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鈁錚:慧敏

(2008-12-08 13:38:31) 下一個

  第一章
  慧敏拿著瓶冰的礦泉水往頭上放,五月就這麽熱了,這個夏天會熱到哪種程度?千萬不要熱得過分,不然可怎麽活?做記者這行在夏天是很辛苦的。
  搭檔老方正滿足的享受一瓶綠茶,慧敏發笑,把自己那瓶也遞過去:"老方,等下我們隻要躲在車裏拍就好了是吧?"
  老方不耐:"你緊張什麽?問一百遍了。你現在盯地是名震亞洲地大帥哥啊,你知道多少女生擠破腦袋隻為見他一麵嗎?等會兒有個大活人給你拍你還要怕?"
  "我不是怕,是天氣熱不想下車。而且聽說他脾氣不好,你知道我菜鳥沒經驗,上次替班盯那個姓謝的差點被他罵死。"
  老方豪氣:"別怕,有我呢,這個不會罵人,最多皺眉頭,脾氣好得很。"
  慧敏拿出黑框的眼鏡帶上:"了解,你說罩我要算數。"
  老方無所謂的點點頭,扭開車裏的音響跟著周傑倫哼哼哈兮。
  已經十二點,慧敏更加緊張了。低頭打量自己,半舊的襯衣牛仔褲,滿是口袋的馬甲,還有遮了半張臉的黑框眼鏡,他應該認不出來吧?她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那麽,他~~還是蘇運生嗎?當然,他已經改了名字叫蘇雲生,現今亞洲紅星排行榜Top前十位的影視紅星,風頭正勁,光芒四射,與當年家鄉街上啃臭豆幹的少年自不可同日而語。
  老方聽夠了周傑倫開始和慧敏聊天:"你說這些明星狠不狠?有了銀子,有了車子,有了房子,有了美麗,有了保姆,吃好喝好,出門住總統套房,有一堆fans送他們禮物,都這麽圓滿了還要隱私,慧敏你說隱私有什麽用?那些隱私送給我們炒炒我們可以交差,他們也可以免費宣傳,雙方得利嘛。真是,怎麽可以貪心到什麽都想要呢?"
  慧敏揶揄他:"你不是說人要貪心不足,社會才有進步嗎?"
  老方打個大哈欠:"我不熬夜的時候才那麽說。"
  慧敏看表,將近一點,安慰老方:"再撐一下就能收工了。"話是這麽說,慧敏心裏卻拚命祈禱,希望蘇雲生今夜開通宵工。反正她不過是代班狗仔,熬過今夜萬事大吉 。
  有車燈閃過,慧敏和老方默契得拿起相機。車停前方,下來兩個人,老方躲在相機後念叨:"為什麽是和男人回來而不是女人?氣死我了!"
  慧敏不敢接口,拿相機的手心一片汗濕,上帝保佑,不要發現啊。老方已經開始拍照,快門連按。接著,慧敏驚見,目標察覺到有人偷拍,朝車子走過來。
  "老方,怎麽辦?"慧敏緊張:"我們逃吧。"
  "逃,為什麽?"老方毫不介意。
  車窗外蘇雲生半彎腰,敲玻璃:"喂,你們哪一家的?下來聊聊。"
  慧敏抱著相機擋住自己的臉,暗暗咋舌,這家夥真是勇猛。見老方也很勇猛的就要下車,逃避:"我在車裏,如果外麵兩個大個子要扁你的話我去搬救兵。"
  "你可真有義氣。"老方扯著慧敏的胳膊,"下車,同生共死。"
  慧敏隻得跟著,強自鎮定,躲在老方壯如河馬的身後打開MP3做準備,聽老方用他一貫跟誰都自來熟的語氣與蘇雲生寒暄,"最近太冷清了生哥,爆點料來好不好啊-------"
  雲生果然象老方剛剛講得那樣,脾氣很好,弧度完美的唇線牽起朵笑容,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老方閑聊。他沒在意慧敏,慧敏稍稍寬心,還好,他不認識我了。隨之卻又茫然若失,他不認識我了?
  天氣熱,加之慧敏心思不定,頻頻揮汗,老方卻抓緊機會,提問多多,"生哥,最近越來越帥了,是不是在談戀愛?和電視台的林製作是不是?"
  雲生拿所有藝人都用的那種標準答案搪塞,"大家隻是普通朋友,你不要亂寫哦·····"
  慧敏心內嘀咕,哼,是前女朋友吧,那年回鄉,她可是親眼見到蘇運生拿著枚易拉罐的破拉環向林姑娘求婚。瞧瞧現今這人,變心跟轉萬花筒似的,撒謊眼皮都不眨·····。
  "喂,收工了,喂------"老方提醒心不在焉的慧敏:"你發什麽呆?收工了。"慧敏回神,抬頭卻見雲生一雙晶亮的眼睛盯著自己,隻覺滿嘴發苦,硬拉回自己的目光,準備和老方走人。老方這事媽竟又說:"等等,生哥幹脆在成全我一回,讓我拍幾張照片怎樣?"
  蘇雲生欣然答應,隨意站在路邊擺POSE配合。慧敏心不甘情不願得去拿照相機,真是,這廝幹嘛這麽敬業啊?透過相機的鏡頭,慧敏可以看到雲生專業的笑容和研究的眼神。
  沒想到,與他重逢卻是如此光景。最後一次見運生是什麽時候?好象是幾年前的冬天,慧敏為調轉戶籍的事情獨自回鄉,路遇運生。炸臭豆幹的攤檔前,運生開了罐飲料和他的女友林巧苓正聊得歡暢,慧敏本欲上前打招呼,卻聽到運生說:"那好,我現在向你求婚,這個戒指漂亮吧?給你。"說著,抓起林巧苓的手,把易拉罐的拉環套在她的手指上,林巧苓笑盈眉目,楚楚動人。
  慧敏站在她們身後眼睜睜看著說不出話,運生恰巧回頭與她打個照麵,慧敏裝沒見到,與之檫肩而過,向前急走,運生一路在後麵追喊:"孫慧敏,孫慧敏。"慧敏死不回頭,躲進一條小巷的汽車後麵,聽運生喊著她的綽號來回不停的找:"孫慧敏,泥鰍,泥鰍你出來啊。"慧敏任性,不肯出去相認。後來,慧敏發誓,忘了這個人,絕對要忘了這個人。直到某日,她在電視上見到他的臉,他已不是運生,是雲生。

  第二章
  慧敏和老方半夜三更弄回來的路邊訪問很討老總歡心。
  老方倒不居功,“ 是慧敏的功勞,女生膽子小,可憐嚇地不敢說話,人家當然不好拒絕,幹脆以後把慧敏調我那組算了。”
  慧敏嚇死,“我不要調特勤組,我還是和力哥一組跑現場好了。”
  老方不死心,“跟我一組啦,你隻要站著不說話就行。”
  “喂,我不要哦,我和力哥比較有默契,喂,總編,姨夫•••••”
  慧敏抗爭無效,姨夫老總通諜,“要不給我回去念醫科,要不就給我盯明星。”
  慧敏默然。她是再不要讀醫科了的,不是怕辛苦,也不是怕屍體,而是對這個職業徹底灰心。短短幾年內,她的父母相繼辭世,她由一個倍受寵愛的嬌女變成遺世獨立的孤女,醫生根本救不了她們,當來何用?數月前母親逝後,慧敏執拗退學,準備先找一份工作,等母親的保險金賠下來,拿那筆錢出國念書。幸好,慧敏還有姨媽和姨夫,她姨媽不忍見慧敏在外麵亂跑,遂將她留在自家經營的雜誌社工作。而慧敏對目前這份工作也無任何不滿,因其夠忙夠亂,人在忙亂的時候不會想太多。
  無論慧敏有多不願意,她的狗仔生涯就這麽戰戰兢兢,全速進行。全世界的狗仔隊都和車連在一起的,慧敏也不例外。
  坐在老方駕駛的車裏一路狂奔在高速公路上,聽他喋喋不休:“現在偶像當道,別不信,偶像說毛長點性感,FANS們就想辦法養長自己的鼻毛;偶像用絕毛霜,有毛的身體就是罪惡。”邊說邊加速:“靠,要換車,我這設備怎麽追得上BMG。”
  慧敏心驚膽戰,看著前麵那輛飛馳的藍色跑車問老方:“每天這麽跟會不會盯太緊?沒必要這麽拚吧?”
  老方狂打喇叭:“當然要拚。”他說,“我可是要拿這個養家活口的。”說著狂按喇叭超車,百忙中還和那輛車上的人擺擺手。
  慧敏提醒:“我還要命呢老方,拜托你專心點好不好?”
  老方得意大笑。
  看到倒車鏡裏緊追不放的小豐田,雲生兩條長眉皺攏,幾近憤怒,繼續加速。不是沒被狗仔隊跟過,隻是沒想到昔日的女友成了今天盯著自己的狗仔。
  那個戴了副可以遮住半張臉的黑框眼鏡的女孩子就是泥鰍嗎?和自己一起長大的泥鰍?讓人恨的牙癢癢的泥鰍?現在的她,到底在幹什麽?
  猶記前幾年家鄉的街邊偶遇,見到她長高了,皮膚白皙了,漂亮了,不再是身高一四九,渠溪水邊捧著本小說,心不在焉陪自己釣魚的泥鰍了。當時一下子沒認出她,等反應過來返去找,她卻莫名其妙的不見了。人沒找到還害得自己和巧苓因此分手。
  雲生忘不了那天晚上下雨的車站,巧苓抓著找人快找瘋了的自己喊:“我們分手,我受不了我的男朋友這樣瘋狂的找另外一個女孩子,分手!”
  雲生解釋:“我隻是想知道她現在怎樣,泥鰍你也認識的,自從孫校長車禍過世以後,泥鰍就跟她媽媽離開了,失去聯絡這麽久,你不是也說過很擔心嗎?你------”
  “我不要聽,我不明白你們兩個。從小到大認識了十六年,讓人看不懂的談了一個月戀愛,又讓人看不懂的分開。你總說她不可愛,你不喜歡她,他離開你又總是提起,現在又失心瘋似的找。你說你看見了慧敏,為什麽我就沒看見?你說話,你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喜歡我?”巧苓站在冷雨裏哭泣,鼻頭凍得通紅。
  雲生心疼:“好好好,你不要哭,我們回去,不找了,乖,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
  巧苓堅決:“你喜歡的是我嗎?那你太失敗了,因為我感覺不到,對不起,我們完了。”口氣裏無一絲轉圜餘地。
  雲生至今為那場車站的往事傷情,每次想起都會恨慧敏,死泥鰍!既然回去了就大方點大家約出來見個麵嘛,何苦害他天翻地覆的找?車站跑了五次,累得象條狗,最後連女朋友也飛了。她是我的命裏魔星,雲生想,以前的女友被她斷送,如今的私生活被她追蹤,太背了。不過,這丫頭讀書一向出色,應該讀很好的大學啊,怎麽會當上狗仔隊的探子的?
  再看眼後麵一點都沒落跑的小豐田,雲生稍減速。真要命,天天這麽緊跟著不累嗎?拿起手機撥打昨天晚上翻爛一堆名片才找到的電話號碼。
  “喂,你好,四月天嗎?我想找一位孫慧敏小姐,她在不在?”
  “不在。”對方好象很不耐煩。
  “那可以給我她的電話嗎?或者她的地址。噢,我是她的高中同學。”
  “不知道,你下午打來,現在忙著呢。”
  “那能不能••••喂,等等,喂••••••”
  雲生沮喪,下午他要上節目,沒時間。
  慧敏和老方回雜誌社的時候,同事力哥告訴慧敏:“你高中同學來電話找你,我讓他下午打來。”又強調一句:“是個說話聲音很好聽的男生。”
  慧敏訝異,高中同學嗎?簡直不可能,在這個城市她沒有朋友的。父親過世後,母親重病,她的生活裏了學習就是打工,還有照顧病痛中的母親,她沒時間交朋友,沒時間玩樂甚至沒時間懷念和傷感,以前的同學也根本沒再聯絡,怎麽可能跑出來個說話很好聽的高中同學?下午,慧敏一直忙碌,沒接到任何男生的電話。她想,力哥接到的可能是個打錯了的電話。

  第三章
  《四月天》雜誌社的例行會議上,老總交代:“加班,沒別的,蘇雲生的生日到了,他的公司,拍攝場地,公寓全部給我盯上,我要第一手獨家。”
  會後,慧敏見老方拜關公,祝禱:“給他個女人吧,沒有女人,讓我拍到隻女鬼也行。”其虔誠之純粹,另慧敏覺得,蘇雲生若不亂搞男女關係,第一對不起的就是這位狗仔方。
  蘇帥哥生日那晚,守在他家公寓樓下的記者何止《四月天》一家,另外還有捧著鮮花蛋糕的影迷。
  老方說:“希望今天晚上有收獲。”
  慧敏逗他:“女人?女鬼?或者都要。?”
  老方極狡詐得笑“都,要。”
  慧敏莞爾。
  夜色漸深,有些記者走了,隻有慧敏和一家報社的人馬還留著,影迷群隻剩幾個女生堅持。晚風悠悠,拂身生寒,慧敏不忍,隨便買了點薯條奶茶與她們分享。有個女孩子問慧敏,“你有沒有等人等很久的經驗?”
  慧敏道,“有,以前等過一個朋友花了很長的時間。”
  女孩追問“為什麽等呢?”
  “他和朋友看A片,忘記約過我。”
  “好過分,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慧敏笑而不答,沒敢讓那些單純的女孩子幻滅,這個過分的人就是她們完美無缺的偶像蘇雲生。
  多年前運生過生日,與一群狐朋狗友慶祝,慶祝的方式是看日本A片,其實無可厚非,小小的壞男生會做這樣的事情,隻是運生不該忘記她約了人。 那天慧敏在一家冰室等足他六個鍾頭。
  直等到冰室打烊,運生匆匆趕來:“喂,你還在啊,一直等嗎?”
  慧敏說謊:“不是,你沒來,我就走了,後來怕你又回來,所以就再過來看看。”
  運生鬆口氣:“那就好,對不起,我忘了。”
  “沒關係,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運生一臉你饒了我的表情:“剛才吃了好多哦,肚子脹死了。喂,我要回去了,太晚我媽會發脾氣的,我先送你回家。”
  慧敏就坐在他單車後麵回家,餓著肚子。
  其實那時候慧敏知道運生不會來,有同學告訴她運生去看了“壞東西”。不過,慧敏執拗的等下去,先是徒勞的賭氣,後是傷心的等,再後來心冷的等,再再後來隻是為了等而等,竟有點認命。也不是白等,想那夜月華如練,運生載她一路說笑,慧敏有點心酸,還有點高興。
  多年前的舊事了,彼時慧敏等的是男友運生,現時等的是雲生。他是炙手可熱的紅星而她是狗仔。
  淩晨四點,雲生終於回家,工作到這個時辰,即使他麗質天生,也一樣容顏蕭索疲倦。見到苦候的影迷他有不奈有責難:“都跟你們說過不要等為什麽還要等?”
  老方從旁圓場,“生哥生哥,都是一片心意嘛。”
  雲生發小脾氣:“大家的心意我不是不清楚,可這麽晚了女孩子在外麵很不安全的。好了,蛋糕我收下,你們快回去吧,下次不可以了。”說完,也不理會記者直接走進電梯。
  慧敏不發一言,這蘇雲生君與她有何關係?徑自拿著相機前後左右,沒放棄任何一個角度的跟拍,她可是敬業的記者啊,相當敬業!逐漸合攏的電梯門後,雲生投給慧敏冷冷的一瞥。慧敏意外,難得他肯看鏡頭。即又感慨,單純以過生日而論,當年呼朋引伴與眾友齊看A片的蘇運生,要比蘇雲生快樂吧?
  等慧敏放工回家,天都快亮了。洗澡過躺去床上,無限疲累。她一個人住,習慣了,盡管姨媽姨夫一直讓她搬去同住,她沒答應。已經沒辦法接受太大的房間,太精心的照顧,太多的關心。現在小小鬥室,自己打理,悲哀喜怒,負擔有餘。對著床頭爸媽的合影說:“爸,媽,我累得都掉頭發了,你們回來看看我可好?”慧敏希望可以夢到他們,事實上一次也無。
  手機響,慧敏無奈接聽,叫:“我死了,老方,你另找搭檔。”對方沉默,慧敏眼皮沉重,打個哈欠:“喂,你說不說話?我掛了。”
  “哼,死泥鰍。”手機裏傳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慧敏心驚,不敢吭氣。
  那熟悉的聲音繼續說:“喂,你說話啊,為什麽當狗仔?”
  是運生,天,居然是運生?慧敏心跳如擂,卻又暗暗稱奇,這個人是怎樣辦到的?一別經年,人事全非,他仍然可以喚自己的綽號泥鰍,仿佛中間這段歲月從未度過,依然是渠溪水邊垂釣的少年,遇到隨意晃來的慧敏,漫聲問候:“你從何處轉來?”
  手機裏一聲聲催問:“喂?喂?還在嗎?說話,為什麽做了狗仔隊的探子?”
  慧敏機械作答:“幹卿底事?”
  “喂,小姐,你盯的是我誒。”
  “那是我的工作。”
  雲生不依不饒:“就是說啊,你為什麽做了這份動不動就揭人隱私的工作。”
  “這就是這份工作的好處啊,專門把明星的隱私揪出來娛樂大眾。看著那麽多寂寞的人因為我的報道更有人生樂趣我很有成就感。再說你要那麽多隱私做什麽?有什麽用?”慧敏與老方搭檔日久,完全被他的邏輯荼毒。
  雲生火大,一字一頓:“孫慧敏,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怎麽沒一點公德心?”
  “我沒公德心?”慧敏的嗓門也大了,“你說話小心點,當心我給你這大明星報個負麵讓你影迷全跳樓去。”
  雲生嗤之以鼻:“你當我的FANS白癡嗎?”
  靠,這家夥真有自信,慧敏氣炸:“試試看咯,哪天我就報電視台綜藝節目的女製作林巧苓事實上與你早就認識,你還向她求過婚。”
  “那你要不要把自己的相片配上去?你也曾是我的女友吧?”雲生譏諷。
  慧敏不禁麵孔發熱,該死的,他已經可以把往事拿來玩笑,而自己卻還是在乎。咬牙切齒:“我跟你很熟嗎?我可不認識你這種大明星。你是誰?”
  雲生在電話那頭不聲響,末了歎氣:“泥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們可以不要吵嗎?你一走後就沒了消息,我很擔心,怎麽也沒想到你去做了這份工作。對了, 你那年回家鄉•••••”
  慧敏立即打斷:“我沒回去過。”
  “你撒謊,”
  “我沒有。”
  雲生無奈:“好,好,你沒說謊。你怎麽還是這麽不可愛。那你媽好嗎?我每次念數學的時候都會想起芮老師來。我------”
  慧敏再次打斷雲生:“你羅嗦這些有意思嗎?都說了和你又不熟,何苦浪費精神演故人重逢的戲碼?我還要休息。”說著,不客氣的關了電話。不能不關,淚已落下。
  怕遇故人,偏遇故人。如何向雲生說芮老師半年前離開了?而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已是孤身一人。當然,也可以大方點哭著說出來,可自己在運生麵前一直就是這麽別扭的丫頭,一直這麽不可愛,反正認識運生的人都知道,他談過好幾次戀愛,最不喜歡的那一任女友就是她孫慧敏。
  窩在床上看被天光染得漸白的窗戶,蘇雲生毫無睡意,他疲累欲死,偏腦子又超級清晰,許多陳年舊事,就隨著那窗外漸藍的光線,一層層染上來。他認識的泥鰍性格真是沒變,無論是以前,或是現在,別扭,倔強,不聽話,一意孤行,永遠和他唱反調。
  記得二年級的時候,大家玩鬧打架,她看著大家摔破皮的胳膊哭著跑去找媽媽。五年級的時候倒不那麽愛哭了,碰到偷抽了口煙的運生,出言諷刺:“視死如歸啊。”中學的時候突然變沉默,小不點的個頭配個老氣的麵孔,卻不知從哪裏練就出流線型口才,刻薄成性,常常在大家興致高的時候冷言冷語大煞風景。
  運生經常數落慧敏不可愛,慧敏甩他一句:“我有必要對你裝可愛嗎?”運生被氣得七竅生煙,可每次氣不滿幾天還會和慧敏說話,也沒什麽原因,好象就是氣不下去了。
  現在呢?雲生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現在的自己,仍是慧敏刻薄的準確,“你是誰?”
  “哈,我是誰?”雲生對著荒涼的天花板,無端感慨。不過,孫慧敏,她什麽人啊?我生日連句生日快樂都不說,難為我跟她在電話裏吵那麽半天,浪費青春。

  第四章
  蘇帥哥生日那晚拍的相片已經衝印出來,全數送進老總的辦公室,慧敏的姨夫和他的老友曹大師坐在辦公室裏喝著茶水閑談,不無牢騷,"我們這行真是越來越可憐,競爭激烈,找不到獨家隻好拿封麵做文章。來,老曹,用你的專業眼光幫我挑一張~~可能和其他家不一樣的哈。"
  曹大師翻來翻去,撿出張問:"這是誰拍的?"
  "是我。"慧敏疑惑,總不會選這張吧?
  慧敏的姨夫跟著湊過來看:"這張嗎?怎麽可以?這孩子拍的相片到現在一張都沒用過,你看看,每次拍照,空間弄那麽大,人總是小小的一點,比例不對嘛。"
  "比例可能不對,但是很有感覺。空落的大廳,電梯門將關未關,門內的人孤獨的站著,眼神冷淡複雜。有點意思。"曹大師轉問慧敏:"你學攝影多久?"
  慧敏答:"一個來月吧。"
  曹又問:"你是在哪種情況下抓拍到這個鏡頭的呢?"
  慧敏無措,總不能說,是對著雲生望住自己的冷漠眼神拚命按快門吧?吭哧半天,憋出兩字,"隨便。"
  "我建議就用這張吧,感覺不錯。"曹大師跟慧敏姨夫說,"嗯,讓這個孩子有空到我影樓來幫幫忙吧,什麽時間都可以。我收她做徒弟,你覺得怎樣呢?"
  當然沒有不答應的。慧敏被姨夫交代:"每隔一天去影樓學習,這是個好機會,就算當不成大師,也有一技傍身。"慧敏同意。
  仍然和老方搭檔,常盯蘇雲生。慧敏問老方:"為什麽我們總是盯這個人?"
  老方答,"因為我覺得這家夥有料。"
  慧敏想反對,是超級想反對,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害怕說多錯多惹人嫌疑,隻好繼續偷盯雲生,掩耳盜鈴裝不識得他,任憑日子這樣過下去。不過慧敏換了手機號碼,怕雲生再打來。換了號碼她又自嘲,何必自做多情?說不定人家根本不會打來。
  不幾日,慧敏生日,其實她和運生的生日隻差幾天。別看隻差幾日,運數就差了許多,因為慧敏絕得不到有人等在她樓下,拿著鮮花蛋糕為她慶祝的恩寵。姨媽全家去新西蘭看環境,準備移民,這個生日慧敏獨自慶祝。她跑去一家口碑不錯的火鍋店,要一桌子菜,涮涮燙燙,自得其樂。轉眼見店裏又進來了幾個人,雲生就在其中,隨行的還有助理和他的緋聞女友林巧苓。這世界真是細小,慧敏怎能不感歎?
  說起林巧苓,慧敏其實認得,在家鄉的時候,巧苓住蘇家隔壁,她比運生大著幾歲,至於她和運生怎麽交往上的,慧敏就不得而知,那是她離開以後的事情了。慧敏若不做記者,大概不會知道巧苓也在這個城市,她去過幾次電視台,遠遠見到她,但沒打過招呼,不過慧敏直覺,巧苓根本已經忘記她是誰。巧苓目前最轟動的身份,是大紅星蘇雲生的緋聞女友,這次她們毫不避嫌肯一起出現,可見關係確實非比尋常。
  要不要拍張照片回去?慧敏有這麽掙紮一下,畢竟機會難得,隨即放棄,不用敬業到如此徹底是不是?自己今天生日誒,坐定在火鍋前,慧敏拒案大嚼,眉毛都不挑一下。
  乍見慧敏的錯愕雲生全都咽在肚子裏,他不想惹麻煩,不是為自己,是為慧敏。今天他是和老朋友敘舊的,別節外生枝。
  吃飯的時候,雲生問巧苓,"還記得住我們隔壁一條街的泥鰍嗎?"
  "記得啊,又黑又瘦又古怪的那個小丫頭嘛。"林巧苓促狹得笑,"好端端提起她做什麽,又想人家?拜托,她都失蹤好幾年了,你練這癡心情長劍給誰看?喂,我會吃醋哦。"
  雲生無奈苦笑:"吃醋個屁啊你,今天和你家大律師吵架嗎?又來消遣我。"
  "朋友不就是拿來消遣的嗎?"巧苓大笑,"我家老公是拿來疼的。"
  雲生知道,許多一起長大玩鬧朋友已經不記得泥鰍了,好象全世界隻有自己還認得出,外麵隔間獨自吃一個大火鍋的女孩是孫慧敏。為什麽她一個人?火鍋應該是一群人吃才快樂的食物吧,一人獨用,怎樣都是種淒涼。雲生百思不解,心情鬱悶。
  當忙碌一天的雲生臨睡前劃掉台曆上的日期的時候,驀然想起,今天是慧敏的生日,一個人吃火鍋慶祝生日嗎?這丫頭,永遠都這麽笨。雲生歎氣,又去翻舊名片,找出一個名字叫方正的記者,上次就是跟這位方姓記者拿到泥鰍的電話的。天曉得為什麽隻打通過一次電話,後來都沒用了呢?把名片上的電話號碼輸入手機,雲生決定等期末考完問個清楚。

  第五章
  四月天的老總從新西蘭回來照舊開會:“期末考試,所有的學生明星全給我盯牢,獨家,記住,獨家啊!”
  這次換慧敏去跟關公默禱:“我要麵具,我要勇氣,我要智慧,請刪掉我的記憶。”
  老方這樣交代慧敏:“看見沒有?這個考場二排倒數第三個位置是空的,我收到消息,那個人不會來考試,你進去裝考生。然後呢?用手機拍下蘇雲生的相片。”
  慧敏難以置信:“你異想天開,怎麽可能讓我拍到,我會被監考老師攆出來。”
  老方肯定:“你確實會被攆出來,一定會,所以你要抓緊時間。來,我們象飛虎隊出動前那樣對表。現在是----”
  慧敏抱頭呻吟:“我不要進去,我中暑,老方,我們現收工去喝綠豆湯怎樣?”
  老方不為所動:“除非你死掉,要不爬都要爬進去。”說完效仿周星弛那樣怪笑三聲。慧敏咬牙衝進教室,啊,搭檔不淑,有何話講?
  慧敏緊張透了,還好,好象沒什麽人注意她。過了會兒,主角到,習慣性的低頭走到自己的課桌坐下。他就在她斜對麵,慧敏恍惚,這一刻,好像回到中學時候的教室,預備鈴響起,她們一起等著老師進來,那種感覺很實在,很安心。如果,是說如果,她一直在家鄉,父母也都健在,老天會不會做另外的安排?慧敏亂想,現在的她,是不是有機會和運生一起上大學,讀同個專業,是同班同學,就象現在這樣的坐著?
  為了不影響學生考試,校方正勸擠在窗外的幾個記者大哥們離開,老方一邊應付一邊對慧敏做個OK的手勢,慧敏抖抖掏出手機,橫了心按快門,反正雲生一直低頭,應該不會看到這個方向。她錯了,他的頭就是看向她的方向,慧敏的目光無可逃避的與他對視。雲生濃密的長眉挑著,瞪大他本來就很大的眼睛,半張著嘴,摸樣挺傻,慧敏想笑。監考老師過來問慧敏要準考證件,慧敏沒有,她如老方所願,順利被趕出考場。
  用手機傳圖片回雜誌社,老方跟老總邀功:“今天厲害呢,我們的圖片是獨家的獨家哦。”
  慧敏則看著天空發呆,浮雲白日,晴朗如洗,她滿腦子都是剛才雲生望著她的眼神,有點傻的表情。
  一個紅星的魅力是怎樣無處不在,慧敏當然明白。車站,商場,櫥窗,甚至冷飲店都可以看到雲生的海報,他神采奕奕的笑容出現在生活中任何一個角落。可處在慧敏追蹤中的雲生,卻是永遠疲憊,掛著無法消滅的眼袋。慧敏每每看到,每每黯然。
  這次慧敏拍到的相片第一次被雜誌社用上,拿慧敏姨夫話說:“總算比例沒那麽糟糕。”雜誌也因這張與眾不同的圖片,銷量激增,老方為此和慧敏拿到了嘉獎的紅包,數目雖然不多,足另人喜笑顏開。
  奈何眾皆喜悅,獨慧敏寥落,她不是很能接受,用雲生的相片換取來的獎金,好像她用了這筆錢,雲生的大眼睛就更憂鬱了似的。無論如何,做狗仔盯著雲生對她來說都有壓力。慧敏有向姨夫申請調組,卻被老方攔住:“現在不行,我換了搭檔一定拿不到紅包,我的福星,再過段日子好不?”
  慧敏不能拒絕,她也舍不得老方,和老方在一起做事真正快樂。
  悶熱的夏天盯拍攝現場並不好過,老方和慧敏躲在車上吹冷氣吃盒飯,死活不要下車。此時慧敏接到一個意外的電話,“喂,泥鰍,晚說了幾天,生日快樂。”是運生?慧敏嚇得一口水嗆到,咳個半死。
  那邊又說:“你怎麽了?生病嗎?”
  慧敏咳嗽著,偷眼瞧老方,還好,他沒什麽反應,裝淡漠,“你好,你是不是打錯了?這裏不是殯儀館。”
  雲生似有警覺:“你在哪裏?喂,別告訴我你又跟我哦,上次還跑去我學校搗亂,煩得我經濟學差點考不及格。小姐啊,我最討厭狗仔隊了,你不能換個工作嗎?”
  慧敏氣,他以為他是誰,他討厭什麽喜歡什麽關我何事?老方在旁邊這話又不好說,隻得幹笑:“你真得打錯了,對不起,我幫不上忙。”關機,繼續埋頭苦吃。
  過一會兒,慧敏看見外麵大太陽地下,雲生慢悠悠晃出來,抓著手機,東張西望,找什麽似的。慧敏簡直崩潰,本能藏身,順著椅子將身體下滑,心裏不住埋怨,這廝怎麽能當上明星的?他根本就瘋的好不好?老方戒備,拿起相機調焦距,還問:“唉,慧敏,你說他找什麽?”慧敏一額頭的汗,哪裏還能回上話?好在雲生的助理英明,過來把他拉走。老方放下相機,失望歎氣,慧敏卻大大鬆了口氣,媽啊,好險。
  聽老方說:“不行,這樣下去太辛苦了,沒新聞,就造新聞。對了,慧敏,好象昨天他是搭漂亮寶貝梁碧凝的車走的對不對?我們下班,明天頭條就發這個。”
  慧敏掙紮:“昨天是幾個人一輛車誒。”
  老方振振有詞:“管他的,反正我要找點東西交工啦,這小子好幾天不上頭條他FANS多寂寞啊,我們總要善良點,讓他的FANS知道他好不好是吧?”
  慧敏哭笑不得,最後說:“好吧,我們發了這條是不是可以少少放幾天假?”
  老方大力點頭:“一定要放幾天假了,我要去遊泳避暑。你要一起來吧?”
  慧敏拒絕:“我不會遊泳。”
  是的,慧敏不會遊泳。不過是學過的,當年和運生還有一群朋友一起學的,運生的哥哥運祥教。慧敏膽小怕水,學得小心翼翼。雲生學得很快,甚至他可以潛水的時候慧敏還浮不起來。一次運生調皮,潛到努力學狗刨的慧敏附近,用一截樹枝捅她的腳,慧敏驚嚇,沒抓牢救生圈滑到水裏去,嗆到一大口水,幾乎咳死。為這事,運生還被他娘一頓飽訓。
  雖然慧敏一直強調當時是自己不小心,不關運生的事情,可自此對水卻心生恐懼,再也不敢下水了。運生罵她沒用,慧敏也覺得自己十分沒用。
  那年和運生分手後,慧敏一個夏天躲在家。在戀戀不去的梔子花香裏,隔著玻璃窗看運生和一堆朋友跑去遊泳潛水,那群人裏有葉彤,珠圓玉潤的葉彤水蜜桃樣可愛的笑著,象個天使。那時候慧敏還浪漫的想:運生是魚,自己是鳥,永遠隔水相望,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現在知道這個念頭有多荒唐,他們沒人是鳥,也沒人是魚,都是活在十丈軟紅的芸芸眾生,老天手裏隨意擺布的一粒棋子而已。或進或退,或相逢或分離,半點由不得自己。
  慧敏回雜誌社交稿的時候心內忐忑,怕自己寫的是不實報道,又勉強安慰自己,並非不實,雲生對那個水蔥樣的漂亮寶貝確實照顧有加,朗朗青天下的事實啊。慧敏和老方的報道一時又賣隔洛陽紙貴,可見老方多有先見之明,盯蘇帥報蘇帥是正確的。當然,老方也又錯的時候,他並沒撈到假期去遊泳。鑒於他和慧敏在業務上均表現良好,老總物盡其用,將二人分開行動,各掌乾坤。剛考取駕照的慧敏,被派去跟梁碧凝,老方繼續跟蘇雲生。
  知道下屬不喜歡如此安排,慧敏姨夫巧舌如簧, “現在暑假,懂不懂,暑假哦,那些在假期精力過剩的學生們需要娛樂,所以我們也隻好犧牲一下,盡本分對不對?乖,去做事。”
  慧敏做事,沮喪,相當的。

  第六章
  再次接到雲生的電話是在一個早到不能再早的早上。淩晨五點,慧敏香夢正酣,被鈴聲吵醒,抓起電話迷迷糊糊的:“一分鍾,有屁快放,超時六親不認。”
  “泥鰍,我啦,買了好多吃的給你,補過生日。”蘇雲生?!
  慧敏瞬間睡意全消,:“你在哪裏?”
  “你家樓下啊。”雲生的聲音低沉柔和,透著些調皮。
  慧敏衝到陽台,看到了樓下的雲生,他略顯疲憊的身影站在微薄的晨光裏,溫暖的笑著。
  亂七八糟的丟下電話,慧敏衝下樓,跑到雲生麵前,努力調整因為速度過快而不穩定的呼吸,強做鎮定,“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雲生帥氣的臉上有陽光的味道,拎起手裏的方便袋給慧敏看:“熱的魚粥和小菜,都是你喜歡吃的,怎麽樣?”慧敏隱約聞到方便袋裏魚粥肉菜的誘人氣味,一時間呆呆的不能說話。
  雲生好笑:“喂,很意外對吧?那也不用這麽呆嘛。”手在慧敏眼前晃了晃:“回魂啦。”
  慧敏回魂,左顧右盼:“你一個人嗎?沒人跟著你?”
  “怎麽可能沒人跟著?”雲生懊惱極,“我昨天收工早,十一點的時候想來看你的,可我後麵起碼跟了三隊狗仔,沒轍隻好在街上瞎轉,還是甩不掉,後來隻好回家,等到三點鍾他們收工了我才出來的。”雲生安撫慧敏,“我是搭計程車來的,放心,不會曝光你的。”
  接著,雲生又從肥大的褲子口袋裏抽出一本皺巴巴的雜誌翻給慧敏看:“喏,都怪你工作的那家雜誌社,非要掰這種奇怪的緋聞出來,害死我了。跳,跳,糖,我一定要記住這個作者,把她列入斷絕往來戶,”雲生惡行惡狀,“有機會我要拿鞭炮把她家給炸了,炸得她挫骨揚灰。”
  “你可真狠,”慧敏對著雜誌和雲生,心虛氣短,小小聲:“我寫的。”
  “跳,跳,糖,是,你?”蘇雲生一臉的無辜和不相信。
  “是我。”慧敏無力。
  “名字真土。”
  空氣裏有種難堪的沉默蔓延,最終,雲生發作,“孫慧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到底想要什麽呢?什麽工作不好照,非要去寫這種傷害人的不實報道?你有沒有公德心啊?”
  他隻有生氣的時候才稱呼自己的全名,慧敏知道,他生氣了,可她有什麽錯?不甘示弱,“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在做我的工作。我傷害了誰?這報道哪裏不實?”
  “你傷害了我,還有碧凝。你看見我們互相照顧了嗎?我們哪裏彼此有情?”雲生拍著雜誌發飆:“你說給我聽。”
  “你們拍戲的時候互相不照顧的嗎?彼此不培養感情可以入戲嗎?我可一個字都沒寫你們有交往。”
  “孫慧敏,你強詞奪理,你這樣好過分,人家碧凝有男朋友,你報道寫得曖昧不明,會引起誤會的,你對老板交差了,人家那邊很麻煩的好不好?”
  慧敏別扭,人家有麻煩他這麽緊張幹嘛?狡辯到底,“那又怎樣?梁小姐的男朋友也是圈內人,應該理解她啊,你何必為人家擔心?反正有記者向你們雙方求證的話你們誰都不會承認的。你新戲也要上擋需要宣傳,我天熱跟得辛苦,找點料跟老總交代。我們誰都-----”
  “你夠了。”雲生麵沉似水,黑幽幽的眼睛盯牢慧敏:“一定要這樣嗎?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和圈內的女孩子在一起而是和普通的女孩子一起,那你是不是也這樣來報道,拍了相片去跟你上司交差?”
  慧敏心裏說,我不會,嘴裏卻硬幫幫的回答:“我會,一定會。”
  雲生靜默,低頭呼出口氣,好象這樣可以稍減鬱悶,:“你不覺得這樣對別人不公平嗎?我是藝人,娛樂大眾沒有隱私是應該的,可我身邊的朋友是無辜的,他們沒有理由和我一樣遭遇被跟蹤,私生活上頭條,被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命運。慧敏,你是不是也和其他狗仔隊的探子一樣,逼我所有的朋友都離開我?”
  慧敏越聽越氣:“你的朋友如果因為這樣而離開你的話那是你的事情,我隻做我分內的事情,這是我的原則。做藝人的朋友或戀人,就應該有承受輿論壓力的擔當,接受評論的勇氣,如果沒有的話你就不要去招惹。你不是說你的女朋友都是天使嗎?怎麽天使都飛離你身邊了嗎?”
  雲生莫名其妙:“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
  “你說過,你就是說過,”新愁舊恨,齊到慧敏心頭,她忍不住大聲控訴,“你不是跟阿豪他們說‘我的曆任女友除了孫慧敏,每個都是天使,慧敏不是天使,是巫婆。’是你原話,我可有說錯?”
  雲生被慧敏弄得頭暈,想了半天,結結巴巴:“好象是說過,不過那好象是喝醉了的胡話,那時候---”
  “是胡話?還是醉後真言?”
  “不是的,不是的•••••”雲生想為自己辯護,可這年深日久的陳穀子爛芝麻,他一時間怎記得清楚,不是了半天再無下文。
  慧敏冷笑:“既然我是巫婆你就不能用對天使的標準來要求我,什麽公德心之類的就給我省省吧。你今天要是來向我興師問罪的話,目的也該達到了,現在你給我滾蛋,我以後都不要再見到你。”
  雲生連忙攔住要走的慧敏:“不是,我是專程來看你的,我已經知道芮老師過世的事情了,我想給老師上柱香。泥鰍,你不該瞞著我。”
  慧敏忽然警覺:“你怎麽知道的?對了,還有,你從哪裏拿到我的電話和地址?”
  “跟一個姓方的記者拿的。”雲生咧嘴笑:“真是個好人,問什麽答什麽,言無不盡。”
  慧敏笑不出來,一個頭兩個大,眼睛四處巡邏,邊找邊喊:“老狐狸,肥狐狸,該死的老方,你不要躲了,快給我出來。”
  雲生跟在慧敏身後:“你在找你搭檔?你是說他知道我是誰,所以故意告訴我你的事情的嗎?”
  慧敏回頭罵雲生:“你豬頭啊,哪有那麽好心人給你言無不盡?”
  雲生也開始擔心,眼睛陪著到處找,嘴巴卻不肯認輸的說風涼話:“現在好了,要是把你也送上頭條,看你有什麽承受輿論壓力的勇氣。”
  慧敏激怒:“蘇運生,你跑來找我做什麽?你那點時間不如留著和林巧苓吃飯聊天,關心梁碧凝是不是受傷害好了。你最好給我馬上馬上消失。”也不想找老方了,氣極衝上樓回家。
  雲生拎著放置在一旁很久的魚粥跟著喊:“泥鰍,不是啊,我不是關心她們,我是關心你,喂,別生氣,喂•••••”
  她把我好心當成驢肝肺!雲生氣怒不已,一袋子魚粥小菜全丟去垃圾桶,順街走攔輛的士,去趕八點的通告。風入車窗,吹在身上竟分外舒適涼爽,想到剛才和泥鰍吵嘴的情況,雲生反而發笑。在這個寂寞都市,這樣的感覺真的久違了,好象又回到小時侯的樣子,跟泥鰍生氣,拌嘴,又和好如初,反正無論是她還是他都氣不了太久的。不過,要緊的是現在她這份工作有問題,太辛苦了,雲生想,還是要勸她回去讀書,哪有放著醫科不念出來做狗仔的道理?
  雜誌社的休息室,慧敏找到怡然自得啃薯片的老方:“喂,不要裝沒事,給我說清楚。”
  老方出奇爽快,拿一卷錄音帶給慧敏:“都在這裏了,沒相片。”
  慧敏聽錄音,確是早上和雲生的對話內容,氣憤:“你把麥藏哪裏了?”
  “草從裏,你家門上麵,一共兩個。”
  “你打算出賣我的是不是?”
  “是。”老方肯定:“我以前就有蘇帥的手機號碼,他打給我的時候我簡直樂壞了。這家夥一定以為我聽不出他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說是你的高中同學,我想有料,就告訴他你的情況,想不到你沒反應,還換了號碼。等了好多天他又打來,說你的電話打不通。嘿嘿,”老方奸笑,“如此鍥而不舍,關係非比尋常啊,我當然要告訴他更詳盡的資料。本來萬事具備,我隻等他去找你,爆個大頭條風光風光的,哼哼,可等你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我就興趣全無,根本不想拍照。”
  慧敏哪裏肯相信?確定周圍沒人注意他們,壓低嗓音威脅:“你這條老狐狸,有這種機會你能放過?底片拿來,不然我放火燒了你全家。”
  老方鄙夷:“小姐,我是嚇大的哦,當心我告你恐嚇。哼,你還敢跟我談機會?拜托哦,小朋友,我的相機有品位的。你瞧你那副尊容,頭發亂糟糟,牙不刷臉不洗,穿著爛短褲,大T恤,醜得嚇死人。可惜人家小帥哥,那麽有耐心的跟你吵了半天,還要哄你別生氣,要是我,哼!我打麵你,看你還要不要拽得二五八萬的。害我的相機差點當,我死都不要給你拍照。告訴你,沒有底片,別跟我要。”
  慧敏半信半疑:“我還是不信,少拿鬼話誑我,把你包包拿過來。”
  老方大方遞給她,慧敏低頭猛翻,老方嚼著零食,說:“真的沒有,有心瞞你也不會把這東西放在這裏是不?天真!”
  慧敏無言以對,可又拿老方沒轍,好像除了信他也沒別的路走。隻得虛張聲勢的再威脅,“我警告你哦,敢騙我的話我真燒你全家,跟你誓不兩立。”
  老方翻眼睛,又歎口氣,表情多多,裝副哭相問慧敏:“你不能再可愛點嗎?好歹穿條粉嫩嫩的睡裙或是卡通的衣褲,見到多年前的男友好歹含情脈脈,即使不來個甜吻也來個擁抱好不好?你老大倒給我吵了一早上,可憐我一番苦心,真是的,害我頭條泡湯。我我我~~~嗨~~”老方連連長歎。
  慧敏臉紅:“你不要亂嚼舌頭,我會讓你把我當頭條?做夢。還有,本小姐可是清秀佳人,你才叫醜得嚇死人好不好?”
  老方隻管樂,“喂,問個問題,蘇帥為什麽你叫泥鰍?”
  “我小時侯又黑又瘦。”慧敏說,忽又警覺:“你做訪問啊。”
  “哼,小人之心。”

  第七章
  雲影影樓的曹大師這樣教慧敏:"攝影是需要技巧,但不是絕對,很多時候,讓人感動的作品往往出自那些並不懂攝影的人之手,隻要你有顆易感的心,懂得抓住稍縱即逝的精彩一瞬最重要。記住,訣竅就是多拍。"
  慧敏的姨夫告訴慧敏:"多拍,無論哪個角度,哪個地方,保持敏感的神經,隻要是進入鏡頭的是和另一個男人或女人有關的,你給我存到底片上就對了。"
  慧敏都記著,可跟梁碧凝的時候她做不到。因為梁碧凝的生活太豐富了,除了拍戲,她唱卡拉,吃東西,逛街,看電影,跳舞,每天和無數的男孩子女孩子在一起,彩色繽紛的撲來撲去。她沒有惹緋聞的嫌疑,也沒有和男朋友分手的跡象,更沒有讓慧敏拿起相機來抓拍稍縱即逝的感動,所以慧敏很多天沒交材料給姨夫。
  是日,慧敏跟蹤梁碧凝到本埠最著名的粵菜館,蘇雲生也在其中。慧敏因此有和老方共用午餐的機會,老方希望有一對一對出現的男女,不要一群群的。而慧敏覺得累,不說話,把自己飯盒裏的飯倒一半給他。
  慧敏不解,為什麽梁碧凝就好象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時間?永遠有那麽多節目,這樣的生活是浪費還是享受?不重要吧,無論是哪種都讓人羨慕。
  "青春就是拿來浪費和享樂的。"
  這話是琪琪的青春信條,她在很冷的冬天穿條漂亮的裙子約運生去唱卡拉OK,慧敏感冒,不想去,可嘴裏卻說:"我才不要浪費時間去唱歌。"葉彤就那樣甩了慧敏一句。
  慧敏裝沒聽見,自己回家。
  後來運生念叨慧敏:"你真是不可愛,總那麽別扭。"
  慧敏就對運生說:"我有必要跟你裝可愛嗎?你去找可愛的好了。"
  結果運生真的去找了那個可愛的,就是漂亮的琪琪。琪琪和運生交往沒多久即分手,原因是她嫌運生太悶。
  運生失戀,來找慧敏吐苦水:"我還悶?我還悶!?我悶嗎?"
  慧敏冷笑:"你悶不悶跟我無關,真是見不得你這副鬼樣子。人家失戀第一天躲在房裏哭,第二天吃零食看電視,第三天洗個澡再戰江湖,哪兒象你這麽沒出息,還有臉來跟我抱委屈!"
  運生喝一大碗慧敏媽媽煮的銀耳湯,道:"再戰江湖??哼,誰怕誰?問題是我跟誰戰啊。"
  話沒說完,就聽慧敏媽媽在廚房大笑,運生臉紅。慧敏凶他:"走啦,你還真夠現眼的,找阿豪去,別打攪我做功課。"
  芮老師問女兒:"你為什麽對運生特別苛刻?"
  慧敏辯解:"我哪裏對他苛刻,我對誰都一樣。"芮老師笑著拍拍慧敏的臉,並不多說什麽。
  慧敏那時候不太會分析自己的感情,隻知道看不慣運生對別的女孩子好,象琪琪,他看琪琪的時候那種欣賞的眼神;再來是葉彤,運生跟她在一起笑得很開心,兩個人一起玩電動,互不相讓,爭得天搖地動;還有運生喜歡過的寶珠,天天追著他阿生阿生的叫,和運生一起捉蝦,玩蝌蚪,甚至比賽跳高。
  慧敏不行,她不唱卡拉,也不愛電動,體育更糟糕,唯一的喜好是陪媽媽種花,打開無線電,邊聽邊給花草鬆土,施肥,雖然也陶冶性情,可對個孩子來說難免孤僻些。
  現在慧敏知道自己為何不可愛了,因為她最最在乎運生,從小到大,習慣了生活中大多光陰都被這個男孩子占據,悲歡喜樂泰半不由自己掌控。所以看著他對別人好便不能釋然,不能開懷,變得計較,做不到雍容大方。和運生重逢後也是一樣,慧敏覺得經曆了生死離別的自己已經修煉到爐火純青,遇事情可以眉毛都不挑一下。其實不然,麵對名字換了雲生的運生,慧敏還是不能瀟灑大度,從容相對。那日,雲生在樓下溫暖的微笑,親切的喚著她的綽號,慧敏明白,逃不掉的,自己還是愛他。
  天氣熱得連知了都快暴斃了,慧敏心情煩躁,有點沉不住氣,跟老方說:"不如我進去看看,拍幾張合影出來,你來編新聞算了,好不好?"
  老方笑得詭異:"那不如你衝進去往漂亮寶貝身上潑杯冰水,我來拍照。不用編,光看照片就夠有故事了。"
  慧敏駭然:"老方,我告訴你----"
  "不用告訴我,"老方搖頭:"我明白。我打算不盯這家夥了,以為你和他有料,可惜你這人脾氣太臭,我看沒什麽粉紅戲碼。我要去盯另個青春美男,繼續挖新聞。"
  慧敏槌他一記:"老方,你是這行最敬業的一個了。"
  老方驕傲,不可言喻,"當然!"
  透過餐廳的玻璃,雲生可以看到在街角樹下捧著飯盒的慧敏,他心疼,如果慧敏父母在世,怎會讓這丫頭受這個苦?瞄眼腕表,時間尚可,雲生知會身邊的助理:"晚上沒什麽事情了吧?我要去看個舊同學。"
  "男的女的?"助理問
  雲生答:"男生啊,你見我找過女生嗎?"說得自然順溜極,還不忘倒打一耙,"每次和女生吃飯,都是你安排的啊,"說完瞅瞅梁碧凝,助理訕笑。
  雲生沒打電話跟慧敏約好,怕在電話裏吵起來,獨自坐在慧敏樓下的街邊長椅上等著。黃昏已過,暮靄漸垂,行人匆匆來去,沒人注意雲生,他也就享受難得的清淨。有個賣花的老婦在樹下閑坐,籃裏隻有一種野薑花,葉片花萼蒼綠,花朵純白,香氣悠悠,滿街繚繞。
  慧敏下班,對賣花的老婦說:"給我一束花。"正待拿出錢包付帳,旁邊已伸出一隻握了零鈔的手,順這手往上瞧,是雲生清俊的臉,牽著笑的嘴角,澄澈的眼。慧敏沒再驚訝,知道這個人一定還會來找自己,心裏想,他來逼我換工作。
  兩人結伴上樓,雲生體貼,替慧敏拎她裝著一堆各種攝影器材的挎包,加上他自己帶來的幾個大袋子,兩手竟然提了滿滿的東西。慧敏失笑:"你助理看到一定心疼死,"雲生憨憨的說:"我也幫她們提過東西的。"
  最另雲生驚訝的是慧敏家中的舊家具,他幾乎想流淚:"泥鰍,你家都沒變哦,象我爸那裏一樣。"雲生說話聲音輕輕的,怕聲音一大,那些舊的家具,舊的沙發套,舊的味道會溜掉。
  自動走到慧敏父母的遺像前點了束香,雲生虔誠的低頭三鞠躬。真是想不到當年待自己親厚如家人的長者就這樣不在人世了。想問泥鰍,老師的病拖得時間有多長?走得痛苦嗎?又怕重抖出慧敏的傷心,一時眼眶濕潤,呆站在遺像前做聲不得。
  慧敏讀得出雲生的心思,自動給他答案:"我媽搬來沒多久就經常胃痛,我和姨媽陪她去做檢查,是胃癌,拖了三四年,手術做了兩次,後來知道沒救了,隻好用最好的止痛劑,過程不禁痛苦,且艱苦。好在現在都結束了,媽終於可以去陪爸了。"
  聽著慧敏淡淡的訴說,雲生心痛莫名,檫去眼角沒來得及滑落的淚水,對相片裏的人信誓旦旦,"老師,校長,放心去吧,以後我會幫你們照顧泥鰍的。"
  慧敏不領情,一貫刻薄:"你當你在拍苦情長劇。你都照顧不好自己怎麽照顧我?"
  雲生皺著眉頭:"你真是------。"
  "不可愛。"慧敏飛快接口,看著雲生,兩人相視而笑。
  長手長腳的癱坐在舊沙發上,接過慧敏遞過來的麥茶,雲生喝一口:"就知道你一定在大熱天的仍然喝麥茶,青草茶之類的,都沒有冰水。為什麽這麽多年家具都沒換過?你知道嗎?這個沙發,還是芮老師回去搬家我幫忙搬上來的。你媽說你忙著讀書,不能回家幫她。啊,記得最後一次見到你是在夜市,你端了碗,買藥燉羊肉回家。多少年了?有沒有七年?你都不跟我們聯絡的?"
  慧敏整理被雲生丟在地上的幾個裝了東西的袋子,聽雲生滔滔不絕的一堆問題,不由百感交集,往事如潮,一波波漫過來。隨口說:"我媽生病要用錢的,哪兒有錢換家具?我要打工還要應付功課,也沒時間寫信。"抓起一包燕窩疑惑,"你怎麽買了這麽多補品?"
  "你一個人沒事煮來吃嘛,還有一個娃娃。"雲生幫慧敏打開另個盒子,裏麵一個黑瘦臉上長了雀斑的醜娃娃:"象不象你?"
  慧敏忍住想掉淚的衝動,對雲生笑:"哪裏象?我現在可是美女誒。"雲生故做嘔吐狀,撇嘴,慧敏拿娃娃砸他。坐在載滿回憶的舊家具裏,時光恍然倒流,仿佛他們又變成小小孩童,嬉鬧的感覺一如當年。
  "我餓了。"雲生宣布,慧敏打開冰箱拿材料煮麵,順便叮囑雲生:"不要翻我的-----"這次雲生接口:"書籍,CD,還有抽屜。"慧敏讚歎:"知道就好。"轉去廚房,她知道雲生根本不會放過自己的書和CD。
  雲生果然在翻,慧敏放東西的習慣沒有改變,很容易找的。邊翻嘴裏邊念:"哇,我的《忘情水》還在這裏,也不還給我,害我又買了一次。"
  還亂給意見:"你聽的歌好爛哦,一點都不流行。書怎麽都不象念醫科的人讀的?沒有帶骨頭的血淋淋的圖片嗎?"
  慧敏在廚房切著肉絲青菜聽著哭笑不得,卻又心酸難言,驀然想起闕清詞,"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真的,握不牢那把滑不溜手的青蔥歲月,現在也隻能說"當時隻道是尋常。"
  臨走前雲生小心翼翼問慧敏:"有沒有想過換工作?"慧敏搖頭。
  雲生無奈:"不是說這份工作有多不好,你要是覺得我有新聞價值我就給你拍啦,可是這份工作吃睡不定時,身體會搞垮掉的,回去念醫科吧,有困難嗎?是錢的問題嗎?跟我說啊,我可以照顧你的。"
  "我可以照顧自己的,其實學醫一樣辛苦,幾台手術一站也是十幾個小時,對著一具屍體煩惱一夜並不好玩。每行都有難處。"
  雲生聽得臉發白,:"這麽恐怖?那就再換個科目讀,外語好嗎?你英語一向出色。"慧敏仍然搖頭。
  雲生懇求:"泥鰍,聽話一次好不好?"
  慧敏笑答,"我今天下午等梁碧凝等得不耐煩,就跑去找她的助理,要求專訪。"
  "那又怎樣呢?"
  "我很有誠意的給了采訪大綱,她們給了我一個小時的時間,後來居然又多給了我半個小時。過程很順利,我趕了稿子,傳真給她們公司,她們挺滿意,難得我姨夫也滿意,所以決定開個專欄,做些明星或經紀名人的專訪,我和另外幾個人一起負責,以後我不用跑特勤了。對了,我沒告訴過你,我現在供職的這間雜誌社是我姨夫開的對不對?你看,還有親人照顧我的。"
  "真的?"雲生確認。
  "真真真的。"
  雲生呼出口氣,手掌按著胸口,"嘩,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每次想到你這麽辛苦的工作,我天天晚上睡不著覺。"
  慧敏不改本性,口下無德,刻意曲解,"你睡不著是怕我把你身家性命全兜出去賣吧?你的那些舊情史,打過幾次駕,尿過幾次床,為什麽去割盲腸·····"
  雲生狠狠盯著慧敏,鼻子氣歪,極其惡意地,噗一口全噴去她的牛仔褲上。
  夜裏,慧敏坐在床頭,抱著雲生送的,很象自己小時候的醜娃娃流淚。他不該記憶力這麽好的,不該為一條臭泥鰍想這麽多這麽擔心的,不該來看她的,不該輕言允諾照顧的,不該溫柔如許的。他把事情弄成這樣,她也就隻好故意刻薄了,那筆保險金快拿到了,她要離開了·····

  第八章
  雲生沒睡好,打了一會兒GAMA,又跑去把從出道以來發的唱片和演過的劇集VCD,包括演唱會的現場表演VCD一起裝在箱子裏,準備全速遞給慧敏,她家竟沒有蘇雲生的CD?,這家夥怎麽都不捧場的?太過分了。
  一本寫真放到箱子裏又拿出來,雲生尋思,雖然不暴露,畢竟女孩子家裏有這個不方便吧?萬一男朋友看見不好。又想,泥鰍好象沒有男朋友,那就拿給他吧,裏麵文字部分都是心裏話。可她萬一有呢?糟糕,忘了問,還是不要給她了。呃~~有些相片拍得很不賴啊,給她吧。那她到底有沒有再談次戀愛?
  一本寫真雲生顛三倒四裝來裝去折騰了無數次。問題隻有一個,泥鰍在在他之後有沒有另外交過男朋友?雲生發現,以前自己從來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好象泥鰍不需要談戀愛,或者說沒想過泥鰍和自己以外的人談戀愛,如果沒有的話她不是隻和自己談過一次戀愛?那代表什麽?很多年都被雲生刻意忽略掉的一件事情重上心頭:“她有沒有喜歡過我?”
  慧敏回雜誌社的時候看見老方和幾個同事興頭頭的看相片,老方很現的說:“怎麽樣,從公寓出來這張是不是超級清楚,你看這表情,配文字就說夜探嬌娃-----”慧敏腿有點沉,老方果然還是敬業的偷拍了,不過是禍躲不過,慧敏吸口氣,坐回自己的位置。
  力哥招呼慧敏:“喂,過來看看。今天勁爆誒,老方挖到的大頭條哈,圖片為證,新晉小生夜會紅牌主持,^哈哈,看這些明星怎麽否認。”
  原來不是雲生,慧敏偷偷的把吊到嗓子眼的心重放回原處,去捧老方的場:“哈,辛苦,辛苦。”
  老方找機會把慧敏拉到一旁:“昨天有個人打電話給我求我幫忙。”
  慧敏不說話,穩住呼吸靜待下文。
  “那個人說要我放條假消息把跟在他後麵的幾家報社的人弄走,我說可以辦到,不過要他答謝我,他問什麽條件,我說讓他單獨請漂亮寶貝吃飯,然後我來拍照,結果他說那不如等哪個女明星請他吃放的時候他通知我去拍照,我勉強同意了。”
  然後,老方意味深長的對慧敏笑笑,又說:“我已經接到通知,今天晚上他就有飯局,是和他的小師妹,隻有兩個人去享受意大利菜。”
  慧敏故意不動聲色:“你怎麽發的假消息?”
  “說本來該在新加坡開演唱會的大腕突回本埠夜會佳人,時間差打得好,可信度就十分高,昨天本埠某高級住宅區內,燈火輝煌啊。”老方有點小得意
  “那你呢?”
  “我當然去看我該看望的人,所以就有了今天的~~嗯?老方亮亮手裏的新聞稿。
  “老方,你好詐。”慧敏結論。
  老方調侃,“我以為你會說我小人得誌。”無所謂的聳聳肩去忙他的。
  雲生居然什麽都沒說。他費了心思安排一次會麵,隻是想給已經過世的長輩上支香,想勸慧敏換工作,想不給慧敏添麻煩,想起他說:“如果我有新聞價值我可以給你拍。”慧敏心下感動,她不是不知道,事實上雲生真的討厭狗仔隊,因為有的狗仔連他母親都不放過,慧敏見過蘇媽媽的相片,被大大的登在報紙上當頭條。
  慧敏心裏滿滿的,全是犯罪感,用手蒙著臉低語:“爸媽,對不起,我好壞,難怪他不愛我。運生,運生,你怎麽可以對我如此照顧,這般寬容?”慧敏後悔,一次會麵來之不易,可自己什麽都沒說,甚至沒對他好一點。
  百無聊賴的過了一天,慧敏等著看老方拍回雲生的獨家,老方卻空手而回:“怎麽看都不象那麽回事情,一點都不含情脈脈,不好玩,懶得編,我都回家睡覺去了。”
  老方說得隨意,慧敏卻覺得老方似乎故意給雲生放水。
  沒等到老方的獨家,卻等來了一個快遞的箱子。慧敏打開,裏麵滿滿放了一箱子CD,VCD,寫真集。
  雲生還來電話極騷包的問:“怎麽樣,拿到了吧。你家都沒有我的專輯,我送給你,你要放給你爸媽聽哦。”
  慧敏頭大如鬥,全忘了前日的後悔,挖苦:“你真是自戀,我要你這些幹什麽,你唱歌又不好聽,跳舞又不好看,演戲又不精彩。”
  雲生語氣忍耐:“也沒那麽糟糕吧?你真是不可愛,偶爾說話好聽點會死哦。這樣吧,你不喜歡再快送回給我。喂,我現在在機場,為新電影去日本做宣傳,馬上要飛,你有沒有話跟我說?”
  “沒有啊,”慧敏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有話跟你說?哦,對,謝謝,謝謝你送的CD和影碟。”
  雲生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好半晌,他居然風馬牛不相及的問,用他最溫柔的語氣,“泥鰍,就是,就是,那個,以前我和琪琪在一起的時候,你為什麽每天帶早餐給我吃?”
  真是匪夷所思,慧敏啞了半天才對雲生叫:“你笨蛋啊,雞零狗碎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哪有工夫記那麽多,你神經病。”
  雲生聲音裏流露尷尬:“你才笨蛋好不好?不記得就不記得嘛,幹嘛那麽大聲音,要飛了,拜拜,傻瓜。”
  放下電話,慧敏對著一箱子東西發愁,搬回臥室,在床底下搬出另個很大的箱子,裏麵全是有關雲生的任何東西,從小到大的相片,一起玩過的玩具,送給慧敏的小小禮物,還有雲生的新聞剪報,包括CD,VCD,全到不能在全了。慧敏拿著兩本寫真發呆:兩本?以後如果嫁人的話怎麽處理?可是我還嫁得出去嗎?
  第N次翻看裏麵的圖片,運生已經有了強壯的臂肌,寬寬的肩膀,專注帶點堅毅的神情,是個男子漢了,不那麽瘦弱青澀,看起來是個可以被信任,依賴,有擔當的樣子,不過還是露的多了點。慧敏臉紅得放下寫真。
  其實他還是沒怎麽變,一樣糊塗,現在來問以前的事情,為什麽帶早餐給他?原因是幫他省零花錢。琪琪是會享受的女孩子,吃得講究,雲生又隨心所欲,慧敏擔心他零花錢不夠應付,所以有意多帶早餐上學,在路上拖延慢行,等到雲生來和他共用。雲生開始沒注意到,等他和琪琪分手後沒有好吃的早餐時才問:“你怎麽不帶早餐來了?早知道你不帶我就在家等我爸的泡飯了。”
  慧敏有氣,難免嘴利:“你也真好意思,天天吃我的?怎麽不請我一次呢?”
  運生厚臉皮耍賴:“現在不行,我零花用完了。”
  後來學校有傳,琪琪和運生分手不是因為運生太悶,是因為慧敏的早餐。運生聽到哈哈大笑,說:“扯淡。”慧敏照例不理這些,傳了兩天就沒後續了。現在想來,慧敏寧願自己沒管過運生更好,免得他過這麽多年來問這糗事。
  還是把運生快遞來的寫真放客廳的書架上,萬一下次他來可以看到,可他還有機會來嗎?慧敏望著雲生寫真的封麵,直望到心裏沒著沒落的空了好大一塊。
  一日,慧敏給曹大師交功課,曹大師抽著煙鬥看了一張照片很長時間,慧敏不明白那張照片何處不對。後來曹大師長歎了口氣,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誰聽,口中念念:“有過這樣的經驗嗎?少年的時候,莫名其妙的驕傲,莫名其妙的固執,對自己喜歡的人偏要說不,偏要倔強,偏要言出激烈,讓對方受傷,然後等到頭發花白時來遺憾。那樣的感情,那樣的人,一生隻有一次,想要回頭,竟已不能。”慧敏無言。
  照片裏拍的是搭乘地鐵的兩個中學生,一樣的校服,一樣的書包,手裏拿一樣的可樂,一樣賭氣的表情。不同的是一個頭向左,一個頭向右。
  曹大師問慧敏:“聽你姨夫說你要出國念書?學什麽專業呢?”
  “是攝影。”慧敏謙恭回答:“我有點興趣。”
  曹大師笑了:“好,去法國吧,我介紹學校和老師給你,順便去我師兄的影樓打工,既學以致用,又可以解決生活問題。噢,這張相片送給我好嗎?唉,很多年沒見過這樣有靈性的作品了。”
  慧敏欣然接受了曹大師的好意,卻也知道,真的就要告別這個城市了

  第九章
  一連串的宣傳計劃讓雲生忙成隻高速旋轉的陀螺,等停下來的時候,仍是頭暈暈。林巧苓約他吃飯,他就在那種暈乎乎的狀態下去的。巧苓回了趟家鄉,見著雲生酒拚命吹噓家鄉的蔬菜怎麽好吃,河水又怎樣清澈,跳到河裏遊泳又怎麽比遊泳池裏舒服,直聽得雲生眼紅不已叱她是居心不良她才稍做收斂,安靜下來談點家鄉的舊人舊事。
  “葉彤要結婚了,”巧苓給雲生通報消息。“對象是和阿豪,意外吧?據說阿豪求婚過程很離奇,葉彤學人家減肥減得進醫院吊鹽水,阿豪就在那個時間見縫插針,向你的前女友求婚。”
  雲生大笑,拍著桌子,笑完裝生氣,“太過分了,彤彤竟落到這小子手裏。哪天我回家,一定狠狠敲他頓紅燜肉吃。”
  “紅燜肉?”巧苓得意,“老娘吃了好幾頓,我們還喝阿豪媽媽釀的米酒,哇塞,那叫一個香,你很久沒那種體會了吧?一群朋友,徹夜長談,天南地北,海闊天空,秉燭夜遊••••••”
  雲生哀嚎,“我要回家~~”
  “我們還聊起你和你的恢弘情史,”巧苓根本不打算放過雲生,卯足勁的刺激,“我們覺得,你這麽多女朋友裏,雖然泥鰍,就是孫慧敏和你交往的時間最短,但她對你最好。”
  “屁咧。”雲生激動得一口酒差點噴出來,駭笑,
  “泥鰍最討厭了,超沒情趣。
  請她喝芒果汁她偏要喝白開水。
  讓他陪我釣魚,她不理我,還捧本小說念我聽不懂的文章給我聽。
  和她約會每次都會吵嘴,記得我改的那句話嗎‘氣衝柳梢頭,人散黃昏後。’
  還有,一起吃東西嘛,非點些我不喜歡的菜,我好容易拿了零花來痛快一次她就煞風景的要吃皮蛋豆腐和粥。
  那個,她不喜歡冰激淩,不愛喝可樂,脾氣又拗得要命。
  象有一回 ,她生日去她家慶祝,孫校長聊天問‘以後理想中的生活什麽樣子’
  你猜她說什麽?‘我要全蕾絲的裝飾,全古董的家具和可以看海景的大房子’多打擊我,跟我想要的都不一樣嘛。
  還有,還有,每次說話都帶刺,出奇的刻薄,一點都不聽話。
  最氣我的是,她明明是我的女朋友,偏跟學生會傳說中品學蒹優的江浩聊什麽蘇東坡聊得笑盈盈的,還說她對我好?她什麽時候和我說話說得那麽輕言細雨的?
  我為此氣她跟她提出分手她就那麽爽快的答應了,一點猶豫都沒有。
  哼!對我最不好的就是她了。”
  巧苓瞠目結舌,鼓掌,“天啊,你還是這樣,平時也沒見有那麽多話,提起泥鰍就一篇宏論。喂~~”巧苓拍拍雲生的肩膀,“你還有遇見她嗎?假如有天你有了她的消息,就去找她吧,別錯過了,你身邊的那些女孩子,沒人會象泥鰍那樣等你了。”
  “什麽意思?”
  “記得有年你生日嗎?就是約了阿豪她們去看A片那次,你忘記約了她一起慶祝,我聽阿豪說,那天她等你等了六個小時。雲生,現在等你的歌迷影迷當然很多,可是再當年,肯那樣不急不氣等你的也就是孫慧敏了,我都做不到,我和你交往的那半年裏,每次與你爭吵,都是因為你遲到。”
  雲生停杯無言,他還記得那間打烊的冰室前,泥鰍浴著月光精靈樣的微笑,說,“不是,你沒來我就走了,後來怕你又回來,就再過來看看。”呀,那傻丫頭,怎麽什麽都不說?
  即使沒家鄉的紅燜肉和米酒,巧苓也沒少喝,不住嘴的說著那些年少輕狂的往事,“阿豪說你最缺德,第一次喝酒喝醉是為了慶祝和泥鰍失戀,你說終於甩了那身高一四九的丫頭片子,你還說‘我的別個女友都是天使,隻有泥鰍是巫婆。’你說人家壞話都被泥鰍聽到了,她陪你媽跑去河堤上找你,都沒生氣誒,還給你檫汗,你說 ,她不是對你好嗎?結果你還把她給忘了,我發現你小子沒良心••••••”
  飯局結束,巧苓被她的男朋友接走,雲生壞心眼的跟那斯文秀氣的律師說,“休了她吧,這女人太貪杯了。”那律師隻憨厚的笑言,舍不得。雲生無限失落,很多人,都知道怎麽珍惜眼前人,珍惜手中物,隻有他是渾渾噩噩的,一任最寶貴的東西,一次次在他身邊走掉。
  回程的的士司機開著無線電,裏麵有歌幽怨的女聲反複吟唱著首歌,“明明握在手中,明明,明明,明明還映在我眼中,怎麽轉眼舊了,明明握在我手中怎麽卻成了空,明明含在我的口中怎麽還沒跟你說。••••••”雲生覺得好難聽,怎麽會有人喜歡這種調子的歌曲?聽得人柔腸百折,千絲萬縷,糾纏不清。要有多堅強的神經才可以一遍一遍聽下去?這是折磨,雲生不堪忍受,請求司機,“可以關掉嗎?”

  第十章
  慧敏的姨夫爭取到了一次采訪喬陽經紀公司著名經紀人安明軒,和她旗下藝人蘇雲生的機會。而這個任務,就交給了初出茅廬的慧敏。慧敏不是不知道這次工作的重要,可是,去采訪雲生?會不會很奇怪?她想推了工作,又舍不得,到底,這是個可以大大方方見雲生的機會,所以,她手裏忙著擬定采訪大綱,心裏卻七上八下。
  老方過來搭茬:“就這樣去做采訪?”
  “是啊,”慧敏回他,“不然呢?”
  老方對著總編鬼叫:“就這樣讓我們的記者去做專訪很丟臉吧,你看,你看,穿的是什麽啊。破褲子爛格子襯衣,人家喬陽裏進出的人都很有品位的好不好?象慧敏這種人會被轟出來的啦。”
  好幾道眼光銳利的射向慧敏。兩個小時後,慧敏被幾個女同事重新帶回雜誌社,總編和老方點頭表示讚許:“比較可以見人了。”
  是可以見人了,慧敏拿著信用卡差點掉眼淚,哇,半個月薪水就變不見了。
  趕到喬陽時,因為安明軒在開會,慧敏先采訪雲生。他助理審了采訪大綱後交代:“一個小時。”慧敏喜憂參半。又可以看見他了,可是見到又如何?相見爭如不見,仍然相見。
  雲生在接待室裏整理頭發,做最後的修飾。可能考慮到拍攝效果,衣服搭配漂亮得體。見到慧敏時他淺淺微笑,頷首致禮,宛如初見。卻趁助理轉身的一瞬對她做了個鬼臉。慧敏已經忘了自己的存款數字,低頭忍笑。
  采訪開始,慧敏問:“快開學了,新學期在學業和工作之間可以找到平衡點嗎?”
  雲生很真誠的樣子:“其實我一直在找這個平衡點,但是工作真的很忙,要宣傳戲劇要拍廣告還要錄製新專輯,時間不好掌握,但是我會努力做到學業和工作都能兼顧。”
  雲生的助理替慧敏端飲料過來,雲生對助理說,”她不喝可樂的,給她衝杯茶吧。”
  慧敏臉都綠了,他怎麽這樣?不是要裝不熟嗎?忙攔著:“不用客氣,可樂可以的。”天,冒汗。
  “哦,我生日那天見過你和你搭檔,我記得你說不喜歡可樂的?”雲生胡扯,試圖把事情弄自然,:“哇,你知道,我聽了多失望,我可是有代言可樂的哦,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喝可樂。”
  助理倒沒介意,“是啊,你最敬業了,喝可樂,你想女人都肥死啊。”轉向慧敏:“對不起,我去換杯茶給你。”
  嘩,好險。慧敏收拾心情,繼續:“你在新劇裏扮演的是個黑道人物,那你在現實生活裏是怎樣看黑道的,你是否有這樣的生活經驗?”
  “我覺得無所謂黑道白道,社會是包容性的,大家都是地球人,隻不過秉持的生活態度不同,當然,我仍然希望很多小孩子能樹立比較正確的人生觀,畢竟戲劇是••••••。”
  麵對慧敏,雲生相當合作,應對清楚誠懇,言詞流利。
  雲生助理的電話響,助理跑到另個房間接聽。雲生看著走遠的助理,突然變色,對慧敏小聲要求:“你搞什麽,問這麽難的問題,換個輕鬆點的。”
  慧敏思忖,也是,搞那麽沉悶幹什麽呢?亂正經的,換個問題吧,“很多朋友都關心蘇先生的感情生活,可以談談,你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段感情是發生在什麽時候嗎?”其實,這是個公事公辦,之前很多記者都問過的問題,可慧敏此時卻覺後悔,尤其是對上雲生那壞壞的眼神,遲疑著,“呃~~你可以拒絕回答,我們再換個問題。”
  雲生閑閑拋來一句,“再深刻的戀情也會被你搞砸。”
  慧敏嚇一跳,壓低聲音:“你說什麽?我搞砸?你頭殼壞了。”
  “哼,不是你嗎?要不是你去逞英雄學黑社會的大姐頭打架,我不得不幫你我會和寶珠分手?你天天帶早餐給我,害我和琪琪分手,你莫名其妙回家鄉又躲起來,我為了找你才會和巧苓分手的,還有葉彤啊,要不是因為你從家鄉出來不給我寫信,我天天念叨,葉彤會甩了我現在去嫁阿豪?”
  “喂,你夠了,我求你幫我忙了嗎?我逼你吃早餐了嗎?我讓你找我念叨我了嗎?自己拴不牢女朋友你還敢埋怨我?你根本就不該改名叫雲生,你的名字是花心!你這種人應該孤獨終老,你這大豬頭•••••”
  “你再罵我豬頭試試看?”
  “就罵,豬頭••••”
  “你再罵會變醜,你男朋友不要你。”
  “哼,那你不能如願了,我還沒有男朋友,所以你一定失望。”
  雲生慢悠悠:“那你不是隻和我交往過,來來去去就我一個哦。這麽沒行情,遜。”
  慧敏快氣暈了,真想把眼前的那杯熱茶潑過去,因為雲生的眼睛仿佛在笑,而且看起來好詐。可惜慧敏沒機會潑茶,雲生助理講完了電話出來,雲生立刻正襟危坐,麵不改色:“被感動的詞語啊,有啊,有次聽電台節目,主持人念了一段話我印象深刻。她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站在你麵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當時蠻感動的。”
  助理在旁湊趣:“我還都以為你會說這段‘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感情放在我麵前----”
  雲生連忙忙點頭:“嘿嘿,我是想說的,就怕你們會笑,真的哦。”
  雲生話音未落,助理已經笑得厲害,雲生跟著傻笑,眼裏的沉痛一閃即逝。
  慧敏不笑,氣死了,冷張臉繼續發問,捱到一個鍾頭,立時起身去采訪安明軒。
  俗話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又有俗語雲,屌毛出得比眉毛晚,但長得比眉毛長。業內最紅的明星經紀人安明軒,生生就是這愛後浪比前浪多,喜歡研究屌毛比喜歡研究眉毛多的人,她的人生座右銘就是,要青春!要青春!要青春!安明軒四十出頭年紀,但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她發掘經營的明星,也都絕對的陽光,青春,健康,活力,純淨。比如她現在,就又見到了她最熟悉最喜歡把握的那種青春。
  安明軒喜歡眼前這個白衣白褲的女記者,打慧敏進了自己這間辦公室安明軒就飽含興趣的研究她,尤其她臉上的表情,七分倔強,二分迷惘,一分魂不守舍,最是值得玩味。
  安明軒對自己說,這個看起來極不在狀態的小記者,就是我下部戲要的女主角。盡管後來慧敏的表現其實還蠻在狀態,但安明軒心中自有計較,她看中的任何人任何物,都不能飛出她的手掌心。
  對安明軒的采訪很順利,順利得簡直不真實,慧敏覺得,安明軒一點都不象傳說中那麽難搞。給安明軒拍照時慧敏才想到自己忘了給雲生拍照,無奈,隻好問安明軒是不是可以再安排,安明軒居然也態度親和的親自幫她安排。
  喬陽事務所的大廳裝潢典雅,擺了很多綠色植物,雲生站在一棵又大又高,碧綠欲滴的龜背竹下給慧敏拍照。他不笑,不笑的樣子也很帥,灑脫明媚,一雙眼睛溫潤深情,那兩泓清澈象極了故鄉秋天,飄著著落葉的翠湖---慧敏讀不出雲生眼裏的內容。
  白衣服不禁髒,剛穿一天就染了塵,慧敏就帶著那沉沉的灰色回雜誌社趕稿。真是離譜,原來穿了新裳是去和雲生吵架的,做采訪做到這個份上的算不算奇怪?慧敏的稿子編得超級辛苦,她掰不出什麽新花樣,總編拿了稿子說:“怎麽沒有新的內容?小帥哥越來越滑頭了。”
  的確,越來越滑頭了,慧敏在心裏罵了無數句大混蛋也不能稍減鬱悶。

  第十一章
  雲生給慧敏電話,在後半夜一點,慧敏聽他的聲音就掛。過幾分鍾,雲生再撥,不通,撥手機,手機也關了,雲生笑,意料之中。其實,他不怕泥鰍生氣,他怕她不生氣。
  那年夏日,放學的路上,運生對慧敏說:“我們分手吧。”
  慧敏麵色平靜:“好啊。”
  雲生心內驚痛,怎麽她沒有猶豫,沒有遲疑嗎?本來他以為泥鰍會生氣發脾氣,問個為什麽,那樣他就可以說,其實我不知道怎樣可以讓你更快樂一點,我們經常爭執,你跟學生會的江浩在一起,好象比跟我在一起笑得開心,我該怎樣對你才好?
  可是慧敏居然什麽都不問,恬然一笑:“可以,以後放學就不等你了。”
  雲生憤怒,真的想對泥鰍喊,你有沒有喜歡過我?也想甩手就走,可沒理由就這樣丟了慧敏在回家的路上不管,於是悶了頭仍把慧敏送回家,一路無話。
  雲生覺得,或者慧敏並不喜歡自己,可能早就巴不得分手,隻是不好先提出,為此雲生鬱悶很久。如果慧敏從此不理雲生也就罷了,偏偏每日如常,見了依然打招呼,也會一起聊聊天,弄得雲生簡直想移居外星球,這番心思當時又不好跟人說,隻好丟給時間衝淡。
  其實,應該感謝時間的,當我們漸漸長大,走過很多條路,路過很多條橋,再回首前塵,人生中許多被我們忽略的細枝末節,一一展現,於是,我們有了恍然大悟的機會。就像古人寫的句子,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雲生是感恩的,假如,他以前說過老天的壞話,現在全部收回,無論無何,他都要謝謝天,讓他再一次遇見慧敏。
  慧敏忘不了雲生那句話,“原來你隻跟我交往過,來來去去,隻得我一人,遜!”
  不想則已,念及動恨。如果可以把記憶中的人撕成碎片,雲生一定已被粉碎成灰塵級別。慧敏如此憤怒無非是因為全被他說中,真想跑到雲生麵前喊:“那是因為媽媽生病所以沒有男朋友,不是因為你。”可慧敏知道那是假話,事實上是真的沒人追嘛:“因為我不是天使,我不可愛。”慧敏惆悵。
  以前在家鄉的時候,慧敏會想,何必就掛運生一個人?別處自有可愛的人,有趣的事情,一樣開心,多灑脫的想法。天曉得到最後,兜兜轉轉,牽掛的仍然是這一個。灑脫的愛情是神話,慧敏小氣,創造不出那樣的神話。
  慧敏的出國手續開始辦理了,雜誌社也依舊忙亂,慧敏盡量使自己手和腦一起幹活,不想雲生。獨老方與她過不去,一天幾次的嘮叨:“討厭,這蘇帥怎麽都不和漂亮寶貝約會呢?”慧敏鐵了心裝聽不見。
  一夜,慧敏家裏電話響,她懶接,電話答錄機自動接聽,雲生的聲音傳過來:“泥鰍,對不起哦。”
  慧敏猶自生氣,仍不接聽任雲生繼續:“我明天要去馬來西亞,跟你說一聲,喂,你在家不在家?那我不掛等你回來好了。”
  沒一會兒,慧敏聽到好象是打哈欠的聲音,再接著就是輕微的呼嚕聲。慧敏小心的拿起聽筒:“喂,喂?”沒聲音,慧敏罵:“豬啊,這樣也能睡著。”
  雲生就溫柔輕笑:“你還生氣嗎?”
  慧敏驚訝,繼而氣暈,上當,想砸爛電話。
  雲生卻又說,“好啦好啦,我是白癡,我是笨蛋,我是酸鞋墊,我是臭鴨蛋,你消氣了沒有?”
  “消氣了,我沒道理和隻臭鴨蛋生氣。你道歉完了是不是?那我掛了,免得你又說和我打個電話會毀了你苦心經營的愛情。”慧敏語氣冷硬。
  雲生不懈求和,“哎喲,你就不要氣了嘛,你罰我啊,我把鼻子給你刮好不好?”
  慧敏本想掛了電話的,雲生一句話卻又讓她淚眼模糊,就是這樣的,以前雲生道歉就是這樣說,我把鼻子給你刮。慧敏氣苦:“隔那麽遠我怎麽刮?”忍不住就哭出來。
  雲生聽著慧敏在電話裏又哭又念,啜泣聲聲入耳,聽不真她說什麽,隻覺心疼如割沒個了斷,慌神:“好了好了,求你不要哭了,我去把鼻子送來給你刮,你等我。”拿車鑰匙衝出門。
  邊開車邊冒汗,後麵的幾部車子盯得好緊,雲生想加速,又強忍下這個念頭,不是高速公路,開太快接了罰單怎麽去慧敏那裏?靈機閃現,對了,先去電視台攝影棚裏去轉一圈,梁碧凝在那裏趕戲,或者那些狗仔們以為有料就回去趕稿了。雲生掉頭開去電視台。
  在攝影棚和梁碧凝心不在焉的磨蹭了半個小時,雲生心急如焚,不知道泥鰍怎樣了?出來後又遛了很久,直遛到後麵沒人再跟。是,誰要在大熱天的收工那麽晚?雲生放心,藍色寶馬飛成道閃電。
  慧敏家樓下,街角的老婦的野薑花芬芳依舊,雲生買了一束。跑上樓狂按門鈴。想,等下告訴泥鰍,最深刻的不是那些年少時經過的戀情,而是和泥鰍相處的每刻時光。電鈴響了很長時間都沒人來開門,雲生掏出手機來打電話,隱約聽到屋裏電話響,卻沒人接聽。悶熱的空氣裏,雲生緊張出一背的汗,打慧敏手機,這回是慧敏接聽,聲音正常,雲生鬆口氣,靠去牆上。“泥鰍,你還好嗎?我在你門口啦,你來開門。”
  慧敏說:“你在我家門口?你發什麽神經?去我家幹嗎?我現在在雜誌社。”
  “你在雜誌社?你去雜誌社做什麽?你剛才不是心情不好嗎?”雲生覺得有點錯亂,腦子跟不上事情發展的速度。
  慧敏欣賞著剛出爐熱乎乎的,蘇雲生緋聞相片,道:“這裏人手不夠,所以被抓來趕趕稿子,我哪有那麽多時間玩情緒?”慧敏有盡量控製自己的聲線,不.能太冷或者太熱。語氣太冷象吵架,雖然這會兒真的很想找人吵一架。語氣太熱流於曖昧,雲生相片裏的眼神真是曖昧,慧敏控製得辛苦極。
  雲生半天沒聲音,慧敏淡淡說:“沒事情那我收線了。”雲生還是沒聲音,慧敏收線。
  雲生走下樓,把手裏的花丟到路旁,開車回家,自言自語:“真是不知所謂。”開出去了段路又倒回來,下車,撿起路邊孤零零的那束花再回車上,又自言自語:“陰錯陽差。”
  慧敏趕稿,幫老方。老方有點中暑,喝苦茶治療,提供給慧敏的資料是某女星移情別戀的新聞。慧敏邊趕邊問:“真的和前任男友分手了嗎?不是你亂編的?”
  老方苦著張臉,小口小口抿苦茶:“我編的?我到是想編的,可我現在有那靈感嗎?頭痛死了,是這兩個撞到我眼皮底下的,怪不得我。”
  力哥在旁邊和另個同事趕雲生的緋聞事件,邊寫邊聊:“這個蘇雲生今天瘋狂,可能真的喜歡上漂亮寶貝也說不定,哇,車開得詭異哦,一定是以為甩掉我們了所以急忙會佳人。”
  老方看看相片,相片裏的雲生目光遊離,對慧敏說:“未必吧,我看蘇帥有點魂不守舍。”
  慧敏搖頭:“哪裏哪裏?我覺得她們很登對嘛,金童玉女。一點都沒有魂不守舍。”
  力哥起哄:“就是說啊,人家看美女都看出神了。天哪,多少女人又碎了玻璃心啊。”說完,哈哈哈的笑。
  老方臉上更苦了,嘴裏小聲碎碎念:“出神?哼,明明是走神。”

  第十二章
  蘇雲生去了馬來西亞,沒找慧敏,來找慧敏的是他的經紀人安明軒,但不是為了雲生。
  安明軒把慧敏約去家咖啡館,直截了當的說,想找她拍戲。慧敏張大嘴看安明軒,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明顯表示了對其提議消化不良的意思。
  安明軒了解:“不用驚訝,我明白你怎麽想的,你不是美女,沒有經驗,就要出國。不過這不是重點。美女是創造出來的,經驗太多流於世故,反而少了自然淳樸的新鮮感,我要的就是你這樣的女孩子,有點小個性。考慮一下,進入娛樂圈,你會得到意想不到的驚喜,你會覺得有比出國更有吸引力的事情。還有我這部戲的男主角是蘇雲生,是不是會讓你更有成名的信心?”
  慧敏覺得世界上應該沒有比安明軒更瘋狂的人了。她說的一切的確有吸引力,那個吸引力就是雲生。和雲生拍戲代表什麽?可以和他不僻嫌疑的朝夕相處?可以假戲情真的扮做情侶?可以光明正大的扯上關係?慧敏不無神往。
  但慧敏拒絕,這些吸引力會要了她的命。都是誘惑,慧敏對自己說,誘惑於我如浮雲。
  “你會因此看見更廣闊的世界,認識更多的朋友。”安明軒繼續誘惑。慧敏不為所動,拒絕!
  安明軒不以為意,當初勸鄒雲生入行的時候也是費了點唇舌的,不信這個孤女會比雲生更難對付,“那要不要試著先拍個廣告,是家知名手機,我給你個好價錢。”
  拒絕!!慧敏隻禮貌性的收下安明軒送給她的一張名片,盡管安明軒說讓她再考慮一下,考慮好了給她電話,但慧敏認為自己用不上。
  雲生在馬來西亞的時候,一個很深很深的夜裏,慧敏接到他的電話。她睡意昏沉,半夢半醒的,聽雲生夾七夾八的亂蓋,隻覺酸楚不已,心事繚繞,千頭萬緒,輕聲喚:“運生?”
  “唔?”雲生的聲音也輕輕的。
  “運生,運生•••••”慧敏一徑叫他名字,也不知所為何來。
  雲生幽幽的歎氣:“傻瓜,我在的。”
  雲生的聲音溫柔的不象話,害慧敏心髒不規則跳動,神智瞬間清醒,“我沒什麽事情,你還有事嗎?長途話費很貴的。”
  雲生一口氣憋到半天才緩過來,鬼叫:“孫慧敏,你真的不可愛耶。”生氣了。
  慧敏逃樣的丟了話筒。.
  接到消息,蘇雲生已從馬來西亞回來,慧敏受老方所托,又開始替班生涯,繼續盯雲生。慧敏跟老方說,“你這輩子沒結過太多次婚吧?不然你一年和幾個女人過什麽紀念日,我沒辦法替很多班的。”
  老方隻笑,故作神秘,胡扯,“其實我有很多個太太,不過不能讓別人知道。”
  開著老方的爛日本車擠在鬧市街頭,慧敏已經來不及邊吃漢堡邊開車了,她發現,開車象老方那樣又忙超車還可以又吃又喝的實在需要技術。雲生的車靈活如魚,慧敏跟得累斃。手機響,又是雲生:“喂,泥鰍,我回來了。”
  慧敏如逢大赦,忙不迭的求救:“蘇先生可以開慢點嗎?我快不行了。”說完臉紅,想找洞鑽。
  雲生不明所以:“怎麽了,你出什麽事情?”
  緊張的超了輛車,後麵喇叭又在狂響,慧敏滿額是汗:“我在代班盯你啊,天啊,你要開慢點,我駕照考到沒多久的,這什麽爛交通嘛。”
  雲生一字一頓:“你--開--車--盯--我?”看看倒車鏡裏後麵咬住不放的小豐田,雲生頭暈,忙減速,說:“我減速了,你當心,跟著我開。那我不說了,記得專心點。”
  慧敏不住口的:“好,好。好。”跟著雲生慢悠悠的車後麵,打定主意,這件事情絕對不可以告訴老方,太丟狗仔隊的臉。打開車窗,大雨後的空氣新鮮清涼,時已入秋,天氣轉涼,夏天過去了。
  雲生回家好半天,專注的做一件事情,拿了小型的望遠鏡偷偷的觀察外麵的車輛和行人,還有慧敏.
  慧敏先是站在車外吃漢堡,然後去便利店買礦泉水和報紙,再然後看報紙喝水,期間表情多多的望向雲生陽台無數次,每個表情都耐人尋味。雲生在望遠鏡後,眼睛看,心裏猜,她現在想什麽?唇邊按捺不住的笑。
  剛才,雲生接到一個方姓記者的電話,其人甚是可愛,說:“喂,生哥,你有沒有聽說,某新晉小生今夜會攜新歡去某家餐廳用餐,最妙的是,他的舊愛也在那裏,所以你知道怎麽做了?把握機會,嘿嘿。喏,今天我忙不過來,所以請慧敏那丫頭替我,您大人大量,別為難小孩子,能不能穿了汗衫短褲拖鞋,去到你家樓下的小食檔買點夜宵,然後讓慧敏那丫頭拍幾張照片給我帶回來呢?”
  雲生能不答應嗎?他可沒浪費時間,撥通慧敏的電話:“喂,泥鰍,我電腦中毒了,你會處理的是吧?”
  慧敏:“我會處理,不過不能幫你,你找你公司的人,他們也會幫你處理的。”
  “廢話,有你近在眼前的我幹嘛另外找人?上來幫我搞定。”
  “不行。我上去幫你不是要變成別人的獨家?你去找別人。”
  “可是我趕著用嘛。”雲生從來沒這麽好耐心過:“今天好象隻有你們雜誌社,真的哦。我跟樓下管理員說你是電腦公司的,所以你不用擔心啦。快點。”
  慧敏還是不肯,雲生對慧敏的拗脾氣實在時感覺無力,裝可憐:“你這麽難說話,我們同學多年,你貢獻一次智慧給我會怎樣嘛。上來上來,我趕著做功課要用呢。”
  慧敏最終妥協,她進雲生屋子的時候以光速閃入。速度過快的後果是踢翻地上一罐沒喝完的可樂,接著踩到一個望遠鏡,可樂的液體弄髒了一本汽車雜誌,然後雲生從沙發上扯件上衣擦雜誌:“哇,我的法拉利變可樂色的了。”
  慧敏對著一屋子的狼籍倒吸口冷氣:“蘇運生,你真是保持童年本色,當了明星也沒有進步,為什麽沒人裝針孔攝影機在這裏?好給你FANS參觀一下。天,你豬哦你。”
  針孔攝影機是雲生的大忌諱,他立即黒口黑麵:“喂,你不用這麽毒吧,我不過讓你幫忙搞定電腦,何必詛咒我?”
  慧敏舉雙手投降:“OK,當我沒說,電腦在哪裏?”
  “這裏。”雲生不在乎的跨過一地莫名物體,慧敏小心繞過隨行。
  雲生在電腦前坐定,慧敏在他身後微俯下身,嘴裏念:“你急用電腦趕什麽?哼,學校的功課?鬼才會信。工作忙有空就睡一覺,就顧著玩遊戲,等開工的時候又抱怨不夠睡,真是沒辦法同情你,喂,你軟件不升級有什麽用啊-----”
  雲生聽不太清慧敏的羅嗦,身旁,她的氣息熟悉得讓人心安,她還是喜歡用土土的花露水。時光流轉,恍惚是小學的教室,慧敏帶著那點淡淡的花露水味道,在他身後俯下身,握住運生拿毛筆的手,小聲,羅嗦,刻薄的糾正:“那麽笨,毛筆象你這麽握會把古代讀書人從墳墓裏氣跳出來,記住運筆的力度要柔和,要用巧勁,又不是舉重,你那麽大力幹嗎---”
  那一刻也是聽不真慧敏說什麽,她束成馬尾的長發垂下一綹,無意拂到雲生的耳朵上,雲生心頭亂跳,隻機械的順了慧敏的手,沉默的在宣紙上寫,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初夏的陽光穿過樹梢,被過濾成綠色的光影,從教室的窗戶上投射進來,班駁在兩個人身上,教室裏有一小會兒的安靜。接著有人起哄:“喂,這樣看你們好相配誒,說起來也認識很多年了,青梅竹馬差不多就是說你們兩個啦。”眾人鼓掌哄笑。雲生偷眼看慧敏,她臉紅了,雲生心動。
  放學的時候,雲生攔住慧敏說:“我們換種相處方式好不好?”慧敏微笑,眼波溫柔,低頭說:“那我每天放學等你。”
  坐在電腦前,聽著慧敏一如既往的羅嗦嘮叨,年華如水,光影流離,往事曆曆,雲生心旌搖蕩。明白這個不可愛的女孩已經住到自己的回憶裏,無論經幾次物事人非,自己仍然會為泥鰍這一低頭的微笑,一俯身的溫柔,一輩子不鬆口的刻薄心動。
  用力打了雲生的頭一下,慧敏喊:“喂,你發什麽呆,杵在這裏不動我怎麽做事?你當明星被慣得一點禮貌都沒有。起來把凳子給我坐。”
  雲生捂著被打痛的頭悶悶的站起來:“那麽大力氣,很痛誒。”
  心裏哀嚎,完了,這輩子若這樣被她吃定當真沒一點前途。
  嘴裏問:“喝什麽?我從馬來西亞帶了種很不錯的茶包,我去燒開水。”
  慧敏照例不領情:“切~~愛現,我們這邊什麽樣的好茶沒有?偏去照顧別人的生意。你還是找個地方歇著吧,不要燒個開水把火警引來。對了,你學會燒開水了嗎?”
  雲生氣得頭發冒煙,站在那裏張口結舌半天,全無平日胡說八道時候的伶俐瀟灑,慧敏手裏忙嘴裏不閑著:“學會燒開水就去燒,燒開了叫我,我自己衝茶,你衝的茶給鬼用還湊和。”
  雲生不說話,悶聲發大財吧,看樣子是沒其他路走,真的被這條泥鰍吃定。
  茶還是慧敏親手衝泡的,雲生邊喝邊說:“為什麽一樣的茶兩個人可以衝出不同的味道?”
  慧敏給他個白眼,軟件正殺著毒,她趁這功夫站起來收拾書桌上的雜務,雲生自動退到沙發上盤腿看電視。慧敏收拾完書桌,又殺向書架,麻利的將書籍雜誌分門別類,和雲生閑聊:“最近還要出門嗎?”
  “出門啊,我經常從門外進來然後再走出去。”
  “你少給我鬼扯。”
  “哈哈,最近還要出國一趟的。一點都不喜歡,說的話又聽不懂。”
  “哼,你說的話別人也聽不懂啊,世界上有種人是把真話當假話說,還有種人是假話當真話說。反正沒什麽說實話的,不過你到是例外,完全是說胡話的。”書櫥上有件運動衫,慧敏一把扯下丟去雲生身上,叱他:“神經,衣服都可以塞到書架上。”轉身去拿掃把開始清理地麵,她得忙一點,凶一點,害怕自己安靜的麵對雲生。
  雲生問:“泥鰍,你是哪種人?真話說成假話的還是假話說成真話的?”
  慧敏隨意回答:“應該是假話當真話的吧,你不是說我不可愛嗎?我經常亂別扭的。對了,運生,你有沒有想或哪天不做明星了做什麽?”
  雲生戒備:“專訪嗎?這個問題常被問。”
  慧敏笑:“真的,是個爛話題,我記得你以前說過,買棟房子,開個小吃店,雇幾個店員,屋前有花,屋後有河,夏天遊泳,冬天釣魚,真是理想到童話的願望。”
  “那你的願望呢?還是要古董家具和看得到海景的大房子嗎?”雲生幫慧敏拿垃圾袋,現在,他寓所的地麵看起來比較象地麵了。
  慧敏驚訝:“你記性真好,我一個玩笑你記這麽久?背英語到沒見你這麽厲害。”
  雲生受驚:“你開玩笑的?”
  “當然開玩笑的,那個一點都不重要好不好?我爸我媽既沒昂貴的家具也沒大房子不是一樣恩愛,他們先後幾年間一起辭世,生死相依大概就是這樣吧,我相信他們會在天國看著我,保佑我呢。”整理好地麵,慧敏把亂丟在各個角落的髒衣服收集到洗衣藍裏,最後結論:“其實我覺得隻要身邊的人愛自己就好了。”
  雲生想讓慧敏忙碌的身影停下來,想問她到底說過的話哪句真,哪句假。慧敏的那個大房子的玩笑害自己自卑很久,怕這幅不求上進的生活態度掙不來慧敏要的大房子和古董家具,怕那個小吃店老板娘的夢想配不起慧敏。原來慧敏的願望是那樣簡單,簡單得自己輕易就可以做到。真好!
  伸長脖子叫慧敏,“我想吃麵。”
  慧敏在廚房回他:“你當我傭人?付我薪水了嗎?”說了還是去開冰箱:“什麽嘛,就這麽點東西,櫃子裏都隻有泡麵,怎麽照顧自己的?”拿了瓶草菇罐頭去煮麵。
  雲生享受的窩在沙發裏聞著麵香,感慨,這種熟悉的感覺象相處了半輩子的夫妻,沒有負擔,相當隨意。
  喝光一大碗麵湯,雲生問慧敏:“那你還在雲影曹大師那裏學徒嗎?”
  “是啊,我挺有興趣學攝影的。”慧敏想告訴雲生很快就要出國學習了,又咽回去。
  “以後當攝影師不是就要去給人家拍寫真?”
  “免不了吧,聽說挺賺錢的。”
  “哦。”雲生表情古怪:“那你會給男生拍寫真嗎?”
  “會吧,男女有什麽差別?”
  雲生皺眉頭,清澈的眼睛盯牢了慧敏:“那還是先拍我的寫真好了,我一年出一本你就夠賺了對不對?”
  慧敏一口茶盡數噴了出來,邊咳邊說:“你瘋了,出那麽多誰買?”
  雲生抽張麵紙湊到慧敏跟前,小心溫柔的拍她的背,替她檫拭嘴角的茶漬,輕聲說:“這個不是重點吧?”
  慧敏不能動,好象雲生離自己太近了,近得可以數清他的眼睫毛,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還有可以看到他眼睛裏自己的麵孔。
  曾經也這樣曖昧的接近過,運生偷著學摩托,騎出去很久不見人回來,慧敏著急,奢侈的攔了輛的士沿途追下去,結果在路邊找到被摔得小腿受傷在流血的運生,慧敏氣得熬了眼淚邊數落邊給運生包紮,回頭的一刹那眼前恰巧是運生的臉,也是象現在那麽近,不敢動,直到聽到摩托車的轟鳴,是大哥運祥尋來。
  現在慧敏也不敢動,室內太安靜,呼吸是不規則的,聽得到心跳的聲音。突然響亮起來的電話鈴聲把慧敏炸得跳起來,慌亂的揚揚自己的手機,慧敏傻笑:“不是我的電話。”
  雲生一臉的懊惱,是他的電話。
  乖乖的撿了杯碗碟盤去洗,慧敏命令自己的心髒,不要再跳了,再跳下去會生病的。叫雲生,“喂,我下去了哦。你電腦裏的毒清幹淨了,記住,下次把殺毒軟件升級了再運行,不升級哪裏有用?”忽略雲生眼裏的失望,慧敏準備開門出去。
  雲生說:“我送你下去。”
  慧敏不肯,“你送我等於是送新聞下去。”
  雲生站在門口溫言相求:“那你也不要下去了,在這裏多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避開雲生深邃的眼,慧敏大大的搖頭,急急的拉門往外走:“你想得美,我可是----哎喲---”一頭撞到門框上,慧敏雪雪呼痛。
  雲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替慧敏揉額角:“你急什麽,我又不是要吃了你,用不用跑這麽快?討厭。”
  慧敏滿臉緋紅,掙脫雲生逃得更快。
  跑到車上慧敏用力深呼吸,調整失常的心率和神經,卻見雲生穿著便裝下樓來,打電話給慧敏:“我給你拍照,你可以早點收工了。”
  慧敏感激不盡,拿起相機,快門連按,攝入雲生天生隱含憂鬱的眉眼,微微淩亂的頭發,帶點落拓的表情,下巴上又長出來的青胡茬,簡單家居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是隨意但不邋遢,還有他雙手插在褲袋裏的小習慣。一卷底片飛快用光,慧敏驚覺這樣的捕捉沒辦法做文字版麵的圖片,忙不迭的換膠卷,回電話給雲生:“你先不要走,我還沒完,在樹下等等。”
  雲生依言靠在樹下朝慧敏的方向微笑,手機不斷線,有的沒的和風細雨的跟慧敏聊:“你還喜歡穿白色毛衣搭配牛仔褲嗎
  還喜歡聽王菲嗎
  還喜歡吃西瓜嗎
  還喜歡看張愛玲嗎
  再給我次機會愛你好嗎?”
  “什麽?”慧敏以為聽錯了
  “我說----讓我們在一起。”
  雲生說得天公地道樣自然極,慧敏驚卻驚得差點扔了相機。半明半暗的路燈下,雲生站在樹影裏看著慧敏,目光深深綿綿,世界似乎一下子變安靜了,慧敏聽不到嘈雜的聲音,隻餘雲生那句話在耳邊轟響。一道車燈幽幽暗暗的閃過去,慧敏方回神。卻覺牽愁動恨,委屈無限,恨恨的的看了雲生的方向,對了手機喊:“你以為你是誰?想戀愛就戀愛,要分手就分手?你又以為我是誰,被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做夢!”
  “泥鰍,你曾經愛過我沒有?”
  “沒有,我沒有愛過你。”慧敏恨恨斷線,關機。
  發動車子開走,一路淚眼迷朦,淚光中的紅綠燈象水波裏晃動的影子,大塞車,慧敏躲在車裏泣不成聲,嗚咽低語:“運生,運生,我不是曾經愛過你,我是一直都愛你。”車子擁擠在台北街頭一片焦急的等待裏。
  看著慧敏衝動下離去 ,雲生不放心,開車追出來,慧敏手機任性的不開通,家裏沒人,路上堵車,雲生等了很久。午夜的頻道主持人播報節目,柔媚的嗓音念一段舊詩“如果我真的愛過你,我就不會忘記,就在這十字路口,年輕的你我,曾揮手,從此分離。”雲生心神難定:她說她沒有愛過我,她把假話當在真話說。在喧鬧的街頭苦苦支撐著,雲生等綠燈放行。
  慧敏沒回雜誌社,瘋了樣找安明軒的名片,去拍戲吧,和雲生在戲裏瘋狂相愛好過在現實裏患得患失。他興致來了就要在一起,沒了心情就分手,他不是她的天堂,他是地獄,是撒旦。抖著手,慧敏撥通安明軒的電話。安明軒是她暗夜裏的篝火,她是飛蛾。

  第十三章
  雲生一夜找不到慧敏,隻好打電話問老方:“你看到慧敏沒有?”
  “有。”老方說:“她把資料交給我就走了。”
  雲生暫時放心,通宵未眠,他眼球充血的回喬陽事務所公司開會。
  喬陽事務所的走廊上,赫然立著雲生尋了一夜的慧敏。他身邊跟了一堆助理和工作人員,見了慧敏也不敢多說,眼睛裏裝了無數內容,卻隻問句:“來采訪嗎?”
  “不是,來開會。”安明軒替慧敏回答:“她是你代言手機新季度廣告的女主角,你未來的師妹,雲生,你要照顧一點。”
  翻天覆地,不過幾個鍾頭的功夫,她從跟蹤他的狗仔,變成他的師妹,雲生無話可說。
  開會時間,工作人員介紹大致拍攝內容:“一對鬧別扭的情侶用手機通話的方式表達愛意----”慧敏沒聽進去,打賭雲生也沒聽進去,早就神遊水星。
  “還有問題嗎?“策劃特別問雲生:“雲生,你覺得怎樣?有困難嗎?
  雲生回魂:“有啊,我有問題,這次有沒有吻戲?沒有的話要不要加?”
  大家哄笑:“雲生,你拿師妹開玩笑。“慧敏羞怒各半,保持沉默,不看雲生。
  散會後雲生當眾揪住慧敏:“師妹,請你吃飯。”
  助理提醒:“當心上頭條哦。”
  雲生微笑:“不是更好嗎?提前宣傳。”助理作罷。
  慧敏看得到雲生眼睛裏的冷,不反抗,乖乖跟了雲生走。
  電梯前,雲生小聲問:“你簽約幾年?”
  慧敏答:“十年。”
  “十年?”雲生大怒:“你瘋了嗎?幹嘛不和我商量?你怎麽和安姐扯上關係的?你打算用這十年時間和張三李四拍吻戲還有什麽別的什麽----”說不下去,滿臉的責難和不諒解。
  匪夷所思的思維方式,可以扯到吻戲和別的,慧敏火透:“你還不是和魏五陳六的拍吻戲?”
  聲音太大,走廊上的各色人等全部麵向電梯這邊,雲生牽了嘴角假笑,慧敏耳朵發燒,真希望牆上裂開個洞,出來部時光機器,她願意就這樣毫不回頭的衝到過去或未來去。牆壁裂開,電梯到,雲生拉慧敏進去。
  在喬陽樓下,慧敏看到力哥的車,力哥站在對麵街睜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慧敏心中難免唏噓,難道這麽快就要上頭條了嗎?世事如棋,大抵如此吧。
  雲生把慧敏帶到一家西餐館,環境清幽,他表情嚴肅,要慧敏的合約書:“拿來給我看看。”
  慧敏消極抵抗,“幹嘛給你看?你少管我。”
  雲生不耐:“給我看就是,少羅嗦。”
  慧敏從命。
  雲生緊張得一頁頁翻,攏著眉頭,神情認真專注。慧敏意馬心猿:他說要和我繼續交往?是真時假?
  “嚇死我了,”雲生鬆口氣,“隻是廣告,沒有十年,不過要去找律師再看看。”
  “不過是簽了部廣告就要找律師?會不會太誇張?”
  雲生給慧敏白眼:“懶得跟你說,還騙我是十年,哼。喂,吃什麽?不用給我省錢。”
  慧敏一夜沒睡,意興闌珊:“隨便。”
  兩個人都沒要酒,邊吃邊聊。慧敏坦白要出國了,雲生沉吟半晌問慧敏:“你一直計劃出國,都沒告訴過我,是不是打算走的時候也不對我說?”
  “不是的,我打算走的時候才告訴你。”
  “走的時候才說?”雲生表情恨恨:“你走的時候跟我說有什麽用?”
  “有用?這跟有用沒用有什麽關係?”
  “喂,你氣死我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想過沒有,如果我現在和你出去有什麽後果?”
  “有很多我的同行和閃光燈。”
  “你怕不怕?”
  “怕什麽?不是說要做宣傳嗎?那就給他們拍照,至於說話的部分給你應付,反正你最會應付了。”
  雲生無言,沉默了很久很久。
  “你還是出國吧。”雲生盯著倒影在水晶杯裏自己的麵孔,這樣對慧敏說:“把你留在我身邊我根本就不能照顧你和保護你。”
  “我根本不用你的照顧和保護,我可以照顧自己的。”慧敏衝口而出,說完了又覺得不太對,這樣講好象答應了什麽似的,又好象拒絕了什麽。
  雲生卻微笑了,眉清目郎:“為什麽答應這個廣告?”隨即又搖頭,“算了,你一定說你是因為要籌出國的費用。”
  “本來就是這樣啊。“慧敏辯解,麵孔發熱
  雲生長長歎氣:“認識你這麽多年,好象現在才弄清楚你的思維邏輯。”
  他小心的替慧敏在剛上的湯裏灑上胡椒粉,一種莫名的溫暖在餐桌的杯盞間回蕩,在那朵半開的玫瑰裏芬芳,在唇齒間回味,在偶爾交錯的視線裏碰撞。慧敏悲喜難明,自嘲,這是冰火幾重的味道。
  慧敏去老方家吃他和他老婆燒的密製魚丸,告訴老方:“我要去拍個廣告。”
  老方說:“知道,我最近的任務是盯你和蘇帥,全雜誌社的人托付我,如果那個小子敢耍你,我們就全體找茬報他負麵。”
  慧敏眼圈發紅,兀自嘴硬,“不要每次都蘇帥蘇帥的好不好?象是說蟋蟀,難聽死了。”
  慧敏最後一次喂雜誌社趕稿,是雲生穿著便裝出來買夜宵的小花。,老總仍然對相片不滿:“怎麽頭發麵孔眉毛眼睛全分開拍的,好容易合一塊樹又那麽大,人又那麽小。小敏啊,我進棺材前絕不找你照遺像。”
  慧敏對姨夫說:“不會有那天的,你長命百歲,可以象彭祖那麽長壽。”
  手機廣告在鬧市開拍,早上五點通告,十月的清晨已經有了寒意,街上行人稀少,頗安靜溫馨。拿到劇情和台詞的時候慧敏完全傻眼,劇情居然是,雲生對著負氣就走的女孩子背影喊,你曾經愛過我沒有?慧敏扮演的女孩子就回頭說,沒有,我沒有曾經愛過你。然後雲生轉身離去。女孩子又打手機對男孩子說,我不是曾經愛過你,是一直都愛你。接著他們同時轉身,向對方跑去,擁抱在一起。
  慧敏撫額,真時俗爛!可也真是~~要命!偷眼瞥雲生,他也正研究那幾頁紙,超級認真。慧敏硬著頭皮對廣告公司的執行講:“這樣的廣告詞好象不能反應手機的特點,不會影響銷量嗎?”
  “不會。”那個精明幹練的執行十分肯定:“隻要是蘇雲生的就不會賣不掉,還有,這廣告劇本可是開了三十次會議擬訂的,絕對沒問題。”
  慧敏知道,有問題的是自己,會砸掉的,這個廣告會被自己搞砸的。
  化妝好,也換了衣服,導演講了一堆要注意的問題,慧敏心裏的打鼓,沒聽太明白,之後就出了很多狀況,走位不對,連雲生都有問題,那句你曾經愛過我沒有?他說不出來,慧敏想,就這樣卡殼卡下去好了,不要輪到我,我也念不出來。
  不順利,工作人員懊惱:“今天很怪,連機器設備都不在狀態。”後來連老天都不在狀態了,下雨,隻好停拍,等太陽出來再說。
  連日有雨,廣告也隻得停著。趁此時日,安明軒鐵了心要捧慧敏,不斷造勢增加曝光率,所以,雲生與慧敏的新聞連日內均見諸報端。雲生歌迷影迷情緒有反彈,喬陽事務所與雲生唱片公司的電話線都快爆了。雲生不管,他居然搜羅無數他與慧敏的相片,在家裏能看到的地方全都貼滿。相片裏的雲生專注的看著慧敏,聽她說話,幫她理頭發,臉上是醉死人的溫柔,眼裏是讓人沉溺的寵愛。雲生助理徹底暈菜。
  林巧苓被娛樂版的頭條驚動,打電話騷擾雲生,“命運真神奇,你竟真的又見到她,我是不是應該恭喜你?”
  雲生心頭翻了無味瓶,如今這境地,他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隻說,“老朋友,給點祝福吧。”
  天氣仍然不好,有雨,慧敏想,這大概是天雨留客的意思吧,廣告無法完成,她就走不了。於是,盡力找時間與雲生相處,反正,事情也鬧到這個地步,她手裏能抓住的,也隻有這麽多了。她與雲生做什麽,報紙雜誌上就報什麽。她們一起買菜,租漫畫,看電影,逛公園,她們把這個世界當透明,把宇宙當成自己的。
  安明軒告訴雲生:“宣傳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功成身退。”
  雲生隻笑,開車帶慧敏跑到海邊放煙火,說:“怎麽樣?漂亮吧。”
  慧敏意猶未盡:“再買點來放。”
  任了性的玩樂,知道這是不長久的快樂,如煙花般寂寞的燦爛。
  終於,太陽露臉,廣告拍攝繼續,照例早上五點的通告。
  雲生對著離去慧敏的背影喊:“你曾經愛過我沒有。”
  慧敏負氣:“沒有,我沒有愛過你。”
  雲生無言轉身,走了幾步,手機響,接聽的雲生聽不到聲音,慧敏念不出她該念的台詞,NG。慧敏N了很多遍,雲生不多話,耐心的陪了她一遍遍的NG下去。廣告公司沉不住氣:“過了八點人會越來越多,圍觀的一大片,工作進行會有問題,孫小姐,你行行好給個痛快行不行?這句台詞一點都不難念嘛。”
  慧敏無措的點頭。
  群眾演員再次創造街道上的熙熙攘攘,慧敏握了手機再次撥通,仍然沉默,導演沒喊停,決定等等,好象過了地老天荒的等待,慧敏對著手機說:“運生,我不是曾經愛過你,是一直都愛你。”
  完全超出劇本要求的表情,超出廣告設計的深刻,超出大家預想的生動,超出策劃劇情的夢幻,慧敏的眼淚在低頭的瞬間滑落,接聽電話的雲生閉了閉眼睛,睫毛濕潤,吸口氣,回身跑向慧敏,助導跟導演說:“怎麽孫慧敏不往回跑?”
  導演卻對攝影師說:“搖過去,跟!”
  雲生把流淚的慧敏緊擁在懷裏,說的話和台詞沒關係:“我找過你,每年的壓歲錢都給貢獻給鐵路局,我曾在大街小巷瘋狂的找你,直找了半個月,每天瘦一斤。為什麽回了家鄉也不見我?”
  慧敏狠狠哭泣:“因為你在跟林巧苓求婚。”
  “那你也不該躲我。”
  “因為我愛你。”
  雲生心陣陣抽痛,低頭吻慧敏的頭發和額頭,用力的抱緊她,淚碎在慧敏的黑發裏:“你出國吧。”
  “好,我聽話。”
  “我不寫信也不打電話給你,你也不許上網打聽我的消息。”
  “好,我聽話。”
  “還有,你不許給別的男生拍寫真。”
  “好,我聽話。”
  慧敏撲哧一笑,眼淚卻紛紛亂亂的掉了更多。
  已經忘記叫停了,是現場收音,雲生和慧敏身上都有麥,一票工作人員聽著那段對話,眼睛濕了,心裏酸了。最後,廣告公司的說:“可以收工了。”

  第十四章
  新一季的手機廣告另安明軒震怒,她召慧敏回喬陽,指著電視屏幕裏的那段錄象說:“這才是你把我半夜從家裏挖出來的原因?”
  慧敏默認。
  怒火飛在安明軒的眉梢眼底:“你們認識多久?”
  “從出生就認識,我們的生日隻差幾天,在同家醫院,同個育嬰室出來的。”
  安明軒意外,略做思量後竟說,“你不該瞞我。這樣,你和他仍然在下部戲合作。”
  慧敏嚇到:“你還敢用我?你不是不允許旗下藝人談戀愛嗎?”
  “我當然敢用你,”安明軒笑,“你們隻許有緋聞,但不能有真愛,我打賭下部戲的質量會讓全亞洲震驚。”
  慧敏搖頭歎息:“我明白你為什麽可以成功。但是不可能,我訂了後天飛法國機票。”
  “既如此,廣告的費用我要考慮,”安明軒咬牙切齒。“還有,喬陽事務所會封鎖你姨夫的雜誌社,不會再給你們任何消息。”
  幸虧幸虧,雲生早料到,他看穿了他的經紀人。慧敏盯牢安明軒,“那間雜誌社不會經營很久的,因為我姨夫一家即將移民,再說,這圈子不止你一家喬陽事務所,即使你一手遮天,封鎖我們雜誌社,但未必是我們的損失。”拍拍膝蓋起身,慧敏向安明軒道別,“有問題你可以和律師談。告辭。”走出喬陽的時候,慧敏對著藍天白雲撐了撐胳膊,想不到竟能全身而退。
  去雲影和曹大師告別,曹大師正忙著替一家時尚雜誌社拍攝封麵。布景古雅有致,如同神話,布景裏的主角是雲生。他衣著華麗,笑容魅惑,神情頹廢,姿態優雅,仿佛從前年代活在古堡裏的王子,遠看去,竟不似人間顏色。雲生頻頻笑場,他尷尬與女模特擺出太親昵的樣子。
  慧敏靜悄悄進去,靜悄悄出來,憤怒,步行回雜誌社,收拾自己的雜物。吃醋!狠狠吃醋!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默默的喜歡雲生,沒有要求,事實上,她與他稍有交集,便想要得更多。抽屜裏一卷熟悉的錄音帶,慧敏放進錄音機,傳出時光隧道裏的對話:“泥鰍,是我啦,一起早飯好不好?”
  那天早上的爭吵重到眼前,慧敏心痛如割,辦公室沒人,她索性坐到地上靠著辦公桌抹眼淚,有種衝動,想跑回雲影,把雲生拉出來。
  “你在幹什麽?”是老方。
  慧敏啜泣:“我要走了,回來收拾東西。”
  “那也不用收拾成這樣吧,起來,起來。”
  錄音機裏雲生還在和慧敏爭執,慧敏尷尬的關掉。
  老方問:“什麽時候走?”
  “後天。”慧敏檫幹眼淚,這幾天哭的真多。
  “真是快,”老方歎息:“送樣東西給你。”他取出一個大信封給慧敏,“你的相片。”
  慧敏驚詫,倒出來看,竟真的是自己?這該死的老方,騙了她,卻又護著她。相片裏的慧敏穿著舊衣布褲,一臉倔強,雲生手裏提的是小菜魚粥,仍似隱約飄著氣味芬芳,慧敏再度落淚。
  老方說:“看到你們想到了我和老婆的當年,也這樣和她在樓下吵過,她怒衝衝的對我凶。我本來想等你和那個大明星有了結果,把這個送你們當禮物,沒想到,原來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有結果。喂,你一定要走嗎?”
  慧敏唏噓:“是,我去修煉,修煉得自信點,可愛點,回來見他的緋聞,可以對自己說,他最愛的是我,我不怕。現在不行,我不夠段數,幫不了他,隻會變成他的負擔。”
  慧敏等到了很晚才回雲影,隻有曹大師一個人在。他也送慧敏相片:“上次你送了張給我當禮物,現在回贈你一張。”
  相片裏的是雲生,他靠在沙發上,習慣的垂了頭,容顏清冷,那片華美的布景也因他而鬱鬱,繁華落盡,一片蕭索。
  慧敏捏著相片強笑:“我看我會學得有結果,今天接到的送別禮物全是相片。”
  曹大師道,“這世界諸多無奈,帶不走人和物,隻得底片慰寂寥。”
  慧敏沒讓任何人送行,也沒告訴雲生。雲生忙,接了好幾家的封麵拍攝,打電話給慧敏說:“笑得肌肉僵硬。”
  行李不多,簡單存好就是漫長的等待,進閘的時候,慧敏隱隱聽聞有人喊泥鰍,竟是雲生。他沒卸妝,穿的是拍照的衣物,沒了魅惑性感,沒了優雅灑脫,沒了華麗頹廢。雲生找錯方向,焦急的他拉住個女孩子就叫:“泥鰍。”發現認錯了又慌亂道歉。慧敏含淚心裏埋怨:“連人都會認錯,我比那個女孩子矮啊。”
  雲生身邊跟了幾個工作人員,強扯住雲生欲把他拉走,雲生不肯,拚命掙脫,揚著喉嚨叫:“泥鰍,泥鰍,慧敏,孫慧敏,你出來啊。”
  慧敏出不去,機場的工作人員在催著登機。好象是當年家鄉的小巷,慧敏躲在車後,運生一聲聲的呼喚,慧敏仍然任性的不肯相認。慧敏轉身進了閘,知道這轉身後,又是一別經年,相見無期。
  飛機臨起飛前,慧敏接到一條短信:“我有一個願望,就是想在家鄉的溪邊蓋間房,有大大的院子和廳堂,院子給小孩子們玩耍,廳堂做賣小吃的營生。閑的時候我去釣魚你來種花,夏天的時候,我教你遊泳,一定教會你,不會胡鬧的用樹枝捅你的腳。所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能生病,因為,未來的日子會很忙。”
  慧敏把自己照顧的很好,沒有生病。偶爾感冒,因為歐洲太冷了。慧敏偶爾會去雲生的網站遛遛,她寫過一小段文字給雲生:“是碧海藍天吹來的風,是繾綣山林的那縷雲,是溪流裏飄搖的一絲溫柔,是駐留濃蔭的一瞬爛漫,是純淨裏的至純,是清澈裏的晶瑩,是童話裏的童話,是苦澀中的甘醇,是佛前相許的錯過------”
  因為這段文字慧敏認識了叫心動的朋友,慧敏覺得這個小MM名字挺酸,不過雲生FANS的名字都浪漫的無以複加,慧敏的網名叫123456,不可愛。
  心動好象很忙,上網時間沒個準,雖然聊得來,但很難遇到。有一次,心動問慧敏:“你認為最美好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
  慧敏說:“和我愛的人在溪邊蓋間屋子,有大的廳堂和院子,院子給孩子們玩耍,廳堂做點小生意。沒事情我種花,他釣魚,夏天的時候跟他學遊泳。”
  心動說:“和我的理想一樣,我覺得小吃就賣油炸泥鰍,然後用辣椒炒炒,生意一定很好。”
  慧敏對著電腦屏幕的一片藍色,淚光盈盈,真是,哪裏都可以遇到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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