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範醒:薄暮之光

(2008-12-25 14:38:48) 下一個
  一把青菜,一點蔥花,臥一個煎蛋,唔,一碗非常美味的韓式麵出鍋了。韓式是韓涼的韓式。
  韓涼剛把麵端桌,就聽到自己的門在響,有人在用鑰匙開門!這三更半夜的,自己又沒把鑰匙給過別人,怎麽可能?!韓涼嚇得心砰砰狂跳,自救,對,自救,韓涼躡手躡腳地準備去拿掃把,還沒拿到,就看見一個男人走進自己家。
  既不象賊,也不象搶劫的。一身酒氣,大搖大擺,進門還知道脫鞋,看見韓涼冒出一句讓韓涼啼笑皆非的話:“媽,你來怎麽不說一聲?”
  韓涼一頭黑線,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呆立在當處,自己雖然年紀不幼,但要當這麽一個大漢的媽媽,怕還得等個三四十年。
  男子也不客氣,坐到桌前,聞著那碗韓式麵,讚道:“媽,你真好,知道我喝酒根本沒吃東西。”說完做了一個讓韓涼幾乎崩潰的動作,他很正確地來到韓涼的衛生間,不關門,開始小便。
  嗯,不錯,還知道掀馬桶蓋。韓涼邊臉紅邊點頭。
  “去洗手!”眼見著男子沒洗手就要開吃,韓涼終於忍不住了,一聲暴喝,吃麵沒有關係,問題在於怎麽能那麽髒?無法忍受!!
  男子孩子氣地嘟嘟嘴,小聲嘀咕:“就知道逃不過去,媽媽多少年都不變的嘮叨……”邊說邊去洗了手。
  韓涼很無奈地又做了碗韓式麵,與男子麵對麵開吃。看著這個男人的眼神根本是晃的,表現象個小孩子,就知道這家夥喝得太多,不知道怎麽誤跑到自己家來了,還摸到了自己放在門沿上的備用鑰匙,要命,他幹嘛放鑰匙跟自己放一同一個地方。韓涼恨恨地瞪了一眼男子,更狠地大口吃麵,怎麽都覺得沒自己的第一碗好吃。
  男子吃完,滿足地大大歎了口氣,道:“媽,你做的麵越來越好吃了。”韓涼翻了翻白眼,這隻能說明,我的手藝比你媽好,笨蛋,到處認媽。收了碗,命苦地去洗碗。
  韓涼洗完碗出來,竟然不見了那男子,大訝,不會那樣髒兮兮地跑自己床上睡覺去了吧?!趕緊打開臥室門,開燈一看,才放下心來,沒在。
  幸好自家並不大,韓涼轉了一圈,就看到男子和衣躺在一浴缸的熱水裏,睡著了。蒸氣氤氳,男子成熟堅硬的臉配上孩子氣的表情,嘴角微微上勾,不知道夢到什麽好事了。韓涼推了推他,不見醒,倒是睡得極沉的。
  這樣睡到明天,就算現在是夏天,也絕對會感冒的,還很可能會發燒。雖然韓涼表麵脾氣壞,但骨子裏還是有嚴重的老媽子情結,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眼前不管,自己這一晚上,怕都不會好過,韓涼歎口氣,道:“這隻是看你叫了我幾聲媽的份上,嗯,兒子,隻這一次。”
  侍候人這事,韓涼做起來得心應手,以前老爸還在世的時候,在床上癱了三年,都是自己一手操辦,早就熟能生巧了。快速扒了男子衣服,嘩啦嘩啦快速地給他洗了個澡,當然這個新認的幹兒子,韓涼是不會象侍候老爸那麽盡心的,意思一下了事。
  在客廳的地毯上鋪個單子,丟個枕頭,一條薄被,算是簡易床,幸好是夏天呀。把男子從浴室連拖帶拽地丟到他的臨時床上,隻見他嘟噥了幾下嘴,翻個身就開始打呼嚕。鬱悶,韓涼看到這麽自覺的“兒子”,心中不爽,他舒服了,自己倒累了一身汗。
  這算什麽事呀?!無語問蒼天,一個陌生男人,大晚上來嚇了自己一通,還吃自己的,睡自己的,還幫他洗澡,五星級飯店也沒這麽好的服務吧?韓涼心中不憤,狠狠地踹了地上的男子一腳,下次別再讓我遇見你!男子不痛不癢地隻挪了挪位置,睜了一下眼睛,喃喃道:“媽,明天八點半叫我起床。”說完又接著睡。
  不能浪費時間,韓涼收拾一下,打開筆記本開始工作。
  周東野是被鬧鍾吵醒的,迷迷瞪瞪地伸手四處摸,摸到鬧鍾,使勁按,按了半天,還在響。這時候周東野才算有些清明,這不是自己的鬧鍾。慢慢睜開眼,四處看了看,不是自己家,但房子格局與自己家一樣,應該也是同樓的房子。房間布置非常簡陋,電器家具都舊舊的,卻有個很大很大的落地窗,使整個房間非常明亮。
  這下周東野徹底醒了,坐起身來,努力回想,昨晚喝了酒,然後回家……然後,然後就不記得了。天,不會是走錯了門吧?!不知道有沒有鬧什麽笑話,自己酒醉的樣子自己還真不知道是啥樣子,想著想著,周東野自從成年以來,第一次紅了臉。
  臉紅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看看表,八點半,差不多,起身穿衣服,今天還有事呢。一起身,周東野差點叫出來,自己赤身裸體,連個小褲褲都沒有,尷尬,超尷尬,竟然在陌生人家裏裸睡。一驚之下,又重新跌坐回臨時床上。
  轉頭一看,枕邊的矮幾上放著一張紙,拿起來一看,房主留言。
  “先生:
  一:你的衣服昨晚都濕了,我隻好給你洗了,晾在陽台了,自己取穿。
  二:早餐在廚房電鍋。
  三:吃了飯請洗碗。
  四:走的時候留下鑰匙。
  五:你的衣服不能水洗,昨天是從權,請自行解決。
  六:走的時候請幫我帶好門,請以後不要再走錯門了。
  另:請做以上事情的時候,不要出聲。
  房主,即日。”
  周東野看著這樣條理分明的留言,不禁笑了,真是一個讓人安心的房主呢。
  穿了衣服,快樂地吃了留在廚房的稀飯與包子,洗了碗,留下了鑰匙,笑眯眯地留了紙條,還有住宿費,悄悄地帶上門,周東野心情很好地出了門。
  是夜,韓涼看著桌上的一遝錢,也笑了,心情好極了,這六星級的服務值了。
  這事,轉眼就消失在夏風裏,除了留給了周東野一天的好心情之外,什麽也沒留下。
  平平常常地過了幾日。
  韓涼今天起得有點早,大夏天的,下午五點還亮著呢,韓涼決定今天要鍛煉一下自己孱弱的身子板。
  在小區旁邊的校園裏,繞著操場慢跑了兩圈,累得頭暈眼花。“唉,真是老了呢。”韓涼邊擦汗邊想。
  “韓老師,來鍛煉呀。”校門衛熱情地打招呼。
  韓涼趕緊揚起笑臉,聲音裏全是快活:“是啊,張伯還忙呢。”保持好老師的形象,是韓涼的責任。
  一場冗長的寒喧幾乎要了韓涼的命,笑得臉皮都僵了,張伯真是八卦之王呀,韓涼雖然看似真誠,隻有自己知道自己臉皮下麵有一條筋一直在跳,好似隨時會跳出來把這個眾人心目中的好老師的臉皮給撕裂,撐住,撐住。
  終於完了,韓涼放鬆放鬆臉皮,撇撇嘴,對自己很無奈,明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生存得很有問題,格格不入,格格不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所有無意義的寒喧韓涼都可以濤濤不絕,笑話可以說得層出不窮,笑容燦爛的韓老師可是讓所有人喜歡的年輕老師呢。可是,真的無奈,韓涼卻在說的時候,卻清楚地能感覺到另一個韓涼在一邊厭煩,在一邊無聊,她始終在那兒,怎麽都趕不走。隻能撐住,隻能撐住。
  在超市買了一堆民生用品,路過老陸家的包子店,又買了幾個肉包子,算是今天的早餐與明早的晚餐,嗯,滿意地安排。陸家的包子皮薄餡大,肉夠有勁,是韓涼吃遍了小區周邊的包子鋪才挑出來的。
  韓涼走進電梯的時候,怔了一下,上次那個夜闖自家的男子正一身整潔地站在電梯裏。麵無表情地進去,按了25樓,退到一邊,低頭啃包子。
  周東野聞著包子香,想起了那個荒謬又快樂的早上。自己已多少年沒吃過這種東西了?卻在這個時候聞著包子香味,就感覺有些餓了,咽了下口水,看看低頭啃包子的那個女子。
  女子不高,站在自己旁邊,隻看到她的頭頂的兩個旋,看不清臉,皮膚很白,慘白,好象不太健康的樣子。胳膊細細的,拿個大包子,毫無形象地啃著,一口一口的汁水,周東野看到這裏,又咽了咽口水。要命。
  “請問……”周東野開口。
  “嗯?”韓涼一嘴包子,抬頭看向詢問者。
  周東野看著眼前女子,嘴裏鼓鼓囔囔,嘴唇油光發亮,眼睛懶懶地看著自己,不禁想笑,於是就真的笑了,彬彬有理地問道:“小姐,請問,你的包子在哪兒買的?”
  韓涼聞言,又低下頭來,一直仰著太累,嚼了幾口,咽下之後,空出嘴來,慢悠悠地答道:“出了小區,往東第一條胡同裏,第三家包子鋪,老陸家包子鋪,肉包子,一塊錢一個。”
  回答得很詳細,聲音軟軟,不錯。周東野說了聲謝謝,出了電梯。韓涼到家的時候一個包子正好吃完,收拾收拾,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周東野這麽早回家來,隻是為了換衣服,晚上有個酒局,這樁生意成不成,全看今晚了。周東野自從一年前辭職出來自己做以後,就一直累得跟狗似的,最近才稍有起色。夜夜笙歌的生活也不是人過的,今晚又要喝酒,想著頭都有些痛。
  周東野鬼使神差地去了老陸家包子鋪,買了兩個包子,在車裏叭唧叭唧吃了,挺香。墊了胃,喝酒去,發動引擎,出發。
  是夜,韓涼放下工作,打開音響,輕鬆一下,開始煮自己的午餐――韓式麵條。
  周東野進門的時候,韓涼正在煮麵,聽著音樂,根本不知道有人進來,靠在廚房門邊,笑眯眯地看著她。提醒她的是酒氣,一回頭,就看到這位又不請自來。
  “媽,又吃麵呀?”
  看來下次,自己的備用鑰匙要換個地方放了。韓涼經過上次的陣式,知道這人沒危險,還有錢拿,於是處變不驚,穩穩地回答:“不吃拉倒。”
  “吃!”周東野回答得很堅決。老老實實地洗了手,乖乖地坐在桌邊,等著。
  同樣的一夜。
  周東野被洗得幹幹淨淨地,在音樂聲中睡得很舒服,早晨被鬧鍾鬧醒,看看四周,老地方。啼笑皆非,自己什麽時候有這毛病了,專跑別人家來裸睡。抓過矮幾上留言,這次隻有四個字:“比照上次。”
  字不錯。周東野笑笑點點頭。今天事兒不多,隻有昨天談成的生意,今天來正式簽約,那也是約的下午,難得的,一上午的清閑。
  看著窗外好得不象話的陽光,周東野賴了會兒床,磨磨蹭蹭地起了身,裸體在陽台吹了吹風,這間是這樓的最高層,一眼望下去,全是憂傷的灰色的屋頂,陽光照在上麵,什麽反應也沒有,意外地,這樣冰冷的風景,竟然讓周東野感覺到有些溫暖。
  活動了一下身子,慢慢悠悠地穿上衣服,走到廚房,果然還是老陸家的包子,自己熬的白稀飯。這房主還真是一成不變呀。周東野坐在桌前邊吃邊覺得可愛,生活太可愛。
  這家的電器全象是二手市場淘來的,外表破破舊舊,雖然都能用,但恐怕並不好用,看看,冰箱打開竟然燈都不亮,周東野拿出一個蘋果,擦了擦開啃。
  翻翻書架,全是工具書,一看就是學物理的,周東野有些氣餒,多無趣呀,這個專業。再翻翻CD,很雜,既有Nelly Furtado這樣的流行歌手,也有Carlo指揮的Mahler的第九交響曲,版本不錯,象是個古典發燒友。
  但是這樣到處翻來翻去,竟然沒有一張房主的照片,連家人的都沒有,結果留下的印象是,這房主有點點變態,Mahler在自己眼裏本來就太絕望,與死亡太近,這樣的音樂,嗯,周東野隻能說,聽這樣音樂的人還要同時聽Nelly Furtado,除了變態,無話可說。
  從品味上來看,畢竟Carlo指揮的Mahler的第九交響曲的原版CD可不算便宜,可這家又破成這樣,連最普通的裝修都沒有,光禿禿的牆,周東野看著這一切有些無語。
  蘋果吃完,碗洗了,留言也留了,住宿費也放下了,鑰匙也擱桌上了。周東野知道該回家了,可怎麽想到回到自己的屋裏,就覺得不想動呢?坐在破沙發上,正對著落地窗,周東野無所事事地看著天上的浮雲。
  一直耗到快十點,被電話從神遊中驚醒,周東野無可奈何地離開了韓涼的房間,開始一天的忙碌。
  經此一夜之後,韓涼把後備鑰匙換了個地方,雖然這男人從電梯偶遇那次來看,品性不壞,彬彬有禮,來了也並不麻煩,還有錢收,但自己實在不願意,莫名其妙的生物入侵私人空間的感覺。
  一日一日單調地過,暑假前接下的CASE完成得八八九九了,再運行用幾個邊緣數據測試運行幾遍,就可以交貨了,幸福呀。
  幸福來得如此簡單,一口玉米雞丁,一口飯,韓涼笑眯眯地邊吃邊上網溜達,翻些無聊的新聞,再翻些無聊的YY小說,完成任務之後的成就感真是讓人感覺幸福。
  正美著,就聽到有人在拿鑰匙開門的聲音,韓涼走過去,從貓眼裏一看,還是那家夥,拿著他自己的鑰匙,一個一個地在試,要命,反正他沒鑰匙,打不開,不理他,轉身回去繼續吃。
  這開門聲沒完沒了,韓涼耐著性子,不理,剛才那點難得的幸福感,被這家夥攪得轉瞬全無,心中有些恨,搞什麽嘛,一個醉鬼,頂多是個有錢的醉鬼,真把這兒當他媽家了?討厭!太討厭!
  過了一會兒,開門聲沒有了,卻響起了門鈴聲,一聲接一聲,好似催命,韓涼怒了,放下飯碗,猛地打開門,正要大罵,就被周東野一下撲倒在玄關,撞得背生疼。
  “媽,你在家怎麽不開門?”周東野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然後自覺自動地脫下鞋,走到客廳開始吃剛才韓涼的剩飯。
  好疼,韓涼感覺自己背都有些撐不起來了,費了半天勁,慢慢爬起來,關了門,走到周東野旁邊,狠狠踢了他一腳,“你TMD怎麽又來了,不是說不讓你來了麽?不懂人話呀?!”
  怎麽耐光腳踢過去,對於周東野一點威脅都沒有,隻是把他連椅子一起推了幾公分,連碗都還在手上,半點飯都沒灑,周東野抬頭看了韓涼一眼,“媽,別亂踢,沒看我吃飯呢麽?”說完,接著吃,連吃了三碗飯,一盤玉米雞丁也吃個精光。幸福地打了嗝,走向浴室。
  韓涼恨恨,還沒見過種思維清楚的醉鬼,除了認錯門,認錯媽,啥也不錯,還會回嘴。韓涼跟進浴室,發現這家夥竟然很有長進,自己脫了衣服,放進洗衣機,然後光溜溜地在淋浴。會自己洗澡,真是長進呢,韓涼鬱悶地走出來,關門。打又打不過,罵了也不聽,還會耍無賴,怎麽會莫名攤上這麽個酒鬼,三天兩頭就喝醉酒?韓涼扶著自己的剛才撞疼的背,突然覺得人生好黑暗。
  盛了飯,正想吃,才發現沒菜了,自己最愛的玉米雞丁隻剩一空盤子,韓涼盯著眼前的空盤子,剛壓下去的火氣再次上揚,太可恨了!!!
  一轉頭,看到周東野已經洗完,快活地在地毯上睡得呼嚕呼嚕。不行,既然罵不聽,也要打個痛快,太可恨了。
  韓涼走過去,抄起拳頭就打,沒打兩拳,就聽得被打的人哼哼:“嗯~~舒服,肩膀也捶捶。”說著,還把肩膀往韓涼跟前湊了湊。
  這下真正把韓涼的怒氣給憋著了,這算什麽事兒呀?!倒黴到這個份上,又狠狠地踹了兩腳,不聽周東野哼哼,大聲地罵了幾句髒話,這世界太荒謬,荒謬到不罵髒話,無法解脫。
  韓涼帶著氣,來到廚房,重新做了一盤雞丁,開吃,卻怎麽也找不到剛才的美味了,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歎氣。
  輸入數據,開始運行,韓涼在等結果的時候一直在想,怎麽解決這個麻煩,想破了頭,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等他清醒的時候來談,當然是可以的,但談了有用麽?一醉了,他還記得什麽呀?真是煩呀。
  想啊想,終於算是想明白了。這個總是夜闖自己家的醉鬼,韓涼算是認了,沒辦法,反正他人不壞,還每次都給錢,又沒什麽別的麻煩,隻是家裏多一個人而已,自己雖然不喜歡,但他也沒來打擾過自己,算了,認了。
  生活有麻煩,程序沒麻煩,所有數據都是一遍過,難得地幸運。打了包,存盤。明天可以交貨了。
  可是自己騰出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來調試,結果現在就完成了,那剩下的整個晚上幹嘛去呀?又睡不著覺。韓涼的生活一直都是工作,工作,一下子空了下來,倒突然得讓韓涼有些無措。
  想了想,拿出自己當學生時候的習慣,從臥室裏找出一本買了好久都沒看的推理小說,滅了大燈,打開台燈,在客廳的懶骨頭上開始看書,重溫舊時光。
  次日一早,還是八點半的鬧鍾,周東野醒了。
  一看四周,又有些懊惱,又有些欣喜。懊惱自己竟然在那次醉酒之後會形成習慣,怕主人會厭自己。欣喜的是,自己每次醉酒之後在這裏休息,都覺得睡得很好,很舒服,早上起來一點宿醉的難受都沒有,一天都會精神很足。而且這個主人,顯然也很放縱自己,周東野勾起了唇,想了想,就這樣吧,挺好的。
  熟門熟路地到陽台穿上衣服,再來到廚房,今天竟然不是陸家大包子,隻有剩飯與玉米雞丁。周東野對食物不挑,再說自己天天吃外食,很久沒有吃過家常菜了。在微波爐裏熱了一下,吃起來,還是噴噴香,周東野暗想,這家主人口味很對自己的胃口嘛,一會兒要好好說一說,一定要爭取到這裏的居留權。
  吃了飯,洗了碗,周東野拿起桌上的留言,一看就笑了。隻見留言上寫道:
  “先生:
  這是第三次,看來你已經成為習慣。我對於你的留宿雖然不滿,可,看得出來,你醉了以後管不住自己,所以,我們做個約定吧。你可以醉後來我家,但請付費,但有幾個條件。
  1.不許帶別人來。
  2.也不許講給別人聽。
  3.不許喝到吐。
  4.要喝酒前最好來門口信箱留言,我好準備。
  另:好心提醒一句,請把你的衣服都換成可機洗的,免得浪費。鑰匙在桌上,送給你的。
  無奈地房東留,即日。”
  世界就是這樣美妙,想什麽得什麽。周東野笑了笑,把鑰匙掛到自己的鑰匙串上,很滿意。
  韓涼早上臨睡前把CASE交了,睡覺中一直在等對方驗證,下午醒來,對方才算是完事,領了錢,特地打電話查詢餘額,聽著多出來的那些數字,韓涼把昨晚的鬱悶立刻拋之腦後,決定為了這半個月的辛勞,要犒勞一下自己。
  出了門,看看郵箱,沒有留言,真好,又是個清靜的夜晚。韓涼心情很好地下樓,剛出樓門,就看到自家“兒子”摟著個美女笑眯眯地往樓裏進,隨意瞟了一眼,不但是美女,還是個極品美女,又會打扮,氣質又好,哼,這小子豔福不淺嘛,韓涼垂了頭,挑挑眉,漫不經心地與二人擦肩而過。
  “小友,我是表姐,晚上有空麽?出來玩呀。”韓涼邊走邊打電話:“蘭亭?好,等我。”
  蘭亭是個咖啡館,小小的,在鬧市區的一個隱密的街角,韓涼對咖啡說不上興趣,喝多了還有些心悸,算不上討厭就是了。隻是韓涼的表妹韓友是個典型的小資愛好者,著迷於一切小眾事物,咖啡也不例外,與韓友約會必會在這種地方,害得粗魯如韓涼也把這市內的大大小的咖啡館了解了個遍。
  慢慢悠悠晃了一個小時,來到了蘭亭,韓友還不見蹤影,坐了靠窗的位置,點了杯拿鐵,韓涼在香味氤氳中,看街景,閑度時光。
  眼見下午的溫暖陽光,變成了金燦燦的夕陽,韓友無聲無息地坐在了對麵,半點也不覺得自己遲到是什麽過錯,點了摩卡與綠茶味的餅幹,才笑眯眯地看向韓涼。
  韓友長得……有點怪,額頭寬大飽滿,下巴卻細弱,嘴唇薄薄地,淺淺的顏色。眼睛不大,卻很無辜。這樣的長相,說不上一般意義上的好看不好看,隻是總能讓人一眼就記得住,尤其是韓友還總是把她的大額頭毫不掩飾地露出來,照韓涼虧她的話來說,這腦門,在村裏那叫大奔兒頭。不過這大奔頭長在韓友腦袋上,倒隱隱顯出些高貴與神秘來。
  “你不是說你在減肥?”韓涼看了一眼韓友跟前帶著巧克力濃香的摩卡,問道。
  韓友小小的唇角一色,露出一個興味十足的微笑,淺淺淡淡的音調說道:“嗯,我聽說巧克力有催情作用,所以試試看。”
  “又換了?”韓涼看著韓友這麽積極主動的樣子,就知道這個長年在愛情故事裏奔波的表妹,又墜愛河,“那怎麽還有空與我出來?”
  “嗯,這次這個是你的同行呢,是XX大學的教務主任。他非常很有魅力。”韓友提到新男友,不禁甜蜜。
  韓涼聽過這個三流大學,不過能混上教務主任這樣的職位,哪怕是三流大學,也不容易。點點頭問道:“那應該年紀不小了,怎麽會與你這個小蹄子搭上?”
  韓友對韓涼這種涼薄口氣早已習以為常,搖搖頭,撒嬌答到:“表姐,你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魅力了?再說,他也不算大,才三十幾歲。”
  “我不是懷疑你的魅力,我是懷疑你的眼力。這樣有一定年紀一定地位的男人,怎麽可能沒有女友,等你這等小嫩茬上手?我是怕你被騙,笨蛋!”韓涼說著點點韓友的頭。
  “騙?我有什麽可騙?所謂騙色,其實這也是兩廂情願的事,我並沒吃什麽虧,他也確實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騙財更不可能,你早就知道我是個守財奴的。”
  韓涼看著韓友一臉的不以為然,心中暗忖,現在的孩子遠比自己想得通透,是啊,隻要不在乎,還有什麽可被騙?各取所需而已,隻有自己這種傻子才把感情當回事。一時無語。
  “CASE做完了麽?”韓友看到韓涼點頭,停下來,攪攪咖啡,半晌才道:“表姐,我說句你不愛聽的。杜大哥過世也有半年了,你不要一天到晚地工作了,找個新的愛人,開始一段新生活,才是正道。”
  韓涼聞言,眼神暗了暗,笑道:“什麽新愛人?杜嶽從來也不是我的愛人,你這傻丫頭完全想歪了。”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工作是為了賺錢,不是象你想的那樣,逃避什麽,我韓涼什麽時候會這麽感性了,不可能的事。”
  韓友撇撇嘴,明顯不信:“你賺那麽錢做什麽?你當老師的工資本來就不少,還要接這些亂七八糟的活兒,可你家裏那個破舊,我還真不知道你賺來的錢打算做什麽?”
  “我打算放寒假的時候去非洲旅行,現在是在存旅費。”
  韓友聽到這話,立刻放下淑女的架子,兩眼呈桃心狀,撲到韓涼的眼前:“表姐,你當老師還真是選對了職業呢,幸福呀,羨慕呀,我也想去……可我又沒錢,又沒時間。”說完一付楚楚可憐的樣子委委屈屈地坐下。
  “別裝了,咱倆可都是師範畢業的,當初你非要做設計,死活不肯當老師,還和大伯大鬧一場,現在說這話,不覺得寒磣呀?還好意思說自己沒錢,光我知道的幾個CASE……算啦,我就不給你算經濟賬了,這頓咖啡你請了就是。”
  “為啥我請?你今天剛領了錢,應該你請,而且你是表姐。”韓友撅著嘴反抗道。
  韓涼無所謂地說:“如果你願意讓你老爸知道你新男友的事,完全沒問題,這一次我請了。”
  “你,你,你……”韓友一時被憋得說不出話來,別扭半天才軟綿綿地說道:“哼,韓涼,你一點都不象做表姐的!”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韓涼涼涼地回答,心中暗爽,又省了三十塊錢,幸福呀,三十個老陸家的大包子。
  “別鬱悶了,我寒假去埃及會給你的小店帶東西的。”韓涼見韓友一臉很敗興的樣子,覺得好玩,輕輕丟出炸彈:“你記得出錢就是了。”
  炸彈果然炸得韓友眼睛一亮,她開了一家小小的店麵,賣些自己設計的東西,價格不菲,但韓友朋友麵廣,東西又貴在獨一無二,所以生意一向不錯,韓友是個財迷,有這樣免費的采購員,當然是心花怒放。這次的咖啡錢掏得格外爽快。
  辭了韓友,從蘭亭出來,已經華燈初上,夏天的夜風格外溫柔,吹得整個人懶洋洋的,韓涼又晃晃悠悠一個小時,才回到自家樓下。
  不想上樓,不想回屋,韓涼在夜風裏轉來轉去,把附近幾個街道轉了個遍,買了些雜七雜八的吃食,看看時間差不多,還是算了吧,回家去。
  突然聽到一聲很細很小的貓叫的聲音。這個聲音如此脆弱,讓韓涼難得感性的神經機靈靈地打了個顫。韓涼慢慢走過去,在角落裏,一隻小小的剛出生沒多久的花貓,爬半天爬不起來,感覺到有人過來,竟然努力地,主動地,要往韓涼身邊靠。
  韓涼蹲在那兒沒動,麵無表情地看著小貓在那裏掙紮。養隻貓,確實是件麻煩的事情,不比養個孩子容易多少。而且寵愛一隻貓,確實不是自己能做出來的事兒,貓又是這樣一種會看眼色的勢利的動物,而且這還是一隻這麽小的貓……真為難呀,韓涼蹲在那裏,猶豫不決。
  “如果你在三分鍾之內,能挨到我,我就收養你。”韓涼對著小花貓,鄭重地說。拿著表,開始計時,韓涼一瞬不瞬地看著努力爬動的小貓。
  “很好,很好,你很棒,很爭氣嘛~”韓涼抱起剛過兩分鍾就挨到自己鞋子的小花貓,邊輕拍邊誇獎,笑眯眯地說著:“給你起個名字吧,就叫……小光吧。小光乖哦,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興致大好的韓涼來到24小時超市,買了一堆貓咪用品,回家後,給小光洗了澡,喂了奶,做了窩,看著小光累極睡著的樣子,韓涼心中有了一絲滿足感,這個家終於有了第二個成員。
  之後的一個月,韓涼通過表妹韓友的關係,又接到一個CASE,日夜顛倒的日子,韓涼也過得有滋有味,工作讓生活更充實。
  周東野隔三差五的喝醉,喝醉了就是老樣子,跑到韓涼家叫幾聲媽,吃兩頓,洗個澡,有時候自己洗,有時候韓涼幫洗,不論如何,早晨起來,周東野都是神清氣爽,心情愉快的。
  每次赴酒局之前在韓涼家門口的郵箱留言,這個舉動讓周東野很安心,知道自己喝醉後,有地方可去,有人願意接納最糟糕的自己,雖然是用錢買的,而且有強買強賣的性質,但就是讓自己想到,會不由自主的微笑。
  要說,有什麽鬱悶的事情的話,那就是,這家房主新養了一隻貓。對於愛裸睡的周東野來說,這隻貓就是最大的威脅,它最愛鑽到周東野的被窩裏一起睡,每天早晨起來,周東野都會先低頭檢查檢查自己的小弟弟有沒有什麽問題,沒事之後,回過神來就會覺得渾身癢癢的,刺刺的,非得重洗一次澡,才算安生。愉快的早上,就被這隻貓給攪沒了。
  經過幾次紙上交流,主人終於同意,讓小光到臥室跟主人一起睡,這才讓周東野的酒醉生涯重見陽光。
  周東野與房主從未見過麵,在這屋裏也未見任何有關的資料,其實對於這個處事方式與自己有些相似的房主還是有些好奇的,但想了想,還是保持這樣的關係是最安全的距離。
  房主與自己一樣,不願意有當麵的交流,這樣的態度,有些冷淡,也有些讓人安心。於是讓周東野對於這個未曾謀麵的房主存有了最大的善意,一則是他免去了自己尷尬,畢竟自己醉酒之態還是隱私,被人這樣窺伺,實在難堪。二則,這個房主收了他的錢,也確實為他辦了些事,給他在客廳角落的地上置了一個席夢思床墊,不用再睡到地毯上了。還買了一些酒後護肝的產品,給他用,這也讓周東野覺得窩心,有人拿了自己的錢,真的是在為自己著想,這實在是讓人快活的一件事。
  周東野對房主一無所知,也無意有所知。這個情況一直維持到一個月之後。
  這一天,周東野按慣例留了言,晚上醉酒回來,第二天一醒,卻已經是十點了,頭好痛,再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昨天的裝束,已經被睡得皺巴巴的了,那隻叫小光的貓已經養胖了許多,現在一直在對著自己叫喚,一屋子清靜,沒半絲人氣,這是什麽情況?
  給小光倒了點貓糧,堵住它不停喵喵的嘴。周東野四周走了走,再次確定主人不在家。好鬱悶,周東野心情大壞,這個房主,要走也不說一聲,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裏,還有這隻小貓,也不管,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周東野越想越氣,不知怎麽的,心中竟隱隱有自己被拋棄了的失落感,酸酸的,揣測到自己在房主心中不具份量之後,更是不舒服得很。
  正在鬱悶,忽然聽到電話叮鈴鈴地響起來,竟然還是最老式的沒有任何裝飾的電話鈴聲,聽起來總是感覺很突然,嚇死人,周東野打了個機靈,平靜下來之後,越發覺得這房主變態,猶豫半天,要不要接,房主不在,接他的電話怕是不好吧。
  響了幾聲之後,轉入答錄機:“你好,我暫時不在家,請在嘟聲後留言。”周東野一聽,更是皺眉,竟然是個女人,而且連答錄機的內容都不肯透露任何信息,不是變態是什麽?!
  嘟聲之後,有個女聲說話:“我是房主,房客先生,如果你在,請拿起話筒。”
  周東野咳嗽兩聲,拿起話筒,道:“你好,我是房客。”
  “對不起,先生,前天有急事,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給你留言,讓你麻煩了。我想請你幫個忙。”
  “嗯,請說。”周東野雖然心中還是不滿,但對方聲音軟軟的,又道了歉,氣也消了大半。
  “我不在家,小光沒人照顧,我想請先生……”
  話還沒說完,周東野就果斷地打斷說:“我也沒時間照顧一隻貓。”
  “嗬嗬,”對方的笑聲清脆,道:“先生誤會了,我隻是請先生幫忙把小光送到樓下的藍天寵物商店去,那裏也受理寵物寄養的,隻是麻煩先生先幫我把錢墊上,回來後,我再把錢算給先生,可以嗎?”
  這個聲音有點熟,自己聽過的。周東野越努力想越想不起來,算了,“好的,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大概要半個月以後,這段時間,請先生自理吧。”
  自理?什麽自理?自己是弱智麽?竟然用到這樣的詞!周東野聽到對方一個小女子,竟然說話用詞這樣狠,就有火往外冒。可低頭看看自己這身皺巴巴,臭哄哄,髒兮兮的衣服,卻半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周東野帶著薄怒放下電話,查看來電顯示,是手機號碼。拿起自己的手機,把號碼記下,撥過去,隻說了一句話:“這是我的手機號,回來之前,請給我來電。”聽到對方答應,趕緊把電話掛了。
  要命,這聲音真的很熟悉。周東野洗了澡,把衣服丟進洗衣機開洗,光了身子在韓涼家溜達。冰箱裏東西不少,周東野懶得做飯,拿了個蘋果啃,邊啃邊想,這個女房主,把自己的好奇心全勾起來了,聲音這麽熟悉,還是個女的。
  周東野把蘋果核丟到垃圾桶裏,決定去那個自己從未進去過的臥室探個究竟。
  打開臥室的門,周東野一頭黑線,完全是客廳的翻版,隻是小了一些,落地窗,書架,地毯,矮幾,床也不過是一個席夢思床墊,丟在地上,是的,這樣的臥室,就是個小客廳。
  還是有些細微的不同,周東野進來仔細勘察,看到了矮幾上的照片。全家福,四十多歲的父母,十幾歲的女兒,顯然,這照片年代已久,周東野端詳半天,並不能從十幾歲的女兒幸福的笑容裏看出任何熟悉的地方。失敗。
  放下照片,周東野轉戰書架。終於不再是工具書專欄,各類小說,曆史,哲學,甚至還有童話。周東野搖搖頭,也與此女的唱片一樣,雜貨。翻翻翻,終於翻到一個文字簡短,卻信息量巨大的小本本―-教師證。
  韓涼,女,現年28歲,AA高等職業專科學校老師,畢業於BB師範大學物理係,碩士研究生,工作四年,獲得過XXXX各種獎項,還有各種升職記錄。
  周東野看著教師證上的照片,一臉笑意,這個麵色慘白的女子,自己確實見過,在電梯裏,老陸家包子的介紹人。可電梯裏那樣懶散的一個人,與照片中的女子好象完全是兩個人,真有意思,升職還挺快,不可理解呀,毒舌加壞脾氣,完全是個輕言細語說重話的典型呀,怎麽會在學校這種地方這麽受歡迎?
  28歲,對於女人來說,年紀也不算小了,還是單身,而且自己隔三差五地就過來過夜,也從未遇到過別人,這樣揣測下來,韓涼怕是連個男友都沒有,真是不尋常呀,就算長得普通,也不至於滯銷到這種地步吧?
  放下教師證,把一切歸於原位,小心翼翼地走出臥室。打衣服晾到陽台,夏天,不到十分鍾,輕薄的衣服就全部幹透。慢騰騰地穿上衣服,周東野覺得事情好玩了,這樣一個房主,是自己沒有意料到的。自己竟然在這麽一個單身女子麵前裸睡了一個多月,這女子竟然也沒有任何震驚的表示,還讓自己完完全全地入駐,奇怪呀。
  周東野倒是沒自戀到是韓涼暗戀他的結果,聽韓涼在電話裏的腔調就知道了,冷冰冰,公式化,還略帶嘲笑,哪有半分對自己有意的感覺。但知道韓涼是一個單身的年輕女子之後,周東野有了一絲愧疚,想著她慘白細弱的臉,卻有著倔強無賴的表情,心中還湧出一絲說不清楚心動感覺。
  這之後的半個月,周東野並沒有把小光送到寵物商店寄養,隻是夜夜跑到韓涼家裏睡覺,順便照顧小光,與小光的感情以光速見親密。
  半個月後,韓涼回家了,也該開學了。
  周東野隻是接到簡訊,並沒有見到她真人,接到簡訊的時候,竟然覺得還挺親切,奇怪,竟然會因著一張照片就覺得一個人親切,這是周東野長這麽大以來,從未有過的感受,最主要,最奇怪的是,周東野自己對她的印象,除了那天在電梯裏那一個仰頭的瞬間,其它全然沒有,隻剩些零零碎碎的留言什麽的,什麽都沒有,好奇,這女人完全引起了自己的好奇,周東野決定要有個清醒時候的相見,給自己留個美好回憶。
  周東野其實猶豫了一陣子,終於在韓涼回來的第四天,給她留了言,晚上過去。
  是夜,應付了一個飯局,其實什麽也沒吃下,一腦子想,一會兒怎麽裝醉。喝了兩口酒,在身上也灑了些酒,讓自己有些酒氣,深夜十二點,周東野在韓涼家門口足足呆了兩分鍾,才顫抖地打開了門。
  進了門,脫了鞋,看見韓涼真人就坐在桌前倒騰她的筆記本,心中有些呆滯,不知該如何是好,自己醉了到底是什麽樣子呢?
  韓涼抬起頭,隨意睇了周東野一眼,站起身來,道:“去洗手,吃飯。”
  周東野完全呆住,原來自己醉了以後一來不是要吃飯,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韓涼嘟噥:“怎麽今天沒喊媽?”
  周東野聞言,更是不知所措,竟然,竟然自己一直以來醉酒以後,都是叫她媽的嗎?太丟人了!!周東野努力了再努力,才撐住沒變臉色,呆呆地走過去,別扭地,小小聲地喊了聲:“媽……”
  韓涼笑著看他,揮揮手道:“行了行了,洗手去吧,我還以為你半個月沒見,改性了呢,原來還是老樣子。”
  周東野哭喪了臉,早知道就不叫了,真是虧大了。邊洗手邊哀悼自己丟失的臉麵。轉頭又想想,自己在她麵前還有什麽臉麵麽?早就沒有了,還在乎這?周東野,想明白了,放下架子,笑眯眯地來到桌前等吃。
  一個燒排骨,一個炒芥藍,一份湯,極普通的家常菜,但做得色香味俱全,周東野看著就餓了。把剛才的尷尬全丟在腦後,才想起今晚根本沒吃什麽,端了碗開吃,嗯,味道真不錯,一連吃了三碗,才放下筷子,見韓涼才吃了半碗,還在不緊不慢地吃,可是眼前已經沒菜了,周東野這才覺得自己實在太丟人,可自己現在是個醉鬼,斷不能說出這種對不起的話來。隻好眼巴巴地看著韓涼,等她發脾氣。
  韓涼抬眼看他,問道:“還沒吃飽麽?”周東野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韓涼沒理他,從廚房裏又端出兩盤一模一樣的菜來,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來,吃吧,我特地炒了很多。”
  周東野聞言羞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自己醉酒的時候,也太沒人樣了吧?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周東野聞言羞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自己醉酒的時候,也太沒人樣了吧?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此時小光非常有眼色地過來,一下躍到了周東野的膝蓋上,周東野大為感激,趕緊裝作迷糊的樣子,垂頭撫摸小光,有一下沒一下的。
  韓涼見此情景也不說話,確實,跟一個醉鬼有什麽好說的,說什麽都白費。隻顧自己吃就是了,吃了,見周東野不動,想來是不吃了,收了碗去洗。出來一看,周東野還在摸貓,揮揮手,道:“去,洗澡,睡覺。”
  周東野不敢看韓涼,一個命令一個舉動,放下貓,進了浴室,剛進浴室就聽到韓涼的聲音:“今天要我幫你洗麽?”於是,周東野一個踉蹌,跌在了浴缸邊上,碰青了膝蓋,非常無辜。
  韓涼聽到浴室動靜之後,心中一陣鬱悶,今晚又是不得安生呀,認命地走進浴室,把周東野扶起來,開始脫他衣服。
  周東野雖然知道自己在韓涼家裸睡了一個多月,自己的裸體韓涼肯定早就不希奇,可讓一個女人這麽野蠻地,麵無表情地脫衣服,還是超級尷尬,死死拽著衣領,不肯讓韓涼脫。卻因為自己現在是醉鬼身份,半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隻是漲紅了臉,死死拽著衣服。
  韓涼費了半天勁,沒一點進展,怒了,拿出當媽的架式,道:“你這孩子,今天怎麽啦?跟自個兒媽還害羞,找抽呀?”說完,看周東野不吭氣,但也不鬆手,韓涼的倔勁也被引發出來,“想不洗澡上我的床?沒門!”不讓脫上衣是吧?韓涼開始脫周東野褲子。
  於是,周東野在顧得了上衣,顧不了褲子,顧得了褲子,顧不了上衣的狀況下,委委屈屈地被脫了個精光,丟在浴缸裏,韓涼一陣洗發水,沐浴液,十分鍾,就把他搞定,一身被熱水與羞窘蒸得粉紅的周姓蝦子,被擦幹,丟到床墊上,韓涼拍拍手,不憤的暗想,“你小子還跟我這個身經百戰的長輩鬥,真是笑話!”
  周東野不顧是時節還是夏天,用毯子把自己包了個嚴實,隻露出一雙眼睛,眯著看韓涼忙進忙出地收拾,心中的感覺,隻能用詭異來形容。
  韓涼沒理這些,隻覺得這個房客今天有點怪,但也不礙事就是了,忙完了,拿出酒後護肝的藥走過來,坐在周東野旁邊,道:“張嘴。”周東野一看是這個,雖然不喜歡韓涼的態度,但她總是在為自己好,就乖乖地張了嘴,喝了以後,韓涼拍拍他的頭道:“去刷牙再睡。”說完,再不理他,關了大燈,扭開台燈,放了音樂,開始做自己的事。
  周東野猶豫半天,拗不過習慣,偷偷摸摸地起來,假裝若無其事去刷了牙,回來躺著。
  從黑暗中看著韓涼台燈下的背影,周東野心中前一陣對她萌出的那一點點心動全被打碎。成年後第一次被異性當無性人一樣對待,給自己洗澡,完全與給一頭豬洗澡的方式一模一樣,前麵洗淨了,翻過來,再洗後麵,沒有半分的羞澀,也沒有半分的猶豫。不但是豬,還是死豬,好象自己是一個完全無行為能力者,翻過來翻過去,動作粗魯又有力。這還是女人麽?
  不過周東野現在對房主韓涼的好奇心卻越發重了,難怪她到現在還沒男友呢,不會是個蕾絲邊吧?不過,也沒見她有女友,這個女人夠孤僻的,周東野搖搖頭,想想自己剛才在浴缸裏窘得恨不得自己馬上消失,覺得還是自己對她的第一判斷準確,她不是孤僻,是變態。
  胡思亂想的周東野,在音樂聲中,在黑暗中,慢慢放鬆下來,轉了轉眼,就睡得呼嚕呼嚕,與小光相映成趣。
  次日清晨,周東野照常在鬧鍾聲中醒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魔女已經不在,這回連裸體起床都不敢了,圍了個枕巾,躡手躡腳來到陽台,穿了衣服就想直接跑,下定決心,再也不來了,太丟人了,在這個女人麵前,一點點做人的尊嚴都無法保存。
  走到矮幾前,又看到留言,好大一張紙,內容很豐富,周東野不禁好奇,拿起來看。
  洋洋灑灑一張紙,其實隻說了一個內容。就是韓涼要開學了,有時候早上要工作,不會再那麽晚睡,如果周東野管不了自己非要來的話,她會安排好一切,但人不在,請他學會自理。(又是自理,周東野看到這裏,頭發根兒都豎起來了。)然後就介紹了一堆物品的使用方法,處理方法,放置位置之類的,完全把周東野當成一家事白癡。
  周東野一通看下來,想起自己醉後確實有些習慣性的行為,自己怕是清醒時下了決心也白下,於是把剛才下定的決心放在了腦後,盤算著該怎麽過好以後的這種半同居生活。
  邊想邊本能地開始到廚房找吃的,又是老陸家的包子,不過今天是素菜餡,稀飯,還有小鹹菜,一個雞蛋,周東野邊吃邊想,怎麽這麽象上學時候的早餐呀。
  周東野的生活非常忙碌,公司初創階段,要親曆親為的事,實在太多,雖然這兩個月又招了兩個人,但還是人手不足,可現在招人真是困難呀,能幹的不多,吹牛的不少,現代的人還是太浮華了,個個都是嫌髒怕累,什麽都不會,還一樣的拽,有時候想著韓涼一夜一夜認真工作的背影,周東野暗歎,要是有個這樣的員工在身邊,也會讓人安心不少吧。
  其實沒有多少時間想這些雜事,剛開始轉念頭,就會被電話呀,傳真呀,會議呀,之類的打亂,天天象個陀螺,轉個不停。
  之後的一個月,周東野與韓涼幾乎沒見過麵,周東野每次去的時候,韓涼都已睡了,隻留下一客廳的燈光與小光等他,他也習慣了,好象隻是自己另一個家。有時候周東野沒有喝醉,但晚上太累了,反而睡不著,也會跑上樓去,吃了剩飯,洗個澡,一會兒就睡了,周東野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樓上比自己的家更好睡,難道就因為多了點人氣?
  轉眼到了中秋,天氣漸涼。
  中秋這天,學校雖然沒有放假,但老師們沒課的都早早的回了家,韓涼這個隨大流的主兒,無論有事沒事,都會選擇與大家一樣,早早地,笑眯眯地,若有其事地,離開了學校。
  學樣的福利不錯,發了幾個月餅,還有一箱石榴與蘋果。幸好學校離家不遠,韓涼吭哧吭哧往家搬,挺累,走到樓門口,給了門衛大爺幾個,笑眯眯地寒喧,順便歇歇腳。
  歇好了,大爺幫忙把兩箱水果搬到電梯口,留韓涼一人等電梯。
  活該是周東野不幸,因是中秋,早早的回屋來洗了澡,打扮一新,準備回家接受老爸評判。結果電梯門剛一打開,就見韓涼立在門口,跟沒看見自己一樣,把兩箱水果準備往電梯裏搬。
  “要我幫忙麽?”周東野禮貌地問了一句,沒等回答,就搬起箱子,放進了電梯。等韓涼進來,電梯關了門,也沒出去。韓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低下頭,沒吭氣。完全是了陌生人的眼神,看得周東野有些不爽,卻也無可奈何。
  電梯裏隻有周東野與韓涼二人,一個根本不想說話,一個不知道以什麽身份說話,電梯裏一片靜默,韓涼垂頭看地毯,周東野垂頭看韓涼頭上的兩個旋。
  好久沒見。周東野對著韓涼頭上的兩個旋心裏打了個招呼,上次見到你倆還是在夏天呢。打完招呼,周東野突然醒過神來,失笑,自己在幹嘛?跟兩頭旋打招呼,變態也是傳染的麽?
  她還是這麽白,白得不健康,周東野看著韓涼細白的脖子,想東想西,覺得這樣的安靜很別扭,想說句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呃……你今晚怎麽過?”周東野還是說了一句完全不該是陌生人該說的話。
  韓涼驚訝地抬起頭,挑挑眉,道:“先生,有事麽?”
  看吧,看吧,這個女人竟然對一個在自己家裸睡了幾個月的男人,用這麽冷漠的態度說話。周東野有些委屈,恨自己無謂的開口,沉默的時候還能友好地看看頭旋,現在,這電梯裏就全是冰渣子了,抿了抿嘴:“沒事,隨口問問。”
  電梯到了,周東野抱著水果放在韓涼家門口,看也不看,轉身就走,隻聽見後麵韓涼清楚的聲音:“謝謝你,先生。”
  先生,先生,自己都把箱子搬她家門口了,難道她還不知道自己認識她麽?周東野沒有回頭,揮了揮手,從邊上的樓梯鬱悶地走回屋去,搬了兩下箱子,衣服就又髒了,還得換。換衣服的時候,周東野才想起來,韓涼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難怪一直叫自己先生。
  周東野的父母家也在本市,隻是周東野現在住的房子在市北,父母家在市東。
  中秋的傍晚,人人都趕著回家,塞車塞得厲害。周東野在車裏,開著收音機,想著那個怪女人韓涼。不知道她的中秋怎麽過。
  以前半個小時的車程,現在走了一個小時,還在半途,車陣如長龍,有人不耐地開窗鳴笛,有人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小空間時想心事,周東野屬於後一種。
  “……這,在玩樂的日子裏,常發生,過後也很容易就忘記了,葉子在風裏打轉,遇到一下就分開……”女DJ的聲音鼻音很重,古怪地綿軟,聽得周東野心煩,趕緊轉個台。新聞,廣告,賣藥,再轉,啊,音樂如水,傾泄在車內,竟然是在韓涼家裏聽到過的Nelly Furtado的Try,周東野放下轉台的手,舒服地側過頭看車外風景。
  城市的風景無非就是人,人來人往,周東野突然看到韓涼的側影,她穿著一身黑色的洋裝,襯得皮膚更加慘白,周東野從沒見過這樣的韓涼,打扮得太過溫柔,裙子很飄逸,畫了淡妝,頭發挽起,拿著一束花,從自己車邊的人行道走過去,走得不快,周東野看得很清楚,她沒有笑,一臉冷漠,或者還帶點憂傷。
  周東野很詫異,見過韓涼的蠻橫,見過韓涼的禮貌,見過韓涼的無所謂,卻沒見過韓涼的憂傷,周東野呆在了當時。直至父母來電,才打回精神,說著塞車,一會兒就到之類的話,掛了電話,車陣也開始移動了。
  周東野到家時,家裏一片熱鬧景象,燈光溫暖,笑容溫暖,聲音也溫暖,周東野壓下心底的疑慮,揚起笑臉進了家門。
  與老爸喝了兩杯,老爸關心工作情況,周東野一一回答,老爸也提了許多提議,周東野也一一分析給老爸看,酒桌上隻聽到這爺兒倆熱烈的討論聲。
  “好了,好了,兒子難得回來,你就說這些,不讓兒子好好吃點菜呀。”媽媽一勁兒地夾菜,半埋怨半開玩笑地說。
  “是,這不一說開心就忘了麽。”老爸驕傲地看著周東野,自己的兒子終於長大了,對著媽媽說:“當初可是我說一句,他要頂我十句呢,現在多難得,我當然得多說兩句,嗬嗬。”
  是啊,以前老爸一提意見,就覺得那是老古董的看法,現在呢,全是另一種想法了,老爸的提議有時候看似迂腐,回味一下,卻也自有他的用處,自己確實過了一聽老爸講話就不煩的年紀了,也算是老了的一種表現吧,周東野嗬嗬地笑著,吃著菜。
  “東東,你也三十幾歲了,公司也做了,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成家的事情了?”媽媽永遠是媽媽,從自己二十六歲起就一開口就這幾句。周東野也算是百煉成鋼。
  “嗯,正在考慮,等我忙完這陣吧,最近公司事兒太多,等穩定點,我會考慮的,來,媽,你最愛的魚。”周東野打著太極,對付老媽,就一個拖字。
  “可是,我上次打電話去你們公司,聽玉寧說,你與一個叫什麽方嵐的小姐去約會了?方小姐聽說又漂亮又能幹,對你還一往情深?”媽媽緊迫盯人。
  玉寧,玉寧,你這個大嘴巴,周東野在腦子裏殺了李玉寧八百遍之後,也無可奈何,誰叫這個李玉寧小姐是自己的表外甥女,對外是自己的秘書,對內是老媽安插在公司的線人,動不得呀,動不得。第 9 章
  周東野吃了飯,應付完老媽,又和老爸說了會笑話,告別出來,已經半夜,路上車不多,走到來時遇到韓涼的地方,緩了速,慢慢地看過這段街景,想著韓涼今天的樣子,那麽不快樂,抿了抿嘴,加速離開。
  回到屋裏,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韓涼穿著黑色洋裝的憂傷模樣一直在腦中回蕩。周東野又爬起來,決定還是去看看,看看這個怪女人到底怎麽回事。
  上樓,開門,隻有小光撲到懷裏迎接自己,一屋子的黑暗,寂靜無聲。
  周東野在玄關呆了一會兒,有些失望,這麽晚了還沒回來麽?猶豫一陣,還是脫了鞋,開燈,抬頭卻發現自己念了一晚上的怪女人蜷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地在喝酒,連開了燈也沒眨眨眼睛。
  這個情景嚇了周東野一跳,真詭異,變態就是變態。周東野定了定神,關了門,放下貓,走到韓涼的對麵,仔細看她。
  眼睛亮亮的,表情也看不出端倪,整個身體繃得很緊,但眼神已經散了,顯是醉了。
  “韓涼,韓涼。”周東野輕輕叫她的名字,聽到自己的聲音與這個名字結合,既陌生又熟悉,忍不住多叫了兩聲。
  韓涼聽到,隻是微微動了微腦袋,看樣子是試圖要找到聲音的來源,但已經醉到沒辦法控製身體了,於是,韓涼呆了半晌,突然說:“我睡了。”然後就倒在沙發上,真的睡了。
  周東野見韓涼酒品如此之好,不禁有些氣悶,道:“怎麽你也應該叫聲爸,還回來吧。”誰知話音剛落,韓涼就輕輕地叫了一聲:“爸,你歇著,我一會兒就好。”
  真是個乖女兒呢,周東野聞言嗬嗬笑出了聲,開心地過去把韓涼抱起來,道:“乖,爸把你抱到屋裏睡,這沙發太小,你睡不舒服。”韓涼沒有任何反抗,任周東野擺布。
  周東野覺得韓涼抱在懷裏小小的,軟軟的,一點也不象平時那麽冷漠強悍,倒是可愛得很。自從總在韓涼家洗澡之後,周東野把自己屋裏的浴室用品也都換成了與韓涼家一樣的牌子,一樣的香味。現在聞到懷中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與自己相融,勾起了嘴角,怎麽都覺得是件很讓人快樂的事。就好象上中學時,暗戀某女生,故意買和她一樣的書包,一樣的作業本,一樣的墨水,現在與那時的快樂是一樣的,一種偷偷的,私密的,可以想起來就笑,一個人的快樂。
  輕輕把韓涼放在床上,幫她脫了鞋與外套,蓋上被子,周東野看著睡著了的韓涼,一睡著就變成小孩子了呢,把白天裏所有的冷硬表情,懶散表情,不在乎的表情,假笑的表情全都丟棄,隻剩下一個完全沒有防備的韓涼,嘴微微張著,臉色比平常紅潤些,喘的氣都是酒氣,周東野覺得這樣子的韓涼實在太可愛,伏下頭,輕輕吻了一下那個傻乎乎地張著的唇,軟軟的,口感不錯,笑眯眯地撐起身,轉身離開。
  一夜無語。
  之後的生活,好象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所有的人都回到原先的軌道,各過各的日子,各忙各的事。
  韓涼教課,備課,接點不太麻煩的CASE,生活還是老樣子過,努力存錢,認真工作。周東野在韓涼的生活裏越來越象一個房客,隔三岔五地來睡一覺。韓涼知道他來,除了準備吃食,已經很少與他見麵,韓涼寧願他永遠是個陌生人,努力地讓自己相信,他隻是一個以莫名之力闖進自己生活的陌生人罷了。可是,這個陌生人卻怎麽也無法忽略,現在甚至還認識了自己,真是一個麻煩呀,讓人煩惱。
  周東野的公司也越做越上軌道,新招了一批人,也做得很好,周東野其實醉酒的日子越來越少,身體力行,親曆親為的時期已經漸漸遠去。隔三差五地去韓涼家睡覺,純粹是習慣,知道韓涼在臥室裏存在,就可以讓自己很安心,睡得很香,至於什麽原因,周東野沒仔細分析過,曾經想過,是不是愛上了韓涼這個怪女人了,但自己已經快兩個月沒有見過她了,還是一樣過,半點也不憔悴,也不想念,這樣看來,顯然這個結論並不成立,最後,周東野給自己的結論就是兩字,習慣。
  天氣越來冷,小光越長越胖,漸漸變成一隻懶貓。
  這一日,韓涼又與韓友約在蘭亭會麵。
  冬天的蘭亭比夏天的人要多一些,很多路過的人,會被咖啡的香氣與熱氣吸引進來。韓涼很無情地點了一杯熱巧克力,真是動物本能呀,一到冬天就要貯藏能量。
  韓涼抱著熱巧克力,大大地喝了兩口,還是熱量高的食品好吃呀,韓涼不禁感歎,口腹之欲真是天下最好的欲望。
  韓涼陶醉完,睜開眼睛就看到無聲無息的表妹韓友已經哭喪著臉坐在了對麵。
  “怎麽啦?失戀了?丟錢了?被人騙了?”韓涼不以為意地問。
  “哪可能,我韓友還從未在這三樣事上輸過人呢。”
  韓涼沒說話,隻是詢問地挑了下眉,斜覷著韓友。
  “是我遇到一個超級挑剔的客戶,一個產品設計,才做了一個半月,就足足讓我改了27次,還不過關,我要瘋了!!!”說到最後,韓友狠狠地喝了口熱橙汁泄憤。
  “根本想為難你?你們溝通不良?還是看上你了,用另類手段在追?要是實在這麽痛苦就別做了唄。”韓涼充當心理醫師。
  “看上我倒好了,直接我去追他嘛,哪需要這麽費勁!”韓友撅撅嘴:“我猜隻是他說的感覺我找不到。唉,設計師的悲哀呀……而且還不能不做,這是個有長期前景的CASE。”韓友撩一下長發,輕輕歎口氣,做出哀怨的表情,本能地開始演起戲來。
  韓涼攤攤手,道:“這,我可幫不了你,你把我叫出來應該不會為了這個吧?”
  “就為這事,因為我那天發現這事與你有關,而且關係挺微妙。”韓友故做神秘地笑了笑,停了下來。第 10 章
  “你是說,你無意中在他們老總的手機裏看到我的手機號?!”韓涼不解,怎麽可能?
  “嗯,當時本來在討論細節,周總拿手機找材料商電話,突然有他辦公室的座機電話,好象很急,他匆忙地手機都沒拿走,就離開了,我隨便一瞟就正好看到,他翻到的那頁記錄上是你的電話號碼,我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拿出自己的手機,對比了一下,確實是你的電話。”
  韓友喝了口橙汁後,突然笑了起來,接著說:“而且,你猜,在他的手機裏,你的電話號碼對應什麽名字?”
  韓涼越聽越皺眉,不理這個提問,韓涼知道自己表妹一貫的惡趣味,當然不能滿足她,隻是不吭氣,想著自己可能認識的人裏,怎麽會有個周姓總經理?
  韓友看表姐這樣,依然不減興味,抓住韓涼的手道:“竟然是,怪女人,三個字,哈哈哈,你說奇怪不奇怪。這世界除了我覺得你怪之外,原來還有別人知道你的人生真相呀!”
  韓涼翻翻白眼,問道:“你說的這個周總,長什麽樣?”
  “三十幾歲,長得……呃……還算不錯,挺醒目的,衣著品味很好,說話辦事,非常成熟幹練,愛笑,是個挺迷人的家夥。”
  韓涼想了半天,皺著眉道:“我不認識這麽個人,看來你這次真的找錯人了。至於為什麽會有我的電話……那我還真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學生的某位家長?”
  “怎麽可能?!你們學校什麽時候還聯係過家長?別唬弄我了!”韓友有些憤憤,道:“而且人家才三十幾歲,哪可能有那麽大的孩子上你們的學校?!”
  韓涼撇下嘴,“那我確實沒印象了,沒辦法呀,怎麽可能認識一個聽你說起來還不錯的家夥會沒印象,不可能嘛,沒印象那就表明,我真的不認識。”
  韓友看了韓涼半晌,歎氣道:“算了,這種投機取巧的事,確實也不是正道,尤其我們這種要拿得出作品來的行業。”
  這一天深夜。
  周東野循慣例來到韓涼的家,一進門,就呆住,韓涼竟然還清醒著,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過來坐,我們好好談談。”韓涼轉頭看他。
  周東野心裏有些別扭,這種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關係,現在要清醒地麵對麵交流,是自己從未料想過的。想了想,還是脫了鞋,坐到了韓涼的身邊。
  “先生貴姓?”韓涼還是一樣客氣。
  “周。”周東野也很簡短,一時還沒想好用什麽樣的態度與韓涼交流。
  “周?”韓涼挑挑眉,心想,果然表妹說的那個人是他。“周先生,據我觀察,你最近不再酒醉了,其實你不應該再來這邊過夜了。我是一單身女子,你這樣做,當初是出於無奈,現在,則於情於理都不合適,不如我們結束合約,你把鑰匙還給我,讓我過回原先的生活。”
  周東野沒想到韓涼說話這麽直接,於理確實如她所說,自己與她孤男寡女經常深夜這樣共處一室,要是讓人知道,自己倒沒什麽,於她可就大大地有問題,雖然現在這個社會很開通,但與人同居的事,總不是什麽好聽的話,再說她還是個老師。
  周東野想了想,拿出鑰匙,遞給韓涼,道:“這段時間承蒙照顧,謝謝。”
  韓涼接過鑰匙,擺擺手,道:“拿錢辦事,份內之責而已,不用感謝。”
  周東野留戀地看了看地上的床墊,正要告辭,聽到韓涼的聲音道:“周先生,我記得你有我的手機號碼?不如一並刪除了,免得他人誤會。”
  誤會?什麽誤會?這女人未免管得太寬,周東野有些不舒服,冷下臉來道:“這是我的私事,韓小姐你交淺言深了。”
  韓涼沒理周東野那茬,問道:“周先生,竟然知道我姓韓?我記得我沒告訴過周先生我的姓名吧?”
  周東野聞言一頭黑線,該怎麽說自己去過她的臥室,翻過她的教師證?清了清嗓子,道:“隻是偶爾得知,具體來源想不起來了。”
  韓涼點點頭,不再追究,站起身來,做送客狀,與周東野一同走到門口時說道:“周先生,就讓我們還原成陌生人吧,如果你以後再次喝醉酒,半夜不停地敲我的門,我會報警的,希望周先生到時諒解。”
  報警?!這女人要無情到什麽程度,自己真的有那麽令她討厭麽?至於用這種雷霆手段麽?周東野聽到韓涼的話,一陣血往頭上衝,耳朵裏全是轟轟的血流的聲音,哼,你即無情我便休!不再答話,恨恨地轉身就走。
  終於走了。韓涼關上門,鬆了口氣。英俊多金的男人都是大麻煩,這麽點事就氣成這樣,還真是沒有肚量呢。
  他還有個極品美女的女友,更是麻煩中的麻煩,自己雖然與他關係清白,可除了自己與他,說於誰,誰都不會相信。不想與他再有任何瓜葛,表妹已經與他有了聯係,這次能唬弄過去,下次可萬不可能。
  如果非要與一個男人有瓜葛,韓涼自會找一個條件都合適的人來,以結婚為前提地交往,與這個周總的瓜葛,自己與他相互都沒有興趣,再這樣發展下去,會更深地影響到彼此的生活,到最後很可能會造成混亂,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這樣的分別,回到互不幹擾的生活,真是不錯。
  韓涼想完,平靜地睡覺去了。
  同一時刻,周東野,坐在自家豪華舒適的沙發上,生悶氣。
  自己從小長這麽大,雖然算不上極受歡迎,卻也從未被人討厭過,而且還被人把討厭表達得這麽直接,明顯。真是讓周東野有種深深的挫敗感。
  周東野狠狠地氣了一陣子,在客廳裏來回踱步,揪著頭發,嘟噥著亂罵一氣,不知過了多久,才算慢慢平了氣。
  然後,再細細回想起來,自己在韓涼麵前從始至終都是個醉鬼形象,而且還是丟死人的醉鬼形象,想到這裏,周東野尷尬了一下,接著想,讓她不討厭這樣不上道的自己好象真的……不容易。
  不行,一定要扳回來,怎麽可以這樣?!
  發誓要扳回一城的周東野,卻沒有機會實施他的計劃想法。設計退稿27次,不但要設計師的命,也要他這個老板的命,再這樣拖下去,CASE就算砸了。
  周東野的公司屬下分成好幾個TEAM,自己雖然是老板,也還沒有到完全放手的地步,現在這個CASE,就是自己帶的TEAM負責,如果搞砸的話,還真丟不起這個臉。
  叮叮光光過了一周,周東野忙得腳不沾地,嘴皮子都磨破了,才算把這事完成得七七八八,這天早上周東野與幾個屬下會同韓友小姐在會客室開定稿會。
  番討論之下,終於定稿,眾人均鬆了一口氣,這時,周東野對助理小A說:“設計稿的部分完成了,演示程序你去找個手腳比較快的來做。時間不多了。”
  韓友聞言,眼珠一轉,笑眯眯地道:“如果貴公司不介意,我可以推薦一個人,她接這種小型CASE一向速度快質量好,可以依賴。”
  周東野不置可否:“韓小姐請講。”
  韓友笑著盯住周東野道:“我推薦韓涼。她在業界還是有些名聲,A助理可能也聽過她。”小A聞言點點頭,附和道:“嗯,聽過的,韓涼確實信譽不錯。”
  周東野聽到韓涼的名字忍不住挑了挑眉,這幾天忙得都把這個怪女人忘了,看來老天並不放過自己呢,想到韓涼夜裏台燈下努力工作的背影,當然相信韓友與小A所說的信譽,想了想,公事公辦的語調說道,“好吧,就交給她,小A,你盡快聯絡她吧。”
  韓友看著他的表情,帶著不明意味,笑了笑。
  散會過後,小A打了電話,過來報告:“韓涼小姐說明天過來談細節。”周東野點點頭,心中突然覺得挺快活,哼了兩句歌,開始起草演示程序的要求明目。
  韓涼當天接到電話,CASE主動找上門,而且還是這種簡單錢多的CASE,當然是趕緊應下,明天早上剛好沒課,定了時間,韓涼心情很好地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搜搜看看演示程序的相關資料。
  “表姐,接到新CASE了吧?來喝茶呀。”韓友的電話來得非常及時,聲音略帶揶揄。
  韓涼聞言,立刻反應過來,道:“原來是你介紹的,謝了。去哪喝茶?”
  約了地方,韓友的品味,又是個犄角旮旯的地兒,韓涼找地方就費了老半天的勁,到了正地,韓友早就坐在茶香中,一臉淡然,裝淑女了。
  韓涼對茶不在行,對茶道也不耐煩,但是茶室的氣氛倒是很合心意,安靜得象圖書館,是個人在裏說話,都得捏著嗓子,輕言細語。
  韓涼也學了韓友的功夫,無聲無息地坐在韓友對麵,抱著聞香杯,湊到臉跟前,算是蒸臉吧。
  “你請。”韓友嫌惡地看著韓涼糟蹋好茶。
  “嗯,當然,算是我謝你啦。這個學期,這是我接的最後一個CASE了,做完,差不多就該準備放假旅行的事了。”韓涼想著遙遠未來,心滿意足。
  “那,你看,這就是周總,周東野,你真的不認識他麽?”韓友把自己手機拍下來的周東野的照片推到韓涼麵前,問道。
  韓涼拿起手機,看著那張工作時的周東野的圖片,心想,沒想到這家夥清醒工作的時候還挺帥,仔細端詳之後恍然大悟狀,道:“哦,他叫周東野麽?我見過他,他和我住一個樓,電梯裏遇到過幾次,說過一次話。”韓涼說的句句是實,好奇地問道:“你這麽在意他,做什麽?”
  韓友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說:“這麽說,表姐你跟他沒關係了,也沒興趣了?!”
  韓涼不明所以地點點頭,不知道表妹幹嘛這麽強調這個問題。
  “好吧。”韓友收回手機,道:“既然表姐對他沒興趣,那我就放心了,我宣布,我要去追他,一起工作這麽久,我發現這個男人真的不錯。”
  韓涼聞言張大了嘴,自己的表妹,要去追求這個醉鬼?還是一個叫過自己媽的醉鬼,詭異呀。想了想,道:“上次的教務主任,這麽快就完結了?”
  韓友撇撇嘴,道:“他是有女朋友的,哼,害我隻甜蜜了兩周,真鬱悶。”
  “哦。”韓涼聞言,再次哀歎自己老了,對自己表妹的思維方式的不理解,隻好選擇忽略,繼續說道:“你要追這個周……呃……周什麽,周總的話,我也管不著,不過,我提醒你一句,他好象也是有女友的,我在電梯裏見過,一個真真正正的極品美女,你要小心。”
  “哦?哪種型的?親密到什麽程度?”韓友一聽,興致更高,有挑戰才有成就感,是她的戀愛準則。
  ……。
  被韓友一陣逼問,韓涼才發現,自己隻對周東野身體很了解,聲音,外貌,飯量,睡覺打呼嚕的頻率,甚至身體上的痣,都一清二楚。但對此人其它方麵完全不解。真是別扭呢,對著韓友熠熠發光的眸子,自己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自己竟然對表妹心儀的對象的隱私如此了解,在韓友眼裏,這應該算是機密中最大的機密吧,想著周東野的裸體,韓涼第一次感覺有些尷尬呢。
  終於應付完韓友的疲勞轟炸,韓涼看著賬單,欲哭無淚,誰告訴她為什麽,為什麽茶比咖啡貴這麽多?!韓友點的還盡是貴的,於是,韓涼結了賬,鬱悶地飯也沒吃,頭暈暈地往家趕。
  剛進電梯就看到罪魁禍首周東野同學,顯然是從B1停車場上來,此時正氣定神閑地站在裏麵,等她進來。
  韓涼想著損失的大鈔,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進了電梯。無辜的周東野,雖然保持著笑臉,心中卻因她這一瞪鬱悶了,一個星期沒見,見麵就這態度,連陌生人都不如呢。
  周東野彬彬有理,略略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學著韓涼公式化的口吻,問道:“不知我哪裏招著韓小姐了,要糟韓小姐白眼?”
  “不知我哪裏招著韓小姐了,要糟韓小姐白眼?”周東野問道。
  韓涼當著周東野的麵,又翻了兩下白眼,用同樣平板的語調答道:“周先生誤會,我隻是眼睛不太舒服,活動一下眼珠子而已。”
  周東野聞言,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女人有氣死人的潛質。還真是除了工作努力,能力不錯之外,沒什麽優點的女人,難怪連個男友都沒有,周東野越想越惡毒,臉上也漸漸浮起了笑容。
  周東野不停地轉著壞念頭,臉上也越笑越燦爛,卻突然聽到自己肚子咕嚕一聲響,哦,太尷尬,這種時候,這種聲音就是一種示弱!周東野不知是臉紅好呢,還是對自己憤怒好,不爭氣的肚子。
  此時韓涼轉過臉來,完全不見了剛才的冷漠,笑眯眯地說:“周先生要是不嫌棄的話,我請你吃飯,算是我們合作好的開始。”
  周東野想著韓涼的手藝,不禁有些流口水,可為了保持住男性的尊嚴,嚴肅地說:“付錢辦事而已,無功不受祿。”
  韓涼見周東野把自己說話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不禁有些好笑,也做平板狀,道:“有功,有功,你娛樂了我的眼珠。”
  請人吃飯都不讓人好受,這個怪女人,周東野聞言豎起一頭黑線,決定不跟她計較,訥訥道:“那就打擾了。”
  進了久違的韓涼家裏,周東野覺得一身舒服,熟門熟路地坐在破沙發上,逗小光。
  韓涼家冰箱裏滿滿當當,全是韓涼沒事就愛逛超市的結果,韓涼主廚,斷不會讓客人周東野舒服地在一邊逗貓,支使著他來打下手,洗菜,剝蒜,周東野做起來也算是有板有眼。韓涼手腳很快,先蒸上米飯,上格蒸魚,開始炒菜,
  二十分鍾後,三菜一湯上桌。
  豆豉牛柳,西湖醋魚,香菇豆腐,還有一份青菜湯。
  聞著香味,周東野的肚子叫得更厲害了,眼巴巴地等著韓涼說話。韓涼給他盛了飯,看他那個可憐樣子,完全就是個饞嘴小孩,不禁好笑,這樣的男人竟然讓眼界很高的表妹心動,真是不可思議,沒有為難他,利索地說了一句:“吃吧。”
  二人吃飯,遵從孔子老先生“吃不言,寢不語”的訓戒。一桌子隻聽到小光呼嚕呼嚕吃魚骨頭的聲音。沒有說話來分散嘴巴的精力,吃飯的速度非常快,一會兒功夫,飯與菜都吃了個底朝天。
  周東野滿足地放下筷子,就聽到韓涼的疑惑的聲音:“吃飽了麽?要不要再下碗麵?”
  這個疑問一下讓周東野想到自己那個尷尬至極的夜晚,周東野才又想起自己要扳回一城的想法,心裏再次申明,自己並不是飯桶,好不好?!
  “不用,不用,我的飯量其實沒那麽大。”沒用的周東野心中用呐喊,說出口來的語氣卻異常溫柔,還略帶羞澀。
  韓涼笑了笑,不以為然地應聲,“是,我知道。”說著,開始收碗。
  這樣的回答,更是讓人鬱悶,明顯地不信,周東野站起身來搶著收碗,道:“我來洗澡。”
  韓涼一愣,道:“你清醒的時候也要在我家洗澡麽?”
  “啊?!”周東野被問話問得怔住,回半天神才想起來自己說錯了話,臉騰地就紅了,怎麽在這個女人麵前長年出糗?“我,我,我,我說錯了,我是說洗碗。”
  “好。”韓涼勾著嘴角笑了起來,放下碗,讓周東野收。
  周東野不敢直視韓涼帶著笑意的眼睛,低著頭忙和,收了碗就往廚房走去,走到一半就聽到一句,充滿笑意,更讓他崩潰的話:“周總,你確定不是要洗澡,而是要洗碗麽?那邊是浴室,這邊是廚房。”
  周東野端著一遝碗盤,呆在了浴室門口,半步也挪不動,垂著頭,心中呐喊,“老天!!!還要讓我丟人到什麽程度??!!地震吧,海嘯吧,雪崩吧,隨便找個方法讓我消失吧!!!”
  周東野不知道自己在浴室門口呆站了多久,已從怪女人晉升為魔女的韓涼,見此情景也不來解圍,隻是嘴角噙著笑意,坐在破沙發上看好戲。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周東野的嘶聲裂肺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把沉浸在羞窘狀態的周東野嚇了一跳,手一抖,一遝盤呀,碟呀地嘩啦掉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老天,你現在就算讓我消失都晚了。周東野看著一地的碎片,心中哀鳴。一時之間,不知是該接電話還是應該趕緊掃地。
  “沒事,你去接電話吧,我來打掃。”韓涼無喜亦無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周東野一個解脫,趕緊回神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會買來賠你的。”說著退到一邊,接起了電話。
  “嗯?好,……可我吃過了,”周東野一邊用餘光偷瞄正在掃地的韓涼,一邊應付嬌柔的方嵐方大小姐,“嗯,好的,一會兒見。”
  周東野急於離開這個超級尷尬的地方,隨意地答應了方嵐的邀約。掛了電話,一回頭,正好看到韓涼掃完了地,笑眯眯地坐在沙發上,對他點頭,道:“你有事先走吧,我們明天公司見。”
  周東野看韓涼用這種公式化的假笑對著自己,有點點失落,然後突然想起剛才的尷尬,紅著臉胡亂點了點頭,逃也似地離開了韓家。
  真是一場鬧劇呢,韓涼抱著貓坐在夕陽裏。怎麽會突然請他來吃飯?聽到他肚子叫,產生的同病相憐的感覺?誰知道呢,反正那一瞬間,覺得這個男人真的挺無辜,沒做任何事,就被自己瞪了一眼,自己還從未這樣形於色的情緒呢,這頓飯算是補償他吧。
  想著他紅了又紅的臉,韓涼不禁笑了起來,這個大男人,在被自己看光幾個月之後,在情感上對自己完全沒了防備,這些個孩子氣的小情緒,哪裏可能是對一個陌生人出現的,怪可愛的。
  韓涼邊拍著呼呼呼的小光邊胡思亂想,直至天色全暗。
  是夜。
  周東野與方嵐坐在燈火通明的西餐廳裏,周東野早就吃過,現在陪著方嵐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純粹是為了逃避剛才的尷尬。
  好象除了韓涼那個魔女,自己真是在哪裏都不會失態呀,想著韓涼要笑不笑的表情,周東野一陣哀號,韓涼真的是上天派來愚弄自己的人麽?周東野呷了一口紅酒,心不在焉地想到。
  “周大哥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方嵐聲音輕柔,姿態優雅。見周東野今晚魂不守舍,不輕不淡地問道。
  方嵐算得上是周東野的師妹,兩人同一所大學畢業,隻是二人相差六歲,並沒有機會真正同校,工作後,方嵐與周東野因為工作關係認識,得知是校友之後,一直以大哥稱呼周東野,以示親密,周東野對於美人示好,當然不會拒絕,一來二往,倒是對二人關係的傳言多了起來,不過都是單身男女,周東野對於傳言並不在乎,也覺得與方嵐條件甚好,貌美又不驕氣,家世與才學也都沒得說,曖昧沒什麽不好,不定什麽時候被老媽催得受不了,真的結了婚也不一定。
  “沒什麽,”周東野笑笑,看著方嵐在燈光下,嬌豔如花,初見之時,當真有攝人心魂之力。不禁想到那個魔女,連她的一半姿色也無,卻不知怎麽的,會讓自己這般心情矛盾。周東野搖搖頭,把韓涼拋到腦後,拿出他完美新好男人的樣子來,笑著看著方嵐,半天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在想一個CASE,倒是攪到你吃飯的興致了,該死該死。”
  方嵐含羞一笑,紅了下臉,笑道:“周大哥就愛笑話我,其實是我任性了呢,大哥這麽忙,而且都吃過了,還非把大哥拉出來。”
  “哪裏,哪裏,能與方師妹相陪,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要羨慕我了呢。”周東野對於這一套對話早就熟稔於心,半分也不遲疑地說著花言巧語。
  “周大哥又說笑了,能與周大哥相伴,才是我的幸運呢。不知在周大哥心裏,覺得我怎麽樣?”方嵐越說到最後,頭越低,聲音越輕。
  周東野見此情景再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就是傻瓜了。照他以前的想法,現在公司漸穩,與這等美人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實是美事一樁,可如今,不知為了什麽,周東野半分這樣的心思也沒有了,隻是也不知道拒絕的話要如何說出口,畢竟當初與方嵐這樣曖昧,確實也有自己的責任,自己給方嵐於希望,現在要如何說清楚,周東野怔在那裏,半天沒有說話。
  方嵐紅著臉半低著頭,是甜蜜地等待周東野的一句話,本來這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周東野一直以來對待自己的態度就是半推半就,方嵐又怎會不知,這樣大膽的自己開口,確實是不想這樣曖昧下去了,曖昧確實美,但也確實非常浪費時間,喜歡幹脆的自己,不肯再拖。
  可方嵐一直沒有等到周東野的開口,方嵐雖然低著頭,心情卻從甜蜜一點一點地變得越來越不安,直至地墮落。慢慢抬起頭,看著自己仰慕的男子,一臉木然地盯著手中紅酒,不發一語,心怦怦怦地就涼了下來。
  方嵐是現代女子,哪會不知眼前是何情景,愛情可以沒有,麵子卻不能不要。方嵐感覺自己的心有些麻木,不知是太突然來不及痛,還是被自己強製給蒙弊了,自己並不知道,方嵐放開心思,抿嘴一笑,還如剛才一樣美麗,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說道:“周大哥怎麽啦?與小師妹我相處也會這麽為難麽?”
  周東野見方嵐轉變如此之快,心中不禁感歎,現在的女子,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厲害呀,收放之間,不形於色,相比之下魔女之功就太形於外了。周東野有些佩服起方嵐這樣小小年紀拿得起放得下的本事了。以前或許隻把她當做工作能力尚可的美女,從今天起,周東野才第一次把方嵐當成了一個可以與自己平等對話的對象。
  周東野真情實意地笑開來,拿起酒杯做進酒狀,朗聲道:“怎麽會,隻是感慨,師妹這樣八麵玲瓏,冰雪聰明,卻由我這樣愚鈍的大哥陪在一邊,也太不象話了。我這個做大哥的,別的本事沒有,但超級護短,以後師妹有什麽需要大哥的地方,隻管說。”
  方嵐看到周東野難得一見的不帶客套的笑容,心中酸酸的,原來要自己退到這個位置,這個男人才肯正眼看自己,才肯對自己真正地笑。抿了抿嘴,罷了。
  聽到周東野的話,也笑開來,也許周東野這樣的人,當一個大哥更合適,更有用。“那小妹我就卻之不恭了,以後有事,我一定不會忘了叫上大哥的。”說完一仰頭,一杯紅酒下肚,表情扭曲,可愛得不得了,道:“哇,還真沒這樣喝過紅酒呢。”
  說完,二人相視而笑,算是揭開一段情,一頓飯也算吃得盡興而歸。
  同一夜。
  韓涼抱著貓在屋裏為明天的詳談做準備。
  演示程序對於韓涼這樣的專業人士來講,確實是非常簡單的程序,無非是一些調用多媒體的語句,外加一個框架幾個控件,其實用不了兩個晚上的時間,準備也準備不了什麽。但這種CASE往往還比較錢多,有時候真的接這種CASE掙錢,心中會有些偷偷的不安,嗬嗬,韓涼心中鄙視了一下自己,自己也未免良心太多了點吧。
  為了對得起那些錢,韓涼決定要做個超級完美,超級齊備,有無數擴展可能的演示程序,不能讓那個醉鬼小子小瞧了去。
  於是,韓涼一夜無眠,給她的完美計劃鋪石,找資料,做框架,忙得兩眼發光,越做越興奮,直至清晨也無關絲困意。
  第二天一早,韓涼穿著難得的專業,帶了一遝資料,頂著黑眼圈,精神奕奕地準時到達了公司所在的大樓。
  韓涼進了周東野的公司,前台小姐非常客氣,把韓涼領進了全部透明的會客室等候,一會兒功夫,倒了杯咖啡奉上,韓涼笑了笑道謝,衝著這位前台小姐,對周東野的公司多了一分好感。
  其實周東野一早就在為韓涼的到來做心理建設,經過昨晚晚飯的尷尬之後,周東野還不知道如何與她若無其事的對話。
  聽到助理來說韓涼已到,周東野心中猶豫,鼓了半天勇氣,才一臉正經地拿著昨天寫的客戶需求列表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走到會客室門口,就看到韓友也正好到來,心中立時一鬆,有一個外人在場,緊張感就消失了。笑眯眯地與韓友打招呼:“韓小姐真準時,請進。”
  韓友眉眼含笑,別帶風情,道:“周總還是叫我韓友吧,裏麵那位也是韓小姐呢,一會非得把我們叫暈了去。”說著輕聲笑了起來。
  二人讓著進了會客室。
  韓涼見二人進來,半分也沒客氣,隻是笑笑,坐著沒動,一個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表妹,一個是酒鬼小子,韓涼從心底裏不覺得自己哪裏需要客氣了。
  這樣的行為,在周東野眼裏,不以為然,韓涼對他更不禮貌的都有過,這樣已算是非常客氣,周東野不言不語,為韓友拉開椅子,然後自己坐下。
  可同樣的行為放在韓友眼裏,卻又是另一番感覺,表姐跟這位周總關係真的不一般呢。眼睛在兩位之間睇了睇,兩人全是正襟危坐,互不理睬,做出一付不相識的樣子,韓友笑了笑,隻聽到韓涼在一邊開口:“周總,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好,我公司的要求是這樣的,……” 周東野一回到工作,就有了信心,拿出專業精神,一絲不苟地開始發言。
  一番討論,爭論,溝通,妥協之後,已至中午,三人終於完成第一次的溝通。
  韓涼也第一次了解到這個醉鬼在工作的時候確實是非常迷人的,思維嚴謹迅速,眼光獨道,態度又認真,有理力掙的青筋直冒樣子,很可愛,擅於溝通也擅於表達,韓涼第一次在心裏承認了表妹的眼光。
  周東野也對韓涼另眼相看,對她的專業素質隻能表示敬佩,而且理解力夠強,問題的角度也夠刁鑽,有時候很能激發一些自己思維方式的火花,把問題想得更全麵,也更有擴展性。
  “好了,周總,我下午還有課,先走了,關於美工方麵,我會和小友下來再做溝通,你敬請放心。”韓涼拿起資料,起身告辭。
  “啊?”周東野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現在是中午,不如我請二位一起吃個便飯。”說完走到韓涼跟前,拿過她手上的資料,輕聲說:“你看你的黑眼圈,一定沒吃早飯,現在肯定餓了。走吧,一起去吃。”
  韓友見周東野如此表現,不禁好笑地眨眨眼睛,也過去拉著韓涼的手,道:“表姐,走,一起去吧,為我們的完美合作,也應該吃一頓表示一下慶祝才是。”
  韓涼被二人一說,也覺得肚子餓了,並不推辭,三人同行,出了公司大門。
  一家公司附近的館子,不大,倒還幹淨,中午時分,人不少,但並不嘈雜。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談著,一道一道地上菜。
  看著韓涼吃飯不語,周東野問韓友:“你們是親戚?”
  “嗯,韓涼是我表姐。”韓友笑著答道,輕輕瞟了一眼悶頭吃的韓涼,問道:“周總與我表姐早就相識麽?”
  周東野聞言,訕訕然,答道:“隻是住同一樓,有在電梯見過幾次。”
  哦?這兩人的答案出奇的相似呢,可表現全不是那麽回事,有問題。韓友拿著筷子想著,要不要找個別的方式逼問一下呢,可昨天自己說要追求周總,韓涼都沒反應呢,表姐莫非真修成仙了?哼,這麽好玩的事,怎麽能錯過?
  正想著,就聽到一個男聲說:“涼姐姐,好久沒見,竟然在這裏見到你呢。”
  正悶頭吃飯的韓涼聞聲一怔,停下筷子半晌,才慢慢轉頭,對上這個熟悉至極的笑臉。
  “小麓……”韓涼讓了個位置讓叫小麓的男子坐下,輕聲道:“還真是好久沒見了,小麓你怎麽會在這裏?畢業了麽?”
  小麓笑眯眯地坐下,道:“嗯,今年剛畢業,在這邊上班。”轉過頭看到一臉震驚的韓友,又笑了一下道:“小友也在呢,好難得。”
  韓友怔了一下憤道:“杜麓,你學校在X市,家也在X市,幹嘛工作跑這裏來?!”
  杜麓不以為然,道:“我想涼姐姐了,而且哥哥也在這裏,我來這裏有什麽奇怪。”
  此言一出,滿桌寂靜。
  周東野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裏完全是個局外人,韓涼一臉恍惚,韓友一臉憤怒,這個叫杜麓的男人看起來年紀不大,一臉的笑,卻能讓韓涼如此失常,周東野心中很不是滋味,就聽到杜麓突然對他說:“先生,對不起呀,打擾到你們吃飯了,我是見到涼姐姐太開心了,請你原諒。”
  對方都這麽禮貌了,自己還能說什麽,周東野隻好擺出笑臉道:“遇到故人,是好事,怎麽算得上打擾,不介意地話,一起吃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杜麓快樂的聲音:“好的,謝謝先生慷慨。”說完,轉頭對著韓涼,再不看他。
  午飯下來的情節,就全變成了杜麓與韓涼的一場表演,別人全在沉默。
  杜麓拉著韓涼的手,道:“涼姐姐,我好想你呀,我媽也老念叨你,可自從……之後,你再沒來看過我們,我一直想早些畢業,可以過來看你。我才來幾天,就遇到了你,真是有緣呢,你說是不是?”
  韓涼聞言,有些感傷,拍拍杜麓的手道:“伯父伯母還好吧?我一直沒去看他們,確實是我不對,你來之前應該給我電話的,我也好照顧你。”
  杜麓聞言就笑了,“他們都好呢,就是總念叨你,這次我來,還讓我給你帶了東西,隻是我現在還沒找到地方住,東西都放在旅館。”
  “怎麽能住旅館?!”韓涼聞言正要接著說,就被韓友打斷。
  “去我那兒住吧,我那兒地方大,離這邊也近些,不過要交房租。”韓友一見表姐要落入小魔頭的陷井,趕緊仗義出手。
  “我……”杜麓的不字還沒出口,就見韓涼點點頭道:“也好,我那邊太遠了,每天來去花太多時間,你會休息不好,你就先住在表妹家,自家人,你也別客氣。有什麽需要的跟我說。”
  杜麓見以往開朗跳脫的韓涼如今這般溫柔感傷,不禁有些怔了,半分違背的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笑著,什麽都說好。
  午飯過後,周東野主動提出開車送韓涼回家,韓涼正好因著杜麓的出現,腦袋裏一團亂,也需要趕緊離開好好想想,並未推辭,杜麓眼看著二人駕車絕塵而去。
  杜麓眯了眯眼睛,看著車行遠去的塵煙,向韓友問道:“那個男人是誰?他在追求涼姐姐?”
  “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管得倒寬?!”韓友心中帶氣,拉著杜麓的胳膊往回轉:“走,先去你住的地方拿行李,然後跟我回家,安頓好了,我要仔細問問你。”
  “好,我也想和你好好談談。”杜麓抿了嘴,笑眯眯地說。隨著韓友離開。
  一路上,韓涼望著窗外無語,杜麓的到來,讓自己想起從前,想起一去不回的明亮青春,不禁笑了出來,說到底,別人都以為杜嶽的死亡讓自己多受傷,其實才不是,他帶給自己太多太美好的回憶,在他死後,隻是讓自己喪失了對別的男性的好奇心罷了,根本算不上傷害,杜嶽給自己的隻有美好,隻有美好。
  周東野見韓涼一路無語,恍惚望著窗外微笑,好象在另一時空,完全無視自己。心中一陣鬱悶,沉聲問道:“杜麓與你是舊識?”
  “嗯?”韓涼從問話中回過神來,轉過頭來看著周東野,笑了笑道:“嗯,我們從小就認識的,以前家住在一個小區。”
  “青梅竹馬?”,周東野凝神聆聽,這是第一次聽韓涼講關於自己的事情。而且是講給自己聽,周東野的壞心情,一下子就放晴。
  韓涼本來也想來一句交淺言深來回敬他,可又見他一臉誠摯,眼帶笑意,很是溫暖,有些不忍掃他的興,這事,反正也憋在自己心裏太久了,自己又不是一個會表達的人,現在有這樣一雙肯聆聽的耳朵,實在是沒有必要再躲。
  “故事很長,你也要聽麽?”韓涼笑著問。
  “嗯。想聽。”周東野明知這樣的行為非常八卦,有些不同於自己平日裏尊重隱私的習慣,但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周東野對怪女人韓涼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有些了解的,如果自己客氣地表明說不說無所謂的話,她肯定會把嘴閉得比蚌殼還要緊。自己為什麽會對韓涼這麽好奇,周東野此時的心裏全然沒有出現這樣的發問。
  “現在沒時間了,晚飯到我家來吧,我慢慢說給你聽。”韓涼說著轉過頭去看窗外,“就讓你來當這個故事的終結者吧。”
  周東野點點頭。窗外已是冬天的風,車內卻溫暖如春,音樂可有可無地飄著,周東野覺得這個怪女人在身邊,哪怕隻是這樣安靜,也是種幸福。
  周東野特地提早下了班,開車回家的路上,心中有絲小小的緊張,才想起來,為什麽自己非要知道韓涼的過往故事呢?自己對她的好奇,是不是有點太過份了?完全違背了自己一向的原則。
  心中雖然這麽想,車的方向卻是堅定的。提早下班,路上車還不多,周東野一路在沉思,突然紅綠燈的時候,突然看到放在車前的手機亮了燈,叮叮叮叮響起了音樂。
  “媽,有什麽事麽?哦,明天吧,今晚我有約。”老媽非要自己今晚回家,周東野皺著眉耐心推脫:“不行呀,今晚這個約真的很重要。”正說著,突然聽到旁邊有李玉寧嘰嘰喳喳的聲音,周東野一愣,家裏怎麽會這麽熱鬧?李玉寧這小丫頭,怎麽可能沒事跑自己家去?周東野趕忙翻日曆,一看日期,周東野眉頭皺得更緊,天,糟糕,趕緊對老媽說:“不過,再重要也重要不過媽媽,嗬嗬,我收拾一下就回。”
  掛了電話,周東野有些懊惱,看來這次真的得對韓涼爽約了,可明明知道韓涼那個性子,錯過了這一次,必沒有下一次,好難過。可是無可奈何。
  撥了怪女人的電話,周東野聽著自己心髒怦怦怦地跳,這是自己第一次給她打電話吧,通了,對方溫溫柔柔的聲音:“喂,我是韓涼,哪位?”
  周東野聽到韓涼的聲音,半天說不出話來,聽到韓涼在電話裏的呼吸聲好象近的就在耳邊,周東野心裏生出一些不知所措的無力,總感覺這次的錯過,是真的會錯過什麽,可周東野不說話,韓涼也不說話,一徑兒地沉默,過了一會兒,周東野才沉聲道:“韓涼,我是周東野。”
  “嗯,有事麽?”
  “呃,對不起,今晚我忽然有事,不能赴約了,跟你說一聲。”
  “嗬,沒什麽,剛才半天不說話,我猜就是為這個,周先生不必覺得難堪,誰沒個急事呢。好了,你去忙吧,再見。”
  周東野聽到韓涼的聲音裏竟然是輕鬆的,溫柔的聲音,半點也沒有因為自己沒去而不高興,心中矛盾起來,明明這是自己道謙想要的結果,可她如此大度卻不是自己想要的。木木然回答道:“謝謝你,再見。”掛線的時候,突然聽到那個小杜麓的男人甜蜜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涼姐姐,什麽事?”
  周東野臉黑了一片,握緊電話,一踩油門,調了頭。
  “媽,生日快樂~祝媽媽年年有今日,越來越漂亮~”周東野笑著遞出禮物。
  老媽開心地回抱周東野,道:“玉寧說你今天早就離開公司了,現在才來,原來是去買禮物了,嗬嗬,其實你能回來就好了,哪還這許多花樣。”
  見周媽媽笑成一朵花,周東野聞言一陣尷尬,笑著抱抱老媽,道:“媽在我心裏是第一位的,為您買禮物是應該的呢。”周媽媽笑罵一句油嘴滑舌,拉他入席。
  家裏的親戚差不多都到了,到處都是人,難得的熱鬧,周東野也笑開心,左右逢源,在酒桌上陪一群老頭子海侃,從上古文明到現代國際形勢,一桌子人說得臉紅脖子粗,卻也開心得不得了。
  酒漸漸喝得有些多,周東野心中有事,吃不下東西,怎麽也喝不醉,直到人漸漸散去,才停下嘴,幫媽媽收拾了東西,告辭。
  “喝了酒,就別回了,沒法開車。”媽媽這樣勸說。
  周東野堅辭,說回去有事,來回拉據半天,周媽媽沒辦法,退讓一步,讓李玉寧開車送他回去。
  剛出家門,被風一吹,周東野就覺得酒意上來,有些醉了。
  李玉寧看著表舅明明就醉得走路都走得歪歪扭扭的了,還要逞強,堅決不讓自己扶,就覺得好笑,真是難得的孩子氣呢,平時表舅太能幹,把自己偽裝得太好,象個完美假人,現在這個醉鬼樣子,李玉寧覺得倒還更可愛一些。
  李玉寧亦步亦趨地走在周東野後麵,上車的時候看周東野那樣,還是扶了一把,算是把他推上後座。關了後門,開車。
  半個小時的車程,在深夜裏顯得特別快,周東野在車上,完全不象個喝醉酒的人,沉著臉,看著窗外藍黑藍黑的夜幕發呆。沒一會兒,就已經到了樓下。
  令李玉寧驚訝的是,下車的時候,周東野已經能走得筆直,還對著自己笑眯眯地說謝謝,李玉寧放棄了送他上樓的計劃,放心地開車走了。
  目送李玉寧遠去,周東野放下笑累了的臉,一臉冷漠,進了電梯,直奔25樓而去。
  周東野在韓涼的門口拿著鑰匙一枚一枚地試,悉悉索索搞個沒完。
  韓涼晚飯過後送走了熱情的杜麓,現在正在寫她的程序。
  門口這樣的聲音,韓涼一聽就知道是周東野,還真是好久沒聽到了呢,韓涼笑了笑,心裏在計較著,這個人前君子,人後醉鬼的家夥,上次警告過他要報警,他看來是半分也沒聽進去。
  韓涼走到門前,從貓眼往外看,果然,周東野醉了的樣子,比清醒的時候更象清醒,站得筆直,一枚一枚地挑著鑰匙,挑一枚試一下,不行再挑下一枚,再試,一直失敗,卻半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真難得,一個很有耐心的醉鬼。
  韓涼撇撇嘴,在門這邊想著,真的要重操舊業麽?以自己與他現在的關係,報警確實顯得太不近人情,可放他進來,還真是有些不甘心呢。
  “喂,你走錯門了,你家在樓下!”韓涼在門這邊開始說話。決定試著跟這個看似清醒的酒鬼講理,說不定能把他騙回家去。
  沒想到適得其反,周東野聽到她的聲音,突然著急起來,也不答話,拿著鑰匙亂捅一氣,越失敗越著急,越急越失敗,最後,韓涼看他的表情象是要哭了一樣,很驚訝,算了,怎麽能讓一個大男人在自己門口哭?
  做好準備打開門,果然不出所料,周東野一把撲過來,抱住她,韓涼在踉蹌中關了門,拖著抱著她的周東野來了客廳,坐在沙發上。
  順了順氣,韓涼才發現今天這個人有些不對勁。抱著自己不放不說,還在微微抽動,象是在哭。韓涼用力想把他搬離開自己的身體,看看他的臉,是不是真的在哭,可他一直緊抱著不放,沒辦法隻好任他這樣抱著,把腦袋埋在自己肩頭。
  韓涼輕輕拍了拍周東野的肩,問道:“怎麽啦?”
  周東野聞言,把韓涼抱得更緊了一些,然後埋著頭,嗡聲嗡氣,帶著濃重鼻音,委屈地說:“媽,我好想你。”
  韓涼一頭黑線,聽他的聲音,知他是哭了,又有些不忍,這樣一個大男人會在醉酒的時候哭泣,怕真是平常壓抑太多了吧。可韓涼哪裏會安慰人,隻好拉下他的一支手,拍著,輕聲道:“吃點飯吧?”
  周東野聽到這樣熟悉的一句話,安心下來,鬆開懷抱,點點頭,乖乖坐著。
  韓涼看著周東野一個大男人,眼睛哭得通紅,腫得象兩條金魚,臉上還掛著些淚珠,不禁又是可憐又是好笑,拿袖子給他隨便擦了擦,道:“去洗手,我把飯熱一熱。”
  青筍炒木耳,蕃茄燉牛腩,都是剩的,微波爐裏熱了一下,再重新煮了三鮮湯,十分鍾不到就上了桌。
  周東野紅著眼睛,紅著鼻子,一邊吃,一邊看著韓涼,可憐巴巴的樣子,真讓韓涼覺得自己養了一個兒子,還是失散多年那種型的。笑了笑,走到一邊去工作。
  沒寫一會兒,韓涼就又被周東野從後麵抱住,腦袋擱在自己肩膀上,“媽,我吃飽了。”
  韓涼就覺得今天的周東野不對勁,以往醉了,也沒這麽粘人呀。拉開他的胳膊,轉過身,一句一個命令:“兩件事,一,去洗碗,二,去洗澡。”見周東野撅撅嘴不肯離開,韓涼眼睛一瞪,皺起鼻子,一臉嫌棄樣,說道:“我才不要你這麽臭的兒子,趕緊去洗。”
  此話一出,周東野很受傷地開始去洗了。
  韓涼心想,這人今晚這樣不對勁,自己怕是今晚不得安生了,存盤,退出,收起筆記本。打開音響,倒了杯牛奶,喝著,等他洗完過來。
  “媽,幫我洗澡。”周東野的一句話,讓韓涼一口牛奶噴出,弄得滿桌子都是,韓涼暗自慶幸筆記本收得及時。
  收拾了桌子,韓涼走進浴室,看著周東野光溜溜地躺在浴缸裏,蒸氣蒸得粉紅的皮膚,韓涼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還真是有點帥,尤其是裸體的時候。
  “怎麽突然叫我?你自己不會洗麽?”韓涼平平淡淡地說。
  “可是,你以前給我洗得很舒服呀,我自己懶得動。”周東野在撒嬌,聲音低低啞啞。
  韓涼聽到這樣的周東野的聲音,心裏抖了一抖,道:“哦,你記得我以前給你洗過?”覺得有些奇怪。
  “當然,我每天回來,你都幫我洗的,”周東野想了想,很迷茫地說道:“可是最近,好象好久沒有洗了,”說到這裏突然伸出手來要抱,說:“媽,我好想你。”
  韓涼一頭一頭的黑線往下掉,原來這小子,腦袋裏的記憶是分兩個係統的,各不幹擾,酒醉是一個人,酒醒變另一個人,這算不算有些人格分裂?
  韓涼拿起毛巾,無奈走過去,心中暗想,我不是故意把你看光摸光的,是你自己非要讓我看的,醒了以後別怪我呀。
  剛一走近,就被周東野伸出的雙臂拉住,抱緊,一個不穩,二人齊齊跌進浴缸,濺出一地的水。
  韓涼被水撲的本能地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睜開眼睛,就看見,周東野大大的一張臉離自己不到一公分,兩人呼吸相聞,周東野看不出是醉還是清醒,眼睛熠熠有光地眼著自己,與人這麽親近,韓涼覺得有些別扭,向後一仰,根本動不了,才發現,自己被周東野壓在身下,二人在浴缸裏姿式非常引人暇思。
  韓涼臉紅了紅,一時無語,周東野身上有淡淡的香皂的味道,呼吸的熱氣就在韓涼的嘴角一遍一遍的刷,眼睛盯著她也不說話,幽深幽深,似有異彩。氣氛曖昧地讓韓涼感覺有些眩暈,心中微動,這樣的帥哥裸男摟著自己,就算當媽,也很難不動心呀。
  韓涼輕輕歎口氣道:“周東野,你是想吻我麽?”
  周東野聞言,勾起嘴角一笑,並不答話,俯下頭來,吻住。
  慢慢摩畫,細細輕咬,這是一個溫柔的吻,鬆開唇,兩人都覺得非常甜蜜,周東野笑眯眯地看著韓涼的唇,喃喃道,“我喜歡。”又在上麵快活地碰了幾下,還沒等韓涼反應,就突然趴下來,抱著韓涼睡著了。
  韓涼一動不動,躺在浴缸裏回了回神,把剛才的甜蜜撇撇嘴,拋到腦後,與一個醉鬼這麽親蜜,還真是平生僅有的一次,竟然與這個堪稱陌生的男人發展到這一步,也是自己未曾料到的,這算什麽事呀?一場除了自己無人知道的戲劇,聽起來,真是個空虛的人做出來的事。韓涼拍拍腦袋,決定把它忘掉,反正這男人明天起來,什麽都不會記得。
  雙雙洗了澡,把周東野拖到床上,韓涼累壞了。
  對於韓涼來說,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意外。工作的談成,杜麓的到來,臨了還出一場這樣的鬧劇,韓涼心中有微微的挫敗感,再無力氣與精神重新工作,晾了衣服,收拾收拾也就睡了。
  次日清晨。
  周東野醒來,並沒有張開眼睛,拱在被窩裏回味。是的,昨天的事,他一切都清楚地記得,那些細節,那個吻。
  說他昨夜沒喝醉也不合適,隻是沒有醉到象往常一樣人事不知的地步。昨天,周東野隻是,憑著酒性,放任自己的感情與本能,做出了一些自己平日裏萬萬不可能做出,甚至連想都不可能想到的事情。
  現在細細想來,一步一步地想來,周東野心中對自己有了一個定性的認知,自己好象真的愛上了那個怪女人韓涼了,從哪裏開始愛的,怎麽會愛上的,全然不知,隻是覺得,不肯,不想,也不願,這個女人在別人的懷裏,與別人在一起,總想她看著自己,與自己在一起,做飯給自己吃,與自己接吻,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想和她做愛。
  終於知道為什麽不願意回應方嵐了,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聽到杜麓的聲音心情大悶,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總會在她麵前失態,也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在意那些失態,一直惴惴不安,可是一切都知道了又如何呢?
  周東野閉著眼睛,突然感覺有些感傷,這樣的感情,對於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來說,算是有些毀滅性的吧,這個年紀已經羞於說愛太久,更何況是愛上這麽古怪的一個女人,這愛的來源如此詭異,力量卻一樣強大,在這冬天的早晨,周東野心中想著,怎麽可能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唉,真有些絕望呢。
  周東野起身,到陽台收了衣服,慢慢穿上,連飯都沒吃,就離開,決定要讓自己好好冷靜冷靜,好好想一想將來。
  下來的一周,每個人都過得很忙碌。
  周東野的公司又接了幾個關於聖誕的CASE,周東野忙於統籌,應酬,定方案,想韓涼,躲韓涼。
  韓涼在把她的完美演示程序做得更完美,下午上課,晚上編程,後半夜與白天睡覺,生活過得非常有規律,其實周東野根本不用躲,也不會遇到她。
  韓友與杜麓住在一個屋簷下,吵吵鬧鬧,也過得去,一個努力要接近韓涼,一個要努力阻止這種接近。攻防戰打得二人不亦樂乎。
  日子過得飛快,終於到了交工的日子,韓涼與助理小A約了時間,第二天一早,拿了盤就去了。
  這一次,周東野早早地就等在了會客室,接韓涼進門的還是那個韓涼喜歡的笑眯眯的前台小姐。
  領韓涼進了會客室,前台小姐又倒了杯咖啡過來,剛放下,就聽到周東野嚴肅中帶些鬱悶的聲音道:“李玉寧,你是秘書,不要天天在這裏晃,小A那兒事情多著呢,你去幫他。”
  假冒的前台小姐李玉寧,笑著又看了看韓涼,沒說話退了下去。
  周東野見到李玉寧的笑容,不禁不些懊惱地撐著額頭,自己還什麽都沒頭緒呢,她倒先認了個準,真要命。
  “你怎麽啦?”韓涼當慣了周東野的媽,見他表情痛苦的樣子,開口關心道。
  “沒事。”周東野笑了笑,看著韓涼。
  不知怎的,自從知道自己愛上這個女人之後,變得比從前更想念她了,以前不知道的時候,隻要知道睡覺的時候她在裏屋,一兩個月不見也沒什麽,怎麽一明白之後,這才一周沒見,自己好象幾乎有些撐不住了?
  韓涼見周東野用幾乎可以稱做是貪婪的眼光緊緊盯著自己,心中有些發毛,本能地向邊上移了一移,道:“周總,你到底怎麽啦?”
  周東野聽到這個稱呼,有些不悅,道:“韓涼,你叫我的名字吧,別周總周總的,聽著別扭。”
  韓涼不以為然,道:“我們現在不是在討論工作麽?用你們公司的稱呼,應該要好些吧?”
  “嗬嗬,稱呼並不會影響工作,還可能會增加一些工作上的動力,你就算叫我東東,我也絕不會覺得你不專業。”周東野拿出架式來,笑眯眯地說著。
  “東東?”韓涼心想,不會這家夥下意識裏真把我當成他媽了吧?
  “嗯,你願意這樣叫我,我很開心呢,我們開始工作吧。”周東野直接把韓涼的疑問語氣忽略,就當她開始這樣親密地叫他了。
  “好吧,東東,這是我做好的安裝盤,裝上以後,你試一下,我在旁邊給你講解。”韓涼順應人意,不以為然,開始工作。
  周東野裝好程序,打開,一邊聽著韓涼軟軟的嗓音講解,一邊測試應用。
  開始周東野還因韓涼在身邊有些分心,想著她的種種,後來越聽講越是心驚,這個簡單的演示程序,生生地被韓涼做成了一個小係統。查詢,權限管理,擴展接口,插件接口,都一應俱全。
  “韓涼,我們當初好象要求的並不是這樣的。”周東野雖然明知這比他們要求的要好得多,但也想問清楚什麽原因讓韓涼做這些多出來的實用的東西。挑了挑眉,用公式化的聲音詢問道。
  “嗯,東東先生說的對。”韓涼點點頭,道:“如果東東先生覺得我做得多餘,很簡單,屏蔽功能非常容易,隻要在這裏選擇,就可以回到東東先生最初的要求。”韓涼從周東野身後湊過來,演示給他看。
  “東東……先生?!”周東野眉頭皺緊,心裏頗為無奈,這世上隻有韓涼這個女人會把別人的小名後麵加個先生當正式名來稱呼吧?“算了,韓涼,你還是直接稱我的名字吧――周東野,我會比較能夠接受。”
  韓涼本來剛才就略帶刻意,一聽周東野這麽說,不禁輕笑,嗬出的氣熱熱地撫過周東野的後頸,激得周東野渾身都癢癢軟軟的,拿鼠標的手,抖了一下,韓涼順勢接過,道:“好的,周東野,你看這裏……”
  韓涼在周東野身後,伸手過來,拿著鼠標,一點一點地講解她的構想,這是她自己做的東西,不用看就知道講什麽,講著講著,韓涼就有些神思不屬。
  這樣的姿式,離周東野太近,近到可以聞到周東野身上淡淡的香皂氣息,很象二人接吻的那一晚的味道,韓涼感覺有些恍惚,低頭看周東野聽得入神,幹淨的頭發輕輕地撫過他的脖子,沿著衣領下去,韓涼心裏想著他身體的模樣和散發的味道,砰砰砰地心跳,韓涼知道,自己第一次,對這個在自己麵前裸了幾個月的男人有了些心動。
  曖昧的氣氛在會客室散開來,二人都覺得這種軟綿綿的,讓人心跳加速的氣氛不應該在這個全透明的會客室裏漫延下去,韓涼加快了講解,沒幾分鍾就講完了,周東野做很滿意狀,站起身來,握緊韓涼的手道:“謝謝你,韓涼,比我想得要完美太多,我帶你去會計室領錢。”
  周東野的手寬大溫暖,韓涼看著他握著自己不放,自己也並沒有覺得反感,看來自己是真的動心了呢,韓涼在心裏嘲笑了一下自己,當初再三撇清關係,怕的就是這樣結果呢,原來還是躲不過,韓涼輕輕脫開手,笑著點了點頭,隨在周東野身後,離開了會客室。
  周東野久經人事,怎麽會不明白韓涼的變化,領了錢,周東野道:“韓涼,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韓涼看著周東野表情嚴肅地表達殷情,眼睛裏好象有火,暗暗地燒著自己。這樣的周東野隱隱讓韓涼有些害怕,也有些興奮。公式化地笑了一下,微微點頭。安靜地隨著周東野離去。
  周東野給韓涼打開車門,等韓涼上了車,關上門,才走到司機位置坐好。
  “你要去哪兒?”周東野側過頭看著韓涼。
  “南平街。”韓涼也側頭看著周東野。見周東野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灼灼如燭,與那夜的情形如此相像,不禁好笑,難道周東野要吻人之前非要如此嚇人不成?
  韓涼等了半天既不見周東野吻過來,也不見車子開動,隻好歎口氣,側過身去,勾住看著自己發呆的周東野的下巴,勾過來,吻上去。
  吻上去,就聽到周東野滿足的歎息,眼睛慢慢地閉上,離自己那麽近,近得可以看見他的睫毛隨著自己的吻輕輕顫抖,真是美麗,韓涼心想,抱著周東野的頭越吻越深,睜大眼睛看著周東野的臉越來越紅,呼吸越來越急促,抱自己的胳膊也越來越緊,韓涼用舌頭輕輕地刷過周東野的上顎,滿意地聽到周東野發出低低的呻吟。
  鬆開唇,鬆開懷抱,看周東野慢慢張開眼睛,一眸子的水光,釅釅的醉人,這樣一身淩亂,眉眼含春的周東野實在迷人,韓涼腦子裏充滿了幻想中的旖旎景象,幾乎想呻吟,卻隻能發出心底的歎息:“周東野,你真美。”
  周東野臉上紅潮未退,聲音低啞,喃喃道:“你也是。”說著,眼色一深,俯身過來,又要吻。剛一碰到韓涼的唇,就被韓涼擋開,聽得她輕輕地笑著說,“好了,再這樣吻下去,汽車就太小了。”
  周東野看了韓涼一會兒,冷靜下來,整整衣服,平靜地說道:“你說的是。南平街?”
  韓涼一怔,點點頭。
  一路無語,一個在想心事,一個無所事事。
  到了南平街,停在了XX旅行社門口,臨下車,周東野拉住韓涼道:“我在對麵的咖啡館,你一會兒辦完事,過來找我吧,我有話想對你說。”
  韓涼有些意外,自己與他有什麽話要說?難道因為一個吻,一個吻而已,雖然這個吻的感覺不錯,但現代人之間,有時候不關愛情,不關任何感情,隻是突然想吻就吻了,也屬正常的事情,他非要這麽嚴肅地對話麽?這倒讓自己別扭了呢。韓涼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韓涼拿著證件辦理完了寒假去非洲自助旅行的各種手續,定了路線,定了賓館,定了機票,一切順利,護照過一周來拿,韓涼與服務小姐道別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對街的咖啡館裏,周東野用這一個小時的時間來沉澱心情。
  非她不可麽?其實自己並不想陷入這個境地呢,不受控,這種狀態對於成年人來說,是太可怕的事情,反複地想,要不要告白,可告白這種事,應該是十幾歲的時候做的吧?周東野想著都覺得羞窘,猶豫不決,剛才吻後餘溫,一時衝動,約了韓涼,現在冷了熱情,卻又不知道如何麵對她,為難。
  韓涼依約前來,周東野坐在靠窗的位置,從韓涼出了對麵旅行社的門,就一直盯著她看,一直看到她坐在自己的對麵,點了一杯拿鐵。
  這個女人,在自己印象裏沒有任何改變,頭發細軟,卻有兩個執拗的旋,臉色慘白,下巴與韓友很象,小小的,弱弱的,眼睛不太協調,不大,剛看上去,總覺得她在笑,彎彎的,可看久了,又覺得,根本沒笑,眼神懶散,還帶點不屑,不象是個好相處的人。可這樣的一個女人,走在外麵,卻總要做出非常有精神的樣子,背挺得筆直,勾著嘴角,一臉陽光。
  哼,就她那個慘白的皮膚,完全是個吸血鬼樣,跟明媚的陽光根本不搭調。周東野心裏暗暗撇嘴,裝什麽裝!脾氣又壞,力氣又大,沒一處可取。
  韓涼任由周東野一徑看著她,用兩個眼睛做著希奇古怪的評判,一會兒喜,一會兒怒,一會兒無奈,一會兒鄙視。韓涼對這一切忽略,無視,不理他。如果一個吻就讓這麽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變得如此別扭,自己還真是無話可說。這麽大冷的天,還是喝杯熱拿鐵是一等一的要事。
  “你要去旅行?”周東野沒話找話說,用下巴指了指旅行社的方向,問道。
  “嗯。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韓涼大大地喝了一口拿鐵,暖回了身子,直接問道。
  “呃……”周東野聽到韓涼打算旅行,心中有些歡喜,如果這個女人不在身邊的話,自己應該會把這種所謂愛的苗頭滅掉吧?下定了決心,周東野一周以來的愁思現在有了希望,有了出口,心情大好,隨便找了個理由,道:“上次你不是說要講你以往的故事給我聽麽?我正好沒事,想聽聽。”
  韓涼見周東野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自己的往事倒成了他解悶的故事一樣,微微笑了笑,勾起的唇角沒什麽溫度,略帶諷意,道:“對不起,周先生,要讓你失望了呢,有些事錯過就算了吧,我現在實在拾不起興趣講那些個陳年舊事。”
  周先生?!周東野聞言,知道韓涼在生氣,有些鬱悶的同時,感覺心情一鬆,這樣也好,耶酥說過,遠離愛,無驚無怖。讓自己歸於平靜吧。於是也客氣地笑道:“不,是我逾距了。韓小姐要去哪裏,我送你?”
  “不用……”韓涼擺擺手,正打算往下說,就接到電話,微微欠身,韓涼走到一邊去接電話:“小麓,怎麽啦?”
  周東野聽到小麓兩個字,頭皮一緊,眉頭就要豎起來。坐在座位上,按按自己的胸口,不行不行,給自己一個機會,等她旅行完,想清楚再說,現在不要激動,不要激動。
  周東野在這邊使勁地平撫自己的情緒,任酸水往上冒,也不理它。等韓涼接完電話回來,一臉的笑容,如此刺眼。
  “周先生,不如我們就在這裏道別吧,我還有事,先走了。”韓涼客客氣氣地道別。
  周東野笑得燦爛,道:“好的,韓小姐,再次感謝這次你做的程序,實在非常完美,希望我們還有下次的合作機會。”
  二人客套一番,出了咖啡館的門,一個往東,一個向西,分道揚鑣。
  之後的日子,又是聖誕,又是元旦,各人都忙翻天。
  韓涼趁元旦假期與杜麓一起去看望了他的父母,二老幾乎是看著韓涼長大,韓涼在青春期的時候,幾乎是杜嶽的尾巴,見天地在杜家轉來轉去,二老對韓涼象親女兒一樣的感情。後來是杜嶽的離去,才讓二老離開傷心地,投奔了小兒子。韓涼在杜家,倒是比從前回自己家還要輕鬆些,快樂些。元旦三天,讓韓涼重溫親情的美好,幾乎要忘卻周東野那些無謂的、甜蜜的吻與吻後那些讓她生氣、讓她莫名的舉動。
  “涼姐姐,你是不是戀愛了?”韓涼與杜麓看望完杜家二老回到杜麓暫居地――韓友的居所。杜麓給韓涼倒了杯熱奶,問道。
  “暫時沒有,怎麽會問這個?”韓涼拍拍杜麓的頭,笑笑道:“你不會以為我會一輩子沉溺在你哥哥逝去的陰影裏吧?”
  “不是,不是,我知道涼姐姐對哥哥的感情,崇拜遠大於愛情。”杜麓拉住韓涼的手道:“哥哥的死,雖然讓你傷心,卻也不會讓你一撅不振。”
  韓涼聞言,不禁有些詫異地看著杜麓:“沒想到,所有人裏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你這小子。”歎了口氣,又道:“但你哥哥確實是天下我最喜歡的男子,他死了以後,很難再遇到另一個他讓我動心了呢。”
  杜麓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是哥哥的弟弟,如果說天下還有另一個他的話,那就非我莫屬。”杜麓望著韓涼的眼睛,鄭重地說:“涼姐姐,你願意接受我麽?和我在一起,讓我來保護你,愛你。”
  韓涼聞言嚇了一跳,看著杜麓這張年輕的臉,被這突然的表白搞得有些啼笑皆非,道:“小麓,你知道你叫我什麽?你叫我涼姐姐,這個稱呼是我從小聽到大的,我小時候拉著你上學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你當成弟弟,從未改變過,你這樣突然的表白,隻會讓我很驚訝。”
  “那麽,好吧,韓涼。”杜麓並沒有退縮,拉著韓涼的手,半跪在地上,說:“我叫你涼姐姐,是你的意願,我愛你,不願意違背你,才這樣叫了你十幾年。其實,我一直偷偷愛你,隻是當時你的眼裏隻有哥哥,你那麽快樂,無憂無慮,象小鳥一樣,我沒辦法讓你更快樂,隻能祝福你。”
  杜麓頓了頓,又道:“可是,哥哥不在了,你看看現在的你,這麽瘦弱,這麽無助,韓伯伯也不在了,韓伯母遠嫁他鄉,我怎麽忍心讓你一個人孤單下去,韓涼,相信我,我雖然比你年輕,但我與哥哥一樣,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和我在一起吧。”
  韓涼看著杜麓年輕的臉上有著類似於虔誠的光芒,堅定地望著自己,可是她知道,這不是愛情。但依然感動,這樣的男孩子確實值得任何一個女人傾心去愛,但不是她。
  “小麓,我以前都沒有注意,原來你真的長大了。你對我有這樣的情,我非常感動,但是,小麓,這不是愛情,真的,我知道。就算我是你的姐姐吧,你也一樣可以照顧我,你把你的愛情放好,留給愛你的女人吧,小麓。”
  拒絕了杜麓,從韓友的住所出來,韓涼有些許的感傷。買了束花,打車來到墓園。
  照片上的杜嶽永遠笑得那麽開心,濃眉大眼,杜麓與他有些相似。他永遠地停在了這個時刻,自己還在不停地老去,不停地失去,韓涼鼻子有些酸酸地,笑了一下,放下花,鼻音很重地說道:“嶽,小麓長大了呢,你相信麽?他竟然今天向我表白,真是個可愛的孩子,看他擁有如此堅定的熱情,突然就讓我覺得自己老了……,嶽,總有一天,我會比你還老,會有一天想不起你的樣子……,唉,我一直都搞不清楚,你把我的青春帶到哪兒去了呢?怎麽讓我蒼老得這麽迅速?”
  頓了頓,韓涼看了看冬天陰霾的天空,灰色得無情,好象有風在高空中呼號,定了定神,低頭看著杜嶽的照片,接著說道:“我見到你爸媽了,他們很好,小麓也很好,請你祝福我吧,讓我與他們一樣這樣平平安安地過下去,我也會努力象你一樣的,一樣樂觀,一樣堅強。新年快樂。”
  站在墓碑前,韓涼看著永遠開心的杜嶽的笑臉一直發呆,直到腳凍麻了,才一步一步踱出墓園。走出來,回了神才發現下了雪,雪花很大,一片一片地飛著,很美麗。
  打了車往家走,在車上,韓涼一直在發抖,控製不住的發抖,頭越來越暈,身上也開始疼,韓涼自己心裏知道,看來是凍著了。到了家,趕緊喝了開水,飯也沒力氣做了,努力半天脫了衣服,鑽進被窩,迷迷糊糊地睡了。
  很燙,一直很燙,韓涼知道自己發燒,熱也不敢蹬被子,忍著,忍著,捂得一身汗,卻還是暈暈沉沉,半點也沒有輕鬆,渾身酸疼,小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一會兒睡,一會兒醒,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有人在按自己的門鈴,動不了,實在動不了呀,門鈴聲聽在韓涼耳朵裏,感覺忽遠忽近,不可捉摸。按門鈴的人鍥而不舍,不停的按。韓涼頭痛地皺緊了眉頭。
  門鈴聲停了,手機又響了起來,就在枕邊,韓涼費勁地接起來,就聽到韓友的聲音:“表姐,你在哪兒?怎麽不在家?我媽給你帶了東西。”
  “我在家,就是有些燒,動不了,我聽到你按門鈴了……”韓涼的聲音很低,幾乎全是氣聲,越說到後麵,越弱,韓友一聽就急了,大聲道:“你撐一下,努力,來給我開了門,我帶你去看病!”
  可是話說完,韓涼並沒有回答,等了一會兒,韓友見還是沒反應,知道韓涼肯定是暈過去了。丟下手中東西,準備下樓去找鎖匠來開門。
  韓友著急地衝出電梯門,一頭撞在一個男人的懷裏,韓友低著頭說了一聲對不起,還要往前衝,就聽到周東野的聲音:“韓友,怎麽啦?這麽著急,是韓涼有什麽事麽?”
  韓友停下腳步,一抬頭看到周東野,著急地說:“表姐在屋裏發燒,可是她房門打不開,我去找鎖匠來。”
  周東野一聽,擔心起來,拉住韓友道:“你不用去,我知道她的備用鑰匙放在哪兒的。”雖然周東野交還鑰匙之後,再沒用過韓涼的備用鑰匙,但他曾經摸到過,韓涼真的很懶,所謂換地方,無非就是從門沿左邊,換到了門沿右邊。
  韓友雖然心中有疑問,隻是事情現在重點不在這裏,也就急急拉著周東野來到25樓,韓涼家的門口。
  韓友驚奇地看著周東野在門沿上摸了鑰匙,熟門熟路地進了韓涼的家,又熟門熟路地開了臥室的門,走到韓涼的身邊探她的體溫。韓友心裏有大大的懷疑,這個周東野到底與表姐是什麽關係?一路跟著進去,一路納悶。
  可看到韓涼的模樣,就把這些疑問全都拋在了腦後。韓涼埋在被窩裏,滿臉通紅,呼吸急促,一身滾燙,已經人事不省。韓友想給她穿衣服,可根本扶不動,一時之間也顧不得男女這防了,韓友讓周東野扶住韓涼,自己給她穿好衣服,讓周東野背她出門,送了醫院。
  一番折騰之後,溫度算是降了下來,二人守在病床邊,韓友一路上看到了周東野對韓涼不能掩飾的著急,擔心與心疼,現在才能靜下來問一句:“周總,你愛上我表姐了?”
  沉默了一會兒,周東野轉過頭來看著韓友道:“很有可能。”
  韓友雖然自己問得直白,卻沒料到周東野也會回答得如此直白,一時愣在那裏,不知說什麽好。
  “我與韓涼之間的事情,我想自己解決,還想請你不要插手。”過了一會兒,周東野又說了這麽一句。韓友聞言當然隻能點頭,隻是心中暗想,這兩人還真是奇怪呢,一點都不象現代人的愛情,你情我願直接來不好麽?非搞得這麽曖昧?韓友百思不得其解,站起身,走到病房外,給杜麓打電話。
  杜麓來得很快,一路跑進病房,進屋誰都沒理,直奔病床前,看著韓涼。用手試了試額頭,不燒了,才鬆了口氣。對韓友說:“剛才我上來的時候,聽大夫說,幸好送診及時,不然就燒成肺炎了,真把我嚇壞了。”
  韓友點點頭,道:“嗯,把我也嚇壞了,韓涼總是這樣,不生病則已,一生病就病不輕。”
  杜麓看了看周東野,笑著說:“你倆還沒吃晚飯吧?要不你們先去,我在這裏守著。”
  周東野聞言才想起自己本來是回家有事的,皺著眉看了看杜麓,又看了看韓涼,道:“好吧,一會兒我來換你。”然後不容推辭地就離開了。
  杜麓看著周東野的背影,道:“小友,這個男人怎麽會與你們在一起?”
  “哼,你現在可以放心表姐了,周總可是韓涼的積極追求者呢。”韓友說完看著杜麓深思的表情,又道:“你別打擾別人的完美戀情,周總可是個好人。”
  “哦?是嗎?”杜麓不以為然道:“你說他好他就好了麽?我對你的眼光可不太信任呢。而且,這事,主要還是要看看涼姐姐喜歡不喜歡他呢。”
  周東野回到醫院的時候,韓涼已經醒了,就是有些虛,杜麓在一邊陪著她說話,周東野在門邊看著裏麵其樂融融的情景,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出去,詢問醫生病況,醫生說隻是受涼引起的發燒,送診及時,現在沒什麽事兒了,輸完液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周東野謝過醫生,慢慢走回病房,韓涼看到他時,笑了一下,道:“今天謝謝周先生了,聽小友說,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實在麻煩了。”
  周東野聞言,悶著氣點點頭,並不說話,把韓涼扶坐起來,拉開病床自帶的桌子,拿出保溫飯盒,自個兒熬的白米粥,還有兩個老陸家的素菜餡包子。一並遞給韓涼,悶悶地說:“趁熱吃吧。你剛病,我沒給你買肉餡的。”
  韓涼木木地看周東野嚴肅又帶點好象賭氣的表情,忙來忙去,不理人的樣子,有些好笑。接過包子與粥,看著周東野,有半個月沒見了吧,這家夥把上次見麵的客氣生份的樣子全忘記了,又擺出一付自家兒子才有的表情,嗬嗬,真是反複無常地可愛,韓涼想著有了些好心情,道:“周東野,謝謝啊。”說完,就開始吃,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了,真的餓了呢。
  周東野見韓涼吃得香,還叫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暖,笑了笑,轉頭問杜麓:“杜先生,韓友小姐呢?”
  杜麓看著二人之間的互動,對韓友的話語,又信了幾分,仔細觀察這個男人,說實話,真沒看出什麽好來,除了長得還算體麵,其餘普通至極。杜麓暗暗撇撇嘴,掛上笑臉,故意很親密地接過飯盒,不顧韓涼的反對開始喂韓涼喝粥,同時用甜蜜的聲音回答周東野道:“涼姐姐讓小友先去吃飯了,謝謝周先生的粥啊,現在這社會,難得有這麽熱心的鄰居呢。”
  周東野聞言,臉上一黑,鄰居?!這小子是明顯地挑釁。周東野淡淡地回道:“杜麓先生也是韓涼的舊鄰居吧?有你這樣熱心的舊鄰居都不奇怪,那有我這樣的新鄰居,就更沒什麽奇怪的了。”
  說完,周東野不看杜麓的表情,笑眯眯地對韓涼說道:“吃完,差不多就輸完液了,一會兒,我送你回家。”
  韓涼點點頭,剛要說話,就被杜麓一口粥塞在嘴裏,差點嗆到。韓涼不對杜麓客氣,瞪了杜麓一眼,咽下粥,道:“小麓,你幹什麽?”說著拿下飯盒,道:“別鬧了,時間不早,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就讓周東野送我回去,反正我跟他住一棟樓。你不用擔心我。”
  見杜麓不以為然的表情,韓涼又接著說道:“我今天早上跟你說的話,你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叫我涼姐姐,就要聽話。”
  杜麓被瞪了也不生氣,還是笑眯眯地,耍賴似的抱住韓涼的胳膊,道:“涼姐姐,你說的話,我怎麽會忘,我隻是怕你識人不清嘛,再說了,我也說了,我要保護你的,你也答應了的,你忘了?”
  這種擺明了的蔑視,周東野不當回事,聽到韓涼為自己說話,心中忍不住高興,也就縱著這個小子這樣與韓涼親密,反正韓涼隻把他看成弟弟。
  “沒忘,保護可不是限製,小子,你再不走,我就把你踹出去!”韓涼與杜麓非常熟稔,拿出少年時的潑辣,冷冷地說道。
  杜麓見韓涼有了些生氣,也很高興,笑著假裝害怕遁走,跑到病房門口道:“周東野,今晚記得催涼姐姐吃藥。”然後再快樂地朗聲對韓涼道:“涼姐姐,我先走了,一並把韓友也帶走了,明天再聯係~”說著,聲音漸漸遠去。
  二人相視一笑,周東野接手了喂粥的工作。
  “最近忙麽?”韓涼純粹沒話找話。
  “嗯,我們這一行節日比較忙些,是好事。你們什麽時候放寒假?”周東野也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快了,還有大半個月。”
  “哦。”兩人話題怎麽這麽淡,好象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周東野沒料到自己也會有無趣的時候,有些尷尬,想了半天,才道:“放假你有什麽打算麽?”
  “有,去旅行。”
  “什麽?!”周東野拿勺子的手顫了顫,一個假期都要見不到她麽?連忙問道:“要去多久?”
  “可能要到開學才回來吧,難得出門呢。”韓涼想著將要來到的旅行,笑了起來,存了那麽久的錢,終於可以花掉了,自己在世界地圖上畫的那些線將要變成現實,真是美妙的感受。
  周東野見韓涼笑得這麽開心,不禁心情有些悶,看來自己真是一廂情願的心動呢,粥也差不多喂完了,收拾好碗筷,才問:“那……你旅行期間會給我打電話嗎?”
  “呃……應該不會吧。”韓涼想著國際長途這麽貴,能省還是得省。
  這話,對於周東野來說,簡直就是一頭悶棍,更坐實了自己一廂情願的事實,看了看藥水袋,周東野人偷偷歎了口氣。
  “不過,我可以給你寫Email,國際長途太貴了。”韓涼想了想,接著又說。
  聞言,周東野心情一跳,又是喜悅,又是更加鬱悶,國際長途,這家夥要跑哪兒去旅行?整了整嗓子,周東野平聲靜氣地問道:“你打算去哪兒旅行?”
  “非洲,”韓涼剛說完就看到周東野一臉擔心的表情,擺了擺手道:“你放心,我不會去太偏僻的地方,我的野外生存能力不強,也不是狂熱驢友,也就在埃及,南非,摩洛哥,馬達加斯加這些地方逛逛也就是了,非洲內陸,我是不會去的,那些個大草原,雖然想看,怕自己也沒那好身體去看。”
  說是這樣說,韓涼自己心裏知道,自己早就把肯尼亞與坦桑尼亞相連的Serengeti大草原放入旅行計劃之中了,不過這種事,就不用給外人講得太清楚了,
  周東野聞言,算是放心一些,叫了醫生撥了針,扶韓涼回家。
  回到韓涼的家,一切都是周東野在忙乎,把韓涼照顧得無微不至,一切安頓好了,也到了半夜。
  韓涼白天躺得時間太長,現在再也睡不著了,隻好坐在客廳,點一盞台燈看書。周東野坐在沙發上抱著好久不見的小光,在黑暗中沉思。
  “韓涼,我要跟你說件事。”周東野想了半個月的感情歸處,從未想明白,今天見到韓涼病秧秧地靠在自己懷裏的時候才真正知道,就是她了。既然定了目標,而且還有個杜麓在,周東野當然不會浪費時間,決定要說出來。
  “嗯?”韓涼放下書,轉向黑暗裏,怎麽也看不清周東野的表情,道:“什麽事,你說。”
  沉澱了一會兒,周東野低聲慢慢地說道:“韓涼,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你願意與我交往麽?”
  韓涼聞言,挑挑眉,停了半晌,道:“你……所謂的交往,是什麽概念?”
  周東野一聽傻了眼,什麽什麽概念?想過無數種她可能的回答,卻怎麽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問句。隻好虛心問道:“你說的交往概念,有哪些?”
  韓涼皺眉,溝通真困難呢,交往怕是會更困難吧?有些無奈,開口解答道:“兩種,以結婚為前題的交往,與以風花雪月為目的的交往。你是哪一種。”
  周東野想了想,自己隻是想跟她在一起,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於是說:“可不可以……兩種都要?風花雪月的同時,看看可不可以結婚。”
  韓涼一聽,就笑了出來,道:“你可真貪心呢,但……我的要求隻能選一個的。”
  周東野對於這樣被迫的選擇有些反感,感情的事不就是順其自然麽?這個女人以為是做數學題?一聽就知道是個不懂情趣的女人,心中鬱悶,沒有開口。
  韓涼見周東野一徑地沉默,鬆了笑臉道:“這樣吧,我對於你的示愛並不反感,所以呢,就讓你一個寒假好好想想,寒假完了,給我一個答案吧。”說到這裏,又笑了笑道:“我這人其實當朋友比當情人更好相處,你要想清楚。如果你最後反悔了也沒有關係,我們一樣可以當朋友的,我挺喜歡你這個朋友。”
  周東野突然覺得這個女人不可理喻,總能隨時打破自己對她的美好幻想。當著她的麵,想說愛她,真是不容易的事。韓涼的這番話,讓周東野熱情瞬間全退。
  “也好。”周東野平靜說道:“我們在寒假結束之前就以普通朋友相處,如何?”
  “好。”
  韓涼看不見周東野的表情,隻聽到他平淡的聲音,沒見過向人示愛的人這麽平靜的,心中不禁懷疑起這些所謂喜歡的真實度來。想到今天早上才被杜麓表白,對比之下,隻能歎口氣,老男人!連表白都這樣沒有激情了,無趣。想著,拿起書,忽略這個人,繼續看書。
  之後的大半個月,二人的相處確實也象約定的一樣,努力象朋友一般的相處,隻是基於二人之前的相熟程度,想完全象平常的朋友一樣,確實有點難,除了不關情愛,其實更像一對老夫老妻。
  周東野經常在韓涼家過夜,韓涼臨近期末,除了編考卷,也什麽別的事。於是,往往是吃了晚飯,兩人各自對著各自的筆記本,各自傷心、快樂、認真、無奈。偶爾說一兩句交流一下。
  周東野發現韓涼的思維方式與自己大大不同之後,常會問問韓涼創意點子,每每都有斬獲,CASE越做越順,心情也越來越好,越發覺得韓涼說的,就當個朋友好象也不錯。
  韓涼卻發現周東野心思慎密,想問題非常全麵,待人接物也有一套,於現實的事,遊刃有餘,韓涼也就有點什麽事就問問他的意見,他對韓涼當然是中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倒也讓韓涼漸漸覺得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的情緒少了許多,漸漸舒朗起來,以前的韓涼慢慢地回到了她的身體內。
  到了年關,周東野也越來越忙,經常加班,韓涼看他那樣就知道,春節怕也得這樣過了,這個行業可真要命呀,歎了口氣,又回來做自己的事。
  轉眼,寒假開始了。
  韓涼把小光送到了樓下的寵物商店寄養,收拾了行囊,準備出發了。本來想等著周東野來告個別,可一晚上也沒等到他,打了個電話,電話也不通,就算了,與韓友與杜麓告了別,一個人坐了飛機飛走了。
  九個多小時,將近十個小時的飛行,讓韓涼累散了架,連開羅聽說很漂亮的夜景都沒看,一頭紮進賓館,開始睡覺。
  周東野一天之後才回到家,半夜裏一進韓涼的家門,沒有象往常一樣的燈光與熱飯,甚至連小光都沒有。周東野打開燈,看到一屋子的清靜,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韓涼走了。
  在玄關呆了一會兒,關門進屋。矮幾上放了一張紙條,拿起來一看,隻有短短的一行字:“等不到人,打不通電話,隻好就不告而別了,會寫Mail的。另,冰箱很滿,請隨意。韓涼留。”
  真無情呀,周東野丟下紙條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真的很滿,看來這一個月,都可以在這裏過年了,周東野撇撇嘴,笑了笑,隨便拿出兩盒成菜,放些油在鍋裏一炒,剩米飯放微波爐裏一熱,OK,做頓飯也是非常容易的。
  嗯,沒有韓涼的手藝好。周東野邊吃邊想,上網查了一查,算了一下,想到,韓涼應該才到開羅沒多久吧,這會兒,開羅都快早上了。拿出世界地圖來比了一比,那麽寬的海洋呀,再次感慨,唉,地球,還真是有點大呢。
  怎麽又是這樣的情況呢?她一不在身邊,就會想念,在身邊呢,有時又會討厭,真是古怪的感情。
  “韓友麽?我是周東野,明天有空麽?我想找你聊點事。”周東野也不顧半夜裏的,撥通了韓友的電話,約了時間,明天見。
  次日下午,韓友與周東野對坐在蘭亭。
  “想聊什麽?”韓友喝了一口咖啡,問道:“有關韓涼的事?”
  “嗯。”周東野點點頭,說:“我想了解一下韓涼的過去,還有,杜麓與她的關係。”
  “哦?什麽樣的過去與什麽樣的關係,會讓你無法接受?”韓友有些理解偏向。
  “什麽樣的都可以接受。”周東野看著韓友,真誠地說:“我主要是想通過了解她的過去,來了解她這個人。”
  “你真的打算追求韓涼,將來跟她結婚?還是隻是玩玩?”
  周東野笑了起來,看來思維方式也是家族式的。連問題都差不多,“嗬嗬,韓涼走之前也問過我這個問題,給了我一個寒假的考慮時間,這下,你放心了吧?”
  韓友一聽,驚訝於周東野與韓涼的相交深度,也欣喜於韓涼終於有人可以愛。笑了笑,道:“好,我告訴你。”
  周東野側耳傾聽。
  “五年前,韓涼家與杜麓家一直都是鄰居,兩家關係很好,韓涼父母親當時還沒離婚,韓涼也過得很幸福。她從小就喜歡粘著杜麓的哥哥杜嶽,杜嶽也很喜歡她,願意到哪兒都帶著她,我們所有的人當時都認為,他倆將來是要結婚過一輩子的。”
  韓友的聲音很平和,回憶過去的人眼睛都有些恍惚,接著說:“杜嶽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從小就是,做人是大開大合型的,非常樂觀,非常開闊,再加上非常聰明,愛開玩笑,很多女生迷他。青春期之後,杜嶽迷上了搖滾,天天穿皮衣,騎摩托,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地到處電人,其實我小的時候也很迷他,所以,韓涼迷戀他,對他言聽計從,我非常能理解。”
  “那……那位杜嶽先生現在呢?”周東野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什麽先生?!哈,要是杜嶽知道有人叫他先生,他得笑死。”韓友一聽周東野的話,大笑,道: “你不必擔心,杜嶽已經死了,但沒死之前,韓涼的人生就是杜嶽,杜嶽說出任何話,韓涼都會幫他完成。杜嶽也對韓涼非常好,非常好,可惜,就是不愛她。”
  “韓涼當時考大學的時候,就因為杜嶽說,女生學物理多酷。就報了物理係。可以說,韓涼所有的喜好與選擇都來源於杜嶽,我猜可能這次非洲之旅也有杜嶽的影子吧。杜嶽當初最喜歡看東非大草原的動物故事。”韓友說到這裏,歎了口氣。
  周東野一臉冷漠,不置可否。就聽見韓友接著說。
  “五年前,韓涼還在讀研,韓涼的爸爸生病癱在了床上,她媽也就離婚另嫁,把整個家的擔子都丟給了韓涼,那個時候,韓涼才把舊房子賣了,搬到現在的地方,算是與杜嶽分開。直到她爸兩年前去世,都一直是韓涼一個人侍候的。”
  周東野聽到這裏,想到那些個韓涼給自己洗澡的夜晚,心中有些酸酸的。
  “她爸爸去世沒多久,杜嶽也死了。杜嶽死了以後,杜家二老也就都搬到X市與杜麓在一起住。這接二連三的事件,我想,韓涼一定是把痛苦壓在心裏的,才能挺得過來。唉……”
  “杜嶽……是怎麽死的?”周東野斟酌了一下,還是問道。
  “肝癌。”韓友喝了一口,歎了口氣道:“韓涼她爸過世前那段時間,病情加重,住了院,韓涼過得非常辛苦,又要上班,又要去醫院,心力交瘁,幾個月下來,完全脫了形,當然這段時間她也沒時間跟任何人聯係,包括杜嶽。後來她爸過世了,我拉她出門散心,卻遇到了杜嶽。”
  “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把我嚇了一跳,我沒見過那麽瘦的杜嶽,好象隻是一個骨頭架子上包了一層皮。就是那樣的杜嶽,他還在笑,很和氣地跟我們打招呼。當時韓涼一臉震驚地問他怎麽啦,怎麽這麽瘦。杜嶽還在笑,很平淡地說‘你不知道麽?我快死了。’。”
  “我記得,我記得,當時,韓涼一聽到就開始哭,不停地哭,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裏,號淘大哭,最後竟然還是杜嶽去安慰她,杜嶽讓我先走,我走的時候,隻隱隱約約聽到杜嶽說:‘記得來送我就是了。’,我當時好難受,恨不得也大哭一場,怎麽會有人要死了,還能這麽開心地笑?”
  “後來的半年時間,韓涼都和杜嶽在一起,杜嶽知道自己要死,除了止痛劑死活不肯做任何治療,我覺得他算是活活把自己痛死的吧。不過,聽韓涼說,最後他還是笑的。”
  “一年之內,兩個最親近的人離世,韓涼全變了個樣子,你不知道,韓涼上學的時候最是熱情,很快活的一個人,因為杜嶽的關係,也非常愛唱歌,杜嶽帶著她滿城轉悠,幾乎所有的酒吧她都去唱過,我當時多羨慕她。可她現在變成這樣,陰鬱得象個吸血鬼。”
  “周總!”韓友拉住周東野的袖子,正要說話,周東野打斷說:“叫我名字吧,別總來總去了。”
  “嗯,周東野,如果你愛上了韓涼,請你好好愛她,她現在的狀態,確實是玩不起現代人那一套合則來不合則去的快餐愛情的,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就請你放棄吧。”
  周東野清楚地知道自己對韓涼沒有玩玩的心態,是非常認真的,但真是說到要娶她為妻這事,卻覺得想這些有些遙遠。
  見周東野不說話,韓友又說:“我知道,你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不可能是沒有故事的人,對感情自是有你自己的看法,我無緣置喙,我也不要求你什麽,但請你不要傷害韓涼,哪怕是無意地傷害,比如因為你的猶疑。我希望你能幹脆點,如果你基於現實的考慮,覺得韓涼不合適當你的妻子的話,也請你不要追求她。”第 24 章
  “我隻能說兩點:一,我對韓涼是認真的。二,我不會傷害她。其它的,我暫時不想多說。”周東野看著韓友說道:“謝謝你講給我聽。也謝謝你這樣護著韓涼。”說完起身,告辭離開。
  周東野開車往家走,心中還為這樣的韓涼心疼。她怕是一直這樣孤單吧,哪怕是愛著杜嶽,跟著杜嶽滿世界唱歌的時候,也一樣孤單吧。
  想到當初她給自己洗澡的時候,自己一身的羞窘的同時,還恨她怎麽可能那麽大力,把自己當死豬一樣翻來翻去。現在想來,哪個女孩子也不是天生就那麽大力吧,三年,三年一個人侍候一個癱瘓在床的老人,要有怎麽樣的耐心與決心才能完成?尤其當時她還是那樣年輕的一個女孩子。
  一直沒有人愛她,杜嶽不愛她,母親也不愛她,所有人都離開她,母親離開她,父親離開她,杜嶽也離開她。她要怎麽樣孤獨地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要靠什麽支撐,才不會崩潰,周東野想著這樣的韓涼,忍不住想為她掉淚。
  想著她慘白的臉,怎麽樣在外麵都要帶著陽光的笑容,想著她不停升職的教師證明,想著她破舊不堪的家俱,想著她的好廚藝,想著她台燈下努力工作的背影,想著她對自己的寬容與忍耐,想著韓涼的種種,在此時想來,都有些心酸。周東野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辦法不愛她,每一個細胞都想嗬護她,好吧,就算她現在沒有愛上自己,那就努力讓她愛上吧。
  回到家去,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接收郵件。
  來信人:韓涼。
  “周東野:
  我喜歡開羅。
  離開陰冷的冬天,開羅真是一個能夠讓人開花的地方。雖然比我想像的要冷些,才十幾二十度,日夜溫差也大,但我實在太滿意這裏的陽光,熱鬧,擁擠,甚至有些破舊,有了陽光,怎麽都讓人覺得幸福。這裏的司機很可愛,開車又快又自由,讓我的每一次出行,都變成了一次冒險,平白地增加了我的旅遊樂趣。圖一是我和今天租車的司機合照,他最是熱情,是我喜歡的個性。”
  周東野看文看得一驚一詐,找到圖片一,一看,一輛破到連後視鏡都沒有的黑白兩色的出租車,兩個人在車邊搭著肩,笑得象兩朵花。司機胖胖的,有小胡子,一臉陽光下曬太久的臉,笑容熱情地象個跳躍的音符,很具喜感。旁邊就是韓涼。周東野把眼睛貼近看,還是一樣的白,陽光下也沒變多少,隻是笑得非常開心,嘴咧得很大,帶個寬沿帽,牛仔褲,T恤,看起來倒有些象個小男生,周東野笑了笑,能看到她這樣開心,自己也真心地開始喜歡了開羅。
  信寫得挺長,細節也多,照片也非常豐富,周東野耐心地,一張一張地看下去,當下來,看到信的最後,韓涼說,明天要去盧克索,周東野又開始拿起地圖冊開始尋找這個古代的底比斯古城的位置,虔誠地想了解,現在的韓涼到底在地球的哪個角落與自己息息相通。
  一切的傻事做完之後,周東野開始皺著眉回信。
  “韓涼:
  喜歡看到你這麽開心,能有這樣的旅程,我也為你覺得快樂。但是,溫差大,你要小心身體,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生了病可就為難了。還有,交通那麽差,你也要注意安全。有事給我打電話,不要怕國際長途貴,你可以使用對方付費的,你放心打就是了。我在這邊除了忙些,別的都還好,今天還見到了韓友……”
  之後,周東野還象個老媽媽一樣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可有可無的事情,在這時的周東野心裏,幾乎想把整個世界都搬到韓涼麵前來,讓她快樂,讓她幸福,怎麽樣羅嗦都嫌不夠,臨了,還拍了張自己的照片與自己晚餐的照片,都發了過去,最後很快樂地睡了過去。
  次日與往常一樣,周東野從早晨一直忙到下班,都沒有停下來歇口氣。
  終於下班了,周東野決定把韓涼的照片打印出來,想著可以放在自己的床頭,皮夾,車上,所有可以放的地方,這些戀愛中的人才有的傻念頭,周東野全想了個遍,還邊想邊笑。
  正打著,李玉寧進來了,“表舅,你媽讓你……”話沒說完,李玉寧就看到了打印機不停地往外出的照片,照片中的主角自己認識,連忙拿起來看:“表舅,看來你打算要談個真正的戀愛了?”
  周東野一把搶過照片,喜滋滋地看著,道:“小P孩,別管那麽多,警告你,別告訴我媽,現在事兒還都沒譜呢,被我媽知道肯定壞事,到時,你等著。”
  這種毫無威脅性的威脅語句,李玉寧沒聽過一千遍也聽過八百遍,半點也不放在心上,轉手拿起另一張端詳,道:“她叫韓涼,是吧?我覺得她挺好的,做事又認真,對人又和氣,這次我支持你。”
  “哼,你哪次沒支持過我?你的支持哪次有用過?”周東野不以為然,嚴肅起臉孔,再次警告說:“不過,這次對我不一樣,你千萬別告訴我媽,你要告訴我媽,我可真會六親不認,把你踢出公司。”
  “知道啦。”李玉寧看周東野難得如此認真,也就隨了他的意,答應了下來。“我是來帶話的,你媽說,今晚讓你回家,她做了好吃的等你呢。”
  “唔,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走,要不你也等會兒,今晚到我家吃去?”
  “不了,話帶到,我就先走了。拜。”李玉寧說完,賊賊地笑了一下,就一溜煙地走了。
  “拜。”周東野擺擺手,頭也沒抬,開始整理打印好的照片,一張一張地看,越看越喜歡,挑了一張放在了自己的錢夾裏,貼著胸口放好,其餘地放進公事包裏,準備帶回自己屋裏,再找地方擺。
  收拾停當,下樓,心滿意足地開車,準備回爸媽家。第 25 章
  其實,韓涼又在開羅呆了一天,整整一天,都呆在汗?哈裏發市場,幫韓友挑東西,這個市場韓涼很喜歡,全市場的裝修得阿拉伯風格濃鬱,隻逛不買東西都是種享受,更何況這裏的東西還又多又精製,而且比歐洲便宜,把韓涼女孩子愛逛街的本能全挑了出來,逛了一天下來,買得太多,實在拿不動了才罷手,本來想隨機托運帶回去,現在沒辦法,隻好花了大筆郵資,國際快遞,心痛呀。
  晚上回到住處,手軟腳軟,洗了澡,躺在床上,收郵件。
  周東野的來信讓韓涼微笑不已,從不知道周東野也有如此嘮叨的時候,自己當了這麽久的媽,終於也倒過來,有了當女兒的感覺,可笑的同時,又覺得溫暖,不禁覺得一天的勞累都熨貼了不少。
  再打開周東野自己照的照片,光線有些暗,照出來整個人黑黢黢的,看上去明明很疲累的樣子,還在笑。這個樣子的笑容……韓涼一時呆住,自己在杜嶽的臉上見過,一直印在自己的心靈深處,現在竟然在這個男人臉上又再次看到,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該憂傷。
  韓涼沒有回信,不知道說些什麽,本來一肚子的話要說,見聞,心情,物品,很多很多,在見到周東野的笑容之後,全部凝結,嘩啦一瞬間,破碎,那樣快樂的,不顧一切地快樂的笑容,也許自己怎麽樣都是逃不開的吧,真的是宿命麽?韓涼想著周東野,什麽都說不出來,放下筆記本,開始睡覺。
  次日,韓涼懶洋洋地到了盧克索。
  盧克索最讓韓涼喜歡的地方,是這個地方難得地清淨,路上不時有自行車與坐小馬車的人駛過,沿著尼羅河邊的林蔭道也很寬,坐在路邊喝杯新鮮的薄荷咖啡,看著遊船散落在河麵上,倒是感覺到難得地閑情逸致,反而出了名的什麽國王穀,韓涼沒有什麽興趣。
  從一個文明古國出來,再去看另一個文明古國被掠奪的慘狀,難道還有什麽可以開心麽?被盜的墓群中隻餘一個可憐的圖坦卡門,天天被人圍觀,對於這些,韓涼寧願,租了頭小驢子四處遊蕩。
  遊蕩,照相,笑,找人聊天,一切與在開羅一樣,可韓涼心知,自從昨晚的那封郵件,自己失去了那種陽光式的開朗心情,沉浸在不知所措的感傷裏。
  逝者已矣,生者猶存。韓涼在街邊的考謝利小店買了一大塊加了烤腸,辣醬與大量蕃茄汁的考謝利,一口一口咬著,又辣又帶點酸地味道,幾乎衝得韓涼要流出眼淚,很香,韓涼邊吃,邊看著陽光下的盧克索,人來人往之間,連亞洲人都少見,好象所有的人都有歸宿,好象所有的人都帶笑容,好孤獨。杜嶽死後,韓涼一直不肯承認地孤獨撲麵而來,突然很想念周東野,那張帶著孩子氣的成熟男人的臉。
  韓涼努力咽下最後一口考謝利,一路奔回住處,開始用快樂的語句,回那封殷殷來信。不要讓愛自己的人傷心吧,不要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吧。韓涼邊寫邊一點一點地露出笑容。
  周東野彬彬有理地從父母家出來,笑容可掬地送走了客人。
  “媽,我的感情,自己會處理,以後就不要再為我這樣操心了。”周東野轉身,對自己媽有些無奈地說道。
  周媽媽一臉笑容,不為所動,道:“怎麽?剛才李伯伯的女兒,你不滿意麽?還是……聽說,你又有了新的對象?”
  “是的,這次我很認真。”周東野看了周媽媽一會兒,想了想,認真說道:“所以,這次請你不要插手,不然,我會怪你的,媽。”
  周媽媽看了看自己非常優秀的兒子,身材高大,麵容英俊,可他這麽認真的表情有多久沒見過了?自己養了這麽大的兒子要被別人搶走了的感覺,真是不舒服,唉,可這又是必然的過程,自己不是早就盼著這一天呢麽?懷著又有些快樂又有些鬱悶的複雜心情,周媽媽點了點頭,說好。
  周東野辭了父母,開車回家。
  周東野一會兒想想地球那邊的韓涼一定是還在夢中,不知道有沒有夢見自己。一會兒又想想明天的企劃案的執行細節。胡思亂想中,一路順暢地到了韓涼的屋裏。
  收郵件,再收郵件,過三分鍾再收,卻什麽都沒有,韓涼沒有回信,這個事實有些打擊到周東野,周東野努力回想自己的去信,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措辭?照片?還是關心過度,讓韓涼別扭了?周東野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回過神來,周東野撇了撇嘴,想想自己從昨天到剛才,完全是個戀愛中的傻男人樣子,真不習慣這樣的自己呢,把另一個人當自己的重心在生活,實在不是什麽值得提倡的生活態度。
  拿出公事包,看著打印出來的韓涼的照片,周東野不禁笑了笑,心中暗忖,自己這個年紀談感情,難道還要象十幾歲的毛頭小夥子一樣,轟轟烈烈,天崩地裂麽?如果是那樣,別說是自己,怕是連韓涼這個女人也會受不了吧。
  韓涼那個涼薄的個性,確實也隻適合與自己這樣的人在一起,她需要愛,自己愛她,而且兩人都不會把感情天天拿到嘴上說來說去,對感情的表達從不象別人一樣濃烈,這樣想來自己與韓涼說是天生一對也不為過。周東野得意地想著,笑了笑,等著吧,韓涼,我既然下定了決心,就不會退縮的。
  放好照片,拿出一張在金字塔前麵騎駱駝的照片,找了相框,放在矮幾上,周東野笑眯眯地對照片中的韓涼眨了眨眼,喃喃自語道:“你給了我時間考慮,我自然也得給你時間走出心結,這事誰也幫不了你的,韓涼,你要快點哦,不然,我可不一定在原地等你。”說完,開始埋頭工作。
  在盧克索的下半天,韓涼定了決心,拋開這些閑情逸致的城市,要去看看東非大草原,打電話訂機票訂住處,一切搞定,第二天,坐上了飛機,直達肯尼亞。
  到了內羅畢,韓涼與幾個人一起坐上一架18人座的螺旋槳飛機,一路往大草原飛去。
  韓涼沒坐過這種飛機,其實是有些害怕的,轟鳴聲很大,搖搖晃晃,韓涼努力抓緊座椅,從窗口往下看,隻有1000米的高度,看得非常清楚。
  旁邊有個家夥一直在自言自語,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太緊張,以這種方式安慰自己,對於韓涼來說,他的功用倒是相當於講解員,努力聽他古怪的英語發音,讓韓涼繃緊的神經輕鬆了不少,內羅畢就在腳下,然後是內羅畢的國家公園,再然後是東非大裂穀,一路飛過來,飛了一個多小時,到達了茫茫大草原。
  韓涼一群人,下了飛機,旁邊就有一個接機的吉普,看著男人們上去與司機握手談笑,韓涼笑眯眯地打量起了這個久仰了的東非大草原,一望無際,隻有幾棵合歡樹,遠遠的,亭亭如蓋,空氣幹淨地象是假的,天地間的一切,都好象明亮地閃著光,天特別藍,不知怎的,看到這樣的景色,韓涼腦中響起了趙忠祥緩慢又有節奏的聲音,如果這時有幾隻野生動物配合走過的話,韓涼會有恍惚間自己是在看電視的錯覺。
  嗬嗬,自嘲地笑了兩聲,韓涼隨著大眾進了吉普,一路塵土飛揚,路上見到些穿著紅鬥篷的當地人,跟自己的車打招呼,韓涼心裏覺得真是熱情得可愛。還有幾群大象優哉遊哉地曬太陽,看到這些,韓涼才真正有了到了非洲的感覺。
  一個多小時後,到達一處營地時,已經快到黃昏。車上的人下來走走,車要加油,韓涼走到營地邊上,看遠處有雲飄過來,一大朵一大朵的,壓在遠處的樹巔上,韓涼趕緊用相機照下來,一會兒要發給周東野看,多美,那邊還有幾隻長頸鹿,也要拍下來,給周東野看。還有,還有……
  一張,一張,再一張,全是美景,全都拍下來給周東野看。韓涼想著,就忍不住要開心。
  有一個可以與自己分享心情的人,真的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呢。
  遠遠的有人喊了一聲,韓涼一行人又坐上吉普開拔。
  一路上到處都是羚羊、斑馬、大象和長勁鹿,每個人都拿著相機拍個不停,隻有司機最是沉穩,一路不停,遇到大型動物的時候還要停車讓路,又開了一個多小時,天色已黑,韓涼已經把相機拍到沒電,終於到達了她今晚的宿營地,一家小小的木屋旅館。
  旅館雖小,服務卻非常地道。堪比五星級的飯店。韓涼的同屋是個美國來的小姑娘朱蒂,非常熱情,一會兒,就與韓涼混了個熟。
  韓涼洗了澡,一出來,就被朱蒂拉住手臂,快活地說:“我們一會兒偷偷溜出去吧,我打聽到一個角馬遷徙的必經之路,不遠,我們去看看,說不定能看到大奇觀呢。”
  韓涼聽了很心動,可又有些奇怪,“為什麽要偷偷去,多叫幾個人,我們不還安全些麽?”
  “這和的警衛說,不讓晚上出去,院子裏有時有獅子,怕有危險。”朱蒂撅撅嘴,不情願地說道。
  “那豈不很危險?不行,不行。”韓涼連忙擺手,雖然對角馬遷徙的壯觀場麵非常向往,但對獅子也非常恐懼。
  “沒事的,獅子不會輕易咬人的。而且不一定今晚庭院裏就一定有呀。去嘛,我們帶上獵槍去,沒事的。要不我在前麵探路,行了,我再給你打信號。”朱蒂一徑兒地勸說。
  “獵槍?”雖然韓涼知道當地人是獵殺獅子的,但不知道遊客也會有獵槍。“你從哪兒弄來的?”
  “嘿,也是從警衛那借來的。他隻是盡責警告,並不會真的管我們的,你看,這表明沒有危險的。”
  韓涼想了想,警衛都肯把獵槍借來了,表明可能真的沒什麽危險,韓涼實在對角馬大遷徙的壯觀場麵心動不已,想了半天,想著小心點也就是了。韓涼對朱蒂點了點頭,穿好了衣服,還了帽子,獵槍上了膛,兩人從後門拐了出去。
  很幸運,庭院的草地上沒有獅子,二人放心許多,韓涼躡手躡腳地跟在朱蒂的後麵。
  沿著一條黑乎乎的小路,一直往前,韓涼隻覺得四周草從裏,哪裏都是呼吸的聲音,卻什麽也看不見,這裏的黑暗真的是黑暗呀。心中越來越害怕,想到了周東野,想到了他那麽陽光的笑容,心裏稍稍安定了一些,唉,他要是在身邊就好了。
  正想著,突然朱蒂停下來,一把拉住韓涼的胳膊,“你聽。”
  韓涼靜下心來一聽,果然,轟隆隆的好象打雷的聲音連著地麵的震動,從不遠處傳來。真的是大遷徙麽?韓涼有些激動了。也轉過去拉住朱蒂,小聲說:“好象真的是,我們走。”
  朱蒂一聽到韓涼的肯定,馬上轉身開始向聲音的方向飛奔。
  韓涼一見朱蒂這樣奔路,大吃一驚,這樣太危險。喊了一聲:“小心”,話音未落,突然從旁邊跳出一個大個的黑影,向韓涼撲過來,韓涼哪見過這等情景,嚇得大叫一聲,本能地拿槍對著黑影格檔了一下,什麽也沒擋到,韓涼想往回跑,可此時腿發軟,半步也邁不出去,一時之間,韓涼心中充滿恐懼,腦子裏卻竟然突然冒出周東野對自己笑的模樣,心中一酸,不會要就這樣孤單地死在這裏了吧,韓涼慌亂地拿著槍,對著黑影就是一槍。
  韓涼聽到兩聲槍響,一聲自己打的,一聲是朱蒂打的。然後就聽到聲野獸的嘶吼聲,也不知道是誰打中了它,這時朱蒂已經跑到身邊,拉住僵立著的韓涼就往回跑。
  一路有驚無險,回了旅館,兩人一直還在發抖,看著對方嚇得慘白的臉,才相視僵笑一下,丟了槍,上床。
  上了床,韓涼還是心悸不已,生死一瞬間的經曆,劫後餘生的感覺讓韓涼深深地恐懼,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這麽近。
  當初爸爸與杜嶽的去世,一度,韓涼覺得人生無趣,死去也未嚐不是一種解脫。可如今真的經曆了麵臨死亡的狀態,才知生命之美麗,之可貴。想起,杜嶽生前一直那樣開心地笑,麵對自己的傷心,也一直是笑。自己還曾經問過他,為什麽一直這樣笑,真的能這樣開心麽。是啊,現在才理解了杜嶽的回答:能活著,當然要開心。
  韓涼想到這裏,努力笑了一笑。想到那個與杜嶽有相似笑容的周東野,那個竟然讓自己在臨死前會想到的周東野,想到這個讓自己覺得溫暖的周東野,韓涼其實是有些驚訝的,一直以為,以為自己在那種時候應該想的是杜嶽,沒想到,卻是周東野,怎麽會是他?!這是愛情?或者是一種習慣?
  想著周東野的快樂的笑容,想著周東野沉穩地說喜歡自己,想著周東野的溫暖懷抱,想著周東野甜蜜的吻,想著周東野嘮叨的信,韓涼輕輕笑了。
  “杜嶽,再見。”韓涼輕輕地自言自語。
  “韓,你在說什麽?你剛才害怕麽?”朱蒂顯然是睡不著,轉過身來問道。
  “怕,怕得要死,嗬嗬。”韓涼自嘲地笑了兩聲,道:“要不是你過來拉我,我肯定一步也走不出去,腿都嚇軟了。”
  朱蒂聽到韓涼的形容,咯咯地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也好害怕,開槍的時候,手都在抖,還想到了我爸媽和我男朋友,那時候,我才突然覺得我好愛他們。”
  “你還是很勇敢的,又果斷,要沒你,我肯定死在那兒了。”韓涼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小姑娘突然而來的感傷,隻好誇她剛才的表現,事實確實也如此。
  果然,小姑娘一聽不笑開了,“你也很勇敢呀,我聽到你開槍了。今天我們真幸運,不是麽?我要趕緊打個電話,去聽聽他們的聲音,哦,好愛他們。”說完,朱蒂向韓涼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走到一邊去打電話。
  韓涼笑著看她走開,想著她剛才說的話。愛麽?因為愛,所以才會在那種時刻想到他麽?韓涼甩甩頭,把這些莫名而來的想法丟在一邊。
  打開筆記本,決定要給他寫郵件。
  把今天的旅途風景全都寫下來,除了今晚的驚魂記忽略,別的都記得非常詳細,一個非常完美非常快樂的遊記式郵件寫完了,上網,打開郵箱,有未讀郵件一封。
  點開,這突出奇來的郵件,一下擊中了韓涼驚魂未定的靈魂,溫暖溫暖,快樂快樂,心酸心酸,韓涼感覺頭暈暈的,渾身輕輕地發抖,剛才經曆的恐懼雖然自己強迫壓了下去,其實到現在才算完完全全丟棄。噙著眼淚,撥通電話,聽到電話那頭,溫暖的男聲:“我是周東野。”
  同一夜,周東野這邊還是下午。
  周東野今天收到了韓涼的來信,還是一樣快樂的語調,或者說,更快樂些。盧克索的風光,盧克索的小吃,明天的行程,有圖片,有內容,倒象一篇快樂人的遊記。
  可是沒說想自己呢,周東野有些不滿意地把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唉,可是自己想念韓涼了呢。看看這冷冷清清破舊的屋子,沒了韓涼,怎麽就這麽不溫暖?
  周東野覺得有些空虛,好想抱抱她,親親她,唉,歎口氣開始回信,可是寫什麽呢?空白維持了大半個小時,一個字都沒落上去,周東野無奈,無奈,無奈,歎口氣,打了一百八十個想你,想你,想你,想你……然後按發送,看著發送成功的界麵出現,周東野關了筆記本,苦笑一聲,原來愛情這東西真的存在。
  算了,就這樣吧,周東野起身,準備學著韓涼,煮一碗韓式麵來吃。
  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到“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自己嘶心裂肺的手機鈴聲大作。
  拿起手機一看來電,國際長途,周東野,可憐的周東野,隻聽到自己心砰砰猛跳,手一抖,差點把手機丟掉,深喘了口氣,接起來:“我是周東野。”
  停了一會兒,才聽到對方帶濃重鼻音的女聲,韓涼的聲音,顫顫微微:“周東野,我們在一起吧。”
  “好。”周東野深吸一口氣,道:“韓涼,你快點回來,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收到你的郵件了。”韓涼的聲音斷斷續續,不知道是不是國際長途效果不好,周東野換了個方向,走近窗戶,又聽到,韓涼低低軟軟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好象人就在身邊一樣,她說:“我也想你。”
  周東野聞言,慢慢笑了起來,笑得滿眼淚水,停了一會兒才道:“韓涼,我聽到了,你以後不許抵賴。”
  “嗯,”韓涼好象一時不知該如何麵對這樣的場麵,訥訥道:“那,就先這樣吧。”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周東野突然的大聲:“韓涼!我愛上你了!”然後,電話就被掛斷。
  真是沒有禮貌呢。韓涼看著手上的電話又好笑又甜蜜,終於也有一個人這樣牽掛自己,也有一個人這樣讓自己溫暖,也許,有這樣一個愛人,也是件不錯的事情,最少,在哪裏都不會再孤獨。韓涼戀戀不舍地放下電話,重新開始回郵件,看著郵件裏漫篇的想你,眼淚又想要流下來,原來感情就是這樣簡單的,在一起而已,自己之前的推三阻四,懷疑猜忌是為了什麽,這時完全想不起來了,突然隻感覺很幸福。
  周東野掛了電話,看著手機看了好久,不敢相信,自己這麽大的男人了也會有這樣的一時衝動,真是肉麻,真是肉麻。周東野嫌棄地一把把手機丟在沙發上,然後卻忍不住勾起嘴角,想著韓涼說想念自己的軟軟低低的聲音,心中全是甜蜜,帶著笑容,煮了一碗快樂的韓式麵,開吃。
  韓涼並沒有如電話中所說的那樣,早些回去。
  心中住了人,一下就安定了。韓涼就算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也能感受到更多的快樂了。除了每天的郵件不斷,其它時間還在按著自己的旅行計劃在走,一步一步地實現在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兩人都還沒有準備好,怎麽在麵對麵的情況下,還能保持住敞開自己的心。兩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武裝得太久,以至於,壓抑自己的情緒,保持自己的風度,已經成了本能。不見麵的時候倒可能會說出些真心話來,真見了麵,韓涼自己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說出我想你,這樣肉麻的話來。
  於是韓涼與周東野之間更像是網戀,每天郵來郵往,在郵件中不再隻談旅行,偶爾也會談談情說說愛,開始,兩人以比誰說的情話更隱諱為樂,後來,慢慢放開了一些。偶爾也會有些閑話。
  韓涼說,“看到獅子在邊上睡得呼呼的,我都想念小光了。”於是周東野當天就去把小光接回家來,還照了張圖送過去,以慰涼心。
  周東野說,看到韓涼寄給韓友的東西了,有些嫉妒。於是韓涼趕緊地買了一個長得象猴子的黑木雕,拍下來送去過,說是看著這個雕得象周東野,所以買下來送給他,等回去給他。周東野在電腦這頭又氣又笑。
  一來二去,兩人白天各忙各的,隻在晚上郵來郵去地快樂一下,竟然都很滿足,感情漸漸合契起來,話也漸漸說得比較開了,在網絡上真的開始象對情侶了。
  在肯尼亞呆了十天,韓涼每天起早貪黑,不是坐著吉普去搜尋獵豹的蹤跡,就是坐乘熱氣球鳥瞰大草原。晚上偷偷從窗戶看過獅子們慵懶地臥在庭院草地,也在吃晚飯的時候遠看乞力馬紮羅的雪。
  韓涼算了算,還有五天的假期,韓涼收了行囊離開喜歡的草原,去美麗的塞舌爾好好休息一下。
  周東野不是不想念韓涼的。但看著韓涼在照片上一天一天地黑了起來,一天一天地健康了起來,那麽陽光的非洲,周東野喜歡韓涼在陽光下的笑臉,不忍心讓她不盡興地回到這個有著陰冷冬天的城市。
  想著韓涼與自己的過往,周東野確實也不敢想像,韓涼要是真人在家,自己是否能與她走到這一步。每天被她打擊一遍,每天消退一些熱情,自己就算真的愛她,怕也是要一等再等,才能打開她的心結,走進她的心裏。
  而且這樣漸漸習慣之後,甚至也覺得這樣甜蜜的網上生活挺不錯,反正白天忙得要死,晚上回去韓涼的屋裏,陪著小光,做飯,吃飯,收郵件,發郵件,快樂地一盞台燈一夜生活。
  白天屬於工作,夜晚屬於韓涼,這樣涇渭分明的生活周東野也漸漸過出了滋味,有時候實在太過想念,就打個電話,聽聽韓涼軟軟低低的聲音,溫暖一下,然後帶著美夢睡覺。
  這天,冬天難得的陽光,辦公室裏倒有些暖洋洋的。
  周東野忙了一個早上,總算閑了下來。坐在辦公桌前,翻了翻日曆,還有五天,還有五天,韓涼就要回來了。周東野又期盼,又有些害怕。
  雖然心裏清楚地知道,這種衝動的,火花四濺的,破壞力強大的感情,就是愛情。周東野也知道愛情的脆弱與它的強大完全成正比。自己與韓涼從相遇到現在已有大半年,可實際相處的時間卻少得可憐。
  而且自己與韓涼相遇的方式不同尋常,導致相處的模式也有別於他人。
  別人的戀愛,是一點一點地卸去偽裝,一點一點的增加好感,一點一點地相愛。可自己與韓涼,一開始就是赤裸裸的,充滿棱角的狀態。
  然後再一點一點地偽裝起來,一點一點地撫平自己的棱角努力相處。這樣過於接近的相處,自己與韓涼完全象兩個吵了架的孩子一樣,雖沒有大的惡意,也無法釋出善意。
  自己與韓涼之間的感情,真的能在重新見麵之後保持得住麽?網絡上有太多假象,她這樣溫柔甜美,自己也是這樣敦厚可靠。感情是真的,但,用兩個長了刺的小孩要怎麽接近,感情什麽來維持呢?
  正漫無邊際地想著,突然聽到手機來電聲響起,一看,陌生的號碼,接通,公式化的音調說道:“你好,我是周東野。”
  “我是杜麓,想和你談談,有沒空?”
  周東野沒想過杜麓會找他,聽到杜麓的名字,忍不住就想皺眉頭,但聽到這話,也絕不能示弱,平淡地問道:“時間,地點。”
  “現在,你樓下的咖啡館。”
  “好。”周東野掛了電話,套上外套出門。
  杜麓坐在咖啡館裏有些想笑,聽周東野的聲音那麽平板,想來還把自己當成情敵吧,撫了撫下巴,要不要嚇嚇他呢?看到遠遠走過來的周東野,杜麓笑了笑,嚴肅下來,坐直。
  周東野坐定,點了韓涼愛喝的拿鐵,一臉公式化的笑容,道:“杜先生有話要對我說,請講。”
  杜麓聞言,再也繃不住嚴肅的臉,撲哧笑了出來,道:“杜先生?!哈哈哈,你還真跟小友說的一樣呢。”又笑了半天,才停下來說,“算了,周東野,你還是和涼姐姐一樣,叫我小麓吧。”
  周東野聞言,挑了下眉,心裏笑了,臉色緩下來,道:“好,小麓,你找我有什麽事?”
  杜麓喝了一口咖啡,想了一下,才道:“我聽小友說,前一陣子你找她問過關於韓涼的事。”
  周東野點頭。杜麓又接著說:“那之後,我去四處谘詢了一下你的情況,如我所料,確實是個普通男人,情史不多不少,工作經曆隻是尚可。”
  周東野聞言,很不舒服,剛才那點好感一下就顯得很莫名,轉眼關係又回到原點,皺著眉,道:“你查我?!”
  “嗯。我查你。”杜麓不以為然。第 29 章
  “我當然要查你。”杜麓接著說,“涼姐姐自從哥哥去了以後,雖然表麵堅強了不少,其實內裏還是和從前一樣,你不知道涼姐姐以前多愛哭,又愛哭,又愛笑,完全就是個小女人。”說到這裏,收回回憶的神情,嚴肅地說:“現在她沒有親人在身邊,我說了要保護她,你有這樣的表示,當然得查你。”
  “現在,你查完了,然後呢?”周東野雖然覺得杜麓的這個理由也可以講得通,但想到被人查就覺得非常不爽,有些不耐地問道。
  “然後?”杜麓笑了一下,道:“然後,如果你對涼姐姐是認真的話,我就非常支持你去追求涼姐姐。”
  周東野聞言不禁訝然,怎麽韓涼身邊的人,全都是些思維完全不對路的家夥。皺了皺眉道:“你支持我,所以特在跑過來跟我說?!”
  “嗯,我特地跑來支持你的。”杜麓笑眯眯地點頭。
  周東野見此情景,一頭黑線。這都是什麽人呀,以為是政治票選麽?默然無語。
  杜麓可笑地看著周東野黑掉的臉,故意揚起聲調,道:“哦?你不歡迎我的支持麽?”
  “當然歡迎。”周東野有些無奈:“不過,也沒有必要特地約我出來說這個吧。”
  杜麓一擺手,笑道:“我約你出來,當然不隻是說這個,我來這裏有兩個原因,一呢,我是覺得韓友給你講的涼姐姐並不完全,我要有所補充。二呢,我覺得你與涼姐姐以現在裝模作樣的性格來看,隻怕在一起,也維持不了多久,我是來幫你的。”
  周東野覺得杜麓的用詞讓人不爽,但後一點其實說的有理,很想問個清楚,可抬頭一看,杜麓一付“你快來感謝我吧”的表情,就失了興趣,懶懶地回應道:“你說吧。”
  “涼姐姐其實並沒有小友形容的那麽悲苦。確實,她的人生有那麽一段是非常灰暗的,但很多事情並不能看表麵,對吧。”
  周東野點頭,好奇心起,認真聽了起來。
  “第一,並不是所有人都不愛她。事實情況,怕還得反過來說,所有人都太愛她,才會有這樣的結局。韓媽媽其實一直有嚴重的痛風,身體很弱,經常床都下不來,一直要人侍候,韓爸爸身體好的時候,全是韓爸爸一個人在做,涼姐姐跟著我哥到處瘋跑的時候,韓家都是韓爸爸一個人支撐。”
  “後來韓爸爸癱瘓了,韓媽知道自己根本侍候不了不說,還有可能會讓涼姐姐一個人要侍候兩個人,要一個人離開,涼姐姐又堅決不肯,寧願侍候兩個人,後來,韓媽見涼姐姐累病了,才與韓爸爸商量之下離了婚,回她自己的老家養病的。韓爸一直到死之前,還是跟韓媽有聯係的,我每次去看韓爸,他都給我說起,覺得他自己的那個病,害了老婆,也害了女兒。其實這家人,就是全都心太好,才會這樣的。”
  “可是……韓友說,韓媽是另嫁他鄉。”周東野有些驚訝於這個故事的溫馨。
  “嗯,韓媽是嫁人了,在韓爸死了一年多後,嫁給了她的主治醫生,現在挺幸福的,夏天的時候,涼姐姐還去參加她的婚禮的。”
  夏天,夏天……想起來了,周東野想到有一次韓涼說有急事,突然離開,連小光都忘在了家裏。現在全串了起來。“接著說。”
  “韓爸的過世是讓涼姐姐很傷心是沒錯,但過往都是美好的,這種離去,也並不會讓人太絕望的,最少不是你想像的那麽灰暗,呃,我是這樣想的。”
  周東野聞言點頭,“那你哥哥的事?”
  “我哥哥,嗯,涼姐姐也不如小友想的那樣愛我哥哥,隻是從小與我哥一起長大,陪在身邊象親人一樣,再加上我哥又非常有魅力,涼姐姐對我哥麽,崇拜吧,迷戀吧,親情占多數吧。這個,我問過涼姐姐,她也承認了的。”
  “其實他們之間有沒有愛情,真的很難說,如果象最初最美好的時候一直那樣發展下去,確實可能真的在一起,但沒有,後來對我哥的死那麽執著的傷心,我猜想,是因為親人的相繼離去,而不是因為愛人的離去。”
  杜麓說到這裏歎了口氣,道:“韓爸與我哥在一年之內相繼去世,涼姐姐當時確實是差點崩潰,長時間地呆在屋裏,沒幾個月就瘦得沒了形,我就是很擔心她,才過來這邊工作的。”
  “那你對她……”周東野小心翼翼地問道。
  杜麓聞言笑了起來,嘿嘿笑了兩聲,道:“我也不知道呢,她從小幾乎算是在我家長大的,韓爸要工作,又要侍候韓媽,幾乎沒什麽空管她。她的成長,都是我哥在督促她,給她聽音樂,她就聽,讓她學物理,她就學物理,她當初去學編程,也是因為為了幫我哥做一個作曲軟件。現在想來,我哥幾乎象她另一個爸爸。我呢,就是她的弟弟,我也是和她一起在我哥的督促下長大的。我對她麽,可能也是迷戀,崇拜,親情,兼而有之,象她對我哥一樣的感情。”
  說到這裏,杜麓突然停下來,湊到周東野旁邊,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涼姐姐的脾氣有點壞?”
  周東野猶豫了一下,誠實地點了點頭,答道:“嗯,有一點,不講理。”
  杜麓聞言失笑,道:“你幹嘛要跟一個女人講理,不是找鬱悶麽?強辭奪理一向是女人的強項。”說著,轉了轉咖啡的杯子,道:“我教你一招對付我涼姐姐的辦法。”
  周東野挑眉,沒吭氣。
  杜麓不以為意,依然笑眯眯地說道:“對付涼姐姐,隻需一招,就是――撒嬌。”
  “什麽?!讓我一大男人撒嬌?!”周東野立時覺得這杜麓專門來整他的。
  杜麓輕輕拍拍周東野的肩膀,道:“你那麽激動幹什麽?我這麽說,是有原因的,你要不要聽?”
  周東野抬起頭,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杜麓,還真不敢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想了想,罷了,聽他怎麽說,沉聲道:“你說。”第 30 章
  “涼姐姐其實骨子裏就是個小女人,要人愛要人寵,這些你都行,我就不說了。”杜麓拿小勺在咖啡杯裏慢慢攪,道:“但是呢,與人相處的時候她又脾氣很硬,屬於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典型。”
  “怎麽講?”周東野見杜麓這樣嚴肅,也虛心下來。
  “打個比方,你要是和她見麵,虛偽地武裝到了牙齒,她會馬上把自己武裝到連頭發尖都看不出破綻。硬撐到吐血,也不會認輸的那種。但是呢,如果你對她表達了一點點真誠,隻要她感覺到了,她就會十倍二十倍地還你真誠。說到底,這女人,最不會防人,也容易被人騙,以後,她就要教給你了。”
  “交給我,沒問題。”周東野想了想韓涼確實如此。抬頭道:“不過,你說的這些,跟讓我撒嬌……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麽?”杜麓突然笑開來,道“好吧,算我說跑題了。轉回來,話說~涼姐姐心中有一個地方最軟,隻要有人用小孩子的方式對待她,準確地說,就是撒嬌,無論什麽事,準靈,你有沒有試過?”
  小孩子?撒嬌?周東野眼睛閃了閃,心想,叫她媽算不算?好象也挺靈的。想著,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我明白了,謝謝你。”
  杜麓仔細看著周東野的表情,思量了一會兒,也笑了笑道:“你努力吧,課我上完了,咖啡你請。”
  “當然。”周東野笑著點頭,目送杜麓離去。
  雖然是為自己解決了心中的難題,但這樣被約出來,卻依然感覺是被教訓了一頓,周東野,有些不爽。看來真的如杜麓所說,韓涼身邊愛她,關心她的人確實很多,唉,周東野有些苦惱,現在自己是處於在眾人目光下追求一個女人,人人都試圖要告訴自己什麽,這可真讓人別扭呢。
  如果自己隻有25歲,肯定就放棄這段感情了,這種半強迫式的追求,哪怕是真的感情,在容易負氣的當初,也是絕不肯妥協了。可現在,周東野早就想通,隻要感情是真的,結果是完美的,過程有什麽重要?別人有什麽重要?雖然不舒服,但歎一口氣,也就罷了,繼續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正道。
  在香氣氤氳中,周東野又坐了一會兒,結賬離開。
  之後的兩天,把節前的工作都做了個總結,收了收尾,算是閑了下來,節後總是要閑一陣子的。
  午後,陽光甚好,周東野坐在辦公室裏被曬得有些暈沉沉地,伸了伸懶腰,唉,人一閑下來,就容易發困,算了,還是回去休息休息,再過三天,韓涼就要回來了,收拾一下也好。
  周東野交待了一下,披上外套下樓離開。去超市買了足夠三天吃用的東西,開車往家走。
  奇跡總是出現在人們漫不經心的時候。
  這個時段,路上車不多,收音機裏正在放Maroon 5的專輯。明明說是搖滾樂團,周東野怎麽聽怎麽都覺得靡靡,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這陽光太暖的原因。
  一直慢慢行,一轉頭突然看到,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背個包在前麵踽踽而行,是韓涼!周東野感覺呼吸頓了一下,她提前回來了。
  可自己還沒想好怎麽麵對她呢,周東野有些不知所措,又不肯離開,就挨著路邊,以蝸牛的速度跟著韓涼的背影,一路跟著,又想打招呼,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也能象網上時一樣麽?叫她親愛的?寶貝?達令?小豬?
  天,周東野看著韓涼的背影心底哀號一聲,怎麽辦,叫不出口呢,看到真的韓涼就在眼前,才感覺原來自己空虛了太久了,好想她,好想把她擁在懷裏好好地吻她,緊緊地抱著她,仔仔細細地把她的樣子看個清楚,可這些隻是想像,周東野隻能手緊緊地抓著方向盤,思緒複雜、眼光迫切地跟在韓涼後麵,象個賊。
  正不知所措地跟著,突然前麵的韓涼停了下來,周東野也趕緊停下來,緊張地看著她。
  韓涼看著路邊店麵的玻璃反光裏的周東野的影子,笑了笑,轉過身來,慢慢走近這個說愛她的男人。
  隨著韓涼的走近,周東野放下窗玻璃,傻愣愣地看著韓涼,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你打算跟我到什麽時候,周先生?”韓涼帶著笑意,調侃地問道。
  ……,周東野有些尷尬,紅了臉,不知該怎麽回答,這時聽到收音機裏飄出一句“……I have no choice cause I won\'t say goodbye anymore……”,周東野突然想起杜麓那天教的那招――撒嬌。於是,抖了抖唇,努力了半天,叫了一聲。
  “媽。”
  韓涼一聽,愣住,瞪大了眼睛,看了周東野一會兒,突然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一直笑到直不起腰來。
  陽光格外溫暖,街邊的梧桐也掉了葉子,整個街道亮亮地閃著光,一個女人在大笑,一個男人在旁邊擁著她傻笑,真的是很棒的一個春天的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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