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寧夏333:人生若如再見

(2008-12-03 07:27:27) 下一個

  相親中的奇跡。
  我竟然遇到了一年前相親的對象,而且還是同一個人介紹的,現在的介紹人怎麽這樣?就不能專業一點嗎?去年鬧得那麽不愉快,還被她數落了半天,好了傷疤忘了痛,今年怎麽又介紹了他?
  還是一樣的傲氣,眼睛斜視得更厲害了,頭也仰得更高,他一眼就認出了我,也是,去年把他氣得夠嗆,怎麽可能忘記?不過他還是好風度地遞給我一張名片,哦,好象還在那家銀行,不過職務已經是行長助理了,升得夠快的,三十剛出頭,能夠混到行長助理,難怪這麽拽。
  “你呢?還在教法語嗎?”行長助理斜睨了我一眼。
  “是嗬,還在老地方”我訕笑。
  都說會講法語的女孩高雅,行長助理屢屢中招大概是因為介紹人跟他吹噓我是法語老師吧?“怎麽還相親呢,上次那位先生呢?”
  看來對去年的事還是難以忘懷,也不能怪我呀,誰讓他上次氣焰那麽囂張,話比唐僧還要多,無非是自己多麽了不起,馬上要升行長助理了,這也就罷了,偏偏還有那麽多廢話說我與他多麽多麽地不般配,不滿意我,直接閃人就是了,用得著數落我的缺點嗎?看著他上下翻飛的嘴唇,我恨不得用針把它們縫上,唉,怎麽這麽倒黴,碰上這麽一號人物,最近相親的水準越來越低,看來不能饑不擇食,是時候該歇一歇了。
  我陪著笑不時地點點頭,眼珠卻四處亂轉,最好能碰到個熟人,我好趁機走人,救星還真來了。
  我抬頭看到丁子峻推門進來。
  他也立刻看到了我,我衝他使了個眼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立刻心領神會,衝過來就摟著我的肩膀:“丁丁,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呢,我不過說了你幾句,你怎麽可以來相親呢?就算相親,也找個象樣點的嘛,這種人替你提鞋都不配。好了,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行長助理,不,那時候好象還是業務經理,正口吐蓮花口若懸河,生生地被子峻截斷,驚得目瞪口呆,許久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憋出一句:“你是誰?”
  子峻很瀟灑地甩給他一張名片,我偷眼一看,是什麽集團的董事長,大概是他哪個客戶的吧,不過用來唬那個人綽綽有餘。
  子峻很親密地對我笑笑:“親愛的,我們走吧。”
  “好的,親愛的。”
  說完我們兩人揚長而去,留下那人兀自看著名片發呆。
  想不到冤家路窄,今天又碰上了。
  好在我臉皮厚,假裝沒有聽出他語氣的嘲諷意味,更是故意裝糊塗:“你說哪位先生?我怎麽不記得呢。”
  行長助理冷哼一聲:“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是被他甩了,所以現在才又來相親。其實我早就看出你們不般配,那種有錢人,哪有什麽真感情呀,小姑娘,吃虧沒關係,吸取教訓就好,以後找男朋友還是得找我這種老實本分又事業有成的。不過我們是不可能的了,我對女孩子沒有什麽要求,難看一點沒關係,笨一點也沒關係,但一定要清白,清白,你懂我的意思嗎?”
  傻瓜才不懂他的意思,不過他怎麽知道我就不清白了,而且我長得很難看,看起來很笨嗎?他要這樣侮辱我?我正待辯駁幾句,行長助理已經站了起來:“丁小姐,我想我們不合適,絕對不合適,我先走一步,再見。”
  怕我會纏著他?他也未免自視過高,隻要樣貌稍微好一點,再有幾個錢,就覺得所有的女生都會對他死纏爛打,這種男人我在相親的時候遇到的多了去了,可象他這樣把別人踩在腳下用來墊高自己的還不多見,真讓我惡心,不喜歡我沒關係,反正出了這家咖啡館大家就是陌生人,用得著對我冷嘲熱諷,還要扯上我的清白?我叫住他,他的臉上露出一股厭惡的神情:“丁小姐,還有什麽事,我說了我們不合適。”
  自我感覺還不是一般的好,我淡淡地:“你不介意把你的咖啡錢付了吧?我們各付各的。”
  笑話,裝著很有品位的樣子點了一杯168的藍山咖啡,喝的時候我看他是皺著眉頭喝下去的,分明平常不喜歡喝咖啡的,裝什麽高雅!偏偏還想拍拍屁股就走人,我怎麽可以讓他得逞?在對待錢的問題上,我絕對是小人。
  行長助理的臉色難看,很難看,他驚惶地朝四處看看,還好咖啡廳的人不是很多,不過也有幾個好事之徒在朝這兒張望,有的還在指指點點。
  行長助理的臉漲得比豬肝還要難看,扔下200塊錢,拔腿就走,臨走恨恨地白了我一眼:“不用找了。難怪會被別人甩了,什麽德性。”
  我笑得春花燦爛:“謝謝誇獎。”
  我是真的高興,我剛才點了一杯30塊錢的可樂,加起來一共198,剩下兩塊錢扔進了紅十字的捐贈箱,也算日行一善,好心情。
  我緩緩地喝著可樂,這裏的環境不錯,空調溫度也適中,再待會好了,不防一抬頭發現鄰座的男人在看我,用一種冷冰冰的眼神。
  大概是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可是跟他有什麽關係,他有什麽不爽的呢?看起來很正常的一個男人,長得也不錯,穿著也很有品位,為什麽做這種沒品的事情呢?他的眼神愈發冷峻,不理他還上癮了,我不示弱地朝他狠狠地瞪過去,他明顯一愣,也不示弱地瞪我,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中的怒火在燃燒,那人也冷冷地瞪著我,毫無退讓的意思。
  太有意思了,兩個陌生人在這裏大眼瞪小眼,這是幹嘛,不過讓我認輸,太丟臉了,不行。
  我眼波流轉,硬的不行來軟的,我的眼神在瞬間變得溫情脈脈,我用手撐著下巴,用我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很無辜地看著他,一眨不眨。
  那人看來是吃軟不吃硬,他終於招架不住,率先垂下了眼簾,我——大獲全勝。
  我一口氣喝幹了可樂,蹬著五寸的高跟鞋,搖曳生姿地走出了咖啡廳,如果不是在門口差點被自己的長裙絆倒,那就堪稱完美了。
  勉強算是完美的落幕,卻是不幸的開始。
  介紹人撒了謊。
  其實我不是正式的法語老師,我在一家集團公司上班,職務是秘書,隻是偶爾到培訓中心代個課什麽的。
  沒辦法,現在會外語的人吃香,連相親市場也受此牽連。
  尤其是法語,號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自從我號稱自己是法語老師後,相親的層次明顯上去了,見了麵也都用一種很仰慕的眼神看我,感覺還真是不錯。
  不過我是見光死,和我聊過之後就知道我和他們想象中的法語的老師完全是兩回事,高雅、神秘、內斂,完全與我不搭界,所以我不得不繼續用法語老師去糊弄下一個對象,死了一次又一次,不過我卻樂此不疲,總有一天會遇到一個合適的吧?其實我年紀也不大,二十四歲,完全用不著如此樂衷於相親,不過看慣了身邊上了年紀的女人因為想結婚想得要發瘋的樣子,而且看著她們在相親場上的遭遇,直至最後委委屈屈地嫁了,我決定還是笨鳥先飛,先下手為強。
  我算看明白了,女人就象是蔬菜,一定要趁新鮮的時候賣個好價錢,等到年紀大了就隻能削價處理,委屈自己。
  其實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長得不用太帥,我怕自己守不住;也不用太有錢,嫁入豪門做做夢可以,現實中就算了,沒見電視裏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我的腦袋不聰明,我玩不起;對我也不用太好,太好了我有負擔,我這個人最愛的人是自己,不會對別人全心全意付出的,所以我也不要求他對我太好。
  要求不算很高吧?大概是我運氣不好,竟然沒有遇到過合適的,多半是別人挑剔我,我又聰明又美麗,哪有讓人可挑剔的,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我怎麽就碰不到我的有緣人呢?
  晚上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也是去相親(我總是做相親的夢,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對方背對著我,我拍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把我嚇了一跳,竟然是咖啡廳裏和我大眼瞪小眼的那個神經病,還是緊皺的眉、冷冷的眼——我被嚇醒了。
  “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不是說八點五十九分打卡才叫不浪費嗎?”蘇眉問我。
  我傻笑,我總不能告訴她我因為做夢夢到個神經病嚇醒了,又睡不著所以來上班了。
  不過今天很奇怪,怎麽八點半不到人到得這麽齊,辦公室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有幾個和我一樣是九點差一分一族,怎麽也到得這麽早?而且個個花枝招展,喜氣洋洋的,有什麽事嗎?我看看神色平常的隻有我和蘇眉,便悄聲問她:“今天這是怎麽了,都穿成這樣?劉德華要來?”
  蘇眉歎了口氣:“你說你最關心男人,怎麽這個男人你倒不關心了?老板的小兒子從美國分公司調回總部了你知道吧?今天第一天上班。”
  我明白了:“她們穿成這樣是為了勾引小老板?你怎麽不穿得漂亮一點?我看公司就你最漂亮,性格也好,你的機會最大。”
  “謝了。那個人,外號叫零下五十度,是個冰王子,很難伺候的一個主,我受不了氣,還是能躲多遠躲多遠。”
  蘇眉在美國分公司待過一年,應該是認識的,她這麽好脾氣的人都受不了的人一定是招惹不得的,我也躲得遠點為好,反正有的是人獻殷勤。
  上午十點的時候,老板夏波帶著兒子到各辦公室轉轉,到我們辦公室的時候我正在打一份文件,大家都站了起來,我敲完最後一個字才站起來,一抬頭,我目瞪口呆:冤孽,竟然是昨天咖啡廳的那個神經病,他竟然是老板的兒子夏以博。
  還真是糟糕,從來沒有得罪過人的我,怎麽一出手就把小老板給得罪了?我的身子越彎越低,幾乎埋到辦公桌下了,先躲過這一劫,以後再想辦法。
  不過老天不幫我,我聽見夏波叫:“蘇眉、丁丁,你們過來。”
  看來躲是躲不過了,隻好賭他認不出我,我昨天化了很濃的妝,又是波希米亞風格,今天是標準的職業裝,也許認不出來?我惴惴地走上前去,夏波介紹:“是我的秘書,有什麽事可以找她們兩個。”
  蘇眉和他淡淡地打了個招呼,也算是認識的人,怎麽會這麽冷淡呢?我也學著她的樣子,微笑著握住了他伸出的手,什麽也不敢說,怕聲音會出賣我,看他的樣子好象沒有認出我,命大!
  我擦了擦一頭的冷汗,目送著兩人出去,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卻看見夏以博轉過臉,看了我一眼,冷冷的。
  完了,他認出我了。
  我一直等著夏以博的召見,罵一通,給我點小鞋穿,他應該有的是報複我的方法,可偏偏他按兵不動,是個深沉的人,讓人害怕。
  幹脆給我來個痛快的,象這樣,仿佛頭頂上有一把鐵錘,用一根發絲吊著,隨時有掉下來的危險,就算不會被鐵錘砸死也會被嚇死,真是太陰險了。
  我每天提心吊膽,等著、等著,是狐狸總又露出尾巴的一天,我不以為他是個胸懷寬廣的人,到公司一個月,已經換了三個秘書了,都是歡天喜地地去他那裏報到,卻都哭著回來的,說是太難伺候了,一整天也見不到一個笑臉,做什麽事都很挑剔,做錯了事也不罵你就是冷冷地看著你,看得你發毛,實在讓人受不了。
  我沒有等到夏以博,夏波先找到了我,他笑咪咪地看著我,我頭皮發麻,我的這個大老板,輕易不對我笑,一笑就是攛掇我去幹一些我很不情願的事情,這個老頭,有時候就象個老頑童,讓人吃不消。
  我的眼睛躲閃著他,不想幹,準沒好事。
  夏波的臉沉了下來,就會這一套,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我隻好諂媚地笑笑:“老板,什麽事?”
  夏波很滿意自己威脅的效果:“丁丁,是這樣的,你知道以博那裏沒有秘書實在不行,要不你去?”
  我把頭搖得象撥浪鼓:“不要。你知道我這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那麽多人都幹不好,我怎麽能勝任?你還是讓蘇眉去吧。”
  “你以為我不知道蘇眉比你好,可是蘇眉現在手上有兩個項目要跟,根本不可能,想來想去也隻有你了,我知道你還是很能幹的,我相信你。”
  “可不可以拒絕?”
  我知道不可能,雖然有時候象個和藹的老爺爺,不過他說一不二,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我最近該去燒燒香了,不如意的事一件接著一件。
  他不來找我,我倒自己羊入虎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把那些秘書整走再向老板要我的,如果真是這樣——前途一片茫然嗬。
  果然上班第一天就找碴。
  我一早就被夏以博叫到辦公司,他手上拿著兩頁紙,語氣冷冰冰的:“丁小姐,你是怎麽當上秘書的?”
  他抖了抖手中的紙:“公司有嚴格的招聘製度,你應該不符合。”
  我知道他手上的是什麽了,我的簡曆,真是個奇怪的人,已經是既成事實的事情,他幹嘛還要秋後算帳,有意義嗎?我是董事長親自提拔的,他想找他老爸的碴?是,我的學曆是不高,大專畢業,而且是三流大學,也沒有什麽專長,不過我認為自己還是很勝任這份工作的,一點也不比那些名牌大學的碩士畢業生差。
  學曆,真的那麽重要嗎?
  不對,這家夥不會以為我和他老爸有什麽不正當的關係吧?這種謠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私底下以N種不同的版本廣泛流傳著,他不會是聽到了什麽風聲吧?我連忙擺手:“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
  夏以博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冷冷的,冰冰的。
  我本不願意解釋的,清者自清,不過現在不說不行了,我總不能讓老板被他兒子誤會,聽說父子間的關係本來就不是很好,不要再因為這種小事上讓他們誤會了:“我進公司其實很偶然,你可能不會相信,有一天我在馬路上撿到一個錢包,裏麵有錢有卡,後來我把錢還給了失主,也就是你爸爸。”
  夏以博的眉挑了挑,根本不信,我訕笑:“很難相信哦?不過事實就是這樣。
  董事長想要謝謝我,我那時正在找工作,就說要謝的話給我一份工作吧,後來他就真的給了我一份工作,在房地產公司做售樓小姐,有一次他來我們公司視察,我陪他去看新裝修的樣板房,可巧了,有一盞燈沒裝牢,就衝著董事長砸了下來,我眼明手快,推了董事長一把,燈就砸到我了。”
  我撩起劉海,湊近他給他看我額上的傷疤:“差點破相,逢了好幾針呢。
  後來董事長就把我調到總公司做秘書了,所以公司裏麵的人都開玩笑說我的秘書職位是用身體換來的,那不是真的,你不要多心。”
  夏以博皺了皺眉,揮揮手讓我出去,看他的樣子根本不信,是呀,如果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信,哪有那麽巧的事情,可就是真的,他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我努力微笑:“要不要來一杯綠茶?”
  夏以博沒有抬頭,隻是揮揮手讓我出去,我不甘心:“早上喝綠茶很好的,可以提神醒腦,還可以防癌,來一杯?”
  夏以博抬眼瞪我,我識相地:“我知道了,我這就出去,啊——”
  “又怎麽了?”夏以博有些不耐煩。
  我衝到窗前,把窗戶打開,一邊嘮叨:“這裏是新裝修的,空氣不好,要經常通通風。
  你知道嗎,你很幸運,隻有少數幾間房間的窗戶才可以打開,為了您自己的身體健康,也為了我們這些待在外麵想呼吸新鮮空氣卻連窗也開不了的人的健康,你有空就多開開窗吧。”
  我的話未說完,一陣狂風吹進來,哇,外麵的風怎麽這麽大?桌上的紙張都飛了起來,夏以博的臉色——我很識相地關窗,臉上露出討好的微笑:“今天風大,風不大的時候您還是把窗開著吧?”
  “OUT!”夏以博忍無可忍,用手指著門口,看他一臉的怒氣,連打人的心情都有,我連忙朝外逃,三步五步逃了出來,怎麽這麽容易生氣,我說的又沒錯,用得著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一上午平安度過,還真是個工作狂,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如果是一般的人可能真受不了,可我是誰呀,我伺候過最難伺候的人——他老爸比他要求還多,所以積累了相當的經驗,夏以博要的很多數據資料我都事先問相關部門要了一份,並作了分類,所以雖然他東西要得很多,又很急,可我很篤定,慢條斯理地一份一份放在他桌子上,他仔細地看著手中的資料,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的表情有些意外,終究沒說什麽,揮揮手讓我出去。
  真是的,表揚我一下會死呀,如果是夏波一定會鼓勵我幾句的,雖然是無關痛癢的話,但是讓我很溫暖。
  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是正規途徑進公司的,所以很希望能夠得到別人的肯定,可是想要得到新老板的肯定好象很難,我有些灰心。
  中午吃飯的時候到了,我進去跟夏以博說一聲:“沒事的話我去吃午飯了。”
  夏以博點點頭,又埋頭看他的報表,還真是惜字如金,我應該掉頭去吃我的午餐的,可我好管閑事的神經不聽話:“一起去吧?你是第一次吧,我帶你去。”
  夏以博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淡淡地:“我沒有什麽胃口,你自己去吧。”
  “怎麽能沒有胃口就不吃飯呢?飯還是要按時吃的,否則對胃不好。”我苦口婆心地勸他。
  不過他不領情,隻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繼續埋頭看他的報表。
  我不死心:“要不給我給你帶點點心上來?公司食堂的菜做得很好,尤其是中式點心,要不皮蛋瘦肉粥?沒胃口吃粥最好了。”
  夏以博瞪著我:“丁小姐,你的話總是這麽多嗎?”
  我點點頭:“是呀,我的話是比較多,不過我覺得——”
  夏以博把手上的報表放下,站了起來,我有些吃驚:“你怎麽了?”
  “與其在這裏聽你的廢話,我還是去吃午餐的好。”
  說完率先往外走,我愣愣地看著他,他回過頭:“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嗎?”
  我連忙邁著小碎步跟上,心情好得要飛起來,誰說他難伺候,這不乖乖地聽我的了嗎?
  看來我還真不是一般的人哪,連我都要佩服自己了,哈哈!
  我們的食堂,我最喜歡的地方。
  在來公司之前,我在不同的公司待過,也因為公事私事去過別的公司,沒有一家公司的食堂能和我們公司的比,這也是我特別喜歡我們老板的原因。
  經曆過的人才會知道每天要解決中午這一餐有多麽不容易,不能吃得太貴,天天要吃的貴了吃不起;客飯或是外賣也不好,不是菜的味道太差就是不衛生,要在市中心找到一客價廉物美又幹淨的客飯簡直比找一個好老公還難;當然大家可以AA製下館子,可是中午的時候飯店生意都不錯,不是要等位子就是上菜的速度太慢,短短的午餐時間根本來不及吃,而且人多意見多,矛盾也在所難免,因為吃飯鬧得不開心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我真是愛死了我們公司的食堂。
  完全可以和網上公布的那些讓人羨慕的公司食堂媲美,采用自助餐的形式,中式西式都有,還有點心,飲料,味道也是一流的,真是羨煞周圍那些午飯沒著落的小白領們。
  說實話,我還真是挺佩服我們老板這隻老狐狸的,中午一餐飯能多少錢呀,可極大地收買了人心,同僚都說公司好,十有八九是因為公司的食堂,也沒花什麽大錢,落了個好口碑,夏波還真是很有一套的。
  夏以博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我看著他,他有些奇怪地問我:“看什麽?”
  我耐心地跟他解釋:“食堂是自助式的,想吃什麽自己拿。”
  夏以博輕輕地哦了一聲,沒動:“你幫我拿好了。”
  不是美國回來的嗎,應該強調的是自我,平等嗬,怎麽還是一副大少爺派頭,我不吃這一套,我把盤子往他手裏一放:“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真是搞笑,我怎麽知道他喜歡吃什麽,我強笑:“你不是說沒胃口嗎?運動一下才有胃口。”
  夏以博瞪著我,大概沒料到我的膽子這麽大,我理直氣壯地看著他,我又沒說錯什麽,我不怕他。他終於站起了身,我也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連忙樂顛顛地跟在他後麵:“我給你介紹,我們這裏的紅燒肉做的最好吃了,椒鹽排骨也不錯,小餛飩也是一絕,你可以都試試。”
  夏以博沒理我,自顧自拿菜,看來不用我伺候了,我也樂得自在,被他消遣了一早上,餓死了,我也要開吃了。
  在他對麵坐定,我才發現他的食量實在很小,三兩勺的米飯,幾個素菜,怎麽吃得這麽少?我知道自己不該雞婆,可是看看他一米八的大個,再看看盤子裏隻夠雞吃的雞食,我還真是不忍心。
  我把一碗皮蛋瘦肉粥往他麵前一放:“很好吃的,吃了保證開胃。
  說實話你實在吃得太少了,這樣對你的胃不好,你知道,我們的胃——”
  “STOP,我吃!”
  夏以博端起粥緩緩地吃,我不由暗笑,看來是怕了我的嘮叨,以後就用這招,看你受不受得了我。
  我開始安靜地吃我的午餐,我拿得很多,光小饅頭就拿了七八個,我喜歡吃這種炸得香香的小饅頭,真是很好吃,就著雞湯,再配點小菜,真是人間美味。
  夏以博皺了皺眉:“女孩子不是都怕胖嗎?你怎麽吃這麽多?”
  完了,看來受了我的影響,開始多管閑事了,我睜大了眼睛看他,他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開始有些不自在,我笑得花之亂顫:“我不怕,我天生麗質。”
  我笑得太張揚了,旁邊的人都在朝我看,還有幾個多事的八婆對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大概沒什麽好話吧,能夠憑空想象出我與六十多歲的夏波的緋聞,那麽現在這場景可訛傳的就更多了。
  我無奈,也不想想,上次是誰幫她們買到了打折的LV的包包,說我壞話的時候我對她們的好處就全忘了,下次再也不幫她們買了。
  我昂著頭吃飯,又沒做錯什麽,我怕誰!一抬眼,看到了蘇眉,我連忙招呼她:“蘇眉,坐這裏。”
  蘇眉呆了呆,有點猶豫,這時夏以博站了起來,衝我們點點頭,走了。
  蘇眉這才坐下,我怎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不是那麽簡單呢,不過不關我事,雖然我也好奇,不過我不是八婆。
  蘇眉笑著問我:“第一天怎麽樣?”
  我做了個OK的手勢:“本姑娘人見人愛,哪有我搞不定的。”
  我湊近她:“他想找我碴,不過我看氣到的反是他。”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蘇眉也忍不住笑了:“我還真是受不了你,怎麽會這麽開朗。”
  我撇撇嘴:“你想說的不是開朗,而是沒心沒肺吧?沒關係,反正我就是這麽一個沒心沒肺的傻大姐。”
  蘇眉正想說些什麽,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誰敢說你沒心沒肺,我就喜歡你這個沒心沒肺的。”
  不用聽我也知道是誰,當然是我的老板夏波,說得那麽大聲幹什麽,他還嫌公司的緋聞不夠多呀?想我剛進公司的時候,因為樣貌甜美,性格爽朗很受公司男同事的歡迎,誰知莫名其妙就傳出我和老板的緋聞,也是,沒事他幹嘛總對我笑,象對其他人一樣板著臉就好了,為數不多的幾次笑臉都是衝著我的,難怪公司有這樣的謠言。
  辦公室戀情,我期待已久的辦公室戀情就此與我擦肩而過,誰敢和老板搶女人,瘋了不成。
  24歲的我,象個瘋子一樣四處撒網,到處相親,都是拜眼前的這個人,笑麵虎,我恨得牙癢癢的。
  夏波在我身邊坐下,又開始笑了:“今天怎麽樣,工作順利嗎?”
  我咧了咧嘴,表示還好,夏波很高興,拍拍我的肩:“我就知道你行。”
  不行了,坐不下去了,雖然我很想好好地享受我的這一餐,但我知道再坐下去我一定會消化不良,找個什麽借口溜呢?我眼珠四處亂轉,蘇眉馬上接招:“你不是還有一份文件要趕嗎?快點吃吧。”
  “對呀,要來不及了。”
  我連連點頭,心裏謝了蘇眉千百遍,三下五除二幹掉了盤子裏的食物,站起來直接閃人:“老板,我先走了。”
  不待聽到回答我就往外衝,雖然速度飛快,還是聽到了一些很八卦的話語,其中有一句最經典:“別看她表麵沒心沒肺的,骨子裏最妖媚。”
  我?妖媚?骨子裏?真是對我極大的讚美,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也不用在相親場上流連,也不會24歲的今天沒有談過一場正經的戀愛,子峻也不會一去一年連個音訊也沒有。
  妖媚,我苦笑,我倒真希望有這麽一天,我妖媚,我顛倒眾生,我期待著這一天趕快到來。
  回到辦公室剛坐下,就接到若水的電話。
  是我大學的室友,我的反麵教材。
  她仿佛生來就是戀愛的,大學兩年,沒有一天不在戀愛,羨煞我等隻有暗戀的。
  不要以為她是那種很來事的女生,其實每次她都很被動的,有人追就談戀愛,被人甩了也不生氣,反正馬上會有新的戀情發生。
  誰叫她生得美,性格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個人太不懂事了,真的很不會看人臉色。
  明明知道我現在想男人都想瘋了,還隔三差五地就來刺激我,又換男朋友了,真是鬱悶,這都第幾個了?怪不得我無人問津呢,原來都被她搶了去。
  我真是很煩她,可偏偏她最喜歡和我聊天,哪怕被我罵得狗血淋頭她也心甘情願。
  也是,她這種人,雖然男生都喜歡,卻是女人的天敵,想要找個知心朋友很難。
  大學同學裏留在本市的也隻有我一個,不找我找誰?我認命:“大小姐,又怎麽了?”
  “天野,就是我新交的男朋友,說要開公司,想問我借錢,你說我要不要借給他?”
  他們交往沒兩個月,怎麽就開始借錢,不是個好的開始:“他問你借多少?”
  “十萬。”
  他還真敢開口?我問:“你有這麽多錢嗎?”
  剛工作兩年,吃用開銷都不夠,哪有這麽多錢。
  “我爸媽給了我十萬,讓我買房子付首期的,你說我要不要借給他?我想借給他,可是我們交往時間不長,我有些擔心,所以想聽聽你的意見。”
  那個男人看起來很有心機嘛,連若水有多少錢都打聽清楚了,怎麽會這麽巧,唉,若水這個人總是稀裏糊塗的,愛情大過天,以前就借錢給男朋友,連個借條都不打,結果畢業人家拍拍屁股走人,她連向人家要錢都不敢。
  前車之鑒,她怎麽就不長記性呢。
  我得給她拿主意,早忘了上次被她氣得發誓再也不管她的閑事,我斬釘截鐵地:“不要借,你忘了上次的教訓了?”
  “可他跟上次那個人不同,他真的有急用。他知道我有錢,不借會以為我不愛他,我很愛他的,真的。”
  每次都是這樣,都說自己很愛人家的,可每次分手不久後就看她快快樂樂地投入新的戀情,她才真是沒心沒肺。
  我苦口婆心:“我問你,他對你怎麽樣?”
  “我上次不是說過了嗎?對我很好呀,會送花給我,經常打電話給我,對我真的很好。”
  我知道這個人又陷進去了,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瞎子,送花,就送一枝,而且是情人節,若水還覺得浪漫得一塌糊塗,這個白癡,我幹脆問:“他送你最貴的禮物是什麽?”
  “沒認識多久,所以好象沒送過什麽禮物。”
  得了,又是一個小氣鬼,雖然交往隻有兩個月,可是又是情人節,又是若水的生日,怎麽會連禮物都沒送過呢,我知道了:“你不要借給他。是你爸媽的辛苦錢,不要輕易借給別人。”
  若水還在掙紮:“可是他都對我開口了,不借不好吧。”
  “要借你就借他個兩千塊,夠意思了,記住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錢,錢,你明白了嗎?”
  “你怎麽這麽市儈呀,滿口都是錢。”
  我氣得啪地把電話掛掉了,我市儈?不管她了,被男人騙光了錢我也不管了,罵我市儈,滿身銅臭,好,她清高,有她哭的時候。
  我渾身發抖,喘著粗氣,一抬頭,卻看見夏以博正看著我,冷冷的眼,我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有些愣愣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發飆,現在是休息時間,打打私人電話不犯法吧。
  他冷冷地看了我幾秒,隻是淡淡地:“世界上最重要的是錢嗎?有很多東西比錢重要。”
  說完用很輕蔑的眼神看看我,掉頭就走。
  是在教訓我嗎?他又不知道前因後果,憑什麽教訓我?再說,隻有他這種有錢人,不缺錢的人,才會說錢不重要,我要象他這麽有錢,我也會說,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比錢重要,可我是個窮光蛋,我真的覺得錢對我很重要嘛,雖然除了錢還有很多重要的東西,比如親情,比如愛情,但——錢還是很重要。
  看來我的新老板不喜歡把錢看得這麽重,我又討他厭了,討厭我也沒辦法,隻能忍著唄,我也討厭他,我還不是忍了。
  不過他不肯忍,拚命找我碴,給我安排了一大堆的工作,就算我手腳快,工作效率高,也有點吃不消了,已經加了好幾天班了,都是十二點以後才睡的,臉上都有黑眼圈了,我本來周末還安排了相親的,看來也不得不取消,沒臉見人。
  我想好了,如果他今天再安排一堆莫明其妙的事,我就把文件扔到他臉上,大不了不幹了,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走這一步,外麵的經濟不景氣,能忍還是忍一忍。
  每天總是快下班了給我一堆文件要我處理,今天怎麽都快下班了還不拿來?難道要等到下班前一秒?我敲門進去:“夏總,快下班了,還有什麽事嗎?”
  夏以博抬頭看我:“是嗎?這麽快就下班了,好,你收拾收拾回去吧。”
  我一愣,今天不用加班嗎?我有些呆呆的,夏以博問我:“怎麽?你不想下班,要不要我給你點工作?”
  我連忙搖頭,象兔子一樣跑得飛快,今天怎麽轉性了,不虐待我了?想想也是,虐待我也沒什麽好處,自己也得陪著,肯定覺得得不償失吧?不過對我是個好消息,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好想念我的床。
  最近的運氣真的很不好。難得可以早點回家,還沒到家,半路就被攔截了:叮當又闖禍了。這個小祖宗,難道生來就是給我找麻煩的?新的幼兒園才去了幾天嗬,我已經見老師都見得臉紅了。
  打架?她是流氓嗎?打得一個男生要住院,不過現在的男孩子也太沒用了,連一個小女生也打不過,以後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怎麽生存?真是讓人對他的未來很擔心。
  不過我還是先擔心自己吧,看老師的臉色——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垂著頭的叮當,我的高貴的頭顱喲,即便麵對惡勢力也沒有低下過,在老師麵前已經是第幾次了?把她弄進這所幼兒園我容易嗎我,我都已經幾個月沒買新衣服了?花點錢也就算了,不就指望著她好嗎,可她竟然這樣回報我,真是鬱悶!我恨不得把那個罪魁禍首抓過來狠狠打一頓,不過當著老師的麵我忍了,我陪著笑臉說盡了好話,老師也無奈:“你這些話還是和小朋友的家長說吧,好象很生氣呢。”
  我一把拽過叮當,小家夥的臉漲得通紅,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還不承認錯誤?我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頭,小家夥竟然抱住頭大叫:“不要打我的頭,會笨的。”
  老師回過頭看了我一眼,我尷尬地笑笑,衝叮當威脅地揮揮拳頭,小家夥越來越沒規矩了,看我回去怎麽收拾她。
  病房裏很安靜,隻有一張病床,一個小男孩頭裹著紗布在床上半躺著,床前站著一個男人,個很高,穿著深色的西裝,等等,這件衣服,這背影怎麽這麽眼熟呢?怎麽那麽象我中午跟在後麵給他介紹菜式的那個人呢,我不會那麽倒黴吧?我正想閃到一邊先看看情形再說,老師已開口喚他:“夏先生。”
  聽到老師的聲音我已有了不好的預感,見到那個人的臉我更是臉色發青,是禍躲不過,我終於還是落到了他的手裏。
  夏以博看到我也有些吃驚:“你怎麽來了?”
  見我們認識,老師也鬆了口氣:“這位就是那位打傷夏容博的小朋友的家長,你們既然認識那再好不過了,你們聊吧。”
  老師象是得了特赦,說完話一眨眼人已經不見了,夠快的。
  夏以博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有點不相信地看著我:“你的孩子?”
  我尚未回答,身後的叮當突然探出頭來:“媽媽,我可不可以和夏容博說幾句話,我想向他道歉。”
  我差點喜極而泣,總算懂點事了,我拍拍她的肩膀:“你去吧,好好向小朋友道歉”,我晃晃手上的食物袋:“道完歉和小朋友一起吃,我和叔叔說會兒話,你乖乖的。”
  叮當恭恭敬敬地給夏以博鞠了一個躬,用稚嫩的聲音:“叔叔,是我不小心推倒了夏容博,是我一個人的錯,你不要怪我媽媽。”
  說完又鞠了一個躬,從我手中接過路上買的零食,歡天喜地地朝病床衝過去:“夏容博,我來了。”
  床上的小男孩酷酷的樣子,一臉的不耐煩:“你來幹什麽?我討厭你。”
  我有些擔憂地看著叮當,就這樣被人家直接拒絕了,會不會心靈受到傷害呢?還好,我的女兒,和我臉皮一樣厚,她晃晃手中的食品袋:“我們和好吧?我媽媽買了你最喜歡的巧克力,可好吃了,你就原諒我吧,我又不是故意的。”
  看來巧克力的誘惑很大,小男孩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就這幾秒的功夫,我的女兒已脫了鞋爬上了他的床,盤著腿,開始拆巧克力的包裝,並且你一個我一個開始分贓。小男孩手裏拿著一堆巧克力不敢動,眼睛巴巴地看著夏以博,叮當奇怪地開著他:“為什麽不吃呢,可好吃了。”
  “吃巧克力會牙疼,大人不讓我吃。”
  小男孩很苦惱的樣子。“我媽媽說少吃一點沒關係,吃完了刷牙就可以了。是吧,媽媽?”
  叮當轉臉問我,嘴裏已經鼓鼓囊囊地塞了一大塊巧克力。“是呀,少吃一點沒關係的,待會刷牙就可以了。”
  我剝了一塊巧克力遞給夏容博,他竟然沒有伸手接,眼睛還是望著夏以博,真是好家教。
  我看著小男孩渴望的眼神,幫著勸夏以博:“就讓他吃吧,少吃一點沒關係的。”
  夏以博終於點了點頭,聲音竟出奇地溫柔:“好,就吃幾顆,吃完了不要忘了刷牙。”
  夏容博發出一聲歡呼,開始和叮當熱烈地討論哪一種口味的最好吃,到底是先吃好吃的還是把好吃的留到最後。看來兩個孩子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剩下的就是解決大人的問題。
  夏以博尚看著兩個孩子發呆,我輕聲地:“要不我們到外麵談?”
  夏以博輕輕地點點頭,率先朝外走去,我緊緊地跟在後麵。
  我們在門外的椅子上坐下,夏以博皺了皺眉:“丁小姐,我記得你的簡曆上是未婚,公司是不招已婚秘書的。”
  我尷尬地笑笑:“對不起,我不該隱瞞的,不過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我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他本來就不喜歡我,沒事還想找我碴呢,現在有了機會還不揪住不放?這次看來夏波也保不住我,我連他都瞞了,他最恨人騙他。
  我惴惴地看著夏以博,他輕笑:“我以為你是不肯低頭的,真的這麽需要這份工作嗎?孩子的爸爸呢?”
  我沒有作聲,夏以博也沒有追問,淡淡地:“我對你的私生活不感興趣,不過幾天下來,我覺得你還是能勝任現在的工作的,今天的事我就當沒有看到。”
  大難不死,我又逃過了一劫?原以為他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想不到卻是個公司分明的君子,還有一顆仁慈的心,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他的。
  我在心底暗暗發誓。
  人一旦安全了,本能就開始作祟。
  我的本能就是好管閑事。
  我有點可憐裏麵那個連我女兒都打不過、連巧克力都沒得吃的小男孩,太可憐了。
  我笑得有些諂媚:“其實小孩子適當地吃些零食沒關係的,老是忍著也不好。你可以規定他一天吃幾顆,沒得吃也很可憐的。”
  夏以博白了我一眼,我立刻閉嘴,是呀,我哪有資格去同情別人,而且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小皇帝,我還是可憐可憐我自己吧,差點被炒魷魚,弄得不好就要露宿街頭了,還有工夫管人家的閑事。
  我訕笑:“是我多事了。今天的事都是我們家叮當不好,你放心,醫藥費我會付的,他什麽時候出院?我來結賬。”
  “不用了,也沒什麽大事,隻是裂了個口子,縫了兩針,家裏人小題大做,一定要留院觀察,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有空還是管好你的女兒吧。還有空管人家的閑事。”
  我連連點頭稱是,幸好這次是認識的,人家又不計較,要是碰上個難纏的,還不知怎麽收場呢,叮當這小家夥是該好好教訓一下了。
  我們走進病房,眼前的景象把我們嚇了一跳,兩個小家夥又扭打在一起,我連忙大叫著把他們分開,伸手給了叮當一個毛栗子:“怎麽又打起來了,你是流氓還是土匪,怎麽就知道打架呢。”
  “媽媽,說過了不要打我的頭,會笨的。”
  叮當捂住腦袋很不滿地看著我:“我們沒有打架,我在教夏容博怎麽打架,他根本不會打架,會被人欺負的。”
  說完她轉向夏容博,很義氣地拍拍他的肩:“不要怕,以後我會罩著你的。”
  她是黑社會老大嗎?還要罩著人家?完了,教育出這麽奇怪的孩子,夏以博會怎麽看我呢?還要教夏容博打架,他會不會遷怒於我?真是被這個小壞蛋害死了,以後再也不給她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電視了。
  我連忙把她從床上抱下來,小家夥還很不樂意,賴著不肯下來:“我還要和夏容博玩,是吧,夏容博?”
  夏容博也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不行,再待下去不知闖出什麽禍來,還是早點走比較安全。
  我低聲地:“讓夏容博早點休息,媽媽帶你去吃批薩好不好?”
  “好耶”,叮當有得吃總是很興奮,高高興興地穿鞋,穿完後她看了看夏容博,那孩子一臉羨慕的樣子:“媽媽,我們可不可以帶夏容博一起去?他都沒有吃過批薩,連麥當勞肯德基都沒有吃過,他好可憐哦,帶他一起去好不好?”
  我很少帶叮當去吃批薩,總是她的生日或是我發工資的時候,所以在她的印象裏吃批薩是件很奢侈的事,她以為夏容博沒有吃過批薩是因為吃不起,她都不知道她的這位同學買上幾十個批薩店也沒問題。
  有錢人家的小孩,總是講究營養什麽的,這種沒營養的快餐食品沒吃過也不稀奇,不過想想連這些都沒有吃過,還真是有些可憐。
  我的同情心開始泛濫,說話又不經大腦,也不征求夏以博的意見:“夏容博,等你出院了,下個周末好了,阿姨帶你和叮當一起去吃批薩好不好?”
  “好!”
  聲音很大聲,又清又脆,眼中閃著動人的光芒,看來對批薩向往已久,叮當在旁邊很自豪地昂起頭:“放心吧,我媽媽最講信用了,她答應的一定會做到。”
  叮當提醒了我,我發現這次自己有點自說自劃,都沒有征求過夏以博的意見,看他的臉色好象很不滿我自作主張,可話已經說出去了,後悔也晚了,總不能讓女兒在同學麵前丟臉吧,我輕輕地捅了捅夏以博,笑得有些心虛:“給點麵子吧,我知道我是多事了,不過你也看見容博很高興吧,不要讓我在女兒麵前丟臉好不好?就當我求你了。”
  我真怕他不給我這個麵子,丟臉可就丟大了,在女兒麵前的光輝形象也要毀於一旦,幸好夏以博沒有這麽殘忍,雖然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答應了,他麵對夏容博,聲音柔和,臉上帶著微笑:“好,不過現在你該睡覺了,否則我可反悔了。”
  夏容博馬上躺下,眼睛也立刻閉上了,乖巧得令人心疼,我連忙向他們道別,叮當顯得特別有禮貌,那聲叔叔再見叫得又甜又糯,讓我都忍不住想親親她的小臉蛋。
  出來後叮當仍很興奮,嘴裏嘟嘟囔囔地說個不停,我一開始也沒聽清她說些什麽,等坐下來仔細聽才知道原來說的是夏容博的哥哥長得很帥,連說了好幾遍,難怪剛才那麽有禮貌,小小年紀,就喜歡帥哥,長大還得了?不過,哥哥?雖然從名字上猜測是這樣,但夏容博真的是夏以博的弟弟?年紀也差得太多了吧?有謠言說夏波的三個兒子都是不同的女人生的,大概是真的,我還真沒想到他有一個這麽小的兒子。
  看來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豪門大戶的人家也不是事事都順心的,如果我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我都不知道如何對待他,不過我敢肯定不會象夏以博那麽溫柔,也許,夏以博不象外表看的那麽冷若冰霜,骨子裏可能很溫柔呢。
  那雙溫柔的眼睛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再見到夏以博我有些不自在。也許是因為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有一個那麽小的弟弟、他不總是冷若冰霜的、他也有溫暖的笑溫柔的眼,我把這一切當作了我和他的秘密。再見到他,他依然對我冷冷的,我卻不再在意,總是想起那晚他對弟弟溫暖的笑顏,低柔的聲音,我好象心動了呢。
  我一向衝動,總是很輕易地喜歡上一個人,所以總是受傷。一個溫柔的眼神、一句關心的話語、甚至是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可能會讓我喜歡,但是——我的運氣還不是一般的背,從來沒有一個我喜歡的男生喜歡我,所以我總是暗戀,然後失戀。
  我在寢室有一個外號,丁淒慘。大學兩年,我暗戀了七次,失敗了七次,成功率為零,名副其實的“七慘”(淒慘)。
  容易動情的人通常也容易忘情,雖然曆經七次暗戀,不過好象真正傷筋動骨的一次也沒有,每次都可以很輕易地全身而退,所以,這一次的衝動,我也可以,一定可以。
  也許是地位實在懸殊的關係,也許隻是瞬間的心動,在經曆了幾天的調整後,再見夏以博我已經神色自若,不再臉紅,不再不自在,心中再也不起漣漪。中午吃完飯回來,門口碰到蘇眉,剛從夏以博的辦公室出來,我見她臉色有些異常,不由問:“怎麽了?又找你麻煩了?”
  蘇美搖頭,過了一會兒遞給我一張請柬:“本來想剛才送報表的時候順便給他的,忘了,你有空幫我給他吧。謝謝。”
  蘇眉不願多說,轉身就走,我沒有攔她,以前就覺得這兩個人不對勁,一定有故事吧?不過現在故事好象已經到了完結的部分,月底蘇眉就要結婚了,新郎不是夏以博。
  我敲門進去,觸到的是夏以博驚喜的眼神,但在看到我的瞬間他飛揚的眼神立刻暗淡了下來,唇角的笑也象凍住了似的,那種失望的表情讓我恨不得自己憑空消失,然後把蘇眉變出來,可惜我不是神仙,我隻能怯生生地把請柬放在他的辦公桌上:“蘇眉讓我給你的。”
  夏以博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大紅的請柬,我悄悄地退出了辦公室,輕輕地關上門,在關上的瞬間,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會這麽悲傷,甚至是絕望,他就象是昨天的夏容博,象個孩子,讓人心疼,我的心又開始狂跳不已。
  一下午都很忙。連著開了幾個會,他已神色如常,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隻有我知道,他始終心神不定,我偷偷地看過他記錄的本子,除了幾個問號和一個感歎號,一片空白,代表他的思緒也是一片空白?
  下班後,我加了一會兒班,想著辦公室裏的人,我猶豫了很久終於忍不住推門進去,他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覺得這個背影孤獨而寂寥,讓人忍不住想上前擁抱他,給他一些溫暖,我當然不可能這麽衝動,但我還是想為他做些什麽。
  “總經理,晚上我們搞一個聚餐吧,歡迎你到總公司。”
  “下次吧。”夏以博沒有回頭,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哦,那就下次吧。”
  我顯得很失望,本來我還想安慰安慰他呢。他卻在這時突然轉身,看著我:“聚會,都有些什麽人?”
  我一愣,他是想去嗎?我隻不過是隨口一說,其他人應該都下班了,現在讓我找誰去?
  我隻好尷尬地指指他,再指指我:“就是我和你。”
  夏以博皺了皺眉,不會以為我有什麽不良企圖吧,天地良心,我隻是覺得他今天可能不想一個人,純粹是想陪陪他,陪陪寂寞的人,我也曾經這樣寂寞過,那時候很希望有一個人來陪。
  “容博的事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請你吃頓飯,你當謝罪也好,當是我想與新老板溝通也罷,你自己決定吧,去還是不去?”
  夏以博瞪著我,大概沒看過這麽橫的秘書,他笑了:“我若不去你會不會很失望。”
  “會!”我的回答很響亮:“不過你不去會更失望的,你去打聽打聽,我一年最多請一次客,今天你走運,放棄這次機會不知道你還要等幾年,給你十秒考慮,一、二……”
  在我數到七的時候,我聽到夏以博說好。
  我就知道他會去的。這樣的夜,一定也會需要人來陪的吧。
  我心中竊喜,但很快竊喜變成了犯憂:看他一身名牌,西裝革履的,我常去的小店顯然不合適,去符合他身份的店,我好象沒有這種實力。
  我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頭:沒事幹嘛給自己找麻煩,一見帥哥就犯暈,現在怎麽收場?唉,不管了,用我的絕招,把難題留給別人,讓別人頭痛去吧。
  夏以博已收拾好出來,我湊近他,伸出三根手指:“給你三個選擇,火鍋店、茶餐廳、咖啡館,人均消費不超過一百塊的那種。”
  夏以博一臉的不敢置信:“你請客都是這麽霸道的嗎?”
  我理直氣壯:“不是給你三種選擇了嗎?我請客當然我說了算。”
  夏以博氣得掉頭就走,把我愣在當中央,他怎麽這麽小氣?燙手山芋又回到了我的手中,我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冒著刷爆信用卡的危險請他上符合他身份的餐館吃飯,還是借著他耍大牌的機會就此賴掉?麵子好象沒有那麽重要,還是荷包比較重要,不過好不容易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就此錯過是不是太可惜了?我掙紮得好痛苦,卻還是沒有結論,這時正向門口走去的夏以博突然轉身:“你到底走不走?”
  罷了,到底還是骨子裏的好色因子占了上風,這樣的機會說不定以後再也不會有了,就放縱自己一回吧,我任命地:“去哪裏?”
  就在這時,夏以博笑了,笑得如春花般燦爛,我有瞬間的恍惚,從來沒有見他這樣笑過,讓我的心頓了半秒,我有一種驚豔的錯覺,原來男人的笑一樣可以傾城傾國。
  我有些呆呆地,聽到他嘲弄的聲音:“你不是說誰請客誰是老大嗎?今天我請客,你聽我的。”
  他的意思是今天他請客?我不用煩惱了?我的兩眼放光,想掩飾唇邊的笑容怎麽也忍不住,我幹脆開懷大笑,夏以博無奈地搖搖頭:“別高興得太早,我今天實在沒心情去你說的那些地方,不過你是逃不掉的,下次你請。”
  還有下一次?我還有一次機會?我要暈了。幸福得暈了。
  我們吃的是日本料理。說實話,我不喜歡,而且是很不喜歡,我口味比較重,不喜歡不蘸醬油就吃不下去的日本菜,而且我也不喜歡生的東西,哪怕是我最愛的海鮮。
  我猜夏以博是故意選擇這裏的,這裏的燈光很暗,他又選擇了一個僻靜的角落,背對著燈光坐著,如果不仔細看,連坐在對麵的我也看不真切他的表情。既然這樣,幹嘛還要和我一起,一個人回家麵壁不就可以了,我有些不爽。果然是個大男人,也不征求我意見,自顧自開始點菜,我連忙舉手:“我不吃生的。”
  “多事,我也不吃生的。”
  夏以博白了我一眼,真是莫名其妙,我怎麽知道他不吃生的,他本質上就是一個麻煩的人,我差點被他的笑容誘惑了,我一定要端正態度,我暗暗告誡自己。
  不過我很快就眉開眼笑,這家夥很大方呢,竟然請我吃和牛,而且點了兩份,我剛才瞄過一眼價格,五百八,到底是有錢人。喝啤酒聽音樂長大的牛的味道果然不一樣,肉質鮮美,入口即化,真是美味。隻是數量太少了,薄薄的五六片,他也敢賣這麽貴,難道是吃金子長大的?我吃得意猶未盡,夏以博幾乎沒有吃,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真是太好吃了,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怎麽可以這麽不顧形象呢,簡直象餓死鬼投胎,我的臉微微發燙,心裏懊惱得要死。
  夏以博倒沒在意,見牛肉沒有了,又加了兩份,我有些不好意思,訕笑道:“這牛肉挺好吃的,就是量太少。”
  夏以博淡淡地笑了:“以前不覺得,今天看你吃的樣子,覺得好象真的很好吃。”
  我裝著聽不懂他口氣中揶揄的意味,埋頭吃菜,免得說錯話又被他諷刺幾句。突聽他問我:“要不要喝點酒。”
  正和我意,我就說好象缺了點什麽,原來是少了酒。酒很快送來了,是清酒。小小的酒盅,修長的手指,這個男人怎麽喝酒的樣子也這麽雅呢,我著迷地看著他修長的手,恨不得化身他手中的酒盅,被這樣的手握著一定很溫暖吧?
  我不自覺地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清清的,淡淡的,有點甜,好喝,我又連著幹了兩杯,夏以博連忙阻止我:“慢慢喝,清酒也會醉的。”
  我滿不在乎:“清酒怎麽能算酒?我一般都喝高梁的,而且從來沒有醉過。”
  見夏以博不信,我急於證明自己:“真的,我以前喜歡過一個男生,特別能喝酒,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就在家拚命練酒,後來找了個機會和他拚酒——”
  “後來呢?”夏以博果然有了點興趣。
  “後來——”
  說實話我不太好意思說,不過看在他今天這麽大方,請我吃和牛肉,又心情不好,就當娛樂他吧:“他輸了,還進了醫院,胃出血,出院後見到我就逃。”
  夏以博忍不住哈哈大笑,見我瞪他,他努力想收住笑容,不過沒忍住:“你也夠搞笑的,這種追男生的方式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不服氣:“投其所好,我哪裏有錯?我一直都是這樣追男生的。”
  夏以博饒有興趣地:“那應該失敗了不止一次?”
  “你怎麽知道?”
  我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沒喝多少酒,怎麽就開始說醉話了呢?
  “說來聽聽,好歹我也是男人,戀愛經曆亦豐富,我幫你分析分析,爭取下一次成功。”
  看來愛管閑事的毛病也會傳染的,我才做他幾天秘書呀,看他摩拳擦掌的樣子,我的閑事他是管定了。“後來好象又喜歡過我們學校的一個法語老師,我選了他的課,每次都坐第一排,我聽說他喜歡學習好的女生,所以很努力很努力地學習法語,連夢中說的都是法國話。”
  “後來呢?”
  看來對我真的很感興趣,想做我戀愛的導師?省省吧,我的戀愛技巧絕對沒有問題,缺的隻是運氣:“後來我的法語成績真的很好,我還代表學校參加了市裏的法語競賽,得了第二名,了不起吧?不過我得獎的那天他訂婚,是大學同學,聽說法語成績很差。”
  我頓了頓,用手指著夏以博:“你們男人最口是心非,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嘴上說喜歡聰明的女孩子,溫柔的女孩子,骨子裏最喜歡的還是漂亮的女孩子。”
  夏以博頻頻搖頭,顯然不讚成我的觀點,我忍不住:“你敢說你喜歡蘇眉不是因為她漂亮?”
  我立刻捂住了嘴巴,我犯了秘書的大忌,好秘書——不看不該看的,不說不該說的,我不但看了說了,還當著老板的麵,我簡直是在找死。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把我扔在這裏讓我買單,他不會這麽殘忍吧?不過我戳了人家的傷疤,而且是剛裂開的,得此報應好象也是罪有應得。
  夏以博掃了我一眼,淡淡地:“我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係。”
  我撇撇嘴,你說不是就不是,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沒辦法。“我們從來沒有開始過”
  ,象是對我解釋,又象是自言自語:“相處久了難免會有一些情感,隻是明知道沒有可能所以並未開始。她比我還要理智,亦比我想象得還要果敢,想不開的反倒是我。”
  夏以博自嘲地笑笑。聽說有錢人的婚姻比較複雜,不過戀愛都要東想西想,連開始都不敢,眼前的這個人,雖然什麽都不缺,但還真是讓人同情。
  夏以博看著我,笑容裏有些苦澀:“還真是羨慕你。”
  我笑:“羨慕我什麽,總是被甩?能夠愛不算幸運,幸運的應該是兩個人相愛,能夠遇上一個你喜歡的也喜歡著你的人,太難了,不知道我有沒有這樣的運氣,哪怕不能相守到老,我也希望能夠痛快淋漓地相愛一次。”
  夏以博看著我,許久沒有作聲,突然問:“叮當的爸爸——”
  我搖頭:“有些人我雖然動了心,但就算被甩也沒有傷心,所以可以說得無所顧忌,但有些人——”
  我捂住胸口:“我不想把這裏扒開讓自己再痛一次。所以——不要再提起那個人。”
  我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我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不提也無法忘記,不提心還是會痛,真恨不得哪天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了才好,能夠忘卻也是一種幸福。可是,想要忘記一個人真的好難。
  那晚喝了不少酒。
  我被清酒淡淡的口感和甜味迷惑了,不知不覺中喝了許多,夏以博明顯心緒不佳,也喝了不少,我們互相勸酒,終於一發不可收拾。出料理店的時候,我的頭有些暈暈的,腳步亦有些踉蹌,但意識還是清醒的,夏以博的酒量看來深不可測,雖然喝得不比我少,看來一點事也沒有,還替我叫了出租車,我坐了進去,揮手與他告別,他俯下身子,把我往裏麵推了推,接著自己坐了進來。
  我有些吃驚,聲音亦有些結巴了:“你,你幹什麽?”
  他不會因為叮當,以為我是個隨便的人,想怎麽怎麽樣吧?“我也要回家呀,順路送你一程,我以為替你省下出租費你會很高興呢。”
  原來是這樣,不過他怎麽知道我住哪裏,夏以博象似看穿了我,白了我一眼,提醒我:“我看過你的簡曆。”
  我的臉有些發燙,為自己先前有些奇怪的想法,也因為車廂內狹小的空間,我和他挨得很近,近得讓我有些心猿意馬。
  我努力定了定神,為了離他遠些,我靠著車窗假寐,但漸漸酒勁上來,我真的睡著了。
  我睡得很不踏實,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子峻,他走得決絕,我扯住他的衣袖,都不敢開口留他,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可憐兮兮地:“子峻,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我立刻清醒了,我的話是對著夏以博說的,我的手正扯著他的衣袖,我大窘,立刻鬆開了手,尷尬得不知說什麽好,夏以博淡淡地:“你到了。”
  我幾乎是奪門而出,太丟臉了,口口聲聲要別人不要提及,自己卻始終不能忘懷。
  我逃回了家,未及開燈就往樓下看,借著路燈,我可以清晰地看見那輛出租車還停在我下車的地方,難道是在等我到家?我試著把燈打開,果然,出租車很快掉頭離開,消失在夜幕中……
  我百感交集:夏以博,一個還不能算朋友的男人,都知道送我回家,等我到家燈亮後再離開,子峻——從來沒有為我這樣做過,哪怕一次也沒有。
  雖然感到悲哀,但我不得不承認:在子峻眼裏,我從來不是女人。認識子峻有多久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久。
  我們在同一家醫院出生,他比我早一天,所以我們算是從一出生就認識了。父輩既是大學同學又是同一單位的同事,都住在單位分配的公房裏,所以我們還是鄰居,想不熟悉都難。
  我和他從小學到中學一直是同班同學,大學雖然不是同一所學校,不過也隻隔了幾條馬路,散步過去十分鍾都不要,我們就是傳說中的那種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有很多青梅竹馬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情侶,我以為我們也會如此。
  對他的感情,也是慢慢地、慢慢地轉變成愛情的,所以以為他也會如我一般,慢慢地、慢慢地愛上我,他一向遲鈍,我原諒他覺悟得比較遲。
  但是他絲毫沒有覺悟的跡象,他的愛情在漸漸萌芽開花,不過對象從來不是我。
  我早該覺悟,在他眼裏我從來都是兄弟,是講義氣的朋友,不是可以愛,需要疼的女子。是我的錯,從來沒有讓他覺得我是個女孩子。
  小時候就很強勢,每次他別人欺負都是我替他出頭;中學時別的女孩子都是秀發飄飄婷婷嫋嫋,我卻是頭發和男生一樣短,走路虎虎生風,和陌生男孩打一場籃球沒一個人認出我是女生,還總有人拍拍我的肩:“哥們,打得不錯,就是矮了點”
  ;考大學前兩個月他迷上了電腦,天天泡在網吧,也是我每天拽著他的耳朵把他從網吧揪出來逼回課堂,逼回家裏,也逼上了大學,事後他說那時候的我真可怕,象母大蟲,象雌老虎。
  是因為這樣所以不喜歡我嗎?那應該是他的錯,為什麽他看到的隻是這些,他為什麽沒有看到:即便自己被打得頭破血流我也從來沒有出賣過他,咬著牙不肯說是為了什麽和小朋友打架;我喜歡打籃球是因為他喜歡,我不願隻是坐在場下為他加油,我想和他並肩作戰;他以為我願意不顧形象去網吧裏抓他,然後象個潑婦一樣去每一家網吧罵街,直到沒有一家網吧願意收留他,我這是為了誰?我甚至都沒有考上本科,而平時我的成績一直比他好。
  我一直以為我是溫柔的,哪怕象潑婦,象母老虎也是溫柔的——對他。如果他肯用心,他一定能夠體會到這種溫柔,可是他竟然不能。
  可是,為什麽我還是會喜歡他呢?是因為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他也會站出來,根本不會打架哪怕抱住我的頭也要保護我?是因為他會寫很美麗的詩,會彈很好聽的吉他,籃球打得也很帥?是因為他有的時候對我真的很溫柔?還是因為他對我來說就象空氣一樣存在著,讓我自在,讓我舒服,離開後又讓我渾身不自在?從來沒有想過子峻會愛上別人,哪怕他對我從來沒有過我期望的那種情感,我仍很篤定,有誰會象我這樣了解他?有誰又會象我一樣縱容他?有誰會象我一樣讓他舒服又自在?總有一天,他會醒悟,然後愛上我,我對此堅信不疑。
  他終於還是愛了,愛得死心塌地,卻不是我。
  是我的錯,我把他介紹給了她,亦把她介紹給了他,一個是我最好的男朋友,一個是我最好的女朋友,我成就了他們一見鍾情的邂逅。
  有一種女人是天生的毒藥,你隻要一見她就注定了沉淪。在子峻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完了,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我,也沒有這樣看過別人,我再也不可能擁有我夢想中的愛情了。
  我試圖安慰自己,他隻是一時發暈,時間久了就會發現我的好了,的確,兩個人因為個性不合,經常吵架,每一次吵架後我都是兩個人傾訴的對象,兩個人都在我麵前說對方的不是,吵架也是越吵越凶,可是,無論怎樣吵,怎樣傷害對方,卻還是離不開對方,他們雖然是水和火,也許永遠不能相容,但還是為對方的魅力所折服,不顧一切地要在一起,自尊、驕傲、習慣,什麽都可以不要,也要在一起。
  我終於放棄了,甚至慶幸他選擇的是她,她亦是一個千裏挑一的好女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能夠成就兩個人的幸福,我小小地犧牲一下也無妨。
  我以為我會很快忘記子峻的愛情,回歸最先前的狀態,最好的兄弟,最鐵的哥們。
  雖然知道很難,但我沒有想到會這麽難。
  我逼著自己不停地去喜歡別人,想盡一切辦法努力去愛別人,但是——千帆過盡,是我的運氣不好,沒有碰到比他更好的男人,還是因為在我心裏他是最好的,所以我永遠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相親,其實我自己也明白,再相一百次親也沒用,如果我不肯讓他走出我心底,如果我不能真正敞開心扉。今天,一個男人的普通溫情終於讓我清醒,空出雙手才能抓住新的愛情,也許是該放手的時候了?
  我睡得很踏實。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沒有做夢,沒有子峻,我甚至差點睡過頭,如果不是大清早來了一個電話。
  是叮當,提醒我,上次在醫院答應過請她和夏容博吃批薩,就在今天。
  幸好叮當提醒我,我差點忘了,第一次就對夏容博失信那可就罪過了,上次我就看出他對批薩有多麽向往,而且他看起來是個敏感又脆弱的小孩,一旦失去他的信任,要挽回恐怕很難。
  當然我是不在乎他的友誼的,但是我不得不顧忌叮當的感受,她在幼兒園的朋友好象不多,好不容易能有這麽一個朋友,我怎麽也不能拖她的後腿不是?叮當仍在絮絮叨叨的,我的好處她一點也沒學去,愛嘮叨的毛病卻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媽媽,夏容博還是有些擔心,怕他哥哥會變卦,你會說服他的吧?夏容博都盼了好久了,你一定不能讓他失望。”
  唉,盡力吧,昨天我好象表現得一團糟,喝了許多酒,還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好象還扯著他的袖子痛哭流涕來著,他會怎麽想我?聽我許久不作聲,叮當急了:“媽媽!你答應的話一定要做到哦。”
  然後我聽到她和旁邊的人低聲嘀咕了好久,最後她很大聲地:“夏容博說他哥哥最心軟了,你多求求他,他一定會答應的。”
  我有些奇怪:“那你問問夏容博,為什麽他自己不去求他哥哥?”
  是呀,我看他哥哥寵他得很,他去求他就是了,何苦為難我?又是一陣嘀咕,叮當理直氣壯地:“夏容博說苦肉計用一次兩次還可以,用多了就失效了,他要留著用到最關鍵的時候。”
  我暈,現在的小孩一個一個怎麽都這麽神呢?我以為我們家的叮當已經夠鬼馬了,想不到夏容博更強,連三十六計都用上了,還知道絕招要用在關鍵時刻,強,實在是太強了!
  叮當一口氣:“媽媽,你最能幹了,沒有什麽事你做不到的,我相信你。如果你——我就在學校天天搗蛋,讓你每天都來見老師。”
  我真是要抓狂了,現在的小孩——先是給我帶高帽子,然後再是威脅,簡直是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嘛,叮當沒有這麽聰明,一定是夏容博這個小壞蛋,看來我上次是徹底被他軟弱乖巧的外表騙了,這兩個小鬼,怎麽這麽磨人呢!我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定,幸好,夏以博一整天都在開會,我有的是時間可以好好考慮怎麽對他說晚上帶夏容博吃批薩的事。
  他完全有可能會變卦的,他弟弟都這麽說了,如果他說一大堆這種垃圾食品的害處怎麽辦?而且,他也完全可以說他不記得有這回事,這時又該怎麽辦?我用硬的?告訴他大人不能說話不算話,得為孩子樹立榜樣,還是以柔克剛,用我柔媚的聲音哀求他?不管怎麽做,都有些不爽,我好象是被那兩個小壞蛋牽著鼻子走,我不甘哪。
  我歪著腦袋,冥思苦想,苦惱得要命,夏以博猛地敲敲我的桌子,冷冷地:“公司請你來不是讓你發呆的。把上個月的報表拿進來。”
  我立馬站了起來,找到報表給他送進去,他的臉色很不好,我把報表悄悄地放下,想掉頭就走,現在好象不是去招惹他的好時機,待會再來吧,可是,已經快下班了,好象沒有多少時間好挨了,說吧。
  唉,我真是恨我自己,怎麽會這麽膽怯呢,觸到他寒冰一樣的眸子,我就再也說不出話來,我還是待會再來吧,再醞釀醞釀情緒,容博說他心軟,我得去組織組織語言,用最溫柔的聲音去打動他,也等他的心情好些,這個月的利潤不錯,看到報表也許他的心情會好些。下班了,再也挨不下去了,我硬著頭皮準備慷慨就義,卻聽他叫我進去,我連忙往裏衝,卻見他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正在穿西裝,我大吃一驚,有些結巴:“你要出去嗎?”
  夏以博白了我一眼:“你不記得了嗎?今天你答應了容博去吃批薩。他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來提醒我了。”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他記得:“你沒有變卦吧?我們說好的,反正就一次,你就讓他去吧?”
  夏以博瞪著我:“丁小姐,我說話是算數的,你以為我連答應孩子的話都會反悔?”
  我張口結舌,我總不能說是他弟弟說的吧,這個夏容博,沒事幹嘛要害我,害我擔心了一天,還要被他哥哥罵,以後再也不好心了,我總算明白了,好心總是沒有好報。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夏以博帶頭往外走,見我還在發愣,不滿地:“你發什麽呆呢,不去接他們嗎?”
  我當然要去接他們,就當我以德報怨,我連忙往前走,替他開門,一邊絮絮叨叨地:“你放心,我會帶他去最幹淨最衛生的批薩店,吃完後我會送他回家的,你放心好了,我保證。”
  我關好門,一轉身,不提防就撞上了一個人,夏以博站著沒動,我連忙往後退,緊挨著門站定,我恨恨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我不是說了我會送他回來嗎?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我的鼻子本來就不好看,撞塌了你負責?”
  “我負責就我負責,你告訴我你的鼻子塌了沒有?如果有,我要怎麽負責?”
  我傻傻地看著他,他說話的樣子一本正經的,他這是冷幽默?一點也不好笑。
  我不理他,自顧自收拾好東西,準備閃人。
  穿過走廊,走進電梯,夏以博都跟著,還主動按了電梯,到了後,我讓他先,然後跟著出來,不對,怎麽跟著到了地下車庫呢,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個壞蛋,就不知道幫我按一下一樓嗎?好歹我晚上也是請他弟弟吃飯,自私,真是太自私了。
  我灰溜溜地往回走,電梯的門已自動關上往上走了,背,我怎麽就這麽黴呢?我正要再按電梯,卻聽夏以博叫我:“磨蹭什麽呢?還不快點?”
  什麽意思?我快走幾步跟上,諂媚地衝他笑笑:“你要送我過去?不用了,離這裏挺近的。”
  “近?”夏以博很佩服地看著我:“你待會準備怎麽回市區?”
  “地鐵呀,很方便,比開車還快。”
  夏以博的臉色很難看,我壯著膽子往下說:“我們終點站上車,有位子的,不怕。”
  那個人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我豁出去了:“我知道了,我們會坐出租車回來的。”
  心痛嗬,又幾百塊沒了,這個月額外的費用怎麽這麽多呢,本來積了點小錢,想去SHOPPING的,看來沒指望了,好想購物嗬!我象隻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往電梯走去。
  夏以博一把拉住我,我不滿地:“幹嘛?我說了會坐出租車?你要去監督?省省吧,回來問你弟弟就可以了。”
  我終於下定決心,以後絕對不濫管閑事,也不濫做好人,好人是要讓人傾家蕩產的,嗚嗚。
  夏以博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笑容:“我送你過去。”
  我眨了眨眼睛,沒有作聲,良心發現還是順路?夏以博淡淡地笑:“你好象對錢很敏感,看你剛才的表情,我怕你待會會虐待我弟弟,給他吃些奇怪的東西,我想我還是送你好了。”
  我撇撇嘴,等我象他這麽有錢的時候,我對錢也不會這麽敏感,我小聲嘟囔:“不送也可以,給我加工資就可以了。”
  夏以博低笑:“這個我沒法作主,我總不能莫名其妙給你加工資吧?公司是有製度的。”
  我當然知道,製度就是用來壓榨我們這種小職員的三座大山,我沒好氣:“製度?什麽是製度?用來打破的就叫製度。”
  夏以博沒理我的抱怨,專心開車,見我一個人生悶氣,突然就道:“我雖然不能破壞規矩給你加工資,不過可以告訴你一些賺錢的門道,比如股票?”
  “謝了。我的股票還套著呢,我發誓再也不玩這東西了,會讓人傾家蕩產的,你也見好就收吧。”
  血的教訓嗬,我辛辛苦苦存了幾年的錢,現在隻剩三分之一了,我已經急紅了眼,誰跟我提股票我跟誰急。
  夏以博輕描淡寫地:“不信就算了。”
  反正已經不把股票裏的錢再當錢了,大不了一分不剩,我好賭的個性又上來了,看來還是死性不改,總有一天哭的時候:“好,我聽你的。”
  夏以博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怎麽總是變來變去的?這麽短的時間就改變主意了?說不定我是來害你的。”
  我聳聳肩:“反正我已輸無可輸。再說,你為什麽要害我?”
  “你的女兒打了我弟弟,你又是經常給我找麻煩的人,不怕我,敢跟我羅裏巴嗦說一堆廢話你是第一個;一頓飯毫不客氣地吃掉我幾千塊的職員你也是第一個;你還敢把莫名其妙地把我當成想占你便宜的小人,你說我是不是該——”
  “停——”
  他不該是真的這麽想吧,雖然是事實,但是我不是有心的,我期期艾艾地:“你不會真的這麽想吧?是誤會,誤會。”
  夏以博板著臉:“你還攛掇我弟弟吃那些不衛生的食品,在他麵前挑戰我的權威,而且,在背地裏罵了我很多次吧?”
  夏以博轉臉看我,臉色猙獰,我害怕地點頭,然後猛地搖頭:“沒有,絕對沒有。”
  原來他這麽記仇呀,我幹嘛那麽多事,唉,我的命真苦。
  我的頭幾乎埋到了膝蓋下,讓我下車吧,再說下去,我怕他在路上就一腳把我踹下去,卻聽夏以博的的語氣轉向平淡:“這樣,你還說我不會害你嗎?”
  “你為什麽要嚇唬我?你不說我對你沒有提防不是更容易害我嗎?”
  他是在嚇唬我吧,沒有這麽笨的人,要害人還通知被害人的。“沒有嚇唬你,告訴你才好玩,我喜歡看那惶恐不安的樣子,太有趣了,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我想害你,可你根本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會出手,這個過程讓我很享受呢。”
  我徹底蔫了,這個人,是不是變態?我惶恐不安,對他有什麽好處?真是睚眥必報的人嗎?我偷眼看他,雖然板著臉,我卻看到他唇角是上揚的,掩飾不住的笑意。
  我終於明白了,是逗我呢,不過他明明不是這種人呀,那麽冷淡的人,開這種玩笑?我是太可愛了還是太搞笑了,連他也想逗逗我?
  我笑了:“我不信。你不會這麽殘忍的。”
  這下輪到夏以博吃驚了,他本來很篤定,等著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他掃了我一眼:“你不相信?”
  我笑得更甜了:“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一點也不信。”
  “為什麽?”
  “因為你很溫柔。”
  “溫柔?”
  夏以博大駭,從來沒有人說過他溫柔吧。“因為你會請我吃很貴的和牛;因為你會送我回家看我到家後再離開;因為你很體恤下屬甚至會開車送我,我理解的溫柔不是很輕的語言,很柔和的動作,而是心底的溫情,哪怕是很粗魯的動作,很惡毒的語言,隻要是為了那個人好,那就是溫柔。隻是很多人都不能體會到這種溫柔,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所以你的溫柔我能看到,也能體會到。你是我見過最溫柔的男人,雖然總是冷冰冰的,如果能夠常笑笑就更好了,你笑起來很好看呢。”
  我有些著迷地看著他的側臉,他的臉微微有些發紅,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年紀的男人也會臉紅,心底湧上一股異樣的溫情,夏以博有些惱羞成怒,近乎粗魯地問我:“看什麽看。”
  我更篤定,我猜對了,是個很溫柔,很羞澀的男人呢。
  我笑得春花爛漫:“我以前看過一個電視,有一個間諜,有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美女,兩個人發生了一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後來,他發現這個女人也是個間諜,還要殺他——”
  我頓了頓,看看夏以博的反應,他果然很認真地在聽:“但後來死的反而是那個女的,因為這個男的早就發現她不是個好人,你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大概那個女的以前留下什麽破綻吧?我又沒看過那個電視,我怎麽知道?”
  “那個女的臨死前也問他怎麽知道的,他說因為她和他接吻的時候,嘴唇沒有一點溫度,他說嘴唇冰冷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夏以博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不明白我到底要說什麽,我微笑:“你的嘴唇看起來很溫暖,所以我相信你是好人。”
  是赤裸裸的挑逗,不過我猜想眼前這個羞澀的男人是經不起這樣的挑逗的,果然,猛地急刹車,夏以博喘著粗氣瞪著我,我很無辜地拍拍胸口:“老兄,好好開車,嚇死我了。”
  夏以博狠狠地瞪我,可我一點也不怕他,我早已看穿了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
  我卻忘了,溫柔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我們到的時候,兩個孩子早已翹首以盼。
  剛一下車,兩人早已歡天喜地地撲了過來,不過慚愧,叮當直接撲進了夏以博的懷裏,一聲夏叔叔叫得百轉千回,臉皮比我這個老媽厚多了,讓我汗顏。
  好在夏容博是衝著我來的,兩個孩子是商量好的嗎?怕我傷心,所以彌補我一下?我本來對夏容博是心懷警惕的,告誡了自己千百次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可是看著撲進我懷裏的這個天真無邪的小東西,又覺得自己多心了,畢竟還是個孩子,再狡猾能狡猾到哪裏去?我們和老師告別,我從來沒有見過老師的臉上有這麽多笑容,以前我見她臉上總是寒霜密布,還以為她不會笑呢,今天她甚至誇叮當最近進步很大,很乖很可愛,我差點喜極而泣,進這個幼兒園幾個月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老師誇獎她,雖然多半是因為夏以博的關係。
  早看出來老師對夏以博另眼相看,每次來接叮當從沒見她送出來過,可今天——一還送到大門口,瞧她那副奴顏媚骨的樣子,我都快不認識她了,看來帥哥,有錢的帥哥的魅力還真是大。
  按我的想法當然是我們三個人坐在後麵,夏以博今天開的是輝騰,很寬敞,三個人坐在後麵綽綽有餘。可兩個小家夥趁我不注意搶著坐了進去,並且立刻把門鎖了不讓我進去,我威脅著衝叮當揮揮拳頭:“趕快開門,讓我進去。”
  叮當把車窗打開,衝我撒嬌:“媽媽,你坐前麵,我和夏容博要說悄悄話。”
  我失笑:“你們準備搞什麽陰謀鬼計,連我也不能聽?”
  “我們想——”
  叮當幾乎衝口而出,旁邊夏容博急了,大叫:“叮當!”
  說完把手指放在了唇上。叮當連忙收聲,把手指也放到了唇上,然後衝我嚷:“媽媽,你就坐前麵吧,我們真的有話說。”
  說實話,我真不想坐前麵,剛次調戲了老板一把,看他的樣子還在生氣,我本來想能離得遠些就遠些,怎麽辦?前麵的車門自動打開了,是夏以博冷冷的臉:“上來吧,難道要我們三個等你一個?”
  就知道他小氣,在孩子麵前就不能給我一個笑臉嗎?我不情願地坐進去,回頭對兩個孩子:“乖乖的,不要亂動,當心摔出去。”
  夏容博白了我一眼:“笨,我哥早把門鎖上了,怎麽會摔出去?”
  鬱悶,這麽大年紀竟然被一個小孩嘲弄,還罵我笨,我呆呆地,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旁邊的夏以博撲哧的笑更讓我沒麵子,我幹脆暈過去算了。叮當連忙安慰我:“媽媽,夏容博不是故意的,其實他很喜歡你的,他這個人有點怪,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就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對我也是這樣的。”
  什麽意思?夏容博喜歡我?他就是這樣喜歡我的?他們家的人個性怎麽都這麽別扭?我忍不住去看夏容博,他也正抬頭看我,見我看他連忙把臉轉過去看窗外,趁我不注意又轉過臉來看我,正好被我抓個正著,我看著他笑:“你真的喜歡我?”
  “我才不喜歡你呢,我討厭你。”
  不過聲音越來越弱,在我的笑容和叮當的怒視下終於沒有聲音了。
  我笑得有些輕狂:“夏容博,我就當你喜歡我了,以後不許罵我笨,我最討厭沒禮貌的人。”
  我聽到旁邊夏以博冷哼了一聲,我撇撇嘴:“嫉妒,你嫉妒你弟弟喜歡我。”
  後麵夏容博馬上說:“阿姨,我再喜歡你也不會超過哥哥的,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就是我哥哥。”
  哦?兄弟情深,我對夏以博還真是刮目相看,同父異母的弟弟,兩個人能夠這麽親近,看來我沒有看錯,真的是個溫柔的人嗬,我沉默著沒有說話,偷眼去看正專心開車的夏以博,這張冷冰冰的臉越看越順眼,越看越喜歡唉。見我不說話,叮當連忙表忠心:“媽媽,這個世界上我也最喜歡你。”
  都說女兒是媽媽貼心的小棉襖,我第一次深切地體會到,都要熱淚盈眶了,我轉臉看她:“媽媽也最愛你了。”
  看旁邊夏容博一臉羨慕的樣子,我連忙說:“夏容博,阿姨也喜歡你,除了叮當,最喜歡你。”
  夏容博的眼睛亮閃閃的,很激動的樣子,看來很少有人對他說喜歡他,他們家的人好象都是冰窖裏出來的,一個比一個酷,有的時候,釋放一下感情也不是壞事,至少我就教育叮當,愛一定要大聲說出來,叮當每周至少會說十次媽媽我愛你,雖然大多是為了討好我給她買喜歡的零食,不過聽到有人說愛我,還真是很激動,尤其是渴望愛又得不到愛的我。
  我們三個其樂融融,旁邊有人不高興了:“你們太吵了,我都沒法專心開車了。”
  嫉妒了?還真是小心眼。
  我學著夏容博把食指放在唇上,心照不宣地衝他們眨眨眼睛,兩個人也學樣把手指放在唇上偷著樂,這讓旁邊的這個小心眼更加不爽,他好象被徹底孤立了,一臉的委屈。接下來的路程尚算安靜,兩個小家夥在後麵竊竊私語,聲音低得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隻是覺得奇怪,透過反光鏡,就看這兩個孩子的眼睛滴溜溜亂轉,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夏以博,隱隱地透著興奮。
  他們到底在搞什麽名堂?不過不容我多想,我們很快到了。
  我選了靠近我家的那家必勝客,價錢不是很貴,東西不錯也很幹淨,我帶著兩個孩子下車,讓他們和夏以博再見,夏容博很意外:“哥哥,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不待夏以博回答,我搶著對他說:“放心好了,我會送他回去的。”
  見他瞪著我,我連忙大聲地:“會坐出租車回去的。”
  夏以博白了我一眼:“你真把我當免費司機啊,到了目的地就趕我走,不行,我餓了,你請我吃飯。”
  簡直是個無賴,誰要請他吃飯,他這個人在食物問題上實在太挑剔,跟他吃飯簡直是在受罪,慢條斯理的,吃得比雞還少,還不許我說話,我實在不習慣,會消化不良的。未及我開口,叮當已經眉開眼笑地:“太好了,叔叔你快點,我們等你。”
  夏以博去停車,我讓兩個孩子跟我先進去,兩個人異口同聲“不要”,非等著夏以博到了一起進去,他們兩個手牽手在中間,我們旁邊一人牽一個,怎麽這麽別扭呢,象是一家四口?
  夏以博果然麻煩,這個沒營養,那個對人體不好,哪裏有那麽多意見,好吃不就可以了,我幹脆撇開他,直接對小姐發號施令:“我們要超級至尊12寸的、雞翅兩客、薯格……”
  夏以博還要發表意見,我瞪他:“我請客,我最大。”
  夏以博還以顏色:“那我來請客好了,聽我的。”
  “今天我是專門請夏容博的,你要請客,下次。”
  我的話夏容博聽得手舞足蹈,對付小孩子我還是很有一套的,叮當也有過很漫長的一段叛逆期,那段日子想起來真是生不如死,不過幸好我及時醒悟,孩子,隻要你對她用心,她定會對你好,當然有時候你也得把她當大人,尊重他,信任她。因為夏以博的關係,我們吃批薩吃得象西餐,全程都用刀叉而不用手,說實話,他們兄弟兩個還沒什麽,吃得很高雅,我和叮當就有點受不了了,尤其是叮當,她終於把刀叉一扔,發脾氣了:“媽媽,我受不了了,我可不可以用手。”
  的確,看她用刀叉對付雞翅膀,累得滿頭大汗,我看著都著急,豁出去了,我拿起雞翅膀遞給她:“就用手吧,小心點,不要吃在身上。”
  叮當用手抓著雞翅膀,吃得不亦悅乎,夏以博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訕笑:“用手抓著吃比較香,而且吃得比較幹淨,不浪費。”
  說完我自己也開始用手抓著啃,顧忌到兩位紳士在場,我努力吃得比較文雅一點,果然用手抓著吃比較香。夏容博呆呆地看著我們,忍不住問叮當:“抓著吃真的比較好吃嗎?”
  叮當忙著啃雞翅膀,沒空回答他,隻是頻頻點頭。夏容博猶豫了許久,大概是被我們兩個的吃相誘惑了,竟然也伸手去抓盤子裏的雞翅,不過在觸到雞翅之前還是小心地去看他哥哥的臉色,夏以博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我以為他會縮回手,想不到他不怕死,還是伸手去抓。
  夏以博終於發話了,聲音不大卻很嚴厲:“容博。”
  夏容博抓著的雞翅當地落了下來,幸好掉在盤子裏,他的嘴癟癟的,一副委屈的樣子,我連忙抓了一個雞翅給他:“不哭了。雞翅膀就是用手抓著吃比較好吃,阿姨支持你。”
  我又轉臉去勸夏以博:“小孩子嘛,講規矩不是不好,但還是應該有點童真的,看他們吃得多高興,就一次,下不為例?”
  我看夏容博手上拿著雞翅,卻還是不敢動,真是好家教,我連忙捅捅夏以博:“大人,你就發句話吧,沒看到你弟弟很可憐嗎?就讓他嚐試一次吧?也許他覺得不好吃,以後就會更好地守規矩呀。”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還真是麻煩,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張了。”
  “是,是”我連連點頭。
  夏以博終於和顏悅色地對夏容博說:“吃吧,當心衣服。”
  看來小孩子還是不喜歡那麽多規矩的,我看夏容博用手抓著吃比叮當還要開心,夏以博的臉也越來越臭,我們三個用手,臉上喜氣洋洋,他一個人用刀叉,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好象被徹底孤立了。
  我又叫了兩客雞翅,要吃就吃個過癮,惹來兩個孩子的一陣歡呼,也招來夏以博更多的白眼,反正我努力不去看他的臉色,今天我豁出去了。
  我看兩個孩子嘴角吃得髒髒的,小心地用紙給他們擦擦:“慢點吃,當心點,不要吃在身上。”
  兩個孩子互相看了看,同時遞上了餐巾紙,不是給我,而是給夏以博,叮當先說:“媽媽,你的臉上也髒了。”
  是嗎,我連忙用手碰了碰嘴角,好像有批薩屑,我正要去拿紙,夏容博下麵的一句話把我驚得差點跳起來:“哥哥,你給阿姨擦擦。”
  還自作聰明地補上一句:“阿姨自己看不見,你幫幫她。”
  我和夏以博麵麵相覷,眼前兩個孩子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們,這麽小的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麽呀?
  我要暈過去了。
  晚飯草草結束。都怪兩個小家夥,莫名其妙搞什麽飛機,弄得我和夏以博都很尷尬,不是一般的尷尬,是很尷尬,我都不敢去看他。幸好他弟弟也有份,不然一定以為是我背後挑唆的,以為我想男人想瘋了,打主意打到老板頭上去了。
  我們在門口告別,我盯著夏以博西裝的第一粒紐扣,象背書一樣:“今天很愉快,謝謝你送我們,再見。”
  我也不敢去看夏以博,牽著叮當正要離開,夏以博叫住我:“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家就在後麵。”
  我向後一指:“走路五分鍾就到了。那我們先回去了,再見。”
  我努力想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點,可是努力不成功,真是別扭死了,這兩個小壞蛋,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他們了,要這樣整我?夏以博也不強求,對著夏容博:“容博,我們回去了,跟阿姨再見。”
  我這才注意到兩個小家夥又湊到一起嘀嘀咕咕,算我怕了他們,還是讓他們早點分開比較好,我連忙也叫叮當:“叮當,跟叔叔再見。”
  兩個人戀戀不舍,不甘不願地分手告別,我忍不住回頭看已經走遠的兩人,夏容博竟然還在一步三回頭地往我這裏看,叮當也是,才多久,他們已經結下了這麽深厚的友誼嗎?前段日子還打得頭破血流的,小孩子的友誼,真是讓我們這些大人無法理解。
  我忽然想起了包裏的東西,雖然不願再多事,不過看到夏容博依戀的表情,還是忍不住,我叫住了夏以博,然後拖著叮當跑了過去。
  夏以博皺了皺眉:“又怎麽了?”
  我從口袋裏拿出中午抽空去買的巧克力:“夏容博,阿姨送給你的禮物,謝謝你喜歡我,是你最喜歡的口味。不過一天最多隻能吃五顆,吃完不要忘了刷牙。”
  我事先把巧克力裝在了一個手工的斜挎包裏,給他背上,另一個給叮當,我拍拍手:“一人一個,以後你們要做好朋友,互相幫助,好不好?”
  “好!”
  兩個人歡天喜地地,尤其是夏容博,眼睛亮閃閃的,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崇拜,讓我汗顏,我怎麽知道這個豪門小皇帝隻用幾顆巧克力就對你死心塌地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好象又多事了,我等待著夏以博的冷哼,竟然沒有,我忍不住抬頭去看他,他也正看著我,外麵的燈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隱隱覺著看著我的眼神很溫柔,是我看錯了吧?
  這時叮當扯扯我的衣袖:“媽媽,讓夏容博到我們家玩一會兒吧,你給我新買的玩具,我想和他一起玩。”
  我尚未答話,夏容博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看得我幾乎衝口就要說好,幸好他年紀小,若是夏以博這年紀,估計我早就著了他的道,我用剩餘的理智悄悄指了指他哥哥,求我沒用,要他哥哥答應才行,不過我估計這種可能性不大。夏容博馬上轉臉去求他哥哥,看來對他無辜又渴求的眼神,夏以博一樣沒轍,幾分鍾以後,他也敗下陣來,很無奈地:“好吧,不過隻能玩一會兒。”
  還是老樣子,兩個小孩中間,我們一人牽一個,我臉有些紅,真是很讓人別扭呢。尤其是進了我們小區後,總有熟人和我們打招呼,笑容很曖昧,甚至有一兩個好事的阿婆忍不住問叮當:“叮當,這是誰呀?”
  叮當很自豪地:“現在是叔叔,以後是爸爸。”
  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巴,訕笑著解釋:“是公司的同事,同事。”
  看他們的表情哪裏肯信,明天一定謠言滿天飛,這個小祖宗,還嫌我在這裏不夠出名嗎?我開始發覺讓夏以博他們來這裏真是一個錯誤,極大的錯誤。夏容博卻很羨慕,他不停地問叮當,這是誰,那是誰,叮當耐心地跟他解釋,這是李家阿婆,會給我們送好吃的粽子;那位是王家媽媽,織的毛衣比店裏賣的還漂亮;還有這位是宋家小姨,我們到她的理飯店剪頭發從來不要錢……聽得夏容博好生羨慕:“原來你們有這麽多朋友啊。
  我們家就沒有,你們這裏真好玩。”
  叮當很自豪地:“那當然,我媽媽說我們的朋友遍天下,走到哪裏都不怕,放心,以後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也會有很多朋友的。”
  幸好很快到家了,否則不知道叮當還要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來,第一次,我覺得她的話實在太多了。打開燈,我連忙收拾起沙發上散落的衣物,茶幾上未收起的零食,臉有些紅,房間好象太亂了,幸好沒有內衣之類太刺眼的東西,否則丟臉可就丟大了。
  我把他們讓進屋,給他們倒果汁,幸好有鮮榨的果汁,喝這個夏以博應該沒有什麽意見吧?夏容博象個小大人一樣背著手東看看西看看,最後搖搖頭:“叮當,你們家太亂了。”
  叮當不服氣:“我媽媽說這不叫亂,這叫隨意又溫馨。家就該這個樣子。”
  我臉紅,上次若水來我家時也說亂,我就是這麽理直氣壯地跟她說的,想不到被叮當聽了去,我衝夏容博笑笑:“是有點亂,阿姨馬上收拾。”
  夏容博搖頭:“雖然有點亂,不過我喜歡。”
  我簡直哭笑不得,現在的小孩都這麽老氣橫秋的?他才多大?講話怎麽象個哲學家似的?
  幸好叮當替我解了圍,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到她房間裏玩她的新玩具去了。隻剩下我和夏以博兩個人,我有點緊張:“要不要給你倒杯茶?你好象不喜歡吃甜的,果汁可能太甜了。”
  夏以博淡淡地:“好。”
  我倒了杯茶給他,他接過,沒有說話,我順著他的眼神望去,他在看一張照片,我和子峻的,那一年我們高三。神采飛揚的年紀,笑容自信又不羈,與現在的笑容自是不同。
  我走過去,擋在相片前,微笑:“是老照片了,現在老了。”
  我請他沙發那邊去坐,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走了過去。
  我鬆了口氣,悄悄地把照片合上,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雖然知道有些事情越描越黑,但我還是想解釋:“叮當的那些話,不是我教她的,可能是她太希望有個爸爸了。”
  夏以博點點頭:“我理解。容博也一直希望有個媽媽,所以對你可能很依戀,你不要嫌他煩,除了家裏人,他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外人呢。”
  我微笑:“怎麽會?容博很討人歡喜呢。不過我覺得孩子,就讓他象個孩子吧,撒撒嬌、吃點零食,說點小謊,讓他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吧。”
  無語,我們就這麽僵坐著,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夏以博本來就是個寡言的人,偏偏我這個多嘴的人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要怪就怪自己,沒事幹嘛去挑逗他,再加上兩個小家夥在一邊煽風點火,弄得我都不敢跟他說話了,生怕說錯了引起他的誤會,兩個人就這麽幹坐著,真是讓人如坐針氈,太難受了。幸好客廳的鍾響了,九點了,夏以博站了起來:“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我連忙附和:“是,是,我去叫他們出來。”終於要走了,我鬆了一口氣。
  夏容博本還想再賴一會兒,不過這回我也不肯幫他,他隻好灰溜溜地跟著夏以博往外走,走到門口突然聽他對夏以博說:“哥哥,我們也搬到這裏來吧,這裏多好呀。”
  不要,我在心裏大叫,他們要搬到這裏來,這裏的七大姑八大姨,這些好事的鄰居,哪裏還有我的活路。
  夏以博停了下來,仔細看了看他的弟弟:“你真的這麽喜歡這裏嗎?”
  “是呀,可以天天和叮當一起玩。”
  “你們在學校也可以天天見麵呀,反正一周才回來一次,住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我連忙勸他。
  “可是人家周末也很無聊,搬過來周末也可以過來玩,叮當也可以和我一起上學放學,多好。”
  是挺誘人的,不過比起他的壞處這點便宜我不想占。
  夏以博沉思了一會兒:“我考慮看看。”
  我大驚,連忙勸他:“這裏不適合你們住的,房子老了,綠化也不行,物業也不負責任,不適合你們的,絕對不適合。”
  夏容博眨了眨眼睛:“阿姨,你不歡迎我們?你不是真的喜歡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隻是怕你們在這裏住得不習慣。”
  這個小家夥怎麽這麽敏感,反應又這麽快,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夏以博偷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會好好考慮的,再見。”
  好好考慮是什麽意思,不會真的考慮搬過來吧?那我不要活了,罪魁禍首在哪裏?我大叫:“叮當!”
  叮當連忙跑過來,乖乖地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我奇怪:“你這是幹什麽?”
  “我想和媽媽好好聊聊。”
  好,我也正想好好和她聊聊,為了以示尊重,我坐在她對麵,很認真地看著她。
  “媽媽,你知道我喜歡夏叔叔吧。”
  我點點頭,看得出來,隻要是帥哥,我女兒都喜歡。“可是我更喜歡媽媽。”
  這個也是當然,否則我不是白養她了,可是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我本來想長大以後嫁給夏叔叔的。”
  看著小姑娘一本正經的臉,我不由想笑,那時候她的夏叔叔已經變成一個老頭子了,她哪裏還會喜歡。“媽媽,我在和你談很嚴肅的問題,你認真一點。”
  叮當板著臉。好好,我嚴肅,我正襟危坐,很認真地看著她。“所以,我決定把夏叔叔讓給媽媽,媽媽,你和夏叔叔結婚吧。”
  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看叮當的樣子,好象還很舍不得,我問她:“我為什麽要和夏叔叔結婚?”
  “夏容博說你們結了婚,我們就可以住到他們家去,他們家很大,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夏容博也喜歡你,不過他也同意把你讓給他哥哥,所以,媽媽,你們結婚吧,我們四個人在一起,多好。”
  我真是快暈了,兩個孩子還真是偉大,都肯忍痛割愛,很有犧牲精神嘛,我假裝傷心:“叮當,你就為了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就把媽媽出賣了,媽媽好傷心。”
  叮當理直氣壯:“夏叔叔人很好的,我喜歡他。”
  那個人哪裏好?除了長的還不錯,我耐心地解釋:“叮當,結婚是很複雜的事情,媽媽想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那個人不是夏叔叔。”
  “你為什麽不喜歡夏叔叔?”
  “也不是不喜歡——”
  “那就是喜歡了?”
  叮當歡天喜地地:“我要告訴夏容博,媽媽喜歡他哥哥。”
  我一把抓住他:“不許去。”
  “為什麽,媽媽自己說愛一定要大聲說出來。”
  我真是欲哭無淚,怎麽向五歲的孩子解釋這一切。誰來救救我?
  我和夏以博的關係悄悄地發生著變化。他對我漸漸好了起來,雖然外表還是冷冰冰的,不過——總之就是不一樣。
  會帶我出席一些商務酒會,也不用社交,好象帶我去唯一的目的就是免費大吃一頓,不用花錢,打車回家公司也給報銷,如果我臉皮厚一點還可以報銷置裝費(當然我臉皮沒有那麽厚);周末的時候也會叫上我一起去接叮當,當然應兩個孩子的強烈要求順便吃頓晚餐,對兩個孩子的胡言論語非但不生氣,反而好象樂在其中;也會有意無意地讓我關注一兩個股票,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買了一些,竟然大漲,不但把曆年的虧損補回來了,還小賺了一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可能要變成一個小富婆了,我如果有錢了——該是一件多麽揚眉吐氣的事情嗬!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呢?我總結了一下:首先,當然是因為我太可憐了,未婚媽媽帶著一個孩子總是讓人同情的,想幫幫我也是人之常情;其次當然是我和叮當實在是既善良又可愛,把他弟弟給迷暈了,一定替我說了不少好話,愛屋及烏,對我好一點也是自然的;剩下的理由當然是我的老板骨子裏就是一個好人,善良充滿愛心的好人。
  唯一讓我有點別扭的是,我和老板好象見麵得太頻繁了,上班見麵那是不可避免的,中午他也喜歡和我一起吃飯,說看著我吃才有食欲,擺明了諷刺我能吃,這也就算了,可晚上的酒會,周末的聚餐,幾乎天天見麵,在外人看來簡直就象是在約會,這樣下去不太好吧?當然不是擔心他,他是見過世麵的人,有的是美女投懷送抱,斷不會對我這種庸脂俗粉起什麽念想,我是擔心我自己。
  我好象孤獨得太久了,一點點的關懷與溫暖都會讓我很敏感,我的本能告訴我,他開始變得危險了,我要躲開他……夏以博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變化,不知道我一心想躲開他,仍然不停地製造著見麵的機會,當然是因為夏容博:“你禮拜六有空嗎?容博說想去動物園,帶叮當一起去吧?十點來接你們。”
  我想也沒想:“我禮拜六沒空。”
  夏以博沒想到我會拒絕,皺了皺眉:“你還會有什麽事?”
  幹嘛,他以為我是個黃臉婆,除了帶小孩就沒有其他的事?我的活動很豐富的:“禮拜六我要相親。”
  我沒有撒謊,隔壁王伯伯介紹了一個帥哥,約了周六下午見麵。
  夏以博有些吃驚地看著我:“相親?”
  我不知道哪裏來的脾氣,他的表情讓我很不舒服:“誰規定我不能相親?誰規定我不能結婚?”
  夏以博耐著性子:“沒有人規定你不能相親,也沒有人規定你不能結婚,我隻是擔心叮當,你明天相親她要怎麽辦?有沒有人照顧?要不要送到我這裏和容博一起玩?”
  我羞愧得要死,原來他的表情是這個意思,我還以為——真是的,我在心裏哀歎,不要這麽善解人意,不要對我這麽好,我怕自己真的會喜歡這個男人,很容易讓人喜歡呢。
  我連忙擺手:“不用了,叮當每個周六下午要去學畫畫,她上課的時候我正好約會。”
  “是麽?”
  夏以博淡淡地:“那好,如果你改變主意了打電話給我。”
  我點頭道了聲謝謝,但我知道,這個電話我肯定不會打。如果我知道周六的相親遭遇,我寧願打這個電話。
  我在心裏罵了一萬遍的王伯伯,眼前這個年近四十,頭發比眉毛還要少的男人就是他口中年少有為的帥哥?我就知道不能信他,說是阿姨的妹妹的鄰居的姐姐介紹的,轉了這麽多道彎不走樣才奇怪呢?我天生好色,對眼前的男人實在提不起興趣,不過還是勉為其難地坐下來與他聊天,反正叮當要兩個小時以後放學,我也沒地方可去,而且我也覺得我的這種以貌取人的態度是極端錯誤的,也許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被我撿了個寶呢?
  一交談,我又把王伯伯罵了一萬遍,不是說瀟灑不羈嗎?簡直是小氣鬼轉世,跟我講的竟然是在超市裏買菜如何把稱好的水果掉包,換更大的;交通卡可以用到負一塊;還問我有沒有存款,放到他的戶頭他可以幫我炒股票,保證比銀行利息翻一倍,我的老天,王伯伯到底從哪裏找來了這一號人物?我不是說節約不好,我平常也很吝嗇,但我不小氣,不貪小便宜。
  我的生活是很艱難,但我不想象他那樣生活。看著他喋喋不休的嘴,我真是欲哭無淚,又不敢打斷他,也不敢逃走,王伯伯在小區裏可是重量級人物,跟著他混好處多了去了,買個便宜貨,看個專家門診,他有的是門道,得罪了他等於得罪了小區一半的人,我斷沒有這個膽子,難道我要讓我的耳朵一直被蹂躪下去?
  “媽媽!”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天而降,讓我簡直象聽到了福音,太好了,我就順勢來個將錯就錯,先認了這個兒子,把對麵的這個人趕跑了再說。不過聲音怎麽有點耳熟,我抬眼一看,竟然是夏容博。
  我瞪大了眼睛:“你怎麽來了?”
  夏容博眨眨眼睛,很大聲地:“媽媽!他是誰?”
  我也顧不上問他為什麽叫我媽媽,好不容易來了一根救命稻草,先把對麵的人打發了再說,我估計王伯伯沒有跟他說我有小孩,到時就告訴王伯伯我們遇到了叮當,所以穿幫了王伯伯也不能怪我。
  那位先生瞪大了眼睛,指著我的手不停地顫抖:“你,你已經有小孩了。”
  我含羞低頭:“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了,我想你不會在意的吧,你說你很有愛心的——”
  我的話未完,那位自稱很有愛心的男人早已逃之夭夭,讓我懷疑他是不是為了逃掉飲料錢,不過能夠讓他閉上嘴巴,我寧願付雙份的茶錢,反正那個小氣鬼點的是最便宜的白開水。
  我死命地摟住夏容博:“容博,阿姨真是愛死你了,你怎麽這麽可愛呢,想吃什麽我請客。”
  夏容博向後一指:“我們坐在後麵。”
  我們?我回過頭,就看到了正站起來的夏以博,他的臉上帶著戲謔的笑,讓我恨得牙癢癢的,這就是我對他大喊為什麽我不可以相親,為什麽我不可以結婚的對象,太過分了吧,我剛才的表情一定全落入了他的眼中,他才會於心不忍讓容博來解圍的吧?真是丟臉。
  我的臉微微發紅,一半是因為難堪,另一半是因為——夏以博今天好象特別帥。沒有穿西裝,淺灰色的毛衣,休閑褲,看慣了西裝革履一本正經的他,反而覺得這樣隨意休閑的打扮更適合他,配合唇邊淺淺的慵懶的笑,真是很讓人心動呢。
  我的心狂跳不已,我不敢看他,轉向夏容博:“你們怎麽也來了?真巧,幫了阿姨一個大忙。”
  夏容博很大聲地:“哥哥說我們來碰碰運氣。”
  夏容博還想說些什麽,被他哥哥很及時地捂住了嘴巴,有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嗎?碰碰運氣,難道是到這裏找我的?我一般相親就約在這裏,離叮當上課的學校很近,上次碰到夏以博也是在這裏,難道他是故意到這裏找我的?他找我幹嘛?我有些疑惑地看著夏以博:“你怎麽來了?找我?”
  夏以博有些氣憤:“我為什麽不能來?我也是經常來這裏的。”
  不是就不是,用得著這麽激動嗎?他這種表現我可以理解為心虛,我本來還不確定他是來找我的,現在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那你來碰什麽運氣?”
  夏以博語塞,許久說不出話來,旁邊夏容博連忙舉手:“我知道,我知道。”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他想說的話硬是憋了回去,夏以博指著夏容博:“他說想找叮當玩,我想你可能在這裏相親,所以來這裏碰碰運氣。”
  早說不就好了,這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我轉向夏容博:“叮當馬上就下課了,我們一起去接她,然後阿姨請你們吃大餐好不好?阿姨今天很感謝容博,幫了阿姨一個大忙呢。”
  “是哥哥讓我過去的,所以你也要請哥哥。”
  “好好”
  ,麵對這個史上最年輕的紅娘我隻有乖乖認命。接了叮當,我們開始研究去哪裏吃飯,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必勝客!”
  我和夏以博交換了一下眼色,最近批薩吃得太多了,一聽就反胃,夏以博也麵有難色,不過看兩個孩子歡天喜地的樣子,打擊他們也不忍心,讓他們自己學會取舍吧,對付小孩子我自認很有心得:“如果你們不去吃必勝客,吃完飯我請你們去遊樂場玩。”
  我知道這對他們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兩個小家夥商量了一會兒同意了,我得意地瞥了夏以博一眼:對付小孩我還是很有辦法的,學學吧。
  我心情大好,振臂一呼:“好,出發!我們去吃——”
  “肯德基!”
  兩個孩子一陣歡呼,我的手就此晾在那裏,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我,聰明絕頂,對小孩子很有一套的我,就這麽被兩個五歲的小孩涮了?說出去我哪還有臉見人。
  夏以博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聳聳肩,從我身邊掠過,和兩個小家夥又笑又鬧,心情大好的樣子,真是氣死我了,這家夥竟然幸災樂禍!我的心情糟透了,一直延續到遊樂場,好歹我也是玩遊戲的高手,竟然玩不過據說第一次來這裏的夏以博。
  我們玩的是那種會出獎券可以兌換獎品的遊戲機,那個人的運氣怎麽會這麽好,隨便敲一下獎券就源源不斷地出來了,而我,今天真是很背,輪到我玩,遊戲機裏總是孤零零地滾出一兩張獎券,太丟臉了。
  兩個孩子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夏以博,把最好的讚美都留給了他,連叮當也不幫我,小臉緊繃:“媽媽,你不要再浪費機會了,讓叔叔來。”
  兩個孩子集體倒戈,讓我通徹心扉,偏偏某人不識相,還在一邊張牙舞爪的,笑得格外張揚,他笑起來怎麽這麽讓人討厭?大家都興高采烈的,除了我。兩個小叛徒一人抱著一個大抱熊,簡直把夏以博當英雄了,有什麽了不起,地攤上一百塊錢就可以買兩個,我們總共花了五百塊,有什麽可得意的?
  我的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了,兩個孩子衝著我樂,叮當推推夏以博:“叔叔,把東西拿出來吧,媽媽不高興了。”
  什麽東西?夏以博微笑地看著我,掌心一攤,竟然是一隻小小的兔八哥,大大的眼睛,長長的腿,最有特點的是一雙大腳,太可愛了,我接過來,放在手上把玩,那雙大腳太好玩了,我簡直愛不釋手。叮當討好地看著我:“媽媽,喜歡吧,是我們三個人一起挑的,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哪有生氣?”
  我當然不承認,不過在三個人不滿的眼光下我不得不承認:“剛才是有一點生氣,不過現在不生氣了。”
  叮當很得意:“我說了我媽媽很好哄的吧?隻要送她個小禮物就搞定了。”
  這個壞家夥,我正要K她,夏容博的話讓我腳下一踉蹌,幾乎摔倒:“阿姨,那隻兔子很象我哥哥,我哥哥的腳也很大。”
  夏以博及時扶住了我,我注意到他的腳好象真的挺大的,一抬眼,卻觸到他含笑的眼眸,我的臉微微發紅,並且在三個人的注視下越來越紅……
  如果——如果不是後來遇到了蘇眉,我想我還沒有那麽容易清醒。
  就在我的臉越來越紅之際,我發現夏以博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眼睛定在一處,似是再也舍不得移開,我順著他的眼光望去,我看到了蘇眉,還有他的未婚夫。
  兩個人很親昵,低頭好象在商量著什麽,一抬頭就看到了我們,蘇眉顯得有些驚訝,但很快露出了笑容,笑著給我們介紹,寒暄,然後揮手與我們作別,顯得深色自若,根本看不出一點異樣的神情,倒是身邊的夏以博,顯得有些不自在,整個過程都是冷冷的,雖然他平常也是這個樣子,但我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歡樂仿佛在瞬間被奪走了,在回去的路上,夏以博沒有說一句話,兩個善於察言觀色的小家夥也不敢說話,我們就一路沉默著。
  我和叮當一下車他立刻掉頭就走,第一次,第一次他未等我們到家,未等那盞燈亮就離開。他不是說這段感情從來沒有開始過嗎?不是說這段感情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嗎?看來不是嗬,我的心竟然覺得有些酸酸的、澀澀的,幸好我知道的還不遲。
  周一上班,我有些惴惴的,不知道老板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也不知道他被自己心儀的女子看到和我在一起,會不會遷怒於我。
  進了公司才被告知,他出差了,去了外地的分公司,要下周才回來,事前沒有聽他說呀,好象那個分公司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要他去一個禮拜,受了這麽大的刺激嗎?還是他想躲開——周六,蘇眉的婚禮。
  我是伴娘,雖然我已發誓再也不做伴娘了,都說做過三次伴娘就會嫁不出去,我已經做過兩次了,我不想做老處女。
  可是蘇眉求我,溫言軟語地求我,我投降了。蘇眉自有她的考量,公司那幫人最會鬧酒了,唯一不敢鬧的大概就是謠傳和大老板有一腿的我,再說我的酒量還不錯,長相與她比差了一截,但又不至於太難看,做伴娘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陪了她一天,化妝,拍外景,一大堆的事,結個婚還真是不容易,到了酒店又是一陣忙活,好不容易等到儀式開始,我已經是又餓又累,唉,下次再有人找我做伴娘,打死也不幹了。
  儀式結束,我剛吃兩口就陪蘇眉去換禮服,換完就開始敬酒了。
  最先敬的當然是夏波這一桌,夏波算是很給麵子了,不但來了還做了主婚人,可見他對蘇眉的喜愛,他笑盈盈地說了一堆恭喜的話,轉而就是老生常談要新人早生貴子,說完還瞥了一眼旁邊的那人:“你也學學他們,早點安定下來吧。”
  我本來一直在扯身上的衣服,蘇眉給我做的旗袍有點緊了,勒得有些難受,所以沒注意坐了些什麽人,聽他這麽說我忍不住看過去,竟然是夏以博,他終究還是來了。
  他的臉色比那晚好了很多,臉上掛著淺淺的笑,說得文縐縐的,無非是百年好合之類的,心情真的平複了?我不相信,在我們向下一桌進發的時候,我忍不住向他望去,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又很迷茫,仿佛不知何去何從,女友結婚了,新郎卻不是我,這種在電影裏才能看到的橋段,讓我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深深地同情。
  我的伴娘前半段都很順利,隻是到最後一桌的時候出了問題,親友是不會鬧的,我們單位的同事是不敢鬧,剩下最後一桌是新郎的同事,都是年輕人,不肯輕易讓我們過關,非鬧著新娘喝酒。
  蘇眉本來就沒什麽酒量,今天確實已經喝多了,再喝大概洞房都沒得鬧了,大家準備了許多節目等著為難她,她先倒了怎麽可以?新娘不能喝,那就伴娘代,代就代唄,誰怕誰,我很爽快地幹了一杯,誰知不喝還好,一喝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我,人人都要和伴娘幹一杯,變著法子要我喝酒,我本不想多喝,可是我不喝他們就為難伴郎,好象也是他們的同事,一個很斯文秀氣的男生,笑起來有點羞澀,象極了子峻,連皺著眉為難的樣子都跟子峻一模一樣,我最看不了他這個表情,我從來都不忍他為難。
  我接過了伴郎手中的酒杯,一杯又一杯,等到終於把那些好事之徒一個一個都喝趴下了,我也差不多醉了。
  我抱住蘇眉:“蘇眉,你一定要幸福。”
  蘇眉拍拍我的肩:“我知道,我讓人送你回去吧?你這個樣子,我有點擔心。”
  我搖頭:“你什麽時候看我醉過?我是不會醉的,不過洞房我不去鬧了,我去了反而不熱鬧了。蘇眉,我先走了,一定要幸福哦。”
  蘇眉還想說些什麽,我掙脫了她,踉踉蹌蹌地衝到屋外,冷風一吹,我再也忍不住,哇地吐了出來,許久,我才止住嘔吐,我擦了擦嘴,找了個台階坐下來,有點冷,我縮了縮脖子,但是不想動,一點也不想動。
  我真是恨自己,都過了這麽久,隻是一個相似的表情,我就全線潰敗,不是說要忘了他嗎?不是要開開心心地重新開始嗎?為什麽,看到那樣的笑容,看到那樣的表情,心還是會痛,還是會情不自禁?
  好象真的很冷,冷得我格格發抖,一件衣服適時地披在了我的肩頭,我抬頭,竟然是夏以博,他不是應該早走了嗎?
  夏以博輕輕地在我身邊坐下,什麽話都沒有說,可我覺得好多了。這樣的夜,幸好我不是孤單的一個人,我感謝身邊的男人,在這樣寒冷的夜裏,給了我一點點溫暖。
  我們默默地坐了許久,夏以博突然道:“太冷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搖頭:“我不想回家。不如我們再去喝酒?”
  夏以博吃驚地看著我,繼而眼神變得柔和,聲音溫柔如水:“你今天喝了很多了,再喝就醉了。”
  “你不願意?”
  我都這麽求他了,他卻還是不肯,我終於起身,把衣服還給他:“我走了,再見。”
  夏以博一把拉住我,眼神中帶著憐惜:“你這是何苦?”
  我仿佛被電擊了一般,想起很久以前,子峻也如是這般,無限淒苦地對我說:“你這是何苦?除了她,天下的女子對我來說都是將就,若是旁人便也罷了,我怎肯讓你將就。”
  隨便什麽人都可以,我卻不可以,我不明白,明明那麽溫柔的一個人,為什麽對我這般殘忍?我已經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誰,我做了一件讓我自己都大吃一驚的事,我抓起眼前這個人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象我一直想做的那樣。沒有聽到咒罵聲,也沒有甩開我的手,夏以博靜靜地看著我,眼睛又清又亮,我徹底清醒了:我都做了些什麽?
  我有些驚惶失措,看著他手上兩排清晰的牙印,更是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臉繼續說下去,那麽深的牙印,還要狡辯,人家好心給我披件衣服,我竟恩將仇報,怎麽會有我這種不知好歹的人?我狠狠地敲敲自己的腦袋,我剛才一定是瘋了,瘋了。
  夏以博抓住我的手,我偷眼看他,不會想打我吧?卻見他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就算我不請你喝酒,你也不用咬我吧?算我怕了你,我們去喝酒。”
  我仔細地看他的表情,不象是生氣的樣子,我呆呆地看著他,不會是被我咬傻了吧?否則怎麽會是這種反應?夏以博把衣服依舊給我披上,歎了口氣:“今天我也不想一個人,你就當陪陪我吧。”
  說完率先往前走,我呆呆地看著他,沒動,他轉臉看我,臉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你不來嗎?”
  我遲疑了一秒,隻是一秒,終於朝他奔去,管它呢,兩個失意的人,溫暖對方,也溫暖自己——今夜我不想一個人。
  我在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車內開著空調,身上蓋著他的衣服,有一種溫暖的氣息。
  我睡得並不踏實,車一停,就醒了,我坐起身,向外張望,借著路邊暈黃的燈光,依稀能看出個大概,怎麽看著象高檔住宅小區嗬,不是去喝酒嗎,在這裏?我疑惑地看著夏以博,他淡淡地:“是我家。”
  我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喝酒,有的是地方,不用到家裏來喝吧?夏以博平靜地看著我,眼睛清澈如水:“我覺得家是最溫暖、最舒適的地方,沒有地方比這裏更適合我們今天喝酒了。如果你介意,我們可以去附近的酒吧。”
  我有什麽好介意的,看他今天黯然神傷的樣子,應該沒有風花雪月的興致,就算他要逢場作戲,斷不會選我這種沒有什麽姿色又離得太近容易惹麻煩的女人,我昂首挺胸:“我有什麽可介意的,前麵帶路。”
  看我一副慷慨就義的烈士表情,夏以博忍不住笑:“不會後悔的,我家的酒比酒吧的要好。”
  夏以博家的客廳很大,而且纖塵不然,讓我猜測他並不是經常在這裏住,以我的觀點來看,這裏未免有點不食人間煙火,不太象個家。
  夏以博遞給我一條幹淨的毛巾,讓我去浴室洗把臉,我開始不明所以,覺得他這個人真是麻煩,兩個人喝個酒難道還要盛裝出席不成?
  及至看到鏡中的自己,才明白他的用意,還有他為什麽要堅持在家中喝酒了。鏡中的我,狀如鬼魅,頭發淩亂如枯草,還沾了一點汙物,可能是剛才嘔吐的時候不慎沾上的,因為做伴娘我今天還化了濃妝,現在妝都化開了,眼睛象熊貓,整張臉象打翻的調色盤,五顏六色,慘不忍睹。
  我在浴室裏整理了許久才出來,客廳裏已不見夏以博的人,廚房的燈亮著,夏以博招呼我:“過來坐。”
  我在餐桌旁坐下,桌上放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粥,夏以博正忙著從冰箱裏往外拿小菜,我有些發暈,他已換過衣服,穿著很隨意,卻仍然好看得一塌糊塗,他在我對麵坐下:“我煮了點粥,你晚上好象沒有吃什麽東西,先吃點我們再喝酒。”
  我的心微微一動,我沒有見過男人下廚,廚房是女人的天下,至少我媽媽是這麽教育我的,我很少見爸爸下過廚房,難得洗個碗什麽的是有的,但做飯從來沒有。子峻更是高喊著 “是男人就不進廚房”
  的口號遠離廚房的,所以我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這樣的,可是——在廚房裏忙碌的這個男人很讓人心動呢。其實我沒有什麽胃口,不過我還是很捧場地吃了滿滿一大碗,一個人生活,過得比較潦草,最怕的就是生病,所以再虐待自己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胃。更何況是對麵這個男人親手為我做的,溫暖牌,又香又糯,好吃得不得了。
  我忍不住打量起對麵的男人,有點看不透他呢,辦公室內冷靜淡薄甚至有些冷漠的他;在容博麵前溫和好脾氣的他;麵對感情彷徨猶疑又情難自禁的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夏以博突然湊近我,一本正經:“我有這麽好看嗎?”
  我一慌,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麽,夏以博就在這時候突然笑了,如孩子般天真:“你好象特別喜歡看我,我真的很好看嗎?”
  我突然就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麵,彼此大眼瞪小眼的,私底下我願意承認他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呢,我忍不住就笑了,夏以博也笑了,一種無拘無束的親昵在我們之間蔓延,雖未開始喝酒,我們都感到了醺醺然的醉意。
  我們喝的是紅酒,酒當然是好酒,不過象我這種連94還是98都分不清楚的人,再好的酒也是浪費。不過我還是很興奮,是我的夢想,和迷人的男子,高雅地喝著紅酒,靜悄悄地說一些貼己的情話,如果對麵的男人是子峻,那就堪稱完美了,不過人生怎可能完美,這樣的夜,不用獨自一人,我已滿足。
  我舉起酒杯:“為失意的人,幹杯!”
  夏以博含笑與我幹杯,笑容中難免有一些苦澀,我的心在這樣酸澀的笑容裏變得如水草般柔軟,我終是忍不住,一聲輕歎:“我看今天的新郎雖然不錯,但若你肯用心,蘇眉斷不會被他搶了去。”
  夏以博搖頭,淡淡地:“你以為我傷心是因為她被別人搶了去?”
  難道不是嗎?“我隻是傷心我竟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婚姻、愛情,沒有一樣是我自己能作主的。愛情對我來說是奢侈品,我甚至連開始的勇氣也沒有。”
  什麽意思?雖然不用想也知道有錢人家的規矩多,不過連戀愛都不能,甚至連開始的勇氣都沒有,也太過分了吧?夏以博的臉色蒼白,唇邊浮現一絲自嘲的笑容:“如果注定了沒有結果,又何必開始,害人害已。而且,因為我現在的身份,我甚至分不清那些對我有好感的人是喜歡我的人,還是喜歡我的身份。那天我說羨慕你是真的,能夠什麽都不考慮,盡情地愛,我羨慕這樣的你,一次,哪怕有一次也好。”
  見我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夏以博斜睨了我一眼:“看到比你更可憐的人,心情是不是好些了?”
  我聳聳肩:“還不是你自找的?如果我是你,就算有傷害,就算會結束,我還是會爭取,我從不不戰而降。”
  我拍拍他的肩膀,很豪氣地:“不是說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嗎?那就更應該轟轟烈烈地愛一次,等到老了至少還有回憶。
  我覺得人的一生無論如何都該有這麽一次的,一次就夠了。”
  夏以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是經驗之談?你也覺得哪怕沒有結果我也應該試試?”
  他戳到了我的痛處,我立刻象泄了氣的皮球,沒聲了:我是最好的教訓,那場我自以為是的暗戀,耗盡了我全部的心力,換來的卻是傷痕累累,滿心疲憊,甚至喪失了重新再愛的勇氣,我自身亦變得敏感又脆弱,自卑又寒磣,這樣的戀愛我還要夏以博開始嗎?我豈不是將他誤入歧途?
  夏以博沒有追問,用一種很溫柔的目光看著我:“被你愛著的那個人一定很幸福吧,很讓人羨慕呢。”
  我苦笑:“等有一天,你也被一個你不愛的人不顧一切地愛著,你就會知道那絕不可能是幸福,是痛苦,絕不會比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痛苦要少。如果不幸,兩種情況都讓你碰上了,那就絕對是災難了。”
  是的,災難。互相折磨,互相傷害,直到把最後一點情分磨光。幸好在最後一刻,我的理智回來了,我放開了他的手,給了他想要的自由,也解脫了自己。
  我舉了舉手中的酒杯:“不要學我,我是個壞榜樣。不過我還是相信愛情,雖然目前有一點坎坷,但我相信一定能夠遇到兩情相悅的愛情,你也一定會遇到的。為我們早日遇到新的愛情幹杯!”
  我們把手中的紅酒一飲而淨,夏以博笑著問我:“我是不是也該準備相親?你經驗豐富,有沒有什麽可以傳授給我的?”
  我擺擺手:“你這種男人哪裏用得著相親,勾勾小指頭就有一大堆女生撲過來了。”
  “是嗎?”
  夏以博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這個男人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矯情,不知道自己的條件有多好嗎,哪裏用的著去相親,那種勞心又勞力有時還傷自尊的相親活動就留給我這種可憐的苦命人吧。
  夏以博很奇怪地衝我勾了勾手指,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你幹什麽?”
  夏以博一臉的失望:“你怎麽還不撲過來,我不但勾了手指,還拋了媚眼,你怎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原來他剛才擠眉弄眼的是這個意思,我不由好笑,想不到他還有這麽搞笑的一麵,我很神氣地:“雖然你很有吸引力,不過我不希罕,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夏以博很有興趣地:“那你喜歡的類型是怎麽樣的?”
  我語塞,我到底喜歡怎樣的人呢?可能我自己也不清楚吧,其實子峻並不符合我的理想,但是,喜歡就是喜歡,一旦喜歡了,原先的那些標準要求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我看了夏以博一眼,他還在等我的回答,我想了想:“你對我來說太老了。”
  夏以博一副受傷的表情:“我才比你大五歲,不算很老吧?老實交待,我為什麽不可以?”
  好象很認真的樣子,那我也坦誠以待:“因為受過傷害,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我不想再承受一次。”
  雖然我先前鼓勵他勇敢地開始,但——是站在他的立場。換作女主角是我,我不肯,也不能。與我和子峻的愛情不同,我和他雖然也沒有走到終點,但過程依然讓我依戀,最苦的部分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浩長蕩氣。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是今天的結局,我想我也沒有開始的勇氣。
  明知道沒有結果還願意開始,那麽這個人不是懷有其他目的,就是已經愛了並且愛得不能自拔,這兩種情況無論哪一種對夏以博來說可能都沒有什麽好的結果,我是不幹脆勸他認命?
  夏以博沉默了,隻是默默地喝酒,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唯有喝酒,一杯、又一杯,我怕我是醉了。
  我依稀聽到夏以博的聲音:“如果是你,也許我有重新開始的勇氣。”
  我一定是醉了,肯定是醉了,夏以博根本不可能這麽說,也許他根本什麽也沒說,我一定醉得厲害。
  我真的醉了。
  我好象開始交桃花運了。以前總是乏人問津,相親也多是見光死,不過最近我好象吃香起來,有好些個人表現出了對我的興趣。 兩個是蘇眉老公的同事,我那天的表現雖不能堪稱完美,但勝在有個性,夠豪氣。
  一個是我替他擋酒的那個伴郎,我算是救了他半條命,因此對我心存感激,婉轉地托蘇眉表達了他對我的謝意以及想請我吃飯當麵道謝的意思,舉手之勞而且事過境遷,還要當麵道謝,應該是對我有意思吧?
  另一位是婚禮那天鬧得最凶的那位,也是和我鬥酒堅持到最後還是敗下陣來的那一位,他是自己打電話給我的,想約我喝酒再鬥一場,鬥什麽鬥呀,上次幾個人車輪大戰都敗給了我,一個人還想和我單挑?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泡我吧?上周相親的對象也托介紹人表達了對我的好感,並約我看電影。
  是個公務員,比我年長兩歲,長得斯斯文文的,條件還不錯,有車有房,我原本以為他看不上我呢,誰知——看來我真的要轉運了。
  不過真讓人為難呢,要麽一個也沒有,一來就來三個,讓人頭痛的選擇題。
  首先出局的是伴郎,他笑起來真的和子峻很象,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忘掉子峻重新開始,而不是有人在身邊時時刻刻提醒我他的存在,忍痛割愛!接下來是那位鬥酒的朋友,雖然喜歡他的幽默,也欣賞他的豪氣,但是我真的好色得無可救藥,我還是喜歡那種斯文俊朗的男子,五大三粗的他隻能淪為候補了。
  我對那個公務員的印象還不錯,工作穩定,家裏條件不錯,人很斯文,說話也挺幽默,還很會照顧女生,我希望能有穩定的感情,安定的生活,愛情——一生一次足矣,他好象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定下心,給公務員回了個電話,從容又矜持地答應了他今晚的約會,吃飯,看電影,我——終於要約會了。心情好得象天上的雲彩,輕飄飄,軟綿綿的,連被夏以博罵的時候我也是笑盈盈的,害得他實在罵不下去了,他有些疑惑地望著我:“你是被我罵傻了?被罵還這麽高興?”
  他怎麽會明白我的心情,是第一次,和我有好感的男人約會,心情怎會不好?夏以博要罵就讓他罵好了,最近新的工程剛開工,他壓力大,讓他發泄發泄好了,我就當日行一善好了,左耳進右耳出,對我也沒有損失。
  我但笑不答,想知道?偏不告訴你。
  我和夏以博最近的關係——自從那晚我在他家留宿後,變得有些奇怪。
  孤男寡女,共處了一夜,雖然什麽都沒有發生,可還是讓人尷尬,至少我覺得尷尬。
  這個好心腸的男人還為我準備了早餐,並且開車送我回家,有點不對勁吧?可是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很自然,自然得讓我慚愧,是我想多了吧?從那以後,他對我就越來越隨便了——以前他雖然冷冷的,但卻很少罵我,,現在笑容雖然多了,可罵我的時候也多了,罵得好凶,罵得不遺餘力。
  我對這種狀況有些擔心,不是擔心他,我知道他是因為把我當作自己人才會這樣無所顧忌,我是擔心我自己,擔心自己這顆蠢蠢欲動的心——這樣繼續下去,我很難把他單純地當作老板,會很辛苦的。
   夏以博小心地觀察著我:“這麽高興?禮拜六又相親?”
  我搖頭:“相親哪裏是讓人高興的事?”
  我忍不住微笑:“是約會,約會!”
  我好象有點興奮得過頭了,一個約會有什麽了不起,也敢拿出來炫耀,夏以博果然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一個約會能讓你這麽高興?那我們也約會好了,讓我的秘書心情這麽好,我也願意犧牲一下的。”
  我撇撇嘴:“你——怎麽會一樣,如果今天約會順利,我們以後就會繼續約會,然後我們可能會結婚,組成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今晚,對我很重要——”
  我一臉的媚笑:“老板,我今天可不可以早點下班?”
  我尚沉醉在自己的幻想裏,沒有顧及老板的臉色,隻聽到他冷冷的聲音:“幹嘛?”
  我偷眼去看他,怎麽臉色這麽難看,嘴唇抿得緊緊的,眉頭也皺著,眼神亦很淩厲,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不過我臉皮厚,而且仗著最近的關係不錯,我壯著膽子:“我想去弄弄頭發,化個妝,如果有時間我還想去買件新衣服。”
  夏以博淡淡地:“不可以。”
  “為什麽?”
  我不滿地,自從他來了以後,我天天走得很晚,早過了下班時間,這點小事都不肯通融,我還以為我們的關係不錯呢。“又不是去選港姐,你已經夠漂亮了。”
  在開玩笑吧?他總是說些冷笑話,可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根本不象在說笑,他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夏以博把一堆文件重重地往我手中一放:“處理完才能下班。”
  說完背著手,搖搖晃晃地出去了,我敢打賭,他的臉上一定掛著得意的笑。有病,絕對是有病,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也做得出來,自己不幸福就不能看別人幸福嗎,我的幸福來得容易嗎?不過,我還是準時去約會了,雖然沒有化妝,沒有弄頭發,不過效果反而不錯,那個人說是喜歡我這種自自然然的樣子,我竊喜,想不到因禍得福,一定要說給夏以博聽,氣氣他。
  我們在電影院附近的餐館吃飯,地方不大,卻很幽靜,三菜一湯,不多,卻很精致,看電影的時候也征詢我的意見去看了我想看的愛情喜劇,總總表現都讓我覺得我這次真的是開始走運了,看來是個很懂得生活也很體貼的男人?一直到送我到家的那一刻他都表現得很好,如果他能夠象夏以博那樣等我到家燈亮後再離開,那我就認定他了,我暗暗下定了決心。事情就在這一刻發生了巨變,我略帶羞澀地與他告別,他突然提出想到我家坐坐。
  我有些吃驚,已經很晚了,而且我們隻是第二次見麵,不合適,我麵有難色:“太晚了,下次吧。”
  他伸手就過來攬我,笑得很輕浮:“你裝什麽清純,不是連孩子都有了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輕笑:“我就喜歡你裝清純,既妖媚又清純。”
  說完嘴湊了過來,竟然想親我。
  我簡直氣瘋了,一把推開他,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你,你要幹什麽?”
  那人惱羞成怒:“你是什麽東西,敢打我?可以給別人玩,我玩玩為什麽不可以。”
  我氣急,剛才怎麽會覺得他斯文俊朗,簡直是個斯文敗類,我想也沒想,伸手又去打他。
  大概沒想到我會再動手,我很輕易地擊中了他,聲音又響又脆,終於激怒了他,他狠狠地揚起了手,我擺好架勢,準備和他奮戰到底,是我的地盤,大不了我大聲呼救,他決討不了便宜。
  一隻手很適時地抓住了那人揚起的巴掌,並且輕輕一扭,那隻披著羊皮的狼就痛得哇哇亂叫,並且在一聲冷冷的“滾”的命令下夾著尾巴逃跑了,看他斯斯文文不經打,想不到跑得倒挺快。
  其實不用看光聽聲音我也知道救我的是誰,我有些心虛,下班前趕完那些文件是不可能的,我利用我在公司的人脈讓別人替我幹完再回家,自己趁夏以博一個不當心溜了,是來抓我的嗎?我的打手出什麽差錯了嗎?我吐吐舌頭:“你怎麽來了?出什麽事了嗎?”夏以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就是你拋下工作,拋下我去約會的對象?簡直是個流氓!”
  我先前也不知道他是個流氓,他表現得完全象個謙謙君子,誰知道後來會變成這樣,我也不想的。
  我癟著嘴,委屈得不得了,我是受害者,已經夠倒黴了,他幹嘛還要罵我?
  不過我多少有些感動,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好象被欺負的是他最親近的人,我的心情好多了,我咧著嘴努力笑得燦爛一點:“我就說我沒有這麽好的運氣——我還以為我開始走運了,有不錯的男人喜歡我呢,原來是這樣——”我的話沒有說完,夏以博突然徑直走過來,緊緊地摟住我的腰,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呆呆的,竟然忘了推開他,決不是一個纏綿的熱吻,我根本沒有反應,而他亦更象是發泄,我呆呆地看著他那張因憤怒有些扭曲的臉,在我的注視下他亦很快清醒,放開了我。
  我有些迷茫地看著他,夏以博有些手足無措,良久,才低聲:“對不起,是我失誤了。”
  失誤?我的吻竟然是別人的失誤?我還真是可悲。
  我不記得我是怎麽到家的。隻記得夏以博一臉的倉皇,連著說了幾聲對不起,竟然轉身就跑,連車子都不要了。
  他這是幹什麽,怕我賴上他?他不是說了隻是失誤嗎,我也可以象他一樣把這當作是一次失誤,絕對可以,所以他根本不用害怕,根本不用逃。
  我頹然地倒在沙發上,頭一直在疼,今天發生太多的事了,我得好好想一想,一定要好好想一想。
  他為什麽要吻我?應該是當時的我既愚蠢又可憐,所以——怎麽也不能自圓其說,他到底為什麽要吻我?難道喜歡我?沒有理由,他自己也說過不想害人害己,他是沒有勇氣開始的,連蘇眉那樣的人都不能給他勇氣,我怎麽可能?我下意識地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仍有一種熱辣辣的疼痛感,我忍不住拿出鏡子,我的唇紅豔豔的,臉色卻異常的蒼白,眼睛迷朦朦的,象籠罩著一層霧氣,溫柔得能擰出水來,我的心一顫,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還有我的心,跳得這樣厲害,難道我——不可以,不可以,他已經給我打過預防針,我和他,是絕無可能的。
  我怎麽還是任由自己沉溺下去呢,一定要阻止自己這種瘋狂的念頭,絕不可以,誰來救救我?我連忙衝到書桌前,打開抽屜,拿出我和子峻的相片,自從夏以博那次來過後,我就把他放進了抽屜裏,我仔細看著照片中的子峻,覺得自己狂跳的心好象沉靜了下來,是的,我也是一時的失誤,我愛的人是子峻,絕對是子峻,我不可能忘掉子峻愛上另一個男人的,我隻是一時的迷惑,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我輕輕地撫摸著子峻清俊的臉龐,幽幽地:“子峻,你快回來吧,再不回來我就要愛上別人了。”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我好象越來越不能控製自己的心了。
  半夜起來過好幾次,兩張臉交織著在我的夢中出現,我在害怕中驚醒,那個人都開始侵入我夢中了,他已經和子峻一樣重要了嗎?
  我起得很早,反正睡不著,先去外麵吃個豐盛的早餐,吃了才有力氣,那些頭痛的事等吃飽了再想。
  我在路口看到了夏以博的車,半夜起來看車子一直都在,他準備什麽時候開回去?看到車子就想到那個人,氣得鼓鼓的,沒事幹嘛來招惹我,弄得大家都難堪,我終是忍不住,狠狠地踹了車子好幾腳,沒敢踹其它地方,隻是車輪胎,踹幾下應該沒事,車門卻突然開了,夏以博走了出來,把我嚇了一跳:他什麽時候來的?看他一臉的倦意,難道一夜沒回去?夏以博緩緩地打開車門:“我送你去公司。”
  也好,早上公車擠,有免費車搭總是好的,我二話沒說上了車。
  夏以博大概本來以為我會很有骨氣地拒絕上車,張口準備勸我,見我很聽話,反而張大了嘴愣住了,我嘲弄地:“你不開車嗎?”
  一路無話,夏以博的臉緊繃著,哪裏又得罪他了?該生氣的應該是我,莫名其妙地吻人家,還敢給我臉色看?快到公司的時候,夏以博突然問我:“吃過早飯沒有?”
  當然沒有,看我一臉的菜色就知道了,不過不想和他一起吃,看他的臉色肯定沒有什麽胃口,我點頭:“吃過了。”
  “那就陪我再吃一點。”
  我氣結,那你還問我幹什麽?多此一舉。
  夏以博選擇了一家廣東餐館喝早茶,他晃了晃菜單:“真的吃過了?”
  反正來都來了,撒謊也沒有意義,我老老實實地:“沒有。”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臉色更加難看,我別轉臉不去看他,耳朵卻豎著,如果他點的都是我不喜歡吃的,我要及時抗議,雖然很可能被駁回,這個人一向自我得很,根本聽不進別人的意見,但我也要爭取我的權益,在吃的問題上我也是很挑剔的。
  我的臉慢慢地有了笑容,真是難得呢,點的都是我喜歡吃的,我一向隻喝白粥的,他就點了白粥,還特地向服務員多加了一碟醬菜,點心也是我喜歡的,我最愛的蒸鳳爪來了兩份,什麽時候我的口味他了解得這麽清楚呢?我決定從心底原諒他了,昨天的那個吻,不管他到底是什麽原因,我就把他當作一個失誤吧,我對他的朦朦朧朧的好感,也當作是失誤,一起忘了吧。
  我吃得很飽,夏以博幾乎沒吃,我把他眼前的粥放到他手裏:“粥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看的,要看看我,我比粥好看。”
  夏以博果然很仔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埋下頭,嘴裏嘟囔著:“哪裏好看?”
  不好看還吻我?我對他極大地蔑視。
  夏以博幾口把粥喝完,抬起頭看我,眼中有一絲猶疑:“昨天的事——”
  他的臉上又有了昨天倉皇的表情,好象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不忍他為難,淡淡地:“你說過了,是失誤。”夏以博漲紅了臉:“不是你想的那樣,也不能說是失誤,我的意思是——”
  我打斷他:“我們就把昨天的事當作失誤好了,這對你我都好。昨天本來就是一個失誤——我是未婚媽媽,昨天又遇到那樣一個斯文敗類,你可憐我,同情我,然後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我能理解,我也知道那個吻沒有任何意義,我不會多想的,就當是我們不小心嘴唇碰到了,而且你們從國外回來的人,接吻是很平常的事,我絕對不會小題大做的,你放心好了。”
  我一副賭咒發誓的表情,就是想讓夏以博明白,他擔心的事情,絕不會發生,我是有分寸的,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夏以博的表情很複雜,絕對不象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焦灼、憤怒、失望、痛楚,怎麽與我想的不一樣呢,他不就是想跟我說這些嗎?我替他說了,他怎麽會是這副表情?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他是喜歡我的?那就更不可以了,事情會很複雜,複雜到我承受不起,我不喜歡複雜的局麵,我也應付不來,我要趁變複雜之前快刀斬亂麻清理幹淨。
  夏以博的唇邊浮線一絲苦澀的微笑:“你還真是——我的心情你怎會理解?”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夏以博,聲音溫和卻很堅定:“我不必理解你的心情,那不是我需要理解的,是不是?”
  夏以博深深地看著我,我亦看著他,我想他能從我的眼中看到我的決心:雖然我曾鼓勵他勇敢地開始,但是我不願意做那個和他一起開始的人。
  我是一個懦弱的人,亦是一個自私的人,我顧慮得太多,亦計較得失,我想我不可能愛得單純,亦不會為愛勇往直前。
  我會很努力地不讓自己愛上他,也會很小心地不讓他發現——我已經開始在愛他了。
  會很難吧?
  我和夏以博的關係——我努力心無旁騖,做一個合格的小秘書。
  工作上盡量做到完美,最近他煩心的事很多,我想盡可能地幫他;開始的時候中午飯還是會一起吃,不過我有些食不知味,原本嘰嘰喳喳羅嗦得讓人受不了的我,現在反而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到後來,夏以博就借口忙,讓食堂直接送飯上來了,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在這之後,很明顯,夏以博也開始把我隻是當作一個秘書。
  他又恢複了原先冰冷的模樣,對我冷淡又疏遠,是我想要的結果,為什麽會覺得悵然若失呢。
  最先察覺到我們關係變化的是公司那些好事的八婆們,前段時間公司廣為流傳的我又勾搭上了小老板的流言立刻被我被小老板甩了的新八卦所替代,有幸災樂禍的,有落井下石的,當然也有深表同情的,好在我對這些已波瀾不驚了,以前剛傳出我跟夏波的小道消息時,我還極力辯解,卻被人理解為心虛,敢做卻不敢當,現在我學乖了,謠言就是謠言,你越在乎越解釋,謠言就會越傳越凶,反而是你什麽都不做,時間久了倒是自動消散了。
  對於公司那些好事的同僚們,我根本懶得向他們解釋。
  但是,有一個人我卻是不得不顧及她的感受,也不得不對她解釋,而且根本不知道怎麽解釋。叮當。叮當一直都很敏感,見周末都是我去接她,幾次下來,她忍不住問我:“夏叔叔為什麽不來?”
  才多久,對夏叔叔就這麽念念不忘的,我故意嘟起了嘴巴:“媽媽來接你不好嗎?”
  “當然不好,夏叔叔來的話我們就不用坐地鐵了,地鐵好擠,我不喜歡。而且夏叔叔很大方,會帶我去吃好多好吃的,又會送禮物給我,比媽媽大方多了,我想念夏叔叔。”
  夏以博你這個卑鄙小人,為什麽要送那麽多芭比娃娃、變形金剛給叮當,弄得她一看到那些玩具就叫我小氣鬼媽媽,如果沒有對比,我在叮當眼裏可是全天下最大方的媽媽,現在我竟然成了小氣鬼,真是鬱悶。叮當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我:“媽媽,我們可不可以去找夏叔叔?我想念他了。”
  又是想念,小小年紀哪裏來的這麽豐富的感情,我搖頭:“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
  當然是因為我和夏以博之間發生了一些問題,我們不能再這樣無拘無束地見麵了。
  我早就知道男女之間頻繁地見麵是很危險的事情,好比是火與冰,不是冰澆熄了火就是火熔化了冰,想要安全共處幾乎沒有可能。先前是我失誤了,如果不是明知他心有所屬,不是那樣憂傷地告訴我他沒有重新開始的勇氣,我決不會去淌這趟渾水的,如果沒有淌這渾水,我也不會慢慢地被他吸引,被他小心地悄無聲息地侵入我的心,我不能再給自己犯錯的機會。
  我胡亂找了個借口:“夏叔叔最近很忙。”
  “媽媽撒謊,我跟夏容博通過電話,他說哥哥在家發呆,空得很。”
  原來她還有情報網,看著他氣呼呼的小臉,我隻好陪著笑臉:“就算夏叔叔不忙,媽媽也很忙的呀,你不是想要爸爸嗎?媽媽得很努力才行。”
  叮當的小臉繃得更緊了:“媽媽,我已經說過了,我喜歡夏叔叔,其他人我都不要。”
  叮當認真的表情嚇了我一跳,她不會是認真地吧?夏以博,你這個王八蛋,招惹了我還不夠,還招惹這麽小的孩子,我若是因為叮當的阻繞嫁不出去,我一定跟你勢不兩立。
  我很認真地看著叮當,一副為難的表情:“我知道你喜歡夏叔叔,我也很想幫你完成這個心願,不過夏叔叔不喜歡我。”
  我把兩手一攤,很無奈地:“我也沒有辦法,要不你去跟夏叔叔說,要他也喜歡我,好不好?”
  叮當恨恨地看著我,大聲地:“我不信。如果他不喜歡你,他怎麽會給我買這麽多好東西,夏容博說這叫愛烏鴉所以愛烏鴉。”
  應該是愛屋及烏吧,夏容博小朋友懂得還真多,不過真的是這樣嗎?難道我還沒有一個小朋友看得通透,不可能。
  我看著叮當:“夏容博說得不對,難道我對夏容博好也是因為我喜歡他哥哥,我明明不喜歡他哥哥。”
  叮當小臉一繃,轉身就進了裏屋:生氣了?讓她氣一會兒吧,總是這麽鬧,我也累了。
  過了一會兒,叮當眉開眼笑地出來了:“媽媽,我剛才問過夏容博了,他說夏叔叔很喜歡媽媽。”
  我說怎麽好一會兒沒有聲音,原來是搬救兵去了,不過這真的是夏以博說的嘛,我看不會,要麽是夏容博在撒謊,要麽就是他叫叮當這麽跟我說。
  我很篤定地:“媽媽不信,夏叔叔不會這麽說的,是你在撒謊還是夏容博?”
  叮當把小臉一揚:“我沒有說謊,夏容博說是他哥哥說的,說喜歡象媽媽這種表麵看起來很——強——強——強壯,內心卻很溫柔的女孩子,他哥哥真的是這樣說的。”
  我心一驚,我想起那日去接叮當的時候,我跟他說起過我們都是同一類人,我們的溫柔別人都很難體會,也許隻有同一類人才能了解,真的是他說的?他真的喜歡我嗎?就算真的喜歡,又有什麽用?我們兩個是不可能的。叮當小心地觀察著我的臉,突然伸手去拿電話:“媽媽不信,我讓夏叔叔自己跟你說。”
  我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電話:“不許打,以後也不許再提夏叔叔,不可以。”
  叮當哇地一聲就哭了,哭得那個慘烈,揪得我心那個疼呀,我摟過她,哄她,許諾她買好吃的,什麽招都用盡了,可她還是哭得山崩地裂的,我沒轍了,隻好使出絕招,我也哭了,開始隻是裝裝樣子,可後來就悲從中來,眼淚吧噠吧噠的,再也止不住了。叮當害怕:“媽媽,是我不好,叮當聽話,再也不提夏叔叔了,真的,真的。”
  說完用軟軟的小手給我擦眼淚,我也給她擦眼淚:“好了,我們都不哭了,不哭了。”
  一個下午都很太平,哭過之後的叮當很乖,一個人在客廳裏看電視,我在房中準備簡曆,看現在的情況,在公司也呆不長了,早做準備總是好的。臨近晚飯的時候,叮當走了進來:“媽媽,我們晚上去吃批薩吧?”
  “媽媽買了菜呢,就在家吃吧?”
  “好。”我微笑:“叮當今天真乖。”
  叮當默默地走了出去,到門口突然轉臉問我:“媽媽,我們真的不能去嗎?我好想吃批薩。”
  說完用一雙清明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我舉手投降,認命,我一把抱起她:“好,我們就去吃批薩。”
  “好耶”,叮當興奮地往屋裏衝,不是應該往外跑嗎,到屋裏來幹什麽?
  叮當打開衣櫥,很有經驗地從裏麵拿出毛衣、裙子:“ 媽媽,穿這套,你穿這套最好看。”
  然後從抽屜裏拿出我的化妝品,爬到我的腿上:“媽媽,我給你塗口紅。”
  我一把抱下她:“就在門口吃個飯,換什麽衣服,還要化妝——叮當——”
  不會是有什麽陰謀吧?叮當用很清澈的眼神看著我:“媽媽,怎麽了?”
  是我多心了?我微笑:“我們出發!”
  叮當滿意地笑了:“我媽媽穿什麽都好看,不換衣服,不化妝也好看。”
  這個小馬屁精,說得我還挺得意,我抱起她:“我們吃飯去,出發!”
  我們一路小跑著來到批薩店,有點樂極生悲,門口排了一長串的隊伍,我怎麽忘了周末的批薩店生意特別好,我們應該早點來的。
  我正想征詢叮當的意見,是等還是買好回家吃,卻發現叮當已經衝進了批薩店,不是教過她要排隊嗎,怎麽又沒規矩了?
  我跟著她進了批薩店,臉立刻冷了下來,叮當正衝我招手:“媽媽,真是巧,夏叔叔他們也在,我們一起吃吧。”
  我才不相信真有這麽巧的事,現在的小孩真是——一個叮當已夠讓我頭痛的了,再加上一個更精靈古怪的夏容博,看來我以後沒什麽好日子過。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都可以其樂無窮,可千萬別和小孩子鬥,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我看著眼前兩張既天真又無辜的小臉,一股怨氣由內而生,不能對兩個小孩子發泄,隻好都潑向夏以博:“你怎麽來了?”
  夏以博淡淡地:“是你家開的?為什麽我不能來?容博想吃就來了。”
  我怒視:“你們家門口也有,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吃?”
  “這裏的比較好吃。”
  夏以博一臉的無賴。
  我氣結,正想反擊,叮當一本正經地:“媽媽,如果他們不來,我們就沒位子了,我們應該謝謝他們的。”
  說完一搖一擺地走到夏以博跟前,衝他招招手:“夏叔叔,你頭低下來一點。”
  夏以博聽話地低下頭,叮當輕輕地親了他一口:“夏叔叔,謝謝你。”
  然後叮當轉向我,一本正經地:“媽媽,現在輪到你了,你也應該謝謝夏叔叔。”
  我真是恨不得抓過這個小壞蛋暴打一頓,夏以博已經忍不住暴笑出聲,促狹地衝我眨眨眼睛,而另一個小壞蛋,剛才一直默不作聲的夏容博,悄悄地衝叮當豎起了大拇指,受了他的鼓勵,不怕死的叮當還過來拽我:“媽媽,快點。”
  夏以博落井下石,一副很期待的表情:“是呀,快點。”
  說完還把半張臉湊過來,讓我恨不得狠狠地給他一個耳光,好,是你自找的,我心定決心,狠狠地咬他一口解解氣算了。
  我張大了嘴,準備狠狠咬他一口,卻不妨他在這時轉臉過來,我一驚,張大的嘴下意識地閉上了,正好碰到他的唇,他的唇如羽毛般輕輕地刷過我的唇,軟軟的,酥酥的,麻麻的……
  我的臉上飛起了一片可疑的紅暈,害羞竟然讓我忘記了發脾氣,我應該發脾氣的,看夏以博一臉的竊喜,他是故意的。旁邊的叮當發出一聲歎息:“媽媽,你和夏叔叔親親了,原來你真的喜歡夏叔叔呀。”
  旁邊的夏容博一本正經地:“我早說過了他們相互喜歡,現在事情簡單多了,讓他們自己搞定吧,我們可以吃飯了。”
  簡單?我怎麽覺得事情更複雜了呢?
  吃完飯,照例四個人手牽手回家。夏容博想到我家玩,在一對三的較量中,我照例敗下陣來,我已經開始認命,隨他們吧,我一定會成為曆史上第一個被孩子決定愛情的媽媽,真是好慘,嗚嗚。一進小區不停地有人來跟我們打招呼,個個臉上掛著笑,隱隱地透著興奮,我也懶得再跟他們解釋,夏以博見人就笑,還主動和大家打招呼,說是以後請多加關照,他表現得這麽積極,我多說還有什麽意義?
  最可氣的是當王伯伯,扯著個大嗓門對我笑:“丁丁,以後不用再給你介紹對象了吧?王伯伯也可以省心了。”
  省心?他什麽時候用過心了?他還有臉說,一共介紹過兩個人,一個是小氣鬼,一個是流氓,臉皮還真是厚。旁邊的夏以博連忙握住他的手:“不用了,以後她要是再敢去相親,煩勞您告訴我。”
  王伯伯哈哈大笑:“小夥子,我喜歡你。有你這樣的男朋友,她還去相什麽親呀。你放心吧,我們替你看著她。”
  旁邊一堆豎著耳朵的鄰居們也異口同聲:“我們替你看著她。”
  我可愛的鄰居們把夏以博團團圍住,這個說丁丁是個好女孩,那個說叮當是個乖孩子,七嘴八舌地把他們所知道的我的信息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透露給了我身邊的男人,夏以博連連點頭,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哄得那些大媽大嬸恨不得把所有關於我的事一股腦地都告訴他。
  我終於耐不住了,大吼一聲:“你到底想知道什麽,問我就可以了。”
  我的鄰居們做鳥獸散,臨走不忘拍拍他的肩,讓他自求多福,說丁丁什麽都好就是脾氣不好,那個最可惡的王伯伯笑著衝他眨眨眼睛,指著我:“別怕她,她是隻紙老虎。”
  夏以博看著慢慢散去的鄰居們,發出一聲歎息:“真是好人嗬。”
  然後轉臉看我:“他們喜歡我,你不高興了?”
  我怎麽會高興,他現在一時高興在這裏興風作浪,攪亂一池秋水,以後他不爽了拍拍屁股走人,我還得留在這裏收拾殘局。鄰居們都是善良的好人,可好事多口的毛病與一般人無異,對每個人解釋一遍就夠我受的了。
  我黑著臉,夏以博識相地閉嘴,把食指壓在唇上,衝兩個孩子眨眨眼睛,兩個孩子了然地把手指放在了唇上,輕手輕腳地往樓上去了,什麽時候這三個人成了統一戰線,而我成了被孤立的那個?
  幾個月的時間,夏以博已經鵲巢鳩占,搶去了我的位子,他什麽時候這麽受小孩子歡迎了?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受歡迎了,一進屋就忙不迭地送叮當禮物,這次竟然是一條很漂亮的公主裙,粉色蕾絲的,有種夢幻仙女的味道,叮當睜大了眼睛,發出一聲歎息:“真漂亮,是送給我的嗎?”
  夏以博笑著說:“不給你給誰呢?你媽媽穿不下。”
  叮當發出一聲熱烈的歡呼,抱起裙子翩翩起舞,還不時地轉臉問我:“媽媽,漂亮嗎?我漂亮嗎?”
  叮當一直很男性化,穿著上尤其如此,我一直以為她是不喜歡這些的,前不久剛知道她也喜歡芭比娃娃,現在又明白原來一條漂亮的公主裙會讓她興奮得尖叫,原來有很多東西是我不知道的。
  我這個做媽媽的可真失敗,對女兒的了解反不及一個隻認識幾個月的外人,難怪女兒要倒戈了,是我的失誤。裙子隻是一個序幕,夏以博今天帶了不少禮物,因為多,所以還特地下去拿了一次,足球、變形金剛,巧克力,弄得叮當尖叫連連,象在過年。
  我看著一旁酷酷的夏容博:“你哥哥給叮當這麽多禮物,你不嫉妒嗎?”
  夏容博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我哥當然先把我搞定了,否則我怎麽會這麽賣力地幫他?”
  大概自覺失言,他馬上義正言辭地:“我和叮當是好朋友,我怎麽會妒忌。”
  夏以博,我鄙視你,討厭的資本家,隻會用錢收買人心。叮當突然定住了,衝夏以博招招手,夏以博俯下身子,叮當在他耳邊嘰裏咕嚕咬了好一陣耳朵,夏以博頻頻點頭,還不住地“謝謝你,叮當。”
  說完悄悄話,叮當很神氣地:“我們進去玩了,剩下的你自己搞定。”
  我很好奇,待兩個孩子進屋後我忍不住問夏以博:“叮當對你說什麽呢?”
  夏以博笑:“秘密,叮當說不可以告訴你。”
  無語,屋內一片寂靜,這樣的寂靜讓人有些不安。
  我努力讓自己顯得自然:“謝謝你,叮當今天很高興。不過——”
  我頓了頓:“在物質上我希望你不要太縱容她,她還小,我不希望她從小就養成一些壞習慣。”
  夏以博點點頭:“是我欠考慮了,可是我看見她收到禮物這麽高興,我就忍不住,我以後會注意的。”
  雖然夏以博態度很誠懇,可我還是有些不高興,因為我們太可憐了所以忍不住想救濟我們?我冷淡地:“你記住就好,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夏以博有些吃驚地看著我:“你不高興?生氣了?”
  夏以博看起來有些不安,隱隱的透著些委屈,我不由心軟了,他說對了,我外表看起來很強悍,卻有一顆柔軟的心,日後他若用這種表情對付我,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若剛才沒有說過就好了,現在該怎麽把話圓回來?我隻好厚著臉皮開玩笑:“我沒有生氣,我隻是有些妒忌了,怎麽隻有叮當的禮物,沒有我的?”
  夏以博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微皺的眉舒展開來了,笑嘻嘻地:“原來你隻是吃醋,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嚇了我一跳。”
  夏以博拍了拍胸口以示壓驚,換了任何人都能聽出我不過是客套,他卻一點也沒有懷疑,還真是個頭腦簡單的家夥。
  夏以博猶豫了一會兒,突然從身後拿出一隻盒子鄭重地放到我手裏:“其實我有準備你的禮物。”
  他笑得有些羞赧:“我本來還不知該怎麽給你。”
  我的臉漲得通紅,太丟臉了,我豈不是伸手要禮物,我臉皮可沒厚到這個地步。
  我連忙把盒子塞回他手中:“我剛才跟你開玩笑的,不是真的想要禮物。”
  夏以博笑:“我知道。”
  我堅持:“我會有負擔的。”
  夏以博比我更堅持:“你一定不會有負擔的。”
  見我不動,夏以博伸手打開盒子遞給我:“如果你還覺得有負擔,你就還給我。”
  我接過盒子,天啊,竟然是一套一套的小衣服,有西裝、有牛仔、甚至還有蘇格蘭裙,領結、領帶,還有一雙可愛的小拖鞋,這是給我的禮物?我怎麽覺得應該是給叮當的。
  我不解地看著夏以博:“你確定是給我的?”
  不會是用來諷刺我太幼稚吧?
  夏以博笑:“叮當說你很喜歡那隻兔八哥,所以我給他添置了行頭,你可以經常給他換換衣服,會更好玩的。”
  我忍不住笑了,這個男人有夠搞笑,不是說喜歡我嗎,怎麽會想到送這種東西來討好我,他大概是真的沒有談過戀愛,要麽就是被兩個小孩子誤導了,送女孩子不應該送些花呀首飾什麽的,哪有人送這種東西?可是這些小小的服飾看著是那麽可愛,我簡直愛不釋手,尤其是那雙拖鞋,軟乎乎的,配在兔八哥的大腳上一定很合適,不過這些衣服怎麽這麽眼熟呢?夏以博笑:“我衣服的縮小版,都是按照我的衣服樣子做的,以後我可以事先告訴你我穿什麽衣服,你再給他換上,那就等於我在你身邊了。”
  這個人到底是個戀愛白癡還是一個煽情高手?我一點也分不清,我隻是知道,這份小禮物,我很難拒絕。象他說的那樣,是在經濟上絕對沒有負擔的小禮物,但是,精神上呢?
  “喜歡嗎?”
  夏以博的聲音很低,帶著一點輕顫,我忍不住抬眼看他,他的臉微微發紅,眼睛又清又亮,閃著動人的光芒。
  我連忙垂下眼簾,不敢再去看他,隻是低聲地:“喜歡什麽?兔八哥?”
  夏以博悄悄地握住我的手,指尖仍止不住微微顫動,聲音溫柔如水:“你——喜歡我嗎?”
  我的臉燙得嚇人,一定紅得厲害,我想用手去捂自己的臉不讓夏以博發現我臉上的紅暈,他卻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不肯鬆開:“你喜歡我嗎?我想知道。”
  這種事要我怎麽回答?再說,他都沒有說過喜歡我,為什麽先要我回答,我搖頭,再搖頭:“我不知道。”
  夏以博笑了:“叮當說,如果媽媽回答不知道,那就表示答案是肯定的,容博也說女人如果不否定那就是肯定的意思,所以,你喜歡我,是不是?”
  “不是!”我大聲地。
  豈有此理,他怎麽事事都聽兩個小孩子的,他沒有自己的判斷嗎?
  “是嗎?”夏以博的臉上閃過一絲憂鬱,無法掩飾的失落與傷感揪得我心酸酸的,他低聲地:“那麽你不喜歡我?討厭我?”
  我垂下頭:“那倒也不是。”
  夏以博湊近我:“那就還是喜歡?”
  “討厭!”
  我伸手推他,卻沒有推開,他輕輕地把我擁入懷中:“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想要你知道,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我的心很奇怪,酸酸的,癢癢的,又甜甜的,是第一次聽到男人告白呢,原來是這樣的感覺,這樣的美好。
  我忍不住:“你再說一次。”
  “說什麽?”
  夏以博一臉的茫然。這個白癡,我輕輕地擰了他一下:“當然是我喜歡你。”
  夏以博笑:“原來你喜歡我?”
  我亦笑:“是呀,我喜歡你。”
  我把臉埋入他的懷中,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是呀,原來我是這樣喜歡他,喜歡到不需掩飾也無法掩飾。原來,喜歡一個人也可以這樣的甜。
  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夏以博。最重要的當然是他什麽時候喜歡我的。怎麽看我和他都象是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不知怎的竟然會擦出火花,我尚可理解,因為我本身就多情,而且無可救藥地好色,喜歡他不奇怪,他就未免讓我有些想不通了。
  夏以博笑:“什麽時候喜歡的,我要好好想想。”
  他歪著腦袋冥思苦想,久得讓我以為他故意在拖延時間不想回答我,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呢?“大概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吧?”
  就是我們大眼瞪小眼的那一次?騙人,我那天給他的印象一團糟,怎麽會從那時候就開始喜歡我,不可能。
  “從來沒見過你這麽多事的女孩子,我隻不過是多看了你幾眼,你竟然怒視了我好幾分鍾,我當然不能示弱,所以也回瞪你,那時候我就想我倒要看看,我們兩個到底誰先投降,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可是——你竟然耍賴——我不明白,那麽憤怒的眼神一眨眼竟然可以溫柔似水,而且理直氣壯地勾引我——我甘拜下風。
  我心裏就想,這個女孩子挺有意思的,還有這個女孩子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你蹬著高跟鞋一扭一擺地出門卻差點摔一跤的時候,你的表情可愛透了,你給我的印象真是深刻嗬。”
  我對他的印象也很深刻呀,我記得當晚夜裏還夢到了他,不過絕對是噩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夏以博繼續:“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你竟然成了我的下屬,我本來想給你點顏色看看的,想不到遭殃的卻是我。沒見過比你更多事的人,也沒有見過比你更多舌的人,可是很奇怪,並不讓人討厭,反而覺得很貼心。真是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沒大沒小,也不怕我,還敢挑逗我,調戲我,做事總是先斬後奏,做完了才低聲下氣地求人原諒,可我偏偏沒誌氣,明明應該板起臉來訓你的,可你溫言軟語地求我,我就不自覺地點頭,我好象對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見不到你會不安,做什麽事都沒有心情,看到你就覺得歡喜,心裏想著這家夥今天又要闖什麽禍了?我真是滿心期待,我好象特別喜歡看你闖禍,也喜歡幫你收拾殘局,看你眨巴著眼睛對我說謝謝的時候,我的心就快活得象要飛起來。
  我是一個怯懦的人,我曾經跟你說過,我沒有開始的勇氣,我想我不該去招惹你的,但是——你那麽熱衷於相親,我想如果我什麽都不做,你很快就會被別人追走了,我嫉妒得要命,我發現我連你去相親都不能忍受,於是我想,無論如何我也要把你留在身邊,我不能失去你。”
  夏以博伸出手,緊緊地握住我的:“幸好我覺悟得沒有太遲,我是認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有些害羞,聽了這樣的表白,我好象沒法繼續大大咧咧的,我的臉一定又紅了,因為夏以博笑:“我一直以為你的臉皮很厚,可是怎麽動不動就臉紅?是故意的嗎?因為知道這樣的你最吸引我?”
  真是個無聊的家夥,誰會故意臉紅,而且故意裝出害羞的樣子是可能的,臉紅也能裝?我怎麽會知道他喜歡我臉紅的樣子?不過他這個人還真是奇怪,一會兒喜歡我大大咧咧,一會兒又喜歡我羞澀的表情,他到底喜歡我什麽?我忍不住問他。“喜歡你什麽?說不清楚,就是喜歡你這個人吧?你沒心沒肺喜歡,你膽大包天喜歡,你溫柔的時候喜歡,你氣得跳腳的時候也喜歡,你認真工作喜歡,你玩得很瘋的時候也喜歡,我喜歡你笑顏如花,我也喜歡你眉頭深鎖的樣子,隻要是你,怎麽樣的你都喜歡。”
  我呆呆地看著他,怎麽先前還認為他在戀愛上是個生手,簡直是個一等一的煽情高手,我怕我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我還在做垂死的掙紮:“你不介意我有個孩子,真的不介意?”
  夏以博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叮當真的是你的孩子嗎?我是說親生的孩子?”
  我一呆:“你為什麽這麽問?”
  “她應該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吧?如果真的是你的女兒,按照叮當的年紀,你應該是十九歲的時候生她的,可是你,從高中到大學,一直都很正常,也沒有中途休學,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叮當應該不是你的孩子吧?”
  我沒有說話,夏以博把我的手攏在他的手心,他的手很大,很溫暖:“其實叮當是誰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確是你的孩子,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你們更契合的母女,是不是親生的有什麽重要。說實話,如果不是見過叮當,我還不會這麽快喜歡你,也不會對你死心塌地的,她真是太可愛了,看著她,我常想,教育出這麽可愛的孩子的媽媽,一定是值得我去愛的。”
  夏以博伸手撫摸著我的臉,憐惜地:“一個人帶著孩子很辛苦吧?放心,以後有我呢。”
  不是什麽豪言壯語,隻是一句短短的“放心,以後有我呢”,竟然讓我感動得無以複加,我的眼淚都忍不住要落下來了,夏以博嚇壞了,連忙低頭問我:“丁丁,你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你怎麽哭了?你不要嚇我。”
  我搖頭,拚命地搖頭:“不是的,不是的。”
  我努力笑得燦爛:“隻是太久沒有人對我這麽好,有些不習慣。”
  夏以博連連搖頭:“愛哭鬼,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女強人呢,想不到是個愛哭鬼。這麽愛哭怎麽行,以後我會每天都對你好,一天比一天對你好,你要是每次都這麽哭一場,我怎麽受得了?”
  我忍不住笑了:“你說過的,會每天都對我好的,不許食言。”
  “我說過的我自會做到,不過,你呢?”
  我不解:“我?什麽?”
  “你問了我這麽多,我都回答了,現在輪到你了,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我扭捏地:“我怎麽知道?”
  確實不知道,莫名其妙就發現自己喜歡看著他的臉發呆,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喜歡聽到他的聲音,莫名其妙地就發現自己對蘇眉有一點小小的妒嫉,莫名其妙地就發現自己患得患失忽悲忽喜陷入愛河了,就這樣不知不覺莫名其妙漸漸地喜歡上了這個人。
  夏以博不放過我:“到底什麽時候?你到底什麽時候喜歡我的”聲音太大了,連叮當和夏容博都跑了出來,叮當舉手:“我知道,我知道。”
  夏以博很意外:“叮當,你知道嗎?”
  叮當很肯定地點點頭:“我們第一次去吃批薩的時候,媽媽吃得很——不象平常的媽媽,然後我們要你給她擦擦的時候,我媽媽的臉就紅了,她一定是那個時候喜歡你的。
  我媽媽的臉皮很厚,隻有看到自己喜歡的人才會臉紅。”
  饒我臉皮再厚,我也想要找個地洞鑽進去,被自己的女兒這樣說,我的臉紅得像番茄。
  果然見到喜歡的人就會臉紅。
  夜深人靜。
  我打開電腦,找出這些年寫給子峻的信,從他離開那天起,斷斷續續地給他寫了好些信,開始還期待他收到這些信能夠回來,到後來,便隻是一種習慣,生氣的時候、哀傷的時候,我便會寫信給他,他有沒有收到,有沒有讀過這些信已經不重要,太壓抑、太痛苦了,我需要發泄。
  我點開其中的一封、又一封……子峻:你過得好嗎?找到了你想要的嗎?雖然我放開了你的手,但我不是真心的。有人說離別可以讓曾經相熟的男女找到另一種情感,我寧願相信,是因為我們從來沒有過別離,所以你才看不到我。不知道離開了幾天的你,是不是開始想念我了呢?我已經開始想你了,無可救要地想你。子峻:今天給叮當換了一所寄宿製的新學校,沒有了她在身邊吵吵鬧鬧,竟然很不習慣。不知道沒有了我,你是否習慣?現在的叮當很乖,很可愛,除了偶爾會鬧點小別扭,闖點小禍。
  我想,有一天她要是真的離開了,我一定會舍不得,非常舍不得。這些日子,我發現,不僅是她不能沒有我,我也離不開她。
  幸好不是所有的人都離開了我。子峻:我今天又去相親了。你知道嗎?竟然是去年你冒充我男朋友趕走的那個男人。還是一樣的羅嗦,一樣的市儈,一樣的讓人難以忍受,隻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幫我。
  我一個人很辛苦,你到底還要不要回來?子峻: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我又被大老板算計了,乖乖地去給他的兒子當秘書,我心不甘情不願。是個很難相處的人,我已經是第四任了,同事們已經開始打賭,看我能堅持幾天。
  怎麽會有那樣的人呢,我幾乎沒有見他笑過,總是一幅冰冷的表情,和總是喜歡笑,喜歡鬧的你是多麽的不同嗬。可是,對於我來說,你一樣是很難相處的人,你對我真是太壞了,太壞了。
  你竟然還是沒有回來。子峻:叮當今天闖大禍了。她打了我老板的弟弟,就是我先前給你提過的那個從來不笑的帥哥。他弟弟真是很可憐,竟然連叮當也打不過,連巧克力也沒得吃,又不是吃不起。不過,我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不是總是冷冰冰的,他對弟弟很溫柔,聽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能做到很不容易呢。
  而且,知道叮當是我的女兒後,他表現得很平淡,我本以為他會借機發難的,也許並不是我想的那種冷酷的人?他的骨子裏應該也有溫柔的一麵。子峻:我今天吃了傳說中的和牛。果然美味,好吃極了,等咱有了錢,俺要把和牛當米飯吃,我一定會努力賺錢的。
  我今天還有一件好事,比吃和牛還要有意思的事。
  我終於看到那個人笑了,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笑得那麽好看,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我想說傾國傾城。晚上我喝多了,竟然扯著他的袖子叫著你的名字,我問他你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肯回來,我把他當成了你。子峻,你大概不會回來了吧,我再求你,你也不會回來了吧?子峻:我一定是瘋了,我竟然挑逗我們老板。
  我給他講了一個故事,就是以前我們一起看的那部有關間諜的電視,那個男的間諜不是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嘴唇冰冷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我看著這個男人柔軟的嘴唇,就給他講了這個故事,還不經大腦地挑逗他“你的嘴唇看起來很溫暖,所以一定是個好人”,我是不是瘋了?
  他竟然沒有生氣,雖然他表現得很生氣的樣子。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我第一次見這個年紀的男人也會臉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決不會相信。
  我想這個人骨子裏一定很害羞,很溫柔。子峻:我今天的臉好紅。因為叮當,因為那個人。叮當一直希望有個爸爸,你知道她選中的爸爸是誰,就是那個人。
  那個人的弟弟也很喜歡我,就是連叮當也打不過的小少爺,不過真是人小鬼大,我被他整得無地自容。怎麽有這種孩子呢,我發誓以後再也不給叮當看那些連續劇了,把孩子都教壞了,她們竟然把紙巾遞給那個人,要他幫我擦嘴角的批薩屑,看著那個人的表情,我恨不得自己暈過去算了,好丟臉。
  子俊: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危險,因為那個人。
  我好象有點喜歡他了,可是,他是絕不會喜歡我的,他對我說過沒有開始的勇氣,連蘇眉那樣的人都不能給他勇氣,我怎麽可能?我又去相親了,想讓自己蠢蠢欲動的心盡快沉靜下來。可是,相親的對象跟那個人比相差太多,我更覺得那個人好了,我該怎麽辦?子峻:我今天收到了一份禮物,那個人送的。是一隻小小的兔八哥,有一雙很大的腳,象他一樣。
  我又臉紅了,在他含笑的注視下,我的臉越來越紅。可是我的欣喜隻維持了幾分鍾,蘇眉出現了,奪走了那個人所有的好心情,他變得憂鬱,變得沉默,他說他們從未開始過,那麽心呢,心也沒有開始過嗎?我的心有些痛,被一隻叫嫉妒的小蟲咬得千瘡百孔。子峻:我在外麵過夜了,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過夜,隻是單純地共度了一夜,沒有發生什麽,但又發生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我喜歡他,真的喜歡他。看著他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我有一種想抱住他的衝動,他的背給我一種很溫暖的感覺,與你的不同,你的背是那樣的冰冷,總是一次又一次地離開,讓我對你的背影深惡痛決,但是——那個人的背,看上去是那麽的溫暖。子峻:那個人吻了我。他也是喜歡我的,我能夠感覺得到,雖然我給自己找了無數個他不可能喜歡我的理由,但是,我知道他是喜歡我的,我就是知道。但是,我和他,可以嗎?我們好象是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會很辛苦吧?
  你就不能幫幫我嗎?快回來吧,回來阻止我,我不想讓事情變得複雜,隻有你才可以救我,你會回來吧?也許你回來也沒有用了,我真的愛上那個人了。
  我把所有的信,一封、一封,看完,刪除,我的手仍止不住地顫抖,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子峻,這一次我是真的放你走了。
  喜歡一個人已經不容易,可是要相處,好象更難。不是夏以博的問題,他對我很好,一如他承諾的那樣,但是——以他的方式對我好,未必是我想要的。說實話,我們有點格格不入。
  我本來最喜歡逛街購物的,雖然通常都因為經濟原因光看不買,可還是很有樂趣,在一堆衣服首飾中驚喜地發現自己喜歡的東西,也可以試穿試戴,還可以跟老板娘討價還價,買到價廉又物美的東西在姐妹麵前炫耀也是很大快人心的事,與同事們分享殺價的樂趣,更是茶餘飯後最好的消遣,總之,購物在我的生命中絕對是一件快樂又很重要的事情。不過和夏以博出去購物,毫無樂趣可言,我不過是試衣服的工具,他選中的衣服我去試,不錯就買下,不看價錢,也不征詢我的意見,我知道他有錢,可也不用這麽糟蹋吧,同一類型的衣服一買就是幾套,我怎麽穿得過來,而且,在公司穿這麽貴的衣服未免太奇怪——真的很貴,貴得讓我咂舌,去掉兩個零還差不多。
  我不是矯情,收到禮物我自然高興,可這樣的禮物,讓我有負擔,而且不實用。雖然我已經幾次提出抗議,可是抗議無效,他隻需用溫柔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後柔聲說“我想對你好一點”我就沒轍,徹底沒轍,隻會象個傻瓜一樣笑,可是,真是很不討喜又很有負擔的禮物。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我們的興趣愛好相差好遠,我喜歡看演唱會,看周星馳的電影,可他——我跟他去看過幾次歌劇、芭蕾,無聊得我差點睡著了,有一次還真的睡著了——在蝴蝶夫人的詠歎調中,後來是被夏以博狠狠地擰醒的,他氣得差點把我扔在大街上,還威脅我,如果有下次就真的把我扔下不理我了,我嘟囔著回擊“那就不要再逼我來這種地方”,看硬的不行,夏以博采用懷柔政策,用他那殺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誘惑我:“我想讓你變的高雅一點,當然你已經——很——高雅了”,我又沒原則地投降,繼續在大劇院裏神遊太空。偶爾他也會陪我看去看喜劇電影,隻是看完後總是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還不住地搖頭:“你怎麽喜歡看這麽幼稚的東西,一看就不真實,太假了。”
  隻是看場電影,又沒有請他發表影評,好看讓人笑不就好了,管他真不真實?真實的場景在現實社會中還沒有嚐夠嗎,到電影院還要看寫實影片那不是有病嗎?可是,我是辯不過他的,在哈佛大學法學院高才生的麵前我還是乖乖閉嘴,大不了以後不和他一起看電影就是了。還有一個大問題,吃飯。
  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當和牛、牛排這些頂級食品,你吃起來象米飯一樣平常的時候,它們也就和米飯沒有什麽區別。
  我真是吃膩了這些東西,每天都是這些,我快消化不良了。
  我好懷念那些川菜、湘菜還有火鍋,我已經好些天沒有見過它們了,真是懷念。可是,和夏以博一起去吃是不可能的,他不吃辣,一點也不能吃,火鍋是不科學的飲食方式,不但不會陪我去,也不許我去。
  我不知道,如果這些都不能吃,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我於是總躲著他,尤其是吃飯的時候,我現在看到皮鞋都反胃,對牛肉簡直是深惡痛決,幸好,那個罪魁禍首出差了,我終於可以暫時和牛肉說再見了,實在是太好了。
  我覺得自己象飛出籠子的鳥,分外地快活,我早給自己安排好了,逛街,吃川菜,再去看一場極其幼稚極其好笑的電影。可是,怎麽回事?我竟然不覺得開心,:試衣服不覺得開心,和老板娘討價還價也沒了勁頭,川菜好象也沒有以前好吃了,明明是很搞笑的電影,我卻笑不出來,反而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我想念那個人,雖然分手不過幾個小時,我已經開始想他了。想他——我試衣服時他讚美的笑容;想他——吃飯時看著我寵溺的眼神;想他——看電影時在我耳邊的低語;想他——走路時讓我靠裏走;想他——過馬路時牽著我的手;想他——天冷時把外衣脫下披在我肩上,想他——累了的時候,可以靠在他的身上;想他——會溫柔地對我說“別怕,有我呢”。
  我是不是有病?我成了被虐狂?喜歡被虐待?否則,我為什麽在他離開不到五小時,就開始發瘋似的想他,早知道就跟著一起去了,原來,在籠子裏呆久了,竟然習慣了那裏的生活,能夠自由地飛翔我反而不習慣了,我想回到籠子裏。灰溜溜地一個人回家——還是回家等他的電話吧,不知道還會不會給我打電話,我找了無數個借口拒絕和他一起出差,他好象生氣了,不知道會氣多久,如果我一起去了該多好,現在可以手牽手在西湖邊漫步,是我一直很想做的事,和自己愛著的男人,手牽手,在西湖邊,微風拂麵,是何等浪漫的場景,我竟然錯過了。
  我鬥膽篡改了那首名詩“自由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愛情大過天,比什麽都重要。
  我一定是瘋了,莫名其妙就瘋了,一定是被愛情衝昏了頭,什麽自由、什麽個性、什麽愛好,好象在愛情麵前統統都不重要了,這樣的我,一定會死得很快,而且死得很難看。
  我狠狠地敲敲自己的頭,趕快清醒過來,清醒過來,我定了定神,心好象平靜了些,待會一定不能主動給夏以博打電話,就算他來電話,也要表現的矜持一點,絕對不能咧著嘴哈哈大笑,也不能主動說我很想你之類肉麻的話,一定要矜持,矜持。
  我邊走邊想,直到快到家門口才發現門口好象蹲著一個人,什麽人,天還不晚,應該沒有這麽猖狂的歹徒吧?我退後幾步,努力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是誰?”
  那個人緩緩地站起身,朝我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我,在抱著我的前一瞬,我看清了他的臉,子峻,竟然是子峻,他終於回來了。他緊緊地抱住我:“丁丁,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聲音很激動,帶著欣喜。
  我百感交集,你為什麽要回來,我要你回來的時候你不肯回來,現在——我好不容易放開了你,想要重新開始的時候,你為什麽要回來?我呆呆地看著他,子峻鬆開了我,仔細看著我:“丁丁,你怎麽了,我是子峻呀,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比起兩年前他仿佛瘦了些,不過精神卻很好,看著我的眼睛充滿著重逢的喜悅,他張開雙臂,大概期待我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一如多年前他每一次受傷後總是到我這裏尋求溫暖,這一次——我狠狠地踹了他一腳:“丁子峻,你去死吧。”
  子峻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對他,我踢了個正著,我今天又恰巧穿了一雙粗跟的皮鞋,這一下力道不清,子峻下意識地捂住了腿,他大叫:“丁丁。”
  我怒視著他:“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子峻呆呆地看著我,大概從來沒有看過我這樣對他,想得到愛又得不到愛的人是卑微的,自從我愛上他,而他又很不幸愛著別人的時候,我們就不是平等的,今天我終於可以平等地站在他的麵前,就為這個,我也要感謝夏以博,感謝他給了我這樣的勇氣。
  我更大聲地:“你不走?不走我走。”
  我拿出鑰匙,打開房門,進去後馬上關門,我看到一隻手很適時地插進門縫裏,我猶豫了幾秒,一狠心還是關門,我聽到子峻一聲慘叫:“丁丁,痛嗬。”
  我無奈,隻好開門,他的手好象真的被夾到了,我沒好氣:“你幹嘛把手伸進來?”
  “丁丁,我的手真的受傷了,你看,你看。”
  丁子峻伸手給我看他手上的夾痕,看著看著,他的人就閃進了屋裏,然後大模大樣地坐在沙發上,笑嘻嘻地看著我:“我就知道你不會忍心趕我走。”
  我白了他一眼,從藥箱裏找了支軟膏給他:“自己擦擦。”
  子峻一邊擦藥一邊小心地看著我:“你怎麽這麽凶,都不象以前的你。”
  “以前的我怎麽了?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你不是叫我母老虎嗎?母老虎凶起來有什麽奇怪的?”
  “我覺得你這次不同了,以前你雖然凶,但是——但是不一樣了。”
  當然不一樣,我現在愛上了別人,再也不會傻傻地追逐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我不再奢望他的愛情,所以我變得剛強,我看著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子峻討好地對我笑笑:“我一下飛機就來找你,我在這裏等了好久了。”
  “找我幹嘛?我這裏又沒有金子。”我冷冷地。“丁丁,你不要這樣,你怎麽這麽冷淡呢?我們就算——你說過我們還是朋友的。”
  我忍不住:“朋友?是朋友會一走兩年,連個消息也沒有?丁子峻,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問自己,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你雖然不把我當朋友,但我還是把你當作我最重要的朋友,你不覺得應該對關心你的朋友交代一聲嗎,哪怕是一句簡單的“我很好”也可以,你怎麽可以這麽吝嗇!現在你回來,難道還要我放鞭炮歡迎你回來?丁子峻,你不要欺人太甚!”
  子峻這一次是徹底沒有聲音了,過了許久,他才怯怯地:“我不是存心不給你消息的,我隻是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麽,我怕再惹你傷心。”
  我冷笑:“你還會怕我傷心?”
  我突然想起:“這兩年你到底去了哪裏?”
  “英國。”子峻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了。雖然早已猜到,但是從子峻的口中說出我還是深受打擊,他到底還是去了,他到底還是舍不得她。過了許久,我才問:“你見到春曉了?”
  子峻默默地點點頭:“是,我見到她了。”
  “她好嗎?”
  其實問了也是白問,這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子怎會不好。
  “好,”子峻苦笑:“她快結婚了。”
  我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子峻,他的笑容有些憔悴:“新郎不是我,是當地一個富有的華僑,年輕有為,和她很般配。”
  我不解地:“那麽,芭蕾呢?她不跳了。”
  子峻嘲諷地笑:“她說她最愛的是芭蕾,為了芭蕾放棄了我,現在又為了一個男人,不,為了錢,放棄了芭蕾,她根本誰都不愛,她最愛的人是她自己,隻可惜我到現在才明白。”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春曉要結婚了,他沒希望了,所以又回過頭來找我,我是什麽,替代品,備胎?我有這麽可憐嗎?也許,我應該拿起掃帚把他趕出去,但是——他好象真的受了打擊,那種黯然神傷的表情,哪怕在他和春曉鬧得最凶的時候也沒有見過,我心軟了:“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子峻笑:“當然還是做律師,多虧了振聲,我們的事務所還在,而且業務不錯,我準備回事務所幫他。
  我覺得我這個人很幸運,有振聲、有你這樣的朋友。”
  丁子峻討好地看著我,這種眼神,可憐巴巴,象個孩子的眼神,他一定有事求我,我不動聲色,淡淡地看著他,果然,他舔了舔嘴唇:“丁丁,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我就知道,一回來就差我煮飯,我不幹,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丁丁了,我指指冰箱:“冰箱裏又冷飯,也有菜,熱熱就可以吃,自動動手,豐衣足食,我去洗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子峻看來我好久,終於:“我知道了。”
  早該這樣了,以前我真是太寵他了。
  我自顧自去洗澡,等我出來的時候,我真是大吃一驚:子峻在廚房裏,挽著袖子,正在做飯,我湊近了,原來是蛋炒飯,桌上還有熱好的菜,那個架勢,很熟練,這真的是那個號稱“君子遠廚房”的丁子峻嗎?子峻回頭衝我笑:“我不是以前那個丁子峻了,雖然還不是很拿手,但是普通的菜式還是沒問題的。”
  他把蛋炒飯出鍋裝盆,做了個請的姿勢:“小姐,可不可以賞光,嚐嚐看?”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還真沒想到子峻還能做出這樣像模像樣的蛋炒飯,看來,英國這一趟還是有收獲的。不隻是做飯的手藝,做飯的積極性也很高,飯後還搶著洗碗,這是我認識的那個子峻嗎?吃晚飯,我們坐在客廳喝咖啡,已經很晚了,他還沒有走的意思,我忍不住問:“你現在還住在老地方嗎?”
  我想提醒他該回家了,他前兩年賺了不少錢,已經貸款買了房,離這裏不遠,丁子峻沒說話,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個房子?”
  子峻見瞞不住,隻有交代:“我在出去之前就賣了。”
  我再也忍不住,霍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麽,丁子峻,你再說一遍,房子你賣了?”
  子峻垂著頭:“我那時候缺錢,所以——”
  我頹然地倒在沙發上:“他竟然賣了?是我每天抽空去打掃的,是我親手選的窗簾,橘紅色的窗簾,他冬天怕冷,我想給他溫暖的感覺,我跑了好幾家大賣場,才找到這個花色,我費了多少工夫裝飾那個家,我以為那也是我的家,想不到他連說都不說一聲就賣了,丁子峻,你真是夠狠。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你走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要回來,你早已截斷了自己的後路,那麽——你今天根本就不應該再回來。
  我打開房門,平靜地:“丁子峻,你給我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我恨眼前的這個人,真的開始恨他了。
  我到底沒有把他趕出去。是一出生就認識的朋友,雖然恨他,並且恨得咬牙切齒,但我還沒有狠心到絕情的地步,看著他深受打擊的表情,我心軟了。他剛剛遭受重創,我不忍心在這個時候棄他不顧,如果我再這樣對他,他未免太可憐了。“就今晚,我隻收留你一個晚上,明天,你是找房子也好,住酒店也罷,你自己看著辦。”
  “一天怎麽夠?你不知道找一所好房子比找一個好老婆還要難,去酒店住不舒服,而且很貴。”
  子峻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我冷著臉:“那是你的事,我管不著。”
  “一個禮拜,就一個禮拜。”
  丁子峻開始耍賴。
  我硬起心腸,不能讓他得寸進尺:“不行,周末叮當要回來,沒有你住的地方。”
  “叮當?”子峻不解地:“她怎麽還跟著你?安寧呢?她就這樣把女兒扔給你不管了?”
  我淡淡地:“一個人在美國,好象很辛苦的樣子,咬著牙說一定要等成功後再回來,讓我幫忙再帶一陣子。大概真的很辛苦,最近連個電話也沒有,隻是偶爾發個MAIL,隔陣子寄點錢來,其他倒沒什麽,我怕日子久了,叮當都不記得這個媽媽了。這半年,我都沒有聽叮當提起過她,我真是有些擔心。”
  “她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做人媽媽的,做人怎麽可以這麽不負責任!”子峻義憤填膺。
  我冷冷的掃了他一眼:“你好象沒有資格批評她吧?我看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子峻有些奇怪地看著我:“丁丁,你怎麽了?難道你覺得我說得不對?難道安寧做對了?至少我覺得就算為了成功也不能這樣做。”
  “你——”
  我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既然安寧要我發誓保守這個秘密,我又何苦?雖然我知道她的想法,是酒後的失誤,雙方又各有所愛,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讓子峻知道。不過就算告訴子峻真相,也應該由安寧自己告訴他,由他們兩個共同解決,以我的處境,實在不該生事的。
  “你說得沒錯,可能她太渴望成功了,你應該理解她,她經曆了那樣的事——如果是我,可能表現得比她更糟。她能這麽快地振作起來,是好事。”
  我們都沉默了,安寧,那麽驕傲的安寧,經曆了失戀、男朋友另娶他人、未婚生子,如果她渴望成功那也是情有可原,讓人同情的。子峻歎了口氣:“丁丁,你真是濫好人一個,你怎麽會答應她的?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別人會怎麽看你?”
  我搖頭:“我想不了這許多,我隻是想幫她。”
  我怎能不幫她?是我到大學第一天,手把手地教我掛蚊帳、洗衣服的師姐;是我被人欺負時挺身把我護在身後的姐姐;是我知道子峻和春曉在一起獨自垂淚時,將我攬入懷中的朋友,我怎能棄她不顧。子峻忍不住伸手點了一下我的腦門:“你呀,說你什麽好?強得象頭牛,現代社會哪裏還有你這種死心眼的人,我知道你們姐妹情深,也知道她以前很照顧你,可是,又不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都已經兩年了,如果她一輩子不成功,你照顧叮當一輩子?”
  “我沒有那麽偉大,說實話,我反而要感謝安寧,如果這兩年沒有叮當在我身邊,我一定會覺得日子更難捱,我反而覺得,這些年叮當給我的要遠多於我給她的。”
  是真話,如果沒有叮當,子峻離開的這些日子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度過,幸好有叮當,我們相互鼓勵,相互照顧,彼此給與對方溫暖,現在反而是我更離不開這個可愛又搗蛋的小東西了。
  子峻有些恨恨地:“那你怎麽辦,誰會要一個帶著孩子的媽媽?”
  我的心沒由來地覺得溫溫的、暖暖的,我想起了那個人,那個人說如果不是那個孩子,他還不會這麽喜歡我,我的臉上不自覺地浮起滿足的笑容:“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子峻有些吃驚:“你有男朋友了?真的?相親認識的?他知道你有孩子說什麽?是一個怎樣的人,對你是真心的嗎?”
  他的問題還真多,不過心底對他的怨恨減輕了幾分,畢竟他還是關心我的,哪怕隻是作為朋友:“是公司的同事,很不錯的人,以後我介紹你們認識。”
  子峻很興奮:“說說,快說說,是怎麽樣的人,記得應該是你的第一個男朋友吧,對你好嗎?我還是不能相信,怎麽會喜歡你這樣的假小子,他知道你又懶又饞,不願幹家務,房間亂得象狗窩,脾氣強得象蠻牛,凶起來象母老虎,這些他都知道嗎?你不會是在他麵前裝淑女,回來又是老樣子,看你的家就知道,你的老毛病一點也沒改。雖然是我教你人前假裝淑女的,可是後來我想過了,這也不是辦法,還是讓他喜歡上真實的你更可靠,雖然你有很多缺點,但是——相處久了還是會覺得你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所以——”
  “他喜歡的就是這樣的我。”
  我打斷了丁子峻的長篇大論,他未免有些奇怪,這些前後矛盾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到底是不是好女孩用不著他來評判吧?“真的?”
  子峻有些懷疑地,嘴裏忍不住嘟囔:“那他不是眼睛有問題就是腦子有問題。”
  “丁子峻!”
  我忍不住又要發飆,不過我幹嘛要生氣,我看著他的眼睛:“子峻,你這樣是不是叫做妒忌?”
  子峻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妒忌?你瘋了?我幹嘛要妒忌,我隻是怕你上了別人的當,你知道現在有些男人很壞——”
  我幽幽地:“我遇到的最壞的男人就是你。”
  我的心忍不住輕微地疼,他對我太壞了,總是讓我哭,還不敢在他麵前哭,他怎會知道在他麵前笑盈盈的我在背後哭得怎樣的撕心裂肺;受傷的時候總是到我這裏需求安慰,總是誇我是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可是,他為什麽不選擇這個善解人意的呢;每一次總是決然地轉身,留給我一個淒涼的背影,夜夜縈繞在我夢中揮之不去,他對我還真不是一般的壞。子峻沉默了許久,臉上浮現出蒼白的笑容:“我好象對你真的很壞,對不起,以後我一定會對你好的,我發誓。”
  我努力讓笑容燦爛些:“你可記住了,以後不許反悔!”
  子峻的聲音低沉:“丁丁,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是現在還是從前,包括將來,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可替代的朋友,我一直希望你能夠幸福,是真的。雖然我的所作所為好象不是這樣的,但是——我明白你的心,可是我怎麽能把這樣一顆心給你呢,愛著別人,為別人喜為別人悲為別人痛的心給你呢?如若是別人便也罷了,可是你,我怎麽能這樣對你呢?一定會有一個更好的男人,比我好一千倍一萬倍的男人,全心全意地對你,帶給你幸福,我是這樣想的,我真的是這樣想的,你能原諒我嗎?”
  是我早已明白的道理,隻是我不願意接受,畢竟我付出了這許多,我當然希望他能有所回報,但是,是我一廂情願的感情,他沒有理由一定要回應的,他這樣做何嚐不是為了我好,我可以忍他一時心裏尚有春曉,難道能忍一輩子?我相信,春曉在他的心裏,會珍惜一輩子的,她對他再壞,她仍是他心底的痛,我要委屈自己一輩子?我能委屈自己一輩子嗎?我伸出了手:“那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子峻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是,朋友,我會是你最好的朋友,一生的朋友。”
  我們同時笑了,一笑泯恩仇。
  我覺得有些奇怪。先前因為忙著處理子峻的事還不覺得,等靜下來,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才發現有點不對勁。
  今天,夏以博竟然沒有來過電話,難道真的生氣了?不會這麽小氣吧?可是,每天要打幾個電話的他,今天這麽安靜,還是有點奇怪,真的生氣了?要不要主動給他打電話?現在想來多半都是他打電話給我,他本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也不是一個細致的人,但——喜歡給我打電話,話不多,有時甚至隻是“我到家了”
  幾個字,反而是我,嘰嘰喳喳象隻麻雀,說個不停,他主要是聽,我能感覺到他喜歡聽我說話,不過是些家長裏短的小事,他卻很喜歡聽,我的聲音有那麽好聽嗎?但是,今天——到底是怎麽了,竟然連一個電話也沒有。
  我應該主動給他打電話嗎?可是,這好象是示弱,好象是我做錯了,不可以,不是說要矜持嗎,一定要矜持,所以絕對不可以給他打電話。
  我有些害怕,如果他知道我這樣想著他,會不會象子峻那樣對我?安寧說過:“男人,不能對他太好,一定要若即若離,這樣才能收放自如。”
  我想收放自如,所以決不能主動打這個電話。一個晚上的掙紮,好辛苦,我很佩服自己,幾次都已經拿起了電話,最後還是放下了,我不想重複以前的悲劇,我一定不能讓他知道我已經這麽在乎他,我很害怕再失敗一次。
  子峻尚在沉睡,看來他真的太累了,睡得象個孩子,眉頭還微微皺著,又想春曉了嗎?要忘掉那段記憶,要忘記那個人,會很辛苦吧?我輕輕地關上門,給他留了一張紙條,我留了一把鑰匙給他,讓他出去時把鐵門鎖好,把鑰匙扔進信箱裏,經過了昨晚,我好象不恨他了,真的不恨了,反而有些可憐他,也許因為自己現在很幸福,所以一點也不恨他了。
  夏以博還是沒有消息,讓我有些擔心,交通意外、生病?他不會出什麽事吧?他當然沒事,中午吃飯的時候聽蘇眉說大老板很高興,夏以博來過電話了,說是事情很順利已經成功簽約了,兩個人聊了好久,大老板眉開眼笑的。
  我心裏恨得咬牙切齒,這個壞蛋,就不能抽五分鍾給我打個電話嗎?他是存心折磨我,真是個壞蛋,大壞蛋。
  我一整天都無精打采,那個壞蛋看來是要將我折磨到底,始終沒有一點消息,我連上洗手間都是小跑著去的,就怕錯過了他的電話,無數次拿起手機察看,生怕他打來的電話我沒有聽到,可是——真是個壞家夥,不知道我這麽想他嗎?我幾乎就要投降,可是——我想起了安寧的告誡:“一定不能讓你的男人知道你這麽在乎他,否則他就不會在乎你了。愛情是場不公平的遊戲,受傷的總是愛得多的那個人。”
  我不想再受傷。
  渾渾噩噩捱到下班,一路上有點失魂落魄,宛如喪家之犬,連叮當都覺得奇怪:“媽媽,你今天很沒精神呢,夏叔叔惹你生氣了嗎?是你生他的氣還是他生你的氣?他今天為什麽不來接我們?”
  小家夥的眼睛還真毒,當然是我生他的氣,我現在氣得要命,要是他在今天以內再不給我打電話,我就——我就主動給他打電話,去他的愛情忠告,愛情格言,受傷也是以後的事,聽不到他的聲音我現在就難過得要死掉。叮當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我隻好笑笑:“夏叔叔出差了,所以沒來,我們沒有吵架。”
  叮當撇撇嘴:“要不要我幫忙?一定是你惹毛了夏叔叔,放心,隻要我出馬,保證幫你搞定。”
  我的眼睛一亮,是呀,大不了讓叮當給夏以博打電話,哈哈,我還真是聰明,我都有點佩服自己了。叮當看著我,一本正經地:“媽媽,你笑起來好奸詐,你不要欺負夏叔叔,他喜歡你已經夠可憐的了,你不要再欺負他了。”
  我的笑容僵住了,這個吃裏爬外的小東西,白對她好了,不過現在不能生氣,待會還要哄她給夏以博打電話呢,我努力讓自己的笑容柔和一些:“叮當,媽媽昨天買了好多菜,我們趕快回家做好吃的,你也幫忙好不好?”
  “好耶!”
  果然是我的女兒,一聽說有好吃的,什麽都忘得一幹二淨,不知道安寧回來看到女兒現在這個德行會不會怪我?打開房門,立刻察覺屋裏有人,難道子峻還沒有走?我順著聲音朝廚房走去,果然是子峻,正在廚房裏炒菜,見我過來,仰起臉衝我笑:“還有一個湯,馬上就好,洗手吃飯吧。”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把最後一個炒菜出鍋,走向我,從口袋中掏出鑰匙遞給我:“給你鑰匙,我找到房子了,我想無論如何應該為你做點什麽,謝謝你昨天收留我,我走了。”
  他一眼看到了躲在我身後的叮當,他蹲下身子,驚喜地:“是叮當嗎,還記得我了嗎?”
  叮當的表情很奇怪,用一種敵視的眼光看著子峻,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這樣過,我連忙對她說:“叮當,不記得了嗎,是幹爹呀,你以前最喜歡幹爹了,不記得了嗎?”
  叮當大聲嚷嚷:“媽媽,我討厭這個人,總是讓你哭,還一個人走掉,我討厭他。”
  說完叮當直接跑進了自己房裏,砰地把門關了,任我怎麽敲門也不肯開門,我抱歉地衝子峻笑笑:“時間太久了,她可能不記得你了,我會好好勸勸她的,時間長了就好了。可能是怪你不辭而別,好象又被拋棄了一次,你也別放在心上,小孩子,隻要對她好些,時間久了也會對你好的。”
  子峻神色黯然:“看來我對你們還不是一般的壞,小孩子過了這麽久還記得,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彌補這一切的,我一定會對你們好的。”
  送走了子峻,我去敲叮當的門,聽說子峻走了,叮當這才開門出來:“媽媽,那個人真的走了嗎?我討厭那個人,你以後不要讓他到我們家來。”
  我有些生氣地:“叮當!怎麽一點禮貌也沒有,你不記得了,幹爹以前對我們很好的。”
  “才不是,我記得他來過後媽媽就哭,他最後來的那一次媽媽哭得最凶,還打了我,我討厭他。”
  想不到她竟然還記得,那次子峻鐵了心要走,我雖然人前很瀟灑地與他告別,在家裏卻哭得肝腸寸斷,偏偏那天叮當不聽話,我再也忍不住,第一次動手打了她,等我去浴室洗把臉出來後才發現叮當不見了。
  那時叮當和我還沒有現在這麽親,她也隻喚我阿姨,那時的她敏感又脆弱,就這樣離家出走了。
  我四處找她,外麵下著滂沱大雨,我卻怎麽也找不到她,在外麵找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有看見她,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回家看看,一不小心在家門口又摔了一跤,我終於忍不住在雨中大哭,這時叮當衝了出來,抱著我叫我媽媽,抱著我一起哭。
  從那日起,叮當便喚我媽媽,我也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女兒,我們的關係就在這一天發生了轉折。上帝畢竟還是仁慈的,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打開了一扇窗,幸好這段哀傷的日子,我不是一個人。
  好不容易把叮當哄睡了,看她的樣子對子峻還是不能釋懷,看來個性也象我,強得很。
  我獨自在房中發呆,思前想後,忽然發現一件大事,我竟然忘了讓叮當給夏以博打電話,唉,又錯過了,明天,明天一定要打這個電話。電話突然響了,竟然是夏以博,我忍不住微笑,在兩個人的角力中好象是我獲勝了,我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我清了清嗓子,接起電話:“喂?”
  “是我。”
  夏以博的聲音很溫柔,還是惜字如金。
  我有些扭捏:“我知道。”
  夏以博笑:“想我了嗎?”
  當然想,不過當然不能告訴他,我粗聲粗氣地:“沒有,你才去了幾天呀,我幹嘛要想你,又不是去十天半個月——”
  “可我想你了,很想你。”
  我的臉微微發紅,這個感情內斂的家夥,除了那次表白有些不正常,說了很多熱辣辣的情話,自那以後就很少說這些,今天這是怎麽了?不過聽著真是讓人高興。不過我也很奇怪,不就是“我想你了”,這麽平常的話用得著這麽興奮嗎?連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你現在在哪裏?”
  夏以博沒有答話,卻問:“你真的不想我嗎?一點也沒有?”
  我本想抵賴的,可是那麽溫柔的聲音,我覺得再撒謊好象是一種罪過,我終於老老實實地:“我也很想你。”
  夏以博笑:“你到窗前來。”
  窗前?難道——我衝到窗前,果然,他正站在窗下,仰著臉看我,我聽得他溫柔地問我:“是你下來還是我上來?”
  他竟然回來了。
  我一陣忙亂。衣服,穿什麽衣服?衣服多了也煩惱,選擇起來讓人傷腦筋,女為悅己者容,怎麽著也得把自己打扮得水水的、美美的,可是太著痕跡也不行,不能讓他看出精心打扮過的痕跡,他一向自我感覺良好,不能讓他再自我膨脹了。
  好不容易選定了衣服,我又為要不要化妝犯愁,待會說不定——唇上的口紅,臉上的香粉,還是不擦得好。
  我照了照鏡子,鏡中的女子雙頰嫣紅,嘴唇紅豔,眼波流轉,夠了,已經夠美了,我閉了閉眼睛,穩了穩心緒,拔腿朝樓下飛奔而去。
  到了底樓,我停下了飛奔的腳步,慢慢地、慢慢地朝那個人走去,但是——我的心怎麽會跳得這麽厲害,臉也燙得嚇人,我竟然覺得緊張,手腳冰涼,我甚至不敢去看他含笑的眼睛。
  夏以博靜靜地看著我,臉上帶著微笑,我被他看得臉紅心跳,不由有幾分薄怒:“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夏以博但笑不語,我益發地惱怒:“你幹嘛不說話,再不說話我——”
  就在這時,夏以博突然伸手揪住了我的鼻子,很用力,隔了許久才鬆開。
  我呆呆地看著他,這家夥不是說很想我嗎,難道就是這樣想我的?我揉了揉鼻子,好痛!我怒視著夏以博,想不到他比我還凶:“你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些天怎麽一個電話也沒有,電話是擺設嗎?”
  他的表情很凶,我被他罵得有些呆呆的,隻是傻傻地看著他,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剛才不是很甜蜜的嗎,怎麽一眨眼就變了?我的樣子一定傻透了,因為夏以博忍不住笑了,輕輕地將我攬入懷中,伸手又揪了一下我的鼻子:“你這個殘忍的壞東西,如果我不先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死都不給打電話?”
  被看穿了?看他的表情,又是氣憤又是無奈,更多的是寵溺,我忍不住笑了:“原來你是故意不給我打電話的?你應該再忍忍的,因為我絕捱不過明天早上。”
  夏以博忍不住又伸手要揪我,我連忙護住自己的鼻子:“不要再揪了,已經夠塌了,再塌就沒人要了。”
  夏以博溫柔地看著我,慢慢地俯下頭,柔軟的唇,輕輕地、輕輕地覆上了我的,我聽得他一聲歎息,還有含糊的低語:“誰說沒人要,我要定你了,給一百個楊貴妃都不換。”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再也沒法繼續了,這家夥,是諷刺我胖嗎?夏以博一本正經:“我認真的,我要定你了,給誰都不換。”
  我有那麽好嗎?神嗬,請讓我再漂亮一點、再聰明一點、再能幹一點、再溫柔一點,讓我站在這個男人身邊的時候能夠自信一點。
  夏以博牽著我的手:“我們散散步吧,在杭州的時候我就想著和你這樣手牽著手,在西湖邊漫步,什麽都不做,隻是牽著手,走一走,可是,你這個壞家夥,真是個壞家夥,連誰先打電話都要計較的壞家夥,你到底愛我嗎?”
  夏以博斜睨了我一眼,我忙不迭地點頭,夏以博心滿意足地牽著我的手繼續往前走,他的手很大,很溫暖,我忍不住抬眼看他,他有一張漂亮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分外柔和,我心頭突然升起一種強烈的願望:就這樣,牽著我的手,一輩子,不要停下來,不要放開我的手。
  我有一些不安,這樣的夜,這樣溫柔的男人,我益發地不安,我突然發現自己原來是這樣的怯懦,我很怕會失去這美好的夜色,這個溫柔的男人。
  我猶豫了許久,連夏以博都看出了我的異樣:“你怎麽了?”
  我終於下定了決心:“我有話跟你說。”
  我們在小區一角的長凳上坐下,夏以博看著我,眼睛沉靜如水。“我,我——”
  我不知道怎樣開口,夏以博看著我:“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你不一定所有的事都要告訴我的,如果你覺得我不知道會更好的話,你就不要說。”
  他的話讓我終於不再猶疑:“你可能知道,我以前喜歡過別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隻是我們的感情沒有一起成長,我愛上了他,可他愛上了我的朋友。他一直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以為我和他一樣隻是把對方當作好朋友,我本以為我會一直小心地掩藏著這份感情,可是,我掩飾得不好,尤其是那個女孩去了國外以後,我覺得我尚有機會,但是——有些事情是沒法勉強的,挑開了更糟,他終於也走了。”
   夏以博靜靜地看著我:“就是照片上的那個男孩子?你叫他子峻?”
  我點點頭,夏以博輕輕地握住我有些顫抖的手:“你不用告訴我這些的,都是過去的事了。”
  “可是昨天他回來了——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可是如果不說,我怕由別人告訴你,你會更不開心。
  我以前雖然喜歡過很多男孩子,但真正喜歡的隻有他一個。”
  我覺得夏以博的手僵了僵,我輕輕地握住了,我的聲音低沉,有一些膽怯,也許我不該這麽坦白,對我們兩個都沒有什麽好處,可是我若不說,我過不了心裏這一關,我不想瞞他:“我們現在是朋友,隻是朋友——”
  夏以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我不想知道這些,我隻想知道你現在愛的是——?”
  “你”,我沒有一絲的猶疑:“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你,隻有你。”
  夏以博笑了,笑得有些天真:“我就知道,既然認識了我,你怎還會喜歡別人。”
  更笑得自信滿滿。怎麽會有自我感覺這麽好的人,可是,我就是喜歡他自信又張揚的笑,我呆呆地看著他,有些癡了。
  夏以博誤會了,他笑得有些羞澀:“其實叮當給我打過電話,大驚小怪的,說媽媽有外遇了,要我趕快回來,所以我已經知道他回來了。”
  “那你怎麽不問我?”
  “不知道該問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問,又覺得不該問,你要想說你自會告訴我,你不想說自有你的道理,我至少應該給你這樣的自由。可是,說實話,我還是想知道,也有些擔心,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也擔心你會不會動搖了,甚至害怕你會甩了我,所以我一路上都在琢磨著該怎麽問你,想不到你不打自招了。”
  夏以博反過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謝謝你,你不知道我聽到你毫不猶豫地說現在愛的人是我的時候,我有多興奮,你一直表現得那麽理智、那麽淡然,我以為你隻是被動地接受我的感情,根本沒有想過你會這樣愛我——我現在一點也不擔心,一點也不害怕了。”
  我低聲地:“你也會擔心,也會害怕嗎?”
  “我隻是擔心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我隻是害怕我們的感情還很脆弱,與他和你在一起的二十幾年相比,我們相處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可是我敢說,我的感情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我會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愛你,也會比世界上的任何人愛你都要長久,從今天起,我會愛你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如果在電視、小說中看到這樣的情節,我一定會起雞皮疙瘩,太肉麻了,可是,為什麽現實生活中聽到這樣的聲音,隻是覺得舒服,熨貼,心裏甜甜的,能擰出蜜來。原來愛情是這樣的甜蜜。
  三個人的晚餐。一個是以前喜歡的男人、現在的朋友,一個是現在喜歡的男人、男朋友,三個人在一起吃飯未免有些奇怪,我不知道這樣的安排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可是那兩個人都那麽渴望認識一下對方,我隻能順應民意,安排了今天的飯局。
  一個覺得我傻,聽說對方又是有錢的公子哥,怕我這個小白吃虧上當,所以無論如何要替我把把關;另一個嘴上雖然口口聲聲對我的前程往事毫不介意,滿不在乎,可骨子裏還是好奇得要命:是何樣的人物,讓我這般念念不忘?大概心裏還憋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也想要贏過對方的一口氣。
  飯店是夏以博定的,潮州菜館,菜很精致,價格也讓人咂舌。
  我們先到,子峻一直是個遲到大王,要他準時很難。
  夏以博點完菜,悄聲問我:“你看,我今天怎麽樣?”
  看得出他今天經過精心的打扮,西裝、領帶以前沒見過,應該都是新的,看來很重視今天的飯局,還會緊張?真是太可愛了,我忍不住擰了一下他的臉:“帥呆了。”
  “真的?”看起來有點不自信。“真的!沒見過比我男朋友更漂亮的男人,我眼光很高的,不是最好的我不要的。”
  “那也是,若論長得好看,我是絕不會輸給任何人的。”夏以博變得極度自戀。
  不過他的自負在看到子峻的瞬間分崩離析,子峻穿得很隨意,襯衫牛仔褲,外麵隨意地套了淺灰色的毛衣,灑脫自如,讓人想起那句著名的廣告詞“不要太瀟灑”,子峻亦是相當出色的。
  夏以博略微有些失望,我知道他在想什麽,他把子峻當成了假想敵,今天準備來一場正麵交鋒,一決勝負,可惜,對手根本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看他眉頭微皺,估計一定在琢磨是對手已經放棄了這場戰爭?還是因為有穩操勝券的把握,所以根本無需用心?不管怎樣,如果真有這麽一場戰爭,那麽他已輸了第一回合。
  夏以博急於扳回一城,下麵的表現就——他殷勤得有些過分,給我挑魚骨頭、剝蝦殼,故作寵溺地替我擦拭嘴角的菜漬,我一不小心餐巾掉在地上他馬上幫我拾起,很溫柔地遞給我,我真是又好笑又無奈,他好象太緊張了,也太做作了。他上洗手間的時候,子峻上下打量著我,極力忍住笑:“你是哪裏來的千金小姐,連蝦他都替你剝,好羨慕你。”
  我有些尷尬:“平時他不是這樣的,今天——他對你可能比較在意。”
  子峻看著我:“幹嘛要在意我,你是怎麽跟他介紹我的?”
  “以前喜歡的男人,現在的朋友。”
  子峻狠狠地敲了敲我的腦袋:“你是豬嗬,這種事也告訴男朋友?你不知道男人最小氣嗎?人家若水每一次交男朋友都會害羞地說是第一次交男朋友,你怎麽——真是氣死我了,怎麽有你這麽蠢的女人?明明就是第一個男朋友,你把我扯出來幹什麽呢?不要說我們沒有交往過,就算交往過,你也該藏著掖著,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你怎麽還不打自招呢。”
  子峻恨鐵不成鋼,又敲了敲我的頭。
  正好夏以博回來,見我捂著頭,忙問:“怎麽了?”
  我和子峻對視了一眼,幾乎異口同聲:“沒什麽。”
  夏以博的表情僵了僵,但很快神色如常,和子峻聊一些金融地產國際形勢這些男人們喜歡的話題,他們聊得甚歡,我也吃得很高興,先前怕他們處不好,緊張得沒什麽胃口,現在見他們聊得這麽開心,我的饞蟲又出來搗蛋了,真是美味的一餐!買單的時候,有一波小插曲,兩個男人都搶著買單,當然是夏以博贏了,子峻笑著說:“謝謝你。說實話,如果讓我買單的話,我會心痛好些天的,可是不搶著買單的話又不象男人,幸好你堅持,謝謝你。”
  夏以博愣住了,大概沒想到子峻會這麽坦白,我也有些尷尬,到底誰笨得象豬,這種事當然是打腫臉充胖子,他幹嘛要說出來?他不說,誰會知道?子峻見我們有些發愣,苦笑:“沒辦法,人窮誌短。”
  他頓了頓,隨即變得自信滿滿:“不過我不會永遠這樣的,一年,隻要一年,我們約好了,下一次,就這裏,我買單,那時你就不要和我搶了。”
  “好。”
  兩個男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看來兩個人一見如故,我曾經擔心兩個人合不來,算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我希望他們成為朋友。
  夏以博送我回家,因為離家近,我建議走著回去,夏以博牽著我的手,默默地往前走。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我忍不住:“你覺得子峻怎麽樣?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們合得來。”
  “你一定要和他做朋友嗎?”
  什麽意思?我忍不住抬眼看夏以博,他微微地皺著眉,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他是認真的嗎?我停下來,看著他:“我不能和他做朋友嗎?你不喜歡他嗎?其實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對朋友尤其好,我和他現在沒什麽,隻是朋友,真的隻是朋友。”
  我的朋友不多,子峻是最重要的一個。
  夏以博沒有作聲,牽著我的手繼續往前走,過了許久,我才聽得他說:“其實我覺得他人很好,人很坦白,又有自信,個性也很灑脫的樣子,也有幽默感,對事情的看法很全麵,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
  我鬆了一口氣,明明很欣賞人家,幹嘛擺出一副臭臉,嚇我一跳:“其實他沒有你說的那麽好,他這個人有時候很主觀的,決定了什麽就一路走到底,就算撞到牆也不肯回頭;還有,他的個性很馬虎,大大咧咧的,人家做錯了事他也不生氣,就算生氣也維持不了幾分鍾,他這樣算不算沒有男子漢氣概?”
  夏以博淡淡地:“丁丁,你剛才說的不算是缺點,對一個男人來說,率性執著算是很大的優點了。”
  是麽?既然子峻那麽好,他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是什麽意思?我聽得夏以博長歎一聲:“我倒是希望丁子峻不是這樣一個人,為了男人的顏麵硬著頭皮買單,也不要這麽坦白,不要穿得這麽隨意但顯得更帥氣,說話也不要這麽幽默,反應也不要這麽快,還有,和你不要這麽隨便,看著你的眼神不要這麽溫柔,他隨便是怎樣的人都可以,但不要是我今天認識的這個男人。”
  夏以博握緊了我的手:“這個男人讓我有壓力,我好象變得有些不自信了,是這樣的一個男人,你們又有二十幾年的感情,我,我——”
  他會不會想得太多,可是他看起來真的有些不安,我伸手撫摸他略顯蒼白的臉龐:“你想太多了,他對我沒有那樣的感情,一點也沒有。”
  “那他如果有了呢,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發現對你有了那種感情呢?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十多年都沒有,難道一覺醒來突然發現喜歡我,又不是演電視劇,怎麽可能?我白了他一眼:“這是夏以博嗎?我怎麽聞著酸酸的小男人味道呀,那個自大狂夏以博到哪裏去了?”
  我作勢滿地尋找,夏以博一把拽住我,他緊盯著我,不肯放鬆:“如果,如果我要你不要和他做朋友,你會答應嗎?”
  我呆住了,愣愣地看著他,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我的慌亂、我的憂疑、我的苦惱,他一覽無餘,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淒涼的笑容:“你看,你看,你還是舍不得,他比我重要是不是?”
  怎麽會這麽想呢?隻是一個老朋友,而且又處於人生的低潮,我怎麽能在這時候拋棄他呢?可是,可是——我咬咬牙:“如果,如果你一定要這樣,我答應你。”
  我的眼睛清澈如水:“對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
  子峻,原諒我,我也想自私一次,就讓我自私一次吧。
  夏以博猛地擁我入懷,一連聲地:“我知道,我知道會這樣的,我隻是有些不自信,我不是真的想要你和他絕交,可是你們的感情那麽好,我有些嫉妒了。可能,我真的是一個很小氣的男人。”
  我緊緊地擁住這個又小氣又喜歡吃醋還有些軟弱的男人,不知怎的,他總是很輕易地撥動我心中最溫軟的那根鉉,我無可救藥地愛著這個坦白、霸道、有些孩子氣的男人,我忍不住微笑:“那我和子峻還可以做朋友?”
  “可是可以,不過你記住了,隻是朋友,如果他對你有什麽想法,你要很明確地拒絕他,還有,我是個很小氣的男人,以後,你不可以讓他打你的頭,也不可以衝他媚笑,更不能有什麽事你們兩個知道而我不知道,還有——”
  怎麽會有這麽羅嗦的男人,我拉起他的手就往前跑,夏以博有些莫名其妙,被動地跟著我跑:“怎麽了?怎麽了?”
  我轉臉溫柔地笑:“這裏太亮了,找個暗點的地方,我想吻你了。”
  夏以博的眼睛一亮,拉著我的手跑得飛快,我終於又知道了他的一個缺點——好色的男人。
  多麽美好的夜晚嗬。
  我總覺得幸福來得太快,有點不真實。
  無可挑剔且明顯是我高攀的男友,卻視我如寶,讓我仿佛身處夢中,擔心隨時都會醒來——得到的越多,得到的越好,總是更害怕會失去。
  我一直覺得我和他之間進展得太順利了:我們相處得極為融洽,甚至連吵架都沒有,可能因為先前有過一次的痛苦經曆,所以我分外珍惜今天的擁有,而夏以博,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其實不象外表看起來的那麽冷漠,是個溫柔體貼甚至有點羞澀的男人,和他相處是件很容易的事,我們甚至都沒有吵過架,他是一個溫和的人,對我又及其寵溺,要和他吵架也是一件很難的事;電視裏一般都有一個蛇蠍美人出來攪局,可看他談情說愛時生澀的樣子,我多半就是他的第一個;最可能讓我們之間產生誤會的子峻,亦表明了態度,與我斷無發展為情侶的可能,饒是夏以博再小氣,也不至於醋海生波。
  我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是不是太幸運了?可是——幸福的人總是患得患失,我本又是一個多心的人,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一帆風順,我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隱憂,可是,明明我們很好,沒有任何問題,可我——這是不是就叫做杞人憂天?
  事實證明,女人有一種天生的直覺——對危險、對未來,我們稱之為預感。
  事情的起因是子峻的一句話。
  那天收到老媽寄來的包裹,是一堆好吃的,再三叮嚀要分一半給子峻,於是好心給他送去,他最近很忙,吃住都在公司,我正好送上門,就被他抓了壯丁幫忙,等忙完了我就逼他請我吃火鍋。
  已經好久沒有吃火鍋了,我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就著啤酒,和子峻推杯把盞,吃得滿頭大汗,卻又不亦悅乎。子峻看著我,突然冒出一句:“以後,等你結婚了,我們就不能這樣了吧?”
  我一愣,子峻的臉有點憂鬱,我抓了抓頭皮,也許吧,那個家夥是個小氣鬼,一天到晚亂吃飛醋,可是——結婚,仿佛是很遙遠得事情。子峻見我的表情,不解地問我:“你們也認識一年多了,沒有想過結婚嗎?”
  還真的沒有想過,根本提也沒有提過,我很滿意目前的狀況,他仿佛也是,根本沒有想過改變。
  結婚?也許這就是我感到不安,我有隱憂的原因?因為我們的愛情沒有未來?
  見我一臉茫然,子峻的臉變得有些嚴肅:“你們真的沒有想過結婚,一次也沒有?”
  真的沒有,一次也沒有,可是,這也不代表有問題吧?我也沒有考慮過結婚的事,雖然先前忙著相親,但那是因為怕年老色衰後挑不到好男人,急於先下手為強,既然有了男人,結婚倒也不急,我也想過幾年自由的生活。
  至於夏以博,工作那麽忙,應該也不至於急著結婚吧?那麽,我們不提結婚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吧?
  我笑笑:“我們年紀都不大,幹嘛急於結婚?”
  子峻的臉色依然很嚴肅:“想不想結婚和結不結婚是兩回事。”
  什麽意思?我不解地看著子峻。子峻有些不耐煩:“我就問你吧,你們單位同事知不知道你們在談戀愛?”
  “幹嘛要讓他們知道?知道了我還不被她們的唾沫淹死,有的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八卦女,什麽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口。
  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好象還沒人看出來。很有意思,以前我沒和他談戀愛的時候都在謠傳我和他戀愛,現在我們真的談戀愛了,她們說我失寵了,你說她們傻不傻?”
  子峻冷冷地看著我:“我看最傻的就是你,把你們的關係保密是他的主意?”
  我搖頭:“我想這麽做,不過他也沒反對。本來嘛,老板和秘書談戀愛,大家知道了,有些事情他很難做,不讓大家知道對兩個人都好。”
  子峻象看白癡一樣看著我,過了許久才問:“你有沒有見過他的朋友?”
  “他剛從美國回來,這裏應該沒有什麽朋友。”
  子峻的臉色不能看了,他瞪著我:“你意思是沒見過他的朋友了?一個都沒有嗎?”
  好象真的沒有見過他的朋友,不過他本來就很忙,難得有空自然是兩人世界,這不是很自然嗎?子峻為什麽這麽生氣?子峻怒視著我:“你這個白癡,如果那個男人安心要和你結婚,一定會急於把你介紹給他的朋友,記不記得我和春曉,那時我在所有的朋友麵前象獻寶似的把她介紹給大家,丁丁,你記住,一個男人,如果羞於把你介紹給他的父母,他的朋友,那麽,即便他愛你,也愛得有限,至少他沒有想過和你共度一生,他的愛沒有未來。”
  是這樣嗎?就算子峻是這樣,並不代表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他可能不是不想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而是他根本沒有什麽朋友,亦或是沒有機會介紹我們認識,也許象我一樣,我也不敢把他介紹給若水,怕被別人搶了去,他也怕我被別人搶了去,可是,可是——雖然我極力說服自己,可是我自己也知道,這些理由好蒼白。
  子峻有些憐惜地看著我:“其實,我看他對你的感情也不象是假的,隻是——如果他真的不想和你結婚——你——”
  子峻歎了一口氣:“你還是問問他吧,問清楚了你早作打算,我聽說有錢人家的規矩多,婚姻上尤其麻煩,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是這樣的嗎?他從未承諾過給我未來,他對我的愛也根本沒有未來,真的是這樣的嗎?
  我怕我真的會受傷。
  我一直羞於啟齒。
  不知道該怎樣問夏以博,難道抓住他的衣領質問他“你到底有沒有想過和我結婚?”,我問不出口,我也很害怕答案,如果他真的說沒有,我該怎麽辦?我好象離不開他了,以前如果哪個女人跟我說她離了哪個男人會死的話,我一定會說,那你去死吧,因為你是個白癡,現在,我也成了白癡,離開了他,我也許真的會幹枯致死。
  我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寧,眼睛雖然盯著電視,不過具體什麽內容我是一點也沒看進去,夏以博在一旁看文件,平時我總是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女主角是不是很白癡,男二號是不是更深情,故事情節是不是太過離奇,所以今天的我顯得特別安靜,連夏以博都覺得奇怪:“今天怎麽這麽安靜?有心事?”
  說完放下文件,擺弄起我的手:“說來聽聽。”
  我猶豫了良久,還是沒法開口,我骨子裏就是一個怯懦的人,我根本不敢開口問他,我怕那個答案,不知道還可以自欺欺人,知道了也許麵臨的就是結束,我不想結束,這個溫暖的懷抱,能賴一天是一天。
  我搖頭:“沒什麽。”
  電視上正好放大結局,皆大歡喜,有情人終成眷屬,幸福的婚禮。
  看著兩個幸福的男女相擁親吻,我終是忍不住:“你想過我們的婚禮嗎?”
  夏以博呆了呆,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你說什麽?”
  我更大聲地:“你想過我們的婚禮嗎?”
  我豁出去了,如果是死,我也寧願來個快活的,這樣憋在心裏,好比一刀一刀剮我的心,痛得要命。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生怕錯過他的一點點表情,生怕漏聽他的一個字,夏以博看著我,下意識地重複著:“我們的婚禮?”
  我有些膽怯了,臉色亦變得蒼白:“你沒有想過,是嗎?”
  他是不是也根本沒有想過要和我結婚?夏以博伸手揪了一下我的鼻子:“那你的意思是你想過囉,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做到。”
  我的眼睛一亮,他的意思是——他不是沒有想過和我結婚,是我多心了,我閉了閉眼睛,隻覺得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結婚的那天,我一定要把今天的心情告訴他,告訴他我有多害怕,又是多麽的忐忑,可是,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又是多麽的快活呀,所有的懷疑,所以的不安都一掃而光,我的心象輕飄飄的雲彩,越蕩越高,我快要飛起來了。
  “你怎麽不說話,快告訴我嗬,我很好奇。”
  夏以博微笑地看著我。
  我告訴他什麽呀,我根本就沒想過,婚禮,在我的印象裏都是亂哄哄的,拚命喝酒,然後被鬧得花容失色,總之如果可以,還是不要婚禮的好。
  可是看著夏以博含笑的眼神,難道我告訴他我根本不想要婚禮,我隻好耍敷衍他:“其實我也隻是隨口說說而已,我也沒有想好。”
  夏以博伸出一隻手擁住我,讓我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懷裏,我喜歡他身上淡淡的卻又溫暖的氣息,他微笑著:“我想象過我們的婚禮,想過很多地方,香格裏拉、普羅旺斯、因斯布魯克、北海道、或者你愛看韓劇,我們去濟州島?也想過象電視上那樣送你很多很多玫瑰花,或是在某個古堡或是莊園,舉行一個盛大的晚宴,如果你沒有恐高症,我們也可以在熱氣球上舉行婚禮,我想了很久,可是覺得都沒有什麽特別的,於是我想——”
  夏以博停了下來,眼睛柔情似水,我催促著他:“怎麽樣呢,你想到怎樣的婚禮?”
  “我想,婚禮那天,我還是什麽事都不要做,隻是看著你,抱著你就好,做其他的好象都太浪費了,我決定了,我不要做其他的,抱著你就好。”
  我不由好笑:“這就是你的好主意?隻是抱著我?那我幹什麽?”
  “當然也抱著我囉,你又口是心非,就不能誠實一點嗎?比起其他的事,你明明更喜歡和我親熱,我可是想你所想。”
  這個人真是——我一把推開他,雖然有點舍不得,我好象真的很喜歡和他親熱,我再一次地口是心非,隻是聲音有些心虛:“誰,誰喜歡和你親熱?“夏以博府近身子,撩撥著我的頭發:“哦,是麽?可是,怎麽辦呢?我好象很喜歡和你親熱。”
  我呆呆地看著他離我越來越近的臉,麵紅耳赤,心更是跳得厲害,都象在敲戰鼓,夏以博一定聽得很真切,因為他笑得更厲害了,讓人討厭又很著迷的笑,還有,看著他離我越來越近的嘴唇,我忽然想起那日調戲他的時候說的話“你一定是好人,因為你的嘴唇看起來很溫暖”,是很溫暖,嚐起來更溫暖,還有些甜甜的,可是——他絕對不是個好人,他太好色了,又欺負我了……
  話雖如此,明明知道他不是個好人,明明知道他是個大色鬼,可是,我的唇,還是無可救藥地迎了上去,原來我也很好色,我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我愛你。”
  更熱烈的擁抱,更溫軟的唇,更纏綿的熱吻,我聽得他說:“我也愛你,隻愛你一個人,請你相信我,這輩子我隻愛你一個人。”
  我沒有作聲,隻是更緊地摟住他,更熱烈地回應他的吻,什麽都不用說,不說我們也能了解彼此的心意,他是愛我的,他要我相信他隻愛我一個,我想相信他。
  隻要他愛我就夠了,我想忽略掉——在我提到婚禮時他顫抖的手指,慌亂的眼神。
  隻要他真的愛我就夠了。
  我越發地不安。
  自那日以後,夏以博對我愈發地好,好得讓我更加忐忑。
  會主動提議去吃被他斥為垃圾的火鍋;也會耐著性子陪我去看那些幼稚白癡的喜劇電影,並且難得不發表任何評論;買衣服的時候也會先征求我的意見,所有的一切,讓我覺得他是在討好我,可他為什麽要討好我?他到底做錯了什麽?有一次我故意在他最忙的時候要他撬班陪我,他竟然這也肯——他這般地縱容我,到底為什麽?
  他是愛我的,即便遲鈍如我,亦能感覺得到,那麽什麽事讓他為難成這個樣子?無數次,我能感覺到他凝視我的目光,但當我轉臉去捕捉他的目光時,他的眼睛倏地轉開了,他甚至不敢與我對視,但我看得到他眼裏急於隱藏的焦灼與無奈——到底是為了什麽?我終是忍住沒有問,隻怕問了他也未必會說,他想說的時候自會告訴我,我忍耐著。
  隻是我終於沒有等到他親口對我說這些,如果,如果他能坦白地告訴我這一切,也許,也許——我寧願是他親口告訴我,而不是我自己發現。
  那日我和蘇眉一起吃飯,是新開的一家泰國餐廳,我們愛死了那裏的咖喱蟹和冬蔭功湯,便相約中午再去吃一次。
  因為夏波出差的關係,所以她先溜過去點菜,我到的時候她已經點好了菜,正悠閑地看著一本雜誌。
  我坐定,見她看得專注,不由問:“看什麽呢?”
  蘇眉把雜誌遞給我,是一個女孩子的專訪,附有幾張照片,在看到的第一眼,我立刻就有一種驚豔的感覺,怎麽會有這麽美麗的女子,雖然美麗,卻不耀眼,安靜得象一潭深幽的湖水,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溺進去,文章的標題再貼切不過了“誤入凡塵的仙女”,真是美麗不可方物。
  我粗略地瀏覽了一下內容,好象是新近在國際小提琴大賽上獲獎的音樂界才女——方可柔,我看著照片,不由發出嘖嘖的歎息:“怎麽會有這麽美麗的女子,輕柔如水,靈氣逼人,不知要迷倒天下間多少男子,就算是我,看到她的第一眼,都差點被她的美麗奪去呼吸,唉,千萬不要在我的身邊出現,否則哪裏還有我的活路。”
  蘇眉有些奇怪地看著我:“你不知道她是誰嗎?”
  “書上不是說是小提琴演奏家方可柔嗎,連名字都這麽好聽,唉!”
  我免不了長籲短歎,怎麽會有這麽美麗又有才情的女子,好象生來就是克我們這種平凡女人的。
  蘇眉歎了口氣:“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誰,好好想想。”
  我拿起雜誌,仔細看照片,好象有點眼熟,尤其是眼睛,我突然想了起來:“她,她不會是方氏的——”
  “你總算想起來了,是方董的二女兒,就是她。”
  難怪有些眼熟,在周年酒會上見過一麵,方氏是我們公司最大的合作夥伴,我們的許多地產項目都是和方氏聯合開發的,兩家公司的關係可以說是一榮俱榮,唇寒齒亡。
  我在心底發出一聲哀歎,生得這般美麗,又事業有成,還出生在富豪人家,怎麽天下的好事都被她占盡了,還真是讓人羨慕得不行。
  我忍不住發牢騷:“也太讓人羨慕了吧?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人生,不知道怎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蘇眉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老板。”
  我一愣,沒明白她是什麽意思,隻是下意識地問:“你是說夏以博?”
  “是呀,聽說兩個人快訂婚了。”
  我手中的筷子握不住,“當”地落在了地上,我連忙俯身去拾,卻怎麽也撿不起來,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根本不聽使喚,我終於放棄了努力,招手讓服務員再拿一雙新的筷子。
  我蒼白著一張臉,眼神空洞迷茫,腦海裏隻有蘇眉剛才的一句話“聽說兩個人快結婚了”,他快要和別人訂婚了,是真的嗎?蘇眉小心翼翼地看著我,過了許久才輕聲地:“公司的人都說你和那個人在談戀愛,我不信,原來是真的。”
  蘇眉看著我,眼神帶著一絲責備:“丁丁,你是個聰明人,怎麽也會讓自己淌入這趟渾水?那個人——他也真是的,不是說沒有開始的勇氣嗎,怎麽還是開始了,明明沒有未來,明明沒有結果,他為什麽還要開始——”
  我呆呆地看著蘇眉,她的話,我好象聽懂了,又好象一點也不明白。
  蘇眉歎了一口氣:“你可能也聽過我和他的一些傳聞,我在美國分公司的時候,和他——都是寂寞的人,相處久了難免有一些好感,其實那時候我還是很喜歡他的,也能感覺到他是喜歡我的,我等著他向我表露他的情感,可是,每一次,我進一步他便退一步,我退一步他又進一步,這種兜兜轉轉的遊戲持續了一年,我累了。後來,我輾轉聽說了方可柔,我終於明白了他為何這般——兩個人是青梅竹馬,早晚是要結婚的,就算為了公司,為了兩家的利益也必須那麽做。你知道,兩家雖然都是現代企業,但家族企業的老觀念還是根深蒂固,現在兩家公司合作的項目那麽多,那麽大,不成為一家人怎麽可以?更何況——”
  蘇眉拿起照片:“這樣的人,誰會不愛呢。”
  我的臉色一定不能看了,因為蘇眉被嚇到了,她伸手握住我的手:“丁丁,沒事的,我剛才說的隻是小道消息,外麵人捕風捉影的,感情的事外人怎麽會了解?一定是假的,我剛才胡說八道的。”
  應該是真的吧,不是百分之百,也八九不離十。
  這就是夏以博在我談到婚禮時會有那麽慌亂的眼神,會手指止不住顫抖的原因,因為根本不可能有這麽一個婚禮,和我的婚禮。
  最近他把我寵得無以複加,又總是喜歡偷偷地凝視著我,難道是因為——訂婚,那個訂婚儀式應該快了吧?所以才會這麽猶疑,這麽為難。
  是考慮著如何和我結束還是考慮著瞞著這些與我繼續偷偷摸摸地交往?子峻還真是說對了,都不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我們的感情根本沒有未來。
  蘇眉同情地看著我,見我呆呆怔怔的,忙安慰我:“那個人,是一個很理智的人,他自己也說過沒有開始的勇氣,但是他卻肯跟你開始,他一定是很愛你的,他——”
  我慘然一笑,指著雜誌上那人:“你覺得如果你是他,你會愛她還是愛我?”
  蘇眉看著我:“愛情,有的時候是沒有道理的,就算她再完美,夏以博也絕對有可能會愛上你,也絕對有理由愛上你,你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善良、最熱情、最溫暖、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也是最傻的一個,是不是?”
  我自嘲地笑笑:“別人都知道的事情,隻有我這個傻瓜一無所知,還自以為是,以為別人真的愛上我了,我還真是天下第一號的大傻瓜。善良、熱情、溫暖、善解人意,這些有什麽用?你不是男人,你怎麽知道男人喜歡什麽?如果他真的喜歡我,就算為了我,他也不應該開始的,就象他為你做的那樣。可能他覺得我傻,沒心沒肺,就算開始也沒關係,或者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這隻是一場遊戲,有錢人最喜歡的逢場作戲。”
  蘇眉大駭:“丁丁,你怎麽可以這麽想?你知道他不是這種人,你也不是自己說的那種傻瓜,你幹嘛要妄自菲薄,而且否定一切?”
  “那你要我怎麽想,你告訴我?難道你還要讓我相信他愛我,因為愛我,所以——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決不會讓她淪落到這麽可憐又可悲的境地,你覺得這是愛嗎?”
  蘇眉沉默了許久,最後有些擔憂地看著我:“你準備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當然是結束——他都要和別人結婚了,我難道還賴著他不成?就當做了一場夢,現在是該清醒的時候了。”
  如果真的是夢就好了,心也不會這麽痛,痛得幾乎不能呼吸,如果真的能馬上清醒就好了,雖然已是鐵證如山,我還是想給他一個辯護的機會,希望他能給我一個——無需滿意,隻要可以讓我接受的答案。
  我仍然在自欺欺人。
  我一整天都有些精神恍惚。
  中午回來後,我就一直處於神遊太空狀態,送錯了文件,打翻了咖啡,說話語無倫次,幸好夏以博今天忙得連罵我的時間也沒有,否則我一定會被他罵得很慘。
  其實,我現在何必再在乎這些,我應該不會再在這裏待很久了吧?想到要走,我就覺得好舍不得。
  很好的老板,雖然經常會小小地算計我一下,但夏波對我算是很不錯了,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敢說我現在是一個很出色的秘書,如果重新找工作我斷不會象當初那般彷徨,我完全有信心憑自己的實力找到不錯的工作;很好的同事,有蘇眉這樣可以交心的朋友,也有很多雖然八卦但還是很熱心很好相處的同事;還有食堂,饒是我能找到比現在更好的工作,那裏未必有這麽好的食堂,就算有,那裏的菜也未必有這裏的口味,我戀舊,無可救藥地戀舊;還有,最舍不得的——我忍不住望向裏屋那個忙碌的身影,最舍不得的是那個人。
  離開那是一定的,如果他真的要和別人訂婚。
  先前在蘇眉麵起那那樣地堅定,其實內心還是很彷徨,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氣離開——已經象空氣一樣存在著,想呼吸一樣不能停止地愛著這個人,離開了他,我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或者怎樣活下去。
  在猛地聽到他馬上要訂婚的消息,下意識地反應就是他在玩弄我,他對我不過是逢場作戲,可靜下心來想了一下午,還是覺得應該不是那樣的。
  他流露出對我的情感不象是假的,那種自然而然的依戀、那種下意識的寵溺,那種隻要有時間,哪怕隻是幾分鍾也想和我在一起的衝動不象是騙人的,如果是假的,那他還真是一個一流的演員,如果連感情都可以收放自如,那我被這樣的人騙也不冤枉。
  可是,如果感情是真的,不是更辛苦嗎?我的心,那麽柔軟的心,一定更硬不起來,那樣的話,我要怎樣才能讓自己的心離開?我尚在胡思亂想,卻聽耳邊夏以博說:“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我看你這樣下去早晚要換一份工作了。”
  我一驚,連忙想解釋,一抬眼卻觸到他含笑的眼神,我一慌,連忙垂下眼簾,不敢再抬眼看他。
  夏以博笑:“還會害羞,看來還有救,不過我看你還是換一份工作好了——”
  夏以博頓住了,沒有繼續往下說。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心裏有些發慌,夏以博忍不住揉了揉我的鼻子:“真是很矛盾,你在外麵我根本沒心思工作,恨不得把你抓進來——”
  他重重地在我的唇上親了一下,臉上露出很得意的笑。
  我一把推開他:“你瘋了,被別人看見怎麽辦?”
  “你看看幾點了,早就都下班了,我們也走吧。”
  我看了看手表,原來已經這麽晚了,可是怎麽不餓呢,平常我一到這個時間若還沒吃飯一定餓得不行,原來失戀真的可以減肥,既不會餓也沒有什麽胃口,我下意識地問:“去哪裏?”
  夏以博露出驚異的眼神:“怎麽年紀不大就健忘了,不記得了嗎?你上午自己說的,晚上去看周星馳的電影,還威脅我如果我敢不去,就給我臉色看。你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算我怕了你,我們先去吃飯,看九點的那一場應該來得及,走吧。”
  我站著沒動,今天,應該周星馳也不能讓我笑出來吧,而且,今天我不知道怎樣對待眼前的這個人,我不能象從前那樣膩著他,對著他笑對著他鬧,我不能當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可我也不能把他隻是當老板應酬,我也不知道該怎樣應酬他。可是,我還是沒有勇氣主動問他——能賴一天是一天,我真是沒救了,怎會如此怯懦,又是如此的脆弱。
  夏以博低頭看我:“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額頭:“有點,大概有點發燒。”
  一隻溫熱的大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額頭,夏以博微微地皺了皺眉:“好象有一點發燒,有沒有感冒?喉嚨疼不疼?”
  我搖頭:“沒有,大概是昨晚睡覺的時候沒蓋好被子,有一點著涼,沒事的。”
  夏以博略微責備地看了我一眼:“怎麽就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呢?多大的人了。”
  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大概是受我的影響,他最近變得越來越羅嗦了,夏以博無奈:“好了,不說了,走吧。”
  上了車,我立刻閉上了眼睛,我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裝睡好,什麽都不用說,也就不會說錯話了,我怕那些質問的話會不經大腦衝口而出。車停了下來,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我立刻睜大了眼睛看著夏以博:“不是去看電影嗎?怎麽到你家來了。”
  夏以博斜睨了我一眼:“不是病了嗎,今天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裏,電影又不會過期,等你好了再看。”
  我坐著沒動,小聲嘟囔著:“那你可以送我回自己的家。”
  “拜托,你那叫家嗎?隻要叮當不在家,你冰箱裏什麽都沒有,還有,我看你根本就懶得動手做飯,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我給你弄點吃的,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見我還在發呆,夏以博搖搖頭:“丁小姐,你是否等我抱你上去,你很沉的,我今天忙了一天,有點虛,你就饒了我吧。”
  我連忙跳下車,竄得比兔子還快,夏以博在後麵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調戲我,明明很容易害羞,還敢裝厚臉皮。”
  上了樓,夏以博先給我泡了一杯泡騰片,遞給我:“感冒還沒有發出來之前,喝一杯最有效了。”
  很甜,我用手捂著杯子,覺得很溫暖,我仰臉看他:“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夏以博失笑:“你病糊塗了?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說罷從我手中接過杯子:“去房裏躺一會兒吧,我做飯,好了叫你。”
  我搖頭:“我沒事。”
  夏以博搖頭:“你呀——那就在沙發上躺一會兒,想吃什麽?皮蛋瘦肉粥?”
  “我想吃青菜粥。”
  “不行,太沒有營養了,加一點肉吧。”
  “我不喜歡吃肥肉,油膩膩的,看著也沒有胃口。”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會把肥肉都剔掉的,保證一點肥肉也沒有。小沒良心的,我做給你吃,要求還這麽多。來,躺下。”
  我乖乖地躺下,夏以博給我蓋上毯子:“好了,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馬上就開飯。”
  我依言閉上眼睛,我也不能再看他,隻怕多看一眼,我的眼淚就忍不住奪眶而出,為什麽要這樣溫柔地對我,是不是因為知道你能給我的溫柔已經不多了嗎?我,不是下定決心要離開嗎,可是,我好像越來越舍不得了。在確定他離開後,我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著廚房裏忙碌的背影,我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他,我竟然舍不得把眼睛閉上,我要怎樣才可以離開?
  我思量著該如何開口。喝完粥,我的心更是倉惶,粥很綿,很好吃,果然一點肥肉也沒有,他這樣待我,讓我怎麽硬起心腸?飯後,夏以博坐在沙發上看文件,我蜷縮在他的懷裏,把玩著他的手指。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當初我最先迷上的就是這雙手,我記得那日與他第一次吃日本料理,他手上握著小小的酒盅,臉色愴然,舉止卻又出奇地優雅,我當時就恨不能化身為那小酒盅,就被他那樣握在掌心,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酒盅吧。
  我溫柔地撫摸著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最後,停在了他的無名指上,我怔怔地看著這根手指,輕聲地:“這裏是不是很快會戴上一枚戒指?”
  夏以博一怔,並沒有從文件中抬起頭來,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許久,也許隻是幾秒,但我覺得象一個世紀那麽長,他轉臉看我,臉上帶著微笑:“最近某人好象有一顆恨嫁的心呢,你是不是暗示我可以求婚了?”
  我抬臉看他,他肯這樣說,是不是表示——我的臉微微泛紅,我有些害羞,這樣好象是我在逼婚,我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那麽怎樣呢,你願意嗎?“夏以博伸手擰我的臉:“怎麽有你這種厚臉皮的,求婚當然是我們男人來,你瞎起勁什麽。”
  看他的表情語氣,我也變得輕鬆:“誰規定一定要男人求婚,你一直不肯,那就隻好我先來。”
  我正襟危坐,擺好姿勢:“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可以向我求婚了。”
  我笑顏如花,乖乖地等著,夏以博的表情有點奇怪,很複雜,我看不透那是什麽意思,但我至少知道那決不是欣喜,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我就知道我沒有這樣的好運。
  夏以博有些為難地看著我:“丁丁,一定要現在嗎?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你知道我現在很忙,有好幾個項目在談,還有幾個工程馬上要動工了,現在不是時候,等過一陣子,等我空下來了,我一定會——”
  我靜靜地看著他:“你要我等多久?”
  夏以博象是意識到了什麽,連忙伸手過來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我的手冰涼,把他嚇了一跳,他不安地看著我:“丁丁,你真的這麽想結婚嗎?”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到現在還在給我希望、還在讓我混淆、還是無法讓我恨的男人,我真是悲從中來,我的笑容慘淡:“我想結婚有什麽用,你會和我結婚嗎?我可以等,可是,你會要我等多久?等到你和方可柔結婚,還是等你和她離婚?”
  夏以博呆呆地看著我,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隻是更緊地握著我,握得很緊很緊,生怕我會逃脫。被他這麽緊地捏著,本應該很疼的,可是,我仿佛已經麻木了,因為心更疼,其他的疼痛我已經根本感覺不到了。看著他的表情,那種痛楚又絕望的表情,我恨得要發狂,我冷冷地:“你為什麽要這麽傷心呢,比你更心痛的人是我,你有什麽資格對我做出這種表情,是我讓你傷心了嗎?你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在這樣的我的麵前,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
  我真是無可救藥了,看著他哀懇的眼神,我竟然說不下去了,我應該狠狠地給他一個耳光,然後驕傲地告訴他“我們結束了”
  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出去,走出這個人的世界,但是,但是——我竟然不能。看著他的眼睛,我竟然不能。
  我真是一個軟弱無能的人,活該有此下場,我別轉臉,不再看他:“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我會辭職的。”
  我努力想把手從他的掌握中掙脫出來,就在這時,夏以博突然擁緊了我,抱得死死的,一連聲地:“你不要離開我,你不要走,不要走。”
  曾經是最溫暖的懷抱,但現在——已經被禁止了,我厭惡這樣的擁抱,我死命想掙脫他,但是沒有用,他的力氣太大了,我用腳踹他,還是沒用,他的唇劈頭蓋臉地落在我的額頭、耳垂、唇上……
  任我怎麽努力也推不開他,我放棄了掙紮,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夏以博終於鬆開了我,一臉的沮喪:“因為我不能和你結婚,所以你現在討厭我了嗎?”
  我終於開始恨他了,他竟然是這樣看我的,因為不能成為夏太太,所以我才會這麽憤怒——原來在他的心底我是這樣的人,我對他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呢?我要感謝他,我終於可以挺直了脊梁離開。
  我靜靜地站起身,再也不看他一眼,朝門口走去,夏以博一把拉住了我:“我隻是這樣說了一句,你就覺得憤怒,生氣了,那麽我呢,被你說成花花公子,玩弄你感情的我是不是更應該生氣呢。”
  夏以博的唇邊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如果我真的是玩弄你,我怎麽會把自己弄得這麽慘,明明陷得更深的是我!你可以輕輕鬆鬆地說我們不要再見麵了,可是我——我的生活中若沒有了你,會怎麽樣,我連想都不敢想。”
  我強忍住內心的激動,淡淡地:“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著。”
  夏以博狠狠地瞪著我,捏著我的手快把我的骨頭捏斷了,我強忍住痛,不示弱地回瞪他,明明做錯事的是他,他怎麽還敢這麽凶?夏以博緩緩地鬆開了我的手,凶狠的眼神漸漸變得幽傷,我的頭又痛了,我最怕他這樣的眼神,我的心,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沒由來地又變得柔軟起來。
  我別轉臉,不再看他,我,不能再動搖了。
  我的心從來沒有堅定過。隻一句輕輕的“就算要判我死刑,你也要給我一個申辯的機會”
  ,我好不容易武裝起來的心,便無可就藥地全線潰敗,我太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了,一個原諒他的機會。
  夏以博有些躊躇,仿佛不知道該怎麽說,這讓我懷疑自己的決定,留下來——聽他現場編織的謊言,或是一些無可奈何的推諉,我何苦要留下來聽這些,何苦讓自己的心再掙紮一次。
  “可柔,我們認識很多年了,最近,家裏確實在考慮讓我們訂婚。”
  我吃驚地看著他,一直在想著他會怎樣對我講可柔的事情,沒有想到會這麽坦白,不過現時的我歡迎他的坦白,隻有最真實的聲音才能讓我清醒。
  我靜靜地看著他,夏以博繼續:“兩家的關係一直很好,也早就計劃好了用聯姻來鞏固兩家的關係,所以,我一直很克製,就算心動了,就算心已經開始了,卻從未在有所行動。在婚姻上,我不是一個自由的人,我不想害人害己。”
  我恨恨地瞪著他,既然知道會害人害己,他何苦要來招惹我?我看起來這麽好欺負嗎?
  夏以博象是看透了我的心,他輕輕地搖搖頭:“不是因為你傻,更不是因為你好欺負,而是因為——”
  他看著我,眼神專注:“你真的不明白嗎?”
  因為愛?我苦笑:“一個是俯首皆是的塵埃,一個是天空中最閃亮的星辰,你要我怎麽想?”
  夏以博心疼地看著我,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撫摸我的臉龐:“傻瓜,真是個傻瓜,你怎麽會是塵埃呢,對我來說,你是獨一無二、象空氣一樣存在著,是能夠讓我自由呼吸的人。”
  他自嘲地笑笑:“你怎麽可能明白呢,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怎麽會喜歡你,又怎麽會這麽喜歡你。”
  我呆呆地看著他,不是不想相信他的感情,可是在那樣的女子麵前,我怎麽可能不自卑?
  夏以博淡淡地:“可柔,在她的麵前難免會有些自卑,她好象太完美了,連性格都很好——如果說我一點也沒動過心,那是騙你的,我曾經以為我們是最合適的,我們是同一類人,性格相似,愛好也相同,可是,看著她我就仿佛看到了我自己,和她在一起,我很累,我想過得輕鬆些、自在些——”
  夏以博的眼神中透出一絲厭倦,但在轉眼看我的瞬間變得柔和,他溫柔地看著我:“我以為我永遠就那樣了,象一台冰冷的機器,隻是習慣性地運轉、運轉——可是,我遇到了你。
  你沒有她漂亮,沒有她高雅,甚至會在看芭蕾的時候睡著,臉皮很厚,人也懶,話又很多,可是,跟你在一起,我覺得開心,覺得自在,我前所未有地快活。
  我覺得自己好象又活過來了,每天看見你就覺得歡喜,晚上睡覺前就想著明天又可以見到你了,真好,我甚至覺得上班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因為有你。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改變有多大,我竟然覺得火鍋好吃,還會主動去吃;也覺得那些沒營養無厘頭的喜劇電影不是那麽難以忍受;我的家,我曾經纖塵不染的家,髒一點、亂一點我竟然覺得更舒服,我中你的毒太深了,深得已經不象我自己了,我已經回不到原來的生活了。”
  他回不去了,那麽,我又能回去嗎?回到認識他之前,至少回到愛上他之前——我有些心灰意冷,我不該留下來聽他說這些的,其實內心深處何曾懷疑過他對我的感情,如果不能確定他是愛我的,我怎會掙紮得如此痛苦。
  有時候愛比不愛更加殘忍,他的愛,讓我沒有了決絕的勇氣;他的愛,成為我自由的牽絆;他的愛,是困住我、折磨我的繩索。
  我看著他,輕聲地:“就算你愛我,你還是要和那個人訂婚,是不是?”
  夏以博的聲音很輕,我要很仔細才能聽清:“其實,這兩年我們的婚事沒有再提了,可柔一心想在音樂上有所成就,我哥哥又和她姐姐結婚了,我們結不結婚本來已經不是很重要了。可是——最近,兩家公司有很多合作的大項目,牽涉的資金又很大,雖然是很多年的老朋友,可是總沒有自家人來得放心,偏偏我哥又在這時候離婚了,所以,所以我和可柔的訂婚就勢在必行——”
  我緩緩地站起身:“我明白了。”
  再明白不過了,是無論如何都要舉行的婚禮,他的身邊已沒有了我的位置,我再不走,未免太可憐了。
  夏以博一把拉住我,我的身子輕飄飄地象一張紙,被他輕輕一拽便倒入了他的懷中,夏以博蒼白著一張臉,隻是喃喃地叫著我的名字:“丁丁,你不要拋下我一個人,不要讓我回到原來的生活,你就當可憐我,不要離開我,不要。”
  我連掙紮的力氣也沒有,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
  夏以博輕輕地抱著我:“你說說話吧,求你了,說你不會離開我,永遠都不會。”
  我終於憤怒了,他未免太自私了吧,都是要訂婚的人了,卻要我不要離開他,他把我當什麽了,我冷冷地:“要我留在你身邊做什麽呢,情婦?”
  夏以博的臉變得慘白,手也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過了許久,他的手漸漸鬆開了,他輕輕地牽起我的手:“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可是——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在這之前,不要辭職,也不要離開,待在能讓我看到你的地方,這也不能答應嗎?”
  他想怎樣處理這件事情?如果很好處理,他也不會這麽為難,當初也不會連開始的勇氣也沒有,我應該斬釘截鐵地拒絕他,可是——我恨死了自己,這樣的軟弱。
  我閉上了眼睛,不想看那雙祈恕的眼睛,我輕輕地:“你也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夏以博死寂的眼睛在瞬間有了光彩,他輕輕地擁住我,輕得幾乎沒有任何感覺,聲音卻堅定無比,在我耳邊久久回蕩:“我愛你,一輩子隻愛你一個。”
  是對我的補償嗎,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這樣的告白,我該多高興嗬,可是現在,我的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夏以博並沒有看到我的眼淚,見我身子止不住地顫抖,於是更緊地抱住我,聲音也更柔和了:“我愛你,我什麽都可以給你的。”
  什麽都可以給我,除了一樣。婚姻。
  婚姻。不在乎的人可能說,隻不過是一張紙而已,可是決不會是一張紙那麽簡單。
  我的父母相濡以沫,攜手一生,這讓我對婚姻很向往,曾經陌生的男女,因為婚姻,結成比血緣還要親密的關係,不是很神奇嗎?我並不是那麽保守的人,因為種種原因,哪怕是為了錢,成為別人的情人,我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可是,雖然不保守,但我也不開放,就算因為愛,我也沒有這樣的勇氣。
  一個人呆在清冷的屋中,愈發覺得淒涼,我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被一種莫名的憂傷扼住了咽喉,痛得幾乎連呼吸也不能。不能再這樣,我抓起外套,從櫃子裏隨手拿了一瓶紅酒,連鞋子也顧不得換,汲著拖鞋就往外衝。
  我想起了我還有一個朋友,給過他那麽多的安慰,現在輪到他善解人意一回了。
  我拚命地按門鈴,也顧不得路人怎樣看我,我知道我的樣子很糟糕,赤著腳,滿頭的亂發,眼神空洞,就象個瘋子,我大概真的要瘋了,那種絕望與猶疑快把我逼瘋了。子峻果然嚇了一跳,一連聲地問:“你怎麽了來了?怎麽了?”
  我沒理他,顧自衝了進去,把酒瓶往桌上重重地一放,我用腳踢了踢尚在一旁發呆的丁子峻:“發什麽愣,趕快招待客人。”
  子峻還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客人,誰是客人?”
  我指著自己的鼻子:“這麽大的活人沒看見?我就是客人,趕快把好吃的統統給我端上來。”
  子峻愣了愣,我衝他瞪眼,他就乖乖地去冰箱裏拿杯子拿小菜,我上下打量著他新租的小屋,上次來沒有細看,房間不大,收拾得——對一個男人來說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很符合我的標準,隨意又溫馨,我想起夏以博的話,如果他和方可柔是同一類人,那麽我和子峻無疑是另一類人,對自己的要求不高,對別人也不挑剔,我大概更適合他那種率性隨意無拘無束的生活。
  子峻在廚房裏忙碌著,我悠閑地看著他,心裏有一絲小小的得意,自從發現自己愛上他之後,在他麵前我從來沒有這麽自在,這麽張揚過,我竟然可以甩著手心安理得地看著我愛過的男人忙忙碌碌,果然是無欲則鋼,原來愛一個人,會心甘情願地把自己踩進塵土裏,隻有不愛了,才可以重新昂起頭。
  我哀歎自己的不幸,更怒自己的不爭,好不容易跳了出來,卻掉進了一個更大的坑。
  這一次我要費多大的力氣才能爬出來?我兀自發楞,這次輪到子峻踢我了:“你是地主婆呀,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懶洋洋地:“你就不能把我當地主婆伺候一回嗎?想當初我是怎麽對你的,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子峻呆了呆,沒有說話,默默地把菜放在茶幾上,我也沉默了,想起了許久以前——每次他和春曉吵玩架,總是帶著一身的酒氣來敲我的門,無論多晚也不管自己有多累,總會替他弄好醒酒的熱湯,餓了給他煮好吃的,吐了給他收拾,這也罷了,還要聽他喋喋不休地說和春曉的一些瑣事——我那時候一定很愛他吧,竟然這樣也能忍受,愛一定是讓人發昏的迷幻藥。
  子峻把菜擺好,倒上酒,遞給我:“給,地主婆。”
  我看看桌上的菜,很不錯,有熱熱的湯,下酒的花生米,還有我喜歡的鴨脖子,以前什麽都不會幹的子峻終於長大了,我想起那句“好女人是所好學校,讓男人學會成長”,看來真的是愛則亂,不愛才能看得分明。
  子峻遞給我一條薄薄的毯子:“晚上涼,蓋住腳,寒從腳起,不要著涼了。”
  我不由感慨:“子峻,你當年若象今天這般體貼,春曉未必舍得離開。”
  我輕輕的抿了一口酒:“子峻,你真的很壞,既不溫柔也不體貼,脾氣也很壞,活該春曉甩了你。”
  子峻輕笑,笑容掩飾不住的苦澀:“是嗬,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也隻有你受得了我,也隻有你對我一直這麽好。”我笑:“因為我傻嘛,我真是太傻了。”
  我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伸手給自己又倒了一杯,也幹了,又是一杯,子峻連忙攔住我:“慢慢喝,又沒人跟你搶。”
  我輕聲地:“子峻,要怎樣才可以醉呢?我每次總是越喝越清醒,你有經驗,要怎樣才可以醉呢,最好不省人事,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記。”
  子峻愣住了,看著我,眼裏竟有幾分心疼,他挨著我坐下:“丁丁,出什麽事了嗎,告訴我,看我能不能幫你?”
  我緩緩地搖頭:“沒有人能幫我,連我自己也不能。”
  子峻看著我,臉上隱隱有了幾分怒氣:“是因為那個人?他欺負你了?”
  欺負?他嗎?也許是我在欺負自己,是我自己在為難自己。子峻見我不說話,忙追著問:“他跟方家可柔的事是真的?真的要訂婚了?”
  我的心灰灰的,竟然連子峻都知道?我還真是失敗,我這個當事人,竟然是最後知道的一個。
  我心灰意冷地:“大概吧。”
  “什麽叫大概?你今天來——你們分手了?”
  我沒有作聲,許久才輕聲地:“我也不知道我們算不算分手。”
   子峻瞪著我,表情象是要吃人:“什麽叫你也不知道?”
  我有些膽怯:“他說要我給他一點時間,他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哈哈”,子峻幹笑了兩聲,伸手狠狠地敲了敲我的頭:“你這個笨蛋,這你也信,是男人的花招,耗著你的伎倆,你問問他,怎麽解決,可以不和別人結婚?他可以嗎?”
  子峻戳住了我的痛處,讓我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心,是我一直在給自己借口,我的心——想捂住耳朵、蒙住眼睛、把思想凍住也不想離開他的心。子峻惱怒地看著我,狠狠地跺了跺腳:“丁丁,你到底在想什麽呢,你,你,你難道想,想做他的,他的——情婦?”
  子峻很艱難地吐出了最後兩個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也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可是——我可憐兮兮地:“可是他說他愛我,一輩子隻愛我一個人。”
  子峻一副要暈倒的表情,他冷笑:“那麽你是安心做情婦了?你還出息了,你看看你,哪有做情婦的資本?你是風情萬種還是臉皮夠厚,心腸夠硬?你瘋了,可我不能看著你瘋。”
  一個字,一個字,砸得我的心生疼生疼的,我知道他說得都對,可我好象真的瘋了:“我管不了那許多,隻要他愛我,就夠了。”
  子峻強壓住怒火,苦口婆心地勸我:“愛是會變的,你能保證他愛你多久?就算他一直愛你,不能袒露在陽光下的愛,你又能堅持多久?你說過你很自私,你可以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嗎?”
  我搖頭,拚命地搖頭,我不要聽他說,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已中了那人的毒,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解。子峻扳住我的肩膀,讓我看著他,他柔聲地:“丁丁,你不要糟蹋自己,對自己好一點,求你了。“子峻從來沒有對我這樣地低聲下氣,我安靜了下來,看著他,我沉默了良久,最後我輕輕地:“謝謝你,子峻,可是——我怕我以後再也遇不到這麽愛我的人,我不想讓自己後悔。”
  子峻頹然地鬆開抓著我肩膀的手,但隨即更緊地抓住我,他看著我的眼睛亮得嚇人,象是一團火在燃燒,我聽得他一個字一個字:“那你嫁給我吧,我保證會比那個人更愛你。”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有些驚恐地看著他:“你瘋了。”
  子峻很冷靜:“沒有你瘋得厲害。
  我不能看到了火坑,還眼睜睜地看著你往裏跳,我告訴過自己,一定要看著你幸福,如果你不能,就讓我來讓你幸福。”
  象是一盆水澆息了我心頭肆虐的瘋狂,我終於徹底清醒了。
  我剛才的想法一定很荒唐吧?竟然要子峻犧牲了自己拚了命也要阻止我,我——不能這樣。
  我無力地垂下頭,子峻輕輕地擁住我:“丁丁,我理解你,我也有過你這樣的瘋狂。在英國的時候,我也想著無論如何也要留在她的身邊,可是——會忘記的,漸漸地忘記,時間會是最好的良藥。”
  會忘記的,漸漸地忘記,可以嗎?
  有點難,要把關於他的一切割舍掉。昨晚好象喝得太多了,頭痛欲裂,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眼中早已沒有了光彩,顯得空洞又迷茫,從此歡笑應與我無緣了吧?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將一個人忘掉,如果能知道就好了,現在就開始冬眠,等過了那一刻再蘇醒,如果能夠這樣該有多好。
  門鈴響了,是夏以博,淺淺的笑:“我來接你上班。”
  我有些愣愣地看著他,夏以博笑了:“有這麽奇怪嗎?看來我以前對你不夠好,我知道了,會每天來接你上班的。”
  說完從身後拿出一個紙袋子,晃了晃:“沒吃早飯吧?我們一起?你最喜歡的炸饅頭,我親手做的。”
  夏以博的臉上露出孩子氣的表情,巴巴地看著我,象個等待誇獎的孩子,我怎麽辦呢?麵對這樣的表情,說出我的決定?我的心還不夠硬。
  我默默地喝粥,吃炸得焦香焦香的小饅頭,是我最喜歡的,我卻食不知味。
  我偷眼去看他,正迎上他望向我的目光,我們的視線交織在了一起,他的眼睛清澈如水,我甚至能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茫然、困惑、不安,還有一絲內疚。
  我的心一顫,慌忙垂下眼簾,不敢再去看他。為什麽會覺得內疚呢,我做這樣的決定也是無可奈何的,本不是我的錯,可是,為什麽就是沒有辦法坦然地看著他的眼睛,內心深處更是深深的自責,我覺得自己象是在戰場上做了逃兵,在他最需要的時候背棄了他,他能理解嗎?
  我有些心不在焉,連夏以博叫我都沒有聽見,他連叫了幾聲我才回過神來,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臉上隱有憂色,強自忍耐著:“吃完了?我們走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我今天不想上班,你自己去吧。”
  夏以博本來已經拿好車鑰匙,準備出發了,聽到我的話,一愣,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著我,我窩在沙發裏不去看他。他愣了半晌,緩緩地走過來,挨著我身邊坐下,用手探探我的額頭:“怎麽,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我搖搖頭,避開他的手,夏以博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中,過了許久才無力地垂下,他呆了呆,然後朝沙發上一仰,擺了一個很舒服的姿勢:“不上班就不上班,我陪你。”
  這麽聰明的人他怎麽就不明白呢?我低聲:“不止今天,明天、後天、大後天,我以後都不會去上班了。”
  沉默,許久的沉默,安靜得讓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我忍不住去看他,他的臉色慘白,死死地盯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地:“你是什麽意思,我不懂,一點也不懂。”
  他的眼中有一種駭然的死寂,又有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我害怕地低下了頭:“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們,我們是不可能的。”
  夏以博用手托起我的下巴,讓我正視著他,他的眼裏有了幾分怒氣,隻是強自壓抑著:“這就是你的決定?我說過讓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都那樣求你了,為什麽你還是這樣。”
  他的手很用力,捏的我的下巴生疼生疼的,我痛不過,忍不住叫出了聲:“你說不會讓我委屈,可我現在就覺得委屈,你的愛有那麽了不起嗎,因為你愛我,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你成為別人的丈夫?因為你愛我,所以我要愉快地和別人來分享你?我現在是不是還該表現得受寵若驚,因為你愛我?”
  我緩緩地搖頭,眼中已隱有淚光:“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不覺得過分嗎?你要和別人結婚,還要我留在你身邊,你提出這樣的要求時已經讓我很委屈了,如果我象方可柔一樣是名門淑媛,你還會這麽要求我嗎?”
  夏以博捏著我下巴的手不自覺地鬆開了,怒氣漸漸地消失了,臉上浮現出深深的內疚與自責,他的臉愈發地蒼白,張大了嘴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有些恨自己的魯莽,都已經要分開了,何苦還要說這些?看著他痛心疾首的樣子,我的心何嚐不是心如刀割。過了許久,夏以博慢慢地走近我,輕輕地擁我入懷:“對不起,對不起。”
  我任由他抱著,有些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氣息,最後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了,我放縱著自己,緊緊地擁抱著他,想把他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記住,刻在心裏。
  夏以博不肯放棄:“我知道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可是,你對我不要這麽殘忍,我好不容易有了你,卻又馬上要失去,你讓我怎麽辦?既然你招惹了我,你一定要負責到底。”
  他簡直有點無賴了,到底是誰招惹誰?我一直是有心避開他的,是他窮追猛打,不肯放過我,可是——是他早已沒有了愛的資格,他怎麽還有臉要我負責?負責,就算我想負責,能嗎?
  我冷了心,淡淡地:“我連自己也管不好,你的人生你自己負責。”
  夏以博看著我,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我聽得他輕輕地一聲歎息,然後,猛地伸出手將我攬入懷中,吻,一個個輕柔的、如蝴蝶般翩躚的吻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他的唇清涼,帶著點薄荷的清甜,落在我的眉心、眼睛、鼻尖,最後,輾轉流離在我的唇上,久久地,久得我以為這就是一生了……
  我不自覺地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回應著他的熱情,夏以博喃喃地:“不要離開我,我是這樣地愛你,你就答應我吧。”
  我的腦子又混亂了,他的熱吻,他哀傷的眼神,他無意中流露的黯然神傷,都成為我離開他的牽絆,“好”字差一點就衝口而出。幸好,電話響了。幸好。
  我清醒了。
  我一下子懵了。是老師的電話,說叮當被車撞了,現在正在醫院。怎麽可能,昨晚晚上還興高采烈地給我打電話,說今天要去博物館參觀,怎麽會為了撿東西被車撞了呢?我的整個人呆住了,手上拿著手機,卻根本聽不清老師說些什麽,心裏一種不好的預感象野草一般瘋長,我憂心如焚,叮當,叮當,你一定不能有事。見我神色異常,夏以博輕輕地推推我:“丁丁,怎麽了?誰的電話。”
  我立刻反應了過來,想也不想就往門外衝,到了門口,我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剛才老師說是哪個醫院?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呢?我連忙拿起電話,電話早已掛斷了,老師的電話是多少,她應該在醫院,她的手機號碼我有沒有?我放在哪裏了?我象隻沒頭的蒼蠅在房間裏亂轉,翻箱倒櫃,我已亂了方寸。
  夏以博一把拉住了我,扳住我的肩膀,直視著我,眼中的關心與憂慮一覽無遺:“丁丁,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我一下子撲到在了他的懷裏,眼淚忍不住撲簌撲簌往下掉:“叮當,老師說叮當出了車禍,可是,我怎麽也不記得我把老師的電話號碼放在哪裏了?”
  夏以博冷靜地:“你的電話有沒有來電顯示?”
  我真是急昏了頭,怎麽會忘了有來電顯示這回事,我連忙拿起電話,正要埋頭找號碼,夏以博伸手把電話接了過去:“我來。”
  熟練地找到號碼,撥通了電話,我在旁邊呆呆地看著他不住地嗯嗯啊啊,點頭搖頭,最後聽得他說了一句“我們馬上來”然後掛斷了電話。
  我巴巴地看著他:“怎麽樣?叮當怎麽樣?”
  夏以博溫柔地看著我:“老師說叮當傷得不是很重,沒有生命危險,你去擦擦臉,收拾收拾,我們馬上出發。”
  夏以博的沉著讓我慌亂的心安定了下來,我暗自慶幸:幸好有他在身邊,我進屋簡單收拾了叮當的一些衣物,揣上家裏所有的現金,再把卡帶齊,缺什麽也沒有關係,可以再買。
  夏以博正在打電話,他的臉上帶著微笑,不住地點頭:“是,是我一個朋友的孩子,李院長,那就請您就多費心了,我們三十分鍾以後到,謝謝了。”
  夏以博掛斷了電話,從我手中接過裝衣服的小包,耐心地向我解釋:“醫院的院長是爸爸的老朋友,所以打個招呼,熟人好辦事嘛。”
  剛才還要和他一刀兩斷,現在卻巴巴地全指望著他張羅,我有些內疚地看著他:“謝謝你。”
  “傻瓜,我不是說過嗎,你什麽都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呢”
  夏以博牽住我的手,溫熱的大手把我牽得緊緊地,他柔聲道:“叮當一定會沒事的,一定。”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我的心,慌亂不已的心漸漸沉靜下來,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力量通過他溫熱的大手傳遞給了我,我不再因為恐懼而顫抖,冰涼的身體也變得溫熱起來,叮當,一定不會有事的。
  一路上,我催促著夏以博開得快點,再快點,夏以博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停下來的時候就握著我的手,仿佛想把鎮定、溫暖、信心一起傳遞給我。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子峻,應該通知子峻,如果叮當真的有什麽——現在我不應該瞞他。
  我撥通了子峻的電話,隻說叮當出了車禍,讓他馬上趕到醫院,掛上電話,我更矛盾了:要不要告訴子峻實情?子峻知道了事情會不會變得更複雜更混亂?可是——子峻應該有權利知道這件事,萬一叮當有什麽——我尚未作出決定,車已經停了下來,醫院到了,一切都很順利,老師和一位醫生在門口等,領我們直接去了主治醫生辦公室,院長也在,向我們介紹了治療情況。叮當傷得不算太重,沒有傷到頭部,最嚴重的是左腿,已經進行了急救,沒有什麽大問題,唯一有點傷腦筋的是——主治醫生有點為難地看著我們:“小朋友失血過多,最好能輸血,問題是——她的血型比較罕見,是AB型RH陰性血,目前我們醫院沒有這樣的血液儲備,隻能請家長輸血了。”
  叮當竟然是這種血型嗎?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又變得緊張,安寧不在,隻有子峻能幫她了。正想著,子峻衝了進來,大概是用跑的,氣喘籲籲的,見我忙問:“叮當,怎麽樣了?”
  我一把抓住他,推到醫生麵前:“這是孩子的父親,他的血型應該合適。”
  子峻震驚地看著我,一臉的不置信:“你在說什麽,叮當是誰的孩子?”
  主治醫生輕咳了一聲,正色道:“你的血型是AB型RH陰性血 嗎?”
  子峻尚未從震驚中擺脫出來,聽到問,隻是下意識地答道:“不是,我是O型。”
  我真是昏了頭,子峻的血型我是早知道的,他從小在我麵前顯擺他是萬能輸血者,那麽他的血也不能用,現在怎麽辦?安寧尚在美國,不對——我猛地想起,安寧的血型和我是一樣的,我記得在學校的時候我有一次大出血,學校醫院的血液不夠,還是安寧給我輸的血,她和我一樣都是A型血,那麽——常識告訴我,叮當根本不可能是子峻的女兒,我的腦袋一片混亂,到底是怎麽回事,安寧為什麽要騙我?主治醫生又是一陣輕咳,我這才發現自己又在發呆,可是我要怎麽辦呢,我總不能憑空變一個AB型RH陰性血的人出來,我現在都恨不得把自己都血液統統換成AB型RH陰性血,我哀懇的眼神轉向院長,指望他們能從其他血庫裏抽調血液。
  這時旁邊一直沒有作聲的夏以博突然伸出了手:“我是AB型RH陰性血,抽我的吧。”
  我愣愣地看著他,他拍拍我的頭,衝我溫柔地笑笑:“叮當一定會沒事的,你放心吧。”
  剛才還鬧轟轟的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寂靜得有些可怕,子峻一把拽住我,把我拉出了屋子,在走廊上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他的眼睛象要噴出火來,因為憤怒:“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叮當是我的孩子?誰說的,安寧嗎?”
  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子峻不放過我,捏著我胳膊的手又加大了力道,我痛不過,叫了出來:“安寧說是你的孩子,我怎麽知道她會騙我?”
  我也覺得委屈,安寧,為什麽要撒這麽大的一個謊,擔心我不會善待叮當?重色輕友,她就是這樣看我的嗎?子峻的怒氣不降反升,看著我的表情象是看一個陌生人:“你瘋了嗎?我和安寧?我怎麽可能跟她有什麽,你和她、春曉三個人一個寢室,又是好朋友,我和她?我瘋了不成?這種鬼話你也信?你有沒有腦子?我看起來是那種腳踏兩條船,玩弄感情的人嗎?”
  我有些怯怯地:“她說你們都失誤了,那時候你和春曉吵得很凶,她的心情也不好,我以為,我以為——”
  “你以為什麽?我和春曉都沒有過,我怎麽可能和安寧!”
  子峻的臉微微發紅,恨恨地:“你這個笨蛋,大笨蛋!”
  子峻不再理我,坐在長椅上一個人生悶氣,我走過去踢踢他的腿:“好了,不要生氣了,是我錯了,對不起,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小的這一回吧。”
  子峻別轉了臉,不理我,看來真的生氣了,我不滿地推了推他:“你怎麽這麽小氣?丁子峻,小氣鬼,不要再生氣了。”
  子峻就在這時忽然站了起來,我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襟,手一緊,我就順勢倒入了他的懷中,他輕輕地抱住我,聲音中帶著幾分心疼,又有一分薄怒:“你這個傻瓜,世界這麽涼薄,怎麽有你這樣的傻瓜?你有那麽愛我嗎,竟然連我和別人的孩子也肯養。”
  我呆住了,怎麽會有這樣的誤會呢,不可否認,因為以為是子峻的女兒,所以我更上心,但是——到了後來,與子峻無關,叮當就是叮當,我的孩子叮當。
  我輕輕地掙紮,想要掙脫他的擁抱,卻反而讓他擁得更緊,我輕輕地扣扣他的肩膀:“子峻,放開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子峻固執地不鬆手,他把下巴抵在我肩上,輕輕地在我的耳邊:“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對你好。”
  我的眼睛微微有些濕潤,這句話,我等得太久了,久得對他——我的心早已是死水,再也不起微瀾。
  我隻是覺得悲涼,我們終究還是錯過了,時間,讓我們錯過的是時間,如果他早一年回來,如果我晚一年認識夏以博,那麽——錯的又豈止是時間,我錯在不夠執著,他又錯在太過執著,錯!錯!錯!我抬起頭,極力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一抬眼,我看見了夏以薄,他的一隻手袖子卷著,另一隻手按著肘部的棉花,剛剛抽完血出來,看著我的眼神怔怔的,說不出的酸澀。
  我呆若木雞。
  叮當無恙,我長舒了一口氣。
  除了腿上綁了石膏不能動,偶爾會疼得呲牙咧嘴,叮當鮮活依舊、嘮叨依舊,活潑的個性與先前無異。
  人小鬼大,仗著自己有病在身,支使這個批評那個,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讓先前還心急如焚抱著她久久不肯鬆手的我恨得直咬牙。
  兩個大男人,被這個小公主耍得團團轉,卻一副心甘情願的樣子,我心裏酸酸的,兩個人什麽時候對我這般千依百順過?這小家夥,小小年紀就把男人弄得服服帖帖,長大以後還得了,不知以後要禍害多少男人?兩個大男人如此殷勤,我也樂得在旁邊冷眼旁觀。
  據我的觀察,叮當還是對夏以博好些。
  其實,通過前段時間的努力,叮當對子峻已經不那麽抗拒了,他和夏幾乎已經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但是——在知道夏以博給自己輸過血後,叮當明顯與夏以博親近了許多,子峻好象又落後了。
  在誰留下來陪夜的問題上子峻和我起了爭執,他堅持要留下來陪夜,後來還是夏以博勸,要他明天來替我他這才作罷,走的時候還依依不舍的,明明被叮當氣得跳腳,可偏偏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在知道安寧撒過那樣的彌天大謊後字峻對叮當的態度未免有些奇怪,我以為他會遷怒於叮當呢,子峻好像成熟了很多。
  叮當睡了,病房裏寂靜得有些可怕,我不敢去看夏以博,雖然看到那樣的場麵,但夏以博什麽都沒有說,沒有問,這更讓我害怕,我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倉惶。
  我搓搓手,麵對著夏以博,眼睛卻溜向一邊:“很晚了,你也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謝謝。”
  夏以博本來坐在空著的病床上,聽我這麽一說,點點頭:“是有些辛苦。”
  說完順勢倒在了床上:“好累,我休息一下。”
  說完拍拍身邊的空處:“你也累了,躺一會兒吧。”
  他的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憊,確是一副很辛苦的樣子,這幾天他應該也不好過,我的心柔軟得象湖底的水草,我輕輕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夏以博輕輕地抓著我的手,在他的臉上摩挲著,遊走著,他的臉色蒼白,抓著我的手更是一絲血色也沒有,我忽然想起他剛才剛抽過血,隻顧著叮當,根本沒有想過他也需要照顧,我站起身,伸手要拉他起來:“起來,你該回去好好休息,忙了一天,又輸了血,你應該累了。”
  夏以博溫柔地看著我:“我躺一會兒就好了,我不累,看著你我就不累了。”
  我的臉一紅:“我不是紅牛,也不是日加滿,喝一口就精神百倍。”
  夏以博笑:“你是我的藥,補藥,周星馳的電影裏不是有嗎,看一看精神百倍,聞一聞,聞一聞——”
  他低頭冥思苦想,我忍不住笑:“很有長進嘛,連台詞都能背了。”
  夏以博拉著我的手:“看多了,自然就記得了,其實還蠻有意思的,我現在喜歡了。”
  我扮了個鬼臉:“可是,那些歌劇芭蕾什麽的我還是不喜歡,大概很難喜歡了,以後你不要再逼我去看那些了,為了不睡著,我真的很辛苦。”
  “好”夏以博答應得很爽快,我有些遲疑地看著他,以前也求過他,可從來沒有答應過,今天這是怎麽了?夏以博更緊地抓著我的手:“以後隻要我遷就你就好,你不必勉強自己。”
  我有些迷糊了,隻是他遷就我,那我不成了無賴了嗎?談戀愛當然是雙方遷就對方的,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今天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這次輪到夏以博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過了許久才低聲地:“我本來就該對你好的,我怕再不對你好,你要被別人搶走了。”
  我就說他沒那麽大方,看見我和子峻擁抱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這個小氣鬼沒有這麽容易介懷的,他現在應該是又嫉妒又有些擔憂,整整他,出出先前的惡氣,我故意垂手不作聲。
  夏以博更是不安:“你,你真的那麽喜歡那個人嗎?到現在還喜歡?”
  夏以博的語氣中帶著苦澀與不安,神色滄然,把我嚇到了,他輕聲地:“我以為你現在喜歡的是我。原來不是,真的不是嗎?”
  我從未見過如此不安的夏以博,他總是自信張揚,甚至有些獨斷專行,這樣的他讓我心疼。
  我伸手撫摸著他有些蒼白的臉龐,他最近好象真的瘦了很多:“傻瓜,你會不會想太多?我不是說過了嗎,子峻,是過去式,你是現在時。”
  夏以博的眼睛在瞬間變得又清又亮,看著我的眼神溫柔得如蔚藍的湖水,唇邊的笑讓我的心髒停頓了半秒,原來男人一樣可以一笑傾城,我沉溺在他的笑容中,有些癡癡傻傻的,就這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的唇輕輕地覆上了我的,聽得他含糊的一句“我也是你的將來時”,我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在幾乎分不清身在何處的熱吻後,我們同時發現自己變得饑腸轆轆,我去外麵的茶餐廳買了粥,他豬肝粥補血,我照舊青菜粥,還買了腸粉、蝦餃等點心,夏以博,他也會有今天,我恨不得用DV把他的吃相拍下來,簡直又是一個餓死鬼投胎,他的風度呢,他的優雅呢?夏以博砸巴咂巴嘴,一副恨不得舔舔手指的表情讓我忍不住發笑,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小沒良心的,是誰害我這樣的?我中午根本食不下咽,我以為你要和我分手是因為和子峻舊情複燃。”
  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剛剛在早上向他提出了分手,剛才一忙一亂,我根本忘了這些,難怪夏以博剛才的表情那麽奇怪,可我真的是忘了,今天一天,他都在我身邊,他的手那麽溫暖,笑容那麽親切,做事又那麽冷靜果敢,一整天他的那句話一直在我腦海裏轉悠,那麽親切溫柔的聲音“別怕,有我呢?”,依賴他好象已經成了我的一種習慣,我——恐怕離不開他了。
  夏以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你怎麽了?”
  我笑笑:“我忽然想起我們早上已經分手了,可是,我竟然忘了。”
  夏以博臉上的笑容凍住了,我有些可憐他了,我的跳越性思維他那古板的腦袋恐怕永遠也跟不上,他臉上的血色仿佛一下子被抽幹了,有些茫然地看著我,我輕輕地倒入了他的懷中:“我想過了,我——不要和你分手,我想和你在一起。”
  夏以博的臉色我不敢看,他一定恨死我了,剛剛狠狠地抽了他一記耳光又馬上給了他一顆很大的甜棗,他的心髒可得經受考驗了。
  他緩緩地抬起我的臉,我早已淚流滿麵,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要哭呢,那麽愛我的人,又是自己深愛著的,有人不是說過嗎:老婆是付出青春體力金錢養男人,男人還總覺得你做得不夠好;情人是錢花著,愛收著,對方還覺得很愧疚,總覺得對你不夠好。
  我有什麽可哭的,可是,我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夏以博正要說話,電話突然響了,我趁機跑出去接電話。
  竟然是安寧,難道真的有所謂的心靈感應,叮當一出事,差不多有一年沒有打電話的安寧竟然會打電話給我?我有些心虛地:“安寧,你怎麽會打電話給我?出什麽事了嗎?”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與平時明顯有些不同,安寧立刻察覺了:“丁丁,你在哭?什麽事?叮當出什麽事了嗎?”
  醫生說叮當沒什麽事,住幾天就能出院了,我不想讓她擔心,連忙否認:“沒有,怎麽會?我有點感冒,叮當很好,你放心吧。”
  安寧在電話裏長舒了一口氣,她今天的聲音與往日明顯有些不同,以往總是很累,說不出的疲憊,今天卻隱隱地透著興奮,一定有什麽高興的事,果然,不一會兒她就很興奮地告訴我,她升職了,在她們銀行亞洲籍的雇員中她是第一個升到這麽高位置的,她覺得很自豪。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安寧,我相信她一定會成功,父母早亡的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比任何人都要堅強,卻從不怨天尤人,既開朗又熱情,她早晚一定會成功的,我一直這麽堅信著。
  可是——成功,成功是沒有盡頭的,她所謂的成功到底要走到哪一步?我不希望叮當將來恨她。
  我有些期期艾艾地:“安寧,現在你也算成功了,回來一趟吧,至少打打電話,叮當很想媽媽,我怕長久下去,她要不記得你了。”
  安寧沉默了許久,突然問:“丁丁,你要結婚了嗎?如果是,我馬上回來帶她走。”
  “不是的,我這裏沒有任何問題,我隻是覺得你太疏遠她了,她還是個孩子,需要你。”
  安寧冷靜地:“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努力到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成績,我不能前功盡棄。”
  這樣的安寧真有些陌生,她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冷淡的外表下有著一顆溫柔的心,她的心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硬?聽我不說話,安寧柔聲道:“丁丁,一年,最多兩年,你再幫幫我,我這一輩子從不欠別人什麽,就欠你一個,隻怕一輩子都還不清,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一定會的。”
  我歎了一口氣:“你沒有欠我,我反而感謝你讓叮當陪著我,我隻是可憐叮當,她很想你。”
  安寧就在這個時候崩潰了,她的聲音中已帶著哭腔:“丁丁,我也很想她,想得都要瘋了,可是我不能打電話給她,我怕我聽到她的聲音我會堅持不下去,你不知道,在一個陌生的國家,孤身一個人打拚有多辛苦,可是,想著她,我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一定要堅持下去,請你告訴叮當,媽媽很愛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安寧在哭聲中掛斷了電話,我呆立了良久,安寧,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叮當,難道她不明白對叮當來說,最好的就是待在母親身邊,她到底明不明白?我回到病房,一愣,夏以博竟然閉著眼睛在床上睡著了,他的整個身子蜷縮著,眉微蹙著,象個不安的孩子,我輕輕地走過去,伸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他大概太累了,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突然間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並且在自己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躺在了他的身邊。床很窄,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呼吸,我靜靜地看著他的臉,安靜的、帶著一點淡淡的憂傷的臉,我突然生出一種絕望:我好象真的離不開他了,隻是看著他的臉,我就覺得心疼,想久久地,久久地待在他的身邊……一隻手突然悄悄地攬住了我,我一驚,夏以博,他的眼睛仍然閉著,摟著我的手卻漸漸地加大了力道。
  我的臉一紅,掙紮著要爬起來,夏以博輕聲地:“別動,就一會兒,求你了。”
  我放棄了掙紮,不過兩個人挨得那麽近,又是臉對臉,我快不能呼吸了,我靜悄悄地背轉身,這樣好多了,不用看著他的臉讓自己的腦袋發暈,卻可以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我喜歡他從背後抱著我的感覺。“我不會和那個人結婚的,你相信我,除了你,我不會和別人結婚的。”
  我一愣,身子僵住了,作為他的秘書,我多少知道他的處境,公司最近擴張太快,投資太多,如果和方家的關係破裂,沒有方家資金的支持,一旦資金鏈斷了,後果不堪設想。
  我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如果注定我們兩個中必須有一個犧牲自己來成全這段愛情,那就讓我來犧牲吧,至少我的犧牲比較少些。
  我輕聲地:“我隻要你愛我就夠了。”
  夏以博更緊地摟住了我:“我想過了,我不能讓你這麽委屈。你給我一年的時間,一年就好,我會想其他辦法解決資金的問題,或者撤掉一些太激進的項目,尋找新的合作夥伴,總之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解決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的眼淚忍不住又要落下來了,我拚命地點頭,夏以博的聲音有些猶豫:“我會盡快和家裏說的,不過,可能,也許會很難,為了讓方家放心,我也有可能會和方可柔訂婚的,隻是一個形式,我答應你,我盡量說服兩家人,如果不能,請你體諒我,我一定不會和別人結婚的,不會的。”
  夏以博扳過我的身子,看著我淚流滿麵心疼不已:“怎麽又哭了呢,我好象總是讓你傷心,我這個人,真是太壞了。”
  夏以博溫柔地替我拭去臉上的淚痕,摸索著從口袋裏拿出一根項鏈,遞給我。細細的白金鏈子,上麵的吊墜竟是一枚小小的鑽石戒指,夏以博的聲音有些羞澀:“我買了很久了,現在隻能給你當項鏈戴,一年以後,我答應你,一年以後,不管公司情況怎麽樣,我一定會親手給你戴上這枚戒指的。”
  我看著戒指,心歡喜得象要跳出來,我故意粗聲粗氣地:“為什麽戒指上的鑽石這麽小?你是不是敷衍我?”
  夏以博連忙擺手:“不是的,不是的,那麽多的戒指中我一眼就相中了它,它安安靜靜地在那裏,雖然不大,款式卻很別致,鑽石也很耀眼,我覺得就象你,不張揚,卻讓人心動。”
  我的臉紅了,無可救藥地紅,那個人說過,我臉紅的樣子讓他心動,可是,怎麽辦呢——在他心動之前,我更早地心動了。
  忙亂後我暫時空了下來。叮當出院不久就是暑假,我按照舊例把她送去我爸媽那裏,兩位老人已經退休,每日裏閑得發慌,叮當去正好給他們解悶。以往這個時候,叮當總是興奮得不得了,這老兩口什麽都依著她,快把她寵到天上去了,今年有些反常——她好象有些猶豫。“媽媽,我還是不要去了,我想待在這裏。”
  那可不行,幼兒園不上課,我一個人怎麽照顧她?我故意逗她:“你不去怎麽行,小海哥哥會傷心的,你不想念他嗎?”
  小海是鄰居的孩子,一個比夏容博還要帥還要酷的小帥哥,是叮當的初戀。
  叮當更猶豫了:“我也很想小海哥哥,可是——媽媽太不會談戀愛了,如果我不在,你和夏叔叔會出大亂子的,吵架了怎麽辦?你又有外遇了怎麽辦?我還是不放心。”
  小小年紀操心的事還真多,這不是瞎操心嗎?我連忙保證:“我們保證不吵架,你放心好了,我早點去接你回來就是了,我保證。”
  叮當歪著腦袋看了我很久:“我還是不相信你,我讓容搏看著你們,這樣我才放心。”
  我無語,我一個大人,竟然不及一個五歲的小孩可靠?我幹脆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叮當剛走的那幾天,我真是很不習慣,總是覺得空落落的,悶悶的,覺得什麽都不對勁,夏以博笑我是思春了,也說不定,叮當在我的生活中或許就象愛人,不可或缺。
  我並沒有思春多久,因為——中午吃飯的時候,夏以博很隨意地:“晚上一起吃飯吧,我介紹媽媽給你認識。”
  最近幾乎每天都一起吃飯,我習慣性地點頭:“好”,但隨即反應了過來,我有些結巴了:“你說介紹誰給我認識?”
  “我媽媽,我跟她提了我們的事,她想見見你。”
  我有些不確定地:“你說你媽媽要見我?還是今天?”
  夏以博點點頭:“是呀,她那麽急切,我當然要滿足她的願望。”
  我立刻緊張了:“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你應該早點說的,你看我的衣服,這麽隨便,我的頭發,我已經兩天沒洗頭了,還有,還有——”
  我有些語無倫次,什麽都不能讓人滿意,我該怎麽辦?
  夏以博過來輕輕地從後麵摟住我:“不要緊張,我媽媽人很好的,不會為難你的。
  我喜歡的人,她一定會喜歡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怕她不喜歡我,我,我——”
  夏以博輕輕地把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手更緊地摟住我的腰:“對不起。”
  我不解地:“怎麽好好地說不對起。”
  “就是覺得對不起你,應該把你一起介紹給爸爸媽媽的,可是,爸爸比較固執,考慮得比較多,所以我想如果媽媽站在我這邊,爸爸那裏就比較好辦了,對不起,暫時隻能這樣。”
  我的心,溫溫的、軟軟的,為擁抱著我的這個男人,他是真的在努力,很努力,我已經滿足,就算沒有結果,我也打算一輩子待在他的身邊。
  我笑:“你爸爸可能比你還了解我,還用得著你介紹嗎?”
  夏以博有些緊張:“喂,什麽意思,難道你真的和他有什麽什麽的,他怎麽可能比我還了解你?”
  這個單細胞生物,想什麽呢,欠揍,我反手給他一拳,被他輕輕地接住了:“玩笑,純粹玩笑,現在不那麽緊張了吧。”
  好象是,不過他一提,我又緊張了,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如果你媽媽不喜歡我,怎麽辦?”
  “有可能的”,夏以博一本正經:“我媽媽的潛意識裏一定對你是抗拒的,把自己的兒子迷得七葷八素的,她不喜歡你也很正常。”
  我大急:“那我要怎樣才能讓她喜歡我?她喜歡怎樣的女孩子?肯定不是我這種類型的——”
  “她呀,她喜歡——”
  夏以博拉長了聲音賣關子,氣得我直捶他,他終於促狹地笑了:“她喜歡我喜歡的女孩子,隻要是我喜歡的,沒有她不喜歡的。”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沒有這麽簡單的事吧?晚餐約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館,裝修得很雅致,我來過幾次,菜做得很好。
  在門口,我忍不住再一次問夏以博:“我怎麽樣?頭發要不要紮起來?妝是不是太濃了?第一次我是不是該準備點禮物?我——”
  夏以博無奈:“小姐,你已經問過我無數次了,你今天很完美,真的很完美,所以——我們進去吧,我媽媽不喜歡別人遲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夏以博笑著過來牽我的手:“受不了你,又不是見國家元首。”
  他的手很溫熱,暖暖的,讓我鎮定了不少,可是,心還是跳得厲害,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夏以博的媽媽林善言——美麗、優雅、親切,一如夏以博形容的那樣,她的笑容很溫暖,讓她看起來很親切,聲音溫和,聽著很舒服。對我很好,用一種溫柔的目光看著我,她應該是喜歡我的,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我的心,我緊張的心漸漸鬆弛下來。
  “我已經認識你很久了。”夏以博出去接電話的時候她突然說。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夏以博是怎麽對她說的,不會是些很誇張的話吧,那還真是讓人臉紅,我從來沒有象他說的那麽好。林善言笑了,她笑起來很美,年輕的時候一定能顛倒眾生,夏以博笑起來有些象她:“你一定以為我是聽以博說起你的吧?”
  難道不是嗎?“是容博?那小家夥,我有一副手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不過手鏈上的兔子還是很可愛的,他鬧著非要我送給他,我問他派什麽用場,他說大的送給哥哥的女朋友,小的送給自己的女朋友,還說我戴著肯定不如你好看,真是讓我哭笑不得。後來以博就真的問我討了去,原來是送給了你。”
  我縮了縮手,我的手上正戴著她所說的小兔子的手鏈,上次叮當住院也是為了去撿這手鏈,想不到是這麽來的,我有些尷尬:“我不知道是您的東西,如果知道——我就不要了。”
  “為什麽不要?果然是你戴著比較好看,小家夥還挺有眼光的。”
  她很和藹地看著我:“聽說是朋友的孩子?叫叮當是嗎?”
  我點點頭:“是,她和容博是同學,兩個人很要好。”
  “真是難為你了,現代社會還有你這樣的人,很了不起呢。”
  我笑了:“不是這樣的,其實反而是叮當在照顧我,我這個人,比較懶,也不太會做事,花錢更不理智,不太會生活,可自從有了孩子以後,我好象變得比較會生活了,知道存錢,會燒幾個簡單的小菜,也經常收拾收拾屋子,還——”
  我用手捂住了嘴巴,恨不得用鐵錘砸自己的腦袋,一定是昏頭了,我現在到底在說些什麽呀,有我這樣的白癡嗎,不是說要好好表現的嗎,怎麽把自己的缺點一個不拉地端在她的麵前,我太得意忘形了,我結結巴巴地:“我,我其實,其實我——”
  我認命地:“其實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林善言抿著嘴樂,夏以博這時正好接完電話進來,見我一臉頹敗的模樣,忙問:“你怎麽了?”
  我悄聲地,聲音裏帶著懊惱:“我好象說錯話了。”
  不是有一句話叫言多必失嗎,我幹嘛這麽多嘴。
  夏以博轉向他媽媽:“她說什麽了,很嚴重的失誤嗎?她有的時候是有些無厘頭的,不過人很好的。”
  林善言笑:“是,我知道,你的女朋友很有意思。”
  有意思是什麽意思?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夏以博有些抱歉地看著我們:“公司裏有點事,我要回去一趟,你們慢慢聊。”
  不要,我巴巴地看著夏以博,想用溫柔的眼神把他留住,不過嘴上還是口是心非地:“當然工作要緊,你去吧。”
  夏以博一點也沒有聽到我內心的呼喚,絕塵而去。說實話,我有些膽怯,我甚至不敢說話,害怕又說錯了什麽。林善言微笑地看著我:“你好象有些怕我?”
  “能不怕嗎?”
  我衝口而出,我這一次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割掉,免得下次再闖禍。
  林善言笑得更厲害了:“幹嘛要怕我?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我低聲:“我怕你對我不滿意,我怕你不喜歡我。”
  “我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真的嗎,我表現得這麽糟糕她竟然還喜歡我,是真心的還是隻是安慰我?我抬起頭看她,她也正看著我,眼睛裏確是欣賞、喜歡的表情,可是,還有一種類似憐惜的表情是我不懂的。
  “可是——”
  過了許久,林善言終於開口了。可是?為什麽還有可是呢。
  我反而平靜了。
  我靜靜地看著林善言,雖然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麽,但結論,我多少有了準備。
  “我曾經是夏波的秘書。”
  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場白,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亦不能免俗。
  我專注地看著她,雖然過程已經不重要,但這個開場白很吸引我,我很好奇她會說些什麽。
  “我曾經也是秘書,象你一樣愛上了自己的老板。你多少聽說過一些吧?”
  我點點頭,傳聞多少聽過一些,林善言一直是夏波背後的女人,直到前幾年夏波的第一任妻子過世才正式嫁給了夏波。
  雖然不是什麽秘密,但我沒想到她會跟我說這些,應該是不願向外人道的傷痛,怎麽會說與我這個陌生人聽。
  林善言淡淡地:“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麽要說這些給你聽,其實我一見你就覺得喜歡,我喜歡你的坦白不造作、幫朋友卻又不居功,看起來明媚又溫暖,和以博再合適不過了。可是——我怕你變成第二個我。”
  林善言的眼神悠遠,仿佛陷入了沉思:“我象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愛上了夏波,明知道他是有未婚妻的,可是,你也知道感情的事是很難控製的,我知道他是愛我的,所以他叫我等他的時候我等了,心甘情願地等了。可是,你知道嗎,一等就是三十年,如果不是他的妻子生病去世,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或者能不能等到?其實,等到了又怎麽樣,我所等的早已不是我當初要的東西了。”
  林善言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根本看不到出口的等待,會把一個人的意誌磨光,把所有的快樂都帶走,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林善言悄悄地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來的時候有些不安,不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子,我怕是以博一廂情願,他外表冷漠,其實是個溫柔有些靦腆的孩子,我怕他遇人不淑,他一直渴望被愛,我很怕我要親手打碎他的夢。”
  我的指尖忍不住微微顫抖,林善言更緊地握住了我:“見到你,我更矛盾了,我反而希望你是那種人。”
  林善言頹然地放開了我的手,眼中多是憐惜:“你要我怎麽辦呢?你是以博唯一介紹給我的女孩子,他是明白自己處境的,卻不惜與他父親起衝突,可見他是極愛你的。
  我當然不希望他和父親起衝突,可是,作為他的母親,我更希望他幸福,我本也希望你能夠陪在他的身邊,我相信你會讓他快樂。可是——”
  我在心底哀歎: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可是?“可是,看著你,我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我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走上我的老路呢,那條路有多艱辛我太清楚不過了。”
  那條路有多麽艱難我不知道,可是我不能輕易地放棄,我負氣地:“那條路你走得,我便也走得。”
  林善言沒有生氣,隻是輕輕地搖搖頭:“可是,我告訴你,我現在後悔了,從心底後悔了。”
  我呆呆地看著她,她的表情一點也不象裝出來的,那種疲憊那種厭倦,恐怕是裝不出來的。
  我仍倔強地:“我不是你,我不會後悔。”
  林善言輕笑:“因為愛嗎?你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過分誇大了愛情的力量,可是,愛是最脆弱、最不可靠的東西。有很多東西會動搖你們的愛,折磨你們的愛。他是另一個女人的合法丈夫,光是這一點就夠折磨人了,你和他永遠不能曝露在陽光下,這種偷偷摸摸又壓抑的愛,你覺得你能夠維持多久呢?你還會不安,擔心他隨時會愛上身邊的那個女人,就算他沒有,你還是會嫉妒,會生氣,因為你需要他的時候,他可能正在陪在陪妻子過生日。他還會有孩子,他隻能在精神上保持對你的貞潔,你也有可能會有孩子,到時候你對孩子說些什麽?嫉妒、不安、怨恨、現實,會一點一點把你的愛磨光的。”
  我的心發涼,身子微微地有些顫抖,雖然臉上裝出一點也不相信的表情,但我知道,幾乎都是真的,現實應該更冷酷,我捱得下去嗎?林善言自嘲地笑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也以為愛就是一切,等捱到現在這個年紀,我發現隻有愛是遠遠不夠的,更可悲的是,愛,我曾經仰仗的愛,早已麵目全非,而我,也根本不是原來的我,你也想象我一樣,到幾十年後再來後悔?”
  我垂下了頭,冥思苦想了許久,終於——我看著林善言,堅定地:“我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象你一樣後悔,可是為了以後不確定的事情就放棄他,我不甘心,如果現在就放棄,我不用等到那個時候就一定後悔了,所以——我想相信他,相信他的愛,就算將來後悔也一定比現在放棄他要好。
  我腦子比較笨,看不了那麽遠,我隻看眼前就好。 他是你的兒子,你相信他嗎?至少我相信他,除了相信他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因為我真的很愛他,我不想離開他,無論如何,哪怕象你一樣隻是做他背後的女人,我也不想離開他。”
  這次輪到林善言愣住了,她呆呆地看著我,許久才長歎了一口氣:“你們這些孩子,怎麽都這樣呢,我對以博說這些的時候,他也這麽跟我說,說是相信你,隻能相信你,因為什麽都比失去你要好。你們一個一個都這樣,叫我怎樣是好?”
  我有些迷糊了,林善言的態度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明明一開始是喜歡我的,再後來無非是想讓我知難而退,可現在聽她的口氣又分明很同情我們,她到底是什麽態度,把我都弄糊塗了。
  林善言一副無奈的表情:“我現在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如你勸勸以博吧,他是下定決心要和你在一起了,我讓他表麵上和可柔訂婚他也不肯,說不能委屈了你,可是如果你們真的要在一起也隻有委屈你了。他爸爸是斷不會在這個時候得罪方家的,那個人,為了公司,什麽都可以犧牲掉,愛人、兒子,對他來說都及不上公司重要。展博,以博的哥哥,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可硬是逼著分手了,娶了方可心,後來實在過不下去了,卻還是要他們維持下去,知道怎麽才離的婚嗎?自殺,現在還躺在醫院裏,你說我該怎麽辦?看著以博象他哥哥一樣?我真怕會變成那樣。
  我也擔心你,他對自己的孩子都這樣,對外人就更不會手下留情了。”
  夏波,一臉嚴肅、偶爾會算計我但總是對我很親切的夏波,會是這樣的人嗎?也許吧,在商場上他確是個毫不留情的人,談笑間也會暗藏殺機,我做秘書期間因為我們公司破產的公司就有好幾家,他是這樣的人也不奇怪,他對我說過,公司就是他的生命,有人要他的命,他怎會不拔刀相向?可是對自己的兒子也這樣,太過分了吧?現在不是氣夏波的時候,林善言還巴巴地等著我的回答,我下定了決心,再聽到林善言說夏以博說不能委屈我的時候,我已下定了決心,有他的這份心意就夠了,我不覺得委屈:“我會勸他的,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其他的我不在乎。”
  林善言凝重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正要說什麽,卻聽旁邊有個聲音插了進來:“不可以。”
  是夏以博,一臉的凝重,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我們剛才的話他都聽到了?他大步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緊緊地摟著我:“媽媽,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不會和可柔訂婚的,丁丁這麽信任我,我不能辜負她。”
  林善言憂心忡忡:“可是,你爸爸那兒——”
  “我自己會跟他說的,大不了我不做他兒子就是了。”
  夏以博說得很輕鬆,可是他摟著我的手微微地有些顫抖,我應該高興,我的男人終於站穩了立場,我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對我的感情,可是——代價,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呢?我付得起嗎?
  該來的終究要來。當我麵對的夏波的時候,我反而長舒了一口氣。“你要怎樣才肯放棄?”
  夏波眯著眼看著我,象隻老狐狸。麵對他難免有一種恩將仇報的內疚,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是下意識地反問他:“你要怎樣才會放棄?”
  夏波誤會了,以為我在挑釁,他笑了,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我:“你所仰仗的不過是我兒子的愛,”夏波輕蔑地笑笑:“他隻是一時昏了頭,他能拋得下名譽、地位、金錢,永遠和你談戀愛嗎?”
  我老老實實地:“我不知道,這要問你兒子。”
  夏波為之氣結,以為我在耍他,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嘛,我看不了那麽遠,我鼠目寸光,隻要現在就好。不過他很快鎮定了下來,看著我的眼神——他一定把我當成不知道感恩反咬農夫的毒蛇,是厭惡、不屑,還有一點輕蔑,然後,他突然很篤定地笑了:“你好象有朋友開了一個律師事務所?聽說是很好的朋友,你不想他們的律師事務所這麽快關門吧?”
  商場上的不折手段竟然對兒子也用上了,我沒有料到夏波真是這樣的人。
  我的腦子很混亂,象馬達一樣轉個不停,卻根本理不出頭緒,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夏波誤會了我的眼神,以為我不信:“你不信?我要是想讓他們關門大吉,他絕捱不過這個星期。”
  我當然相信。
  我好象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本以為隻是自己的一場風花雪月,想不到卻要連累他人失業,我有些動搖了。可是,看著夏波得意的笑臉,我有些不甘心,我咬咬牙:“我相信我的朋友能夠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夏波嘖嘖地搖搖頭:“丁丁,你連幫朋友帶孩子,被誤會成未婚媽媽都肯,現在這樣,不象你嗬,你真得放得下嗎?”
  他知道得還真多呀,我看著他:“還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
  夏波笑了:“我什麽都知道,連你不知道的都知道。”
  連我不知道的都知道,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我疑惑地看著夏波。“那個孩子,是不是叫叮當?”
  我點點頭,難道與叮當有關?“孩子的媽媽,如果我記得沒錯應該叫安寧,她曾經和我兒子在一起,還有了孩子——”
  我吃驚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太讓人震驚了,叮當竟然是夏展博的孩子,會是真的嗎?我的腦子轉得飛快,雖然對安寧神秘的男朋友所知甚少,也從未見過廬山真麵目,但依稀地記得她打電話時好象稱那個人做博;夏展博結婚的那天安寧好象拿著登有他們結婚照片的雜誌大醉了一場;叮當特殊的血型,據說一萬個人裏才出一對的特殊血型,夏波說的是真的?我瞪著夏波,想從他的眼裏找出一些撒謊的證據,可是,夏波的表情很坦然,一點也不象騙人的樣子,我喃喃地:“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夏波說得很肯定。
  我兀自掙紮:“我不信,她也算是你的孫女,你怎麽任由她跟著我吃苦。”
  “我能怎麽辦呢,難道和方家說他們的大女婿在外麵拈花惹草有了孩子,所以請他們海涵把孩子接過來撫養?而且,展博根本不知道有這個孩子,若知道他怎肯乖乖地結婚?”
  夏博歎了口氣,語氣已不象剛才那樣咄咄逼人:“你以為我真的棄她不顧嗎?我為什麽要給你這份工作?而且你不覺得你的工資高得有些離譜嗎?叮當進的幼兒園你知道每年的費用是多少,你付的那點學費後麵加個零都不夠——就象你說的,她是我的孫女,我怎麽會不管她?”
  我呆住了,我一直以為是我的運氣好,原來竟然是這樣。夏波看著我,竟然換了一種溫柔的眼神,聲音也充滿了感情:“我一直很喜歡你,叮當和你在一起,比和她那個所謂的媽媽在一起好多了,我很放心。如果,如果不是展博不爭氣非要和可心離婚,弄得兩家的關係一團糟,急需用新的聯姻來鞏固兩家的關係,我是不會反對你們的。可是現在——”
  夏波搖搖頭:“我無論如何不能讓你們在一起,哪怕用最卑鄙的手段,我也要阻止你們。”
  我怔怔地看著夏波,心裏亂成了一團麻,夏波柔聲道:“你知道公司最近的情況吧,前期鋪得太大了,比你想象得還要糟糕,如果方家撤資,公司撐不了多久的,破產、倒閉是早晚的事,你希望以博經曆這些嗎?你的愛不能再高尚一點嗎?”
  我勉強武裝起來的心被徹底擊潰了,我想起了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一座城池的陷落成就了一段愛情,我難道也要用公司的破產來成全我的愛情?我的心還不夠硬。夏波小心地觀察著我,突然伸出手:“我們做一個交易吧?”
  我靜靜地看著他,我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我知道孩子的媽媽在美國生活得很辛苦,她所做的一切努力無非是想得到我的認可,我答應你,會盡快和她取得聯係,如果她願意,她和展博得婚事我不再反對,叮當會有一個完整的家。當然不能馬上,至少得等以博訂婚以後,我也要顧及方家的麵子。你覺得如何?”
  未及我答話,夏波又道:“你朋友的律師事務所我會關照的,公司的法律事務我可以交給他們。還有——”
  夏波遞給我一張支票——電視劇中的老橋段,想不到我還有這樣的好命,我拿起支票,後麵有好些個零,夏波淡淡地:“我不是個小氣的人。”
  我點點頭:“很大方。既然是交易,你要我做什麽——離開他,到他找不到我的地方,夠不夠?”
  夏波搖頭:“不夠,你得讓他對你死了心,絕了望才可以。”
  我把支票還給他:“那是你的事,我隻答應你,離開他,要怎麽說,怎麽做是你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才相信愛情,要我親手毀了他,我做不到。”
  夏波把支票推還給我:“我知道了,錢你收著,你既然替我做了事,這就是你應得的,我不喜歡欠著別人。”
  我笑容慘淡:“我不是為你做的,是為我自己,所以你不欠我。再說——”
  我想起了某個電視劇裏經典的台詞:“用這些錢買我的感情不夠。”
  我驕傲地抬起頭:“你給我兩天的時間,然後安排他出差,我會在一周內消失。”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你不會後悔嗎?”
  夏波避開了我的眼神,眼睛望向遠處:“也許吧?可是就算會後悔我也要這麽做。”
  我閉上了眼睛,此刻,我們竟然心意相通,我——一定會為今天的決定後悔的。
  但我別無選擇。
  與他的時間不多,我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費。清晨,我提著南記買來的早點,對著因大清早被吵醒而有些惱怒的夏以博露出可愛的笑容:“陪你吃早飯。”
  閑適、慵懶的早晨,幸福得讓人想哭。夏以博把碗一推,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椅子上,衝我嬉皮笑臉:“你收拾。”
  “好”,我象隻勤勞的小蜜蜂在廚房裏飛舞,夏以博看得一愣一愣的,待我洗完碗站在他麵前,他尚張大嘴在那裏發呆,就算我以前從來沒有收拾過,他也用不著這麽誇張吧?
  夏以博發出一聲輕歎:“以前都是我伺候你,總算等到你伺候我一回,我死而無憾。”
  我的心微微地發疼,原來我對他一直是這樣的不好,直到臨分手,我才發現有許多事我從來未曾替他做過。
  我悄悄地背轉身子,拚命地眨眼睛,極力忍住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
  我轉過身子,努力讓笑容燦爛些:“我們今天去約會”
  我很神氣地:“如果你敢有異議——”
  我湊近他耳邊,笑得千嬌百媚:“你一定會後悔的。”
  夏以博笑著將我攬入懷中:“我明天就要出差了,一去就是一個禮拜,就在家裏約會吧,出去就太浪費了。”
  說完附在耳邊,幾句話,說得我臉紅心跳,我象兔子一樣跳得老高,臉紅得象櫻桃:“你這個大色狼,趕快起來。”
  我伸手去拉他,夏以博賴著不動,我無奈,俯身在他的唇上重重地親了一下,夏以博這才滿足地起身:“這還差不多,你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
  我一把拉住他,遞給他一件衣服:“穿這件,下麵穿牛仔褲。”
  夏以博有些不解地看著我,我挺了挺胸,讓他看我穿的T恤,有些扭捏:“是一套的,情侶衫。”
  夏以博仔細地研究我的衣服,是一根魚杆,長長的魚線沒有盡頭,他一副很迷茫的樣子:“什麽意思?”
  說完湊近我想看T恤上的小字,我推著他進屋:“小笨,換上你就明白了。”
  隻一會兒,夏以博就衝了出來,嘴裏嚷嚷:“為什麽我是一隻死魚?”
  拜托,什麽死魚,隻是一隻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咬著魚鉤的魚,表情很生動,是一隻快樂的魚。
  我插著腰:“你從哪裏看出是一隻死魚?”
  “上鉤的魚還不是死魚嗎?”
  我推著他來到鏡子前麵,與他並排站好,鏡子裏我的魚線正好連著他的魚鉤,我指指自己胸前的字,再指指他衣服上的魚:“這就叫做願者上鉤。你不覺得是一條幸福的魚嗎?”
  夏以博笑:“是,很幸福,就算馬上要下油鍋也是世界上最快樂的那條魚。”
  說這抄起桌上的車鑰匙,做了個請的姿勢:“走吧,我這條笨魚聽從您的召喚。”
  我笑著從他的手裏拿過車鑰匙:“是不是都聽我的?那我們今天來一個平民約會,不開車,坐公交。”
  夏以博有些詫異地看著我,我挽起他的手:“一次,就一次,我想和你一起乘公交車,想和你逛逛街邊的小店,吃吃大排檔,手牽手在月光下散步,我想和你這樣約會,一次就好。”
  夏以博深深地看著我,伸手擰了擰我的臉頰:“這有什麽難的?幹嘛說一次,隻要你喜歡,一輩子都可以。”
  一輩子?我們隻有一天,唯一的一天。
  我強忍住不斷湧上心頭的淒涼,下意識地重複他的話:“一輩子。”
  “是,一輩子。”
  夏以博伸出了手,我緊緊地牽住他的手,緊得他忍不住嘲笑我:“怎麽握得這麽緊,怕走丟了?放心,無論你走到哪裏,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一定。”
  我的心越發得疼,看著一臉陽光,不知愁滋味的夏以博,我——我緊緊地牽著他的手,我很怕——怕我走丟了,怕他再也找不回我。公交車上的人都偷偷地在看我們,主要是因為我們的情侶衫太可愛了,還有夏以博,這個穿著T恤牛仔笑得象個大男孩一樣的男人太帥氣了,對於別人羨慕的目光,我很是得意,夏以博有些不自在,這種平民化的生活他可能真的不習慣。車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夏以博忍不住擦擦額頭上的汗,我看他的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一個年紀不是很大但又有些年紀的阿婆偏偏擠了過來,這讓他更不自在了,他悄聲問我:“我要不要把座位讓給她?”
  他一向都有潔癖,要他和一堆人擠在一起,他肯定受不了,我悄悄地站起來:“阿婆,你坐我這裏吧。”
  她若離我遠些我可以假裝看不見,可偏偏就在我眼皮底下,我善良的心不允許我視而不見。
  夏以博連忙按住我,自己站起身,讓阿婆坐下,車廂的人太多了,他的個子又高,後麵的人一擠他都直不起身子了,樣子很狼狽,幸好他穿的是簡單的T恤,如若是平常的行頭,隻怕——我不敢想象。就這麽擠,他似乎還有話說,看他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那位阿婆忍不住了:“小夥子,你有什麽話對我說?”
  夏以博有些靦腆:“你要是先下車,一定要把位子還給我,我好不容易才和她坐在一起。”
  旁邊的乘客忍不住吃吃地笑,阿婆也笑了:“我還有兩站就下車,一定還給你。”
  旁邊有多事的也忍不住插嘴:“我們不會和你搶的。”
  我有些臉紅,覺得很丟臉,不過看到旁邊那些比我還要漂亮的女生看著我的羨慕眼神,我又有了幾分得意,我站起身,拉著夏以博就往車門走,夏以博忍不住問:“怎麽了?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我輕聲地:“傻瓜,我們到了。”
  下了車,夏以博還有些意猶未盡:“怎麽就到了呢?那位阿婆都說把座位還給我了,我們可以坐到終點再坐回來。”
  還坐上癮了,可是看他滿臉的汗,皺巴巴的衣服,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做對了,若要走進我的世界,他一定會走得很辛苦。
  我們去逛街邊的小店,這個沒大腦的男人,隻要我試過的都說好,都說買,而且二話不說就掏錢,還當著老板一口一個便宜、真便宜。
  我耐心地一點一點教他,不要因為便宜就什麽都買,如果是我喜歡的東西,我就給他一個暗號,然後他就拚命說不好,我就借機拚命殺價,果然是配合默契,我心儀的東西無不手到擒來,價錢更是便宜得沒話說。
  夏以博似乎殺價上了癮,到了一家著名的不殺價的小店也敢開了十分之一的價錢,差點被老板娘趕出來,我笑著問他:“有趣吧,比你的那些大商場如何?”
  夏以博不住地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們邊逛邊吃,冰糖葫蘆、裏脊肉、鵪鶉、珍珠奶茶,我的嘴巴沒停過,夏以博對這些食品有些猶豫,但架不住我勸,勉強吃了一些,可看他的表情,象是在吃藥,我終於不再勸他。
  在一家花店的門口,我賴著不肯走,夏以博笑著罵我:“看到花就走不動了,說吧,喜歡什麽花,我買!”
  什麽花呢?一種淡淡的傷感在我的周遭彌漫,我忽然沒了興致,我淡淡地:“滿天星,就滿天星吧。”
  夏以博很奇怪地:“滿天星?不是點綴用的嗎,白白的,又小又幹澀,有什麽好看的?”
  我輕聲地:“好象有本書上說過,滿天星的花語是甘為配角的愛。”
  正好是我的寫照,隻是在他的人生旅途中陪他走一段路,我注定隻是一個小小的配角。
  夏以博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說什麽呢?你怎麽可能是配角,你是主角,絕對的主角,唯一的主角。”
  說完他二話不說衝進了花店,不一會兒他出來了,手放在背後,衝我調皮地眨眨眼睛:“把手伸出來。”
  我依言伸出了手,一個小小的袋子放在了我的手心,夏以博的手上還有一個,我不解地看著他。
  夏以博溫柔地:“是玫瑰花的種子,我們回去就種下,一年,一年後,會開出最美麗玫瑰,她們說是紅色的,最熱烈的紅。”
  夏以博有些靦腆:“也許你喜歡百合、天堂鳥,或是其他什麽花,但我還是選了玫瑰,因為我聽說玫瑰代表愛情。”
  如果不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我真想撲進這個男人的懷抱,抱著他痛哭一場,把這些天的掙紮、委屈、艱難的抉擇一起告訴他,我想聽他溫柔地對我說“別怕,有我呢”。可我畢竟不能。
  晚上,我們窩在一起快樂地分贓。好象買得太多了,連夏以博都忍不住皺眉,拎著長長的圍巾問我:“我們買這些是不是太早了?現在是夏天!”
  我把圍巾繞在他的脖子上,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笑嘻嘻地:“你不覺得很好看嗎?跟你真的很配。”
  夏以博在鏡前左照又照,一副很臭美的表情,他的個性越來越正常了,不再是冰冷的臉,有溫暖的笑容,有點自負,會發點小脾氣,偶爾也會在我麵前撒撒嬌,眼前的男人越來越好,也越來越讓我依戀,越來越讓我不舍。
  我兀自發楞,夏以博轉臉衝我笑:“雖然很不錯,不過我還是覺得大熱天的買圍巾有點神經。”
  我輕輕地抓住他的圍巾,把他拉向自己,重重地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空著的手也沒閑著,狠狠地擰了他一把:“你敢說我是神經病?”
  我得逞了就想逃,夏以博不放過我,反扣著我的雙手不讓我動彈,唉,我為魚肉,隻能任由刀俎欺負,偏偏我又沒誌氣,還非常喜歡被他欺負。
  夏以博給了我一個悱惻纏綿的熱吻,他果然什麽事都比我做得好,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我們都是初學者,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現在——我越來越喜歡他的吻了。
  我漸漸地呼吸急促,幾乎透不過氣來,幸好夏以博放開了我,他斜睨了我一眼:“你現在是不是認為我說得很有道理?”
  我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當然不敢明著反駁他,隻是連連點頭:“是,是,你說的當然有道理,不過——”
  我放肆的本性很難改:“不過,我覺得好東西當然要先下手為強,被別人搶光了怎麽辦?”
  見他臉色不好,我連忙討好地笑笑:“譬如你,我就是先下手搶到的呀,晚了被別人搶去了怎麽辦?”
  夏以博的兩眼放光,就知道這個單細胞動物很好哄,他溫和地拍拍我的頭,頻頻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突然,他象是想起了什麽,有點困惑地看著我:“既然你這麽辛苦地把我搶到了,怎麽沒見你好好維護,我好象還從來沒有收到過你的禮物。”
  我也有些困惑:“沒有嗎?”
  “有嗎?”
  能夠很順嘴地說出周星馳的台詞,帶他去吃一些不健康的食品,灌輸一點他可能永遠也永不上的經驗,除了這些,我還給過他什麽呢?一直都是他在付出,我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對我的好,我真是太壞了。一定不能這樣離開,不能。
  夏以博推了推我:“不許耍賴,我要禮物,我今天一定要收到禮物。”
  我想了想,拿起桌上一根閑置的緞帶,輕輕地係在脖子上,打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完了後我拍拍手:“好了,滿意嗎?”
  夏以博有些口吃:“你,你是什麽意思?”
  我輕輕地白了他一眼:“別裝了,你不是說想我想了很久嗎?我把自己送給你,你心裏一定很高興吧,還有比這個更讓你滿意的禮物嗎?我很大方的。”
  夏以博看著我的眼神真是好複雜,不會誤會我水性楊花吧?不過不管了,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估計要他主動是不可能的,我咬咬呀,深深地吸了一口起,腦海裏飛快地回憶了一下電視裏那些狐狸精勾引男人時的表情,我學著他們,身子往夏以博身上靠,媚眼如絲,聲音也帶著挑逗的意味:“你不拆你的禮物嗎?”
  我閉上了眼睛,雖然表現得極其大膽,但是我的身子仍止不住簌簌發抖,我感到他的手,我為之深深著迷的那雙手,輕輕地佛過我的臉龐,替我將碎發綰至耳後,在我的頸後停留了許久,終於緩緩地離開了,我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夏以博看著我,眼睛寧靜如水,他的聲音溫柔沉靜:“不可以,雖然我很想,但現在不可以。等到明年玫瑰花開的時候——”
  可是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心裏愈發覺得淒涼,隻想抓住一根浮木救贖自己,我亦溫柔地看著他:“是我自己願意的,不用你負責。”
  “傻瓜,我當然要對你負責,所以不可以。”
  我看著他,眼睛亮閃閃地:“那你對我負責不就好了?我想給你一點壓力。”
  我的聲音已經低得有些聽不清了,我覺得有些丟臉,主動送上門,想不到人家還拒收。
  夏以博有些猶豫,掙紮得很痛苦,良久,他才無奈地:“你就不要再誘惑我了,總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我點點頭,上下打量著自己,聲音有些委屈:“是不是我太瘦了?要不就是我的胸部不夠豐滿?還是我的——”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軟軟的唇堵住了,我被夏以博緊緊地擁入了懷中,他啞著嗓子:“要是你後悔了怎麽辦?”
  我笑:“那你就不要讓我後悔。”
  我的聲音雖然溫柔卻很堅定:“我不會後悔的,因為是你。我愛你。”
  夏以博深深地看著我,很自然地:“我也愛你。”
  “那就可以了”,我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獻上了自己的唇。
  夏以博溫軟的唇輕輕地在我的耳垂、眉心、嘴唇遊走,最後——他輕輕地抱起我,我的身子象羽毛一樣輕,心也象雲彩一樣輕飄飄的,我暫時忘了痛、忘了躲不開的離別,忘了所有的悲傷,隻有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的男人。
  並不是一次完美的體驗。很痛,真的很痛,痛得我差一點忍不住大叫要他停下來,可是,他生澀隱忍小心翼翼的動作,額上細密的汗珠,臉上溫柔有些心疼的表情,讓我的心象果凍一般柔軟,並且心神搖曳,我緊緊地摟著他,全身心地迎合著他。
  我覺得好些了,他溫柔的愛撫、喃喃的情話、細碎纏綿的親吻,我緊張的心漸漸鬆弛下來,疼痛似乎也減輕了,我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麽稱之為做愛了,也許是因為做過以後更相愛吧。
  我原本是個羞澀的人,先前這方麵所受的教育也不多,隻是懷著補償的心理借著一時的孤勇——我對此並無期待,更象是一種奉獻、一種贖罪,但是——雖然不完美,但確是一次美好的體驗。
  肌膚相親,裸裎相見,我以為我會羞愧得無地自容,比想象得要簡單,在最初的羞澀過後,我一點也沒有了做壞事的感覺,反而覺得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和他,親密無間,再無隔閡,我從心底覺得歡喜。他溫存的指尖,溫軟的唇,溫熱的身體,溫暖的氣息,都讓我沉醉,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讓我的周遭彌漫著淡淡的憂傷,我有意放縱著自己,想把一生在這一夜走完——激情過後,我背轉身子,夏以博怯怯地碰了碰我的身子,我沒有動,他有些擔心地:“你不高興了?後悔了?”
  我本不想理他,可是這個傻瓜竟然開始做自我檢討:“是我不好,我——”
  看他憂心忡忡的樣子,我隻好轉過臉:“我沒有不高興,是害羞,害羞!”
  當然會害羞嗬,我可以感到臉上的燥熱,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臉,隻好又把身子背轉過來。
  我聽得身後的夏以博長舒了一口氣,看來提著的心算是放下了,這個傻瓜,這麽怕傷害我嗎?
  沒了心事的夏以博開始不安分,他悄悄地從身後摟住我,手輕輕地在我的身上遊走,我輕斥他:“不要動手動腳。”
  “好”,夏以博很聽話,不過手不聽話,所到之處讓我火燒火燎的,我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我們好好說會話。”
  夏以博溫柔地抱著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好,你想說什麽?”
  說什麽好呢?想到明天,不,已經是今天,想到今天的別離,我的喉嚨就象是被堵住了,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丁丁”,夏以博溫柔地在我耳邊喚我的名字,我輕輕地嗯了一聲,他又喚我,我又應了一聲,有些扭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曖昧的氣息。他再次叫我,這次,我有些薄怒:“你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聽到你的回答才覺得真實,我一直以為是在做夢。”
  我重重地擰了他一記,笑著問:“有沒有真實感了?”
  夏以博輕輕地歎息:“丁丁,其實我很自私。”
  我一愣,怎麽突然冒出這一句?我轉臉看他,真的是一副內疚的表情,我繼續舒舒服服地窩在他的懷裏,慵懶地問:“你怎麽自私了,說來聽聽。”
  “不許生氣。”
  “不生氣。”
  什麽事這麽嚴重,我還會生氣?“其實,其實——”
  夏以博期期艾艾地:“其實剛才和你那樣以後,我覺得很歡喜。”
  原來是這個,這有什麽好讓我生氣的,他要不歡喜我才生氣呢,我忍不住笑:“我也很歡喜。”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明明知道現在不可以和你這樣,可我還是和你這樣了。
  我很怕你會離開我,我覺得你要是和我這樣了就不會再離開我了,所以我雖然嘴上說不可以要對你負責,其實心裏——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的心疼得有些麻木了,這個有些傻氣的男人,怎麽會這麽坦白,怎麽會這麽讓我心疼,我轉過身子,給這個因為內疚臉色有些蒼白的男人一連串熱情細碎的吻,我把臉埋在他的懷裏:“是我自私,我想一輩子留住你。”
  我是想一輩子留住他,在記憶裏。
  夏以博更緊地擁住我,笑容有些靦腆:“你呀,以後不許離開我,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前頭,不要留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一直很孤獨,和你在一起後,覺得整個心都是滿滿的,覺得人生才完整,所以,就算你惱我,就算你氣我,你也不許撇下我一個人,一輩子都不許。”
  “好”我重重地點頭,聲音控製不住,已有些哽咽,夏以博低頭看我:“你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哭了?”
  我極力忍住淚,可是沒有用,眼淚就象壞了的水龍頭,吧嗒吧嗒流個不停,夏以博慌了手腳:“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我輕輕地捶他:“以後不許對別的女人說這些,一句也不許”,我輕輕地笑:“我不知道你還有當花花公子的潛質,這麽肉麻的話怎麽一點也不臉紅?”
  夏以博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地擰了一下我的臉頰:“你個壞東西,嚇了我一跳。不過那些真的不是什麽花言巧語,是我心裏想對你說的話,對我來說,能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我的心痛得無以複加,我忽然發現今天是一個錯誤,我想讓自己安心,給自己一個美好的回憶,可是,對於他,會不會太殘忍?看著他臉上滿足的笑容,我忽然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冰窖,身子也止不住地簌簌發抖。
  夏以博也覺察出了我的異樣:“怎麽手腳冰涼呢”
  邊說邊替我搓手,腳也蹭著我的腳,我的身子漸漸不再發冷,反而有些發燙。
  夏以博在我的耳邊溫柔地:“你好象特別怕冷,以後呢,我會幫你暖被的,我就做你的電熱毯,保證讓你的身子熱乎乎的,好不好?”
  我渾身燥熱,根本沒仔細聽他說些什麽,隻是下意識地點頭說好。
  夏以博無奈地搖搖頭,一本正經地:“丁丁,我是在向你求婚,你認真一點好不好?”
  我呆住了,傻傻地看著他,都有些結巴了:“你在說什麽,你不是說——”
  夏以博輕輕地摟住我:“我想過了,我不能讓你等一年,我不能這麽自私,我也等不了一年,我想讓你快點成為我的,完完全全是我的。而且——”
  夏以博拉長了聲音:“孩子,你沒有想過嗎?我們會有孩子的,也許已經有了。”
  夏以博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肚子:“也許這裏已經有了我的孩子,我想把我最好的給他,我不能讓他經曆我一樣的苦痛,所以——”
  夏以博熱烈地看著我:“丁丁,我們結婚吧,等我出差回來就結婚。”
  我的整個人都呆住了,好不容易轉暖的身體在頃刻間又變得冰冷,是更冷。
  我做了最瘋狂的事情,卻從沒有料到後果,我甚至沒有采取一點防範措施,我,我真是個白癡!孩子,我怎麽一點沒想到可能會有孩子呢,不是天天坐在電視前看苦情戲嗎,都白看了,一點經驗也沒有吸取,孩子,孩子,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怎麽辦?難道讓她變成第二個叮當?
  我的腦子混亂得緊,夏以博一點也沒有發現我的異樣,沉浸在幸福中的他,顫抖著從我的頸上拿下項鏈,把戒指摘下來,顫巍巍地想替我戴上。
  我的手下意識地縮了縮,夏以博不解地看著我:“怎麽了?不願意?”
  他笑了:“怎麽著也是你占了大便宜,你就別擺臭架子,折騰我這顆脆弱的心了,答應了?答應了。”
  他的笑溫暖又親切,帶著一絲的不確定,我尚沉迷於他的笑容時,夏以博已悄悄地替我戴上了戒指,拿起我的手左看右看:“果真很好看,是吧,夏太太?”
  我勉強笑笑,心裏卻是七上八下:怎麽辦?我想給自己最後的一次機會。
  我看著他,低聲地:“你和我結婚,你爸爸不會答應的。”
  夏以博的眉微微皺了皺:“會有些難,不過我會說服他的,一般都是父母向孩子低頭的。”
  是嗎?但是夏波決不是一般人中的那一個,我的聲音更低了,我不想逼他,可是,他的父親他應該比我更了解:“要是他還是不答應呢,你怎麽辦?”
  “不會的”夏以博的聲音有些猶疑,然後下了狠心:“如果必須在兩個人之間選一個的話,我選你。”
  我的眼睛一亮,但是他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亮起來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不要做這樣的選擇,我父親,雖然很固執,甚至看起來有些冷酷,但其實他也是個寂寞的老人,公司這麽多事,他的心不硬起來不行。現在又是多事之秋,就算真的要離開公司,我也不希望是現在,等公司的危機解決了,等哥哥恢複過來了,那樣我才可以安心地離開,你理解我嗎?”
  我微笑著點點頭,我愛的男人,就是這樣一個人。雖然我和他看起來有很大的差異,但骨子裏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顧慮得太多,親人、朋友,沒有一個是我們拋得下的,我因為顧慮會有孩子而生起的奢望,而做的掙紮——我沒有要最後一個機會。
  淩晨,我們相擁著沉沉睡去。看著他的臉,就算睡著了唇角仍上揚的臉,我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殘忍,我做錯了吧?
  一周後,他見不到我會怎樣?我不敢去想,也不能想,夏波會對自己的兒子說些什麽呢,以他的性格一定會說是我拿了錢跑路了,我寧願他這樣告訴自己的兒子,就讓夏以博恨我吧,有時候恨比不愛更容易。
  夏以博起床的聲音很輕,他不想吵醒我,卻不知道我根本沒睡,我睜著眼睛看了他一晚上,卻覺得還是不夠,一點都不夠。
  我閉著眼睛裝睡,我不敢睜開眼睛看他,怕一見他的臉,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我是這樣的舍不得他。他輕手輕腳地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又進來,他輕輕地挨近我,大概在看我,過了許久,我聽得他溫柔的聲音“我愛你”,然後是眉心溫柔的吻,再是他出去的聲音、關大門的聲音,然後,是寂靜、揪心的寂靜。
  我衝到窗前,躲在窗簾後往樓下看,果然不一會兒看見他的身影,熟悉得讓我覺得淒涼的身影,“求求你,轉過臉來”,我在心裏祈求,象是聽到了我內心的聲音,夏以博竟然轉過臉,向我這裏看來,我連忙躲到窗簾後,他向著這個方向看了許久,終於轉身,我一直望著他,直到再也看不見,我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桌上放著粥,炸得焦黃的小饅頭,還有一張紙條,上麵放著一把鑰匙,我顫巍巍地拿起紙條,仿佛聽到他的聲音:“鑰匙給屋子的女主人,就在這裏等我回來吧,我愛你”。
  我忽然想不起我要離開的理由了,為什麽要離開這個男人呢,我們相愛,這還不夠嗎,我為什麽不可以待在他的身邊?子峻的事情他自己會處理,叮當,叮當沒有爸爸這麽久,以後也可以,我為什麽要讓自己這麽痛苦呢,待在他身邊不就好了,夏波還真能把我怎麽樣不成?
  可我知道不行,那個男人放不下的東西太多,放不下公司,放不下父親,放不下母親,逼著他作選擇他會很痛苦,雖然他說會選擇我,但那樣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放棄的是他根本不想放棄的,我不想他後悔;我也同樣放不下的,我太了解自己了,隻是自己一個人幸福,那樣的我絕對不會幸福的,所以我——早已沒有了選擇。一周都很忙,收拾東西,找新的地方,很累,很辛苦,不過最累的是聽到夏以博的聲音,那麽喜悅、無憂無慮的聲音,問我結婚的細節,婚紗的事、一輩子要相愛的承諾,一聲一聲象刀子紮向我的心,生疼生疼的。明天是最後一天,後天夏以博就要回來了,我打算明天把剩餘的東西都拿走,所以今天其實是我在這裏的最後一夜,雖然是老房子,房子也不大,裝修得也很簡單,可是,我覺得不舍,可愛的鄰居們,和叮當一起度過的日子,我和夏以博在這裏告白,所有的一切都讓我留戀,我好舍不得。
  本想去子峻那裏向他告別,順便告訴他我新的住址,想不到他自己上門了,拿著一瓶紅酒,還有小菜,想起以前他來我這裏的時候從來都是兩手空空,現在好象真的長大了呢。
  自從叮當出院後就再沒見過他,說實話見他我覺得會有些尷尬,上次在醫院裏他好象說過會一輩子對我好的,聽起來就象是要照顧我一生一世似的,我不想他有誤會,以為我還對他有所期待。從來沒有想過我和子峻會有這樣一天,我會怕見他,見他會覺得尷尬——不過現在無所謂了,我馬上要離開了。子峻的表情有些陰鬱,隻是埋頭喝酒,初時我還以為他和我一樣是因為不自在所以喝酒掩飾尷尬,但在他連幹了幾杯後我覺得不對勁了,我連忙握住了他的杯子:“子峻,你怎麽了?慢慢喝。”
  子峻斜睨了我一眼:“是你的傑作吧?”
  我不解地看著他:“什麽傑作?”
  “我們今天和夏氏簽約了,一年的法律顧問合同,是因為你的緣故吧?”
  夏波還挺講信用的,我輕輕地點點頭:“我隻是推薦了你們,如果你們不行他們是不會和你們簽約的。”
  子峻苦笑:“條件很不錯,振聲很興奮,以為我們事務所的名氣已經大到可以讓夏氏找上門了,我不忍心打擊他,我不在的時候事務所都靠他,我欠他太多,要他不要和夏氏簽約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可是簽了我覺得對不起你。”
  我有些慌亂:“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我總覺得夏波的話裏有話,說是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現在這樣的女孩已經不多了,要我珍惜你,好好照顧你之類的。你和夏以博的事他知道了?反對?你們之間有什麽交易嗎?與我有關的話我有權知道。”
  真是一個聰明人,隻從夏波的話中就猜出了個大概,我喜歡聰明人,如果他象夏以博一樣後知後覺我還得費力氣解釋,我現在沒有那種力氣:“我和他分手了。”
  “為什麽,他看起來很愛你的樣子。”
  “哪有什麽為什麽,戀愛是一回事,結婚又是另一回事,他們家裏允許我們戀愛,不同意我們結婚,所以隻好分手羅。你不是說要是他不能和我結婚就早點和他分手,我聽你的話,所以和他分手了。”
  我故意裝的滿不在乎。“你騙人,如果真的是這個樣子,夏波那隻老狐狸何苦送我們這份大禮。”
  “夏波說如果我們分手他就把一年的法律合同給你們,他自己要送,我幹嘛要攔著,明明你們很需要這份合同。”
  我故意輕描淡寫地。子峻呆呆地看著我,過了許久才輕聲地:“你,你——為了我寧願和那個人分手?”
  我哀歎,剛才還誇他聰明,怎麽腦袋又變糨糊了,不會以為我還愛著他,所以——誤會鬧大了,我連忙擺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不是為了你——”
  子峻的聲音有些沙啞:“丁丁,你怎麽這麽傻,這麽傻。”
  “STOP——”
  我連忙打斷他,看他激動的表情看樣子誤會頗深,這樣可不行:“真的不是因為你。我和他不是同一類人,生活環境差別太大,家裏又反對,在一起太辛苦了,我不想他,也不想自己那麽辛苦,所以就答應分手了。夏波送了好幾份大禮給我,你的那份不過是附帶品,小CASE,不要放在心上。”
  我把頭後仰,靠在沙發上,輕聲地:“子峻,你知道嗎,他給了我一張支票,後麵有好多個零,可能我一輩子也掙不到這麽多錢,有錢真是好嗬,我可以出國留學,可以帶叮當去美國找媽媽,可以自己開公司做老板然後拿錢去砸別人,有錢真是好。”
  我的語氣有些憤憤不平,子峻有些擔憂地看著我:“你收下了?”
  我輕笑:“我幹嘛不要,是他自己給我的,我甚至想我收了錢也不跟他兒子分手,氣死他。可是,以博好象很愛他爸爸的樣子,他從小就很孤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完整的家,我不想他因為我就失去這一切。說實話,我都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和他分手,是不是真的要分手,分手到底對不對,可是,我別無選擇,我現在能想到的就是分開比在一起要好,對他,對我,都是。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愛。”
  我看著子峻,他有些怔怔的,我苦笑:“我竟然不敢要那些錢,雖然我很想要,而且覺得要也沒有什麽不可以,可是我就是不敢要,我覺得我若拿了拿錢就表示我不是真的愛他,我怕拿了那錢就不能再愛他,我怕他知道了會傷心,我怕他傷心,他可以因為和我分手而傷心,卻不能因為我是為了錢才和他分手而傷心。”
  我笑得有些淒涼:“很難理解是不是?我也覺得不能理解這樣的自己,可是,我就是這樣愛他的。”
  子峻的臉上很認真地看著我:“我真的是不能理解你,既然愛為什麽要分手,那個人怎麽說,他也要分手嗎?還是你一個人的決定?丁丁,如果隻是你一個人的想法,我勸你還是先聽聽他的意見,就算你是為了他好,你怎麽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對他好?還有,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你不能一句為了他就替他作了決定,他會恨你的。”
  我知道子峻的話很有道理,可是我不想聽,也不能聽,箭已在弦不得不發,子峻的合同都簽了,已容不得我後悔,我也不想後悔。“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你就不必為我們操心了,倒是你,好好想想如何履行這份合同吧,夏波的錢不好賺的。”
  子峻白了我一眼:“你還有空操心我的事,你管好你自己吧。”
  他很認真地看著我:“雖然那個人才是你們分手的主要原因,但是,我——我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夏波用我威脅你了嗎?”
  我沒有作聲,不能說是,說不是子峻也未必信,那就沉默吧。子峻看著我,眼中沒由來地有了幾分薄怒:“你怎麽老是這個樣子呢,你看看你們寢室其他三個,若水、春曉、安寧,哪一個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不踏著別人往上爬已經算是有良心了,哪有你這種人,為了別人連自己的幸福也不要?我是什麽人哪,我以前是怎麽對你的你都忘了嗎?除了讓你傷心什麽事也沒為你做過,這樣的我你就讓別人來懲罰好了,你幹嘛多事還要顧慮我?你這個傻瓜,你就不能為自己,隻為自己活著嗎?”
  我的笑容苦澀,聲音有些可憐:“可是,我隻會這樣活,你不是說我傻嗎,我是真的傻——”
  我的話沒有說完,被子峻的唇堵住了,溫軟的唇,不同於夏以博的溫暖,卻是滾燙的,他莫名其妙地吻了我。這個吻持續的時間很長,我是嚇呆了,根本沒有反應,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子峻卻仿佛沉迷其中根本不肯放開,過了許久,我終於反應了過來,我一把推開他,如果不是子峻的臉色看上去比我還要害怕還要倉惶,我一定會狠狠給他一個耳光:明明知道我愛的是別人,還敢吻我,不是占我便宜嗎?我狠狠地瞪著他:“丁子峻,你敢占我便宜?”
  利用我現在的心情,突如其來地吻我,當然是占我便宜,定子峻,你這個小人,偽君子。子峻仿佛沒有從震驚中驚醒過來,隻是下意識地擺手:“不是的,我不是要占你便宜,真的不是。”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剛才是怎麽回事?”
  我咬著牙問他。子峻一臉的苦惱,埋頭思索了良久,抬起頭,可憐巴巴地說了四個字“情不自禁”。
  什麽意思,我更惱怒地瞪著他,子峻看著我,樣子有些可憐:“我好象有點喜歡你了,不是,是很喜歡你了。”
  天啊,怎麽會這麽混亂的,子峻,莫名其妙的子峻,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地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是要把我逼昏嗎?幸好我明天就要離開。
  一年後。
  我尚在熟睡,突然聽到叮當的尖叫聲。
  我早早地起來做了早餐,想偷懶再睡會兒,可她偏偏不肯放過我,幾乎每天早上都要這麽折騰一回,我懶得理她,讓我再睡五分鍾,五分鍾就好。可是,這個小家夥就是不讓我安生,象一陣小旋風一樣衝了進來,小臉冷冰冰的,用一種很憤怒的眼神看著我。
  我無奈隻得起身,看到她小手上拿著我新買的手鏈,多少有些明白她憤怒的原因,我虛張聲勢地大聲嚷嚷:“怎麽了,誰惹我們的寶貝生氣了?媽媽替你出氣。”
  說完狠狠地在她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小孩子的皮膚就是光滑,我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歲月無情,老了,我忍不住又親了兩口。
  叮當的小臉繃得緊緊的,一點也沒有緩和下來的跡象:“媽媽,你嚴肅一點。”
  我有些不明白自己,小時候被爸媽管著,在學校被子峻欺負,大了竟然還要被孩子教訓,我怎麽就這麽不長進呢?叮當仍在敘敘叨叨,我的好處她一點也沒學到,嘮叨的個性卻學了個十成象:“又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媽媽怎麽就長不大呢,太讓人操心了。”
  說完拿起手鏈晃晃:“多少錢?”
  我心虛地伸出一個手指,叮當不信,我又伸出一隻,叮當懷疑地看著我,我咬咬牙伸出三隻:“真的,真的隻要三百塊。”
  “媽媽!”
  叮當一聲尖叫,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叮當的小臉漲得通紅:“媽媽,你知不知道我們這個月的房租還沒有交,房東阿姨已經來過好幾次電話了,我們要被趕出去露宿街頭了。”
  小小年紀還知道露宿街頭,電視沒白看,不過現在不是表揚她的時候,房租,是個大問題,再不交那隻母老虎真的會把我們趕出去,我擰擰叮當的小臉蛋:“小小年紀,操這麽多心幹什麽,有媽媽呢,讓媽媽來想辦法。”
  叮當眨了眨眼睛:“媽媽,咱們還有錢嗎?”
  “當然有錢”
  我有些口吃,看叮當一臉憂色,我忙笑著補充:“媽媽一直在存錢,今天媽媽就去銀行裏把錢取出來,晚上我們去吃——”
  本來想說批薩的,想想還是——“肯德基”,我笑著重複:“晚上我們去吃肯德基”。小孩子果然好騙,叮當立馬喜笑顏開,把手鏈遞給我:“媽媽,手鏈很漂亮,媽媽戴著一定很好看”
  說完歡天喜地地出去吃早餐,晚上的肯德基夠她興奮一天了。
  我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手鏈,有些發呆,我是有些瘋了,都快露宿街頭了,還去買這種中看不中用的奢侈品,可是——手鏈上有一枚小小的戒指,象極了他送我的那枚,看到的第一眼,腦子就混亂了,明明不值這個價還是發瘋似的買了下來,我終於明白,有些事,不是你刻意不去想,就表示你已忘記。
  我攥緊了手鏈,沒由來地想起一個詞“相思成災”,堆積了這許久的相思,注定成災。
  把叮當送去幼兒園,我開始考慮怎麽解決房租問題,這一年,我們過得有些辛苦,我沒敢出去工作,在網上開了個小店,賣些小玩意,生意時好時壞,勉強度日,加上年初叮當生了一場大病,我的存款也用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所以叮當現在問我最多就是“媽媽,咱們還有錢嗎”,好象真的沒錢了,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我有些後悔,當初如果拿了那張支票,現在斷不會這般落魄,我亦有些恨夏以博,一年過去了,非但沒有聽到他結婚的消息,連預期中的訂婚也沒有一絲動靜,這種見不得光的日子我還要忍多久?
  不過,心裏隱隱地有幾分歡喜,明知道他不訂婚可能根本與我無關,可是,心裏還是不由自主地升起奢望:他是在等我嗎?怎麽可能?我那樣莫名其妙地消失,夏波也斷不會說我什麽好話,時間又隔了這麽久,想想也不可能。
  我搖搖頭,現在哪裏是思春的時候,都快無家可歸了,當然是生計比較重要,風花雪月的事等解決了溫飽再說。父母那裏是斷不能開這個口的,老媽那個性一定以為出了什麽大事非殺過來不可;我朋友本來就不多,熟到能開口借錢的更是寥寥無幾,何況一年多未聯係,張口就借錢我也開不了口,想來想去隻有若水了,大學上下鋪的鐵關係,對錢也不是很計較的人,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撥通了若水的電話。
  若水聽到我的聲音簡直象見到了鬼,驚叫連連,一個勁問我失蹤了許久去了哪裏,說是子峻到處在找我,問我們之間到底是怎麽了,說了一堆,我竟然一個字也插不上。過了許久,若水才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追問,我期期艾艾地問她能不能借我一點錢,若水沉默了許久,久得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我知道她有些為難,都一年多沒聯係,一開口就是借錢,難怪她會遲疑。
  過了許久,我聽到若水的聲音:“你要借多少?”
  “三千”,這個數目若水應該是肯借的,果然若水很痛快地答應了,我甚至聽到她長舒了一口氣,一定以為我要借幾萬呢,我不由好笑,若水還是原來那個若水。
  我們約了中午見麵,在若水公司附近的咖啡廳,掛電話前我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告訴子峻”,我竟然忘了若水最大的問題就是答應的事經常會忘記,尤其是重色輕友的時候。
  咖啡廳裏隻有一個客人,是個男人,當然不是若水,我以為我來早了,正想找個位子坐下來,背對我坐著的男人突然轉身,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我驚慌得差點叫出聲,竟然是子峻,若水,她竟然出賣我!我拔腿就跑,邊跑邊回頭,子峻在後麵追,整張臉氣得通紅,我拚了命往前跑,可是我忘了,那個人是籃球健將,長跑更是他的強項,我怎麽是他的對手?我終於跑不動了,喘著粗氣指著子峻:“你別追了,我跑不動了。”
  子峻也有些氣喘籲籲,看來這一年缺少鍛煉:“你也別跑了,我也跑不動了。”
  我們忍不住就笑了,一種久別重逢的親昵在我們之間蕩漾,我忽然覺得自己這一年躲他躲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管他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子峻就是子峻。
  我熟悉的子峻。
  子峻很固執。非要到我住的地方去看看,我拗不過他,隻好帶他去。
  我已落魄到向人借錢的地步,住的地方肯定好不到哪裏去,雖然有了這樣的準備,但真的到了我住的地方,子峻還是忍不住皺眉。
  是一個小小的閣樓,因為常年照不到陽光所以很陰暗,有些潮濕,我本來努力想把房間收拾得整潔些,可是東西太多,地方太小,要收拾得很像樣有點難。子峻瞪大了雙眼看著我:“你就一直住在這種地方?”
  “不是”
  我把椅子上的東西隨意地攏了攏塞進櫃子裏,讓子峻坐下,想給他倒杯茶,發現熱水瓶裏根本沒有開水,我抱歉地笑笑:“燒水要到樓下的廚房,要不——”
  家裏根本沒有飲料,總不能讓他喝白開水吧,赤裸裸地把自己的窘迫攤在別人麵前,還是子峻,我覺得難堪。
  “你別瞎忙了,我不渴,你就乖乖地坐下吧,這裏這麽小,你走來走去把我的頭都轉暈了。”
  子峻粗聲粗氣地。
  我依言在他對麵坐下,上下打量著他,一年不見,他變了,可是又說不出哪裏變了,也許是因為衣著的關係,得體的西裝,深色斜紋領帶,與從前隨意率性的風格自是不同,子峻已儼然是一成功人士,冷靜的雙眸、淡淡的笑容、微皺的眉,他仿佛變成了另一個夏以博,我的心微微地發疼。
  子峻亦在打量著我,眉越發皺得緊了,我知道我的樣子很不好,臉色蒼白,樣子也很憔悴,可是我不想聽他的嘮叨,也不喜歡他憐惜的眼神,我過得很好,沒有什麽可讓人同情的,我客氣地笑笑,自覺笑得有些虛偽:“許久不見,過得好嗎?”
  子峻冷哼了一聲:“你還有心思關心我過得好不好,這一年你到底是怎麽過的?一直住在這裏嗎?這哪裏是你住的地方!”
  我住的地方應該是怎麽樣的呢?至少應該有獨立的廚房衛生間,我也沒有想到自己在這種地方竟然能住下來,而且住了這麽久,可見人的潛能真是不可限量。不過看子峻的臉色,和他討論潛能似乎不合適,我勉強笑笑:“其實沒住多久,最近生意不太好才臨時住到這裏的,馬上就要搬了。”
  “搬?”子峻白了我一眼:“用借的錢搬?”
  我哀歎:這個人腦子反應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快,跟聰明人打交道很累耶。
  “做生意?”
  子峻有些不置信地看著我“你現在還做生意?我記得你的數學和經濟學得最差,能賺錢才是奇跡。”
  我訕笑:“其實本來還可以的,隻是最近進貨進得太多,積壓了資金,而且我進的東西好象突然就不流行了,所以才會比較困難一點,過一陣子就好了。”
  流行這東西不就是這樣嗎,前陣子滿大街都是土家掉渣燒餅,可半年一過,一下子就銷聲匿跡了,可是誰能擔保過一年它不會卷土重來呢?
  子峻對我所說的沒有興趣,隻是問:“那也不至於住在這種地方,你不是說你炒股賺了不少錢嗎?都用到什麽地方了?”
  “年初叮當生了場大病,存款用得差不多了,不過現在她已經沒事了。”
  知道他會擔心叮當,我老老實實地交代。子峻無可奈何地看著我,表情很頹喪,似乎連罵我的力氣也沒有了:“安寧呢,知道不知道你們過得這麽苦?她沒有寄錢來嗎?”
  我沉默了。安寧,在我搬家後不久給我來過電話,我不知道夏波是怎麽跟她說的,她一上來就罵我是笨蛋,全世界最傻的傻瓜,她一點也不感激我,咬著牙要我不要這樣傻,否則她會恨我的。
  我靜靜地聽她發泄,象她以前那樣,不需要語言,傾聽就是對她最好的安慰。果然,安寧在發泄過後變得平靜,那個果敢理智的安寧又回來了:“丁丁,不要顧慮我,千萬不要。
  我不否認當初來美國是想得到那個人的認可,不過,這麽久,感情也淡了,我之所以這麽拚命,隻不過想證明自己,證明那個人當初錯得厲害,不是想和他兒子重拾舊歡,所以,丁丁——”
  安寧熱烈地:“不要顧慮別人,隻想著自己,兩個人能夠相愛是多麽美好的事情,不要輕易放棄了,會後悔的。”
  我沒有作聲,心裏又苦又澀,後悔,我當然知道會後悔,隻是我沒得選擇。
  安寧似乎明白了,咬著牙掛斷了電話,最後那句話說得既怨毒又堅決,久久在我耳邊回蕩:“給我一年的時間,我一定會讓他後悔的,為他這樣對你後悔。”
  那是我和安寧最後一次聯係,之後她就象在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再無消息。不知道我們為什麽會成為好朋友,是因為我們根本是兩類人?我不理解她,一點也不理解她。
  我兀自發呆,沒察覺子峻已站起身,在房裏亂轉,仿佛在找什麽東西,我一把抓住他:“你找什麽?”
  子峻象是發現了什麽,從屋角抽出一個大的旅行包,遞給我,我不解地:“幹什麽?”
  “收拾東西,去我那裏。”
  子峻惜字如金,臉上的寒霜更是能凍死人。見我不動,子峻冷冷地:“怎麽,要我幫你收拾?”
  我仍是未動,子峻直接衝向衣櫥,把衣服胡亂地塞進旅行包,我尖叫:“丁子峻,你瘋了!我為什麽要去你那裏!”
  “你才瘋了”子峻狠狠地把手中的衣服扔在床上:“你才瘋了,你看看你過的是什麽日子,你幹嘛要窩在這鬼地方,你是偷了還是搶了,幹什麽談一個戀愛談得這麽慘!”
  子峻開始的時候很凶,嗓門也很大,不過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那一句竟然變得有些溫柔了,這一年,從來沒有人用這麽溫柔的聲音,這麽憐惜的表情對我,我發現自己非但被生活磨去了意誌,心也變得異常脆弱,我的眼睛濕潤了,霧朦朦的,我拚命眨著眼睛,我不想在此刻淚流滿麵。
  子峻很自然地把我攬入了懷中,帶著點薄怒,又有一絲無奈:“好了,不哭了,去我那裏吧,你就算不考慮自己,也要想想叮當,她還是個孩子,怎麽吃得了這些苦?”
  我尚有些猶豫,子峻象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那次我說喜歡你,是騙你的,我隻是看見你那麽傷心,又說沒人愛什麽的,所以想給你一點安慰,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所以不要再有顧慮了。”
  子峻笑著嘟囔:“二十年都沒有的感情,怎麽會突然就有了?也隻有你這麽笨的人才會相信。”
  我終於釋懷,自己也覺得好笑,怎麽當時就輕易相信他喜歡我呢,就象他說的,二十多年沒有的感情怎麽會突然就來了?我記得當時他好象說的是“我好象有點喜歡你了,不是,是很喜歡了”,還很喜歡,愛情又不是台風,說來就來,還一來就暴風驟雨。
  我覺得自己很冤枉,這一年,如果子峻在身邊,我斷不會如此辛苦吧?子峻拍拍我的肩:“收拾東西吧,今天就搬,這地方根本不能住人。”
  想了想又說:“也不用太費心收拾,不好的不喜歡的都不要了,我給你們買新的。”
  我斜睨了他一眼:“口氣很大嘛,現在有錢了,很有錢?”
  子峻笑:“不止是我有錢,你也有錢了。”
  我有錢?我沒有聽錯吧,我不解地看著他。“你不記得了,當初我和振聲開事務所的時候,你投了一萬塊錢,我們把這錢折成了股份,現在——”
  子峻頓了頓,要我屏住呼吸:“你是本市最賺錢的律師事務所的第三大股東,所以——你現在有錢了,而且很有錢。”
  我張大了嘴巴,怎麽也合不攏,怎麽有一種做白日夢的感覺,是有這麽一萬塊錢,可當時是因為他們創業階段缺資金,講明是借的,時間長了倒也忘了,我有些遲疑:“那一萬塊是借給你們,要還的,應該不算投資。”
  子峻柔聲:“我和振聲都同意把那一萬塊錢當作股份,沒有你,就沒有夏氏的那份合同,也就沒有事務所的今天。”
  我更呆了,總希望被天上的餡餅砸中,想不到還真中了,還是個大餡餅,差點把我砸暈了。
  我暈乎乎地聽著子峻還在繼續:“年初分紅的時候,你不在,所以我自做主張幫你買了房,地段很好,環境也好,鄰居更好,是最好的鄰居。”
   最好的鄰居,我不信,我以前住的小區的鄰居才是最好的,見我不信,子峻笑:“當然是最好的鄰居,因為你的鄰居就是我。”
  我也忍不住笑了,和子峻——我們一直住得很近,近得我笑稱他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這一年,是我們離得最遠的一次,比他去英國的那一次還要遠——想不到兜兜轉轉,我們竟然又轉回來了。隻是,曆史絕不會是簡單的重複——我和他,畢竟不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事,暫停更新,會在周末補上。
  其實我個人比較喜歡子峻,雖然大家會覺得他先前有些自私,仿佛利用了丁丁,其實應該是他和丁丁太熟了,亦或是他覺得如果丁丁遇到這種情況他也會這樣安慰丁丁,所以在失意的時候很自然地找丁丁訴苦,他亦是到後來才明白丁丁的心意,並且很堅決地拒絕了她,可能他覺得不給她一點希望會更好。
  我以為對女主來說,夏以博更象是一雙好看的高跟鞋,漂亮,卻不舒服,弄得不好還會扭傷腳;子峻更象是平跟鞋,樣式普通,卻穿著舒服。不過愛情——我現在也沒想好結局,希望大家給點意見。
  謝謝大家。
我有些遲疑。整理衣物的動作也遲緩了下來,子峻不解地問:“丁丁,你怎麽了?”
  我把手上的衣服一扔,頹然地倒在椅子上:“我不能離開這裏。”
  我和夏波的約定——既然他已很好地遵守,我不應該成為那個悔約的人。既然現在有錢了,我會搬到好一點的地方,可是不能離子峻太近,太危險了。子峻有些喪氣地看著我:“你還在躲那個人嗎?”
  我抬眼看子峻,他的臉上帶著薄薄的怒氣,還有一點頹喪:“你要躲他躲到什麽時候?”
  我有點茫然,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躲到什麽時候,等他訂婚?或是結婚?也許要更久,等到提起他的名字心不會怦怦跳也不會痛的時候,等到見到他能夠微笑著打招呼說“嗨”的時候,等到他真正成為我的記憶的時候。子峻看著我,心痛不已,我不想看他那種既憐惜又憤怒的表情,也不想讓他看我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我轉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我眼中的淚光。子峻拖了把椅子坐在我身邊,緩緩地:“你不用再躲他了,他已經去美國了。”
  我猛地抬眼看他,子峻艱難地:“臨走前,他要我轉告你,他不會再找你了,也下了決心將你忘記,所以,你不用再躲了。”
  我的心象是被凍住了,根本不能反應我聽到的是什麽意思,整個人也僵住了,竟然一動也不能動,許久,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空洞、麻木:“他真的去了美國?”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離開這座城市,我之所以過得這麽辛苦也不肯離開,是因為喜歡這座城市,我喜歡和他共一片藍天,我想要和他呼吸同樣的空氣。可是,他竟然去了美國?隔了那麽遠,一整個太平洋,我抬頭望望窗外的天空,美國的天空也這麽藍麽?子峻默默地點點頭,我努力笑笑:“很好,真是太好了。”
  可是,我的樣子一點也不好,我的心象是被撕裂了一個口子,血不停地往外湧,疼得都已經麻木了。這樣不是很好嗎?不正是我希望的嗎?幹幹淨淨地把我忘記,開始新的生活,慢慢地愛上身邊的那個女人,過得一天比一天幸福,我不是曾經在心底這樣祝福他的嗎?原來不過是口是心非,我也不過是個自私的普通女子,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希望他念我一生一世。“他還說了什麽?”
  我仰起臉,看著子峻,心中尚存一絲希翼, 他應該還有話對我說吧?
  子峻有些遲疑:“他好象知道了你和夏波之間的交易”,子峻頓了頓,聲音益發地幹澀:“他誤會你是為了我才答應了夏波的條件,你的表現讓他以為在你心裏我的分量重些,他覺得你不夠愛他,至少不是隻愛他一個。”
  我忽然覺得全身發冷,冷徹心扉,心底不由自主生起的絕望讓我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我扯著子峻的袖子,下意識地:“他是真的這麽想,是不是?”
  子峻同情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柔聲道:“去找他吧,我可以弄到他在美國的地址。
  我想他說的應該是氣話,他應該還是愛你的。現在你已經沒有什麽可顧慮的了,夏波根本不能再拿我來威脅你了,就算可以,我也絕不希望你犧牲了自己的幸福來幫我。”
  我好象做了一件蠢事,看似清高,自覺很了不起,肯犧牲自己成全朋友,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想過,既是我的朋友怎肯要我犧牲了來成全?子峻自覺有能力解決自己的問題,安寧根本不屑夏波的承認,還有夏以博——我的心痛得更甚,我至少應該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是兩個人的事情,我卻一個人做了決定,對他是何其的不公!我忽然想起以前夏以博說過“就算是死,也要讓我先死,我不想再孤零零的一個人”,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做很自私,為了自己心安,一走了之,所有的痛苦都要他一個人承受,說過再也不會讓他孤獨了,卻又撇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還要遠走異鄉,他說過不喜歡作異鄉客,討厭那種沒有根漂浮的感覺,是我逼得他——我真是太殘忍了。
  我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如果手上有刀,我寧願捅自己一刀,讓我自己也嚐一嚐被背叛、被拋棄的那種痛,那應該比這更痛吧?第一次,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做錯了,錯得厲害。
  我的眼淚吧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怎麽止也止不住,子峻看著我,一臉的心疼,伸出手大概想替我抹眼淚,卻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許久,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眼神很堅定:“不要哭了,既然知道這麽愛他,去把他追回來就是了,你有沒有護照?”
  “護照?”
  我冥思苦想,應該有的,公司組織過去新馬泰旅遊,辦過,放在哪裏?可是,我真的要去美國嗎?一年前的阻礙依然存在,他依舊麵臨兩難的選擇,而且,一年過去了,他又誤會我和子峻,他還愛我嗎?我的腦子又混亂了,我有些慌亂地:“我不要去美國。”
  子峻狠狠地抓住我的胳膊,眼睛死死地盯著我:“你一定要去,電話裏說不清楚,他對你誤會頗深,也未必肯聽你的電話,你去一趟,好好跟他解釋。這裏所有的事你都別管了,叮當我會照顧的,你順便去見見安寧也好,勸她早點回來吧。”
  我尚在遲疑,子峻凶狠地:“什麽都別想,聽我的,現在隻要想護照在哪裏,好好想想。”
  我終於想起了護照在哪裏,我找出來,死死地捏著護照——仿佛握住了一絲希望。
  屋裏很靜。叮當去幼兒園,子峻上班,我無事可做,除了等待。
  我蜷縮在沙發上,愣愣地看著窗簾發呆,橘紅色的窗簾,夕陽的顏色,看上去暖暖的,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我忽然覺得這窗簾很眼熟,湊近了細看,我不由呆住了。竟然一模一樣,和以前子峻房間的窗簾,玫瑰底的花紋,我親手挑選的樣式,竟然連紮窗簾用的小熊飾物都是一樣的。再環顧房間四周,坐上去幾乎半個人都要陷進去的鬆軟沙發、可以搖晃著在上麵做白日夢的躺椅、散發著淡淡香氣的梔子花,房間很幹淨,雖然不至於纖塵不染,但看得出每天都有人打掃,沒有人住的房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人住的房子,卻天天打掃,我不由百感交集。
  我仿佛回到了三年前,親手替子峻裝飾房子,到掃房間,洗衣做飯,無休止地等待,患得患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子峻也會為我做這些,時間真是一劑霸道的藥,改變了他,也改變了我。
  如果——如果子峻當年不曾離開,那我多半也不會和夏以博開始,那麽現在會怎樣?我突然有點恨子峻了,在我慢慢被夏以博吸引的時候,在我痛苦地掙紮的時候,在我呼喚他回來的時候,如果他那時候回來,如果他能看到我給他的那些信回來——信?我的心一顫,夏以博——他應該不會就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我衝到電腦前,顫抖著打開電腦,我的手抖個不停,連鼠標也握不住,我定了定神,緩緩地點開了自己的郵箱,果然——不是一封,而是幾十封,我顫巍巍地打開其中的一封、又一封。丁丁: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提前了一天回來,想給你一個驚喜,可是有驚卻無喜。你家的燈暗著,打電話沒人接,手機竟然關機,這麽晚了,你到底去了哪裏?我以為你去了我那裏,我甚至想象著你語笑嫣然,係著小圍裙在廚房裏忙碌,可是——我的心冰涼,我看到了桌上的鑰匙,還有戒指,冰冷地躺在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要這樣對我——公司說你辭職了,房東說你退租了,象是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可是,到底為了什麽,至少應該給我一個理由吧?你是這麽殘忍的人嗎?丁丁:我在公司見到了丁子峻,很不正常,公司忽然換了律師事務所,而且名氣不如前一家,我看過合同,條件好得絕對有問題,這就是你離開的原因嗎?爸爸沒有否認,說跟你之間是有這麽一個交易:他給了你一份合同、一張支票,你離開。爸爸說他沒有逼你,你是心甘情願地離開的,我不信,一點也不信。說你為了錢離開,我怎麽也不能信,雖然你很笨,我也不知道那張支票上到底是多少數字,但我相信簡單的道理你還是懂的,再大的支票也不會比夏氏的繼承人值錢,你不會真的這麽笨吧?
  爸爸象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你一定奇怪她為什麽隻拿了一塊金子卻不要金礦,因為我告訴她如果你娶了她,你就一無所有,如果我是她,我也會識相地選擇支票。她也許不是不愛你,但她更愛的是你的身份,或者她更愛的是那個叫丁子峻的男人。“爸爸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很清楚地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你快回來吧,我想你想的快瘋了。丁丁:我今天去找子峻了。
  我覺得他應該知道你的消息,你要躲的是我,不會連他都瞞著,你們的關係好得讓我嫉妒。
  你不會真的愛他多一點,或者根本就隻愛他一個?這麽久都找不到你,讓我對自己沒有了信心,你們二十幾年的感情,我和你隻有一年,我忽然覺得害怕,我知道你是怎樣地愛過那個男人,連叮當你都能視如己出,你應該沒有這樣愛過我吧。丁子峻似乎對你的離開一點也不知情,他吃驚的樣子不象是裝出來的,他是那樣的驚慌失措,看著他的眼睛,我好象有點明白——那個人,你期望已久的感情,那個人好象也有了。正主回來了,所以我該讓路了,是不是?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根本不必躲我,隻要你說,隻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會成全你。
  我就是這樣地愛著你。丁丁:我發現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你。
  我本來很安心,覺得你不會再離開我了。你的第一次,你是那樣保守的人,我以為那表示——你下定了決心。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那樣做,如果你愛的是丁子峻。對我內疚嗎?所以要補償?可是,如果你把你的第一次當作是一次奉獻,一次救贖,而不是因為愛,我覺得惡心。
  我好象不缺女人,象你說的,隻要勾勾手指頭,有的是投懷送抱的女人,所以——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丁丁:你知道我有多傻?我隻要有空就跟著丁子峻,我找不到你,隻好寄希望於他。
  我知道自己這樣有點傻氣,找到你又怎樣?難道想聽你親口對我說你依然愛著那個男人?我何苦為難你,也為難自己?
  我跟著他去了許多地方,甚至去了你的老家,那個美麗的江南小城,也見到你的父母,是很和藹的人,他們對子峻就象是一家人,隨意溫和,對我很客氣卻也疏遠,這讓我妒忌,嫉妒極了。
  丁子峻沒有告訴他們你失蹤的事,看他們的樣子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怎麽以前一直覺得你的心溫軟得象果凍,善良得象天使,原來你竟是這樣的殘忍。
  我還是不能相信,你沒有愛過我,那些我們一起度過的日子,我不以為你是假裝的。你應該愛過我吧?如果你愛過你,求你了,回來吧。
  我也可以象你為丁子峻做的那樣,隻要你幸福,我可以安靜地走開。回來吧。丁丁:你是沒有看到我的信,還是存心不回來?或者你不回來,隻是因為——你已不再愛我?
  已經這麽久了,你竟然忍心?我終於放棄,既然我找不到你,丁子峻也找不到你,那麽,我隻好讓你來找我,如果你愛過我,我以為你一定會出現的。但是,你竟然真的不出現,你是這麽殘忍的人嗎?所有的報紙上都刊登著我重病住院,生命垂危的消息,我每天都在醫院等你,隻要有一點小聲響,我都以為是你,但是——我真的有些恨你了,原來,在你的心裏——我死了,我真的死了也沒有關係嗎?我說過,如果可以,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的前頭,一個人孤零零地被拋棄的滋味,恐怕比死還要難過,我真的很恨你。你為什麽要來,來了為什麽又要走,如果真的要走——我寧願你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丁丁:我失敗了。
  我導演的獨角戲,一敗塗地,我本以為你就算不愛我,也會來看我的,可是——愛一個人是多麽可怕的事情,我會變得這樣傻氣,而你會變得這樣殘忍。
  我決定去美國了,我本以為我再也不會回去了。雖然不喜歡那裏,可是——在這座城市,有你的記憶的城市,我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想到就這樣被你拋棄,我就不能再生活在這座城市,根本不能。
  我會在下個月離開,所以不必再躲我了,我決定要把你忘記了,忘得幹幹淨淨再回來。
  下次再見的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的,為放棄我後悔的。這就是我對你的報複,所以,你也報複我吧,過得幸福、過得快樂,用這來報複我吧。
  最後一次說我愛你。丁丁:如果可以,我想把所以寫給你的信都收回來,隻留這一封。
  我說了那許多殘忍的話,我根本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傻瓜,我怎麽會那麽傻,以為你還愛著子峻,我明明清楚,你對我的感情是裝不出來的,而你,又是最不會假裝的女孩。
  求你了,如果你最先看的是這封信,把前麵的那些都刪了吧,我說恨你,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都不是真的,我隻是太愛你了。找了你那麽久,當我決定放棄的時候,卻讓我碰到了你,你簡直讓我大吃一驚。天氣尚涼,你穿著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瑟瑟地在風中顫抖,你的臉上掛著擠出來的微笑,對著每個人鞠躬發著廣告,你的神色是那樣的憔悴,我的心在疼——躲開我,你過的到底是怎樣的生活。
  我跟著你,走了很多條馬路,到了一條小弄堂口,你突然轉身,我嚇得連忙閃開,你的臉上露出明媚的笑,我幾乎以為你發現了我,可是你的笑是對著弄堂口賣菜的阿婆,為了幾塊錢的小菜,你和她討價還價了許久,你怎麽會落魄的這種地步。你住的地方,差點把我嚇壞了,你不在的時候我去看過,那麽窄的樓梯,那麽陰暗的閣樓,還有髒得讓人惡心的衛生間,我一直覺得你是有點嬌氣的女孩子,難怪我找不到你,你竟然住在這樣的地方!我不該懷疑你的,你怎麽會拿那些錢呢,我早就應該知道,對不起,我曾經懷疑過你,我怎麽可以懷疑你呢?還有子峻,我一直以為他是知道你的消息的,他是故意在我麵前裝傻,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讓你過這樣的生活?我在你的窗外望著你,你從小小的窗戶探出頭,看著藍藍的天,顯得很憂鬱,難過得我都忍不住要落淚了。不是因為錢,也不是因為子峻,你離開是因為我吧?那夜,你問了我許多問題,我是怎麽回答你的,我說我不希望做這樣的選擇,在你和家庭之間作選擇,你給過我一次機會,是我自己放棄了,是不是?我很想衝上樓,把你攬在懷裏,象我經常對你說的“別怕,有我呢”,可是我竟然不能。
  雖然我曾經不那麽堅決地說如果真的要選擇,我選你,可是,我自己也知道,兩個我都不能放棄,你一定早就看穿了我,所以才不忍讓我為難,才替我作出了選擇,你竟然這樣了解我。
  我決定還是按計劃去美國,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我選擇了逃避,我是這樣的懦弱,對你,竟然不能全心全意。對不起,我隻能這樣愛你。
  我的淚水漣漣,怎麽止也止不住,傷心、委屈、心疼、痛心,心裏象是打翻了調味瓶,什麽滋味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了,我的身體、我的心都麻木了。結束了,就這樣結束了。
  生活還在繼續。
  我以為我會活不下去,但是沒有,我活得好好的,甚至比許多人活得要好。
  我開始有了自己的事業,說事業有些誇張,其實就是我的網上小店,我以前進的那些貨,幸好沒有聽子峻的都扔掉,想不到隨著一部電視劇的熱播,又開始大熱了,讓我著實大賺了一筆,更讓我堅定了將網絡小店進行到底的決心。
  我對此異常地投入,也因此變得忙碌,說實話,忙一些好,忙得隻關心生意、隻關心錢,忙得沒有空去想那個人。
  我現在多少有些明白夏波的心理,他也是從小生意起家的,做到今天的成就,其間付出的、犧牲的——是他一生的心血,說是他的命也不為過,所以——就算是兒子的幸福,他也隻能犧牲掉,我忽然就不恨夏波了,他——不是有句話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但有了事業,我還有了一個家。在成為生意人的同時,我也是一名合格的主婦,入得廚房,出得廳堂,那說的就是我。每天準備好熱騰騰的飯菜,等著愛的人回家,我的心滿滿的,竟然一點也不寂寞。
  我愛的人,子峻、叮當,還有後來經常來蹭飯的振聲,我覺得我好象一直漂浮的浮萍,終於有了根,我有了家的感覺。很溫暖。尤其是子峻,這個我認識了二十幾年的男人,這個以前有些自我、缺點很多的男人,表現得堪稱完美。不隻是一個好朋友這麽簡單,亦是一個好父親,偶爾還表現得如男朋友般浪漫,象丈夫一樣體貼,難怪振聲好多次當著叮當的麵要我們早點把事情辦了:“孩子都有了,你們還矯情什麽呀。”
  每當這時候叮當總是用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振聲,然後嚷嚷:“媽媽,你別理他,叔叔醉了。”
  不知道為什麽,叮當一直對子峻很敏感,她不是不喜歡子峻,可是——我和子峻獨處的時候她總是膩過來做一盞小燈泡,看似撒嬌,可我看她的小耳朵一直豎著,隻要氣氛略微有一點曖昧,她就開始搗蛋;有時候我有事外出,如果子峻也有事隻能把她放在振聲那裏,每次去接他,振聲都怨聲載道,說快被叮當煩死了,象是調查戶口一樣追問子峻的去向,我在外麵也不得安生,她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有一次回來的時候正好在樓下碰到子峻,後來我們一起去接她,結果被她煩了一個晚上,真不明白她的小腦袋到底在想什麽。有一次偶然看了小家夥的日記,有鎖的,就那麽一次沒上鎖,攤在桌上,我瞄了一眼,就看見一句“我要守住媽媽”,守住我,替誰?她從來沒有在我麵前提過那個人,我以為她已經忘了,原來沒有——我終於明白她對子峻的態度為什麽這麽奇怪,明明不是不喜歡,卻親近不起來,因為那個人——血緣,看不見、摸不著,卻有這麽大的能量,我的愛情輸給它,並不冤。看起來叮當有些不安,因為我和子峻太親近了嗎?我開始重新審視我和子峻的關係。
  我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很好的老朋友,比很好的老朋友還要親近,但是,沒有愛情,至少,我對他沒有。
  他呢?不太想考慮這個問題,一想到這個問題,夏以博的信就在我眼前晃,他說我一直希望的感情,子峻有了,會是真的嗎?子峻明明說過沒有喜歡我,二十幾年沒有的感情一朝醒來突然說有了,我也很難相信,不過,他現在的狀態,除了工作就是我和叮當,我好象成了他的負擔。
  他對我實在太好了,在我被拋下以為自己孤零零一個人的時候,給了我想要的溫暖,夏以博說過被人遺棄的感覺比死還要難受——我曾經死過一次,能活過來,要感謝子峻,他陪著我一起跨越了生死。
  我應該對他好些的,至少不能成為他的負擔,不能成為他沒時間戀愛,沒力氣戀愛,不想戀愛的借口,我不能成為他的負累,我一定能為他做點什麽的。機會很快來了。若水。若水最近來得很勤,她的目的顯而易見,當不是我,也不是象她所說的來看叮當,剩下的隻有——子峻。
  我聽說了,這位傻大姐,終究不聽我的勸,把錢借給了男朋友,那位還有點本事,賺了錢真成了小老板,可惜,有錢的人越是摳門,不但和若水分手,若水那十幾萬也要賴帳,想不到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不要臉的男人,若水——人財兩空。是子峻幫了她,略施小計,也怪那個男人太猖狂,仗著若水手中沒有憑證,囂張地對若水說“我承認借了你十幾萬,我就是不還,你能拿我怎麽樣”,還大罵若水笨。可是笨女人不會永遠笨的,那段話,若水錄了音,子峻以律師的身份和他小小地交流了一下,錢就乖乖地還回來了。若水對我說這一段的時候,象是在發夢,一臉的愛戀:“怎麽會有這麽聰明的男人,怎麽會有這麽有型的男人,他對叮當也很好,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男人?”完美?我記得當年若水是根本看不上子峻的,子峻和春曉戀愛的時候,她還罵春曉沒眼光,不知道是子峻變得優秀了還是若水的眼光變了,不過我承認,現在的子峻,是一個很好的男人。
  子峻和若水,我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子峻和春曉曾經愛得死去回來的,這些若水和我一樣清楚,難得若水竟然不在意,如果是我——我苦笑,我現在是旁觀者清,所以可以很大聲地說我會很介意,但當年——我從來沒有在乎過我是不是他的最愛,隻要他肯回眸看我一眼,給我一個微笑,我已經可以快樂一整天了。看若水明明很在意偏偏要裝得不在乎的樣子,我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我想幫她,就當幫自己。不過先要探探子峻的口風,吃飯的時候,我裝作不在意地:“你覺得若水怎麽樣?”
  “若水?”子峻有些奇怪地看著我:“她今天又來了?她不是很忙的嗎,最近怎麽老往你這裏跑?”
  當然是為了來看你,我在心裏小聲嘀咕,男人就是這麽粗枝大葉,看到了表象,卻不能理解深層次的內涵,我撇了撇嘴,露出不滿的表情。子峻忙陪笑:“我不是批評你的朋友,不過她最近來得太勤了,所以有些奇怪,最近不談戀愛了?”
  太熟了也不好,若水的每一段戀愛寢室的人都參與了,春曉大概都說與子峻聽了吧?這一次,若水再也不能含羞帶怯地說是自己的第一次戀愛,她那種表情——惹人憐愛,極其的誘人,不能對子峻用這一招,而且對於子峻這種老派的男人,她那些豐富的戀愛史不能不說是硬傷,看來要當這個紅娘還有點難度呢,我唯有硬著頭皮:“她說最近不想戀愛。”
  子峻微微著點點頭,我的眼睛一亮,若水不想戀愛他高興什麽,難道——我差點忘了,若水是個大美人,女人中的女人,男人就吃她那一套。
  我有意拆穿他:“她不談戀愛你高興什麽?”
  子峻白了我一眼:“當然是高興她暫時不會被男人騙,我也不用提心吊膽的,哪天又被你逼著去收拾她的爛攤子。”
  子峻一臉的無奈:“認識她這麽久,怎麽一點長進也沒有?總是被男人騙,是現在的男人太聰明,還是她太蠢了?”
  不妙,看來我剛才的推斷完全錯誤,我兀自掙紮:“我覺得她還是很可愛的,愛得那麽純粹,現代人誰會象她那樣愛得毫無保留,全心全意。”
  我有些黯然,我、夏以博,我們都顧慮得太多,所以今天的結局也是必然的。子峻似乎察覺出有些不對勁,有些奇怪地看著我:“你今天很奇怪嗬,幹嘛總是和我說若水的事,你在打什麽主意?”
  我連忙擺手:“我能打什麽主意,正好今天她來就聊兩句,是你自己說她蠢我才忍不住替她辯白幾句的。”
  我當然不能承認我打的鬼主意,免得嚇壞了他。子峻正色:“不管你在想什麽,不要把我和她聯係在一起,我和她,不合適。”
  我有些不滿:“沒試過,怎麽知道不合適?”
  子峻微微地皺眉:“如果每一個都試的話,那我要忙死了。”
  話雖這樣說,可就這樣放棄不是我的風格,我依舊苦口婆心:“其實若水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大家又是知根知底的,加上她對你又有好感,你到哪裏去找這麽合適的人?對了,周末,周末請她看電影吧,好象有一部浪漫的愛情片,我幫你們訂票——”
  子峻的臉色鐵青,看著我的眼神陰鬱,手中的筷子仿佛隨時會向我飛過來,我識相地閉嘴。
  子峻尚未說話,叮當開口了:“媽媽,你忘了嗎,周末幹爹說要帶我去看電影。”
  叮當是不是進入了叛逆期,什麽事都要和我對著幹,明明昨天子峻說要帶她去看電影的時候還一臉不樂意的樣子,說不想去,怎麽現在又出來搗蛋,我柔聲地:“媽媽陪你去看就是了。”
  “不要”,叮當一口回絕,轉向子峻:“幹爹,你說話算話吧?”
  子峻的臉色已經緩和了下來,臉上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是,是,我答應過我們小公主的事怎麽敢反悔?”
  叮當咯咯地笑,伸出小指:“拉鉤”
  “拉鉤”,兩人笑得開懷,簡直將我當透明的,我恨恨地看著子峻:“若水哪裏不好?”
  子峻篤定地看著我,慢悠悠地:“沒什麽不好。”
  見我不滿意這個答案,子峻很認真地看著我:“那我問你,我又哪裏不好?”
  我一愣,什麽意思?我下意識地:“你很好。”
  “那我們試試看如何?”
  “什麽試試看?”
  我有些不明白地看著子峻。“戀愛,我們也是知根知底的,你也是個好人,我們試試看如何?”
  我驚得跳了起來:“你瘋了,我們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子峻冷靜地。“我們不合適。”
  我把剛才他說過的話扔給他。“不試怎麽知道不合適?”
  子峻又把我剛說過的話扔回給我。
  我語塞,隻是愣愣地看著子峻,子峻把手上的筷子一扔,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你不能勉強自己的事就不要勉強我。”
  我呆呆地看著子峻離開,腦子還有些暈,他這是什麽意思?和我戀愛,不是認真的吧?旁邊叮當把筷子一扔:“媽媽是笨蛋。”
  我一把抓住她,不滿地:“怎麽說話呢,媽媽哪裏笨?”
  叮當的小臉緊繃著:“我絕不把幹爹讓給別人。夏叔叔、幹爹,兩個我都要。”
  都要?我是大人,怎麽可以這麽霸道?
  我是成年人,所以不可以這麽貪心。心裏想著別的男人,卻貪戀他給與的溫暖,霸著不肯鬆手,我不能這樣自私。
  我隻會最古老的方法。拉郎配。買了兩張電影票,一張給若水,一張給子峻。
  子峻有些奇怪:“怎麽莫名其妙請我看電影,是何居心?”
  警惕性還蠻高的,我自然不能告訴他另一張電影票給了若水,否則難保他不象上次一樣和我翻臉,不過就算翻臉我也想再努力一次,肥水不流外人田,無論是子峻還是若水,讓給別人就太可惜了。
  “我哪有什麽居心,不要拉倒。”
  我伸手去搶他手中的電影票。“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子峻小心翼翼地把電影票放進口袋裏:“要不明天在外麵吃吧,反正叮當去外婆家了,晚上也不回來,我們二人世界?我知道一家很好的日本料理,想不想吃和牛?”
  我的心微微地疼,我用力甩了甩頭發,想把那些自然而然湧起的記憶一起甩掉。
  我笑笑:“不用了,我明天下午有點事,可能會晚一點,你先進去好了。”
  “我不要”,子峻一口回絕:“我在門口等你,我們一起進去。”
  一起進去,那不就穿幫了嗎?我隻好勸他:“還是你先進去吧,我可能會晚一點到,外麵的天這麽冷——”
  “那你就不要遲到”
  子峻打斷了我:“比起一個人進電影院,我寧願在外麵受點凍。一起進去,一起買零食,坐在一起,我希望我們象從前一樣。所以——”
  子峻的語氣堅決,絲毫不容我反對:“我在電影院門口等你,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事情好象有點難度耶,不管了,到時候就發短消息給他,說自己會晚很多,讓他先進去就是了,隻能這麽辦了。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寧,不知道子峻和若水那裏怎麽樣了,不過子峻很晚都沒有回來找我算帳,估計若水應該已經把他拿下了,唉,英雄果然難過美人關,我的心在欣慰的同時竟湧上一種類似酸酸的感覺,子峻,以後就是若水的子峻了,我竟然有點舍不得,還有,有一點點後悔。
  事情完全不象我想的那樣,將近十一點的時候,若水給我來了電話,帶著濃烈的酒意,把我埋怨了一通,天啊,子峻這家夥,根本就沒有去看電影。
  我連忙給他撥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我再撥,卻一直沒有人接,他到底去了電影院沒有?我腦中靈光一現,不見不散,這家夥不會還在電影院門口等吧?都散場幾個小時了,他不會真的那麽傻吧?我心急如焚,外麵又降溫了,我隨手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跑,這家夥,這家夥到底在哪裏呀?
  果然,電影院前的台階上,坐著子峻,寒風凜冽,他竟然隻穿著西裝,空曠的場地,孤零零地隻坐著他一個人,顯得益發淒涼,我是用跑的,見到子峻的瞬間我停下了腳步,喘著粗氣看了他許久,他竟然一動不動,不會是凍僵了吧?我輕輕地走近他,推了推他:“子峻,子峻,你怎麽還在這裏?我不是跟你說我會晚到,讓你先進去,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呢?”
  子峻抬眼看我,大概是被凍得太久的關係,他的臉看起來有點麻木:“我不是說過不見不散嗎?”
  子峻重又垂下頭:“我怕你電話裏說來不了了。”
  我呆呆地看著子峻,這樣卑微的子峻、這樣沒有自信的子峻、這樣固執的子峻,這樣陌生的子峻。子峻突然站了起來,過來拉我的手:“你來了就好,我們去看電影,還來得及,可以看午夜場。”
  子峻的手冰涼,身子止不住顫抖,我忍不住叫:“子峻,回去吧,電影我們下次看。”
  子峻看著我,眼睛迷迷朦朦的,竟然讓我看不懂他在想些什麽,我有些不安地看著他:“子峻,你在發抖,會生病的,回去吧。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電影我們明天再看,好不好?”
  子峻象個孩子般固執,嘴唇抿得緊緊的,一個字也不說,我跺跺腳:“子峻,你到底要幹什麽呀,電影又不是明天不可以看,我不管你了,不管了?”
  還是沒反應,我氣得掉頭就走,卻聽背後子峻突然道:“明天就不是我生日了。”
  我的身子僵住了,再也邁不開步子。
  我真是該死,怎麽會忘了今天是子峻的生日,而且是忘得一幹二淨。從來沒有忘記過子峻的生日,因為就在我生日的前一天。這一年發生了許多事,我連自己的生日也不記得了,連帶著忘了子峻的生日。
  我緩緩地轉身,有些內疚地:“對不起,子峻,我忘了。說吧,想要什麽生日禮物?我買。”
  子峻緩緩地坐下:“陪我坐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好。”
  這麽冷的天,坐在這裏?不過看子峻的表情——我老老實實地坐下,有些不安地:“我們可以找一家咖啡館,或者去大吃一頓?對不起,你生日卻讓你等了這麽久——”
  “不要說對不起。”
  子峻看著前方,眼神悠遠:“我記得大學那年,也是我生日,你也在電影院門口等我,我卻根本忘了你在等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來,那天比今天還要冷,我記得後來你給了我一個耳光,你出手好重,到晚上還熱辣辣地疼——”
  子峻的神色黯然:“我現在覺得你那時出手太輕了,等待一個人的心情,我終於可以體會了——”
  子峻突然抬眼看我,眼神熱烈:“給我一個機會,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等了,一輩子都不會了。”
  我看著子峻,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現在再說這些,會不會太遲了?子峻象是看懂了我的心思,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今天說這些可能太遲了,還可能會造成你的困擾,我不該對你表白的。可是,我想給你的太多,也想得到的更多,所以不想隻做你的朋友。
  我知道你目前還不可能接受我,我也沒有這樣的要求,我隻求你不要再把我推向別人,就讓我靜靜地待在你身邊,我可以等的。你一點也不用著急,我會等你慢慢地把那個人忘記,就算不忘記也沒有關係,我會等你的,會比你等得更長久,更耐心。”
  我怔怔地看著子峻,不由想起許久以前他醉著對我說“若是旁人便也罷了,我怎肯要你將就?”
  我現在終於理解了他當時的心情,是最好的朋友,象親人一樣的朋友,想把最好的給他,殘缺不全的感情,甚至都不是愛,怎麽可以?有本書上好象說過,一旦遇到了那個人,其他人就是將就,我可以和任何人將就,但絕不可以是他。
  我緩緩地起身,背轉身子,沒有看子峻,我的聲音很冷靜:“你剛才的話我當作沒有聽到,我現在的心情你也一定可以體會,若是旁人便也罷了,我怎麽忍心讓你將就?”
  我起身便走,子峻在我身後大叫:“那你不讓我將就不就可以了嗎?你也愛上我不就可以了嗎?”
  我加快了腳步,根本不敢回頭,子峻扯著嗓子:“丁丁,我一定會讓你再愛上我的,一定!”
  再愛一次?我沒有這樣的勇氣。
  事實證明,女人遠比男人脆弱。子峻那晚在外麵吹了一夜的冷風,我不過二十幾分鍾,結果感冒的卻是我,而且是重感冒。
  孤身在外,最怕的就是生病,尤其是一個人帶著叮當,我根本不敢生病。
  我的身體好象也很配合,就算去年那麽惡劣的環境,我也從來都是健健康康的。大概是透支的健康,到了要償還的時候,隻是小小的感冒,竟然來勢洶洶,我覺得身體裏的那種鮮活的生命力,一點一點從我的身體裏抽離,我大概快死了吧?我的手腳冰涼,一直覺得冷,我把身子蜷縮成一團,想讓自己暖和一點,但是沒有用,從骨子裏透出一股寒氣,我渾身無力,象具僵屍一樣躺在床上。不知是什麽時候了,屋裏黑漆漆的,我醒了睡睡了醒,也不覺得餓,什麽都不想做,什麽也做不了。屋外傳來細細索索的聲響,我根本沒有力氣去看個究竟,就算是小偷,我也隻能任由其行竊了。幸好不是小偷,我聽到了子峻的聲音,他在外屋喚了我兩聲,我想應他,可是張了兩次嘴,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
  我聽到屋外又是一陣聲響,子峻走了嗎?我掙紮著想爬起來,再這樣下去,我恐怕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我的手掠過床頭櫃,一聲巨大的聲響,大概把什麽東西打翻在地上了,不過子峻也因此聽到了聲音,衝了進來。燈被打開了,我的樣子一定很可怕,子峻一副被嚇到的樣子,他府下身子:“丁丁,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我的身子一直在發抖,卻苦於發不出聲音,我定了定神,艱難地:“水,水。”
  子峻連忙飛奔出去,一會兒拿了一杯水進來,他輕輕地扶起我,讓我靠在他的身上,一隻手替我拉緊被子,另一隻手小心地喂我喝水,水溫溫的,我的喉嚨本來火燒火燎的,被溫水一浸潤,竟是說不出的舒服,我張了張嘴,竟然能開口說話了。
  我把杯子遞給子峻:“我好些了,讓我睡一會兒。”
  子峻重又扶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一隻手隨即探上了我的額頭,“怎麽這麽燙。”
  子峻一聲輕呼,隨即堅決地:“不行,你在發燒,我們馬上去醫院。”
  現在讓我去醫院等於讓我去送死,我搖頭:“我現在實在動不了,你讓我睡一會兒,我睡一會兒就好了。”
  我的眼皮已經睜不開了,子峻歎了口氣,出去了,不一會兒卻又回來了,他輕輕地把我搖醒:“吃了藥再睡,如果還不退燒就去醫院。”
  子峻的語氣很凶,我乖乖地把藥吃了,重新躺下,麵向子峻:“我好些了,你去忙你的吧。”
  子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卻並未多說什麽,隻是重新替我掖好被角,柔聲地:“好好睡一覺,等醒了就好了。”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太困了,幾乎一閉眼就睡著了。
  我還真是有些佩服自己旺盛的生命力,剛才還病得以為自己會死掉,睡了一覺醒來,竟然覺得神清氣爽,一點事也沒有,當然還是有點有氣無力,肚子也餓得咕咕亂叫,我想吃東西。
  坐起身,額上的毛巾也順勢落了下來,我摸了摸額頭,應該已經退燒了,不是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怎麽好得這麽快呢,想裝病撒撒嬌都不給我機會。
  我起身走出房間,客廳裏的燈暗著,隻有廚房裏的小燈亮著,暈黃的燈光下,一個柔和的背影、一個在夢裏才能看得分明的背影,我的腦子根本不能思考,本能地開口喚他:“以博”。
  背影似乎僵了僵,幾乎同時轉過了身,是子峻明媚的笑:“你醒了?”
  說完走過來用手探了探我的額頭,有些吃驚地看著我:“燒退了?丁丁,你的身體到底是什麽構造的,剛才我還以為你病得快死掉了,你是不是不想做飯,故意裝病?”
  話雖如是說,可子峻的臉上一點也沒有不滿的情緒,他小心地扶我坐下,指著桌上的小菜,一臉自豪的表情:“都是我做的,很了不起吧?”
  我看看桌上的小菜:其實就兩個菜,油淋生菜、清蒸鱸魚,剩下的都是現成的,醬瓜、肉鬆、榨菜,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還真了不起,就兩個菜,還敢大言不慚——”
  “錯”,子峻做了個手勢讓我稍等片刻,我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結果竟然是一碗白粥,我看著他,嘴巴張得老大:“這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值得你這麽隆重推出。”
  “粥啊,你看不出來?”
  子峻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當然知道是粥,而且就是很普通的白米粥,問題是,子峻的態度為什麽這麽虔誠,象是寶貝似地供到我麵前。子峻有些靦腆:“是愛心粥,完全按照你說的方法做的,我不停地攪拌,一刻都沒有停過,所以是很辛苦才做成的,一定很好吃。”
  子峻溫柔地看著我:“快吃呀,我記得你以前以生病就隻喝白粥,什麽都不放,隻要榨菜就夠了。粥很綿,趁熱吃。”
  我在心底輕歎,我以前是喜歡喝白粥,可是現在——我更喜歡生菜粥,放一點點肉,沒有一點點肥肉的瘦肉,我現在喜歡這樣的粥。子峻仍巴巴地看著我,我放了一勺到口中,果然很綿,又香又糯,我連連點頭:“好吃,好吃。”
  子峻夾了兩根榨菜放在我的勺子裏,眼神溫柔:“好吃你就多吃點。”
  我不由笑了,想起了達利園的廣告,子峻大概也意識到了,也忍不住笑了,開始還隻是小聲地,到後來竟忍不住大笑出聲,子峻看著我,輕歎道:“你好象很久沒有這麽開懷笑過了,一直這樣多好。”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竟然不敢看子峻溫柔的眼,我輕笑:“說到粥,我想起以前,你好象真的很笨,連粥都不會煮,還非要逞能,不要我幫忙,結果弄得一蹋糊塗,名副其實的一鍋粥。春曉說——”
  我止聲,子峻回來後,除了第一次,我從未聽他提起過春曉,那仍是他心中不能向外人道的痛吧?我期期艾艾地,子峻卻仿佛不在意,笑著說:“她說是她一生中吃過的最難吃的粥,一輩子也忘不了,我真是很笨,什麽都不會做,什麽都做不好。”
  子峻的聲音有些蒼涼,難掩落寞,讓人覺得心疼,我連忙安慰他:“其實那時候我很羨慕春曉,因為那碗粥。”
  子峻有些吃驚地看著我,我淡淡地:“你從來沒有替我煮過粥。
  我原本以為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會煮,可是——春曉畢竟比我有福氣。”
  我的思緒飛到了很遠很遠:“你記不記得那次你生日,我在電影院門口等你,其實安寧來要拉我回去的,說你和春曉去杭州了,不會來了,可我還是固執地在那裏等你,我心裏有一個很傻的念頭,想讓自己生病,想讓你內疚,想你也煮粥給我吃。可是——”
  我不由笑了:“我凍了一夜竟然沒有生病,依舊活蹦亂跳的,倒是安寧,穿著那麽厚的羽絨大衣,還披著毯子,卻感冒了,還發燒,內疚的反而是我。”
  我看著子峻:“記得那天我狠狠地給了你一個耳光,我不是氣你沒有來,而是氣自己,竟然這樣還是不肯放開你的手。”
  子峻一臉的愧疚:“丁丁,對不起。”
  我搖頭:“我不是和你算舊帳的,而且你也沒有對不起我,如果要對每個喜歡你的人說對不起,那你肯定忙不過來。
  我隻是想說,我現在對那個人的感情就象那時對你是一樣的,雖然沒有未來,亦或是他已經不再愛我,但我現在也放不開他的手。
  我的心,那時不能不愛你,現在卻也同樣不能再愛你。如果是別的喜歡我的人,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對不起之類的,可是你——我怕你誤會,因為我以前那樣地愛過你,你會覺得我現在隻是一時的迷惑或是一時的失誤,我心底還是喜歡你之類的,或者覺得我既然對你有過那樣的感情,所以再愛上你會很容易,我怕你有這樣的誤會。
  我是真的愛上了那個男人,比那個時候還要愛,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不是說愛根本不需要什麽理由嗎?大概是以前你對我太壞,所以難得有個男人對我好我就死心塌地了,我也知道我和他大概是沒有可能修成正果的,不過就算我和他結束了,我也不會再愛你了。““為什麽?”
  子峻看著我,不滿意我的結論:“你怎麽知道不能再愛我?既然我可以愛上你,為什麽你不可能再愛我。”
  我的腦子有些混亂,原來覺得自己振振有詞的,怎麽被子峻一問就覺得自己的道理根本站不住腳,我胡亂地搪塞:“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哪有這麽多為什麽,我怎麽可以一會兒愛這個,一會兒又愛那個,愛不是這樣的。”
  子峻輕哦了一聲:“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你是不是覺得愛上夏以博已經不應該,再舍棄他重新愛上我就更不應該了,在你心裏已經設置了一道牆,把我舍棄在你的心門之外,因為你覺得愛不可以變來變去,可是就因為這個理由,你覺得對我公平嗎?”
  我的腦子益發地混亂,子峻仿佛看穿了我,不能否認,這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我甚至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重感冒,是上蒼對我的懲罰,因為我用情不專,因為我可能有的一絲動搖。
  子峻看著我,柔聲道:“我可以等,等到你覺得我們可以開始,等到你覺得對他不再內疚,或者等到他從別人那裏得到幸福,等到你可以開始愛我——”
  我搖頭,隻是搖頭,等待是多麽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根本沒有希望的等待,那種看不到光明的悲哀,我一個人嚐過就夠了,如果不能愛一個人,那麽對他最好的就是一點希望也不要給他。
  我堅決地搖頭:“我很自私,我隻希望我喜歡的人對我好,如果是不喜歡的人——我會有負擔,所以,不要等我,也不要對我有所期待,甚至不要對我好。”
  子峻笑了,笑容有點苦澀:“要我對你故意不好好象很難,我說過我想給你的太多了。不過你可以把我對你的好理解為是故意討好你,是為了打動你而故意對你好的,那樣你就不會有負擔了,也不用擔心會被我感動,產生情愫之類的,這樣也不可以嗎?”
  子峻的唇邊露出若有若無的笑,顯得有些淒涼:“我現在知道了,世界上最可悲的事就是:你連對一個人好都不能。”還有更可悲的一件事:你連接受一個人的好都不能。
  有朋自遠方來。當春曉俏生生地站在門口,衝我微笑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當我的眼角早起風霜,每天對著鏡子拔白頭發的時候,她卻依舊嬌豔如玫瑰,尚帶露珠,透著水靈。她一如從前,舉止優雅,蒂凡尼的項鏈、卡帝亞的手表,手上亮閃閃的鑽戒——看起來既高貴又雍容,我看看自己因為整理貨物弄得有些髒兮兮的外套,都不敢伸手抱她。倒是春曉,一點也不在意身上數萬元的香奈爾大衣,衝過來緊緊地抱住我,又是笑又是跳:“丁丁,丁丁。”
  我也被她感染,象個孩子般雀躍不已,我們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大學時代,分開幾年,歲月一點也沒有給我們造成隔閡,我們似乎比大學時還要親近。
  我把春曉讓進屋,她左看右看,很是新奇:“整理得很幹淨嘛,以前就屬你的床最亂,我們說你還不服氣,非強調是淩亂美,現在怎麽不淩亂美了?”
  “這不是長大了嘛。”我笑笑:“想喝點什麽?”
  “普洱茶!”
  我和春曉幾乎異口同聲,忍不住相視一笑。以前寢室四個人,春曉為了保持身材隻喝普洱、安寧喜歡紅茶、若水是綠茶,我最不講究,什麽都喝,最喜歡的是甜甜的碳酸飲料,所以她們三個總說我最淺薄。春曉也想起了這茬,忍不住問我:“你現在還最喜歡可樂?”
  我嘿嘿地笑,沒辦法,我童心未泯。想想也很是奇怪,我和春曉,性格簡直可以用南轅北轍來形容,愛好也大相徑庭,可是,竟然會喜歡同一個男人,子峻,為什麽會都喜歡上他了呢。
  春曉接過我遞給她的普洱茶,用兩隻手捧著,仿佛所有的熱量都集中在杯子上,眼波流轉,我見猶憐,當年子峻就是被這副表情迷了魂魄,一見傾心,想不到這些年越發長進了,連我都快迷住了。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既然知道我住在這裏,那也應該知道子峻就住在隔壁,我沒由來地覺得有些心虛。“若水告訴我的,她比較好找。”
  若水在一家出名的雜誌社工作,而且一直沒有換過工作。
  我有些奇怪:“她怎麽不一起來?”
  春曉斜睨了我一眼:“她說在生你的氣,還說你重色輕友、玩弄朋友的感情,還有什麽來著,總之義憤填膺,你要好好哄她了。”
  我苦笑:“她那個人,正在氣頭上,我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等她冷靜下來再說。”
  若水現在認定了我是無恥小人,看著碗裏的還惦著鍋裏的,罵我是假惺惺的偽君子,唉,以後打死我也不給人家做媒了,簡直是惹火上身。春曉突然湊近我:“你和子峻發展得怎麽樣了?”
  我心一慌,連忙搖頭:“什麽怎麽樣,我和他隻是朋友,好朋友。”
  “你呀——”春曉輕飄飄地白了我一眼:“就是口是心非,那時我還沒有和子峻在一起,你就回答我這句,你怎麽就這麽不老實呢?”
  我亦白了她一眼:“如果我那時候老實了,你會不會把子峻讓給我?”
  春曉想了想,搖搖頭:“大概不會,我那時候太喜歡他了。”
  有個疑問在我心裏很久了,我一直想問,我看著春曉:“既然你這麽喜歡他,為什麽你們還要分手?你那時候為什麽要去英國呢?拋下他一個人,把他弄得那麽慘,我那時候真的有些恨你。”
  春曉仰著臉想了許久,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如果我們兩個換一個位置,如果你是我,也許我們就不會分手了。”
  我還是不明白,春曉看著我,笑得有些無可奈何:“性格決定命運,我愛一個人,就要他全心全意隻對我一個人好,可能我的愛太霸道了。”
  我益發地困惑:“我怎麽聽不明白呢,子峻隻有你一個女朋友,你最清楚不過了,他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
  “我知道”,春曉的臉轉向一邊,聲音有些低沉:“我在意的是你。”
  我驚得差點跳起來:“他隻是把我當好朋友,一直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當然知道。”
  春曉轉過臉,看著我的眼神有些疲憊:“我知道他隻是把你當朋友,可是二十幾年的好朋友——你很難理解我的感受,雖然是兩個人的戀愛,可是我覺得象我們三個人在談戀愛,陪我去買衣服,他會說這帽子丁丁帶著更可愛;去吃飯他會要服務員把某個菜先勻出一份打包說是你最喜歡吃的;我發點小脾氣他就會說丁丁從來不因為這種事和他鬧別扭。
  我不知道他對你的感情到底是什麽,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可是,你是他的一種習慣,根深蒂固的習慣,想戒也戒不了的習慣。
  不是我執意要和他分手的,我讓他和我一起去英國,可是他說不可以,因為你在這裏。”
  怎麽和我想的不一樣呢,我疑惑地看著春曉:“可是他後來不是去英國找你了嗎?這不就證明你對他是最重要的嗎?”
  “是呀,我開始也這麽以為。”
  春曉苦笑:“他初來的那會兒,我沒有搭理他,他跟著我巡回演出,幾乎跑遍了整個歐洲,他對我也很好,甚至學會了做飯,所以我想再給他一次機會,我要他留在英國,可是——他還是放不下你。
  我終於死心——他隻能對我一個人好,這是我對他起碼的要求,子峻根本做不到,如果不能得到全部,我寧願不要。”
  我覺得震驚,我根本不知道這一切,我隻知道他不肯愛我,每次都撇下我,決絕地離開,春曉看著我苦笑:“覺得震驚吧?那個男人是全天下最不會戀愛的,根本不知道怎麽對女孩子好。”
  春曉看著我,眼波流轉:“他現在有沒有一點長進?”
  我愣愣地看著春曉,春曉笑了:“不管他對你的感情是不是愛,你對他很重要是毋庸置疑的,所以——給自己一個機會不好嗎?”
  人真是很奇怪,春曉,直到現在還承認愛著子峻的春曉,說自己的愛很霸道的春曉,現在竟然這麽大方——春曉看懂了我的表情,臉上露出淡淡的哀傷:“因為我希望他幸福,他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春曉看著我輕笑:“那個男人,真是全天下最遲鈍的男人,這麽傻的男人,我們為什麽都會死心蹋地地愛上他呢?”
  春曉一臉的費解,我笑:“可能是我們比他更傻吧?”
  戀愛中的男女哪有不傻的呢?
  我和春曉都有一種難言的傷感。春曉緩緩地把頭靠在我的肩上,長歎了一口氣:“愛情怎麽這麽煩人呢。”
  是嗬,怎麽這麽煩人呢?愛我的未必是我愛的,我愛的又未必愛我,就算相愛卻也未必能夠相守,這麽磨人的東西,偏偏我們這幫凡夫俗子,如飛蛾撲火,前仆後繼,雖遍體鱗傷,終是不悔。愛情最磨人的地方就是——明知會疼、明知會痛,卻還是——愛著的不能不愛,不愛的想愛也難。
  我亦覺得沮喪,我們兩個誰都沒有說話,一種淡淡的憂傷在我們四周彌漫。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坐起身:“你還沒有見過子峻吧?他昨天去杭州出差,我打電話給他,讓他馬上回來。”
  春曉一把拉住了我,我不解地看著她:“你不想見他嗎?”
  我無法理解春曉,如果是我,無論如何都想見一麵的。春曉仰望著天花板,半晌沒有作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許久,她突然轉向我,幽幽地:“若不能相濡以沫,攜手一生,不如相忘於江湖。”
  她看著我的眼睛忽然就有了點促狹的味道:“我不想見他,不想見已經不屬於我的男人,我怕我會嫉妒,我不能容忍他對別人比對我好,哪怕是你也不行。”
  春曉的臉上果然一副吃醋的表情,夾雜著淡淡的落寞,我憶起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不得不訝異於我和她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我們也算是情敵,但卻從來沒有因為男人起過爭執,是因為子峻的態度,從來沒有給過我希望,更因為春曉,她的愛征服了子峻,也讓我折服——與其三個人痛苦糾纏,我寧願看著兩個人幸福。想不到最後還是因為我——造化弄人。看著春曉的眼神,我難免就有了幾分內疚,我想安慰幾句,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春曉就在此時突然站起身,插著腰,手指著我:“你可別得意,就算子峻舍不得你,但他最愛的那個人一定是我。”
  春曉有點氣鼓鼓的,我知道她的話三分是玩笑,七分是真,相忘於江湖,就算灑脫如春曉,恐怕也很難做到吧?我沒由來地有幾分困惑:子峻對我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吧?
  我有些迷茫,看著春曉的眼神亦有些困惑:“春曉,愛到底是什麽呢?”
  春曉有些奇怪地看著我,思索了一會兒:“愛是什麽?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吧,如果你問我,那我會說,愛就是愛。”
  春曉的唇邊露出甜蜜的微笑,重複了一遍:“愛就是愛嘛。”
  愛就是愛,這算什麽答案?是要我自己去體會的意思嗎?我愈發地困惑,看著春曉的眼神越發地迷惘:“我有些不明白自己,愛了這麽久的子峻,沒有想過會愛上別的男人,很奇怪吧,我竟然會愛上別的男人,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本來是因為生子峻的氣,所以更容易地接受了別人對我的好,可是,漸漸地,我習慣了他溫暖的氣息,也喜歡那個人的笑容,溫暖親切的笑容,隻為我一個人綻放的笑容,我甚至連他霸道的個性也喜歡,連做他的情婦我也肯,而子峻,無論他對我做什麽,我都可以視而不見,子峻不在的時候我一直想著他,可是他真的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已經不那麽在乎他了,也不知道是慢慢地不在乎了,還是突然就不在乎了——”
  我可憐兮兮地看著春曉:“做人是不是不可以這樣,愛怎麽可以這麽善變?我不該愛上別人的是不是?”
  春曉將我攬入懷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丁丁,我就知道,你的個性,真的會害死你。”
  春曉看著我,一臉的無奈:“你就是顧慮得太多,累不累嗬?我可以丟下子峻去英國、安寧可以丟下孩子去美國,若水她可以要男人不要朋友,明明知道你和子峻的關係,還要你從中撮合,不要被她貌似柔弱的外表給騙了,如果今天的子峻還是幾年前的那個窮光蛋,就算他幫她討回了幾百萬,你看她還會這麽積極?記不記得以前她說子峻什麽——骨子裏透著股小城市來的氣息,就她,你還撮合她和子峻?”
  我搖頭:“我也不全是因為若水,我覺得子峻應該有個女朋友,我不應該成為他的負擔——”
  “STOP”,春曉打斷我:“你的問題就在這裏,你隻是想當然地以為你是子峻的負擔,到底是不是呢,隻有子峻最清楚,也許他樂在其中,你根本是他最甜蜜的負擔,你又何必庸人自擾?不要把你的想法強加給別人,也不要覺得你是為別人好,哪怕是犧牲了自己,別人也未必領情,到底什麽是最好,隻有當事人最清楚。所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別人對你的好,就當他是自虐狂,順便好好出出他以前忽略你的惡氣。不要因為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就覺得愧疚,愛與不愛都可以,你是自由的。”
  真的是這樣嗎?我一直的自以為是,自以為為了別人好,也許未必是別人想要的。
  “不過——”春曉話鋒一轉:“我還是覺得你和子峻在一起好,沒有一個人會比子峻更了解你,,也沒有一個人會比子峻更清楚你要的是什麽,相愛的人,愛得越深,越難相守,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他們要的太多。是我的經驗,雖然舍不得,但我覺得除了我,我最希望和子峻在一起的人是你。”
  我正想說些什麽,門卻在這時突然被打開了,竟然是子峻,明天才會回來的子峻。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有所謂的心靈感應?子峻呆立在門口,一臉的震驚,慢慢地臉上的表情複雜起來,喜怒哀樂,我很少在子峻的臉上同時看到這麽多種表情,我甚至感到了一絲甜蜜的痛楚,他的眼睛,從進門開始就隻有春曉了。
  春曉亦然,從子峻進門開始就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呆呆地看著子峻,過了許久,我聽到春曉的聲音,如夢初醒:“嗨!”
  子峻的聲音,低沉、溫和的聲音,一點也不象子峻的聲音:“嗨,許久不見。”
  子峻神情恍惚,眼裏是醉死人的溫柔。
  我忽然就想,子峻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眼神看我,畢竟還是不同的,我竟然不覺得妒嫉,一點也沒有,我摸了摸衣袋,口袋裏有錢,鑰匙也在,我還是出去避避風頭吧——兩個人的世界,三個人就太擠了。
  我在外麵待了許久。逛了商場,給自己買了圍巾和手套,出來的時候沒有戴,有些冷。去常去的小店吃了一碗拉麵,整個人都暖和起來,又去旁邊的咖啡館喝了一杯咖啡,味道一般,不過看著窗外縮著脖子行色匆匆的路人,想想自己能夠在暖融融的地方悠閑地喝著咖啡,心裏不由湧起一種小小的幸福感,原來幸福是這樣的容易。
  我看了看表,已經將近十點,應該可以回去了吧?仔細想想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那兩個人怎麽還會待在我那裏?應該去外麵吃晚飯了,就算不想出去,應該也去了隔壁子峻家,我這個腦袋一根筋的家夥,白白地在外麵浪費時間,怎麽會弄得自己有家歸不得這麽可憐?要怪就怪自己太蠢了。
  我進家門前,在子峻家門口停了停,豎著耳朵聽了聽,沒有什麽動靜,應該是出去了,兩個人會怎麽樣,我真的有些好奇,太好奇了,如果能夠——那就太好了。打開燈,我不由愣住了,子峻,我以為和春曉出去了的子峻竟然半躺在沙發上,雙手抱著膝,一臉愣愣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輕輕地在他身邊坐下,有些擔心地看著他:“子峻,你怎麽了?春曉呢?”
  子峻過了許久才似反應過來,低聲地:“我送她回去了。”
  看子峻的臉色——他們到底怎麽了,真是急死我了,我顧不得子峻的情緒,一連地追問:“她住在什麽酒店,為什麽不讓她住這裏呢,何必浪費酒店錢?還有,你們聊得怎麽樣?你怎麽是這副表情?”
  “其實也沒什麽”,子峻似乎完全清醒了:“是她說現在更習慣住酒店,她怕在一個地方住久了會有感情,會舍不得離開。”
  “那就不要離開。”
  我看著子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就不能放下你的自尊,請求她留下來嗎?你明明對她還有感情,她也是,她親口對我說的,她還愛著你。”
  子峻沒有看我,眼睛望著遠處的窗簾,聲音有些飄忽:“我和她,很奇怪,在一起隻會爭吵,互相折磨,但是分開了又互相想念,所以我們總是分了合,合了又分,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個性,她追求完美,而我喜歡自在無拘束的生活,所以,和她在一起我很累。她也是,我不拘小節的性格,我對你的態度,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不是相愛就可以,也不是我和她努力或者遷就對方就可以的。有很多人雖然相愛,但是很難相處,我和她就是。”
  我一點也不理解子峻的話,怎麽會這樣?不是相愛嗎,有什麽是不能克服的?我和夏以博的個性也相差了十萬八千裏,我以為如果兩個人相愛,遷就對方、改變一下自己的個性是很容易的事,為什麽輕易就放棄了呢,隻是因為所謂的個性不合?世界上有的是不能相愛,有的是相愛卻不能相守的人,這兩個人明明可以在一起,還人為製造緊張氣氛,這兩個人的思維真是——我恨恨地看著子峻:“你們倆就別矯情了,看看我現在水深火熱的樣子,你就好好珍惜吧,沒有什麽比兩個人能夠相愛,又可以自由地在一起更幸福了,該珍惜才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們——”
  我是真的羨慕,羨慕得有些嫉妒了,不好好抓緊時間戀愛,瞎折騰什麽呀。
  子峻看著我,過了許久才開口:“我們都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可能是我們都太自私了,為自己想得比較多一些,或者是我們愛得不夠深,不夠為對方放棄自己的所有,亦或者,我們愛人的方式有問題——反而是我很羨慕你,能夠這樣不顧一切地愛,能夠這樣地愛一個人,如果我和春曉,能夠象你一些,也許我們就不是今天的結局,可是我們都不是你,我沒有你想得那麽愛她,我和她一樣,最愛的是我自己。”
  我沉默了,我沒有他所說的那麽高尚,我的愛也沒有那麽無私,離開夏以博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的心,我心底懼怕的是——如果我沒有離開他,他有一天會後悔選擇了我,甚至後悔愛過我,我怕這樣的結局,這比離開他更讓我痛苦,所以我同樣很自私,我是一個懦夫。子峻看著我,目光漸漸柔和:“我不能和她再在一起,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你——”
  我一驚,這是哪裏來的誤會,不會說他更愛的是我吧?簡直莫名其妙,這樣的子峻我不喜歡,我看著子峻,有些不滿:“你在胡說些什麽,跟我有什麽關係,你愛的人是誰我剛才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你從來沒有用過那樣的眼神看過我,哪怕一次也沒有。”
  我的語氣很不好,子峻聽了也有些不滿,但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更愛的人是你?”
  我呆呆地看著子峻,他好象是沒有明說,可他的話不就是這個意思嗎,難道是我理解錯了?
  “我第一次見春曉的時候,我的心跳比平常快了幾倍,一點也不誇張,我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我的臉也開始發燙,拚命想表現自己,可是動作很笨拙,話也說不連貫,我那天的表現一團糟,就算到了今天,我看到她依然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心中激蕩,心也跳得厲害,語氣——我明明還是有些恨她的,可該死的是,我對她就是凶不起來,心也變得象水草般柔軟。”
  子峻頓了頓,看著我,神情坦蕩:“我對你可能一輩子也不會這樣,看著你不會臉紅也不會心跳,也沒有什麽異樣的情緒,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最舒服,我最喜歡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輕鬆自在,讓我覺得我們天生就該在一起的,我相信沒有人會比我們在一起更默契,更和諧。
  我這樣說你可能會不高興,覺得你隻是我的次選,隻是因為舒服才想和你在一起,但是,這確實是我真實的想法,我不想騙你,也不能騙你。
  我對你的感情到底是為什麽,我自己也很困惑:你傷心的時候我會更心痛,你高興的時候我也覺得心情很好,你這樣地思念別的男人讓我很難受,真的很難受,又酸又澀,我覺得這應該也是一種愛,雖然也許不是你想要的那種愛情。對不起,我隻能這樣愛你。”
  子峻小心地看了看我的臉色,繼續往下說:“我知道你未必認同我的想法,可能覺得很難理解,我知道你是個理想主義者,覺得隻要有愛沒有什麽是解決不了的,你可能覺得我和春曉是自己為難自己,在瞎折騰,我打個比方吧,春曉是高級商場裏賣的那種一個就要幾千塊的高級杯子,雖然很好看,但以我的個性,我隻能把她擺在裝飾櫥裏欣賞,如果真的拿來用,我會很辛苦,弄不好可能就把她給砸了;而你,是我用慣的那個杯子,我永遠不可能用欣賞她的眼神來欣賞你,但是,我對你更有感情,如果是用一輩子的杯子,我一定選你。”
  我無言以對,我一開始的確不理解子峻,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可聽了他的話,慢慢有些理解,甚至有點認同了。
  我也麵臨過同樣的問題:夏以博就象是一雙漂亮的細高跟鞋,雖然漂亮,但是穿著走路很累,弄得不好還容易把腳扭傷;子峻是穿慣了的那雙平跟鞋,雖然樣式普通,但是跟腳,穿著走路舒服,而且時間久了亦有了感情,兩雙鞋,我要選哪雙?我沒有子峻的定力,我對美的誘惑永遠沒有抵抗力,那雙高跟鞋,哪怕明知不適合,明知會摔跤,我還是不忍心把他束之高閣,隻是遠遠地欣賞我不甘心,無論如何都想試試,哪怕隻是在家裏穿穿,我也想試試,我太愛那雙高跟鞋了。
  我的臉上一定流露出了這樣的神情,子峻看出來了,看到我有些緊張,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笑了:“你不要那麽緊張,我沒有要求你認同我的想法,也沒有要你現在就接受我的感情,我說過了,我覺得和你在一起最舒服,但那隻是我自己的想法,你一點也不用顧忌我,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如果你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們就維持現狀,如果你覺得我們可以更進一步,那我會很高興,如果有一天,你有了男朋友,他不能接受我們之間的友誼,我也可以選擇離開,這一次,我希望你隻想著自己,無論你想怎麽做,我都會支持你的,我希望你以後可以隻為自己活著。”
  子峻的眼睛清澈如水,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我看著他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他把我都看穿了,我還有什麽話可說?雖然我更喜歡高跟鞋,但是穿慣了的平跟鞋太貼心了——很難取舍,是不是?
  男人和女人的差別。男人總是比較理智,女人卻更浪漫,更理想化,所以子峻會選擇用慣了的茶杯,而我,很難真的從心底拋棄對高跟鞋的向往和依戀,而且,女人總是比男人要固執一些,長情一些,所以,我和子峻一點進步也沒有。是我的問題,我知道我不好——雖然習慣了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亦覺得舒適,但是,要真的有實質性的進展有點困難。
  我需要一點時間,也許更需要的是一個理由,一個對夏以博不再迷戀的理由。
  時間過得很快,理由也很快出現了。是我們家的一件大事,子峻不上班,我也不做生意了,今天家裏的大人全體罷工,因為今天是大日子——叮當上學的第一天。叮當很神氣地走進學校的禮堂,去參加新生的入學典禮,我很驕傲,她在入學考試中考了第二名,我們不用付一份讚助就進入了本市最好的學校,看著她小小的背影,想著一路走來的歡笑與眼淚,我的眼淚都忍不住了。周圍都是孩子的家長,我覺得有些丟臉,連忙用手去抹眼淚,子峻正站在我身後,見狀連忙用手輕輕地拍拍我的肩膀,柔聲安慰我:“傻瓜,哭什麽呢,應該高興才是——”
  子峻突然止聲,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也似僵住了,我不解地轉臉看他,卻看他的目光定在某處,一動不動,我順著他的眼光望去,整個人也呆住了。竟然是夏以博,他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依然穿著得體,風度翩翩,臉上難得地帶著閑適的笑容,正低頭與旁邊的人小聲地說著什麽。
  我有片刻的恍惚,隻覺得時光如海,在我眼前瘋狂地洶湧退卻——我曾經想象過無數次的重逢,就在眼前。
  夏以博並未看見我,他臉上的笑容益深,我的心卻漸漸發冷,旁邊那個讓他笑得燦爛如花的女子,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問題的話,應該就是那位被報紙上稱之為“誤入凡塵的仙女”的音樂界才女方可柔。
  我的心微微地疼,雖然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要傷心,更不要生氣,在選擇離開的那一天,我不是早就料到了會有今天的場景嗎?可是,我不是聖人,我的心苦澀得仿佛咬破了苦膽,苦得很,卻又吐不出來,難受得要命。想過他會把我忘記,卻沒有想到他這麽快就把我拋之腦後;想過他會和方可柔走到一起,卻不希望他真心地愛上那個人;也曾真心地希望他幸福,可是我還這麽傷心,他一個人幸福怎麽可以?
  第一次,我發現自己骨子裏是這樣自私,形式上自以為是地放開了他的手,卻想讓他念我一輩子,我想在心裏霸住他。
  我原來是這樣的口是心非,又是這樣的自私,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夏以博笑得益發地燦爛,他的笑容較之先前,更添了一絲溫暖的氣息,我有些著迷地看著他,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不過我立刻清醒了,他的笑容不再是為我綻放,他的溫暖也是因為另外一個人。
  我開始用一種憤恨的眼神看著他:這個花花公子,這麽快就把我忘得一幹二淨,從現在開始我也要把你忘記,忘得比你還要徹底。如果眼光也可以殺人,眼前這個薄幸之人早已被我淩遲數次,大概是我眼中的電波實在太強烈了,夏以博終於發現了我們,有一點點的訝異,但他很快神色如常,臉上堆起了笑,笑得有些誇張,一看就笑得很假,我討厭這樣的笑容。重逢,我憧憬了無數次的重逢,即使不能回到從前,但我沒有想過會這樣,連真誠的微笑竟也成了奢望。人生若如再見,我曾想過會竭力將錯過的挽回,但是——也許真的是相見不如懷念,保留那些最美好得東西,在記憶的深處。
  我的心漸漸地平和下來,淩厲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走到今天,是我的錯,我又何苦把自己的過錯遷怒於他?雖然我竭力想讓自己鎮定,但是——看著那個人微笑著向我走來,我的身形微微有些顫抖,我下意識地扯住了子峻的袖子。子峻輕輕地看了我一眼,悄悄地抓住我的手,給我有力的一握,並給了我一個鼓勵的微笑,不知怎的,我突然就鎮定下來,幸好身邊有子峻,我才沒有看起來象棄婦,沒有那麽淒涼。
  兩個男人微笑著握手,客氣地寒暄,夏以博沒有看我一眼,我突然就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也許並不象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坦然自若,他在躲閃著我的視線,因為內疚還是因為憤怒?
  夏以博終於轉向了我,伸出手,開口之前我甚至看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嗨,好久不見。”
  看樣子他也有點緊張,我的勇氣,剛剛從身體中抽離出去的勇氣似乎慢慢地回來了,我微笑著握住了他的手:“好久不見,你好嗎?”
  突然很佩服自己的勇氣,麵對著他,我表現得如此氣定神閑,一點也看不出我內心其實已是翻江倒海,這大概就是人的本能,在一個已經忘記過去的男人麵前,我如果還表現出依戀那不是很可笑嗎?我雖然做不到把他從心裏連根拔掉,至少可以不讓他看出來——掩飾自己的情感,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我們的手碰到了一起,他的手涼涼的,很舒服,隻是,不過一秒,也許是半秒,他已鬆開了我的手,這麽討厭我嗎,連碰都不想讓我碰?我有些心灰意冷。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禮堂的門開了,大概是開學典禮結束了,叮當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頭,旁邊被她拽著跑的正是許久不見的夏容博小朋友,兩年不見,他已經架起了一副小眼鏡,益發象個小老頭了。叮當看到了我,向我衝了過來,跑得有些氣喘籲籲:“媽媽,你看我碰到誰了?”
  她的眼睛幾乎在同時看到了夏以博,她的手漸漸鬆開了夏容博,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眼神,眼睛又清又亮,頓了幾秒,她歡呼著向夏以博撲了過去,夏以博的臉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與衝著我的假笑一點都不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我都有些嫉妒叮當了,如果我也隻有七歲,那我也可以毫不掩飾地衝向他,撲入他的懷抱,為什麽我不是七歲?夏以博蹲下身子,準備迎接叮當的擁抱,但是,就在叮當馬上要觸到他衣角的時候,叮當突然停了下來,她轉過臉看了看子峻,似乎在等待子峻的允許,子峻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叮當這才毫不猶豫地撲入了夏以博的懷中。雖然臉上仍然帶著笑,但我能感覺到夏以博明顯受到了打擊,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動作也有些遲緩,眼神亦有些擔憂。
  我也很震驚,叮當,什麽時候這麽在乎子峻了?或者是我太忽略子峻了,他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早已習以為常,但是,叮當,還是孩子的叮當卻深切地感受到了,所以在撲向夏以博的時候才有了遲疑,而我——我有些內疚地看向子峻,他正看著叮當,臉上的表情象個驕傲又慈祥的父親,難怪叮當也開始倒戈。
  我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很自私,對子峻更是。
  我把他當作了救生圈,靠著他捱過了最艱難的時刻,我死而複生,安全了卻不想回報,因為不是我要他救我的,再說他也沒有要求我回報,連一個孩子都懂得感恩,為什麽我對子峻這麽吝嗇呢?仿佛在一瞬間醍醐灌頂,我有種大徹大悟的清明,我看著子峻的眼神很溫柔,這一次,不是做給夏以博看的,是我真心地想這樣做。
  我也許早該這麽做了。
  反而是我開始躲閃著夏以博的視線。
  夏以博的眼神不停地飄過來,探究、疑惑、還有一點不安,我沒有猶豫,堅決地閃開了。
  我有些不安,手下意識地扯著子峻的衣袖,很緊很緊。
  夏以博的臉色凝重,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全身焦灼的氣息,我竭力忍住不去看他,隻是更緊地挨著子峻,仿佛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夏以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連方可柔都忍不住頻頻看他,他強自壓抑著自己,客氣地寒暄了幾句,便提議一起吃飯。未及我回答,子峻抱歉地笑笑:“對不起,我下午有個很重要的客戶,我就不去。”
  說完轉臉看我:“你和叮當一起去吧,我會吃完晚飯再回來,你不用等我了。”
  我輕輕地點點頭,子峻轉向夏以博,伸出手:“那我先走了,下次我請客,記得我們有個一年之約,我好象還欠你一頓。”
   我也依稀地記得有過這麽一個約定,現時的子峻,與那時相比,多了一份淡定與從容,也顯得更穩重,兩年的時間,已經讓他蛻變成了一個出色的男人,任何人都不敢小覷的對手,我有些驕傲地看著他——男人都是在有了責任後才變得成熟,我覺得子峻的成長,我和叮當功不可沒。
  兩個男人簡單地握手告別,我正猶豫要不要去,方可柔也開口與我道別,她晚上有演出,要趕回去排練,臨走前她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讓我有點莫名其妙。一眨眼的功夫,隻剩下了我們四個人,夏以博的心情似乎好些了,他脫下西裝,隨意地搭在手上,隻穿著白襯衣的他顯得很隨意,好看得一塌糊塗,我的心又開始狂跳不已。
  夏以博看著我:“我們去哪裏吃飯?”
  還特地蹲下身子征詢兩位小朋友的意見,他的笑容很溫和,還帶著一點孩子氣:“批薩,我們去吃批薩好不好?”
  回到從前?我不想觸景傷情,正冥思苦想該如何拒絕,叮當替我解決了:“媽媽,你中午不是約了若水阿姨吃飯嗎?她剛剛原諒你,你不去的話一定會很麻煩。”
  叮當煞有介事,很嚴肅地提醒我。約若水吃飯是在周末,叮當早上還提醒過我,她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難道她也不想大家一起吃飯?我無暇顧慮叮當為什麽撒謊,能夠有借口不去吃飯我很高興。
  我連忙頻頻點頭:“是嗬,我差點忘了。”
  我抱歉地衝夏以博笑笑:“不好意思,我跟朋友早就約好了,我們——下次吧,下次我叫子峻一起。”
  夏以博微笑著點點頭:“好,下次。”
  他緩緩地伸出手:“再見。”
  我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這一次,不是短短的一秒,他握著我的手,緊緊的,緊得讓我有些疼,他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深深地看著我,許久,久得我以為會是一生。
  他終於放開了我的手,飛快地說了一聲再見,決然地轉身,牽著容博的手緩緩地向前走,再也沒有回頭。
  我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那個給過我許多溫暖、許多記憶的背影,幾乎忍不住開口喚他,我拚命地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我緊緊地牽著叮當的手,轉身大步往前走,我也沒有回頭,因為我們再也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我和叮當還是去吃了批薩,我有些食不知味,叮當好象也沒有什麽胃口,一隻雞翅吃了半天也沒吃完,我有些不解地看著她:“怎麽了,你不是說你想死了這裏的雞翅嗎,怎麽又不吃了?”
  “我心情不好,吃不下。”
  小小年紀,哪裏來的這麽多講究?不過看她手撐著小臉,一臉苦惱的樣子我也不敢笑她,隻好耐心地:“那麽告訴媽媽,你為什麽心情不好?”
  “媽媽,我好煩。”
  叮當的語速很快,我聽得很仔細,總算聽明白了:“我覺得我還是好喜歡夏叔叔,可是我又覺得如果我比喜歡幹爹還要喜歡夏叔叔的話,好象有點對不起幹爹,我又不想幹爹不高興,所以我快煩死了。”
  叮當果然很煩,拚命地抓頭發,我目瞪口呆,都忘了阻止她。和我的心情一樣亂呢,我也煩得想抓頭發,因為我發現——我還是很喜歡夏以博,我的心跳得比平常快好幾倍,雖然拚命忍住不去看他,但是——他尚在我心裏。可是——我和他不會有結果的,我現在要想的是子峻,這兩年,一直在我身邊的子峻,是的,子峻。
  我一直想著子峻,想得有些出神,連他進來都沒有發現,直到他手上的袋子在我眼前晃,我才反應過來。子峻把袋子遞給我:“你最喜歡的芒果冰淇淩,叮當的草莓冰激淩,叮當呢,睡了?”
  “是,明天要上學,我讓她早點睡,你怎麽又買冰激淩?不是剛買過嗎?”
  “早吃完了。”
  子峻笑:“你隻知道吃,不知道買。”
  我打開冰箱,果然,裝冰激淩的盒子空著,我有些不好意思:“什麽時候吃完的,我怎麽不知道?”
  我把冰激淩放進冰箱,轉臉問子峻:“要不要咖啡?”
  “我自己來吧。”
  子峻卷起袖子,我連忙止住他:“不要,我來。”
  我泡好咖啡,遞了一杯給子峻,子峻有些好奇地看著我:“今天怎麽對我這麽好,以前你總是一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打發我的。”
  “哪有?”
  我的臉微微有些紅,嘴上自是不肯承認。子峻也不和我爭辯,隻是靜靜地喝咖啡。
  我在他身邊坐下,最近他很忙,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我喜歡這樣的時刻,說說話,看看電視,或者什麽都不做,隻是靜靜地坐著,我也喜歡這樣的生活,如果沒有遇見夏以博,我會以為這是最愜意的生活,如果沒有遇見夏以博,這種生活我會過得甘之如飴。可是,就算我遇見了夏以博,我還是想選擇這種生活,最安全的、最適合我的生活。
  “子峻”,我悄聲喚他,子峻隨口應了我一聲,我又叫他,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怎麽了?你想說什麽?”
  子峻有些緊張,我更緊張,我有些羞澀,鼓足了勇氣:“子峻,你說過我們的關係由我來決定——”
  子峻點點頭:“是,我說過,你現在有了新的決定嗎?”
  子峻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的聲音有些輕:“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久,你現在還要我嗎?”
  子峻呆呆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絕不是喜悅,一種很複雜,我看不懂的表情,我有些膽怯:“因為我到現在才決定,所以你不高興了?請你理解我,我已經習慣了我們之前的關係,我需要一點時間。”
  子峻看著我,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柔和:“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我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有些靦腆:“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等這麽久的。”
  子峻的手很涼,他更緊地握住我的手,許久,他慢慢地鬆開,用一種很溫柔的眼神看著我:“不要勉強自己,我說過,請你以後隻為自己活,所以不要顧慮我的感受,到你愛的人身邊去吧。”
  我吃驚地看著子峻:“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呢?子峻,我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在一起的。”
  子峻緩緩地搖頭:“看著你的眼睛,你看著他的眼睛,我就明白了——和我在一起你為什麽不快樂,你為什麽始終不願給我肯定的答複,還有——如果你不是今天給我答複,而是過一陣子,我也許會以為你是慢慢地對我有了新的感情,你是喜歡和我在一起更甚於他,可是,你這麽快給我答複,我反而覺得——你要麽是因為對我內疚,要麽是因為在他那裏受了刺激,無論是哪種原因,我都覺得我不應該和你一起瘋。
  我說過我不是很清楚自己對你的感情到底是什麽,但我確實喜歡和你在一起,比起和春曉在一起的感覺我更喜歡和你在一起,所以,如果不是和我有相同的感覺,不要因為可憐我才和我在一起,千萬不要。”
  “子峻嗬,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怎麽會是可憐你,你誤會我了。”
  我有些著急,卻苦於不知該怎麽解釋。子峻淡淡地看著我,緩緩地:“我剛才在樓下看到一個人,一直仰望著你的窗戶,這個人你應該認識——”
  我連忙撲向窗台,急急地往樓下看,子峻騙我,什麽也沒有,路燈下連個鬼影也沒有,我轉身,有些慚愧:“子峻,我,我——”
  我無話可說。子峻走近我,柔聲道:“騙我也就算了,不要騙自己,你明明想和他在一起。我——”
  子峻頓了頓:“說這話,你可能覺得不是真話,可是我真的是這麽想的,我想要的,應該說比起要你,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幸福,雖然我很想親手給你幸福,但是好象能帶給你幸福的那個人不是我,沒辦法了,隻好把你讓給他了。”
  子峻無奈地攤攤手:“雖然有些吃味,也有些不爽,但是——我喜歡看你笑,你在他身邊時的那種笑容。”
  我呆呆地看著子峻:“子峻嗬——”
  我今天是怎麽了,除了叫他的名字,我好象什麽也不會說。
  子峻笑著敲敲我的頭:“不要再婆婆媽媽的了,更不用可憐我,明天我就去找一個比你好一百倍,不,好一千倍的女孩子來氣氣你,放棄我,你知道放棄了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我放棄了最了解我的那個人,也放棄了我最了解的那個人,我也許放棄的更是最適合我的那個人,拋棄了舒適的生活,卻選擇了一條艱難的路來走,也許還是一條沒有結果的路,我是不是有些傻氣?可是,愛情不都是這樣的嗎?愛情的魅力也許就是——無論多麽艱難,都不會後悔,愛過就不會後悔。子峻看著我笑:“其實我剛才真的看見那個人了,不過不是在樓下,是在小區的大門口,他一直在門口轉圈,大概在猶豫要不要上來——”
  我連忙就往門外衝,子峻突然叫住我:“丁丁,無論什麽時候,你都不會失去我這個朋友的。”
  朋友,我忽然發現自己是這樣地喜歡眼前的這個朋友。
  我真是幸運。
  夏以博果然尚在門口徘徊。
  我有些生氣,都已經走到門口了,就不能再往前邁一步嗎?雖然隻是短短的幾步路,可是,有多少人就因為小小的一步,錯過了一生,他就不能勇敢一點嗎?也罷,既然他不肯過來,那就我過去,總有一個人要邁出這一步。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近前,都能看清他微蹙的眉,我故意很大聲地:“嗨!”
  夏以博嚇了一跳,象是正在做壞事的孩子被抓了個正著,他有點尷尬地同我打招呼:“嗨”。
  我故意問:“你怎麽在這裏?不會是等我吧?”
  “怎麽可能?”
  夏以博很快否認,隨手一指:“我朋友上去拿點東西,馬上就下來,我在等朋友,真的是等朋友。”
  鬼才相信,子峻上來的時候就看到他了,朋友就算去月球拿東西也該回來了,不過既然他不老實,就讓他吃點苦頭,我淡淡地點點頭:“那好,你慢慢等吧,我先走了。”
  我慢慢地往前走,心裏小聲地數著數,果然,當我數到五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唉”的聲音,我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他。
  夏以博慢慢地走近我,他默默地看著我,過了許久,訕笑道:“今天的天氣挺好的。”
  我氣得掉頭就走,他到底是去了哪裏回來,怎麽腦子變得這麽遲鈍?天氣,這麽熱的天氣還挺好的,我再也不要理這個笨蛋。
  我的步子很急,但我沒有走多遠,就被人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我的整個身子僵住了,一動也不能動——是他的手,他的身體,帶著他的氣息。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呼吸有些急促,吹得我的有些癢癢的,他的聲音柔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惱:“我是不是來得太遲了?”
  我掙脫了他的擁抱,轉過身,有些惱怒地看著他:“你不來更好。”
  夏以博的樣子有些呆呆的,他不會把我的話當真吧?我又氣又急,忍不住撲入他的懷中又捶又打:“你為什麽要回來?你這個壞蛋,大壞蛋。”
  我越說越覺得委屈,眼淚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夏以博猛地把我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我,啞著嗓子:“不是我不肯來見你,是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妥當再來。以前的事我不想你再經曆一次,我答應過我自己,如果再站在你麵前,我一定要有能力保護你,不讓你再受一點點傷害,如果不能,我——”
  我氣急:“如果不能,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不見我?”
  “也許吧”,夏以博有些不肯定的,見我臉色很難看,有些猶豫,但仍然堅持:“如果不能給你未來,我又何必來見你。”
  “那麽現在解決了嗎?”
  我問他,其實問了也是白問,看他猶豫的樣子也知道了。
  夏以博果然有些心虛,低聲地:“沒有,不過應該快了,我想很快就會解決了。”
  我插著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你不是說不把事情處理妥當不見我嗎,那你現在來幹什麽?”
  夏以博的聲音低得我幾乎聽不見,要湊近了才能聽得清:“我怕再不來你就被人家搶走了,就算我能夠給你未來,你的未來也和我沒關係了。”
  啊——原來是吃醋,他若不吃醋那我要等到什麽時候?而且——我想想都有些後怕,差一點——如果他再晚一些回來,難保我不會被子峻打動,如果不是子峻率先放開了我的手,如果我——又是兩難的局麵,現在可能都不知道怎麽收場,我有些恨眼前的男人,幸虧我們的運氣好,兩年的時光,他竟然什麽也沒有失去,我竟然還能失而複得。不過想想這兩年,太讓我傷心了——看到每一個酷似他的背影都以為是他,然後是深深的失望;總是在他悄然離去的夢中醒來,漫漫長夜,我根本不能入眠;想他的每一天、恨他的每一天;還有子峻,我因此傷害了子峻怎麽算?叮當,那麽想念他的叮當、因為他而為難的叮當,這些帳——不能輕易原諒他。
  我板著臉:“你怎麽知道你沒有來得太遲?”
  我的聲音低沉:“太遲了,很多事,很多人,不會永遠站在原地等你的。”
  夏以博有些木然,那種黯然神傷的表情讓我看得心酸酸的:“我果然太遲了是不是?上午看到你一直牽著他的手,你的眼神也一直跟著他,我就有些心慌,我想我可能回來得太遲了,真的太遲了嗎?”
  我不忍去看他的眼睛,都忘了是在演戲,我恨恨地:“你為什麽要寫那樣的信?你隻要告訴我等你不就好了,不管多久,隻要你說,我都會等你的,你為什麽不說?”
  “我不知道會讓你等多久,那時候心很亂,看到你,過著那樣的日子,我就想著我隻會給你帶來不幸,放開你,放開你才能幸福。所以我選擇了離開,雖然我覺得我這樣很不負責任,但我那時以為是為了你好。
  我以為,我們還真是天生的一對,我以為我離開他是為了他好,他以為離開我是為了我好,我們這些自以為很偉大、事事先考慮別人的人也許才是最殘忍的人,因為我們從沒有問過對方,什麽樣才是他想要的好。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那你為什麽後來改變主意了?”
  “我覺得我不應該這樣不戰而逃,而且,我碰到了一個願意同我並肩作戰的朋友,她給了我很多幫助——”
  “那個朋友是方可柔——”
  我不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象是在吃醋,可是聽起來就是這樣,我恨死了這樣的自己。
  夏以博的眼睛一亮,唇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微笑:“不是她,我以後慢慢告訴你——”
  他牽起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溫熱的掌心,聲音溫柔得能擰出水來:“我真的來得太遲了嗎?”
  他看著我的表情就有了幾分篤定,唇邊的笑容益深,看來似乎看穿了我的裝腔作勢,見我不答,他又重複了一遍:“真的太遲了嗎?”
  我不能讓他太得意,他以為吃定了我?我故意顯得有些猶豫,最後要咬牙:“太遲了,我,我,我——”
  幾個我字讓夏以博變了臉色,臉上的笑容也漸漸退去,他死死地盯著我,我沒有逃避,我的眼中一片死寂,許久,他緩緩地伸出手:“再見。”
  輕輕地碰了碰我的手,他轉身就要離開,我氣急:“你怎麽這樣! ”
  夏以博看著我:“我該怎樣,你都已經決定了,我還能怎樣?”
  我恨恨地跺跺腳:“你怎麽總是不戰而逃,那你幹嘛要回來?你不會從別人手裏把我搶過來嗎?你愛我?你真的愛我嗎?”
  夏以博的聲音更加低沉:“愛情是搶得來的嗎?你若愛我,你就不會跟他,你若不愛我,我搶了也沒用。”
  真是的,我敗給他了,我恨恨地投入他的懷抱:“我剛才是騙你的,我一直在等你。”
  “我剛才也是騙你的,我早就知道你還愛著我。”夏以博一臉促狹的笑。
  “你怎麽會知道?”
  我有些不解。“我就是知道,抱著你的時候就知道了,你的心跳得很厲害,而且很有節湊,我聽懂了,那是說夏以博,我愛你。”
  我暈,這家夥怎麽都不象我認識的那個夏以博了,這麽肉麻的話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看著我的眼睛,沉靜得象一潭蔚藍的湖水,我一不當心就沉溺進去,再也出不來了。
  我躲閃著他的眼神:“你老實交待,從哪裏學來的這些話?跟幾個女人說過?你這個壞蛋,你壞死了——”
  我的話尚未說完就被堵住了,被我熟悉的、在夢裏想了千百遍的、溫軟的唇堵住了,我再也說不出話來,卻聽得自己在心底歎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終於相信,還是那個夏以博,有點好色的夏以博。
  我靠在夏以博的懷裏。
  夏以博斜倚著沙發,一隻手緊緊地摟著我,我們誰也沒有說話,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不用說話,我們也可以聽到彼此心底的聲音。分開兩年,我們竟然還能夠走到一起,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更幸運的是,兩年的時間,我們之間非但沒有生疏,反而多了一種失而複得的珍惜,我甚至有一種劫後重生的慶幸,悄悄地仰起臉看著夏以博,他的唇不自覺地向上揚著,有一種不太肯定的甜蜜,我的心在此刻變得異常地脆弱,眼淚竟不自覺地往下掉,一顆、兩顆,竟然變成了一串,止也止不住。
  夏以博的手下意識地撫摸著我的臉龐,竟是一手的濕,把他嚇了一跳,他緊張地看著我:“丁丁,你怎麽了?怎麽哭了呢?別怕,什麽都不用怕,有我呢,以後都有我呢。”
  我緊緊地抱住他,把臉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裏,我有些哽咽:“我沒事,我是高興。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以為你真的喜歡方可柔了。”
  我好象不應該赤裸裸地表現出自己這麽嫉妒,這樣可能會讓那個男人看透你,甚至看輕你,可我不在乎,兩年的別離,就是因為我們不夠坦白,很辛苦地琢磨對方的心意,結果還是錯的,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就讓他看穿我吧,知道我很愛他又如何,因為我真的很愛;讓他知道我嫉妒了又怎樣,我是真的嫉妒了,我的男人,對著別的女人笑,我快要氣死了。“可柔?”
  夏以博有些莫名其妙:“你這是吃哪門子的醋,我和她隻是朋友,好朋友,我現在需要她的幫助。”
  朋友,我也有這樣的朋友,不過男女之間的友誼真的很危險,象是火與冰,不是冰澆熄了火,就是火熔化了冰,我有些氣鼓鼓地:“為什麽一定要她幫忙,我也可以幫你。”
  “這件事,隻有她能幫我。”
  見我的臉色很難看,夏以博連忙哄我:“事情馬上就可以解決了,你再等我幾天,到時候我一定全部告訴你,我發誓,我和她真的隻是普通朋友。”
  “要訂婚的普通朋友。”
  我冷哼了一聲,我知道我不該無理取鬧,可我就是生氣,想到他和方可柔之間複雜的關係,再想著他先前對著她笑的樣子,我就生氣,很生氣。“傻瓜,我怎麽會和她訂婚,我好象說過我這一輩子隻會和一個女人結婚,就算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也不會和別的女人結婚。”
  夏以博狠狠地敲敲我的頭:“我的話才說過多久,你就忘得一幹二淨,還敢惡人先告狀,給我臉色看?”
  夏以博頓了頓,看著我,一臉的嚴肅:“既然你要算帳,那我也有筆帳要算,你和丁子峻是怎麽回事?別告訴我你和他隻是普通朋友,我不在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麽,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老實交待,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是知道政策的。”
  我有些口吃,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都說戀愛中的男女最敏感,他果然看出來了?也說戀愛中的人眼裏揉不得一粒沙子,我有些懊惱,沒事我吃的哪門子醋,現在好了,惹火上身,怎麽看也是我和子峻的關係更曖昧,更糾纏不清。
  我有些心虛,笑起來就有些討好的意味,夏以博也冷哼了一聲,驚得我心跳加快了半秒,這種誤會很難解釋,更何況也不算誤會,我和子峻,說實話,夏以博要是晚半年回來,或者子峻更積極一點——有時候愛與不愛也許真的隻有一線之隔。見我不答,夏以博的眼神益發地淩厲,我的心也越發跳得厲害,再也不能蒙混過關了,好不容易和好如初,我可不想再來一次別離,那個家夥有多小氣,我再清楚不過了,我定了定神,很大聲地:“我和子峻是朋友,我承認,你不在的時候,我們之間的友誼差一點就變質了,幸好友誼還是友誼——”
  我諂媚地衝夏以博笑笑,不過他冷著臉連唇角也沒有動一下,我隻好繼續,看來隻能以柔克剛,我的聲音轉而低沉:“子峻是個很好的人,我承認,我有點動搖了,有一個男人,對你不求回報地好,還是我曾經很喜歡的男人,如果我不動搖,那我就不是女人了。你知道,我看電視的時候,一般都喜歡男二號,比男主角更癡情,卻永遠得不到女主的垂青,所以看著更可憐,那種無望卻又執著的愛很讓我欽佩,子峻就象是電視裏的男二號,所以我想把能夠給他的都給他,可我,不覺得對不起你,因為我沒有把我的愛給他。”
  我的眼睛清澈如水,一眨不眨地看著夏以博:“愛與不愛,我分得很清楚,我愛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坦然地看著夏以博,雖然有過迷惘,有過困惑,亦不止一次地掙紮,但我愛的是他,一直都是他,隻是他。
  夏以博擁我入懷,聲音有些顫抖:“傻瓜,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愛我還愛誰呢?”
  夏以博笑得如煙花般絢爛,讓我看著心跳不已。
  我有些心猿意馬,大著膽子把自己的唇印在了那微笑上,夏以博有些吃驚地看著我,笑得很大聲,讓我臉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不過我無處可逃,因為他根本不讓我逃,屋內春光無限……我的臉燙得嚇人, 夏以博也好不到哪裏去,臉紅得象櫻桃,我不由好笑,怎麽有這麽喜歡臉紅的男人?我們兩個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嗎,因為接吻而不敢看對方?真是夠搞笑的,可我偏偏不爭氣,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夏以博無意識地玩弄著我的手指,突然象是想起了什麽,在自己的頸後忙碌了一陣,我仰臉看他,他扶起我,抓過我的左手,有些粗魯地把一枚戒指套在了我的手上,惡狠狠地威脅我:“以後不許摘下來,一次也不許!”
  我看看手上的戒指,竟然是以前的那枚,夏以博頸中的項鏈,竟然也是以前的那根,我有些內疚看著他:“我以為你扔了,我那時候那樣對你。”
  夏以博笑:“想扔來著,可是很貴,舍不得。”
  象是想起了什麽,他轉身在他搭在椅子上的西裝裏翻了一陣子,手上便抓了一樣東西,他攤開手掌:“送給你。”
  是香水,小小的瓶子,竟然是玫瑰的造型,淡淡的香氣,不象是市麵上賣的那些,味道很特別。
  見我疑惑地看著他,夏以博笑:“你一定不記得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是我們的玫瑰,你連你那份都沒有帶走,我把玫瑰種下了,連你的那一份。可是花開了,我卻找不到你,我想無論如何也要讓你看到我們的玫瑰花,因為你說過玫瑰代表愛情——我們的愛情,無論如何我也想守護著。所以,就製成了香水,不用擔心會枯萎,會凋零,會常常久久地,一輩子。”
  我呆呆地看著他,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來,我承認,我是個女人,總是會被男人的浪漫感動得一塌糊塗的女人,總是很容易被打動的女人。見我發呆,夏以博忍不住擰了擰我的鼻子:“我都送你禮物了,你怎麽一點表示也沒有嗬——”
  夏以博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已投入了他的懷抱,我斜睨了他一眼,自以為風情萬種:“誰說沒有,我把自己送給你。”
  夏以博心有餘悸:“你上次也說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我,結果逃之夭夭,這次不會也是吧?”
  我懶得解釋,隻是用唇堵住了他的胡思亂想,這個方法最直接也最有效,果然——我的腦子有一瞬間閃過夏波的影子,他一定不會這麽容易罷休,不過我不在乎,這一次,我不會再逃跑了。怕什麽,我有他呀。
  我很聽話。捂住耳朵、蒙住眼睛,什麽都不聽、什麽也不看,這一次,我想相信他,也隻能相信他,再經曆一次那樣的別離,我不要。不過,很多事情,是躲不開的。
  我刻意不看報紙,不看電視,也不聽廣播,夏以博說隻要兩周,最多兩周,所有的一切都會解決,隻是我不知道他要怎樣解決的,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解決。是買菜的時候用來包菜的報紙,幾天前的,標題觸目驚心,風雨飄搖中的夏氏企業,曆數夏氏目前麵臨的困境:國家宏觀調控政策對房地產業的影響、幾次投資項目的失敗、與方氏的決裂,資金方麵的捉襟見肘,難怪報紙用“前所未有的危機”來形容夏氏目前的困境,我的手忍不住微微地顫抖:方家與夏氏的決裂,是因為我嗎?一整天都在不安中度過,晚上夏以博過來吃飯,我小心地打量著他,雖然帶著笑,但是,他神情中的焦慮和隱憂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住,我心裏有幾分倉惶,想忍卻怎麽也忍不住,是兩個人的事情,就算有什麽,我也想兩個人一起承擔。
  我不安地看著夏以博:“我從報紙上看到方家好象放棄了和夏氏的合作,而且公開表示不再對夏氏提供資金上的支持,是因為我嗎?”
  夏以博吃驚地看著我,不過很快平靜了下來,他輕輕地攬過我的肩膀:“跟你沒有什麽關係。主要是因為現在房地產市場低迷,而且最近夏氏又有幾次投資失誤,方家對夏氏沒有信心,不想和夏氏一起死。這世上有的是錦上添花之人,難的是雪中送炭的。
  我早跟爸爸說過聯姻這種老想法老觀念落伍了,根本靠不住,可他就是不聽,現在好了,讓他清醒一下也好。”
  總覺得夏以博的語氣有些輕飄飄的,是為了故意安慰我吧,我有些憂慮地看著他:“這次應該真的很嚴重吧,會糟糕到什麽程度?”
  夏以博微笑地看著我:“不用太擔心,我相信房地產的冬天很快會過去的,公司現在已經在精簡投資項目了,而且正在積極尋求新的合作夥伴,應該很快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真的?”我還是有些不信。
  “就算公司真的不行了也沒關係“,夏以博聳聳肩:“反正你現在有錢,我吃軟飯也可以。”
  那倒是,我忍不住咧著嘴笑了,看他那張漂亮的臉,他倒真有吃軟飯的資本。
  夏以博很認真地看著我:“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一次我真的一無所有的話,你會不會離開我,會不會?”
  這次的情況真的這麽糟糕嗎?看他的表情那麽認真,我也不由嚴肅起來,我想了想:“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太有錢了,錢好象已經成了我們之間的負擔,可是你要真的沒錢了變成窮光蛋我也不喜歡,我還是比較喜歡有錢人,所以你以後一定要努力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至於你問我你要是一無所有了我會不會離開你,你怎麽會一無所有呢,你還有我呀,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我在他耳邊輕輕地:“沒有人能讓我離開你,連我自己也不能。”
  夏以博呆呆地看著我,過了許久,他扳住我的肩膀,堅定地:“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公司有事的,一定。”
  還有什麽可顧慮的,還有什麽可擔心的?看著他的眼睛,我覺得自己的心變得柔軟又堅強,好象擁有了整個世界。
  夏波。
  我知道我是躲不開他的,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說實話,還沒有完全做好見他的準備,所以打開房門看見到他的瞬間,我有些手足無措,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慌忙把他讓進屋。趁著倒茶的功夫,我穩了穩情緒,反正總歸要麵對的,晚來不如早來,而且看他的表情,不再象以前一樣咄咄逼人,看著我的眼神甚至有些許柔和,也許過了這麽久,對我和夏以博的關係不再那麽反對了?不過還是不敢抱這樣的奢望,我認識的夏波是個很固執的人,就算錯了,也要錯到底的那種人,要讓他承認失敗,承認錯誤,太難了。
  我努力讓自己鎮定,可是不行,我的手仍在顫抖,端著茶的手就是止不住地顫抖,幸好夏波順手把茶杯接過去了,他靜靜地看著我,反客為主,指指對麵的沙發,他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我乖乖地在他在對麵坐下,在他的目光下,我愈發地不安。
  好象是我毀約,雖然本來就是一個不平等條約,但就算是不平等條約,也是我答應簽署的,他已經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而我——我覺得有心內疚,更多的是不安,因為心虛感到不安。
  夏波的表情有些奇怪,很複雜,我很難從中看出那代表的是什麽意思,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精神也不是很好,第一次,我發現我這個永遠精力過人的老板顯出一種疲態,第一次我覺得他老了,沒有了往昔那種活力與朝氣,他現在完完全全象一個老人,一個遲暮的老人。
  我知道他把公司當作了自己的生命,最近公司這樣,也難怪,我愈發地內疚,頭也垂得更低,幾乎埋首到了膝蓋上。“我錯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我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夏波,他沒有看我,眼神看著天花板,似乎根本不願意承認剛才那三個字出自他的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以為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對別人說出這三個字的,到底是怎麽了?夏波看著天花板,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看著,仿佛那是一副名畫,他正在細細地品味,他就這樣呆坐著,過了許久,他緩緩地:“丁丁,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他的眼睛仍然沒有望向我,臉上顯出一種痛苦的神情,我知道他今天做了第二件他寧死也不願做的事情,求人幫忙,而且那個人是我。那次他要我離開夏以博時,不是懇求,而是命令,事情真的變得那麽糟糕嗎,他竟然要懇求我?我有些茫然,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痛苦卻強自維持自己的驕傲與自尊的老人,我的心開始煎熬,如果是其他的事,如果他不是要我離開夏以博,如果我沒有經曆過先前的別離,我真的很想答應他,可是,我已經錯過一次,不能一錯再錯。
  我的聲音有些發抖,用哀懇的眼神看著夏波:“我知道我很差勁,答應過的事卻沒有做到,可是,我試過了,我真的不能離開他,我努力過了,可是不行。”
  夏波終於轉臉看我,眼神有些奇怪,欲言又止,許久才擺手:“你和以博的事,你們自己處理吧,我老了,眼光也不如從前了,你們年輕人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我有些驚異地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真的,那您來是——”
  夏波愈發地猶豫,仿佛難以啟齒,什麽事情讓他為難成這副樣子?他既不肯說,我隻好先問:“夏董,你有什麽事,你說吧,如果是我能辦到的,我一定辦到。”
  夏波歎了口氣:“我真是有點厚臉皮了,那樣對你,最後卻還要你幫忙,不過你和以博日後結了婚,這公司也是你的,你就當幫自己吧。”
  夏波看著我,緩緩地:“公司最近的情況你也知道吧?”
  我點點頭:“稍微知道一點,真的這麽糟糕嗎?”
  “是嗬,可能比報紙上報導的還要糟一些,方家那隻老狐狸,非但不肯幫忙,還要落井下石,我算是看透他了。本來以博已經找了新的合作夥伴,對方也願意注資,可是——”
  我有些緊張地看著夏波:“怎麽,不順利嗎?”
  “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對方新任的亞洲區總裁要求對這個項目重新認證,你知道我現在根本拖不起,就算他們以後同意了和我們合作,隻怕公司也捱不到那個時候,所以,隻好請你幫忙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你是說我?我能幫什麽忙?”
  夏波也有些詫異地看著我:“你不知道嗎?真的不知道?她沒有來找過你?”
  我愈發地詫異:“你到底說的是誰?”
  夏波跺跺腳:“那個公司的總裁就是你的好朋友,叮當的媽媽,安寧!”
  我呆住了,安寧,發誓要讓夏波後悔的安寧,她竟然真的做到了,這兩年來她幾乎音訊皆無,讓我都有些恨她了,想不到她竟有這般成就,隻是看看眼前這個頹喪失落的老人,再想想安寧,這麽些年丟下叮當,一個人在外麵打拚的苦處,我就覺得不值,讓自己恨的人後悔真的那麽重要嗎?在我看來,也許讓自己過得更幸福才是報複的最好手段。
  我忍不住歎息:“安寧她太傻了。”
  夏波搖頭:“她是個聰明的孩子,早知道她這麽聰明,又這麽能幹,我當初就不反對了,展博有些懦弱,正需要她這種強勢的在身後輔佐。
  我當初雖然看到了這一點,可是,我不喜歡她,她太象我,雖然有著常人沒有的毅力,但是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折手段,什麽都可以放棄,這種人雖然一定會成功,但是她最親近的人反而很痛苦,一旦他們成為她成功的絆腳石,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掉。展博是個很心軟的孩子,我怎麽肯讓他——”
  夏波轉而看向我,用一種很慈祥的目光看著我:“我反而喜歡你,沒有什麽太大的野心,對人又可以掏心掏肺地好,如果當初展博喜歡的是你,也許我就不會反對了,可是偏偏他喜歡的是安寧,而我寄予厚望的以博,偏偏喜歡的卻是你,你不要怪我當初那樣對你,我沒想過以博會真的那麽愛你,是我最驕傲的兒子,我以為愛情隻是他生活中的點綴,可有可無,想不到我錯了,我那個兒子,一點都不象我,兩個都不象。”
  夏波無奈地苦笑:“不象我才好,不象我才好。”
  對夏波的恨就在這番發自肺腑的自白麵前煙消雲散,不過是個可憐的父親,算計好了一切,想給兒子最好的,卻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對他最好的,我們都曾經犯過這樣的錯誤,愛則亂,隻是因為我們在愛。
  我有些為難地看著夏波:“我可以試試,不過是公事,我不知道——”
  夏波輕輕地抓住我的手:“你願意去?你不恨我了?你不怪我當初那麽對你?”
  我輕聲地:“你也是為了以博好,世間哪有父母會想害孩子的呢,都過去了,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和以博在一起,真的謝謝你。”
  夏波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聲音有些顫微微地:“丁丁,我先前還在猶豫該不該來找你,現在我發現我來對了,也許很多事情是我過於執著了,安寧那裏,你願意就去,你要不願意也沒關係,我想我也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有很多東西比公司更重要。”
  他微笑地看著我:“孩子,你願不願意叫我一聲爸爸。”
  “爸爸”,張了好幾次嘴才輕輕地喚出聲,總覺得有些奇怪,又感到莫名的歡喜,爸爸,我又多了一個親人。我和夏波相視而笑,一笑泯恩仇。
  安寧。與從前似乎沒有什麽分別,但又分明不是原來的安寧。對於我的到來,她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給了我一個緊緊地擁抱,抱得我很緊,讓我幾乎透不過氣來,鬆開我時,她已平靜了許多,隻是望著我微笑,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丁丁,丁丁。
  我對她的感情很複雜,如果不是因為今天來是為夏波說情的關係,我真想狠狠地給她幾拳,為了叮當。就算是為了叮當的未來而打拚,她也未免太過分了,我想起了夏波的話,安寧看起來真的是那種人——為了自己的成功什麽都可以舍棄,什麽都可以犧牲,這樣的人,到最後一定會很寂寞吧。
  不過現時的安寧一點也不寂寞,不時地有人進來打擾我們的談話,我有些心神不寧,不知道該什麽時候對她說夏氏的事情,也不確定是不是應該說。
  我悄悄地打量著安寧,與以前相比,她多了一份氣勢,一種因自信而生的氣勢,她變得更果敢,更犀利,我發現她的那些下屬和她說話的時候,甚至連呼吸都是輕的,這樣的安寧,我有些陌生,我更加不確定是不是該對她開口提那件事。終於清靜了,安寧抱歉地衝我笑笑:“就是這麽忙,連好好說會兒話都不行。”
  看著眼前的安寧,我不由想起很久以前,那個為情所困黯然神傷的安寧,想起那個咬著牙為了掙出國的費用幾天幾夜不睡的安寧,想起那個看著叮當不停流淚最後還是絕然轉身的安寧,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安寧,最象安寧,這樣的安寧,最讓人心折。不能說她錯了,她今天所擁有的成就也許是別人一生夢寐以求終不能獲得的,就算要付出些代價也是值得的。安寧給我的杯子裏續上熱茶,笑著問我:“想什麽呢,這麽專注?”
  我抬眼看她,有些迷惘:“值得嗎,你認為值得嗎?”
  雖然是沒頭腦的一句話,安寧卻立刻明白了,她臉上那種自得的笑容漸漸隱去,換上一種略帶嘲諷的微笑:“值得,怎麽會不值得?為了今天,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值得。”
  我看著安寧,沒有作聲,安寧的笑容變得有些苦澀:“你不認同我的做法嗎,丁丁?如果我也象你一樣,什麽都不做,那麽結果會是什麽呢?夏波依然認為我是個傻瓜,而你,永遠也不可能和夏以博在一起,有些人你隻有比他更強,才能獲得他的認同,向他乞求,隻會讓他更用力地踩你”
  安寧倔強地:“我不以為我做錯了。”
   我沉默了,如果不是安寧,夏波根本不可能上門來求我,也不會在我和夏以博的問題上做出讓步,我有什麽資格責備安寧呢?見我沉默著不作聲,安寧有些不好意思:“丁丁,我不是在怪你,我隻是覺得你有的時候心太軟了,那樣的人,你也要幫他嗎?忘了他當初是怎麽對你的?”
  我的眼睛一亮,滿懷希冀地望著安寧:“你肯幫他嗎?”
  安寧不滿地看了我一眼,我連忙道:“我不是要來影響你的決定,我隻是想如果你純粹是因為夏波而反對這個項目,那我就求你放過他吧,他現時隻是一個可憐的老人。”
  安寧冷笑:“當初他為什麽不肯放過你我?”
  我無語,很多事情,尤其是不好的事情,我寧願選擇忘記,因為記著太痛苦,可是,對於安寧來說,也許忘記,什麽都不做會更痛苦吧?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是好。不是沒有恨過夏波,那時候對他亦恨得咬牙切齒,也暗暗詛咒他有一天一無所有(但是想到夏波有事必將禍及到夏以博,又忙不迭地把詛咒統統收回),如果說我沒有一點埋怨,沒有一點腹誹,那是不可能的,我不是聖人。但看到夏波那樣的表情,我很輕易地就原諒了他,不是我有多麽偉大,而是繼續恨他,恨一個頹喪、失落、幾近絕望的老人,很難。可能我的心比一般人來得柔軟,不覺得好,因為經常上當受騙,但也不覺得不好,總是恨一個人也很累,但是,應該不是所有的人都象我,譬如安寧,她比我經曆得更多,再加上她的個性,想要原諒夏波應該很難吧?很多事,我知道——不可以勉強。
  我衝安寧笑笑:“是我多事了,我想你這樣做必有你的道理,我實在不應該幹涉的。”
  安寧看著我,良久,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丁丁,不知道你這樣的人,怎麽在這個社會上生存的,竟然還過得很好,你的運氣真是太好了,好得讓我嫉妒。”
  我苦笑:“你也可以象我一樣生活,可是你一定不願意,因為你是安寧,不是丁丁。”
  安寧亦苦笑:“是嗬,因為我是安寧,所以你認定了我不會原諒他,是不是?可是——”
  怎麽會有可是?我仿佛抓到了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我滿懷期待地朝安寧望去。
  安寧正要開口說話,卻又傳來了敲門聲,是誰這麽不識相?安寧無奈地衝我笑笑,叫了聲“請進”,起身走向辦公桌。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卻覺得奇怪,因為身後靜悄悄的,竟然沒有說話的聲音,我下意識地轉臉向身後望去,不由吃了一驚:來的人竟然是夏以博。 他怎麽會來?他雖沒有開口說話,眼睛卻一直在和安寧交流,看兩個人的神情,分明就是熟人,而且應該關係還不錯,那麽——我真的糊塗了,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夏以博。
  夏以博緩緩地走過來,笑笑:“你來了?”
  我注視著他,有些不解地看著他:“你們是認識的嗎?你怎麽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我轉臉望向安寧:“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
  安寧拍拍夏以博的肩膀:“還是你好好跟她解釋吧,這個故事太長,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說完她長舒了口氣:“終於到了要結束的時刻。”
  說完她衝我笑笑,顧自出去了。
  我看著夏以博:“你們是認識的嗎?我從來不知道你們是認識的。”
  “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她是我哥想共度一生的人,所以很早就介紹給我認識了,不過不是很熟,直到——”
  夏以博看了我一眼,繼續往下說:“我說過我在美國結識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她就是安寧。其實在我去美國之前她已與我聯係,問我願不願意與她合作,她想得到我爸的認可,而我,也有機會和你在一起,我考慮了很久,雖然覺得對不起我爸,但是我覺得安寧說得對,已經發生過的悲劇,不應該在我們身上延續,是時候讓爸爸承認自己的錯誤,雖然很難,但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所以你去美國了?”
  “是”,夏以博的眼神悠遠,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安寧那時已經在美國的公司站穩了腳跟,而且經過努力,她很快獲得了公司亞洲執行總裁的職位,而我,又和她一起成立了一家新的公司,爸爸的很多新項目都沒有競標成功,他輸給了一家新公司,因為他們的報價總是會低那麽一點點,因為那家公司的老板就是我。”
  我有些吃驚地看著夏以博,他苦笑:“不是什麽光彩的手段,但是我以為要讓我爸爸意識到他那套老觀念,老想法已經過時了,這是必要的手段。是我和安寧聯手把公司逼入了絕境,方家那隻老狐狸果然撤資,我爸爸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可以說是很完美的結局,公司也沒有太大的損失,安寧也出了心中多年的怨氣,最重要的是——”
  夏以博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我們可以在一起,再也沒有什麽能把我們分開了。”
  我看著夏以博,腦子裏迷迷糊糊的,隻是大致知道:這兩個人聯合起來把夏波給涮了,我還是有些不明白:“那你們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害我白白替你擔心?”
  想起那幾日吃不好睡不好,原來都是白操心,我不由心生幾分怨氣:“你們該早點告訴我的。”
  夏以博輕輕地抓起我的手:“你呀,什麽都寫在臉上,如果告訴你,等於告訴了我爸爸,那豈不是前功盡棄?這一次,我絕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的失誤——”
  我看著夏以博,如果這裏不是辦公室,真的很想投入他的懷抱,原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在我以為他拋下我一個人的時候,他也在為我們的未來而努力,相比之下,隻會逃避的我,顯得那麽的懦弱,在兩個人的感情世界裏,我隻是坐享其成,安寧說我幸運,看來我真的很幸運。看著夏以博,我的感情很複雜,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夏以博更緊地握住我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用想得太多,我們能夠在一起,永遠地在一起,這已經足夠了。”
  是的,在一起,會永遠地在一起。尾聲我和夏以博自然結婚了。在此之前,夏波終於發現了夏以博的小秘密,不過沒有生氣,因為他終於發現享受生活比賺錢擁有更大的樂趣。安寧並沒有和夏展博在一起,雖然曾經相愛,但是,要持久地愛一個人,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的,至少安寧不能,她對工作的熱情遠遠超過了對情感的追求,我很擔心她會變成另一個夏波,但是她是那麽固執——最鬱悶的是叮當,雖然多了一個媽媽,多了一個爸爸,又有了爺爺奶奶叔叔,但是,夏容博成了她的叔叔這個事實讓她久久地,久久地高興不起來,她原本想把他當作男朋友的。
  我最近總是有很多感悟:人生若能夠再見,失去的若能夠挽回,一定會是個幸福的結局吧?因為我們學會了珍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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