蓉笑,師父和師母的日子過得真是精彩。
  “就是父母和子女之間也一樣,你看我在醫院接閨女的電話,不是也騙她說我們出來療養幾天嗎,有時候說謊也是為了對方好,這並不是欺騙。”
  真的不是嗎?道理都懂,也這樣對自己說過,可還是會動搖。聽師母這樣娓娓道來,心思一下子安定了,沒錯,不僅相信他,也相信自己,她的選擇就是正確的方向。
  終於釋然,她握著師母的手由衷的笑。
  楚離這一個月來跟著駱四處奔波,眼看著他馬不停蹄的從一個城市飛到更一個城市,一個工地一個工地的巡視,一個事故一個事故的處理,一家一戶的安撫,不停的拜訪地方的領導、媒體和主管機關,這樣跑了一個多月,工地的事故和訴訟總算是處理妥貼了,地方媒體也給予了江城許多正麵的報道,問題基本上算是解決了。
  “阿楚,你覺得這些事情之間,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躺在飛機頭等艙的座椅上,駱閉著眼睛問他。
  “當然可疑,這些事故都是很明顯的人為疏忽,以我們平素對員工的教育和要求,根本不應該出現這樣低級的錯誤,何況還是接連不斷的出現。”楚離正在整理各地的匯報材料,越想越覺得有問題。
  “我也是這麽想,尤其是時間趕得太巧了,幾乎同一時間發生,而且更巧合的是都被媒體知道了。”腦中模糊的有些想法,卻有總是一閃即逝,抓不住一點線索。
  這樣的事情,無非就是競爭對手為了打壓江城而動的手腳,但是,最近他正打算把中心轉移到國外,國內的工程已經甚少參與競標了,早已不是老對手的眼中釘了,那麽,又會是誰在背後搗鬼呢?
  想不出來,索性升起座椅,打開隔板,望向機艙外的層層雲海,心思一下子飄到她的身上。這一個多月忙得陀螺一般,電話打得也少,每次都是在機場轉機時才有時間聯絡她,又總是被別的事情打斷。上次在機場打給她,她卻關機,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想著下次早點打,沒想到後來的半個月,都花在了那個難纏的傷者家屬身上,他和楚離費盡力氣,總算說服對方不予起訴,答應和解。算一算,已經差不多半個月沒有聯係她了,不知道她有沒有又熬夜批作業,有沒有去陪師父打橋牌,那個頑童一樣的老者,再見麵怕是免不了要抱怨他這麽久都不陪他打牌了。
  在機場跟楚離分手,一個小時之後他終於推開家門。走進來,卻發現一室寂靜,在樓下習慣性的往上來,沒有看見燈光,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還是安慰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回來,也許早些睡了,如今走進來,卻沒有感到半點她的溫暖。
  打開燈,客廳有些淩亂,茶幾上散落著她隨身的小物件,大概是出門的時候忘了拿。走過去拿在手裏,他意外的發現茶幾上蒙了一層薄灰,應該有一陣子沒有擦過了。她離開了嗎?多久沒有回來了?為什麽會突然離開?為什麽沒有跟他打招呼?
  一連串的疑問湧上來,他的手陡然收緊,手裏的物件硌得生疼,慢慢抬起手,張開,原來是她平常掛在包上的一隻水晶小豬,憨態可掬,正對著他笑。
  立刻掏出手機撥號,號碼按了一半突然停下,看看窗外的沉沉夜色,沉吟片刻,把手機放回口袋。轉身進屋搜索她的痕跡,常穿的幾件衣服不見了,外出時的一個小小旅行袋不見了,看樣子是有事離開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握了握手中的水晶小豬,她走得可是有些匆忙?連這個最愛的掛飾都落下。旋即又一個疑問升起來——
  她到底,去了哪裏?
  
  第 46 章
  第二天,他坐在書房裏對著電腦整理手頭的資料和線索,試圖拚湊出這次事件的真相。怎奈大腦極有規律的每隔五分鍾的暫停運轉,導致工作進度極度緩慢,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和從容跑得一幹二淨,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去哪了?”
  煩躁的合起電腦,走到寬大的落地窗邊,遠處朱牆玉瓦的院落清晰可見,街上的車水馬龍熱鬧喧囂絲毫無法改變這間屋子的清冷寂寞。他輕揉額頭,沒有她的日子如此難熬,身在外地的時候尚且可以自持,回到這裏卻再難控製。起初的擔心過後,思念如潮水般將他湮沒,無處可逃。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他微微一楞,隨後快步衝出書房,直奔門廳。
  門口,蘇蓉左手提著旅行袋,右手捏著鑰匙,站在那跟他四目相對兩兩相望,瞪得大大的眼睛用力的眨呀眨,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別眨了,小心睫毛掉到眼睛裏,到時候又要哇哇叫。”他的一顆心從見到她的那一秒起,脹得滿滿,無比踏實,終於有能力考慮其它問題了。
  “你,你……”蘇蓉的睫毛上下忽閃,顯然並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自顧自的閃啊閃,閃出一串串的金豆子。
  “怎麽了?”他的心立刻揪緊,大步上前把人摟過來,她受了什麽委屈?
  “嗚——”她顧不上說話,把手裏的東西一扔,撲過去。長久以來積蓄的不安、恐懼和無助第一時間衝破她的偽裝,化作淚珠滾落。其實沒有覺得傷心,隻是終於見到他了,所有的佯裝堅強和強顏歡笑瞬間化為烏有,哭得滿足而暢快。
  他的胸前轉眼間濕了一大片,她的淚來的洶湧,勢不可擋,他索性也不去擋了,隻是讓她靠在懷裏,輕撫後背讓她哭個痛快。
  等到洪水終於退去,他的襯衫象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濕嗒嗒的鐵在胸口。蘇蓉不好意思的囁嚅道,“我去幫你拿件襯衫。”
  “不用,我自己去,你先去洗個臉,都成了花貓臉了。”他揉揉她的頭頂,把門關好,撿起地上的鑰匙和旅行袋,拉著還在抽泣的她上樓。
  蘇蓉把自己打理清爽,換了衣服出來,他已經換了一件深色的T恤,越發的清瘦。他靠在床邊等她。等她走過來靠著他坐下,輕輕的摟住她的肩膀,遞過一杯熱牛奶給她,“喝一點,慢慢說。”
  她的水分嚴重流失,“咕嘟咕嘟”的大口灌下去。
  “慢點,小心嗆到。”看著她小貓一樣的灌著牛奶,嘴邊的笑容就停不下來了。
  “不用你管!”她賭氣的說,這些天的緊張和委屈都憋在心裏,在師母麵前不敢泄露半點,對著邵庭也是客氣有禮,那天在他的懷裏哭過之後,再沒有任何的情緒外露,麵對他,她隻有感激,卻沒辦法敞開情感。
  “好,我不管,我不管。”他急忙安撫,已經哭得夠久,不能再哭了。
  “你,你一點都不關心我,我有事的時候從來都不管我,也不在我身邊,嗚——”剛剛暫停的洪水再度決堤,王者歸來,氣勢如虹。
  “都是我的錯,別哭了,告訴怎麽回事,好不好?”心疼得無以複加,她說得沒錯,每次都是她獨自麵對困境,總是她在幫他擋掉麻煩,而他,卻從未幫過她什麽。
  再度哭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把那隻駱駝哭得手足無措不知所以,蘇蓉這才把半個月來發生的事告訴他。
  “師父他老人家現在恢複的怎樣了?”沒想到會有這麽多的事情發生,真難為她了,怪不得哭得那樣委屈。
  “已經可以拄著拐杖走路了,不過講話還不是很清楚,隻有師母聽得懂,我都是一知半解。”
  “你一直在師父家裏幫忙照顧?”
  “恩,不過現在姐姐回來了,我才放心回來。”那天師母勸解了她一番之後,她也同師母說起了他們的女兒,佳凝。
  佳凝姐姐是物理學的教授,一直在英國大學裏執教,丈夫是她的同事,一個很帥的英國大叔,其實佳凝姐姐也快四十了,隻不過一直沒要孩子。
  當時蘇蓉跟師母說,“我知道瞞著佳凝姐姐是怕她擔心,可是,如果師父這次沒有恢複得這樣好,或者……師母,我覺得您應該告訴她實情,讓她自己來安排,不然等佳凝姐姐知道後會內疚的。”
  工作和家庭,愛情和親情,如何把握和平衡,還要看佳凝姐姐自己的選擇。
  師母看著她想了很久,終於決定把師父的病情告訴佳凝姐姐。三天之後,佳凝姐姐回國,並且佳凝姐夫一個月之後也會過來,帶著他們的研究項目到國內大學的研究室工作。
  今天回來之前,佳凝姐姐抱著她說了很多話,流了很多眼淚,直到最後她說了一句“師父一定高興得想吃肉啦”,終於把佳凝姐姐逗樂了。沒想到回家之後,她卻接了佳凝姐姐的班,哭了一個酣暢淋漓。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抱歉我又沒幫上什麽忙。”他一臉的歉意和鬱悶,心裏麵暗暗抱怨,居然讓邵庭那小子逮住機會大獻殷勤。
  “反正也沒指望你。”她撇撇嘴,每次需要他的時候總找不到人,還好自己夠冷靜,處理得還算過得去,也幸好有邵庭幫忙,否則她勢必要花更多的力氣。
  “下次我一定全程陪同!”他下定決心,總之決不能讓邵庭那小子再有機可乘!
  “呸呸呸,你這個烏鴉嘴,這次師父沒事就謝天謝地了,還想有下次?”簡直欠奏,敢咒師父他老人家再出事?
  “是,沒有下次,我保證!”趕緊往回找補,這話說得的確沒水平,都是被她給哭暈的,居然說了這麽沒水準的話,“我以後一定不讓你一個人辛苦了!”
  “算了,公司的事也夠你忙了,事情處理的怎麽樣?”唉,看在他也在外麵忙乎了各把月的份上,原諒他了。
  “除了托管計劃被凍結之外,其他幾件都處理好了,不會起訴,媒體也關照過了。”這一個月他一天也沒得閑,以前一年的飛行裏程大概都趕不上這一個月的。
  “那就好,”她點頭,抬手捏捏他的臉,“你看,都累瘦了,胡子拉碴的,象個野人。”
  “那你就幫我補回來。”他親親她的臉,心中對她的渴望噴薄而出,一發而不可收拾。可憐的蘇蓉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就被某隻餓狼給生吞活剝了。
  
  第 47 章
  自從師父出院之後,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想還邵庭的這份人情呢,還是真的對服務業的發展趨勢感興趣,居然隔三差五的找邵庭過來談論一下餐飲業的現狀和趨勢,順便給邵氏的這個支柱產業的進一步發展支個招什麽的。
  邵庭能得老爺子的指點自然受寵若驚,而且餐飲服務是邵氏的主業,最近的發展恰巧遇到瓶頸,因此兩個人的討論逐漸深入,問題也越來越具體,後來的幾次邵庭索性把電腦和財務簡報都拿了過來,看樣子是對老爺子的支招很感興趣。
  蘇蓉自打駱回來,一直想回公司幫他。雖然之前那個小插曲讓她鬱悶了一陣子,老師的生病也著實把她累慘了,但是師母的一番話打消了她的疑慮,心裏的疑問去除,自然見不得他的辛苦。那些意外給江城造成的影響還是不小,雖然壓了下去,但陰影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淡化,所以各方麵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看著他每天忙碌不停,實在是有些心疼。
  怎奈師父常常一下課就叫她到家裏報到,然後隨手甩給她厚厚一遝報表,告訴她哪部分的費用有問題,讓她幫忙找出到底是什麽情況。
  抬頭看著師父和邵庭一邊品茶一邊討論,輕輕鬆鬆的揮斥方遒,蘇蓉每每對著報表欲哭無淚,她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麽這麽命苦?
  “累了吧,喝點茶歇一歇。”師父被師母叫去活動腿腳,邵庭捧著茶盤和點心過來慰問她這個命苦的楊白勞。
  “謝謝。”蘇蓉頭暈眼花的從報表裏抬起頭,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笑。
  “能得到先生這樣的指點我已經非常感激了,並不敢指望真的把邵氏擴張出去,所以你也不用太辛苦。”他有些歉意的說著,看她不停的捏著眉心,忍不住心疼。
  “你可千萬別抱這種想法。”蘇蓉聽了他的話忙不迭的放下茶杯,“你以為師父隻是心血來潮指點你幾句嗎?他老人家學風一向嚴謹,凡事隻要是開了這個頭兒,不看到成果是絕不肯罷休的,你的邵氏如果沒有實現全國連鎖海外上市,你以為師父會放過你?你以為我可以半路脫逃?”
  “這麽嚴重?”邵庭有些不敢置信,專門作IPO的公司也沒有這麽敬業吧。
  “一點都不嚴重。”蘇蓉狠狠的灌了一口水,“所以你,一定要盡快把邵氏餐飲整頓好,不說一定要上市吧,至少要在全國的一線城市開上百來家的分店才算交待得過去。”
  “嗯?那邵氏豈不是賺大了。”
  “沒錯,天上掉餡餅了,而且最大的那個剛好砸你頭上了。”蘇蓉點頭。
  邵庭愕然,隨即笑起來。
  媚眼如絲,蘇蓉隻想得起這一個詞。
  “你們兩個笑什麽呢,這麽高興?”師父“放風”回來,樂嗬嗬的問。
  “高興?師父,您覺得我高興得起來嗎。”
  “怎麽高興不起來了?年紀輕輕的,多做點事有什麽壞處。”師父瞥了蘇蓉有氣無力的表情一眼,沒好氣的說,“想當年,我們在做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時候,連計算器都沒有,是靠算盤一點一點的把全國的統計數據算出來的,報表全是手工抄的,哪有現在這麽簡明易懂啊……”
  “了解,收到。”蘇蓉立刻直起身體作精神矍鑠狀,師父的“想當年”可不僅這一段,她現在一點也不想重溫曆史,隻好連連保證,“師父,您當年的豐功偉績徒弟時刻牢記在心,我一定向您學習!”
  蘇蓉向站在她身邊的邵庭連使眼色,邵庭會意,立刻繼續之前的問題跟老爺子討論起來,暫時解除了蘇蓉眼前的危機。
  蘇蓉心有餘悸的瞄了一眼正高談闊論壯懷激烈的師父,還有邵庭。
  “擴張最有效的途徑當然是收購。”邵庭恭敬的回答。
  “沒錯,典型的拿來主義,雖然我並不欣賞,”老爺子是實業救國的忠實擁躉,對資本市場的運作一直持保留態度,“但是在餐飲行業來講,還是可行的。畢竟位置優越的飯店在每個城市裏都是稀缺資源,誰也不可能把地空在那裏留著給你建飯店。”
  “是,所以即使收購也隻是針對那些業績不好的飯店,低價收進來,利用對方的地理優勢和我們的管理優勢,有效的提升業績。”
  “話雖如此,但是我所知道的那些所謂的收購,手段實在齷齪,資本運作這行裏就沒幾個本分的。”
  老爺子的偏見還挺深,一旁的蘇蓉感歎著,聽到這裏立刻感到脊梁上一股涼氣竄起,貌似她也是這行的吧,至少曾經是,不過,威廉大叔很本分的啊。直覺反應要出口辯解,卻聽到邵庭已經在回答。
  “先生,”自從她提過一次之後,邵庭就稱呼老爺子為先生,不過師母還是叫師母。“資本操作隻是一個手段,本分與否還是要看主導者自己,邵氏即使收購也不會玩那些花招。”
  “嗯,好小子,咱們可不能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當然。”
  蘇蓉低頭看著眼前的報表,聽著他們的談話,心思卻飛到了他那裏。
  江城最近諸事不順,駱的身邊隻有楚離一個人做幫手,兩個人前一段的鞍馬勞頓還沒有緩過來,又開始著手調查那些意外背後的真正原因。
  連她都感到奇怪,江城在建築業雖然不敢說是叱吒風雲,但起碼也是靠這個發家的,怎麽可能在這樣基本的安全措施上出紕漏?而且,經過這兩年的整合,那些管理不善的隊伍和人員大部分被清退,留下的都是經驗豐富的施工隊伍,安全管理又是建築行業的重中之重,施行了多少年的安全流程怎麽可能無端的出狀況,還這麽湊巧的趕在一起?
  她也懷疑過邵庭,要說這背後的動機,邵氏的嫌疑的確最大,他們的地產公司最近的發展勢頭迅猛,接連拿下了幾個重點工程,業績非常耀眼,直逼最近以守代功的江城。不過,她很難相信這個推論,雖然他的背景值得商榷,但是以邵庭的脾氣秉性和為人,要說邵氏跟江城在商場上爭個你死我活的還有可能,這背後下黑手的勾當,他應該做不來的。
  那麽,這背後搞鬼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第 48 章
  放下楚離剛剛拿來的報告,駱皺了皺眉,隨手摘下無框眼鏡,用手背蓋住雙眼,陷入沉思。條條線索都指向邵氏,可是,以邵庭的為人,根本不屑出此下策。
  內線電話響起,他閉著眼隨手接起,隻聽了幾句,突然驚起,驀的睜開雙眼——
  “舅母,您說什麽?”
  “小涵,你外公他的病情加重,剛剛送進加護病房,你要是有時間,趕快過來看看吧,我怕……”外公最近的身體情況不好,舅母前些天就回上海去看他,難道?
  “好,我立刻安排。”
  放下電話,他低頭想了想,通知秘書請楚離進來,又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蘇蓉正在上課,突然接到他的電話,隻告訴她他的外公病重,讓她立刻請假跟他去外公家。連續兩位長輩病重,她的心裏承受能力遭到了空前的挑戰,草草結束課程,立刻向主任請假。生老病死人人無奈,主任很通情理的準了假,她抓著手袋就衝出了校門。
  司機師傅體諒她的孝心,一路開得飛快,終於感到機場。
  遠遠的就看見他穿著黑色的大衣站在那裏,也是一身輕便,什麽行李也顧不上拿。走過去握住他的手,不是平常的溫暖,居然也是冰冷的。
  “放心,不會有事的。”現在這個時候,也隻能這樣安慰。
  他沉默了半晌,才輕輕的說,“是不是因為我那天說錯話,應驗了?”
  一時沒有轉過神來,看著他落寞的表情,突然想起那天他說師父的話來,剛要笑他無聊,立即意識到他是真的擔心,才會因為一句無心之語而自責。轉過身環抱住他,象安慰小孩子那樣拍打他的後背,不停的重複著,“沒有的事,外公一定沒事的,不要瞎操心。”
  十一月的上海,陰冷,多雨。
  撕不開扯不斷的細雨下得人煩躁壓抑,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片刻沒有耽擱的感到上海最有名的心髒外科醫院,在重症監護室裏與他家的親戚見了麵,包括那位靠在病床上吃著薯片的老人家。
  他的臉色立刻就冷下來,要不是礙著病人和長輩的麵子,怕是當場就要發飆了。
  “舅母,這是怎麽回事?”轉頭看著有些愣忪的舅母和無措的洛詩,還有那一大家子遠遠近近的表姨母和堂舅們,他突然感到厭煩,算來算去無非是為了各自的利益,現在居然聯合起來算計起他來。
  “噢,你外公他剛剛脫險,醫生說明天就可以轉回普通病房了。”舅母臉上有些訕訕的,大概沒想到他會來得這樣快,而且,還是帶著她來的。
  “小涵啊,多久沒見了?表姨可真有點想你呐。”旁邊過來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打扮得,很時髦,隻不過不太符合她的年齡和身份罷了。
  “恩。”他淡淡的打個招呼,拉緊她的手來到病床邊。
  “外公,我來看你了。”他俯下身去在老人的耳邊大聲說話。
  “哎?是小涵啊,你都多久沒來看我了,你要是再不來,外公可要生氣了。”老人中氣十足,一點也不象需要深切治療的樣子。
  “我帶了未婚妻來給你看看。”外公有輕度的腦萎縮和健忘症,還有些耳背,越是久遠的事情記得越清楚,反倒是眼前的事情總是糊塗。
  “什麽未婚妻,洛詩不是一直在這嗎?洛詩……”老人向床尾叫著。美麗的公主想要過去床邊,卻被他挺拔的身軀擋住,無法靠近。
  “她叫蘇蓉,外公,我說過要帶她來見你的,今天夏天的時候,你忘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她拉過來,倚在身邊,把她的手放在外公的手裏。
  “我才沒忘,是叫蘇蘇吧,我記得的。”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閃現著孩子般的認真表情,與師父別扭的時候很象,心中立刻生出親近的感覺。
  “外公,我是蘇蘇,我來看你了。”握住老人幹瘦的手,輕輕摩挲。
  “恩,多有靈氣的姑娘,小涵你的眼光不錯。”老人樂嗬嗬的眯縫著雙眼,頻頻點頭。
  “那當然。”聽他得意的口氣,好象考試得了第一名似的著急誇耀,她的嘴角向上彎起。
  身後,公主和老佛爺的嘴角也彎了起來,隻不過是向下的。
  不管身後多少雙嫉妒、不滿和鬱悶的眼神,駱帶著她離開病房回到他原先住的屋子。一座幽深的院落,一幢異域風格的三層小樓,他的房間在頂層,是典型的男孩子的風格,滿牆的武器圖畫和滿架的飛機模型,看上去蔚為壯觀。
  “你小時候喜歡飛機?”伸手去摸那些已經有些年頭的粗糙模型,在那個時候,有這樣一架子的模型,一定很讓人羨慕吧?
  “恩,我曾經想做飛行員,可惜眼睛不合格。”他習慣性的去扶鼻梁,盡管那裏並沒有架著鏡框。
  “不過你開車很好啊,也算去之不遠了。”
  “嗬,多謝老婆大人安慰。”他笑著親她的臉,被她躲開。
  “嘿,誰是你老婆啊?”她瞪眼。
  “當然是你,隻能是你,你以為還能是誰?”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說著直白的情話,她低頭,這樣的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效果從來都是加倍的,甜蜜。
  “剛才外公已經承認你是我的未婚妻了,誰也不能再耍什麽花招了。”他的聲音轉高,堅定的說。
  “誰要耍花招?”不是來探病嗎,雖然病人的表現有些出人意料,不過,沒事不更好嗎?
  “你以為舅母讓我過來是為什麽?外公的確生病了,不過你也看見了,並沒有她說的那麽嚴重。”她們的算盤,打得夠響。
  “恩,的確是。”
  “舅母還是沒有死心,她帶著洛詩在這裏,還能打得什麽算盤?不過是想利用外公給我壓力,讓外公親口點這個鴛鴦譜,算準了我一定不會公開違抗他。”
  這麽陰險?
  “不過她們沒想到你會來,而且外公還很喜歡你。他剛才誇我眼光好,等於就是承認了你的身份,沒人敢再反對。”沒想到她那麽得人意,外公是真的喜歡她。
  他低頭吻她的發心,終於可以放下心了,不用再擔心家裏的反對給她造成壓力。有外公的首肯,他們起碼不會再明目張膽的刁難她,已經足夠了,而暗地裏的為難,有他擋著還不至於有什麽影響。接下來的,就是他和她的事情,與其他人無關了。

  第 49 章
  熱鬧的晚飯過後,駱被一大群親戚當中帶“父”字的表姨父堂舅父拉去聊時事談經濟,留下她和若幹女性親戚一起談天說地,臨走的時候他說“別擔心”,可獨自麵對這些姨母舅母們,她的自信遠沒有麵對那些副總時來得充分。
  所謂的“來者不善”大概就是如此了吧?看著溫柔甜美的王洛詩被舅母領過來,她就有種預感,接下來要上演的是“三堂會審”還是“批鬥大會”呢?
  “他舅媽,你們家洛詩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他表姨,你們別誇她了,這孩子,剛才還掉眼淚呢,說駱哥哥嫌棄她呢。”老佛爺拍拍小公主的手安慰著,眼睛卻向她這邊飛過來。很明顯的不滿,已經不能說是暗示了,根本就是明示。
  “哎喲,洛詩快別難過了,誰不知道你駱哥哥從小最疼你,哪次見麵不帶著你到處玩啊。”另一位女士插花進來,這話說得,意味深長啊。
  蘇蓉坐在沙發上,低頭喝茶,打定主意絕不輕易答言,且讓她們說個夠吧。
  幾位女士再接再厲,固執的圍在她的前後聊自己的天,真不知道她們哪來那麽大的嗓門,隔著一個沙發聊天都不嫌累。
  “洛詩今年大三了吧,念得什麽專業來著?”
  “念的是外交管理學院,畢業了是要去當外交官的!”
  “啊喲,洛詩可真厲害呀,不象我家的那丫頭,什麽沒出息念什麽,非要去考師範!也不想想,有幾個當老師的有大出息的,與其那樣還不如現在就找個老公嫁了算了。”
  這位表姨的嗓門真大,而且就站在蘇蓉的身後,她的耳朵被震的嗡嗡響,可是又不好用太明顯的動作,隻好無奈的按了按耳朵後麵。
  “你以為現在當老師的那麽好嫁呢?有幾個能像蘇小姐這樣攀上個金龜婿的呀?”
  剛才還是指桑罵槐的影射她,現在可已經是直接出招了,蘇蓉的嘴角繃起來,忍讓也是有限度的,如果這樣欺負人的話……
  “你們別說得那麽難聽,蘇小姐跟小涵可是情投意合呢。”舅母坐在旁邊的沙發裏,笑吟吟的敲邊鼓。
  蘇蓉乖巧的一笑,在適當的時候示弱,乃是最佳的惑敵之術。
  “蘇小姐是作老師的啊,是不是很辛苦啊,我有個表侄女也是當老師的,每天被那幫小孩子折騰得夠嗆。”
  “可不是,現在的小孩子啊,一個個的精得跟小耗子似的,一不留神就逃課、打架、早戀的,你說當個老師還真不容易呢。”
  “你說的那些還算好的,我那個表侄女是幼師,整天追著孩子跑,吃喝拉撒的都得管。”
  “幼師算不錯了,孩子小,雖然吃喝拉撒的管起來挺麻煩,但最多也就是身體累點,要是孩子大了,不但費力而且勞心,咱們根本都想不到的那些妖蛾子那幫孩子都能給你整出來。”
  “沒錯,聽我女兒說,她們學校前陣子不是有個高一的女生跳樓了嗎,聽說啊,已經懷孕三個月了,也不知道是誰的,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教育了一番,然後就自殺了。聽說那個老師也被警察帶走了呢。”
  “是嗎,這年頭的老師還真是不好當啊,一不留神就進了警察局了,嘖嘖嘖。”
  幾個女人差點把老師說成了本世紀的悲情職業,然後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向她,等著看她的窘態。老佛爺也一邊喝著茶一邊盯住她瞧,看樣子是很滿意這番話的攻擊性,洛詩公主也閃著大眼睛看著她,眼裏的那點同情很快被幸災樂禍所代替。
  蘇蓉既不著急也不惱,端著茶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這毛尖不錯。”
  周圍的幾個女人互相看了看,想不理這茬兒蒙混過去?沒門。
  “蘇小姐覺得,當老師是不是很辛苦?”對麵的表姨沉不住氣了,她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怎麽這位一點反應都不給?她不答言這戲可怎麽唱下去?
  蘇蓉抬頭看了她一眼,了然的眼神掃過她,看得她脊背一涼,微微後退了一步。
  “各位表姨和舅母,現在哪有不辛苦的職業呢?老師有很多種,你們說的這些我不是很清楚,至於我做的這種辛不辛苦,那要看象洛詩妹妹這樣的學生守不守規矩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一定要她說,那就說嘍。
  “這關洛詩什麽事?”旁邊的表姨很不屑,“洛詩念得是外交學院,那可是培養外交官的地方。”
  “就是啊,洛詩她們學校可不是誰都能考上的,不但分數高,家世也要清白,怎麽可能有那種不聽話的學生。”
  “我知道,所以我沒覺得辛苦啊。”蘇蓉微微笑,衝著表姨讚同的點頭。
  “說什麽呢,我們說的是洛詩她們學校。”表姨撇撇嘴。
  “唔,外交學院的研究生班,有一門課是我教。”她誠懇的點點頭,“來上課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外交官沒錯,他們既沒有調皮搗蛋的,也沒有跳樓自殺的,所以我應該不會有進警局的機會。”
  看著她若無其事的反擊,幾個女人臉都綠了,給外交官上課,她當的是什麽老師啊?疑問的看向信息提供者,老佛爺有些尷尬,她不過是個大學老師,怎麽連外交學院的課都能上,還是研究生班?
  “那我怎麽從來沒在學校見過你?”看見那幾位吃鱉,洛詩小公主不甘心,出聲置疑。
  蘇蓉歎氣,怎麽我說的話沒聽見嗎?
  “我的課通常是在部裏上,你見不到我也正常。”既然人家問了,還是得回答,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等洛詩妹妹真的成了外交官,歡迎你來聽我的課。”
  這次小公主終於聽見了,也聽懂了,白皙的臉孔憋得通紅,已經是泫然欲泣了。
  蘇蓉在心裏搖頭,這樣脆弱的溫室花朵,大概也隻有溫室最適合她。“三個女人一台戲”,今兒這出可算是大戲了,可惜,她無意出演,更無意旁觀。
  突然的電話鈴聲救了她,禮貌的致歉、起身,離開那個令人別扭的包圍圈,把一群唱念俱佳的最佳女主和女配們留在身後。
  
  第 50 章
  號碼是再熟悉不過的,邊往外走邊接通,那頭是渴盼已久的聲音——
  “想不想出去看看?”
  “看什麽?”
  “看看我十歲以前生活過的城市啊。”低柔的聲音隨著電波傳來,輕淺的縈繞耳畔。他生活過的城市麽,這麽靈秀的江南小鎮,難怪他的講話總是若有若無的帶著些嫵媚的腔調,想起在江城初見時的情景,心底湧上絲絲甜蜜。
  “那你有沒有騎著白馬踏著五彩祥雲而來呢?”她輕笑著,他是她的英雄,救她於水火。
  “什麽?”他愣了一下,就是出去逛逛順便買些衣物,還用得著騎馬嗎?開車行不行?
  “嗬,沒什麽,你在哪裏?”拍拍臉頰,有些輕佻了。
  “我在車庫,你出門往左拐,順著石子路走就能看見了。”
  “好,我就來。”
  在車上把剛才的戲文當笑話念給他聽,他卻不象她那麽輕鬆,眉頭皺起來——
  “她們這麽說你?”
  “呃,也沒什麽,不過是閑聊罷了。”看著他嚴肅的表情,蘇蓉反過來安撫他。
  “哼,外公都已經認可了,她們還不肯死心。”這樣張狂的圍攻,真的不打算把他放在眼裏麽?為了一些小利,她們還想要怎樣?
  “哎,都說了是閑聊,我不是也反擊了嗎?”看看他繃起的嘴角,她有些擔心,“都是些長輩,說說也就算了,我不會放心裏的。”
  “你不知道,她們,不過是為了江城的股份。”
  “她們有江城的股份?”
  “不是股份,我不過是最招母親的叮囑關照他們一些,每年派給他們一些紅利。大概是聽說我把江城轉到你的名下,害怕再也拿不到紅利,才跟舅母一起想促成我和洛詩的事情,到時候自然可以繼續不勞而獲。”
  “即使那樣的話股份也還是在我名下呀?對她們關心的東西根本一點影響也沒有啊。”蘇蓉搖頭,駱跟誰結婚和江城的股份以及她們的分紅根本沒有關係,這些人哪裏來的熱情那樣圍攻她?
  “她們隻願意按照自己的邏輯去考慮問題,因為她們根本不相信江城已經屬於你了,才會那樣幫著舅母。”
  蘇蓉點點頭,她們匪夷所思的思維邏輯已經領教過了,真是令人心有餘悸。
  “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不用顧著誰的麵子,該怎樣就怎樣。”
  “嗯。”蘇蓉的眼睛眨了眨,既然事情都過去了,也就算了,畢竟還是長輩,她還能怎樣?眼看著他又要開口囑咐,她決定還是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免得一路上都要聽他的嘮叨,這家夥的功力都快趕上師父了。
  “那個,她們說你每次見到洛詩都會帶她出去玩,是不是真的呀?”
  “別聽她們胡說。”扭頭瞥了她一眼,看見她狡猾的樣子,知道她是故意的,沒好氣的回答一句,忍不住伸手擰了一下她的臉頰,“不要盡說些不著邊的話,想想等下要買些什麽,不要漏掉了,我們還要在這邊住上一陣呢。”
  “咦?你不是還要調查那些事故嗎,不查了?”外公身體看起來並無大礙,就這樣留下了?
  “有阿楚在查,再說,我也想留下來是陪陪外公。”駱看著眼前的馬路,眼中浮上一抹愧疚,“以前很少有機會這麽陪他,雖然這次隻是虛驚一場,但是我真的害怕以後想陪都沒機會。”
  剛聽說外公病情危急的時候,他是真的緊張,以前總是忙著為公司為別人到處跑,隻能趁著出差的機會來看看,那時候他才意識到,外公也許並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等著他了。
  外公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他們也陪了兩個星期,而且是實實在在的陪著,除了晚上回老宅子休息,其餘的時間都呆在醫院裏。
  不過要說陪,還是她陪著老爺子的時間比較多,駱總裁大多數都是坐在沙發上看公文寫郵件,隻偶爾在被老爺子問到的時候才停下來說上幾句。
  老爺子祖上世代經商,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曆過商海沉浮,如今雖然有些健忘,但對往事的記憶反倒格外清晰,說起過去的老掌故仍然頭頭是道繪聲繪色,蘇蓉聽得也是津津有味,時不時的與老爺子探討爭論一番,惹得老人談興大發,慷慨激昂的講個不停。
  “想當年,我爺爺那會可是給胡雪岩當過學徒的,跟著胡老板東奔西走,過的橋比你們走的路還多呢,要不然,哪來的這份兒祖業呀。”
  “紅頂商人哎,真了不起。”蘇蓉一連崇拜的表情看的老爺子心情大好。
  “那當然,想當年胡老板的生意做得可是大了去了,沒有他做不成的生意。”老爺子突然歎了口氣,“可惜呀,樹大招風,還是被人家當成了眼中釘啦。”
  蘇蓉一看老爺子的情緒很有些低落,也沒有像平常那樣打茬,隻從身後的果盤裏拿了個橙子來剝。
  老人家畢竟年歲大了精神不濟,吃著橙子就睡著了。她輕手輕腳的把被子掩好。回頭看他時,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淡定表情,轉念之間明白過來,老爺子講的這些八成他已經聽了無數遍了,難怪無動於衷呢。
  拿了瓶果汁坐到他身邊,他往裏邊讓了讓,讓她坐得更舒服。小聲地喝著果汁,湊過去看他的筆電,是阿楚發來的對工地事故的調查報告。凝神看了一會兒,抬頭去看他,他輕輕的點頭。
  “要回去了?”她搖著空了的果汁瓶子,那報告上講的如果屬實,回去後少不了一番動作。
  “嗯,外公明天出院,我們後天回去。”他合上電腦。
  “我覺得,他不象是會做這些事的人。”雖然她這樣說也許他會不高興,但她確實不相信這些事情會是邵庭指使。
  “我知道。”畢竟也是一起長大的,雖然不爽他覬覦阿蘇,但他的為人和秉性還是清楚的,“阿楚的調查裏說的是駱氏,而駱氏不隻他一個人。”
  “但他不是駱氏的當家嗎?沒有他的允許怎麽可能……”
  “駱氏複雜的很,即便是邵庭現在也不敢說完全控製了駱氏。”所以,即便不相信是他所為,有些事也不得不做了。
  
  第 51 章
  隔天,這個城市難得的迎來了一個大晴天。
  外公平安出院,駱和蘇蓉也準備返京。臨走前,外公拉著她的手囑咐,“蘇蘇,記得常來看外公啊,小涵沒空你就自己來,下次外公帶你去老街轉轉。”
  “放心吧,外公,我每年都有寒暑假呢,一定過來看您。”蘇蓉的眼眶有些發酸,每次都受不了這樣的離別。
  “外公,說得好象我都不來看您似的,喜新厭舊,這就不稀罕我看您了?”他難得的跟外公撒嬌,哄得老爺子哈哈笑,暢快無比,原本淡淡的離愁轉眼就不見了。
  無比崇拜的向他致敬,惹來他不屑的一瞥,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這人,說他胖還喘上了!
  回去之後,駱和楚離忙著核實調查的結果,大概也在悄悄的安排著反擊。蘇蓉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是邵庭安排的,也不去參與他和楚離的行動。至於師父那邊派下來的任務,蘇蓉也借口要給學生答疑,一律拿回辦公室做。
  在外公的家裏呆了快半月,課程還是拉下了,雖然有人代課,也要花時間鞏固一下才好。其餘的時間都用來探望師父師母佳凝姐姐和佳凝姐夫,當然還有她的老爸老媽老哥和嫂嫂,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
  所以,當她從報紙上看到那些新聞之後,驚得嘴巴半天沒合上。
  八卦女王李老師從對麵探過頭來,“蘇老師,你說,這江城是不是跟駱氏對上了?兩家本來井水不犯河水的,怎麽突然較上勁了呢,一個工程也能搶個驚天動地,值得嗎?”
  “是嗎?”抬頭看看湊過來的李老師,八卦女也關心財經版?
  “幹嘛這麽看我?我就不能關心一下經濟形勢嗎,怎麽說咱也是經管專業的老師啊。”八卦女不滿的說,“何況,那駱氏的總裁長得真是帥啊,比rain還性感!”
  “你噢——”蘇蓉看著她眼睛裏冒出來的小桃心兒直搖頭,這才是八卦本色吧。
  接過她遞來的報紙,戰況的確夠熱鬧,難道他還是不相信邵庭嗎?還是,這事真的和邵庭有關?
  蘇蓉一整個下午都無法集中精神,最後終於還是去了老師家。
  一進門就聞到飯菜飄香,師母和佳凝姐姐在廚房忙碌,師父和邵庭在客廳天南海北。
  “阿蘇,你來啦。”佳凝姐姐熱情的招呼她。
  “嗯,姐夫沒回來?”
  “他啊,在實驗室裏忙起來就不知道吃飯睡覺了,不用管他,等會我給他送些吃的過去。” 佳凝姐姐爽朗的回答,她們夫妻早就習慣以實驗室為家,真的忙起來可以幾個月不回家。不過自從回國,在她麵前大哭一場之後,佳凝姐姐就不再那麽拚命了,既不想讓父母操心,也是打算要小孩了。
  “佳凝姐姐,下次姐夫在這樣,你就等他回來之後不給他做飯吃,讓他天天去食堂吃麵條。”
  “為什麽要等他回來之後?”佳凝姐姐扭頭問她。
  “因為姐夫和你一樣,忙起來吃什麽都是一樣的,估計給他吃生的麵條他也會誇筋道的。”她笑咪咪的回答。
  “哈哈,那等一下我就帶上生的麵條給他,看看他是什麽反應。”佳凝姐姐大樂,躍躍欲試。
  “丫頭淨出些鬼點子,你姐夫對你那麽好,你還好意思陷害他。”師父不滿的打斷我們的對話,“真是最毒婦人心啊,你說是不是?”
  邵庭也不回答師父,隻是看著這個方向輕輕的笑起來,一時間煙花爛漫。
  蘇蓉低下頭,心中的沉重感又浮上來,回看那張俊美的笑臉,一時間手足無措。幸好佳凝姐姐及時救駕,才解了她的尷尬。
  “爸爸,戴維再怎麽好,也是我這個姐姐跟阿蘇親啊,她幫我怎麽不對啦!”
  “老頭子,你說誰的心毒啊?”師母慢聲細語的開了腔,師父臉上的表情一僵,幹咳一聲轉過頭去,朝對麵的邵庭擠眉弄眼的打暗號。
  佳凝摟著蘇蓉的肩膀笑起來,眼看著師母洗好雙手走出廚房,邊走邊對師父說,“老頭子,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要不要我給你上點眼藥啊?”
  “不用了,不用了,我眼睛舒服得很。”師父立刻雙目圓睜,衝著老伴嗬嗬笑了兩聲。
  “沒事就好,看你精神頭不錯,趕著開飯之前,跟我出去走兩圈,等會兒吃飯也好有個好胃口。”說著伸手去攙師父。
  “老伴,不是飯後才走兩圈的嗎?”老爺子有些不服氣,這老太婆,怎麽平白無故的就加碼啊,剛剛不是才走了一圈嗎。
  “放心,飯後那兩圈也少不了你的,我這不是看你閑得慌特意陪你的嗎。”老太太很有威儀的站在沙發邊,右手伸著,也不著急,等著老爺子慢悠悠的拿起拐杖,再慢悠悠的站起來,再慢悠悠的扶住她的手,然後攙扶著向門口走去。
  “阿蘇,我現在真是萬分慶幸當時作了回來的決定,不然這樣的情景恐怕永遠也不會親眼見到。”佳凝把頭歪到蘇蓉的肩上,自言自語的說著。
  “佳凝姐姐,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幸福啊?”
  “恩。”
  “你覺得,要是再多一個小外孫,師父師母是不是更高興啦?”
  “你這丫頭,怎麽時刻不忘作說客啊,真是跟爸爸一樣嘮叨。”佳凝捏捏她的臉頰,抱怨著。
  “哎,誰讓你自己不爭氣啊,還要我每次說。”
  “哼,小丫頭,等輪到你的,看我不每天煩死你們兩個。”佳凝用手指點著蘇蓉和邵庭,恨恨的威脅。
  蘇蓉聽她這麽說,不由一陣尷尬,心知她是誤會了,大概師母沒有交代清楚,這個他可不是她的他啊。可是當著邵庭的麵,佳凝又是個大嗓門直脾氣,一時半會的也不好解釋,索性等到沒人的時候再說吧。
  回頭看見邵庭那副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蘇蓉在心裏暗暗咬牙,自家的公司都快炸鍋了,還有心思在這兒談天說地的,早晚有你哭的時候!
  晚上告辭出來,邵庭送她到停車場,一路上蘇蓉幾次開口想問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等她拉開車門要坐進去的時候,邵庭突然扶住車門,輕輕的開口:
  “你有話要問我?”
  “恩?”蘇蓉動作一頓,回頭看他,昏黃的路燈下,他的眼睛仿佛寶石,熠熠生輝,那麽專注的看著她。
  “想問什麽就問吧,你知道我決不會對你撒謊。”
  “我……”對著如此溫柔的邵庭,蘇蓉不知該怎麽辦才好,要是他象一開始那樣咄咄逼人的話,她還知道該怎樣應對,可是這樣的他,讓人無法拒絕,又心懷愧疚。
  “邵庭,你有空就多關心一下邵氏,就算師父有再好的擴張良策,也得要邵氏能夠撐到那一天才行吧?”
  邵庭聞言微微的眯了眯眼,嘴角若有若無的勾起一個優雅的弧度,也不說話,就那麽直直的看著她。
  蘇蓉一陣心慌,撥開他的手坐進車子,剛要發動,邵庭忽然彎下身來,敲了敲車窗。蘇蓉把車窗降下,他低頭,隻對著她輕輕的說了一句,“你在擔心我。”然後迅速的站直身體,瀟灑的揮揮手,轉身離開。
  蘇蓉對著他的背影呆了好一會兒,才恨恨的踩下油門,衝出停車場,遠遠的似乎飄過一陣爽快的笑聲。
  
  第 52 章
  那天在停車場被邵庭小小的調戲之後,蘇蓉一再的鄙視自己的同情心,居然會去擔心那個妖孽,真是不自量力。索性連江城的事情也不再過問,踏踏實實的教書了。
  好在那天之後,邵庭似乎也忙碌起來,很少再來找師父論道了,師父有師母和佳凝姐姐相陪,也不記得找她催要之前交給她的那些財報分析了。蘇蓉暗暗鬆了口氣,終於可以清閑一陣子了。
  這天是二師兄的生日,晚上的壽筵她要代表師父出席,所以特意開了車過來,方便下課後回去換衣服拿禮物。
  院裏的教務會結束之後,蘇蓉早早的下樓取車。禮物已經買好放在家裏,換了衣服還要早點過去給二嫂幫忙,本來二嫂打算讓她帶著駱一起的,不過他最近忙得幾乎都見不到人,隻好算了。
  離下班高峰還早,車子走在環路上暢通無阻。
  不斷的把車速加快,蘇蓉的眉頭也跟著越皺越緊——有人跟蹤她!後麵的兩部黑色奧迪在她剛從學校出來就跟上了,開始還裝模做樣的隔著幾輛車遠遠的吊著,後來見她不停的加速,索性也不再躲閃,擺明了跟上來,任她一路加速仍然咬得死緊。
  蘇蓉左手握住方向盤,右手從包裏掏出手機,對著後視鏡連按兩下,隨手扔回座位。四下不停的看著路上的指示牌,在心裏搜索著可行的對策,眼看著後麵跟著的那輛車打開雙閃想要超過來,蘇蓉利落的打亮右轉燈,直接並過三條車道,罰單是肯定免不了了,當務之急是盡快甩掉他們。
  三下兩下的拐上輔路,蘇蓉利落的打輪,在一個毫不起眼的路口猛地拐進去,眼看著有一輛車沒來得及轉彎直接衝了過去,她微微一笑,懸了半天的心算是放下了。
  不再搭理緊咬著她不放的另一輛車子,蘇蓉從儲物箱裏翻出一個綠底白字的車證放在前擋,慢悠悠的開進了一個寬敞的大院,門口的那塊白底紅字的招牌終於最後的那條尾巴給嚇跑啦。那輛車子本來是跟著她在門口減速的,最後卻沒敢真的停下,而是重新加速從門前飛速開了過去。
  蘇蓉笑了笑,幸虧成警司當年突發善心幫她辦了一張通行證,否則今天哪能這麽順利的甩開這幫喜歡盯梢的家夥?
  重新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電話那頭響起一把清麗的女聲,“哪位?”
  “曼麗姐——”她有些誇張的扁起嘴巴,帶上了一點哭腔的說,“我是蘇蓉,我就在你們樓下,快過來接我吧,我剛才被人追殺了~~”
  “啪”的一聲電話被切斷,不到半分鍾,一個身著警服的窈窕身影從麵前的分局辦公樓裏衝了出來。
  閑適的靠在成浩辦公室裏寬大的沙發上,蘇蓉喝著成警司親手泡的茶,在心裏偷偷的樂。果然啊,叫上曼麗姐是最英明的決定,不然哪裏會有這麽好的待遇,頂級烏龍哦!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眼前這女人是不是瘋了?沒事跟警察開這種玩笑,還追殺,要不是看在曼麗的麵子上,哪能容得她在這裏逍遙自在的喝茶?哼,管她是誰的老婆,一律先扔出辦公室再說。
  “你什麽態度?有這麽問受害人的嗎?”曼麗的俏臉一寒,柳眉微皺,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出口,成浩立刻舉手投降,非常從善如流的換了語氣重新問過——
  “阿蘇妹妹,今天是怎麽回事啊,跟哥說,哥給你作主!”說完一臉諂媚的去看曼麗,就差搖尾巴了,“這樣行不行?”
  “噗”的一口茶噴出來,受不了啦,有誰見過成警司這個模樣的?天呐,曼麗姐你是我的偶像你是我的神,you are my super star!
  在曼麗嚴正的警告下,成警司象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委委屈屈的親自帶著她去刑偵科作了筆錄。
  真是難為他了,堂堂的成警司,居然親自帶她做筆錄,那筆錄的小警官一見到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敲鍵盤的手一路的抖到底,打字速度比小學生寫字還慢!看來除了曼麗姐,大概沒人能有這個本事指示得動成警司了。
  陪著蘇蓉說明情況,等那個打字龜訴的小警官把記錄上傳到局裏的信息平台,又到信息科把她用手機拍下來的車牌號碼交給手下人去查,成浩終於難得的正經了一回,在曼麗麵前擺了一把上司的譜兒——
  “曼麗,今晚的宴會你陪阿蘇一起去,等這邊的車牌查到了我給你電話。”
  “是。”曼麗利落的答應,轉身要帶著蘇蓉離開。
  “等等,”蘇蓉愣了一下,剛才自己說晚上要去參加師兄的生日宴,成浩立刻神經兮兮的追問了個夠,等問清楚了時間地點和人物,卻發了這個命令。“成警司,至於嗎,我又不是國家領導人,還要給我配保鏢?”
  “怎麽,你有意見?”成浩瞥了她一眼,現在覺得興師動眾了?早幹嘛去了,“你不是說有人追殺你嗎,為了保護你的人身安全,這是必須的。”
  “呃,”蘇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個睚眥必報的成浩,小心眼,在這等著她呢。
  “阿蘇,這件事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在沒查清楚對方的來曆之前,你還是不要單獨行動比較好。”
  “沒錯,曼麗說得對。”曼麗難得的站在他那邊,樂得成浩差點手舞足蹈起來,幸災樂禍的對她說,“你呀,就乖乖的跟著曼麗,千萬不要單獨行動知道嗎?不然要是真的出了事,我可沒法向駱交代。”
  “放心,沒人讓你去交代。”蘇蓉不滿的瞪他一眼,說得她象個小孩一樣,還交代?
  “嘿,我可不敢冒這個險,誰不知道駱那家夥是標準的妻管嚴啊。”成浩難得的找到個機會取笑他們一次,卻忘記了自己正是一現場版的妻管嚴。
  “是麽,成警司,那麽你若是結了婚一定是個大丈夫嘍?”蘇蓉看了看身旁俏臉生寒的曼麗,朝成浩笑得不懷好意,起碼成警司是這麽認為的。
  
  第 53 章
  蘇蓉本來以為曼麗是以私人身份陪她參加宴會,熱心的找出禮服給她穿,沒想到她來這裏卻是有公務在身。
  曼麗一路開著警車呼嘯而過,引來側目無數,她也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還是覺得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有點拘謹,呃,畢竟是第一次坐警車,而且是拉著警報的警車,而且是拉著警報還這麽招搖過市的警車……
  終於下了車,曼麗姐酷酷的吩咐她,“等會不要亂跑,要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等宴會結束我再送你回去。”
  “遵命!”她差點敬個禮過去,好在及時打住了,不然大概手裏的禮物也就報廢了。
  “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要一個人單獨行動,這幾天我會來接你上下班,還有,有情況隨時給我電話。”曼麗姐雖然換了便衣,仍然英姿颯爽難掩淩厲的氣勢,成浩這家夥在這點上的眼光的確沒話說。
  “好。”毫無異議的點頭,這種事情既然惹上了,還是聽專業人士的吩咐為妙,自作主張惹麻煩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
  宴會設在城中有名的飯店內,門前停的都是清一色的機關用車,看車型就知道級別都不低。理了理裙擺,蘇蓉信步走進燈火輝煌的大廳。
  門童禮貌的迎上來,查看過她的請貼後,恭敬的引著她來到宴會廳門口。
  宴會廳裏寬敞明亮,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來賓聚在一起談笑了。蘇蓉站在門口巡視一圈,立刻發現了正與人寒暄的二師兄。不去打擾師兄,她四下轉悠著搜尋二嫂的身影。
  “丫頭,找你二嫂麽,她在廚房忙著呢,等會就出來了。”二師兄笑嗬嗬的站在他身後,顯然是發現她四處晃蕩了。
  “二師兄,你不用應酬客人啦?”蘇蓉笑嘻嘻的打招呼,順便把手上的盒子交給師兄,“這是師母做的醬牛肉,知道你最愛吃,早就做好了等你去拿了,可惜你一直沒時間過去,這次就讓我帶過來了。”
  “嗬,謝謝小師妹。”二師兄眉開眼笑的接過去。
  “不過,為了懲罰你這麽久都不去看師父,牛肉被我沒收了一半。”蘇蓉得意的看著眼前的笑臉突然僵掉。
  “恩,師兄的確是該罰,師父病倒了我都不知道。”師兄眼睛裏的笑意被濃濃的自責和愧疚代替,讓人心疼。
  “哎,師兄,我說著玩的,師父師母都知道你忙得很,不是故意不回去的。”蘇蓉趕緊安慰,“牛肉都還平安啦,我可沒有強迫他們骨肉分離呀!”
  “你這鬼丫頭。”疼愛的揉揉她的頭發,也不顧她滿臉的哀怨,和不斷整理頭發的雙手,隻覺得心裏滿滿的愧疚,“我們幾個常年不在師父身邊,凡事都不能照顧周全,這幾年多虧了你這丫頭,本來應該是我們照顧你的,結果卻是你替我們照顧了師父。”
  “師兄,你別難過,現在師父已經沒事了,而且,佳凝姐姐也回國了,師父師母現在不知道多高興呢,不用擔心啦。”
  “恩,佳凝能回來師父一定寬心不少啦,其實老爺子最疼這個女兒,卻總是嘴硬不肯說出來,佳凝也是倔脾氣,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主兒,在國外一呆就是十多年。”師兄仿佛又回到當年,唏噓不已。
  “師兄,佳凝姐現在跟師父也常常鬥嘴,不過,佳凝姐夫倒是跟師父很談得來。”想起幽默可愛的佳凝姐夫,蘇蓉忍不住咧開嘴。
  “是嗎,我還沒見過戴維呢。”
  “找個時間過去看看唄,剛好他們的項目告一段落,最近半個月都閑得很,每天陪著師父遛彎。”
  “恩,等這陣子忙過去了,一定要去看看。”
  剛和二師兄聊了幾句,他就被人叫走了。蘇蓉還沒來得及安撫一下開唱空城計的五髒廟,就被剛剛從後廚趕來的二嫂拉去應酬女賓了。
  二師兄家裏的兩個孩子都在國外念書,二師兄整天忙於公務,二嫂也是公務纏身,難得有機會拉住一個能聊到一起去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阿蘇,怎麽駱涵沒跟你一起來?”
  “他最近忙江城的事呢,我都見不到他的人。”
  “就是最近出的那幾起事故?”
  “對,這事來得蹊蹺,他跟楚離正查著呢。”
  “恩,我那裏也聽到些反應,不是普通消費者的投訴,倒象是有預謀的舉動。”
  “他們也是這麽認為,這陣子正追查呢,也不知道有結果了沒有。”
  “哎呀,這些事情讓他自己去煩好了,走,我帶你認識些人,以後辦事也好方便些。”
  抽了個空在場內搜尋曼麗姐的身影,嘻,果然被她抓到了,成警司利用職務之便跑來探班了,拉著曼麗不知道說什麽,邊說還邊往角落裏閃。
  唉,非禮勿視,蘇蓉把眼神收回來,不留神被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拖住了視線,那個人剛好轉身,紮紮實實的照了個麵。
  隻好走過去打招呼,沒辦法,誰讓人家是長輩,再怎麽不對盤也不能等著人家過來呀。
  “舅父。”蘇蓉淺笑行禮,還是用了最親近的稱呼。
  “嗯。”駱部長點點頭,有些意外在這裏遇到她,看剛才陸行長和夫人待她的態度,似乎關係很親近,怎麽沒聽小涵提過呢?
  還是那樣冷淡的態度,除了笑,蘇蓉也沒話說了。
  “你和陸夫人很熟?”大概是發號施令慣了,隨便的詢問都是氣勢洶洶的樣子。
  “呃,是。”叫二嫂習慣了,一時沒反應過來陸夫人是誰。
  眼前的駱部長若有所思,打量的目光讓她倍感壓力,好在師兄及時過來搭救。
  “駱部長怎麽在這裏呀,王部找了你半天了。”二師兄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近了才看見她,有些詫異,隨後了然,仔細看看他們之間的氣氛,對她說,“阿蘇也在?你嫂子正找你呢,在餐廳那邊。”
  “我就去。”蘇蓉朝駱部長說了聲“再見”,轉身跑去廚房,身後的談話聲也漸漸遠去。
  “陸行長,蘇小姐是您的——”
  “阿蘇啊,是我的小師妹。走吧,王部可要等急了。”
  “哦,好。”
  
  第 54 章
  宴會結束後,蘇蓉等所有賓客散盡了,才向師兄告辭。
  跟著曼麗來到停車場取車,卻發現成警司正靠在車旁,自告奮勇的要送她們。成浩本來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冷不丁的被曼麗一個眼神給鎮住,立刻換上嚴肅的表情,正色道,“我有事情要告訴阿蘇,呃,然後順便送你們回去。”
  “哼,”曼麗輕哼一聲,隨手把車鑰匙拋向他。
  成警司瀟灑的單手接住,見曼麗不再反對,樂顛顛的拉開車門,恭迎兩位女士上車,當然,曼麗和蘇蓉坐後排,儼然把堂堂警司當成了司機。
  成浩無奈,誰讓他自己樂意的呢。
  “今天那兩個車牌查到了,是‘悅芳酒樓’保全部的車。”成浩繼續補充道,“這家酒樓是邵氏的產業。”
  “邵氏……”難道真的是邵庭做的?蘇蓉的眉頭皺起來。
  “我已經給駱打過電話了,等他這兩天忙完會親自送你上下班,那之前就讓曼麗先接送你。”
  “好。”這樣的安排她沒理由反對,雖然還是不太能相信。
  “記住不要單獨行動,外出找曼麗陪你,在學校要呆在人多的地方,不要……”
  不愧為人民的好衛士,成警司說起注意事項來那是滔滔不絕連篇累牘罄竹難書,蘇蓉給曼麗遞過去一個同情的眼神,曼麗回給她一個已經習慣了的眼神,兩個女人相視而笑,把前坐的成浩笑得心裏直發毛,終於閉嘴,還車廂以清靜。
  接下來的兩天,蘇蓉乖乖的由著曼麗送她上下班,除了上課就是呆在辦公室,連李老師約她逛街都沒去。她不想讓他擔心,還記得那天成浩送她回去,剛進門就聽見書房的電話響個不停,接起來,原來是他。
  “手機怎麽打不通?”他氣勢洶洶的責問。
  “沒電了。”她掏出手機後才發現已經自動關機了,趕忙換了電池,短信提示音就一直響個不停,全都是他的未接來電。“下次不會了。”心裏一陣歉意,趕緊向他保證。
  “嗯,這段時間要注意安全,想去哪裏就讓曼麗陪你,過兩天事情結束了就好了。別讓我擔心。”
  “好,我會的,有曼麗姐在,你不用擔心啦。”
  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和倦意,讓她忍不住心疼,所以格外的聽話,寧可哪都不去。
  可是,蘇蓉不知道的是,那天早些時候得知她被跟蹤的事之後,他差點摔了電話,氣急敗壞的對楚離吼,“給我約邵庭那小子見麵,馬上!”
  突來的怒火驚得楚離差點從凳子上掉下去,一向溫文爾雅的駱何時發過這麽大的脾氣?即使是使手段對付邵氏的時候,也沒見他有什麽激動的情緒,雖然跟人家搶生意這種事駱也是頭一次做,但相比之下,顯然這次的怒火帶給他的震驚更多一些。
  低頭撥電話,迅速敲定時間地點,回頭報告,“明天下午,邵總親自過來。”
  駱靠在椅子上沒有吭氣,隻揮手讓他先走。
  楚離趕緊收好文件離開是非之地,輕輕的把門帶好,囑咐門口的秘書千萬不要進去觸黴頭。唉,要是周秘書在就好了,應付老板的怒火還是他比較有經驗,畢竟是當爹的人了,脾氣耐性都鍛煉出來了,哪像他啊,女朋友都沒有一個,整天跟著老板東跑西顛的,還要看老板臉色,命苦啊——
  第二天下午,邵庭準時赴約。
  兩個男人麵對麵的坐下,誰也沒有出聲。楚離和邵庭的助手麵麵相覷,對各自老板的表現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跟著一起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便有誌一同的隨著上茶的秘書溜出辦公室,掩上門,兩個人互看一眼,各自悄悄的鬆了口氣。
  裏麵,邵庭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在手裏轉動,語氣輕鬆了問了一句,“駱總找我來,不會隻是為了品茶吧?”
  “我為什麽找你,你難道不清楚嗎?”
  “還請駱總賜教。”
  “你自己做過什麽,難道還要我說嗎?”駱看他一眼,冷聲說道。
  “嗬,恕邵庭魯鈍,我隻知道江城最近很與邵氏過不去,沒想到駱總搶起生意來也是如此的幹淨利落。”邵庭握著杯子笑得很無辜。
  “你以為我很閑,沒事在這裏陪著邵氏玩麽?”
  “那是為了什麽?”
  “難道還要我幫你回憶之前都做過些什麽嗎?”
  “洗耳恭聽。”
  “哼,你自己看吧。”把手邊的一摞文件摔過去,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邵庭拿起文件,一頁頁的翻過,表情漸漸繃緊,等看到最後一頁,終於眉頭緊皺,有些緊張的問,“她有沒有受傷?”
  “托邵公子的福,她暫時沒事,隻是不知道會不會每次都能這麽幸運。”聽他提起蘇蓉的事,忍不住冷嘲熱諷一下,昨天接到成浩的電話,心裏一陣陣的後怕,萬幸她沒事,不然……
  “那就好。”邵庭的表情輕鬆下來。
  “虧她還幫你說話,跟我說你決不會做這些,可是結果呢?”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怎樣,隻是肯定一點,如果她有個萬一,邵庭今天絕不會有機會坐在這裏。
  “的確不是我。”聽到她沒事,稍稍安心,思路重新清晰起來。文件上的內容條條都指向邵氏,而且,那兩輛車子的確是邵氏的,隻是那間“悅芳”麽,那是叔叔送給邵芳的生日禮物,也一直是叔叔的人在打理,難道?他心裏存了疑惑,表麵上卻沒有帶出絲毫,隻沉聲說,“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哼,你們邵氏自己的事自己解決,隻是不要扯到她身上,否則,我不保證會作出什麽。”
  “我知道。”邵庭點頭,他又何嚐不是?既然這件事牽扯到她,就一定要查清楚,有些事情拖到如今,也是時候好好解決一下了,否則後患無窮,他決不能這樣置她於險地。
  “一個月,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我會幫你製造機會,讓你把那些該處理的關節和人擺平,確保他們不會再惹出事來,也算是感謝你上次幫她的忙。”
  “哼,我幫的是她,用不著你來感謝。”邵庭冷著臉,並不領情。
  “那就當你欠我個人情。”駱一笑,這小子還是那麽別扭,“總之,早點擺平那些關係,否則我會親自動手,到時候我可不會再管邵氏的死活,她的平安才是我關心的。”
  邵庭輕哼了一聲,扯了扯嘴角沒有答話,沉默一陣之後輕輕點頭。
  
  第 55 章
  這一個月,邵氏的日子真是不好過。
  邵氏建設的不少工程被江城將走了不說,邵氏的餐廳酒店和娛樂廳,不是被曝光衛生不達標,就是接連被客人投訴,要麽就是被舉報有非法交易而被警方查封,生意一落千丈,整個邵氏被鬧得雞犬不寧慘淡經營。
  過了些天,報紙上竟然披露出江城正在大肆收購邵氏股東手中的股份,一時間,邵氏內部人心惶惶,而總裁邵庭卻連續一個月沒有露麵,董事長,也就是邵庭的叔叔,終於坐不住了,親自出麵把邵庭找了來。
  “小庭,你是邵氏的總裁,公司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居然找不見你的人,你這樣如何服眾?”董事長氣度從容,手裏的拐杖把地麵敲得咚咚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尊長模樣。
  “叔叔,我不在,不是還有您嗎?”邵庭閑散的靠進寬大的椅背,笑得滿不在乎。接手邵氏這幾年,叔叔手裏的權利仍在,手下的追隨者眾,有些事情甚至直接繞過他。他這個邵氏總裁,其實並不如外界所想的那麽名副其實。
  “我還能幫你幾年?邵氏始終還是你的,你怎麽能這麽不盡心。”董事長的臉上嚴厲依舊。
  “既然邵氏遲早都是我的,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嘍。”邵庭換了個姿勢靠著,他這個總裁作到現在,慢慢的也收攏了一批人和權力,但是叔叔畢竟掌管邵氏十幾年,盡管逐步的交出了一些,還是有很多事情做不下去,所以,也是時候讓他們放手了。
  “你這個不成器的小子,你讓我怎麽放心把邵氏交給你?”拐杖又在咚咚的敲打地麵,董事長憤怒的臉上滿是焦急,就是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讓他不敢完全放手,他老了無所謂,可是邵氏怎麽辦?那是幾代人的心血啊。
  “叔叔,既然您不放心,那就您親自來管好了,邵氏的事情您哪件事做不了主呢,何必還要找我過來?”邵庭嘲諷的笑著,總是這麽不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放心他,還是不放心把邵氏交出來,既不想擔上篡權的名聲又想把邵氏控製在自己手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你!”董事長愕然,邵庭自接手邵氏以來一直中規中矩,對自己也算尊敬,何曾這樣有恃無恐的頂撞過?現在這麽大的麻煩也不見他著急,難道是他自己搞的鬼?
  “叔叔,您的年紀也大了,不如就退休養老吧。”邵庭體貼的建議,遞過一份文件,“這是股份讓渡書,價錢絕對公道,絕對比江城的出價高。”
  “邵庭,不要以為你做了總裁就可以為所欲為,要知道,這個總裁是我給你的,我隨時可以收回!”手中的權力握了十幾年,真要交出去難免有些舍不得,即便這原本就不是他的東西,但是,握在手裏時間久了,幾乎以為就是自己的了。何況,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收回?”邵庭邪邪的笑著,“叔叔,您以為靠著手裏的股份還能威脅到我嗎?即使把邵芳手裏的也算上,恐怕也沒辦法讓我下課了。而且,就算您收回去,您打算自己坐這個位子?您不是怕別人說閑話麽,還是,您想讓邵芳來做這個傀儡?就算她自己樂意,您以為其他的股東會同意?難道您覺得她這次惹的禍還不夠大,給邵氏惹的麻煩還不夠多嗎?別開玩笑了。”
  “她惹了什麽禍?”董事長被邵庭這一連串的質問給驚住了,自己的底牌他摸得清清楚楚,連邵芳這步棋都想到了,看來他是早有準備了。
  “叔叔,您以為江城會無緣無故的針對邵氏?阿芳做的事難道不是你默許的?沒有你的首肯那些人肯聽她的調遣?”邵庭說的不慌不忙。
  “阿芳她,隻是氣不過,鬧點小孩子脾氣罷了,哪有那麽嚴重?”聽他一點一點戳穿自己的部署,讓他暗暗心驚。
  “叔叔,即便您真的疼阿芳,也不能由著她的性子來啊。惹下這麽大的亂子您讓她怎麽收場?”邵庭不經意的笑笑,“您是不是覺得,隻要她鬧得凶一點,再泄漏些線索出去,江城就一定不會放過她,到時候她一害怕自然什麽都聽您的安排?”
  “你不要胡說,我不過是幫侄女一個小忙。”董事長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被一個小輩這樣指摘,任誰也不會好過的。
  “可是這次您恐怕要失算了,周駱涵的怒火不是隨便誰都能承受的,尤其是這次惹到的剛好是他最在意的。”邵庭幽幽的歎了口氣,抬起頭看著對麵的人,“憑您掌管邵氏十多年的經驗,居然會失察到這個程度?”
  董事長沉默,本來想利用阿芳製造的混亂給他個警告,讓他知道敬老尊賢,不要以為做了總裁就可以不把他這個叔叔放在眼裏,沒想到邵芳真的把江城惹急了,搞到現在的局麵,確實不好收場了。他看向邵庭,他的臉上還是蠻不在乎的笑著,他卻不得不在心裏重新評價這個侄子。
  “如果我不簽呢?”他開口,想試探對方的底線。
  “不簽也沒關係,叔叔,反正江城收購的股份加上我的,已經足夠控製邵氏了。”
  “你竟然聯合江城對付自己人?”舉起拐杖就要砸下去,不管他怎麽算計,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勾結外人啊。
  “聯合?談不上。自己人?叔叔,您把我當自己人了嗎?”邵庭聳了聳肩,自嘲的一笑,這位叔叔,一直都把自己當成外人防著,居然還說什麽自己人!
  “不管怎樣,邵氏也應該姓邵!”董事長的拐杖又咚咚的敲向地麵,恨不得過去敲在他身上。
  “做生意嘛,互惠互利罷了。”邵庭不以為意,那隻是個交易,碰巧他們的目標一致,也就少了許多顧慮,合作得比較順暢而已。
  “好吧,我簽。”董事長突然好像不認識這個侄子了,身上的力氣瞬間抽離,一下子軟倒在座椅裏,長長的歎了口氣,真的是老了,比不過年輕人的手腕了。
  邵庭看著蒼老的手顫微微的簽下名字,突然有一絲不忍,“叔叔,邵氏我會打理好的,您就安心養老吧。”
  “嗯。”強硬不再,他也隻是個普通的老人而已,“好好跟阿芳說,不要太苛責。”
  “放心。”妹妹畢竟是妹妹,已經教訓過了,還能怎樣?
  
  第 56 章
  解決了邵氏累積多年的桎梏,邵庭疲憊的靠回椅背,姿態不再從容瀟灑,透出無法掩藏的疲倦。當年父親突然去世,母親傷心過度身體虛弱,隻好帶著妹妹和他遠赴他國,把邵氏交給叔叔打理。
  十幾年過去了,邵氏在叔叔手裏發展壯大,卻也埋下了不少隱患。待他接受後想要興利除弊的時候,卻遭到了叔叔一派元老們的抵製,糾纏了幾年,互不相讓,誰也不能壓倒誰,邵氏卻因此元氣大傷。
  本想著等叔叔主動退休之後再作打算,卻不料生出這麽多事情,而且叔叔並不願意交出所有權力,總希望能有所保留,可是這樣的分治局麵並不時他想要的,也不是如今的邵氏所需要的,所以終於下定決心果斷出手,借著與江城的聯手,把那些枝枝杈杈全部鋸掉。
  現在問題終於解決了,以後邵氏可以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去發展了,可是在最初得償所願的滿足之後,內心湧起的卻是空虛和無力。把邵氏發展壯大又如何,身邊連一個可以分享快樂的人都找不到。
  突然之間極度羨慕駱那小子,能得她的陪伴,難怪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放下一切與他合作,隻為保護她的平安,換成是他,也是一樣的。眼前突然閃現出那天她愣忪的神情,嘴角慢慢的勾起來,她是真的有點擔心自己吧,不然也不會幾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當時他已經知道江城必定會有所動作,也想好了對策,但是她的擔心還是讓他感到窩心,雖然對她來說那隻是對朋友的關心,但即便如此,他也欣喜無比,也許,他和她隻是差在了一個陰錯陽差之上。
  低頭想起邵芳的那番對話,心下不禁黯然,兄妹倆個,竟然載在同一個人的手裏,偏生他對那人又一點都恨不起來。
  邵庭的書房裏,他把江城的那份報告摔到邵芳麵前。這個妹妹,自小嬌慣,跟著母親在國外這幾年更是被寵得無法無天,為了自己的小心思,幾乎陷整個邵氏於絕地。
  拿起報告瞄了幾眼,邵芳有些心虛的縮了縮肩膀,看向對麵滿臉嚴肅的哥哥,心裏開始打鼓,叔叔說過會把一切處理好,怎麽江城還會知道?那駱他一定很生她的氣了,怎麽辦?其實一開始她就後悔了,隻想給他點顏色看看,誰讓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滿心滿眼的都是那個叫蘇蓉的!
  “哥,我不過是小小的報複了一下周洛涵,值得你那麽大驚小怪的?”猶自嘴硬。
  “小小的報複?你的一句小小報複到了工地上就是人命,你懂不懂?你不知道這樣做你可能會去坐牢!”邵庭厲聲質問。昨天母親還打電話過來問她的情況,他支吾了幾句沒有多說什麽,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又最疼這個女兒,要是知道她闖了這麽大的禍,免不了的擔驚受怕,隻好瞞著。
  邵芳一哆嗦,卻還是不肯服軟,“有什麽關係?大不了賠他們幾個錢嘛,叔叔會幫我擺平的。”
  “哼,你以為叔叔會幫你擺平什麽?”到了現在居然還在嘴硬,已經被別人當槍使了還不知悔改!
  “叔叔答應過的,他會幫我搞定那些的。”邵芳被他的聲色俱厲給嚇住,囁嚅著說。
  “叔叔他現在自身難保,還能幫你搞定哪些?”他們繞過他做的那些事,以為他不知道麽?暫時的容忍不代表會永遠容忍下去,他們必定會為此付出代價。
  “叔叔怎麽了?江城找他的麻煩了?”叔叔一向最疼自己,不象哥哥經常教訓她。所以這次她沒有跟哥哥講,而是直接找了叔叔,可是,叔叔出了什麽事嗎,怎麽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你當邵氏是什麽地方?能幫你隨隨便便就擺平這些?”看著這個任性的妹妹,邵庭心中湧起強烈的無力感,蘇蓉和她的年紀差不了多少,卻是天壤之別。
  “哥,不是還有你麽,你對阿芳最好了,你不要嚇我嘛。”邵芳走過來拉他的手臂,向以前每次惹他生氣時那樣的撒嬌。
  “你知不知道這次邵氏的損失有多大?”她以為這是在鬧著玩麽。
  “不就是幾個工程嗎,我們又不差這點錢。”邵芳撇嘴,不以為意。
  “邵大小姐的口氣倒是不小,那麽請問你幫邵氏掙了多少回來?”冰冷的語氣帶著責備,邵芳心中沒底,下意識的還要撒嬌,試圖蒙混過關。
  “哥——”
  邵庭冷冷的甩開,“你也不小了,怎麽還學不會三思而後行?”狠下心責問,這次一定要讓她吸取教訓,不然今後不知道還會惹出什麽亂子。
  邵芳俏臉通紅,委屈的掉淚,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麽,死死的盯著邵庭,“哥,是不是因為我找人跟著那個蘇蓉,你心疼了對吧?”
  “不要胡說,明明是你不對。”邵庭斂眉,這個妹妹雖然任性,這點小聰明卻還有。
  “哥,那個姓蘇的有什麽好?你這樣,洛涵也這樣,你們都護著她,為什麽?”她不服氣,堂堂邵氏大小姐,哪裏差了,一個周洛涵看也不看她一眼,如今哥哥也因為這個女人教訓她!
  “邵芳!”邵庭擰眉,就知道為這些事情鬧別扭,卻不肯好好想想如何收場,“若是換了別人做這些事,恐怕早被關進監獄了,你此刻還能站在這裏跟我頂嘴,已經是仰仗了邵氏的庇護,你還想怎樣?”
  邵芳被他喝止住吵鬧,愣愣的站在那。
  邵庭歎了口氣,盡量壓住怒氣,沉聲說道,“回去給我想清楚了,這次到底錯在哪裏,想不清楚就不要出門!”
  邵庭很少這樣大聲嗬斥她,雖然經常教訓她,但是隻要不是太過分,一向都是由著她鬧,鬧夠了也就消停了。但是這次不一樣,她說的也對也不對,的確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牽連到了蘇,但更多的是為了整頓邵氏,這幾年來叔叔手裏的勢力不容小視,很多事情都是卡在這些元老派係的手中,再不好好整頓一番,即使沒有外力的影響,邵氏也很難有所作為。
  而且最近與蘇蓉的師父幾次探討,心中已經對邵氏今後的發展有了比較清晰的規劃,而這個計劃要想實施起來,沒有強硬的手腕和集權的管理,斷難實現。
  “哥——”邵芳從沒被哥哥這麽嚴厲的訓斥過,滿心驚恐之餘,隻是道傻傻的站在那裏,默默流淚。
  看著邵芳像小時候一樣拉著他的衣角不肯鬆開,邵庭暗暗歎了口氣,過去摟住她,放緩了語氣,輕聲安慰,“阿芳,邵氏不是你一個人的玩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學著擔起自己的責任,哥不能護你一輩子,回去好好想想,以後應該怎麽做。”
  邵芳流著淚點頭,抽抽噎噎的走了,剩下邵庭一個人站在書房歎氣。
  
  第 57 章
  駱放結束與邵庭的電話,輕輕的靠在椅背。
  邵庭已經收回了邵氏的權利,邵芳也教訓過了,她已經不會再有危險。揉了揉眉心,還好,不枉這一個月他幫著邵庭製造輿論,暗中收購邵氏股份,幫助他順利掌控邵氏。
  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這次的合作如此順利,大概是為了她的安全緣故,才能如此。否則,他自嘲的一笑,無論如何他也不可能跟這個狼子野心的家夥合作。
  現在,這次意外帶來的麻煩已經清楚,一切回歸本位,隻除了江城和邵氏各有損失。沒想到那個任性的大小姐這次能搞出這麽大的亂子,恐怕連邵庭都沒有想到,著實的被擺了一道。
  他闔上眼睛仔細思索,現在隻剩下了托管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從各方調查的結果看,阻力很可能來自舅父那裏,想利用行業禁令阻止他放手江城,無非是還想利用這個重要的籌碼,可是,他決心要做的事情,又豈是一紙禁令能擋得了的?
  先前已經同五師兄商量過,既然此路不通,索性就不走托管這條路,改由五師兄個人參股,再通過他鼓動的身份聘請海外的管理團隊進駐江城,剛好可以繞過禁令中涉及的國內公司資產轉移的條款。
  真是想誰誰到,他正想著托管的事呢,就接到了舅父要他周末回去吃飯的電話,仍是秘書打來,叮囑他帶著蘇蓉一起。
  駱低頭思索了一下,淡淡的笑了笑,不知道這次舅父又拿了什麽底牌出來。
  經過了那次不甚愉快的見麵,蘇蓉反倒放鬆了心態,再度麵對時反而比以前輕鬆許多,才能在二師兄的生日宴會上那般對答。
  突然接到舅父的電話,讓他周末帶著蘇蓉回去吃飯。有些奇怪舅父突然轉變的態度,雖然舅母是對他的婚事反彈最大的,但是他很清楚,舅父才是最後的決定因素。現在舅父這麽明顯的示好,難道是因為外公的表態?
  不管怎樣,總算是個好消息。
  周末一大早,他們還是早早的出發,挑了一瓶紅酒作為禮物,帶上禮物,蘇蓉跟著他第一次正式的登門拜訪。家裏的保姆恭敬的把他們迎接進去,端上茶水,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進門之後,恭敬的行禮,遞上禮物,蘇蓉仔細觀察著駱部長夫婦的表情和神態,舅父仍然威嚴沉穩,舅母仍然儀態端莊,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後,就再沒什麽可說的了。不過難得的是老佛爺的態度,很值得捉摸,明明心裏不樂意,卻也努力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也同她閑聊了幾句,而且難得的沒有含沙射影意有所指。
  蘇蓉有些詫異,暗暗思量自己最近是不是作了什麽讓老佛爺高興的事情,這樣的態度,她隻能用“受寵若驚”來形容。
  保姆準備的菜式非常豐富,不過主人臉上的表情就沒那麽豐富了。除了駱和舅父之間簡單的對答之外,餐廳內寂然無聲,明明開了一盞桔色的吊燈,滿室的蘊黃光輝,此時卻讓人感覺無比冷清,更襯托了餐廳的空曠。
  終於結束了用餐,老佛爺借著與牌友有約,也不管駱被叫到書房,諾大的客廳隻剩下蘇蓉一個人,轉身打電話叫了司機出門。
  蘇蓉謝過保姆遞過來的果盤,坐在華麗的真皮沙發裏把電視頻道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雖然無聊得令人鬱悶,不過總好過跟老佛爺相看兩相厭吧,她在心裏悄悄安慰自己,隻盼等會可以早點離開。
  書房裏,駱部長還是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點了支煙,默默抽著。駱看著他,眼中一片沉靜,等著聆聽教誨。
  “小涵啊,蘇蓉的師兄你都認識嗎?”駱部長輕彈煙灰,不經意的問了一句。
  “認識。”沒想到舅父會問這個,隻是照實回答。
  “怎麽從沒聽你提過呢。”
  “她不常跟師兄們見麵,也就沒有提起。”
  屋內沉默了好一會,隻看見青色的煙霧騰起。
  “小涵,沒想到你這樣防著舅舅,你是怕我會去利用她的那些師兄嗎?”沉痛的聲音裏夾雜著苦澀,駱的心輕輕的一震,他當時,的確是這麽想的。
  “舅舅……”
  “算了,我大概在你眼裏已經成了一個狡詐世故的地道政客了吧。”帶著一絲無奈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有些失神的望著沙發裏脊背挺直的駱,“這些年,我沿著這條路走下來,官是越做越大,可是你們缺都離我越來越遠了。”
  “舅舅,你不要這麽說。”
  “沒關係,我都知道,你外公甚至不願意見到我,認為我已經不是他那個誌向遠大的兒子了,不知道姐姐會不會也這麽認為。”手指撫上桌上的照片,裏麵的女子疼愛的看著身邊神采飛揚的少年,笑得溫柔無比。
  突來的沉默,兩個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回憶當中。那個溫婉的女子,是此生無法遺落的溫暖。
  “舅父,我托管江城,並不是因為對您不滿,而是,有另外的考量。”駱主動開口,希望可以解開舅父的心結,這麽多年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舅父是真的希望能夠為這個國家做出些貢獻,而那些算不上光明磊落的手段,其實也是情非得以,他能理解。
  “你說。”從回憶中醒來的駱部長,卸去了貫有的嚴厲和深沉,恢複了一個長輩的慈祥。
  “江城的主業是地產,雖然利潤豐厚但畢竟國內的市場有限,而且掙老百姓的錢總沒有掙外國人的錢來得過癮。”他看向舅父,小時候自己就說過,和自家人搶東西最沒意思,不知道舅父還記不記得。
  駱部長笑了笑,果然還是他那個心高氣傲的外甥,不屑於隻在國內爭搶市場。
  “另外,我收縮了江城的其它業務,是打算把精力放到農業上,”收到舅父疑惑的目光,他繼續解釋,“有些事情單靠政策主導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比如農業。那些國際炒家可以輕易的利用糧食期貨打垮一個國家,越南就是例證,我們雖然有自己的農業可以支撐,但是……”
  “怎麽?”
  “舅父,您是部長,您看到的數字足夠應付任何可能的糧荒,可是,您知道那些數字之下的真實情況嗎?”駱頓了頓,“統計出來的數字有多少水分您很清楚,但是您知道,即便是擠幹了水分的數字,真正換算成可以吃到嘴裏糧食,又要打多少折扣嗎?那些報表上滿當當的糧倉,真正有糧食的又有多少?”
  舅父的臉色突變,仔細思考他的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你說的,是真的?”把煙蒂狠狠的按進煙缸,絲毫沒有感到手指被火星燙到的痛楚,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後果誰能承受?
  “是。所以我想,隻要有裝滿的糧倉在手,便不用管他們如何炒得風雲變色,至少威脅不了我們。”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良久,才聽見一句低沉的聲音,“就按你想的去做吧。”
  
  第 58 章 
  從書房出來的駱,有些差異的看著窩在沙發裏昏昏欲睡的蘇蓉。
  “舅母呢?”
  “噢,出去跟朋友打牌了。”揉揉有些發酸的脖子,有點哀怨的看著身後的沙發,這麽高級的沙發居然也能落枕,她還真不是享福的命啊。
  “嗬,”他輕笑,看出她眼裏的鬱悶,拍拍她的臉頰安慰道,“好了,收拾一下準備回去啦。”
  “不用收拾,現在就可以走了。”
  “好,我們走吧。”
  路上,駱把剛才在書房同舅父的對話轉述給她之後,就看著她不停的皺眉頭,
  “還在想剛才的事?”駱有些好笑的問她。
  “來之前我就覺得有問題,明明之前對我還是刻意挑剔,怎麽突然就變天了,而且今天老佛爺的態度讓人很意外,舅父的也是。”蘇蓉蹙著眉頭,有些擔心。
  “舅父的態度還好啊,隻是舅母有些針對你而已。”
  “誰說的,你不知道那次單獨約談我的時候,駱部長有多嚴肅啊。”蘇蓉想起那天的遭遇還有些氣悶。
  “舅父什麽時候找過你?”這件事她從來沒說過,他本來還擔心舅父和舅母會找她的麻煩,不過很長一段時間也沒見她提,也就放下了,原來是早就找過她了。
  “呃,不記得了。”她有點心虛,隱瞞不報也是不想添麻煩,那時候他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嗯?”他冷冷的看過來,忍不住一陣心慌,實話脫口而出——
  “就是你去機場送洛詩的那天。”條件反射下的語速尤其的快,眼看著他的眉毛再次聚攏,想蒙混過去是不可能了,隻好老實招供,“那天從舅父那裏出來,我就去你的辦公室找你,結果在休息室睡著了。”
  抬頭再看看他抿緊的下頜,好吧,再繼續招,“後來你講電話的時候把我吵醒了,還沒來得及出去你就走了。”
  “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怎麽不說?”他沉聲問道,居然跟他打啞謎?
  “你直接通知我要開會,我能怎麽說?”想起這個她就氣,為這她難受了好些天呢,緊接著師傅又生病,直到師母的開導才讓她徹底解開這個心結。
  “所以你那天哭得那麽傷心?就因為我對你說謊了?”他那麽說本來是不想增加她的壓力,沒想到卻適得其反,那段時間她怕是沒少傷心吧。
  “也不完全是,你回來之前師母已經勸過我了,我那天哭就是因為壓抑太久需要發泄一下。”那天哭得史無前例,自己也是頭一次發現原來她這麽能哭。
  看她低著頭沉默,知道她是想起那時的辛苦了,也不去打擾她,伸手打開音響,輕柔的音樂流淌出來,希望能給她少許安慰。
  蘇蓉低頭難過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明明被威脅的是她,被騙的也是她,怎麽這會兒卻是她在這滿懷愧疚的低頭懺悔了?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哭的。
  “不難過了?”
  “哼。”
  “怎麽了,自己不難過就要拿別人出氣嗎?”其實隻要是她,做個出氣筒又算什麽。
  “誰要拿你出氣啦,本來就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哭得那麽沒形象。”從小到大的麵子都丟在他這兒了,實在感覺有點虧。
  “也不想想那些難過和壓力是怎麽來的,”駱突然冷冷的瞥她一眼,“看你下次還敢瞞著我,這就是教訓。以後記得凡事不要自己放心裏,要記得跟我說知道嗎?”
  突來的嚴厲讓她一愣,隨即便聽出了那警告之下的關切赫心疼,心裏暖暖的。
  “好。以後我不再自作主張了,什麽事情都告訴你,你也一樣,知道嗎?”她向他保證,也讓他向她保證,無謂的猜疑最傷感情,她絕不允許因為這些影響到兩人的感情。
  “好。”他的回答沉穩有力,讓她莫名的安心。
  “那就別再傷腦筋了。”想去揉她的頭發,卻被她笑著躲開。
  她點點頭,過了一會,還是有些不放心,既然答應了什麽事都不會瞞他,那麽這個一定要說出來。
  “駱,我被跟蹤那天去參加二師兄的壽宴了。”
  “嗯,我知道。”有些凶狠的點頭。要不是成浩說她有曼麗陪著,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去的,所以才會打那麽多電話,可是她的手機居然沒電!
  “在宴會上我碰見舅父了,舅父還問我跟二嫂是什麽關係……”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改變的態度啊,後來二師兄應該是告訴他了吧。
  “嗯。”怪不得今天舅父會有那樣的開場白,原來如此。
  “二師兄大概說了。”她低頭擺弄手指,不知道舅父這次讓他們過來是不是為了這個,如果隻是因為她身後的那些關係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功利了?自己要不要接受這樣的轉變呢?
  “沒關係,舅父知道了也沒關係。”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不過,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麽,原來不說是不想給師兄們惹麻煩,但是既然是二師兄親口說的,想必心裏也有了準備,而且,看舅父剛才的態度,應該不大會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
  “那要是舅父為了這個而改變態度……”
  “管他是為了什麽原因呢,我們不就是希望他們能夠接受、不再刁難麽,現在目的達到了,我們該高興才對,想那麽多做什麽。”隻要他的心意是真的,別人怎麽想有什麽關係。
  “可是,二師兄那裏……”
  “放心,既然是二師兄自己講的,他肯定有所考量,你就不用瞎操心了。難道你還不相信二師兄的本事嗎?”
  說的也是,二師兄是誰啊,那可是二師兄哎!
  “好啦,現在你該好好想想接下來的事了。”他雙目含笑,終於撥雲見日守到雲開了,想想以後的幸福生活,總算可以真正的放下心來。
  “接下來什麽事?”
  “你自己想。”
  “嗯……”蘇蓉努力的想,終於,“啊,對了,我們應該好好請曼麗姐吃頓飯,她可是為了我被跟蹤的事情辛苦了好幾天呢。”
  駱在旁邊悄悄歎氣,這丫頭,關鍵時刻怎麽這麽不上道啊!
  
  第 59 章
  快到農曆年的時候,江城和邵氏之間的明爭暗鬥早已平息,邵庭把駱手裏掌握的邵氏股份收回,真正的掌握了邵氏的大權,而且按照蘇蓉師父的規劃,開始推行他的連鎖布局。
  江城這邊的事情也已經安排妥當,因為舅父態度的轉變,官方的限令已經撤除,楚離也與外方的管理團隊接觸了一段時日,相互熟悉各自的工作方式和習慣,為正式的合作打好基礎。
  蘇蓉暗暗鬆了口氣,套用一句官方用語,今年終於可以過一個歡樂祥和的春節啦。
  這天,蘇蓉見縫插針的拉了電話不斷的駱出來吃飯。
  見他滿眼的疲憊,蘇蓉便自告奮勇的要求開車,駱沒意見,這幾個禮拜確實辛苦,為了早點把托管的事情安排好,幾乎夜以繼日了。不過總算進展不錯,估計再過幾個月,江城就可以出國接單了,楚離也可以獨當一麵了,接下來,他便可以專心投入到新的計劃了。
  “喂,我們要去吃飯啦,拜托你把公事放一放好麽。”蘇蓉一邊開車,一邊歎氣,明明事情都已經風平浪靜了,他反而比以前更忙了,每天總要在書房忙到很晚。
  “好。”他非常聽勸的點頭,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我們去哪裏吃飯?”
  “今天要請曼麗姐吃飯啊,不過成警司死纏爛打的要跟著一起來,看在他也忙了點小忙的份上,我就答應了。”
  “怕是你不答應也沒用,那家夥別的不說,纏人的本事可是一流。”駱在心裏暗笑,成浩那小子,每次都要笑自己太緊張她,也不看看自己被曼麗給磨成什麽樣子了。
  “沒錯,連曼麗姐都拿他沒辦法。”這一點她絕對同意。
  到了餐廳,成浩和曼麗已經在包間裏等了,曼麗穿了便裝,但仍是坐得筆直,成警司可不管那些,閑散的靠在椅子裏,怎麽舒服怎麽來,前提隻有一個,挨著曼麗。
  “成警司,拜托你拿出點警司的樣子好不好?”蘇蓉一邊落座一邊搖頭。
  “阿蘇,你管好自家男人就好了,幹嘛還要囉嗦我啊。”成浩翻個白眼給她,把椅子又往曼麗身邊挪了挪。
  “切,你以為我樂意管你啊,我是覺得,你坐在曼麗姐身邊,實在不搭調。”蘇蓉看著他大大的歎了口氣,眼睛裏閃過一抹狡詐,忙忙的低頭去喝茶。
  成浩聞言,緊張兮兮的轉頭去看曼麗,見她正慢悠悠的喝茶,心才算放了回去。
  “小丫頭,亂講話。”成浩恨恨的瞪過去,陰險詭詐,每次都嚇唬他。“曼麗才不會這麽想呢,噢?”諂媚的幫曼麗續杯,討好的笑著。
  “我當他是透明的,不會有影響。”曼麗清麗的嗓音淡淡的說了一句,立刻敲碎了成浩臉上的笑容。
  “啊?!”成浩目瞪口呆,不會吧?這麽慘!
  蘇蓉和駱坐在對麵偷偷的笑,為了照顧成警司脆弱的自信心,兩個人忍得十分辛苦。
  飯桌上,駱和成浩聊著他們那群朋友們的近況,蘇蓉和曼麗在一邊聊著自己的話題。
  “曼麗姐,你家成警司對你可真是情比金堅啊。”蘇蓉竊笑,成浩那麽跋扈的一個人,被曼麗製得死死的,半點不敢忤逆。
  “他可不是我家的。”曼麗抿著茶水,垂眸輕歎。
  “怎麽,你還沒答應作他的女朋友?”蘇蓉呆住,成警司追了曼麗兩年多,特意留在分局不肯上調,怎麽曼麗姐還沒鬆口?那家夥也太失敗了吧,還處處以男朋友自居。
  “他的女朋友,豈是我能當得起的。”幽幽的歎了口氣,眉間淡淡清愁,看得蘇蓉有些失神。
  成浩家裏的背景也挺嚇人,從小到大一路順風順水的做到警司,雖然脾氣有些暴躁跋扈,卻從來都是女孩子傾慕的對象,加上外形粗獷卻心思細膩,非常討女性的歡心。沒想到,卻在兩年前踢到曼麗姐這塊生平第一鐵板。
  曼麗出身江南小鎮,那樣婉約柔美的女子卻是分局裏立功最多的女警花,行事果斷雷厲風行,成浩一到分局就聽說了她的大名,但他的大男子主義作怪,總覺得一個女警能有多大本事,平時點綴一下辦公環境也就算了,真到辦案還得看男人的。直到他與曼麗合作偵破某案時,才對這個說起話來溫溫柔柔,做起事來卻老辣幹練的漂亮女警刮目相看,進而再見傾心。
  成浩做事說一不二,既然看對眼了,當然立刻展開行動。沒想到第一次約會邀請就被幹脆利落的拒絕,而且隻有一句“我沒空”,半個字都不肯多說,讓他非常的沒有麵子。不過成浩卻越挫越勇,堅持不懈地追求了兩年多,癡心不改,讓他周圍包括蘇蓉在內的朋友都大跌眼鏡。
  “因為他家的背景?”這樣的猶豫她也曾有過,不過她一向尊重直覺,隻要感覺對了,其它都不是問題,即使有問題她也有信心變成沒問題。
  曼麗默然。兩年來,盡管她從沒仗著他的關係得過一點好處,盡管所有最危險的任務她都搶在前麵,局裏的流言蜚語仍然不絕於耳,她實在沒勇氣,沒有勇氣麵對接受他之後的局麵。
  “曼麗姐,那不是他能選擇的,生在那樣的家庭不是他的錯,為什麽卻要拿這個來懲罰他呢?”
  “我不想在他的庇護下工作,我做警察是為了圓爸爸的夢想,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可是他……”
  “他護著你了?”
  “嗯,他不肯讓我去一線。”整天要她在辦公室裏作壁花,她實在鬱悶得很。
  “嗬,”想不到成警司還有這樣營私的行為,“你不喜歡?”
  “當然!”曼麗有些激動,音調稍微有些高,成浩立刻回頭遞過一個詢問的眼神,看見曼麗低頭喝茶,才又轉回去。
  蘇蓉暗暗搖頭,成警司算是徹底交待了,曼麗這樣的態度,看來沒人推他們一把是不行的,好歹朋友一場,唉,該出手時還得出手啊。
  “曼麗姐,”蘇蓉在曼麗耳邊低聲的說,“要是成浩出任務的時候遇到危險,你會怎麽做?”
  “當然是去幫他。”
  “要是他受傷了需要照顧呢?”
  “幫他啊。”
  “要是他想喝粥了?”
  “煮給他啊。”
  “要是他一會喝多了開不了車呢?”
  “送他回去啊。”這個阿蘇怎麽了,盡問些不著邊際的怪問題。
  “你看,要是他有需要你一定會去幫忙對不對?對他來說也是一樣啊,多麽自然的事情,為什麽放到他身上你就接受不了呢?”蘇蓉循循善誘,曼麗姐外表柔弱,其實很有主見,隻是在這件事情上當局者迷,看不清楚他的心。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他不過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關心你而已,要是換成你,恐怕比他還過分你信不信?”蘇蓉調侃她,“你們不過是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去關心對方而已,你給的,他興高采烈的接受,他給的,你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就是了,幹嘛那麽別扭?”
  曼麗抬頭看看她,又轉頭看看他,低頭不語。

  第 60 章
  “不過是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去關心對方而已。”因為這句話,曼麗終於放下了顧慮,再抬頭時衝著蘇蓉嫣然一笑,舉起茶杯敬她。成浩似有所感,有些疑惑的回頭看著她倆,“你們搞什麽?”
  “我們義結金蘭啊,怎麽,你有意見?”蘇蓉看著他笑,成浩的心一緊,這丫頭不是又挑唆曼麗怎麽治他吧,怎麽笑得那麽詭詐啊。
  “阿蘇,不要嚇成浩,他很膽小的。”駱在邊上說著風涼話,引得成浩哇哇叫。
  “你們兩口子,幹嘛針對我啊,還說什麽要感謝我們拔刀相助呢,太不厚道了!”
  “阿浩,我們沒說什麽,你不用擔心。”曼麗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聲音輕柔,聽得成浩呆若木雞,半天沒合攏嘴。
  蘇蓉坐在曼麗身邊得意地笑笑,對上那邊駱同學讚賞的目光。
  那之後,成警司明顯的精神恍惚,不管駱說什麽,隻知道傻乎乎的樂,搞得駱沒辦法,隻好請曼麗早點帶著有些範進中舉的成浩回去。
  目送他們離開,駱問她,“你今天和曼麗說了什麽,讓她的態度有那麽大的轉變?”人人都知道成浩的好事多磨,兩年多了都還沒有結果,不過從剛才的情況看,大概也要好事近了。
  “也沒說什麽啊——”蘇蓉有些得意的回答,“就是隨便聊聊嘛。”
  “不說?”駱的眼神飄過來,看她得意洋洋的樣子,隨即瀟灑的一笑,“那就算了。”
  “哎?”這人!蘇蓉咬牙,明明想知道,卻偏要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等著別人自動招供。哼,偏不讓他如願。
  “不過,曼麗姐倒是和我說了點什麽。”見他沒什麽反應,隻好自動接下去,“她說,被人追求的感覺很好啊,讓我也試一試。”
  身邊的人終於有了點反應,扔了一個眼神過來,然後?
  “我覺得她說的很對啊,好象你都沒怎麽追求,我就自己送上門了。”
  “嗬,那是我的魅力夠大。”他洋洋自得。
  “你也承認了吧,那就按著曼麗姐的建議來吧。” 自從識他開始,不是幫他整頓公司就是替他處理麻煩,每天都忙忙碌碌緊張無比,根本沒時間享受戀愛的甜蜜。現在江城的事情處理好了,他應該有時間滿足她這個小小的願望了吧。
  “什麽建議?”他的脊背怎麽有點發涼?
  “重新追求我一次啊!”
  “開什麽玩笑,你都答應嫁我了。”
  “是啊,我都答應嫁你了,你答應再追求一次有什麽不行的?”
  “都已經開始準備婚禮了,還追求什麽?”
  “不行,你都沒有好好追求過我,這樣嫁給你太虧了!”
  駱看她不象是平時說笑的樣子,覺得事情有些嚴重,試著給她將道理。
  “蘇,你看,我這麽優秀的男人被你這麽輕鬆的套牢了,很明顯的穩賺不配啦!”
  “駱,你看,我這麽優秀的女人被你這麽容易就娶到了,很明顯的你賺我賠嘛!”
  ……
  擺事實講道理的結果,還是蘇蓉占了上風,駱同學隻好一邊籌備新公司,一邊重新約會送花看電影,把所有能想到的追求方式重新演繹一遍,光是求婚場麵就演習了不下十次。最後還是蘇蓉的父母看不過去了,力挺女婿,親自拍板,五一結婚!反對無效!
  婚禮是個浩大的工程,是對體力和耐力的極大考驗,蘇蓉正用切身體會證明著這一點。
  好不容易從婚紗店試了禮服回來,蘇蓉一頭栽到沙發上再不肯起來。駱搖搖頭,沒見過她這樣不喜歡試婚紗的準新娘,才試了兩套就喊累,剩下的隻好在電腦裏試,最後還是決定去國外定做。
  “不是你自己說不要太奢侈,堅持從婚紗店買禮服的嗎,現在又嫌累。”看她滿臉疲憊,去擰了濕毛巾給她擦臉。
  蘇蓉接過熱騰騰的毛巾敷在臉上,真舒服。
  她的手機突然在包裏響了起來,悅耳的鈴聲顯得悶悶的。實在沒有力氣了,撥了撥他的手臂,張開手等著她把手機遞過來。
  隻好從沙發另一邊把她的包包抓過來,裏麵的東西還算整齊,輕易的就找到了一閃一閃叫個不停的電話。遞到她手裏,看著她敷著毛巾講電話,無奈的笑笑,她一旦犯起懶來絕對是天上地下無人能及,每個動作能省就省,絕不多動一下。
  隨手取拉包包的拉鏈,突然一塊從夾層裏露出來的條紋布料吸引了他的注意,拿出來,是塊男士的手帕,顯赫的品牌。
  蘇蓉講完電話,又把手機遞出去,卻半天不見動靜。奇怪的掀起毛巾,就看見他的手裏拿著一塊格子的手帕盯著她看,眼睛裏是熊熊的……醋意。
  仔細去看那塊手帕,再看看這個很久沒用的包包,想起來了。
  “這個是邵庭的,我忘記還給他了。”
  他的眼神更恐怖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大概很想在她身上盯出幾個窟窿來。
  “呃,是老師住院那次,我剛交完押金就遇到他,一時沒控製住哭了一會兒,他就把手絹借給我。”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緩和,繼續解釋,“我洗好之後打算還給他的,不過那會忙裏忙外的就忘記了,這個包包後來沒怎麽用,就一直放裏麵了。”
  勉強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釋,不過心裏還是怪怪的,直覺的想把這個給處理掉。心動就要行動,直接把手裏的東西折好放進口袋,酷酷的扔給她一句,“我幫你還給他。”
  蘇蓉聰明的點頭,這個時候,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至於到底還不還,怎麽還,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事實上,駱這次又說謊了,他根本沒找什麽機會去見邵庭,甚至連婚禮都沒邀請他,即使在某些場合碰見了,也僅限於打個招呼點點頭而已。
  也許潛意識裏駱一直把邵庭當作危險的假想敵,而且蘇蓉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所以自從那次合作之後,駱把江城交給楚離負責,經由專業的團隊管理,把重心慢慢轉移到國外的建築業,盡量減少與邵氏以及邵庭的交集。
  防患於未然,駱把這一條貫徹得很徹底。  

  第 61 章
  蘇蓉幸福的做了五月新娘,駱也結束了曆時一年的追妻行動。
  婚禮可以算得上盛大,光是女方的親友就近百人:師父和九位師兄再加上各自的家屬,取個平均值也得乘以四,再加上她的父母兄嫂,朋友同事,已經畢業的學生及其家屬們,還有二師兄的同僚,蘇蓉精簡再精簡,也還剩下這麽多必須邀請的。
  至於男方的親友,那就更不用提了,光是親戚就來了幾十位,駱生意上的夥伴,以及駱家的世交,駱部長的同僚,還有楚離周秘書成浩和曼麗。
  當然,邵庭也到了,雖然駱沒有給他請柬,婚禮就是在邵氏最豪華的飯店裏舉行的,為這個,準新郎還差點拍桌子,最後是蘇蓉的一句話才讓他偃旗息鼓,蘇蓉當時輕輕的歎了口氣,“我是嫁給你還是嫁給飯店啊”。
  結婚當天到場的來賓人數之多,規格之高都令人瞠目,身為伴娘的李老師充分發揮八卦女王的特長,對各方神聖了解得極為透徹,甚至連她這個即將要與這些人建立起千絲萬縷聯係的主角都自歎不如。
  “哇,邵氏總裁這麽年輕英俊,真是沒想到,不過我怎麽覺得他有點麵熟呢?”
  “噢,天哪,那個混血帥哥是誰?咦,好像坐進女方來賓的位置上了,阿蘇,快介紹我認識!”
  “喂,那個穿製服的帥哥是誰?哦,可惜名草有主了,哎,他們過來了哎。”
  蘇蓉一路敬酒已經不勝酒力,借口去洗手間悄悄溜出來歇一歇,結果被身邊的人呱唕得頭更暈眼更花了,迷迷糊糊的感覺好像是有人朝她走過來,卻怎麽也看不清對方的臉。
  “蘇老師。”甜美的聲音讓她幾乎立刻就想起一個人,那個美麗的係花。
  “是趙贇?”她叫出名字。
  “是我,老師,我給您介紹,這是我的室友程媛,她仰慕您很久了,聽說您結婚,死活都要過來。”趙贇拉過身邊的女孩子給她介紹。
  那是一個嬌小美麗的女孩子,盯著她一個勁兒的瞧,時不時的點點頭。聽趙贇這樣說,立刻朝她笑得春花燦爛,“蘇老師您真漂亮,哎呀,我很早就聽說您了,上次在江城的新年宴會上還遠遠的見過您一次,”稍稍停頓了一下,她身旁的人眉頭皺了一下,很輕,不過卻被蘇蓉不小心看到了,小心思還沒轉完,程媛又輕快的說下去,“當時因為一些事情,嗯,沒打招呼就離開了。不過今天總算見到您了,真是太榮幸了!”
  蘇蓉有些驚訝,她什麽時候這麽有名了,居然還有粉絲仰慕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我哪裏有那麽大的魅力。”
  程媛爽朗的一笑,“老師,您的魅力當然大了,我聽很多人都提起您,如雷貫耳啊,可不隻美好的一麵之辭。”
  趙贇點頭,畢業一年,她也從不同人的口中聽說過蘇老師的大名,吃驚之餘,更加崇拜。
  蘇蓉輕輕拍著趙贇的肩膀,“阿贇在營銷谘詢界也是聲名鵲起的新秀呢,這麽出色的女孩子是我的學生,我真的很驕傲。”有感而發,畢業舞會上的傷感又湧上來。
  “老師,結婚可不能哭啊。”程媛不隻從哪變出一條手絹,幫她擦掉淚水。
  “哼,說得好象你結過似的。” 程媛身邊站著的那個高大俊朗的軍官,打過招呼之後一直都沒說話,如今一開口就把程媛臉上的笑容凍僵,好功力。
  “喂,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爸爸的婚禮你還是伴郎呢。”程媛不服氣的反駁回去。
  “你說誰是豬?”那軍官涼涼的甩出一句,嘴角輕輕的勾起,突然之間笑得禍國殃民。
  “哎,袁裏,你能不能不要拆我的台啊!”程媛用力去揪他的胳膊,不愧是軍人,臉上的表情絲毫不變,隻衝著她不屑的哼了一聲。
  “你自己搭的台子沒找好地基,幹嘛怪別人?”
  “你!”程媛用手指著他卻又覺得有點理虧,隻好訕訕的收了手,轉過頭來跟蘇蓉認錯,“老師,我不是那個意思,唉,好吧,我是豬。”
  蘇蓉看著兩個人的互動覺得好笑,旁邊的伴娘和趙贇也被逗樂了。隻有程媛,忿忿的咬牙,不時的瞪他一眼,嘴巴裏麵念念有詞。他理也不理,隻在有人經過的時候不著痕跡的把她擋在裏麵,小心的護住。
  蘇蓉看得微微一笑,又是一對歡喜冤家,不過看他們的樣子,這個袁裏還有得等呢。
  正和趙贇她們聊得開心,新郎倌風風火火的過來抓人。看見其他人,禮貌的打過招呼,拉著蘇蓉就走,還不忘交待伴娘,“回去跟伴郎說,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留下的伴娘和趙贇她們麵麵相覷,這兩個人,婚禮都敢翹班?
  事實證明,新郎和新娘的確是翹班了。駱帶著蘇蓉去換了一身輕便的休閑裝束,帶上實現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大大的背囊,離開酒店直奔機場。
  “這是幹什麽?”
  “度蜜月。”
  “不用等婚禮結束嗎?”
  “屬於我們的儀式都結束了,剩下的就讓他們自己鬧去好了。”
  “我們要去哪?”
  “去看我們的莊稼啊。”
  “莊稼?”
  “你不是答應過我,跟著我去做個農婦嗎?現在就是去種田啊。”
  “什麽?那我的學生怎麽辦?還有老師的課題?還有……”
  “傻瓜,你隻有三個星期的假期,你以為能做一輩子啊?”
  “啊?!”
  “你怎麽這麽暈啊,是不是剛才跟那個趙贇在一起也變暈了?不是說過要作農業嗎,新公司已經開始運作了,農場就在新疆,很漂亮的一片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
  “怎麽不早說?你早有預謀了!”
  “沒錯。”駱得意的點頭,“從在度假村見到你我就有預謀了!”  
  果然是,早有預謀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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