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遙:訂做一張雙人床

(2008-11-27 18:15:59) 下一個

  楔子:二手煙
  飛機著陸的時候,起落架重重的撞擊地麵,劇烈的衝擊將蘇雲從美夢中驚醒。
  她抬起頭,揉了揉微微有些抽筋的脖子,抬眼看看舷窗外,灰黑色的夜幕籠罩中,不甘寂寞的橙色燈火星星點點的閃爍著——就這樣習慣了作個空中飛人,甚至已經習慣上從起飛睡到著陸,兩個多小時就可以飛躍越幾千公裏,一場小眠醒來又已身在這座熟悉的城市。
  飛機剛剛在停機坪上停穩,四周就已經是此起彼伏的手機鈴聲,蘇雲無奈地搖搖頭,現代通訊科技啊,真是把世界緊縮得讓人窒息,無論身在何處總是無法遁形。
  摁下開機鍵,手機一陣抽搐式的震動。
  “5條未閱讀短信。”
  “Tomas:什麽時候到?”
  “Tomas:你到了沒有?”
  “Tomas:飛機著陸給我電話,我來接你!”
  “Tomas:我查了時刻表,已出發來機場,見短信速回電!”
  密切盯人!Tomas永不落空的絕招!蘇雲惡狠狠地瞪著手機屏幕,有種強烈的扔它出去的衝動。
  如果是情人,這樣的緊迫盯人也許還能當做是種甜蜜,可惜,這個Tomas隻是她的衣食父母——老板。有一個太依賴下屬的老板,蘇雲有時真不知道是該得意地笑還是該沮喪地哭。
  還沒有來得及翻看最後一條短信,手機又開始抽搐,蘇雲恨恨地摁下接聽鍵。
  “喂?”
  “Sue!到了?我在大廳,下午一點James約我們開會……”
  “Stop!”蘇雲忍不住衝著話筒大喊,“我剛剛從廣州出差五天回來!是出差!不是放大假!Okay?”
  即使看不見,蘇雲也可以想見Tomas一定被自己的招牌河東獅吼震得瑟縮了一下。
  “那Sue你……”
  “我去!把車停到1號廳門口等我!”蘇雲沒好氣地打斷他。
  吼得再大聲,Tomas也是她的衣食父母,老板哎!給錢的那個最大!
  摁掉Tomas的羅羅嗦嗦,蘇雲拖著笨重的旅行箱走出機艙門,翻看最後一條短信。
  “Jenny:James投訴,老板抓狂,小心小心!”
  小妮子的警告來得恰是時候,蘇雲撇撇嘴,戴上墨鏡,走下舷梯。
  坐在Tomas的車上,蘇雲拿出手提電腦翻看著郵箱裏堆積如山的郵件,忍不住又冒出一句國罵。
  “Shit!James退稿?還投訴我們創意沒水平?”
  Tomas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Studio在搞什麽?James出了名的難擺平,又不是第一次合作,搞成這樣?才五天就留個這樣的爛攤子等我收拾?!”蘇雲冒火地吼道。
  “Peter辭職了……”Tomas的聲音顫顫巍巍得細不可聞。
  “What?!”蘇雲的眉毛高高挑起,形成預示火山爆發的45度角。
  “不過新的Art Director已經到職了……”Tomas立刻小心地補充。
  “作出被退的稿子,可見水平也不怎樣!”
  蘇雲迅速為尚未謀麵的新同事下了評論,Tomas陪著笑臉,隻能在心裏小聲反駁:其實被退的稿件不是新的Director做的……
  “回公司我要開個客戶部會議,你列席。”蘇雲十指如飛,迅速回複未處理的郵件,以命令式的語氣交代道。
  “嘭”的一聲巨響,會議室的玻璃門第N次在蘇雲的辣手摧殘下發出痛苦的呻吟。圍了滿滿一桌的與會者,包括Tomas在內,都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女王陛下又要發飆,大家就洗幹淨脖子等著吧。
  “公司出錢請你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提問題的!尤其是愚蠢的問題!
  我出差五天,郵箱被撐到爆!每天最少二十封郵件是公司發的!
  你們隻會請示這個怎麽辦那個怎麽辦嗎?為什麽不動動腦筋自己想想怎麽解決問題?
  我不希望每次出差回來都聽到一大堆客戶的抱怨投訴!
  明白嗎?!”
  每一個都使勁猛點頭,似乎表示得慢一點真會被蘇雲拉出去砍頭。
  “我桌上還有一大堆的便簽留言,覺得裏麵有自己可以處理的問題的,就馬上給我拿回去!”蘇雲的手指扣著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響。
  麵麵相覷了三秒,客戶部的小卒們呼啦一下作鳥獸狀散,跌跌撞撞地衝出會議室。誰還敢把便簽留在女王桌上那就真的是不想活了!
  Tomas幹咳兩聲,蘇雲擁有絕對壓倒一切的氣勢,這種會議,他列不列席能有多大區別?
  “那個……我介紹新同事給你認識……”
  “我有很多事要做,晚上開策劃會議再說吧!”
  蘇雲頭也不回地走出會議室。那種稿子會被客戶退回的Art Director,不認識也罷!
  Jenny抱著文件夾跟在蘇雲的身後亦步亦趨:“Sue,我的禮物呢?”
  蘇雲回頭用筆敲了小妮子的腦袋一下:“就你聰明!在你抽屜裏!”
  Jenny歡天喜地跑開去,蘇雲看著她青春活力的背影,搖頭笑笑。
  Tomas的這家廣告公司規模不大,客戶部她蘇雲幾乎是隻手遮天,可隻有這個她一手調教出來的特助Jenny,還可算是個幫手。
  蘇雲倒進柔軟的皮椅中,長歎一口氣。事業、金錢?有時候她自己都不明白,這些年自己在追求些什麽。
  時鍾的指針走向7點,蘇雲抱著手提電腦衝進會議室,找了個最靠門的位子坐下,向Tomas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會議。
  “Sue,這是我們新來的Art Director 何冬——Karl.Karl,這是我們的Account Director蘇雲——Sue.”
  從落座開始,蘇雲就在打量這會議室裏唯一的一張新麵孔。微卷的淺褐色頭發長及肩膀,典型的所謂“藝術家氣質”,彩條茄克下的襯衣少扣了兩顆扣子,騷包地露出胸口健康的小麥色皮膚,輪廓分明的臉型上一雙不安分地打量著她的眼睛,有幾分酷似日本的竹野內豐。
  有一付足以騙騙小女生的好皮相又如何?談工作,蘇雲隻認同能力和實力,臉蛋又不能當飯吃!
  “開始吧!”避開對方依然糾纏在她臉上的視線,蘇雲宣布會議開始。
  登徒子!沒見過美女嗎?!蘇雲對這個家夥的印象又惡劣了幾分。
  冗長的會議進行了足足兩個多小時,Studio還隻有寫有形無神的爛點子,蘇雲毫不掩飾地對著手提電腦屏幕打了個哈欠。
  “你們一會兒去哪?”蘇雲在鍵盤上敲擊。
  “Datura Pub.”Msn的窗口裏,Rain回答道。
  “我最多一個半小時以後到。”
  “Okay!我們找個好位置等你。”
  垃圾!抬眼看了看投影屏上的手繪稿,蘇雲在心底暗罵,毫不掩飾臉上鄙夷的神情。全部是垃圾!再耗下去也是浪費青春年華,還不如趁早閃人。
  蘇雲從套裝外套的口袋裏摸出煙盒,徑自點上一支煙,深吸一口。
  “哐嘡”一聲巨響,何冬一腳把椅子踢得很遠,低垂著頭的蘇雲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已經被他一把抽掉手中的煙。
  何冬將煙扔進會議桌上的宴會缸,憤憤地碾熄,回過頭瞪著蘇雲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懂得欣賞可以出去!沒有誰有義務在這吸你的二手煙!”
  蘇雲瞪著何冬三秒,“嘭”地一腳踹倒椅子站起身,合上筆記本電腦走出會議室。
  靠!在這個公司還從來沒人有敢幹涉她蘇雲!他他媽的以為自己是什麽?折騰了兩個多小時連個像樣的稿子都沒有,居然還開口趕她?!
  蘇雲抄起皮包衝出辦公室。
  去他媽的!他們願意熬夜,她才不奉陪!
  跳上前往Datura Pub的出租車,蘇雲拿出手機給還留在會議室的Jenny發了個短信:“明天早上把今天的終稿放在我辦公桌上。”
  賭氣是一回事,工作是另外一回事,她蘇雲雖然是個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可還分得清是非輕重。交不了稿子,拿什麽向客戶收錢?
  手機嘟嘟地響:“Jenny:遵命!PS,這個AD還真勁爆!”
  蘇雲冷哼。Account Director和Art Director都簡稱AD,廣告公司裏為了理念不合兩AD起爭執是常見的事,不過好像他何冬這種空有所謂藝術情操卻拿不出市場賣座的稿子的AD她見得多了,是不是真金,火裏煉過才知道——大家走著瞧吧!
  十點的城市,燈紅酒綠的夜生活才剛剛登場,出租車停在路邊,一間挨著一間的Pub、Club,霓虹的燈光五彩斑斕,盡是一派撩人的姿態,蘇雲跳下出租車,微微舒展一下筋骨,脫下沉冗刻板的外套,解開兩粒衣扣,低頭看了看剛好開到胸口的粉藍色襯衣的衣領,微微笑了笑,走進Datura Pub.昏暗的燈光下印尼歌手正在哼唱著懷舊的英文老歌,蘇雲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終於找到阮安安和楊媚。
  “咦?才半個小時而已。”楊媚衝蘇雲揚起酒杯,“難得蘇居然不遲到。”
  蘇雲坐下,拿起阮安安的酒杯灌了一口啤酒:“公司新來了個白癡加變態!”
  阮安安和楊媚一同笑得花枝亂顫,楊媚捉黠地反問:“你們公司還有人敢跟你唱反調?!你家Tomas就差沒擺個上位把你供起來當財神拜了!”
  什麽叫“你家Tomas”?!蘇雲狠狠瞪她們一眼,真是誤交損友。
  楊媚和蘇雲是大學同學,身材嬌小的玲瓏型美女,畢業後就進了大公司作秘書,現在已經是CEO的特別行政助理,雖然她的香港老板喜歡非常煽情地叫她“媚”或者“May”,楊媚卻始終堅持不叫“Yvonne”一概不予答理,作人家秘書能作到楊媚這麽拽,也算是罕見的極品。
  阮安安,有個好聽的英文名字Rain,她和蘇雲的相識頗有些戲劇性,那時阮安安還是市調公司一個跑腿的小職員,跑到蘇雲公司問Tomas要廣告樣片作測評,小氣的Tomas記恨著上次的樣片被阮安安的公司出了個效果不良的測評報告,硬是端著架子不予接待給足了她小鞋穿,蘇雲看不過眼扔給Tomas一句 “便秘還怪坐便器”,替阮安安解了圍,兩人就此熟絡起來。
  阮安安推了楊媚一把,對蘇雲說:“到底怎麽了?說呀,別賣關子!”
  蘇雲點燃一根煙,撇撇嘴說:“新來的那個Art Director居然在策劃會議上,當眾掐了我的煙。”
  “咦?”楊媚一臉的驚異,“這麽個性的男人?你怎麽不動心?”
  蘇雲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個性?哪裏個性了?我幹嗎要對這種人動心?”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最期待哪天有個男人奪走你手裏的煙,掐了它?”楊媚反問。
  蘇雲楞住,指間的煙灰就這麽落在桌麵上,一片灰白的殘屑。
  醫學報告說,女性的煙癮絕多數是一種心理依賴,不能從尼古丁中得到任何生理的快感,抽煙卻隻會造成皮膚幹燥衰老和舌根喉口的苦澀難奈。曾幾何時,她蘇雲希望會有那麽個男人,憐惜地奪走她手中的煙,霸道地禁止她吸煙,因為期待,所以用煙草來自虐,變態嗎?好像真的有點。
  隻可惜,已經太久了,久得她都已經忘記了曾有這樣的期待,而習慣了自虐。

  第一章:情人節
  情人節:2月14日,情人節,我最討厭的情人節。
  一夜宿醉的蘇雲,早上起床的時候,隻覺得腦袋裏有一群非洲大象在跳踢踏舞。
  跌跌撞撞地摸進盥洗室,她被鏡子裏那個青腫著眼圈、蓬頭垢麵的瘋女人嚇了一大跳,所幸梳妝櫃裏的那堆瓶瓶罐罐就是用來化腐朽為神奇的。十五分鍾之後,一個身著套裝、妝容精致的職業女性從容地走出房門,——貪睡的蘇雲為了節省出寶貴的賴床時間,練就了這套被楊媚稱為“神乎奇技”的本領。
  合上房門,蘇雲自嘲得撫平套裝上的褶皺。出了這個門,就必須換上另一付騙人的皮相,即使這麽久以來,她還是不喜歡這種呆板的職業套裝。
  走進辦公室,Jenny已經準備好黑咖啡,蘇雲打開桌上的文件夾,意外地發現昨天Studio似乎有超水平的發揮。
  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麽精彩的節目?
  Jenny探過頭,擠擠眼,問:“還不賴吧?那個新AD不止是勁爆而已,好像還蠻有兩把刷子的哎!”
  蘇雲隨手拿起文件夾打在小妮子的腦袋上,二十歲的小丫頭什麽都好,就是偶爾有些太八卦。
  手指摩挲過文件夾中的手繪稿,蘇雲無法否認她確實有種驚豔的感覺。
  這樣的稿子,龜毛如James也該無話可說了吧?
  啜了一口香濃的咖啡,蘇雲半靠進皮椅中,盤算著這次該收James多少創意費才不算太便宜了他。
  午休時間,蘇雲坐在茶水間,憤憤地和餐盒搏鬥:青菜沒油、排骨沒肉、米飯太硬、例湯太鹹!這還是人吃的東西嗎?!——公司的餐盒永遠是難以下咽的垃圾,這大約是辦公室守則不變的一條。
  何冬坐在蘇雲的對麵,好笑地看著蘇雲怒氣衝衝地戳著麵前的排骨,一下又一下,仿佛那排骨和她前世有仇今生有冤。這個喜怒哀樂全清楚明白地寫在臉上的女人,居然是這家公司的搖錢樹,何冬忍不住懷疑自己當初加盟的決定會不會太衝動。一會把會議室的門摔得“嘭嘭”響,一會又扯著嗓子訓斥下屬,從她出差回來的第一天,這個公司就沒再清靜過,這樣火爆的脾氣怎可能陪著笑臉和客戶談業務?
  “要不要出去吃?”何冬問蘇雲。
  蘇雲抬起頭,不屑地挑挑眉:“為什麽?”把美眉嗎?他找錯人了!她蘇雲是出了名的五毒不侵,對會放電的帥哥尤其免疫!
  “盒飯很難吃。”何冬聳聳肩。需要那麽多理由嗎?
  在委屈肚子和委屈麵子之間衡量了一會,蘇雲決定還是選擇後者,她抓起皮包,說:“走吧,我請客!”
  她請?何冬可沒有讓女人請客的習慣。“為什麽你請?”難道她終於想通,想發揮同事愛嗎?
  “因為昨天我罵你的稿子是垃圾。”而事實證明不是。
  “我不記得昨天你有罵過垃圾?”
  “我在心裏罵的。”他當然不可能聽見,可罵了就是罵了,蘇雲不喜歡虧欠別人,還是覺得自己有義務補償。
  何冬強忍著笑意,快步跟上蘇雲。這個小女人,連心裏罵人都會坦白招供,單純直率得好像稀有動物。
  不知不覺就到了這一年隻有一天的日子,早上才出門蘇雲就有了種淹沒在粉色中的窒息感,抬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日期,才幡然醒悟——2月14日,情人節,她最討厭的情人節!
  才走進辦公室大門,蘇雲就看見一大束紮眼的香水百合,公司前台Amy似乎是害怕別人看不見,把花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不算,還時不時擺弄一下花瓶的角度。
  “好漂亮的花。”蘇雲堆出一臉的假笑,看著Amy掩飾不住的得意,她接上下半句,“可惜是百合不是玫瑰。”
  正中死穴,Amy的臉立時跨下,蘇雲偷笑著甩甩頭離去。
  那小蹄子一臉的悶騷看著就礙眼!怪隻怪Amy愛現也不挑挑對象,她蘇雲是那種會好言好語錦上添花的人嗎?!哼!香水百合,放在平時也許還能套上“高貴”和“品位”這些字眼,可情人節這天送百合而不送玫瑰擺明了就隻有兩個字——扣門!
  辦公室裏一片春光明媚,空氣中都仿佛盈滿了荷爾蒙的味道,Jenny換上了粉色的短裙,Christine抹上了珠光的唇彩——這就是情人節!她最討厭的情人節!
  蘇雲沒好氣地坐在座位上,她的要求並不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不可以隻有這天不單身?!
  Amy青著張臉抱著一大束香檳玫瑰走來,沿途一片唏噓的驚歎聲,形勢立刻峰回路轉,蘇雲掩飾不住地得意,心情突然變好。什麽粉色的短裙、珠光的唇彩,都他媽的見鬼去吧!
  Amy還沒從剛才那句惡毒的評價中恢複過來,香檳玫瑰和香水百合的強烈對比又讓她的臉幾乎抽筋,卻還不得不端出一臉笑意:“Sue,你的花,好漂亮哦!”
  22朵香檳玫瑰,配上麒麟草和百合竹,好一束“無盡的愛”!蘇雲仔細打量著花束,阮安安的品位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情人節這天收不收得到花,對女人——尤其是坐辦公室的女人來說——不是一個浪漫不浪漫的問題,而是一個麵子不麵子的問題!
  蘇雲看看手中的花束,最少也該花了阮安安五百元,夠她們三個狠狠措一頓好的了——這就是情人節,全世界花商花販花農笑到下巴脫臼的好日子!
  扁扁嘴,蘇雲拿起電話撥給阮安安。
  “Honey!花我收到了!好漂亮哦!”
  好做作的嬌嗲,蘇雲自己都忍不住打冷戰。沒辦法,演戲就要演全套。
  “親愛的!花我收到了!我好喜歡哦!”電話的那頭,阮安安的演技也毫不遜色。
  掐斷電話,辦公室裏所有同性羨慕的眼光已經達到預期值,可蘇雲依然忍不住為平白破財心疼。
  Msn的窗口裏,楊媚毫不留情地調侃她和阮安安:“演完了?真該給你們頒發最佳導演和最佳演員獎!”
  “知道你有你的‘阿那答’,知道你們粉甜蜜!可不可以不要挑這天來刺激我們?”蘇雲沒好氣地敲進回答。
  “Sue,如果明年情人節,你也有男朋友了,我該怎麽辦?”阮安安突然冒出一句。
  瞪著屏幕,蘇雲的眉毛頓時糾結在一起:“那如果明年情人節,你有男朋友了,我又該怎麽辦?”
  是啊,如果明年情人節,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不再是單身,另一個該怎麽辦?難道演出獨角戲?
  蘇雲的好心情突然又跌落穀底。
  情人節!沒有情人的情人節!所以她才討厭情人節!
  玫瑰花、巧克力,情人節亙古不變的套路——“俗”就隻有一個字!
  蘇雲從抽屜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大盒精裝瑞士巧克力,搖頭歎氣,再次心疼她嚴重受創的荷包:一束粉紅玫瑰人民幣580元,一大盒精裝瑞士巧克力人民幣300元,沒有情人的情人節,為什麽她蘇雲卻偏偏玫瑰花、巧克力一樣不能少、全都要破費?!什麽世道!簡直沒天理!
  推開Tomas的辦公室房門,蘇雲端著巧克力送到Tomas麵前。
  這隻歐美學院派的大海龜,偏偏喜歡小日本的那套,什麽“感謝巧克力”!我呸!
  “Tomas,巧克力!情人節快樂!”老板永遠最大,心裏不停地咒罵,蘇雲臉上還得硬擠出一臉甜笑。
  “謝謝!”捏起一塊巧克力放進嘴裏,Tomas笑得無比騷包。
  沒有巧克力收的老男人,就隻能威逼利誘下屬奉上的“感謝巧克力”聊以自慰!
  肚子裏暗自譏損著Tomas,蘇雲走進Studio,冒火得看見所有的Art都圍著何冬的位子,交頭接耳神情頗為熱烈。
  上班時間摸魚!勞動價值都沒有充分利用,資本家到哪裏去壓榨剩餘價值產生利潤?!——Tomas那個所謂留洋歸來的MBA,根本是管理上的白癡!不過既然他願意放員工上班時間輕鬆逍遙,她蘇雲也沒必要妄作小人。
  “情人節快樂!來,巧克力!”蘇雲甜甜假笑,捧著巧克力端出一臉溫柔笑意。
  Art們被蘇雲千年難得一見的和藹可親麻痹,前仆後繼地衝上前品嚐巧克力,隻有何冬不動聲色地坐在原地。
  切!拽什麽拽?!
  “Karl,巧克力。”蘇雲警告自己:情人節,收了大束玫瑰的好日子,甜蜜蜜,一定要表現得甜蜜蜜!既然和阮安安演了出絕妙的“仙人跳”,就更不能前功盡棄。不發火,絕對不能為了這種家夥發火,她蘇雲絕對不能表現得好像個沒人要的怨婦!
  “謝謝!”何冬從盒子中挑出一快黑巧克力,扔進嘴裏,眼光別有意味地停留在蘇雲的臉上。好大一束香檳玫瑰,小女人臉上鮮明生動的甜蜜得意讓他突然又有畫人物畫像的衝動。
  到將一張稿紙塞進蘇雲的手中,何冬的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這個送你。”
  220伏國家標準電壓,25瓦特的功率照明不夠亮,煞殺年輕識淺、不知死活的小蚊蠅卻正夠用——很好,公司新任的Art Director還可以兼職滅蚊蠅燈!蘇雲接過稿紙,不屑一顧地為何冬放電的笑容加上注腳。
  回到座位,蘇雲打開稿紙,意外地看見那居然是自己對著香檳玫瑰傻笑的鉛筆畫像。這鼻子!這眼睛!蘇雲不滿意地對著畫稿皺眉頭,忍不住從化妝包裏拿出小鏡子左照右照:開玩笑!她有笑得那麽白癡嗎?!
  好吧,她必須誠實地承認,何冬這家夥是把她畫得比本人還漂亮那麽一點,看在這份上,她就不和他追究侵犯肖像權的責任了。
  二十七年來第一次收到情人節禮物,蘇雲滿心歡喜地收好稿紙,決定回家找個鏡框裱起來。
  單身女性的情人節,有三件絕對不能做的事:一不能加班,那會讓人以為你寂寞難耐,隻能寄情工作;二不能和其他單身女友聚會,那會變成滿腹牢騷的怨女俱樂部;三不能獨自上街,滿大街的情侶相依相偎,上街找刺激受嗎?
  下午六點,蘇雲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本著嚴格遵守這三大戒律的原則,她決定今晚回家作個沙發土豆,把囤積多日的碟片一次看完。
  “Sue,今天這麽早下班?晚上和‘Honey’有節目吧?”大概也隻有這個時候,客戶部的小卒才有這個膽量和女王開個小玩笑,可惜Christine並不知道她不小心踩到了女王的痛腳。
  誰說收了花,晚上就該有節目?蘇雲沒好氣地想,臉上卻還必須端出一臉幸福甜蜜的笑容:“是啊!”
  手記清脆的鈴聲適時地響起,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
  “喂?”蘇雲甜笑著接起電話,背過身躲過Christine八卦的眼神。
  “蘇!今天晚上……有空嗎?”
  Honey!我一定不遲到,我已經準備出辦公室了,晚上約好的地方見!
  ——演戲演全套,蘇雲很想這麽回答,隻可惜,電話的那頭,是王弘揚。
  “我晚上約了人了。”冰冷的回答斬釘截鐵,有些人,得寸就進尺,絕不能給他任何幻象的空間。
  “我知道你晚上沒有伴,不如我們一起……”可惜這個王弘揚依然毫無長進。
  “你怎麽知道我晚上沒有伴?!”就算我晚上沒有伴,也不用你做伴!
  蘇雲恨恨地從牙齒縫裏擠出這句話。可惜Christine那個小狗仔正豎起耳朵等著挖獨家內幕,不然蘇雲真的會把後半句也一起奉送。
  “蘇……”王弘揚的聲音近乎哀求,可蘇雲並不會因此心軟。
  “我趕時間!”
  不想再和他羅嗦,蘇雲摁斷電話,抬起頭目光飄向Christine,小狗仔慌忙低下頭假裝收拾東西。
  哼!聽就聽唄!你Christine出了名的小喇叭大八卦,何必還做作地遮遮掩掩?
  唉!真命天子就永遠沒有,狂蜂浪蝶卻趕也趕不走!
  蘇雲心裏大嘔特嘔,卻還必須揚起下巴,在辦公室一群小狗仔麵前擺出個不可一世的表情:美女就是受歡迎,沒辦法!
  出了大樓的門口,一陣刺骨的冷風迎麵刮來,吹得蘇雲原地打了個冷戰,手揚了又揚,卻沒有一輛出租停下,偏偏滿大街又都是兩兩依偎的情侶,張張臉上的甜蜜看著就刺眼。
  情人節,一束鮮花一盒巧克力一頓燭光晚餐,不僅增添情侶間的柔情蜜意,更拉動內需、促進消費,進而推動了國民經濟加速發展——財經版麵的分析評論果然不是胡諏的!蘇雲憤憤地咒罵著,眼看半個小時已經過去,都沒等到一部出租車,滿大街的出租車一律滿客,這小小的情人節還真是讓所有的奸商都賺到盆滿缽滿!
  好不容易逮到一輛出租停在路邊,蘇雲毫不猶豫地一個箭步衝上前,搶在一雙情侶前鑽進車門,將兩對大大白眼甩在身後。切,連體嬰兒似的抱在一起,當然行動不便啦!怪誰?
  指揮著出租穿越擁擠的市區直奔公寓,走出電梯口,蘇雲就看見某個白癡正捧著一大束紅玫瑰守在她的公寓門口,太陽穴一陣劇跳:有種人,這麽多年越挫越勇,不明白說個“不”字,他就硬能當沒聽懂你拒絕的意思!
  “蘇,花送你……”
  蘇雲皺著眉頭推開王弘揚遞到她鼻子前的玫瑰花束:“我鼻炎犯了,花粉過敏,麻煩拿遠點!”
  粉玫瑰代表深情不改、黃玫瑰代表珍重祝福、紫玫瑰代表浪漫真情、白玫瑰代表純潔天真、黑玫瑰代表溫柔真心、橘玫瑰代表青春美麗、藍玫瑰代表敦厚善良、香檳玫瑰代表鍾愛一生,可王弘揚這個白癡卻隻會選擇惡俗的紅玫瑰,真是他媽的土蹩!
  王弘揚一把抓住蘇雲的手:“蘇!反正你也單身,難道你要一個人過情人節?我們……”
  還真是煽情到濫俗的台詞,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敬謝不敏,蘇雲用力抽出手劃清界限:“我寧可一個人過!”
  “給我個機會吧,蘇!”
  蘇雲翻個白眼,忍不住自我反省:是不是她拒絕得還不夠明顯,才縱容王弘揚這樣死纏爛打?!
  “王弘揚,你給我聽清楚,我再告訴你一遍:你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可能有機會!了解?清楚?明白?!”蘇雲轉過身瞪著王弘揚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王弘揚頓時跨下一張臉,可憐兮兮地將玫瑰花束塞進蘇雲的手中:“蘇……我走了……”
  看著王弘揚活象被遺棄街頭的小狗般可憐的背影,蘇雲擠不出半點同情:癡情到死皮賴臉隻在煽情的電視爛片裏才能賺人眼淚,現實生活中誰會喜歡這種三流劇情?現在她隻覺得太陽穴發漲,頭隱隱作痛。
  打開房門,黑暗的房間裏,電話留言機閃爍著,蘇雲將提包和鑰匙一起扔進沙發,徑直走進黑暗,按下留言機跳躍著燈光的按鈕。
  “蘇,今天情人節,我……我想……”
  “滴”一聲,懶得繼續聽的王弘揚吞吞吐吐,蘇雲按下刪除鍵。
  “小雲,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再一聲“滴”,截斷了母親後半段的絮絮叨叨,蘇雲倒進沙發,順手將那束紮眼的紅玫瑰扔進牆角的垃圾筒,以手背覆上眼,輕輕歎一口氣。
  情人節,蘇雲的情緒第n次跌到穀低。
  熬過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中,單身女子最灰暗的情人節,蘇雲漸漸恢複了生氣,Datura Pub裏印尼歌手煽情地哼唱著經典情歌《Never My Love》,合著節奏輕輕打著節拍,蘇雲仰天吐了個煙圈:“Shit!都已經2月18日了!為什麽我還覺得周圍充滿了情人節的氣氛?!”
  楊媚笑得千嬌百媚,手指撫過酒杯:“情人節你們兩個怎麽過的?我……”
  “Stop!”蘇雲連忙嗬斥,“這裏沒人有興趣聽你和你的‘阿那答’你儂我儂的情人節故事!”
  阮安安對著楊媚和蘇雲詢問的目光,無精打采地聳聳肩:“我能怎麽過?看電視咯!收了一束粉玫瑰,還是蘇送的!悲哀啊……”
  “你呢?”楊媚推推蘇雲。
  “我?沙發土豆咯!”蘇雲彈彈指間的煙灰,“一束Rain的香檳玫瑰是辦公室裏充場麵的,另外一束紅玫瑰直接進了垃圾筒。”
  “紅玫瑰?!”阮安安氣得尖叫,“你有人送紅玫瑰還找我作托?!”
  “不是有人,”蘇雲搖搖手指,修正阮安安的說法,“還是那個某人——王弘揚!”
  “小Young Young?”楊媚捉黠地衝蘇雲擠眉弄眼,“這麽久了,他還沒死心?”
  蘇雲長歎一口氣:“‘還’沒死心!又是‘還’!看看我都悲哀到什麽地步了?這麽多年乏人問津,也就‘還’剩個王弘揚了!”
  楊媚伸出塗了嬌媚的粉色甲油的食指,在蘇雲的額頭上戳了一下:“蘇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人家Young Young等你那麽多年,你居然就一點都不感動?”
  感動?蘇雲毫不掩飾地翻個白眼:“我有請他等嗎?我有求他等嗎?我有要他等嗎?”自始至終都是他王弘揚一廂情願的好不好?
  “人家Young Young好歹也是大公司的IT主管,還一心一意地守著那個‘你三十歲還沒嫁人我就娶你的’的諾言。蘇!說你沒良心還真是輕的!你簡直鐵石心腸、冷血!”楊媚居然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訓斥起蘇雲。
  冷血?開玩笑!你試試把條冷血的蛇捂在懷裏,捂再久它會不會變熱?!蘇雲挑起眉毛,一臉的不以為然。誰規定他王弘揚非卿不娶,她蘇雲就要非君不嫁?屈指算算,從大學二年級開始,糾纏不休了足足六年的王弘揚已經成了蘇雲的噩夢,——一個癡情但是她不想要的男人。
  “沒感覺就是沒感覺。”蘇雲深吸一口煙。
  阮安安無奈地衝著蘇雲搖頭,說:“蘇這是寧缺毋濫。”
  寧缺毋濫?蘇雲苦笑著搖頭,她沒有那麽高的情操,她隻是不想勉強自己去接受一個她不想要的男人。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王弘揚該怪他自己出場得太晚,也許十八歲以前的蘇雲還會為這樣的約定感動。
  現在,百煉成鋼,已經不再輕易感動。

  第二章:同性戀
  同性戀:吻個活色生香的美女好過親個滿嘴酒氣的豬頭。
  星象學的書上說:獅子座的女人,能力和自信同樣出眾,可表麵陽光般的活潑開朗身有時也可能會讓下屬麻痹,忘記獅子畢竟不是一隻可以隨意逗弄的貓咪——尤其是在獅子座運勢不順的星期四。
  星期四,從來不是她的好日子。蘇雲翻看著桌上堆積的未結清餘款的賬目,眉頭越皺越緊。
  可偏偏有些入世不深的小卒,不懂察言觀色,挑選這個時機送貨上門給她消遣。
  “Sue,能不能占用你一點時間?”Christine小心翼翼地推開蘇雲的辦公室房門,說。
  蘇雲抬了抬下巴,示意Christine坐下:“什麽事?”
  Christine缺乏底氣的聲音輕如蚊喃:“關於James那個項目,我擔心自己不能達到客戶要求的服務水準……”
  蘇雲挑挑眉:“James對事不對人,你沒必要擔心。”
  再完美的雞蛋也有人能從中硬挑出骨頭——投訴永遠是必須盡力規避的不可避免。
  “這個項目,我……我想申請轉作Coordinator.” Christine眼觀鼻,鼻觀心,心虛地不敢正視蘇雲。
  Coordinator?小丫頭的如意小九九打得不錯,不過要在她蘇雲麵前玩小花招,道行還淺得太多。
  自從新任Art Director何冬就職,小丫頭借著James這個項目的名義,往Studio跑得還少嗎?那一臉標準的少女思春的表情,真當她蘇雲看不懂?難道她這個上司每天隻是喝喝咖啡、收收郵件,純粹當假的嗎?!龜毛挑剔的客戶不願沾,帥哥AD又不舍得放——申請轉作Coordinator?
  開玩笑!天下哪有這種隻占便宜不吃虧的好事!
  蘇雲擺出個和藹可親的無公害笑容:“到目前為止,我對你的表現很滿意,我不認為有必要換別人接手這個項目。”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蘇雲對孟子的這幾句話向來佩服得五體投地。
  Christine兩隻雪白粉嫩的小手攪在一起,試圖挽回局麵:“可是……”
  “這次項目作得好,我會考慮你的Bonus.”蘇雲眨眨眼,說。
  現代管理學要懂得融會貫通、中西合璧,除了老祖宗孟子,美帝國主義也教導我們,胡蘿卜永遠是和大棒一起運用才彰顯其價值。
  蘇雲滿意地打量著Christine頓時充滿光彩的小臉。
  看看!這胸、這臀、這臉蛋!這種尤物不用來對付James那種修煉成精的色狼,難道留在公司裏招蜂引蝶嗎?!暴殄天物是會被雷劈的,物盡其用才是她蘇雲管理的不二法則。
  小丫頭歡天喜地走出辦公室,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蘇雲賣了還正幫著數錢。
  陪著Studio熬了兩個通宵,蘇雲底氣十足地夾著筆記本電腦踏進城中最貴的辦公樓的門廳,對著電梯的鏡麵照了又照,蹙了蹙眉頭,暗自咒罵了一句:靠!好一對可以媲美國寶的黑眼圈!
  端坐在明亮堂皇的會議室中,蘇雲假公濟私地對著電腦,擺出一付忙碌的樣子。是否所有和藹可親的好客戶都是個好丈夫,她無從考證,可至少有一點可以確認,好像James那麽龜毛的客戶,回了家也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丈夫——印象中,僅有一麵之緣的James太太似乎也算是個氣質典雅恬靜的女子,卻依然免不了下堂的命運。蘇雲下意識地撇撇嘴,她始終困惑著,即便是高收入和高消費,為什麽居然真有那麽許多小女生對38歲的James——這個年齡超標的“白馬王子”趨之若鶩,雖然總的來說,除了好色、挑剔和沒有時間觀念這三條,James倒也沒有什麽大缺點。
  一局西洋跳棋終了,Msn的窗口裏楊媚輸得哇哇大叫,蘇雲掩飾不住地得意,微笑著抬腕看看表:半個小時,以James來說已經不算遲到得太離譜,可某個人的臉色卻已漸漸陰霾。
  “最近有人欠你錢沒還嗎?”蘇雲轉向何冬,不動聲色地問。
  何冬不解地皺皺眉:“嗯?”
  “拜托給點笑容!我們來提案,不用你擺一臉酷!”
  蘇雲不屑一顧地瞥了瞥何冬,也許有天這張酷酷的帥臉會對某個女客戶產生化學反應,但很明顯James肯定不吃這一套。
  James推門而入,蘇雲馬上換上一臉諂媚的笑,何冬驚奇地發現身邊的這個小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拜師學過川劇嗎?!
  一番簡單的寒暄,會議進入正題,投影屏上開始放映蘇雲精信炮製的華麗提案。
  James翹著個二郎腿,搖晃著鐳射筆在投影屏的設計稿上指指點點:“我想這裏用綠色會更好看。”
  Christine連忙陪上十二萬分的笑臉解釋:“我們的創意及設計初衷是,藍色代表海洋及天空,清澈及寬廣的概念,更適合產品本身的形象……”
  James回過頭,瞥了蘇雲一眼,說:“可我還是喜歡綠色。”
  靠!綠色?早八百年就用濫了沒新意可挖的顏色!
  蘇雲在心底暗罵,表麵卻堆起笑臉:“綠色,是象征生命力和活力的色彩,很不錯的idea,我們當然尊重您的意願,相信也會有不錯的表現。”
  “為什麽用個男模特?用女的不是更好?”James撫摸著下巴,一臉若有所思地再次反駁。
  好過分的要求,Christine立刻垮下張小臉,求助地望向蘇雲。
  女模特?長腿豐胸還要翹屁股?以蘇雲對James的了解,第一時間便清楚明了這隻色狼想幹什麽。又想借拍樣片把模特美眉?!真是什麽改不了吃什麽!
  “女模特視覺衝擊力也許更大,我們會慎重考慮您的意見。”看透了James的心思,蘇雲根本懶得反駁,他老大出錢,遊戲怎麽玩當然由他做主決定。
  一個多小時的拉鋸戰,設計稿件被改得麵目全非,終於和James達成一致,James笑著將蘇雲送出會議室,在她的肩膀上輕拍兩下:“等你好消息啦。”
  “一定一定,改天一起吃飯。”蘇雲連忙笑著回答。這筆單子數目不小,想到人民幣,再挑剔的要求也接得心情愉快、通體舒暢。
  站在電梯的門口,何冬瞪著James離去的身影,憤憤地低聲評價:“根本就是強奸我的創意,強奸我的稿子!”
  強奸?蘇雲好笑地看著Christine的臉蛋居然飛上一片緋紅。這樣的字眼就臉紅?那還不如回家作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家碧玉,不用出來混了!看來真有必要為這小丫頭開個內培課程,重新回爐。
  不過,她蘇雲可不是初出茅廬、動輒臉紅的小丫頭。扯出一抹假笑,蘇雲對何冬挑挑眉:“給錢的客戶最大,即便是強奸,也請你表現得無比享受和滿足。”
  話音剛落,Christine的小臉迅速從緋紅上升到絳紅的水準,連何冬都被蘇雲大膽直白的回答嗆到,這小女人似乎總有出人意表的表現,看來他對她的認識又要重新評估。
  三天後,蘇雲對著合同上James龍飛鳳舞的簽名樂得合不上嘴,Tomas一個得意,忘形地開了那瓶珍藏的紅酒犒勞眾人徹夜狂歡,一時的酒池肉林,群魔亂舞。
  “Good Morning!Good Morning!”
  隔天一早,床頭櫃上,加菲貓鬧鍾的美式發音標準得可以成為口語教材,可惜某人卻不懂得欣賞。
  蘇雲一把抓起加菲貓鬧鍾塞進被窩裏,翻個身繼續睡,她決定今天遲到。
  真不知道這款鬧鍾是怎麽設計的,居然安排一隻懶惰貪吃的肥貓來提供叫醒服務,“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美國土生土長的加菲很有必要補上孔老夫子的教育課程。
  早上九點,枕下的手機開始震動,忠實地履行鬧鍾的第二功能。蘇雲無可奈何地睜開眼,她可不可以當這是頸部按摩好好享受?太暖和的被窩總讓她有強烈的賴床的渴望,可此刻渾身上下發燙的熱度似乎卻有點不同尋常。
  二月乍暖還寒的天氣,她居然熱燙得好像個火爐?!
  頭暈目眩四肢發軟,伸手探向床頭櫃的抽屜,蘇雲拿出電子溫度計塞進嘴裏。
  三十八度五。
  蘇雲看著溫度計上的數字,歎口氣。身體的免疫係統果然是個眥睚必報的小人,連續幾個通宵熬夜,病毒和細菌就並肩入侵,還以顏色。
  拿出枕頭下的手機,蘇雲接通Tomas辦公桌上的直線。
  “我發燒,今天請假。”
  “Sue?可是今天……”Tomas在電話那頭不死心地試圖討價還價。
  蘇雲毫不留情地打斷他:“三十八度五!天塌下來今天你也自己搞定!”昨天有心灌她酒,今天就要有膽承擔後果。
  “你醫院……”
  “別問我要病假單!”
  開玩笑!為趕提案她蘇雲連續幾日不眠不休,他敢開口問她要病假單試試?!天生討厭醫院的消毒藥水味,不到隻剩最後一口氣她絕不進醫院!——病假單沒有,但她不介意把顯示三十八度五的體溫計快遞到公司當假條。
  Tomas連忙解釋:“我是想提醒你,去醫院看病,吃藥打針,早日康複!”
  “知道了。”
  好肉麻的關心!掛斷電話,蘇雲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她才不會自作多情以為Tomas關心她的健康狀況——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更是資本家壓榨剩餘價值的基礎。
  簡單套上件外套,蘇雲摸索著走進廚房,冰箱裏有溫度正好的冰袋,櫥櫃裏退燒、消炎、鎮痛的藥片一應俱全。
  一個人的生活,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慘兮兮的顧影自憐從來都於事無補——未雨綢繆、防患未然蘇雲向來奉行恪守。
  退燒藥一片,消炎藥兩粒,鎮痛藥一顆,空腹吃藥傷腸胃,風邪入體忌生冷、酸澀。每次流行感冒病毒,蘇雲都不能幸免,如今真是標準的久病成良醫。
  蘇雲拿著小藥盒,窩回床上,拿起電話撥給樓下的茶餐廳。
  “喂,我要一碗皮蛋粥,不要皮蛋、不要瘦肉、不要香菜,少鹽少油,放兩片生薑和多點青蔥。”
  “啊?”電話那頭的夥計驚詫無比,“我們這裏沒有這樣的做法的。”
  蘇雲的好耐性到此為止,聲調跟著拔高:“白粥總有吧?你們廚房裏鹽有吧?生薑和青蔥有吧?白粥加少鹽加青蔥和兩片生薑,你們大師傅總會做吧?!”
  真想學小新送給他們一句——什麽都沒有還敢開店?!
  “可是……”
  “皮蛋瘦肉粥十八塊加二塊送餐費嘛!十五分鍾內我喝不到熱粥就找你們老板投訴!”蘇雲克製不住地翻白眼。
  什麽都不要的白粥,她蘇雲願意當它是皮蛋瘦肉粥付賬,居然還有送上門的便宜不占的笨蛋!
  “是、是……”雖然慢了好幾拍,電話那頭終於還是反應過來。
  蘇雲掛斷電話。
  看看,她多可憐!感冒發燒正當翹班還要打電話請假、想喝碗熱氣騰騰的白粥還要威脅加利誘!
  她簡直忍不住要為自己掬上一把同情淚。
  裹著件厚實的外套,蘇雲含著溫度計靠在床上,膝蓋上的手提電腦屏幕上,沒有報價表單、沒有提案文檔,Msn純聊天、Media Player純音樂——科技真偉大!世界真奇妙!躺在床上就能盡情享受生活,翹班的日子真是爽翻天,發燒感冒也值回票價!
  三十七度五——醫學昌明!不過一片小小的藥片,感冒便不足掛齒。
  “我感冒發燒,晚上不來了。” 即使燒退了大半,蘇雲還是舍不得放棄難得的機會,嚐試下弱不禁風的病美人路線。
  阮安安在Msn窗口裏毫不留情的調侃蘇雲:“我以為你百毒不侵呢!”
  “沒同情心的家夥!”蘇雲送上個鐵青的臉色。
  “今天晚上Datura Pub是Anthony的拉丁舞專場哦!”
  “楊媚!你勾引我!!!”蘇雲憤怒地敲進回答。
  嗚嗚……Datura Pub的拉丁王子Anthony的寬肩窄腰翹屁股!她有多久沒有好好欣賞了?
  有種損友最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唉……可惜有人感冒發燒,我和Rain隻好自己去欣賞了。”
  憤憤地瞪著電腦屏幕,蘇雲相信網絡的那一頭,楊媚一定笑得花枝亂顫。
  蘇雲一肚子壞水地盤算:她可不可以打個電話給楊媚的“阿那答”通風報信? Anthony的拉丁舞近乎Table Dance的尺度,楊媚那位占有欲超強的“阿那答”一定會當場翻臉,不過楊媚最後很可能會被禁足一個月。左右衡量,蘇雲最後決定還是放棄這惡毒的想法—— 一個月裏隻能一個人為非作歹她會很無聊。
  冥冥中自由天理——蘇雲從來拒絕相信這種違心主義的宿命論,可似乎隻是簡單的動了動惡毒的念頭,便遭遇了所謂“報應”:晚上九點,體溫又正式回升到三十八度。
  人比人永遠都能氣死人!她隻能窩在被窩裏等著喝白粥吞藥片,某兩人卻正流著口水欣賞Table Dance!
  門鈴響,蘇雲心情欠佳地披上外套跳下床,拉開房門看也不看就直接扯起嗓子炮轟可憐的外賣小弟。
  “二十五分鍾!你們餐廳到我公寓,烏龜如果會坐電梯二十五分鍾都爬到了!我的熱粥會變成冷粥的好不好?!”
  “沒關係,退一賠一!”楊媚舉著兩手的外賣塑膠袋,衝蘇雲甜笑。
  蘇雲將她們讓進房,白了楊媚一眼:“什麽時候改行送外賣了?”
  阮安安推著蘇雲回到床上,佯怒地瞪她:“我們放棄了Anthony的拉丁舞專場來陪你,你還擺臉色給我們看?!”
  蘇雲拍拍阮安安的臉頰:“反正你每次都紅著臉不敢正眼看,橫豎也沒損失!”
  阮安安沒好氣地將白粥遞到蘇雲手中:“誰象你們兩個!色女!”
  看著楊媚在茶幾上擺開一溜的餐盒,金牌乳鴿、椒鹽富貴蝦、招牌牛腩粉、冰火菠蘿油!她們到底是來探病還是來聚餐?!欺負她感冒忌口嗎?!
  蘇雲沒胃口的撥弄著眼前白粥:“沒鹽、沒油、沒蔥、沒薑片!我要求換餛飩麵!”
  楊媚扯著一個鴿腿,坐到蘇雲床前,嬉笑著說:“抗議駁回!老老實實地喝你的白粥吧!”
  蘇雲瞪著楊媚手中的鴿腿,惡毒地詛咒:“高熱量高脂肪!這個鴿腿下去你健身一個月都補不回來!”
  阮安安幫蘇雲蓋好被子,嬌嗔地責備道:“發燒不去醫院,病怎麽會好?蘇你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
  蘇雲吐吐舌頭,微微別過頭:“你不會看病更不會煮粥,太鹹太油我還不能直截了當地挑三揀四,多無趣。”
  不是她不識好歹,隻是更習慣自生自滅。
  楊媚湊上前:“我會煮粥還會把脈,那為什麽不找我?”
  扮個慘兮兮的表情,蘇雲說:“我怕打擾你和你的‘阿那答’辦事,害你欲求不滿,鐵定會被扁。”
  楊媚“撲哧”一聲笑出聲,橫了蘇雲一眼:“早上八點還在辦事?你以為是三流言情小說,從上床做到天亮?”
  蘇雲歪歪頭:“我怎麽知道?說不定你那位天賦異稟、驍勇善戰、一夜n次郎?”
  百無禁忌的蘇雲。阮安安笑到無力,瞪著蘇雲直搖頭:“會開有顏色的玩笑,就代表你的腦袋還沒燒壞!”
  即便換了場地,依然是滿屋葷素不忌的歡聲笑語,不知不覺也臨近十一點,喝完粥吞了藥片,送走楊媚和阮安安,蘇雲乖乖地倒頭睡覺。
  偷懶會成為習慣,生活的節奏不允許她輕鬆太久——明天醒來她必須作回健康寶寶,難得偷得這浮生半日閑,卻可憐她無福常常消受。
  中央空調太悶、辦公椅太硬,帶著五分熱度回到辦公室的蘇雲非常想念家裏的被窩,坑了Jenny的加菲貓抱枕墊在腰後,才覺得心情稍微舒暢了一點。
  “Sue,關於那張創意稿……”何冬走近蘇雲的辦公桌。
  蘇雲拿起文件夾,擋在何冬的臉前:“為了你的身體健康,請和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
  春天,感冒流行的季節,她可不想成為辦公室公害。
  好濃重的鼻音,何冬皺皺眉,問:“感冒還沒好?”小女人臉上的粉底比平日厚重,不過依然遮蓋不了浮腫的眼圈。
  蘇雲點點頭,抽出一個文件夾,遞給何冬:“30分鍾後和你們開會討論。”
  與Studio的創意討論會依然少不了一番唇槍舌劍,走出會議室,已經是午餐時間,蘇雲舒展了下筋骨,發現似乎意外地恢複了部分活力——嘖!拍拍桌子反倒覺得精力充沛,她還真是變態得無可救藥!
  坐進茶水間,蘇雲打開餐盒,鬱悶地看著餐盒裏的糖醋排骨和宮爆雞丁——辛辣和酸澀,一樣不缺!原來感冒忌口時全世界都會和你作對!餐盒原封不動地進了垃圾筒,蘇雲哭喪著臉走出茶水間,頭暈腦脹還要餓肚子!她居然沒骨氣地懷念公寓樓下茶餐廳沒鹽、沒油、沒蔥、沒薑片的白粥。
  何冬看著蘇雲的背影,嘴角有忍不住的笑意。難得有幸參觀小女人臉上露出慘兮兮的表情,原來再雷厲風行的女王生病的時候也會變成一隻溫柔的綿羊。拿出手機撥通麗晶軒的電話,十五分鍾後,外賣及時送到。
  “給你。”何冬推開蘇雲辦公室的門,將袋子放在桌上。
  蘇雲狐疑抬頭地問:“什麽東西?”
  “麗晶軒的蜂蜜檸檬茶和生滾魚片粥。”
  蘇雲兩眼放光。蜂蜜檸檬茶,養顏美膚,還有足夠的維生素C幫助感冒痊愈。
  酸酸甜甜的蜂蜜檸檬茶,是麗晶軒的招牌,咬著吸管,蘇雲看著何冬打開餐盒,魚片粥淡淡的香味充滿整個房間。
  何冬微笑著說:“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檸檬茶加魚片粥?蘇雲歪著頭看著何冬走出辦公室的背影。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麽想,會不會有些不知好歹?
  雖然她蘇雲不是個容易被小恩小惠收買的人,但此刻還是免不了有點感動。
  連續三天作個早早回家睡覺的乖寶寶已經是蘇雲忍耐的極限,剛褪了熱度,就迫不及待地趕去捧Anthony的場。
  走進Datura Pub,蘇雲遠遠看見獨自一人坐著的阮安安正被搭訕。
  “小姐,一個人嗎?”三十多歲的男人就已經挺著個啤酒肚,不是缺乏鍛煉,就是縱欲過度!
  阮安安麵無表情地拒絕:“我在等人。”
  “你朋友還沒來,我請你喝杯酒吧?”聽不懂暗示,不是臉皮太厚,就是智商太低!
  “不用,謝謝。”
  夠清楚明白的拒絕,可某隻豬頭卻湊得更近,標準淑女做派的阮安安轉過頭,拉遠距離,如果換了她蘇雲的火爆脾氣,桌上的酒瓶可能早就往那豬腦袋上招呼了。
  蘇雲忍無可忍地走上前,一把攔住阮安安的腰,順勢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Honey,對不起,來晚了。”
  豬頭男愕然地瞪著她們作出超友誼的親密動作,灰溜溜地掉頭落跑。
  成功幫阮安安擺脫牛皮糖,蘇雲衝豬頭男離去的背影比個中指:“豬頭!敢動我的女人!”
  阮安安橫蘇雲一眼:“蘇!你討厭!誰是你的女人?”
  蘇雲趁機又湊近阮安安的小臉:“Honey!情人節收了花就翻臉不認人嗎?”
  唱作俱佳,阮安安好氣又好笑地把蘇雲推得很遠:“去去去!別把感冒傳染給我!”
  很好玩的開場,感冒初愈重返Datura Pub的第一天,就有個有趣的開始,蘇雲笑得非常得意,卻未發現背後卡座的陰影中,有雙眼正閃爍著灼灼光芒。
  蜻蜓點水但卻是貨真價實的Lip Kiss,何冬坐在角落的陰暗處有幸參觀了全場Show,演戲還是事實?從小女人臉上的笑容判斷,何冬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嘴角浮上捉黠的笑意,他拿起酒瓶向蘇雲的桌子走去。
  “Hi,Sue!”何冬笑著招呼,“真巧。”
  “Hi!”蘇雲假笑著回答,牽強的笑意未能順利從嘴角蔓延到臉頰。世界真小、世界太小,隻看他臉上別有意味的笑容,就知道剛才一定免費讓他看了全場。
  “不介紹下?”盡管蘇雲沒有開口邀請,何冬還是厚著臉皮在她身邊坐下。
  “我同事Karl,我朋友Rain.”蘇雲沒什麽誠意地介紹兩人。
  朋友?何冬別有意味地笑笑。
  蘇雲皺皺眉。他那是什麽笑容、什麽眼神?類似草叢中的某種食肉動物——狼?不對,黃鼠狼!
  “性取向是私人問題。”蘇雲挑釁地衝何冬挑挑眉,“關你屁事”四個字險些脫口而出。
  不忙著否認,卻直接反擊,小女人挑釁的表情也很誘人。何冬好奇地回想,難道情人節那束香檳玫瑰也是假鳳虛凰?
  居然沒象豬頭男一樣落荒而逃,蘇雲沒好氣地看著何冬霸著位子一點也沒有走人的意思,忍不住開口:“不好意思,我們等個朋友。”
  好直接的逐客令,何冬風度翩翩地聳聳肩,站起身:“我也等個朋友。”
  看著何冬離開的背影,阮安安生氣地推推蘇雲:“什麽叫性取向是私人問題?”
  蘇雲忙端起獻媚的笑容,討好地給阮安安的杯子倒滿酒:“小姐,你願意陪我,還是陪剛才那個豬頭?”
  沒正經的蘇雲,總讓人氣也氣不起來,阮安安隻能無奈地笑笑。
  僥幸過關,蘇雲暗自吐舌。吻個活色生香的美女好過親個滿嘴酒氣的豬頭,感情的世界她習慣曖昧不明,她不介意被認為是同性戀,可不代表阮安安也有同樣的豁達。

  第三章:單人房
  單人房:誰規定單身女子的單人房,就不可以有張Queen Size的雙人床?
  打開賓館的房門,蘇雲蹬掉腳上的高跟鞋,直直地倒在床上,半眯著眼瞪著頭富貴到了匠氣的吊燈,重重吐出胸中鬱積的怨氣:靠!什麽源自法國宮廳服裝!什麽展現女人性感的美腿!這種細如竹筷的鞋跟,根本就不符合人體工程學!蹬著這5厘米高的高跟鞋,端著笑臉陪客戶在展會現場站了足足一整天,簡直可以媲美滿清十大酷刑!十指連心可沒有上下之分。
  蘇雲暗暗咒罵,惡毒地想,那些腳蹬高跟鞋、陶醉在所謂氣質、所謂性感的職業女性,根本不知道,她們的師祖其實是17世紀美國新奧爾良街頭的流鶯!
  環顧四周,蘇雲再次哀歎時運不濟:摳門的客戶提供的差旅費用少得可憐,她就隻能委屈地將就這入住率甚至不足三成的三星酒店!
  浴室的龍頭放不出熱水、電視的頻道沒有衛星電視、辦公桌下的電話線不能連網、迷你飲水機裏的純淨水有股澀澀的怪味、關不死的窗戶縫裏傳來樓下娛樂城震耳欲聾的音聲——除了身下這張彈性良好的6尺雙人床,借一雙“慧眼”,蘇雲也看不出這所謂的“高級單人房”憑什麽值該死的四百九十八元人民幣!
  側過個身,舒展酸痛疲軟的四肢,一邊是理智叫囂著要洗去一身的髒汙,一邊身體卻沉迷於床褥柔軟的觸感,蘇雲忍不住感歎,也許她該建議這家酒店改為鍾點製的Love Hotel——隻要有張好床就已足夠。左右掙紮,終於還是一個轉身躍起,衝入浴室。
  可偏偏這熱水澡卻洗得蘇雲手腳冰冷,全拜這不足三十攝氏度的水溫所賜!
  哆嗦著披上外衣,蘇雲氣鼓著雙頰走出賓館大門,拐過街角,就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排檔街。賓館二樓的鮑翅館,三星尚且勉強的貨色和手藝,賣得卻是五星級的排場和價格,除了公款吃喝和硬撐個門麵,也隻有腦殼秀逗才去光顧,這三樣她蘇雲全不沾邊,薄彼的結果當然就是厚此——鮑翅館和路邊攤,恰是所謂相得益彰的正確注腳。
  一斤十八香小龍蝦加上一瓶啤酒,驅寒暖胃,蘇雲坐在路邊的塑料小椅子上,雙手十指滿是鮮豔欲滴的紅油。
  這頭大、螯硬、體小、殼厚、渾身滿是點點疙瘩、模樣醜陋、行動詭譎的小龍蝦,被所謂飲食衛生專家們指摘為水族敗類,越是汙染嚴重的水塘越是活蹦亂跳。大飯店高白帽的大廚師絕對不屑一顧,登不上那大雅之堂,卻是這路邊攤的主打星。什麽龍蝦刺身、龍蝦泡飯,來自澳洲的舶來品又如何?也比不上這肮髒齷齪的遠房小表弟肉質鮮美!
  高級酒樓飯店的觥籌交錯之間,還要辛苦端著淑女的架子,反不如此刻滿口香辣的酣暢淋漓,正自得其樂地津津有味,手機鈴聲清脆地響起,蘇雲吮著手指、吐吐舌頭。
  “Karl:展會結束了?到酒店了嗎?”
  奇怪的短信,獨在異鄉的噓寒問暖,居然來自何冬。
  “結束了,在宵夜。”
  “Karl:累嗎?”
  “廢話,當然累!”
  “Karl:一個人,寂寞嗎?”
  蘇雲歪著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閃爍的短信,曖昧的語氣和問題,這算什麽?調情嗎?
  輕佻的家夥!蘇雲挑挑眉,也許她該回罵句“白癡”,可大半瓶啤酒下肚,帶著幾分微醺的她,實在莊重不起來。
  “Of course.And I miss you so much!”
  嘴角扯出一絲頑皮的笑意,調情也好,玩笑也罷,從來不夠賢淑端莊的她一直都是此中高手——禮尚往來而已,誰也不必太當真,遊戲有自己的規則,反正大驚失色的絕對不會是她蘇雲。
  哼!玩便玩,誰怕誰?
  9點35分起飛的飛機,偏偏有人有福一覺睡到8點30.北京時間9點整,一輛出租車急停在機場出發大廳前,發出刺耳的尖囂,櫃台上,空中小姐從容不迫地收拾東西,隨時準備停止辦理登機手續。蘇雲跳下車,扯著巨大的滑輪箱衝進大廳,目光迅速掃過巨大的信息牌,一刻也不停留地衝向辦理手續的櫃台,在掛出停止登機的牌子前,把機票和身份證塞進窗口。
  空中小姐抬頭瞄了眼氣喘籲籲的蘇雲,接過機票:“下次請早一點辦理登機手續。”
  蘇雲堆著一臉傻笑直點頭。
  好險好險!幸虧許諾了雙倍車費,利字當頭、司機大叔卯足全力連闖三個紅燈、終於僥幸搶在最後一刻趕到。開玩笑!要真是因為睡過頭而錯過飛機,豈不是要淪為千古笑柄?!
  最後一個登機的蘇雲被發配到緊挨廚房的最後一排,聞著香味期待了半天的蘇雲,瞪著麵前的餐盒久久無語。這大概是所謂聞“香”不如見麵,她真的不該對這飛機餐抱有任何幻象。
  失望地靠在椅背上,一貫習慣在飛機上補眠的蘇雲卻沒有絲毫睡意,忍不住懷念那張柔軟而富彈性的六尺大床。昨夜第一次一夜好眠、無夢到天亮,居然連Morning Call也一並忽略,險些就此錯過班機。
  Queen Size的雙人床,睡相再糟也不必擔心被褥或自己會掉下床,難怪Love Hotel對對床榻的品質要求都很高——在柔軟床榻間翻雲覆雨,真是綺麗的享受!
  也許,她該考慮把家中那張單人床也換成Queen Size的雙人床。
  兩個多小時的航程,蘇雲一路盤算計劃著添置新床,才下飛機便拖著碩大的行禮箱直奔公司,心有不甘地發現自己還真是新“二十四孝”員工的典範。
  踏進辦公室,用力甩上房門,蘇雲直接倒進真皮座椅中,對著滿桌的便條和文件,突然發現自己沒有絲毫工作的熱情。
  靠!出差三天站足展會全程,連車展模特都沒她那麽敬業。撇了撇嘴,蘇雲決定今天要準時打卡下班,算是慰勞自己。
  “今天我準時下班,Datura Pub見吧!”蘇雲在Msn的窗口中對阮安安和楊媚說。
  楊媚扮個鬼臉,冒出一句:“不好意思,今天我約了我的‘阿那答’。”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小丸子的臉上都會出現招牌的三條黑線。蘇雲送上個悲泣的表情:“Rain,Honey~又隻剩下我們兩了!禮物沒有她的份!”
  “那個……對不起啊,蘇……今天晚上我有約……”一連串的省略號如同肥皂泡般冒出,阮安安回答地吞吞吐吐。
  “有約”?蘇雲挑挑眉。不是“有事”?同樣兩個字,內涵和外延卻可以完全不同。
  努力克製自己追問的好奇心,蘇雲氣憤地敲進回答:“兩個沒良心的家夥!不給我接風,就沒有禮物!”
  楊媚和阮安安一起討饒:“蘇,你又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不給我們,難道你全部留著自己用嗎?”
  “送豬送狗也不送你們!氣死我了!”蘇雲瞪著屏幕,急火攻心。
  這兩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
  眼不見為淨,蘇雲憤憤地合上電腦,靠著椅背。
  盡管今天也是Anthony的拉丁舞專場,可如果隻有她一個人看,那多無聊?!她蘇雲習慣有好東西大家一起分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更何況尖叫、起哄、吹口哨這種事,一定要人多勢眾才有趣嘛!
  正兀自生氣,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小丫頭Jenny歡蹦亂跳地走到蘇雲麵前,兩手一攤:“Sue,我的禮物!”
  蘇雲翻個白眼。什麽世道?楊媚、阮安安和Jenny――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收禮物理直氣壯得象討債。開玩笑!她是欠她們的、還是該她們的?!
  湘西苗族的七彩絲線刺繡,栩栩如生的鳳凰百鳥,嫵媚無限的手工刺繡肚兜,穿上街回頭率鐵定百分百。捧著禮物,Jenny樂得合不攏嘴。
  看著小丫頭歡天喜地的背影,蘇雲無奈地搖頭,卻看見某個不該出現的閑人探出頭來。
  “禮物?有沒有我的份?”何冬依在辦公室門口,嬉笑著問。
  抬腕看表,六點三十分,超過一天八小時的工作時間,愛怎麽打情罵俏就屬於純私人空間。看著何冬一臉帶電的笑容,蘇雲眨眨眼勾勾手指,示意何冬上前——既然他不怕撞個頭破血流,反正沒有節目安排也閑得很無聊,她不介意陪他玩玩這三流遊戲當消遣!
  何冬啼笑皆非地看著蘇雲塞到他手中的禮物:“繡花肚兜?我要它幹什麽?!”
  蘇雲撇撇嘴:“既然送你,就隨你處置。你拿來抹桌也好、洗臉也好,全憑你高興,當然也不排除某天你心血來潮,變裝自己穿著玩。”
  即使沒理也不饒人的小女人!何冬搖頭無奈苦笑,將肚兜收入衣袋。
  重色輕友的阮安安和楊媚,活該沒有禮物收!蘇雲壞心地偷笑。她剛才似乎說過送豬送狗,都好過給便宜那兩個小女子?原諒她的鐵口神算吧,她真的不是那麽有先見之明,拐彎抹角地罵何冬如豬如狗——巧合,套用TVB慣用的免責聲明“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收了禮物的何冬不急著走,反而拉著椅子坐了下來:“Sue,晚上什麽節目?”
  蘇雲揚起下巴:“Datura Pub,約了朋友。”
  開玩笑!風塵仆仆出差回來,淪落到沒人接風的淒淒慘慘淒淒,天可越地可邁,麵子她蘇雲從來不肯丟,死撐也要爭這口氣!
  “真巧,我也要去Datura,一起?”何冬雙手抱胸,賊笑。假鳳虛凰的戲碼,有人肯演,他不介意看多幾出。
  蘇雲努力克製自己垮下臉的衝動,硬撐起一臉笑容:“Okay!”
  走進Datura Pub,蘇雲直奔前排專座,沒好氣地看著何冬那一路也甩不掉地牛皮糖不客氣地拉開對麵地椅子,與她四目相對。
  “你朋友呢?”何冬忍著笑意把玩著手中的啤酒瓶,一落座,這小女人就一直兩眼放光地緊盯著台上的克隆版“電動馬達”不放。
  蘇雲回頭沒好氣地瞥了何冬一眼。他們很熟嗎?賴在她的桌上不走。Anthony的熱舞他又不懂欣賞,平白霸占前排的VIP席位,真上是占著什麽不什麽!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帶個這個騷包的男人來看猛男秀!
  拿出手機,蘇雲硬著頭皮撥給阮安安:“Honey!你怎麽還沒有來呢?”作秀而已,她向來唱作俱佳。
  “蘇,我真的不能來……”阮安安吞吞吐吐地解釋。
  “什麽?你要加班?”蘇雲似嗔似怒地提高嗓音。
  “嗯?”
  “不要嘛!你答應我陪我的嘛!嗯……那好吧……下次補償要我噢!”
  矯揉造作的撒嬌,雞皮疙瘩掉滿地,蘇雲覺得自己的演技都已夠格提名金馬或紫荊。
  摁斷電話,蘇雲鐵青的臉色不需要演技。Titanic?My heart will go on?!老到掉渣、酸到倒牙的片子都拿來重溫,真是煽情到極點!
  “你朋友不來了?”
  蘇雲沒好氣地白何冬一眼。這笑容、這眼神!——不是眼前這多事八卦加三八的騷包男人,她何至於自導自演找個台階,還堪堪下得如此辛苦?
  “你朋友呢?”蘇雲反問。還有沒有責任心啊?放任這家夥流落在外、為害人間嗎?
  何冬聳聳肩:“我不等人,既然你朋友不來,不如我們一起喝一杯?”
  鬱悶!蘇雲被何冬厚臉皮的邀請噎得胸口發悶。以為他不過是同路、等人,太自作聰明的想當然,就活該此刻一失足成千古恨!
  憤憤推出骰盅,蘇雲挽起袖口,磨著牙下定決心要把何冬灌得找不著家門。
  “四個二!”瞥一眼骰盅內的數字,蘇雲斜睨著何冬,說。
  哼!和她蘇雲玩篩盅,等於關公麵前舞大刀!一個媚眼、一抹嬌笑,不把他何冬老老實實擺平在地,這麽多年她蘇雲就算是白混了!
  “五個四。”何冬笑地不露聲色,幾紮啤酒要放倒他何冬,還差得很遠。
  這各有七巧心思,結局自然不相伯仲。
  幾局終了,蘇雲撇撇嘴,氣鼓著將篩盅往前一推。
  無聊!一點都不好玩!八個二都敢叫,他肚子裏的酒蟲作怪、存心討酒喝嗎?!最可氣是明明三紮啤酒下肚,這家夥臉不紅氣不喘,居然連趟廁所都不跑,有個通到異次元的胃袋不成?!
  抬腕看看表,蘇雲掩口打個哈欠,眨眨眼說:“不早了,我要回家休息了。”
  何冬的雙眼緊緊著蘇雲黑色衣衫下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腰肢,小女人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張開雙臂伸個懶腰,走漏了春光都還渾然不知。
  “好吧,一起走。”何冬拿起賬單走在前頭,男士付賬,他的堅持。
  走出Datura Pub的門口,蘇雲向何冬揮揮手道別,卻被他一個用力攥住手腕。
  “太晚了,我送你。”霓虹招牌映襯著何冬閃爍的眼神。
  蘇雲挑挑眉。
  男主角: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女主角靦腆地低下頭,偷偷羞紅小臉暗自期待:謝謝。
  ——這算什麽?大灰狼和小紅帽版的男生女生對對配嗎?曖昧的邀約,意味深長:送回家會變成上去坐坐,上去坐坐會變成喝杯咖啡,最後喝杯咖啡就順帶到床上一起滾一滾——濫透的港產電視劇橋段,老套的泡妞把美眉手段!
  開玩笑!灌了三紮啤酒的人是他何冬,她蘇雲有什麽理由頭昏腦脹、智商突然降低?陪他喝酒玩篩盅他就已經該偷笑,本來她可沒打算和這亂放電的家夥有任何工作以外的交集!
  不著痕跡地掙脫被鉗製的手腕,蘇雲回應一個甜甜的笑容:“不用,謝謝。”
  滿大街亮燈等著載客的出租車,她才不會笨得自己往那虎口狼嘴裏跳。
  25W的電力隻能煞殺Christine那種年輕識淺的小蚊蠅,桃花電眼用在她蘇雲身上就純屬浪費,象他何冬這般漏電走電的蚊蠅燈,真該趁早返廠保養維修。
  星期日,陽光明媚的好日子,蘇雲捧著酒杯,愜意地半躺在阮安安的長沙發上,等著開飯。
  客廳與廚房之間,楊媚圍著圍裙依然嫵媚萬千,蘇雲對著她吹聲色狼意味十足的口哨,算是捧場。
  “每次都隻帶張嘴來吃,你也真好意思!”楊媚橫蘇雲一眼,以示抗議。
  端著色拉走出廚房的阮安安也一起數落蘇雲:“蘇,不學點廚藝,將來你怎麽嫁得出去!”
  蘇雲不以為然地搖搖手指:“既然我出得廳堂,何必還要下得廚房?魚和熊掌永遠不可兼得,娶老婆也是相同道理!”
  阮安安搖頭歎息,典型的蘇雲式理論,她已經忍不住開始同情那個將來要娶蘇的可憐男人。
  坐回餐桌,蘇雲給阮安安的酒杯倒滿紅酒:“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Rain,這杯你該罰!”
  阮安安的臉頰浮上紅暈:“什麽新歡舊愛?蘇,你少沒正經!”
  吮著手指上的色拉醬,蘇雲斜睨阮安安:“有沒有你自己心知肚明,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
  電視機櫃上的Titanic DVD——“奸夫”登堂入室的物證,想隱瞞拜托就別放在如此顯眼的位置,躲起來兩情依偎、甜甜蜜蜜就好,招搖過市她看著紮眼!
  “什麽人?什麽人?”嗅到八卦的味道,楊媚的腦袋馬上湊上前。
  三月八日婦女節,兩個字就成功概括天下女人共同的特性——這日子真是沒選錯!
  “我一個客戶……剛剛開始嘛……”阮安安的聲音輕如蚊喃。
  蘇雲聞言直搖頭:“嘖嘖嘖!Rain,你不好了!什麽人不好搞,偏偏搞上客戶!”
  職場有職場的遊戲規則,身為職業女性,一旦逾越必須遵守的界線,隻會讓人對你的專業操守產生懷疑——風花雪月和事業金錢,有時隻能選擇一樣。
  阮安安嬌嗔地白蘇雲一眼:“蘇,你說話真難聽!”
  蘇雲吐吐舌頭。難聽?她隻是直率而已。癡男冤女,既然都已登堂入室,遲早幹柴列火。
  “Rain,你該考慮換張Queen Size的雙人床了!”楊媚笑得別有意味。
  蘇雲點頭附和:“我也正在考慮,看中了一張,可惜和我臥室的顏色不相配。”
  家私店的Queen Size雙人床,瑞典設計,優雅寧靜,她一見鍾情,如果是胡桃色蘇雲早就當場拍板買下。
  楊媚“撲哧”笑道:“蘇,你要雙人床作什麽?”
  瞪楊媚一眼,蘇雲說:“我喜歡!不可以嗎?”
  “一個人睡?”楊媚眨著眼追問。
  “一個人!我就喜歡一個人在雙人床上翻來覆去,舒服、享受,不行嗎?” 蘇雲沒好氣地回答。
  楊媚賊賊地笑:“一個人?還翻來覆去?現在有賣男性版充氣娃娃的嗎?”
  蘇雲依然答得麵不改色:“沒有。《Sex City》版的Mr. Rabbit倒是網上熱銷,送貨到家,客戶資料更全程保密——說不定比你的‘阿那答’更好用,要不要我幫你也定個試試?”
  隨口胡諏都栩栩如生,楊媚和阮安安齊齊笑倒。
  蘇雲的眉毛挑起45度角。
  誰規定單身女子的單人房,就不可以有張Queen Size的雙人床?古龍說過,在床上可以做很多件事,而睡覺是其中最無聊的一種!吃飯、看電視、打電腦,閑來無聊她還可以在床上做做瑜伽、跳跳健身操!
  她的單人房,偏要獨享一張雙人床,無人幹擾的私人空間逍遙自在,不必看誰臉色,也不必為誰掛心。誰說她一定需要那個枕邊人?

  第四章:一夜情
  一夜情:對於男人而言,One Night Stand隻是一場不用付賬的買春交易。
  安吉,原本不過是浙江省杭嘉湖平原的小小一個山區縣,可李慕白和玉嬌龍在那竹林中那幾下飛來舞去的絕世輕功,不僅糊弄了美國佬、震驚了奧斯卡,更炒熱了這小小的安吉,自那以後,安吉竹林好像就成了幽靜空靈、怡情養性的代名詞——蘇雲對此的總結是:現代廣告傳播要懂得利用強勢媒體、充分炒作才能有效打開國際市場。
  拍攝的間隙,蘇雲斜靠在竹製長椅上,抿一口安吉白茶,香氣鮮爽馥鬱、滋味鮮爽甘醇,蘇雲滿足地長歎一聲:推薦James來安吉出外景,還真是來對了!
  放下茶杯,蘇雲抬起頭,瞥了一眼竹林前擺好造型的模特。清風搖曳、竹影婆娑,好撩人的姿勢、好浪漫的氣氛,真是配合得恰到好處,難怪謀殺了攝影師無數的菲林。
  攏了攏被吹亂的頭發,蘇雲雙眼眨也不眨地緊盯著化妝完畢的年輕女模特。
  嘖嘖!金喜善的眼睛、金南珠的下巴、李英愛的嘴唇、再加上樸誌胤的鼻子,——二十歲的小美眉還真舍得下血本!如果是楊媚那個沒口德的家夥在場,說不定會直接走上前問小美眉韓式整容的最新價目。整容,其實不過是項風險係數很大的投資,能象金喜善那般僥幸押對寶、滿盤通吃的,畢竟隻是鳳毛麟角,可二十歲的小美眉能在電視和平麵媒體上混個臉熟,也算不妄在臉上動刀動槍。
  一旁的何冬好笑地看著蘇雲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模特,問:“這模特的素質還滿意嗎?”
  “美女,確實是美女。”蘇雲直點頭。
  聽說上帝造人的時候,美女這種動物是屬於限量發售的版本,不過感謝現代醫學昌明,美女自然也是越來越多。
  何冬輕笑,這樣人工雕琢的美女,精致美麗,卻不合他的脾胃,隻想想皮膚底下添加的化學樹脂,就讓他毫無興致——他還是喜歡活色生香的天然手感。
  看著女模特近乎完美的臉蛋,蘇雲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
  何冬看著蘇雲直勾勾盯著模特小美眉的下巴,來回摸索她自己的下巴,忍笑揣測:“怎麽?也想仿造一個新下巴?”
  蘇雲回頭白他一眼:“謝謝!不用。”
  下巴太圓、鼻子不高,盡管對自己的外貌蘇雲隻給七十的分數,但可惜,她怕疼——整容,她和楊媚一樣敬謝不敏。
  一個是自認五官精致、比例精準,自認沒有整容的必要;一個是怕死怕疼,堅持愛我就愛我的全部——對日趨紅火的整容事業不屑一顧,楊媚那叫絕對自戀,蘇雲她這就叫極度自大。
  阮安安倒曾經一度無知地動過念頭,想把微微有些baby fat的臉蛋整小,最終卻被她和楊媚一齊恐嚇打消了念頭。開玩笑!聽說修整臉型是要在脖子後方開一刀,把整張臉皮揭下,銼了你的頜骨、顴骨方才整張貼回 ——就算是以訛傳訛,也把阮安安嚇得半死。看看天皇巨星Michael大哥那快被頂破的鼻子吧!整容又沒有三包條款和質量保證,一不小心弄出個歪鼻、豁唇、眯縫眼,找誰賠去?!
  蘇雲撇撇嘴。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善哉、善哉!
  什麽自然就是美?如今已經人人都相信先天不足,後天人工巧匠都能彌補,蔡燕萍博士真該請她們去現身說法,挽救她日益滑坡的事業。
  白天拍攝,晚上應酬,算下來一天工作少說也有十二小時,若不是強逼著自己目光放得長遠,盯緊James口袋中的預算,蘇雲還真找不到什麽理由要勞命傷財地陪著他酒池肉林。
  蘇雲微微抿了口杯中的酒,推開Jame遞上的篩盅,為難地皺皺眉頭說:“不要了,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伏特加和柳橙汁的螺絲起子,素以勾引女子而聞名,三兩杯下肚,蘇雲還僅僅是略微有些頭暈,但適當地表現出不勝酒力,反而可以讓James大男人的虛榮心膨脹,如果能配合上兩頰緋紅,效果就更好。蘇雲微歎口氣,隻可惜她的臉皮太厚,血氣上湧,表麵上依然一片平靜——也許她該考慮到洗手間補上些許腮紅。
  打個響指,waiter又端上一杯螺絲起子放在蘇雲麵前,James說:“Sue,給個麵子,你的酒量,我還不清楚嗎?”
  何冬伸出手,接過James再推到蘇雲麵前的篩盅,說:“我替Sue.” 媚眼如絲,燈光灰暗的酒吧裏,小女人不知道她的表情有多引人犯罪。
  英雄救美?!蘇雲不屑一顧地撇撇嘴,看著何冬和James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酒。這家夥根本是自我意識過甚!他以為他杯子裏的是什麽?威士忌蘇打是威士忌裏兌蘇打水,不是蘇打水裏兌威士忌好不好?一會醉得不辨東南西北,可別想她會送他回房間。
  眼見著James和何冬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到半掛,蘇雲連忙掐準了時機及時喊“卡”。接過waiter遞上的帳單,蘇雲心疼地瞪著上麵的數字,看著幾乎把全身重量掛在模特小美眉肩上的James,半眯著眼打著酒嗝,衝她別有意味地笑道:“我就先回去了,你們家Karl就交給你了……”
  醉翁之意果然不在酒!蘇雲目送James和模特小美眉離去。今晚又有個無知少女要栽在這隻色狼的手中,不過蘇雲相信那剛好是一對周瑜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各取所需、兩廂情願是“419”遊戲的基本規則。
  轉過頭,蘇雲沒好氣地瞪著俯倒在吧台上的何冬。灌下七八杯雞尾酒,就算真有個通到異次元的胃袋,也經不起這烈性酒精的刺激!這個自我估計過高的家夥!
  難道真把他丟在這裏不管?蘇雲撇撇嘴。即使她並不領情,不過好歹何冬也算是為她擋酒,如果真把他扔在酒吧不問不聞,會不會太沒人情太沒人性?
  罷了!難得她蘇雲今天將良心和同情心一並帶在身上,就難得扮次好人送爛醉這家夥回房吧!
  長長的賓館走廊裏,何冬把頭枕在蘇雲的肩上,拖著腳步走進電梯。小女人的身上傳來陣陣幽香,刺激著他的嗅覺神經。如果他沒有記錯,那是VERSACE的 Exciting.何冬記得這個香味,隻因為他的某任女友也喜歡這種香水,盡管已經記不清楚她的容貌和名字,卻奇怪地記住了這種氣味——“激情”,熱情四射的魔力,和身旁這個小女人的眩目的個性如此相襯。
  蘇雲費力地把何冬的體重從她的肩膀移開,將他的身體依靠在牆上,她摸索著在何冬的外套口袋中翻找著賓館的房卡,暗自咒罵:這家夥沒事長那麽高幹嗎?重得要死,真他媽的浪費米糧!
  好不容易打開門,蘇雲沒好氣地一把將何冬往房間裏一推。哼!她的良心和同情心到此結束,呂洞賓一般都會落得個被狗咬的結果,她此刻被壓地酸疼的肩膀就是最好的例證!
  未接通電源的房間裏一團漆黑,“咚”的一聲巨響,聽見何冬一聲悶哼,蘇雲幸災樂禍地偷笑,正想插上房卡、打開電燈參觀他一頭栽倒地上的糗樣,卻被一隻大手握住手腕、猛地一拉,蘇雲跌跌撞撞地摔進門後陰影裏。
  何冬一把攬過小女人的腰肢,將柔軟的活色生香牢牢地鉗製在懷中。那雙小手從他的外套一直摸索到牛仔褲的口袋,他忍不住要懷疑這小女人是在故意玩火。很好!借著這略微的醉意,今晚,他不會讓她有機會溜走。
  登徒子!蘇雲怒火衝天地想掙脫何冬的鉗製。他以為他是誰?情聖唐璜嗎?!一勾手一攬腰,女人就該雙腳發軟、主動投懷送抱嗎?Damn it!他借酒裝瘋,她可沒興趣奉陪!蘇雲揚起的手掌還未落在何冬的臉上,何冬火熱的嘴唇就已覆下。
  何冬捧著蘇雲後腦的大手遊移到頸上,時重時輕的揉按著她頸後的穴位,陣陣酥麻從他的手指摩挲的地方傳來,蘇雲情不自禁地微微鬆開牙關,任憑何冬的舌在口中與她糾纏、嬉戲。
  柔和的濃醇在口中燃燒,蘇雲在何冬的唇舌間品嚐到愛爾蘭威士忌綿柔長潤的焦香。靈活的舌挑動著她的熱情,蘇雲放棄了掙紮,她可不可以收回前言?也許這家夥確實是情聖唐璜轉世,接吻的技巧實在好得沒話說,她本該賞他個耳光以教訓他沙文主義的強吻,卻難以自製地陶醉其中,臉頰的溫度驟然上升,不過卻不是因為羞澀,純粹是情欲的蒸騰。
  何冬微微放鬆雙臂的鉗製,激吻過後,兩人的氣息互相交纏,蘇雲半眯著眼迎上何冬的目光。他那是什麽眼神?活象草叢中等著捕獵時機的動物,黃鼠狼?沒錯,就是黃鼠狼!而她,就是那隻被卯上的獵物。
  有多久沒有過這樣激越的口舌糾纏了?蘇雲探出舌尖,輕舔被吮吸得微微發漲的下唇——聽說這個小動作很有誘惑力,她從沒試過,不知是否能有效果。盡管理智在拚命喊“Cut”,她卻不爭氣地想要繼續,荷爾蒙的分泌她無法控製,怎麽辦?
  何冬的目光緊鎖著蘇雲粉色的舌尖將嘴唇滋潤成妖豔的紅潤色澤,微笑浮上嘴角。
  很好的暗示。
  倒在柔軟的床上,蘇雲的指間撫過何冬的肌膚,健康的小麥色,皮膚下是堅實硬挺的肌肉,完全不同於女人的柔軟細膩。當何冬的體重壓上她的身體,赤裸的肌膚貼合在一起,蘇雲輕歎一聲。
  脫去了那層光鮮靚麗的皮囊,糾纏在這床上的兩具軀體,不過是循著本能的野獸。
  當身體裏的某一部分被撕裂的時候,蘇雲隻能緊緊地咬著下唇,克製自己尖叫出聲。
  痛!真他媽的痛!痛得她想一腳踹開這個趴在她身上醜陋地蠕動著的男人。
  什麽短暫的疼痛後就是欲仙欲死的高潮迭起?!除了還算差強人意的前一半,劇烈的疼痛以外她完全沒有其他感覺!那些三流言情小說的作者,不是未被開苞就是不負責任!她可不可以遞一紙狀書上法院,告她們誤導消費者外加虛假廣告?!
  何冬的身體一陣顫抖,倒在她的身側,蘇雲厭惡地推開他依然壓在她身上的體重,全然享受的根本隻有他一個人,她一定是瘋了才會便宜了他!
  何冬探出的手臂剛攬上蘇雲的腰,就被毫不客氣地一掌拍開。何冬的臉色微微發青,如果她事先坦白招供,也許他可以表現得更好,但這小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他還是她的……
  站起身,何冬向蘇雲伸出手:“我去洗澡,你去嗎?”
  蘇雲翻過身,發出含糊的呻吟:“我很累……”
  開玩笑!鴛鴦戲水?!已經清醒的她可不會再陪他發瘋。
  何冬剛走進浴室,蘇雲就迅速從床上跳起,抓起地上淩亂的衣物往身上套。
  看他那欲求不滿的眼神,誰能保證他洗完澡不會又興致勃勃地再來大戰三百回合?兩腿酸痛的蘇雲,隻想盡快逃離這荒唐的案發現場。
  穿戴整齊,蘇雲坐在床沿,手指輕撫過床單上的兩滴血跡,有片刻的失神——可不可以當那是翻身時不小心壓死的兩隻蚊子,或者她每月MC準時來訪的大姨媽?省卻彼此的尷尬。
  她蘇雲沒想過要為誰保留那一片小小薄膜,也不會哭著鬧著要誰為此負上責任,隻不過有種自我意識過勝的沙文主義男人,自我虛榮會不會因此膨脹,就此為她打上“私人物品”的標記?
  撇撇嘴,蘇雲最後還是放棄了卷走這床單的念頭——欲蓋彌彰,凡事都有第一次,男歡女愛,又能有多大不同?
  輕手輕腳地闔上門,蘇雲暗自咒罵:酒後果然還是會亂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隻要一點酒精的催化,天雷居然就如此荒唐的勾動地火!
  “不得和同事發生超友誼的關係。
  不得和同事發生超友誼的性關係。
  不得和同事發生基於一夜情的超友誼的性關係。“
  她居然一時頭腦發熱,跑到何冬的床上滾了滾,就一口氣打破了這三條辦公室兩性關係守則!
  她蘇雲的一世英明,就此毀於一旦!
  走出浴室,何冬坐在床邊,楞楞地看著散落一地的淩亂衣物,小女人就這樣不告而別,留下他一人回味這滿屋旖旎的殘留氣氛。
  倒在柔軟的床上,嫵媚的甜香隨著呼吸鑽進他的鼻子,那是依然殘留於枕頭、床單的屬於蘇雲的氣味。
  “淫蕩之神阿斯茅德斯,征募香氣做它的助手”——一點點香氛的催化,就讓他情不自禁。
  細長的手指撫過床單上淡淡的兩滴血跡,活色生香在懷的回憶依然刺激著何冬的心率,——難道她周圍的男人全都是瞎子?
  相隔的兩間客房中,各懷心事的兩人一樣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第二天早晨9點,酒店的餐廳中,蘇雲端著自助早餐的餐盤,迎麵撞上一臉疲倦的何冬。
  “早。”蘇雲麵不改色地招呼,挑挑眉毛。
  切!他那是什麽神情?操勞過度、一夜春夢嗎?!
  “早。”何冬淡淡地對蘇雲點頭示意。
  這小女人,一臉冰冷的拒人於千裏,似乎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難道昨夜對她就全無意義?他從來厭惡一夜纏綿之後糾纏不休的女人,419有419的遊戲規則,可此刻他居然有種被利用、拋棄的怨婦心情。幸好這小女子昨晚不告而別時沒扔下幾張百元大鈔,不然他真要以為自己昨夜隻是個被恩客惠顧的牛郎。
  兩性的遊戲,何冬第一次覺得主動權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棋逢對手嗎?蘇雲這個小女子依然炫目得讓他無法轉移視線。
  《Are You Lonesome Tonight?》正如此刻,Datura Pub的印尼歌手每次選擇的曲目,總是恰如其分地適合她當時的心情,這也是蘇雲對Datura始終情有獨衷的原因之一。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細長的薄荷煙,右手把玩著啤酒瓶,蘇雲吐出個煙圈,灰色的煙霧,有薄荷的清涼。
  “蘇,怎麽今天這麽安靜?”阮安安好奇地揣摩著蘇雲臉上的神情,這次出差回來,她有些一反常態的安靜。
  輕啜一口啤酒,蘇雲彈落指間的煙灰。
  楊媚嬌笑著湊上前,擠擠眼,問:“蘇,這次出差是不是有什麽豔遇啊?”
  輕笑,蘇雲撇撇嘴回答:“One Night Stand算不算?”
  “啊?!”阮安安難以置信地瞪著蘇雲,“蘇,你玩419?一夜情?”
  楊媚邪邪地笑,手中的酒瓶輕碰蘇雲的:“恭喜!恭喜你終於脫離處女的行列!”
  蘇雲飲一口啤酒,啼笑皆非。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楊媚,如果生在一千年以前鐵定會被浸豬籠遊街!
  “怎樣?怎樣?夠不夠銷魂刺激?”楊媚瞪大著眼,一臉好奇寶寶的表情,湊近蘇雲大聲詢問。
  “楊媚!”四周的人投來異樣的眼光,阮安安小臉通紅地嗬斥。
  “銷魂刺激個屁!”蘇雲“呸”道。
  看就看吧!和阮安安不同,反正她蘇雲從來就和“淑女”二字不沾邊。
  食指戳著楊媚的額頭,蘇雲瞪著她道:“死楊媚!根本就痛得要死!你真該早點警告我!”
  嬉笑著躲開蘇雲的手指,楊媚衝蘇雲眨眨眼:“海特都說,女人的First Night能達到Climax的幾率幾乎為0,蘇,期待太高,隻說明你沒好好學習教材。”
  蘇雲翻個白眼,也隻有楊媚才會把海特性學報告放在床頭,一般女人的教材都是那種從頭做到尾的三流言情小說好不好?少女情懷總是“春”,有些期待也該算是人之常情。
  楊媚托著臉頰,一臉神遊太虛的表情:“One Night Stand,我都沒有試過呢!”
  “奉勸你最好不要!”蘇雲冷冷地打斷楊媚,“一夜情,對男人而言,隻是買春而不用買單!”
  猛吸一口煙,蘇雲在舌根嚐到尼古丁的苦澀。
  兩性的遊戲,一方是主動進攻,一方卻隻是被動接受,既然本就不存在所謂公平的基礎,又何來公平的享樂?一時的意亂情迷,結果卻隻是便宜了那些欲求不滿的臭男人,這是她蘇雲切身的體會。
  即使她可以表現得若無其事,可隻有蘇雲自己知道,她後悔那晚的荒唐和自己的輕率。

  第五章:處女膜
  處女膜:貞操就好像一個水嫩的梨,新鮮的時候固然很誘人,但保存得太久,反而讓人缺乏興趣。
  長籲一口氣,蘇雲將驗孕棒扔進抽水馬桶。
  幸好!沒有出現那兩條小小紅線!
  言情小說中的女主角的初夜,一般都會不幸地一次就中獎,一夜情的直接後果就是“帶球跑”,還好她沒有沾染上相同的不幸,總算也不枉費她犧牲早晨半小時的睡眠。什麽五天和九天,關於安全期的算法眾說紛紜,算術不好的蘇雲向來弄不明白這其中的計算方法,用了安全套都還有1%的不安全係數,何況他們一時天雷勾動地火,還根本沒采取任何安全措施。安全第一,小心為妙!
  走進辦公室,迎麵和何冬打個照麵,蘇雲沒太大誠意地扯扯嘴角,算是問好。
  不公平!一時的縱欲,男人就可以盡情享樂,而那些多餘的蛋白質廢料就可能改變另一個甚至兩個生命的生活軌跡!上帝造人的時候還真是厚此薄彼!
  何冬快步追上蘇雲,殷勤遞上溫熱的牛奶。一同出差的這幾日,他早已摸清了規律:小女人常常為了賴床而省略早飯,難怪常常捧著中午的餐盒叫胃疼。
  蘇雲瞄一眼眼前的牛奶,挑挑眉毛,並不接,不冷不熱地說:“吃過早餐了,謝謝!”
  和他很熟嗎?要他買早餐?辦事不穿小雨衣的混蛋!哼哼,無事獻殷勤!這小小一瓶牛奶太過燙手,她蘇雲寧可餓著肚子,也不願接手。既然已不小心逾界,就更要保持安全距離,辦公室裏的曖昧,是引爆高危炸藥的導火索。
  何冬悻悻地收回手。一張拒人於千裏的冰臉,小女人擺明了要劃清楚河漢界,可他卻還是不死心地想要進犯。
  在乎他的,他不在乎,偏偏這個不在乎他的小女人,卻讓他牽腸掛肚。什麽原理?犯賤?亦或是報應?流連情場金身不敗的他,居然也會遇到這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何冬著看著蘇雲離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絲微笑。有了個明確的目標,辦公室裏的日子也就不會太無聊,這樣的遊戲,他何冬可是個中好手,勝負未定,即便小女人一臉的拒人千裏又如何,難道要他就此認栽?這不是他的風格,不到最後一刻,一切都還言之過早。
  從阮安安家的盥洗室裏出來,蘇雲坐在三人沙發上,俯在楊媚耳邊低語了幾句,兩個人交換了一個詭異的眼色,偷偷從背後接近正在泡茶的阮安安。
  “啊!你們幹什麽?!”阮安安尖叫著被蘇雲和楊媚一起按倒在客廳的沙發上。
  “Rain,你不乖,留宿男人!”露出一個色色的笑容,蘇雲開始解開阮安安領口第一個扣子,說,“我們現在要檢查你的……”
  盥洗室裏除了兩套牙刷和毛巾,甚至還有一套未清洗的男性衣物。嘖嘖嘖,偷吃都不知道擦嘴,根本當她們是瞎的嘛!
  “哇!蘇,別鬧了!”阮安安神經質地跳起,拍掉蘇雲的手,這兩個鬧起來就沒有分寸節製的家夥,要幹什麽?!
  楊媚大笑著接過蘇雲的話,說:“守宮砂!”
  玩鬧著解開阮安安的兩顆襯衣扣子,蘇雲和楊媚輪番在阮安安的腋下和腰間嗬癢,整得阮安安不斷求饒:“不要了……蘇……楊媚……求你們了啦……”
  三人喘著氣倒在沙發上,相視大笑——這年頭哪還有什麽守宮砂!
  “我們‘最後的處女’終於也失守了……”楊媚調笑地看著阮安安。
  蘇雲點頭附和:“春暖終於花開咯!”
  這兩個口沒遮攔的女人!阮安安橫她們一眼,輕如蚊喃地反駁:“人家又沒有和他……做……”
  “開玩笑!登堂入室,春風一度,別告訴我你們是蓋棉被純聊天!”如今三歲小孩都沒有那麽好騙了,蘇雲翻個白眼。沒做?誰信!
  阮安安紅著臉瞪了蘇雲一眼,說:“真的沒有嘛!”
  “切!那你們晚上都幹嗎?”楊媚別有含意地衝阮安安眨眨眼,不相信地問。
  阮安安的小臉一片緋紅,囁嚅著說:“就……那樣嘛……”
  “哪樣?!”蘇雲挑挑眉,追問,“床上運動?”
  那還不就是做愛做的事嘛!做都做了,扭捏個什麽勁,大家都是成年人,大方承認就好!
  “不是的!”阮安安別過臉,尷尬地避開蘇雲和楊媚探究的目光,“Everything except sex!”
  “What?!”蘇雲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大叫,“Everything except sex?!”
  她沒有幻聽吧?!
  阮安安一臉羞澀地別過頭,微微點了下。
  蘇雲和楊媚的大腦同時高速飛轉,無數個“Everything except sex”的畫麵場景在她們的腦海裏閃過。嘖嘖!好一個香豔刺激!比荷槍實彈更有想像空間!原理就如同韓國情色片永遠比美國色情片更具藝術美感。兩個人交換個眼色,忍不住大笑出聲。
  “天……我同情他!”蘇雲看著阮安安直搖頭,“前餐甜點都嚐遍,偏不讓人家吃正餐?Rain,算你狠!”
  她不知道,對於那個可憐的男人,是該同情還是該欽佩,自製力和定力還真是好得嚇死人!
  “Rain,難道你準備把初夜留到洞房花燭?”好奇寶寶楊媚的小腦袋湊上前,問。
  阮安安撅起小嘴,嬌嗔道:“我傳統嘛!有什麽不可以?”
  蘇雲和楊媚對視一眼,一起無奈地搖頭苦笑。真難得如今還有這麽傳統的女人!而且居然還是和她們一起胡鬧了這麽久的阮安安!沒被帶壞還真是奇跡。
  “可是……如果到了你的洞房花燭夜,你那位已經被你折磨得不能人道,怎麽辦?”楊媚賊賊地笑,意味深長地衝阮安安勾勾中指。
  蘇雲失笑。好惡毒的暗示動作!楊媚這根中指暗喻哪個器官,大家心知肚明。這個暗喻的含意全球通用,甚至擠入NBA技術性犯規動作之列,“大蟲”羅德曼還曾因此被罰下場。
  論惡毒,她和楊媚不過是半斤和八兩,邪惡地撇撇嘴,蘇雲壞心地補上下半句:“沒關係,醫學昌明,反正還有藍色小藥丸。”
  阮安安氣得尖叫:“你們這兩個色女!”抱枕也跟著飛到。
  無能二字,男人的死穴命門,同樣也是女人的軟肋——即使八字還沒有一撇,也沒有女人喜歡自己未來的老公被定義成無能。
  一陣笑鬧歸於平靜,蘇雲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撇撇嘴,忽然冒出一句提醒阮安安:“貞操就好像一個水嫩的梨,新鮮的時候固然很誘人,但保存得太久,反而讓人缺乏興趣!”
  男人的耐心通常都有限度,吊人胃口也要適可而止,如今的花花世界誘惑太多,吃不到的固然誘人,可餓急了也有遍地的野食可打。
  楊媚忙不迭的點頭附和。
  “老處女”這三個字,絕不是嘉獎的褒義!也許有一天,你珍若拱璧的,別人卻棄如鄙履。
  會議室裏,微禿的中年男子口若懸河地滔滔不絕:“我們的醫院主要經營韓式整容,從隆鼻、雙眼皮、下頜角整形、到光子嫩膚、脫毛、共振吸脂,都是我們的強項!”
  隨著話語,對方的目光先後掃過蘇雲的眼耳口鼻,令她的頭皮一陣發麻。
  廣告公司挑選客戶的原則大致等同於選老婆:跨國公司、知名企業無異於將相之女,拋個繡球也能引得萬人空巷;中型企業就是那大家閨秀之下的小家碧玉,雖不能蓬蓽生輝、也不至顏麵無光;下下之選才是娼優隸卒,不是為了後繼香煙,沒人願意收作侍妾。偏偏眼前這位就屬於那最後一類,蘇雲真想打個毫不掩飾的哈欠,表明自己的興趣缺缺。
  “我們引進最先進的技術和設備,整容、隆胸、甚至……”中年男子的目光隨著言辭,——掃過蘇雲的臉蛋、胸部,“甚至……私密器官,都可以提供整形服務。”
  看什麽看?!蘇雲努力克製拍桌子的衝動,如果不是有會議桌擋著那家夥放肆的目光,她真會當場甩他個響亮的耳光!私密器官?她臉上刻著“我不是處女”五個大字嗎?
  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爬上何冬的嘴角。隆胸?貨真價實的C Cup,他還記得那夜豐富的手感,小女人很顯然不需要這項服務。
  半側過頭,蘇雲怒火中燒地瞪著何冬嘴角的那抹笑意。Damn it!他憑什麽笑得好像隻偷了腥的貓?需不需要借他個高音喇叭大聲宣布他所知曉的內幕?真他媽的三八!要玩是吧?她蘇雲奉陪到底。
  “可是……聽說路邊的小醫院,八十元就可以再造一片處女膜?”蘇雲拚命擠出一絲笑意,天知道,對著這中年男子凸起的肚腩,沒有當麵吐個稀嚦嘩啦她已算是給足了麵子。
  黃婆賣瓜,自賣自誇——商人,無論賣的是什麽,都無一例外地熱衷於叫賣吆喝,投其所好的最好方法無非是迎合他的自吹自擂,無論這其間的趣味有多麽無聊。
  難得有個美女如此直白地和他討論這個話題,三流整容醫院的所謂院長頓時兩眼放出亮光:“哎!那怎麽能和我們比,一樣是再造,質感完全不同!”
  質感?!靠……蘇雲真的很想一巴掌拍掉那布滿橫肉的臉上的淫邪笑容和變態興奮。
  何冬聞言皺緊眉頭。八十元的處女膜?難道這就是那夜小女人的滿不在乎背後的真相?!他的太陽穴“突突”地劇跳,有種被人侮辱和欺騙的感覺。
  很好!假作真時真亦假!蘇雲非常滿意何冬此刻疑惑不定的臉色。關於那一夜,她不需要何冬感激涕零、銘記於心,所以蘇雲也不想看到他一臉的竊喜,仿佛在路邊撿到個鼓脹的錢包!
  習慣於兩不虧欠的人情關係,她蘇雲從沒想過要占誰的便宜,也不想讓誰以為占得了她的什麽便宜。
  一片小小的處女膜,市價不過隻有人民幣八十元,偏偏有隻沙文主義的豬看得比她本人還重。
  會議結束也已錯過了公司午餐時間,對著冰冷的餐盒蘇雲情緒低落,勉強著與何冬一起轉戰公司樓下的餐廳。
  坐在蘇雲的對麵,何冬觀察著她的神情,以不確定的語氣問:“你真打算接這個客戶的單?”
  挑挑眉,蘇雲說:“為什麽不?”
  開門作生意,難道還有送上門的錢不賺的道理?
  “可這個所謂醫院的素質,實在是不敢恭維!隻怕也是白白浪費我們的創意和能力。”何冬聳聳肩。整容醫院,本就是廣告法令限製的高敏地帶,一不小心弄巧成拙,也許反而惹禍上身。
  憤憤地扔下餐具,蘇雲惋惜地看了眼麵前還剩下小半的商務套餐,難得有個機會改善夥食,有個家夥卻非要提些沒營養的話題倒人胃口!
  素質?剛才和那院長如出一轍的變態笑容,他何冬還有臉置疑別人的素質?還真是馬不知臉長!
  翻個白眼,蘇雲冷冷地反問:“賺誰的錢不是賺?人民幣和人民幣又沒有區別!”她不想掩飾自己的不耐煩,業務的判斷,還輪不到他何冬這個Art Director指手畫腳。
  拿起筷子,何冬挾起一塊蘇雲的餐盒裏的胡蘿卜,送入嘴中:“咦?你不吃胡蘿卜嗎?”
  他那是什麽眼神?什麽笑容?拐彎抹角地想要暗示她,他們曾春風一度,關係非比尋常嗎?!雖然蘇雲向來厭惡隻有兔子才喜歡的胡蘿卜,可那也不代表她願意和他分食自己的餐盒!寧可倒入垃圾筒,蘇雲也不想和這亂放電、沒自覺的家夥有什麽曖昧的糾纏不清。
  何冬強忍著笑意打量著小女人微微發青的臉色。
  很好,他就是無法接受小女人對他的毫不在乎,生氣也好過冰冷地拒人千裏,更何況,小女人生氣時的表情,總是生動得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晚上照例與楊媚和阮安安約在Datura Pub,蘇雲迫不及待將今早獲得的最新整容情報拿來大家分享。
  才聽了個開頭,楊媚便瞪大眼睛叫道:“What?整容醫院連……那個都可以整形?”
  蘇雲暗暗好笑。難得,連向來口無遮攔的楊媚都有無法啟齒的時候!看樣子落後於時代的新新資訊的,還不止她一個。
  聽完蘇雲照搬的解釋和價目表,楊媚不屑一顧地評價:“有沒有那個必要啊?!”
  蘇雲衝楊媚擠擠眼,說:“廣告語我都幫他想好了,正好是天後瑪當娜的那首歌名。”
  隻可惜國家廣告法明文禁止,白白浪費了她的偉大創意。
  楊媚的眼珠轉了兩圈,突然明了,“哈哈”大笑,說:“Like a Virgin?蘇,你夠絕!”
  笑著與楊媚輕碰手中的酒瓶,蘇雲挑挑眉,反問:“這算不算後現代版的‘女為悅己者容’?”
  市場經濟的基本原理,需求造就市場,先有男人的“處女情結”,才會有這樣的整形項目。
  楊媚嬌笑著點頭,戲謔地推推身邊小臉通紅的阮安安:“Rain,這下你可以放心享樂了,洞房花燭之前去醫院挨一刀,就還你‘完璧’之身,憑蘇的麵子,說不定還可以打個八折!”
  阮安安嬌嗔地橫楊媚一眼:“我才不要!”
  蘇雲大笑著搖頭:“何必要挨那一刀?到時候向楊媚討教密招就是!”
  楊媚白蘇雲一眼,三人相視大笑,仰俯不止。
  從大學時代開始,嬌小可人的楊媚就桃花不斷,換男友的速度令人咋舌,感情的世界從來沒有空窗期,可無論哪任男友,楊媚都有辦法讓對方相信自己是她“愛的最初”——即使是在床上。蘇雲和阮安安曾幾次嚴密逼供,可即使被灌得半醉,楊媚依然牙關緊咬,堅決不吐露半字,甚至還扔回一句“你們都是貨真價實的處女,學來也沒用!”,把蘇雲和阮安安氣到噴血。
  “楊媚,現在可以傳授了吧?”蘇雲不死心地再次套供。
  扯扯嘴角,楊媚皮皮地笑道:“等你們確實有那個需要,我再傳授我的獨家密招!”
  “切!”蘇雲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
  幹嗎?欺負她沒有人要嗎?盡管有點不服氣,蘇雲還是必須誠實地承認,她確實沒有那個需要——現在和將來。從來不認為那片薄薄的處女膜有什麽深刻的含意,是非分明,她蘇雲從不喜歡遮遮掩掩的費心作假。
  托著下巴,阮安安神遊太虛,突然冒出一句:“為什麽男人都喜歡處女?”
  挑挑手指,楊媚回答說:“處女情結咯!”
  沒好氣地看著阮安安一臉少女懷春的緋紅,蘇雲伸出食指,在她的額頭輕點:“醒醒吧,Rain!渡邊大師都說,所謂‘處女情結’,不過是男人想要隨心所欲改造女人的雄性心態!”
  渡邊淳一的《男人這東西》,十八歲的時候看,蘇雲還曾臉紅心跳,現在讀來已經和新聞稿沒多大區別——百煉果然可以成鋼。
  “捅破那片膜,大概也可以滿足雄性動物的嗜血好戰天性!”楊媚眨眨眼,補充道。
  男人大半喜歡女人婉轉求饒,再留下點點落紅。
  蘇雲從鼻子裏發出冷哼,不屑一顧地撇撇嘴,說:“還不如買卷保鮮膜回家,捅個盡興!”再灑上點番茄醬,顏色也就剛剛好!
  古時妓女拍賣初夜,由老鴇穿針引線,土豪劣紳、王公貴族一擲千金,在現代人眼中不過是場荒唐的笑談,可許多所謂自由、獨立的現代女子,卻也不過是在充當自己的老鴇——為那片薄薄的處女膜找一個最好的買家,待價而沽的原理,其實千古未變。貞操這兩個字,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價值連城,全憑男人用沙文主義的尺度來衡量,而偏偏有女人喜歡往別人的磅秤上跳,全忘了自作孽、不可活。
  彈落指間的煙灰,蘇雲的嘴角扯出一絲淡笑。
  女人是該懂得愛護自己,你不懂得珍惜的,也沒有誰會為你可惜,可也不必舍本逐末,為求誰的憐惜,而整得自己可憐兮兮。
  現代女性,愛與不愛、性與不性,就該百分百全由自己作主,“我樂意”就已經足夠,何必還要看誰的臉色!

  第六章:我愛你
  我愛你:這三個字不是非要你說,隻是我想聽。
  蘇雲靠在屋頂平台的躺椅上,舒展伸個懶腰,初春四月的陽光,剛剛好的溫度,遠處飄來的燒烤的香氣刺激著她的食欲,多麽完美的周末休息日!躲在太陽鏡後偷瞄眼對麵那個笑得無比騷包的家夥,蘇雲暗暗歎口氣,如果不是在Tomas家,那就更完美了……
  “Sue,你怎麽不去幫忙?我還想嚐嚐你的手藝。”Tomas端起酒杯,衝蘇雲擠擠眼。
  悠閑地吐個煙圈,蘇雲扯著嘴角送上個沒誠意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不想害你腹瀉。”
  Tomas的第三套產業,遠離市區的小別墅,到最近的超市開車也要十五分鍾——純粹有錢燒的!蘇雲環顧著四周,撇了撇嘴,嘖嘖,這城中的地產居高不下,真是全拜Tomas這票家夥所賜。
  花園別墅,從立柱到噴泉,無一不是羅馬宮廷式張揚的豪華,主人騷包愛現的個性表露無疑,唯一敗筆就是這二樓的露台上實用性太強的燒烤爐,冒出陣陣黑煙真有些煞風景之嫌——偶爾良心發現時用來招待小卒們露天燒烤,純屬浪費資源,連她蘇雲都忍不住替Tomas叫屈,一時玩性心起,扯起嘴角調侃:“Tomas,用來燒烤還真是可惜了你的露台,我有個創意你該拿來借鑒借鑒。”
  躬身湊上前,Tomas好奇追問:“什麽創意?”
  “露天日光浴室,古銅膚色現在正流行,襯你的身材也是剛剛好。”不著痕跡地挑挑眉,蘇雲笑得有幾分含蓄。
  Tomas眼神閃爍,“嘿嘿嗬嗬”地笑出了聲。
  “Sue,給你。”何冬遞上盤子,適時打斷笑聲中幾分意會的曖昧,烤得金黃香脆的牛肉,焦香撲鼻。
  瞥眼盤子中點綴著紅綠色蔬菜的牛肉串,蘇雲毫不領情,皺皺眉:“不好意思,我不吃胡蘿卜!”
  “是嗎?”何冬皮皮地笑,拿起牛肉串,咬掉上方的胡蘿卜塊,再遞回給蘇雲。
  “唷?”Tomas笑地無比諂媚,“Sue、Karl,你們兩個有問題噢!”
  努力克製翻白眼的衝動,蘇雲皮笑肉不笑地接過盤子:“謝謝!”
  白癡!非搞出點曖昧的氛圍讓別人側目,他才甘心?
  Jenny端著盤子,一路活蹦亂跳地而來:“Sue,你的蜜汁烤雞翅!”
  嘖嘖!蜜汁烤雞翅,不放胡椒、不放鹽、雙倍蜂蜜、一點檸檬汁,居然有人造謠說她蘇雲挑剔!開玩笑!她哪裏挑剔了?
  接過盤子,蘇雲滿意地拍拍小丫頭的臉頰:“你最乖!”
  啃著雞翅,蘇雲順手將一旁的盤子遞給Christine,小妮子接過牛肉串紅著臉低頭猛啃。嘖嘖!被何冬的口水荼毒過的牛肉串,小妮子還甘之如飴,真是中毒非淺!
  酒足飯飽,蘇雲拖著慵懶的腳步走出Tomas的小別墅,小卒們爭先恐後地擠上一輛出租,向市中心的KTV飛馳而去。伸個懶腰,蘇雲暗自感歎,年輕真好,還充滿活力地再戰下半場。
  何冬殷勤湊上前,說:“Sue,我送你!”
  挑挑眉,蘇雲斜睨著何冬:“謝謝,我自己打車走!”又來這套,虧他還是搞廣告創意的,真沒新意,有什麽理由她蘇雲第一次不受用,現在卻會傻傻中招?
  蘇雲站在路邊,遙望著空蕩蕩的公路,沒好氣地跺腳,打車都能如此困難,Tomas也真夠膽,買房買在這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鬼地方,也真隻有祈禱老天保佑,別哪天不小心露財,被人謀殺分屍都沒人知道!
  “隆隆”的引擎聲一路響來,停在蘇雲麵前,何冬遞上摩托頭盔,再次示好:“Sue,我送你!”
  銀黑的YAMAHA勁飆SRV200!風格強勁不羈的流線型整流罩!線條玲瓏浮凸有致的油箱!超級賽車式大型三聯!日本原產真空度化油器!漂亮的摩托跑車令蘇雲的眼前一亮——那翹起的屁股,那完美的線條!
  好的摩托和好身材的男人同樣讓人流口水,在大腦下達指令前,她的手已自動接過了頭盔。
  隨著“嗡嗡”的馬達聲,摩托飛馳在公路上,風以高速的壓迫感撲麵而來,藏在頭盔裏的發絲依然紛亂地飛揚,蘇雲隻覺皮膚上有種緊繃的張力。刺激!混身掃過急速的戰栗快感,她興奮地想要尖叫。
  兩側的景物飛速閃過,駕駛著摩托飛駛的何冬不停告誡自己集中精神,身後纖細的手臂環繞在他的腰際,柔軟的胸部緊靠在他的背部,VERSACE Exciting的香氣充盈他的鼻子,即使初春微涼的風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何冬依然覺得身體的溫度在上升——每一個被小女人碰過的地方,都好燙。
  他在玩火,更是自虐!
  雙手環繞著何冬精瘦的腰身,蘇雲隻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有多久沒有這樣心跳如雷了?她曾經以為那是被遺忘在少女時代的悸動,感觀的刺激和心情的起伏,忽然間同時被點燃。
  身體誠實地記錄下最契合的記憶,關於那夜的火熱被銘刻在肌膚的脈絡之間,即使隔著薄薄的衣料,蘇雲仍然能感覺到彼此皮膚散發出的熱力,有種讓人暈眩的熱度。
  Tomas家的燒烤聚餐後,據說公司的一班年輕人又去了KTV瘋到半夜,第二天上班自然是一個個都無精打采,青腫著眼圈。
  Studio裏,Art們正打著哈欠,蘇雲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扯著嗓子的高八度地問:“來了沒有?來了沒有?!”才一個上午這已是第五次,Art們的耳鼓膜又被震得發顫。
  小Art戰戰兢兢地回話:“沒有……”
  “Damn it!他還有沒有時間觀念?他還有沒有專業操守?!”已經抓狂的蘇雲憤憤地罵,“說不來就不來,他以為公司是免費開放的公園,進出自由嗎?!”
  集體噤聲的Art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大翹班、女王發飆,留下一群可憐的小池魚無辜作炮灰。
  “鈴……”四十合弦的鈴聲逼真還原蠟筆小新大象之歌,解救一群小池魚於危難之中。
  Karl?!抓起手機,蘇雲瞪著手機屏上的來電顯示,火大地摁下接聽鍵:“現在已經是11點15!何冬!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車禍……我摔傷了腿……”電話那頭,何冬慘兮兮的聲音有氣無力。
  車禍?!摔傷了腿?!YAMAHA勁飆SRV200!——摩托車俗稱“肉包鐵”,天下太平還好,出點車禍非死即殘……
  握著手機的手不爭氣地微微顫抖,蘇雲暗自警告自己冷靜再冷靜,這個皮糙肉厚、沒節操、亂放電的家夥活該是個貽害千年的禍害,不會那麽容易死翹翹!
  “車禍?你在哪裏?”
  “剛從醫院回家。”
  蘇雲暗暗鬆一口氣,還能回家說明傷得不太重。胡思亂想了一大通,蘇雲很想在自己的腦門上狠拍一下——那家夥傷得重不重和她有什麽關係?!
  “那還不來上班?!”蘇雲大聲地吼回去,試圖掩飾自己之前片刻不尋常的失態。
  “可我不能動,醫生說我需要臥床靜養……”
  “那稿子怎麽辦?創意怎麽辦?!”蘇雲盡力控製自己的話題圍繞著工作打轉——開玩笑,不是為了工作,她有什麽理由關心、緊張他的健康狀況?!
  何冬的語氣仿佛受盡委屈的小媳婦:“難道你要拖著殘疾的腿,來公司上班?”
  殘疾的腿……?眉心微跳,明知何冬是有意誇大其詞,蘇雲的口氣還是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可我等著你的稿子明天去提案。”
  “你把資料拷貝到移動硬盤,帶到我家來,我在家畫也是一樣。”
  “為什麽要我送?”挑挑眉,蘇雲反問,她想Christine一定會非常樂意跑這個腿。
  開玩笑!私人空間的範圍內,她可不想和他在有什麽瓜葛!一次天雷勾動地火已經純屬意外,小心保持安全距離才是上策!
  “因為你必須要給我Brief創意要求!”於情於理都完全站得住腳的理由,何冬說得底氣十足。
  無奈地扯扯嘴角,蘇雲生硬地擠出一句:“我半個小時以後到!”
  抓了筆記本和公文包,蘇雲跳上出租車,繞著幽靜的小馬路繞了幾個圈,才找到地址上那棟有些年代的老洋房。
  “嘭嘭!”蘇雲毫不淑女地敲著古老的木門。
  “進來!門沒鎖。”隨著屋裏傳來的聲音,虛掩的門滑開。
  蘇雲踏進房間,四下打量:書架上滿是各種畫冊,地上整齊地排滿一溜光碟,牆上貼滿了五花八門的海報——很有藝術家風格的家居,勉強也還算整潔!撇撇嘴,蘇雲下了結論。
  屋子中央那張大得有點誇張的仿紅木的床上,何冬恬著張笑臉,衝蘇雲招呼道:“嗨,Sue!謝謝你來探病!”
  挑挑眉,蘇雲糾正道:“是來監督你工作!”
  充耳不聞的,何冬苦著張臉委屈地控訴:“哇,你就空手來探病?”
  蘇雲克製不住地翻個白眼,反駁道:“我看你精神不錯!”
  嘖嘖!沒有石膏,也沒有夾板,這家夥舉得老高的腿上隻裹著層層的紗布。早該知道他皮糙肉厚,不會有大礙,最多也就是擦破點皮!
  小女人一臉鐵青,何冬偷笑,識趣地乖乖閉嘴。不是裝得慘兮兮,哪能騙到她親自上門?
  蘇雲沒好氣地放下包,拿出移動硬盤,塞到何冬手中:“快點開工,不準摸魚!”
  指著角落處的書桌,何冬擺出張可憐兮兮的臉:“我腳不方便,麻煩你先幫我開機,好嗎?”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蘇雲無奈地歎口氣,坐到書桌前,打開電源開關。
  音箱中傳出悠揚的Windows歡迎樂曲。嘖嘖!漫步者e3100,增強型大口徑低音喇叭,他還真會享受!
  歡迎屏一閃即過,蘇雲疑惑地瞪著桌麵上那個媚眼如絲的CG美女,那個白癡的笑容,為什麽這麽眼熟?
  等一下!這鼻子、這眼睛、這笑容、這玫瑰花?!
  啊、啊啊啊!
  開玩笑?!她要告他侵犯肖像權!
  “你!”回頭正要發作,蘇雲握著鼠標的手,被一隻溫熱的大手覆蓋。
  “喜歡嗎?”何冬濕熱的呼吸吐在她的耳邊,低聲的呢喃有種煽情的氣氛。
  蘇雲努力掙脫他的手,回罵道:“喜歡個屁!”
  摔傷腳?這時候倒無聲無息地跑到她背後?!她蘇雲怎麽會智商低到踏入這樣的陷阱?
  何冬的食指點上小女人的唇:“咦!不準那麽粗魯!”手指下柔軟的觸感,令他心猿意馬。
  不準?!蘇雲的眉毛挑起成45度角,預示著火山爆發。粗魯也好,淑女也好,還輪不到他何冬準與不準!他以為他是哪根蔥?盜用她的肖像,版權問題還沒跟他算呢!
  “你侵犯肖像權!”撥開他的手指,蘇雲瞪大眼睛指控。
  “每一筆都是我親手畫的,每個顏色都是我親手上的,這——是我的!”何冬賊賊地笑,宣布自己的所有權。
  嘴唇代替被撥開的手指,覆上柔軟的唇瓣,何冬在蘇雲的唇上輾轉吮吸,那晚之後,這香甜的味道令他懷念了很久。
  大腦還來不及下達拒絕的指令,不甘寂寞的唇舌就已經糾纏在一起,隨著逐漸狂野的節奏,愜意酥癢的感覺將蘇雲從頭衝刷到腳底。
  情欲是塊陳年的黑炭,一旦曾被點燃,略微的星火都能自動找到燃點。手指在彼此的身體上遊移、緩緩滑動,溫習著身體曾經火熱燃燒的記憶。
  倒在床上的時候,蘇雲自嘲地聯想起某種動物。
  豬是怎麽死的?笨死的!
  會撞上同一堵牆兩次的,是蠢豬!
  會被同一個家夥拐上床兩次的,是戀愛中的笨女人!
  肢體糾纏、肌膚相偎,正是又一場荒唐遊戲的見證。
  何冬修長的腿橫在她的腰上,某種霸道的姿態標示著濃濃的占有欲,蘇雲對著天花板翻個白眼,憤憤地抬腳,精準地踹在他纏著紗布的腿上。
  哼!裝瘸?作床上運動的時候倒靈活積極得很啊!
  “嘶……”何冬誇張地倒抽一口冷氣,“你謀殺親夫啊!”雖然隻是一點小小的淤傷,但小女人下腿也真是毫不留情的狠。
  親夫?奸夫還差不多!蘇雲撇撇嘴,拍掉攬在她腰間的大手,探出手從扔在一旁的皮包中摸索著找出煙盒,斜靠在床頭,點燃一支煙。
  何冬皺皺眉,奪下蘇雲手中的煙:“不準抽!”
  看著何冬叼著她的煙,悠閑地吐出個煙圈,蘇雲沒好氣地低聲咒罵:“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何冬修長的食指點在蘇雲的唇瓣上:“女人不準抽煙!”
  他不喜歡抽煙,更不喜歡女人抽煙。斜靠在床頭,攬過蘇雲枕在他的肩膀,何冬微微一笑,享受著小女人千年難得一見的小鳥依人。
  好眼熟的鳳凰百鳥?蘇雲的目光停留在牆上一幅古怪的裝飾畫上,她挑挑眉,問:“那是什麽?”
  何冬的嘴角扯出一抹會心的笑意:“湘西苗族、七彩刺繡,裱上個框,效果還不錯吧?”
  “愛現!”蘇雲板著臉,評論道。
  何冬故作無辜地垮下臉:“你送的禮物,我小心珍藏,居然隻得到這個評價?”
  故作正經了三秒,蘇雲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不愧是AD,手工刺繡肚兜成了他牆上的裝飾畫,確實好過拿來洗臉或抹桌。
  蘇雲將額頭輕輕枕在何冬的肩膀,鼻腔裏充斥著何冬身上的氣味——混雜著熟悉的煙草氣味和陌生的陽剛氣息。探病、監工,卻被拐到床上,她職業生涯中第二個脫離正常軌道的意外,又是拜他何冬所賜。
  蘇雲輕輕歎口氣。
  事到如今,究竟是誰拐了誰,又有什麽重要?
  一場風花雪月的都市遊戲,總好過這燈紅酒綠的都市裏,沒有風花雪月的孤單寂寞。
  單身的日子逍遙久了,忽然多了個人在身旁,感覺居然有些隱約的不適應,蘇雲抬起把玩著酒瓶的左手,中指上式樣前衛的925純銀戒指,在Pub鐳射燈的照射下,反射出的光芒耀眼得有些陌生,蘇雲搖頭輕笑的表情,卻被旁觀的楊媚逮個正著。
  抓起蘇雲的左手,楊媚一臉嫵媚的笑容好像一隻貓:“唷……蘇,什麽時候開始,忽然就名花有主了?”
  雲淡風輕地笑笑,蘇雲歪著頭反問:“很奇怪嗎?我有歸依佛門嗎?我有獻身天父嗎?”
  楊媚的食指滑過蘇雲的臉頰,眯著眼,調侃道:“看看你,蘇!麵帶桃花,春風滿麵!”
  聞到八卦的味道,阮安安也好奇地湊上前:“是誰?是誰?”究竟什麽樣子的男人能俘獲向來眼高於頂、近乎挑剔的蘇雲?
  輕搖手中的酒瓶,蘇雲答得若無其事:“上次你見過的那個同事,何冬。”
  嬉笑出聲,阮安安的臉上滿是捉黠:“那個你不給人家好臉色的帥哥?!”
  “咦?那個曾經跟你唱反調的Art Director?!”楊媚也賊笑著一起追問,“嘖嘖!真所謂歡喜冤家!”
  人果然是不能太鐵齒,曾經的橫眉冷對、咬牙切齒,活該現在淪為楊媚和阮安安的笑柄。
  蘇雲無奈地搖頭苦笑,低頭再看左手上的戒指。從食指到中指,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位置變換,傳遞的信息便已完全不同,自我中心如她蘇雲,結果也妥協於何冬某種固執的堅持。
  三天前,興致高昂的蘇雲,拖著何冬去了食街的水煮魚,不過一頓飯,卻就此打上了“名花有主,生人勿近”的標簽,如今想起,蘇雲隻覺啼笑皆非。
  金燦燦的油湯和密密麻麻擠的紅辣椒,滿滿一盆水煮魚,充滿暗喻現代社會的需要的元素,向來是她的最愛。美味其一,快速其二,刺激其三,喜興其四——油汪汪的金黃象征黃金和富足,一滿層的辣椒象征紅火和興旺,最下麵埋伏的是年年有餘。
  水煮魚的麻辣頗具豪放派風骨,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正對蘇雲嗜辣的胃口。吐著舌,蘇雲再挾起一塊雪白的魚片,抬眼望去,店門外依然是一群饞蟲排著隊,手裏拿著號碼牌。
  在蘇雲的酒杯中倒滿啤酒,何冬順勢拉住她的左手,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她食指上的戒指。
  一餐飯總是重複這個奇怪的動作,蘇雲抬起眼瞥了何冬一眼,不解地問:“怎麽?”
  為什麽突然對她的戒指興趣濃厚?
  “食指,代表求偶。”何冬的眼神滿是指責的意味。
  吐吐舌頭,蘇雲歪著頭故意傻,說:“那又怎樣?”開玩笑!現在就對她束手束腳,是不是還嫌太早?
  何冬伸出手,食指揉搓著蘇雲小巧的鼻子:“人心不足蛇吞象!”
  蘇雲微微縮回手,另一隻手迅速按住何冬試圖脫去她戒指的手,眨眨眼,一臉無辜地明知故問:“幹什麽?”
  “你說呢?”何冬的嘴角扯出一絲挑釁意味的笑容。
  眼波流轉,蘇雲難得地嫵媚一笑,說:“你好像還欠我點什麽……”
  何冬湊上前,問:“什麽?”
  蘇雲伸出三個手指,在何冬的眼前晃了晃,說:“三個字。”
  握住蘇雲的手指,何冬輕笑著說:“沒想到,你也會在乎這三個字。”
  他曾以為蘇雲是超越他以往對女人的認識的異類,可結果居然也不能免俗地要求三個字的承諾,何冬無法否認,他心裏微微有點失望。
  抽回食指,蘇雲輕輕搖了搖手,將手指上的925戒指送到何冬的眼前,撇撇嘴,說:“你不說,也無所謂。”
  她並未將著當做一場交易,隻是,沒有承諾,彼此都是對等的自由。
  俯在蘇雲的唇邊,輕輕一吻,何冬以低醇的嗓音吐出一句:“我愛你。”
  嘴角綻放出一朵燦爛但含蓄的笑容,忽略周圍側目的注視,蘇雲輕輕吸吮何冬的嘴唇,熱烈地回應。
  這三個字不是非要他說——“我愛你”——不在乎有多少真心、多少誠意,蘇雲她隻是很想聽。
  再多的甜言蜜語也不及這三個濫俗的字,“我愛你”是女人精神上的鴉片——再濫也不嫌多、永遠也不會膩,隻這三個字,萬般聰明也甘願上當受騙,百煉成鋼也化作繞指柔情。
  “我愛你”——愛情遊戲中,男人穩賺不賠、一本萬利的買賣。

  第七章:避孕套
  避孕套:No condom,no sex——這個世界,隻有自己才能對自己好一點。
  星期五,大好得周末,本該是個皆大歡喜的工作日,卻又被電腦折騰得不得安寧。蘇雲瞪著顯示屏上又再卡殼的鼠標,抓狂地提起桌上的電話求救:“Jenny!我的電腦又抽風了!”
  掛下電話,Jenny不敢怠慢地衝進辦公室,對著蘇雲的手提電腦擺弄了半天,也隻能舉白旗投降:“我也不知道哎……”
  在小丫頭額頭上賞個清脆的栗子,蘇雲半真半假地數落道:“你的電腦中級班上到哪裏去了?”簽報銷單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可一千多元的學費,依然落得個“書到用時方恨少”的下場。
  Jenny心虛地吐吐舌:“我再想想辦法吧?”
  蘇雲斜睨小妮子一眼:“限你半小時解決問題!”
  每隔3分鍾當機3秒鍾,一堆的Email等著回複,一堆的Proposal等著完成,可蘇雲卻隻能對著癲癇發作的電腦直瞪眼,——所謂現代化的無紙辦公,離了電腦,她就寸步難行,所謂高科技,到頭來真不知是人控製了機器,還是機器控製了人。
  拿著畫稿的何冬倚在辦公室門口,側耳聽夠了蘇雲和Jenny的對話,選準了最佳時機探出頭,問:“什麽問題?”
  “我的電腦抽了一下午的風。”蘇雲聳聳肩。
  “我看看。”放下畫稿,何冬走到電腦前。
  Jenny如同見到救星,哭喪著小臉說:“不知道怎麽回事……”
  熟練地敲擊著鍵盤,何冬輕描淡寫地下了結論:“Netsky,你的電腦中病毒了!”
  “我有裝殺毒軟件和防火牆啊……”蘇雲反駁道。
  白眼!她發誓她看到這家夥翻了個白眼!她可不是電腦白癡,最基礎的知識她還是有的好不好?
  “你有多久沒更新了?”何冬指著屏幕上的日期,數落著蘇雲,“上次更新是兩個月以前了!殺毒軟件要更新的知不知道?買保險還要定期交保費呢!難道裝了殺毒軟件就可以一勞永逸啊?!”
  蘇雲不服氣地撇撇嘴反問:“那怎麽辦?”哼哼!他是皮在癢嗎?一副教訓糟糠妻的口吻。開玩笑!她蘇雲什麽時候給了他何冬這個權力?
  “交給我吧!”何冬的嘴角揚起明朗的笑意。英雄救美,雖然俗套,但屢試不爽,假公濟私,更是一舉兩得。
  “喂!你!”蘇雲一把抓住何冬握住鼠標的手——就這麽打開她的Outlook,一封封查看她的Email?這是侵犯隱私好不好?!
  “我在查找有病毒的郵件啊!”何冬故作無辜地聳聳肩,“你的習慣不好!每個郵件都打開,很容易中病毒的,知不知道?”
  蘇雲對病毒的認識僅僅停留在當年燒毀她兩個硬盤的CIH,應對的方法也僅僅停留在修改係統時間——沒有進步不是她蘇雲不求上進,隻是沒有客觀需要。倚著辦公桌,看著何冬熟練的十指如飛,蘇雲挑挑眉,沒想到這家夥應對電腦病毒也還頗有心得,不知是否屬於久病成良醫。
  查殺出令人咋舌的二百多個病毒,大功告成的何冬反手握住蘇雲的手,俯在她的耳邊:“今晚,去你家,還是我家?”
  蘇雲板起的臉色立刻跌到冰點以下,一本正經地回答:“上班時間,不談私事!”邀功?也要看看天時地利還有夠不夠資格!公私就該要分明,雖然已不小心逾界,但最起碼的職場道德,她還是堅持小心恪守——辦公室裏打情罵俏,沒節操的何冬樂此不疲,她蘇雲卻敬謝不敏!
  何冬皮皮笑,抬腕將手表送到蘇雲的眼前,反駁道:“六點十五,已經下班了!”
  揚起畫稿在何冬麵前晃悠,蘇雲沒好氣地隔開兩人的距離:“工作沒有做完,就還在工作時間!”
  何冬笑得春光明媚,打開畫稿,推到蘇雲麵前:“已經完成,就等你過目。”
  低頭打量畫稿的蘇雲,反手拍掉何冬偷偷攬上她腰的祿山之爪,惡狠狠地從牙縫裏罵道:“拿開你的手!”
  磨砂玻璃外還沒下班的小卒們依然忙忙碌碌,辦公室戀情是無需明文禁止的忌諱,他何冬皮厚到當眾表演,她蘇雲還沒臉奉陪!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嘛!”何冬悻悻地收回手,擺出一臉受盡委屈的小媳婦表情。
  “晚上我約了人。”撇撇嘴,蘇雲冷冷丟下一句。
  嘖嘖!這就是辦公室戀情,私人感情上的牽扯不清,公事關係上也就搖擺不定,——隻需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麻煩”!
  開玩笑!誰規定戀愛期一定要你儂我儂?陷入兩難境地,難以維持一貫的貼麵無私,蘇雲真想歎一句“自作孽”,反而更想保持一定的距離。
  有情飲水飽?她蘇雲從來都不是阮安安或楊媚那種為愛癡狂、忘乎所以的類型!
  推了何冬黏膩曖昧的暗示,離開公司,蘇雲如約來到Datura Pub.雖然平日廝混慣了,但楊媚一本正經的開口邀約,也讓蘇雲不敢怠慢。
  果然,才剛坐定,楊媚便直接切入正題:“蘇,看這個。”
  借著吧台上跳躍的燭光,蘇雲勉強地打量著楊媚推到麵前的明信片。
  美國的郵戳?“I‘m coming back”?!
  蘇雲挑起眉毛:“若晰?”
  楊媚點點頭。
  微微蹙眉,蘇雲拿起酒瓶猛灌一口:“當初不是賭咒發誓,永遠不回這個傷心地嗎?”
  癡心的女孩遇到無情的男人,當年二十二歲的何若晰選擇了為愛走天涯。
  “張國榮都可以退出又複出,為什麽若晰不可以反悔?”楊媚不以為然地反問。事過境遷,時間該是最好的療傷靈藥。
  蘇雲狠狠瞪楊媚一眼,眼神前所未有的淩厲:“不準拿哥哥開玩笑!”
  那個曾經俊朗帥氣的少年,那個始終優雅深情的男人,身後依然是無數的唏噓和感歎——忌日剛過,這突如其來的怒火似乎理由已經足夠,隻是蘇雲自己也清楚明了,這個借題發揮未免有些牽強。
  吐吐舌,楊媚陪上十二萬分的笑臉:“Okay!算我失言。”
  “什麽時候回來?”強迫自己疏解越蹙越緊的眉頭,蘇雲暗暗長舒一口氣,問。
  楊媚小心地觀察著蘇雲的臉色,回答:“下個月吧。”
  “很久沒見了,也該好好聚聚。”蘇雲的回答缺乏一貫的熱情溫度,平淡得不象舊友重逢。
  悄悄拿起明信片湊到眼前,蘇雲的手指摩挲著貼在一角的Print Club,貼紙照上,三個青春美麗的女孩頭頂著頭,沒心沒肺的笑容燦爛而明朗,那段青春歲月,如今看來,熟悉卻又陌生。
  氣氛一時尷尬,蘇雲和楊媚相對無語,阮安安左看右看不得要領,更是不敢插嘴,時鍾走過九點,還未進入都市尋歡作樂的黃金時段,Pub裏的來客依然稀稀落落,三人各自在清冷中喝著酒。
  沉默挨了片刻,楊媚終於打破沉默,吵嚷著離開:“走啦!陪我去Shopping!”
  阮安安興奮地豎起耳朵,急忙插嘴:“Shopping?我也要去!”
  蘇雲笑著搖頭:“Rain陪你去就好了,我還想坐會兒。”即便購物是女人天生無法抵擋的誘惑,這樣誇張的興奮還是難免刻意的痕跡。笑得略微有些無奈和艱澀,蘇雲在煙缸裏摁熄煙頭,又再挾起一根煙支,熟練的點燃。
  楊媚和阮安安交換一個眼神,皺了皺眉頭,不著痕跡地伸手抽掉蘇雲手中的煙——即便從來都是五毒俱全,也很少見蘇雲這樣不間斷地抽煙,即使是不明就裏的阮安安,都已經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故意對著阮安安擠眉弄眼,楊媚嬌笑著湊近蘇雲,說:“少兒不宜!Rain沒份!隻能你陪我去!”
  “為什麽我沒份嘛!”阮安安嘟著嘴嬌嗔,默契的配合天衣無縫。
  少兒不宜?隱約猜到幾分,笑容爬上蘇雲的嘴角:“因為你用不到!”
  拿起賬單,蘇雲伸個懶腰站起身,丟給楊媚一個別有意味的眼色:“走吧!再不去,屈成氏該要關門了!”
  太陰鬱的情緒不適合她——陽光開朗談不上,類比為雜草的韌性,還比較適合她蘇雲的形象,既然好友們如此賣力地演出,她也該不遺餘力地配合。
  丟下阮安安一個,楊媚拉著蘇雲直奔屈成氏,臨近打烊的店中,客流稀少,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中,貨架上,各種避孕套整齊地排開,色彩斑斕的包裝在明亮的燈光下囂張地展示著所謂“性解放”。
  楊媚歪著頭左挑右選,臉上的興奮的表情好像在挑選糖果的小孩:“蘇,你說哪個好?”
  蘇雲啼笑皆非地回答:“用的人又不是我,我怎麽知道哪個好?”故作神秘的少兒不宜,蘇雲早猜到楊媚這家夥打得什麽小九九。避孕套?還真是符合楊媚一貫的做派!
  拋出個嫵媚的眼神,楊媚斜睨著蘇雲,調侃:“那你自己用的呢?好不容易盼到你可以陪我一起挑,別光站著看嘛!”
  “我沒買過,怎麽知道什麽好?”麵對楊媚的問題,蘇雲隻能訕訕地笑著搖頭。
  “咦?”楊媚報以無比驚詫的眼光,“那你們平時作運動的時候……”
  撇撇嘴,蘇雲漫不經心地接過話:“他自己搞定。”
  “什麽?!你居然放心讓他自己搞定!萬一有個什麽紕漏,他是沒損失,倒黴的人可是你!”楊媚的大分貝引來無數側目的視線。
  “他經驗比較豐富嘛!”輕如蚊喃的回答缺乏底氣,蘇雲暗自吐舌。
  如果讓楊媚知道,她和何冬第一次的擦槍走火根本沒有任何安全措施,還不知會換來怎樣的嘮叨不休。
  送蘇雲一個大白眼,楊媚的手指戳著蘇雲的額頭:“若晰的教訓,你忘記了?!”
  躲開楊媚的手指,蘇雲的眉心輕跳。
  開玩笑!那個血淋淋的教訓,蘇雲她沒忘,更不敢忘。
  雙十年華的大學生活,同居一室的何若晰、楊媚和蘇雲青春靚麗、各有各的魅力風情,閨中密友曾經無話不談,直到某日在校外遇見那個早已修煉至“片葉不沾身”的男人。
  當年少女們眼中,所謂風度翩翩的成熟男子,現在卻隻是一個不好笑的笑話。不過是巧言令色、舌燦蓮花的招數,如今百毒不侵的蘇雲嗤之以鼻,無知瘋狂的少年時卻迷戀得要死。
  義無反顧地一頭紮進那片溫柔儒雅的流沙,楊媚的再三點撥下,蘇雲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白皙的若晰才是正牌的獵捕對象。
  那個悶熱的夏季,貪歡卻不負責任的男人瀟灑地揮揮手就轉身離去,扔下懵懂無知的若晰對著陽性反應的小棒哭腫了雙眼。小心地背人耳目,若晰咬牙吞下一堆紅紅綠綠的藥片,滿是鮮血的床單偷偷換過一條又一條,蘇雲的下鋪上,若晰輾轉反側的細瑣聲夜夜不絕。
  等待手術的間隙,婦科診室外,年長的女醫生以鄙視的目光打量著麵色慘白的若晰,蘇雲清楚地感覺到若晰與她相握的手不能克製地戰抖。非法藥流失敗的慘痛教訓,冰冷的器械在體內折騰了很久,可怕的手術結束後,醫生依然麵無表情地宣判若晰將來懷孕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躺在休息室的床上,若晰楞楞地看著窗外,淚水濕透潔白的枕巾,蘇雲攥緊若晰冰冷的手,沉默了良久,若晰輕聲吐出的氣息依然顫抖著濃濃的哭腔:“拿身體來玩,我活該後悔一輩子!”
  鮮血淋漓的教訓——那片甜言蜜語鋪就的流沙陷阱,陣亡了兩個少女瑰麗的愛情夢想。
  往事的點點滴滴,令蘇雲感到頭皮一陣發緊,抬起頭問楊媚:“還記不記得,若晰那句經典名言?”
  楊媚幹脆地點頭:“當然記得!”
  “No condom,no sex!”兩人交換一個會心的視線,異口同聲。
  兩個人都得到快樂的事,痛苦卻要一個人來背,上帝造人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不公平的結局。若晰慘白而無血色的臉似乎還在眼前——一時的意亂情迷,也許要付出一生的代價!無論遊戲進行到什麽階段,麵對不懂得尊重女性的沙豬,始終都該保留喊“Cut”的權力。
  麵對貨架上琳琅滿目的產品,蘇雲依然毫無頭緒:“該選什麽好呢?”
  楊媚賊笑:“如果你那位耐力超群,建議你選Long Lasting;如果你那位前餐準備不夠,建議你選Extra Lube;如果你那位偏愛親密接觸,建議你選Utral Thin;如果你那位不善發掘情趣,建議你選Rib Dot;或者……你那位常有些特殊癖好和要求,建議你選Fruit Flavoured.”
  嘖嘖!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楊媚拉拉扯扯這一大堆的建議,陪她挑選避孕套是假,借機窺探她蘇雲私生活的隱秘才是真!蘇雲撇撇嘴,不動聲色地反問:“那你呢?選的什麽?”
  “Durex Performa,杜蕾斯持久裝大號,”楊媚嬌笑。
  蘇雲送上個免費的超大衛生眼。嘖嘖!持久裝!大號!這家夥根本是在炫耀她魚水盡歡的床帷生活!
  翻個白眼,蘇雲胡亂地將三種尺寸一並掃入購物籃,本著“循序漸進”的宗旨,自認學習能力超強的蘇雲,有把握下次一定駕輕就熟。
  與楊媚在街頭分手,蘇雲提著購物袋,獨自一人走在夜間的商業街上,十點一過,人潮漸漸散去,街頭閃爍的霓虹隱約透露出繁華散盡後的落寞。一張小小的明信片勾起了心底糾葛的往事,有一些情緒在蘇雲的胸口翻滾,她仰起脖子望著看不見星星的夜空,幽幽歎了口氣。
  蘇雲低下頭在手提包中翻找著煙盒和打火機,腳下步伐不停,渾然不覺地撞上了前麵的路人,提包和購物袋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對不起。”一邊彎腰撿著地上的東西,蘇雲一邊道歉,抬起頭,卻看見對方撿起了一盒避孕套正傻傻地看著她發呆。
  王弘揚一臉無奈又沮喪地表情:“在對麵看到你,我想過來打個招呼。”
  真巧,巧得讓人無言以對。蘇雲拿過王弘揚手中的盒子,動了動嘴角扯出一絲勉強的笑意。
  這幕還真有些熟悉的戲劇性,《Sex and city》中Kelly與Mr. Big的初遇似乎就是如此得橋段,隻是此刻放在她蘇雲和王弘揚之間,卻隻有無法言喻的尷尬——這麽些年來的暗示明示都沒能挫敗王弘揚的鍥而不舍,結果卻是這樣的橋段徹底破滅了他的希望。
  看著他一臉的可憐兮兮,蘇雲不竟有些感慨,從來都對王弘揚這種被遺棄在街頭的小狗一般的表情免疫,可此刻不知為什麽,她的同情心居然有些泛濫。
  將東西放進袋子,蘇雲看了看王弘揚,問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喝咖啡?”
  坐到Starbucks裏,看著對麵的王弘揚,蘇雲覺得有些好笑,這麽些年他們第一次坐在一起喝咖啡,居然是她主動開口邀請。
  “他……對你好不好?”吞吞吐吐,王弘揚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蘇雲低頭喝了口咖啡,說:“好。”很場麵的回答,其實蘇雲根本不知道怎麽去衡量,所以也無謂好和不好。
  王弘揚舉起杯子猛灌一口,好像咖啡也能消愁:“好……就好。”
  從來冷硬的心腸突然有些發軟,蘇雲一時無語,這麽久以來從來沒有為誰或誰的情感動過,此刻才來動搖未免有些矯情做作,看著王弘揚落寞的表情,蘇雲歎了口氣。
  感情的事,本就沒有所謂誰對誰好、或著壞——拿得起放得下,這個世界,隻有自己才能對自己好一點。
  蘇雲公寓的臥室裏,燈光昏暗,烘托出恰到好處的曖昧氣氛。
  艱難地擠到蘇雲身旁躺下,何冬呢喃著抱怨:“你的床太小了……”
  蘇雲缺乏好感地回應這個沒營養的話題:“這床的用途本來隻是單純睡覺。”一個人睡覺的床,做兩個人的床上運動,會擠是當然的好不好?!
  微微撐起上半身,何冬笑著吻上蘇雲的唇:“去買張新的。”
  “我認床,戀舊。”蘇雲撇撇嘴,不以為然。
  還未輪到何冬對她的家居擺設指手畫腳!不過是夜宿的過客——她有必要提醒何冬認清自己的身份立場。
  何冬皮皮一笑,濕熱的氣息吐在蘇雲的耳邊:“我搬進來住,雖然擠點親熱,可是……”籌劃到今天,也是時間“名正言順”更進一步。
  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蘇雲皺著眉頭反駁:“我對你還沒什麽了解!”開玩笑!就這樣登堂入室?搭火箭也沒有這麽快?!
  將體重壓上蘇雲的身體,何冬賊笑著說:“還不夠嗎?你還想了解什麽?”
  好好的談話迅速跑題,何冬正要親曆親為地證明換床的必要性,卻被蘇雲迅速擋開,床頭櫃裏拿出的避孕套,遞到他眼前。
  Durex的超薄套裝?何冬厭惡地皺皺眉。0.055mm的最新技術又怎樣?再薄的塑料也畢竟是塑料,天下有哪個男人會喜歡隔著這玩意辦事?
  推開蘇雲的手,何冬邪氣地笑笑:“今天安全期嘛……”
  眉毛挑起形成45度角,代表蘇雲的好耐心快用完:“你是女人還是我是女人?你會算安全期還是我會算安全期?要做就戴,不戴就拉倒!”
  切!自私自利的沙豬!他敢說個不字試試?她會毫不猶豫地當場踹他下床!哼哼!從今天起,不戴套子就別想上她的床!
  無奈地訕笑著接過包裝盒,何冬詫異地瞪著蘇雲:“三種Size你居然全買了?!”
  聳聳肩,蘇雲不以為然:“第一次買,我不知道你的Size.”
  “什麽?”何冬氣得咬牙切齒,“你‘用’到現在,還不知道Size?!真是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
  躲開何冬作勢要掐她脖子的手,蘇雲吐著舌頭反駁:“‘用’和‘量’是兩個概念好不好?我又沒量過!”
  沒好氣地瞪著蘇雲的一臉無辜,何冬開始動手拆包裝:“看樣子,有必要讓你加強記憶!”簡直就是藐視他的男性能力!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冬氣鼓鼓地將蘇雲壓在狹窄的單人床上,身體力行地幫助小女人加強記憶。
  側過頭看著扔在床側的包裝,蘇雲有一刻的走神。若晰也好,王弘揚也好,這兩日紛亂煩擾的情緒之間,她至少已理出一個頭緒——時過境遷後的遺憾後悔或者同情憐憫全都於事無補,堅持自己的立場,保護自己多一些,才是真的對自己好一點。
  “愛他所以遷就他”,這個濫俗且牽強的理由隻不過是女人的自欺欺人,未曾嚐試反駁怎能就輕易繳械投降?
  愛情不需要委曲求全來錦上添花,虐待自己滿足他人並不能代表愛得多真切,過度的縱容恰是培養沙豬主義精神的溫床,平等的兩性關係,該學會堅持自己的權利。
  ——何必戰戰兢兢怕失去?輕易就失去的,又怎麽值得可惜?

  第八章:妊娠期
  妊娠期:沒有愛情的信任和依賴,感情的等式永遠也推不到十月懷胎的那一步。
  要見若晰了,五年來的首次重逢,卻讓楊媚忐忑和不安,雖不至於鬧得不歡而散,但那塊心病捂了這麽多年,也隻有蘇雲自己知道,傷口是否已經痊愈。咖啡廳裏的燈光不見得明亮,楊媚小心地察言觀色,還是看不透對麵蘇雲的情緒。
  抿了口咖啡,蘇雲抬腕看了看表,皺皺眉,說:“兩點十五了,若晰又晚了!”
  遲到是美女的特權,她自己也向來沒有準時的好習慣,可與若晰的劣根性相比,永遠都是小巫見大巫。
  “若晰這次回來隻呆兩周,三姑六婆的疲勞轟炸,能擠出一個下午給我們,就已經偷笑了。”楊媚用銀亮的小勺攪了攪麵前的奶特咖啡,輕啜一口,借機再瞥一眼蘇雲的表情。
  五年漂泊異鄉、第一次返回的若晰,日程排得很滿。摸出煙盒,點燃煙,蘇雲的視線飄向落地玻璃窗外的街道。
  “蘇,媚子!”一個輕柔的女聲在兩人耳邊響起,“媚子”——楊媚大學時代的昵稱,曾經的熟悉如今已經逐漸陌生。
  抬起頭,蘇雲和楊媚詫異地看著眼前的豐腴的女子。
  老天,米奇的孕婦裝?她沒眼花嗎?震驚的蘇雲,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下巴——終於知道什麽叫“下巴脫臼”了。
  楞了幾秒,還是楊媚搶先從震驚中恢複,站起身替何若晰拉開椅子。
  原先烏黑柔順、垂至腰際的長發成了及耳的短發,原本纖細柔弱的身體變得豐腴而飽滿,慢了半拍才回過神的蘇雲呆呆地看著何若晰一手撐著腰一手撫著微凸的小腹,緩慢而小心地落座,慌忙將煙掐滅在煙缸裏。
  “你懷孕了?”還未經過大腦,蘇雲的問題就脫口而出。
  恬靜地笑笑,何若晰淡淡地反問:“很意外嗎?”
  訕笑著轉移話題,蘇雲避開楊媚責備的眼神:“沒有……隻是你在明信片和email裏都沒提起……”
  98%的不孕可能,這個殘忍的宣判曾是若晰的禁忌,2%的例外比彩票頭獎的概率大不了多少,揭人傷疤未免太過殘忍,她無心的。
  “若晰,幾個月了?”好奇寶寶楊媚,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撫過耳後的頭發,若晰的舉手投足全是溫柔滿足:“快四個月了。”
  “你老公呢?為什麽不叫他一起來?”楊媚追問。
  何若晰淡淡地微笑,說:“我還沒有結婚呢。”
  “What!”蘇雲難以致信地瞪大了雙眼。
  未婚先孕?親眼見證了那個血淋淋的教訓,蘇雲一直篤信受盡苦痛的若晰不會再重複同樣的錯誤。
  “本來沒想過要孩子,既然有了,我們也很高興。”啜飲著熱氣騰騰的牛奶,若晰笑著解釋,“所以,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再補辦婚禮。”
  “沒想過?!你就這樣準備生了?孩子不是小貓小狗或玩具,想要就要、想買就買!孩子的將來、教育、成長,全都是責任!你們根本沒有思想準備,就準備生孩子了?更何況你們還沒有結婚!你們準備將來怎麽和孩子解釋,為什麽別人的daddy、mammy都是先結婚再生孩子,而自己的daddy和mammy卻是先生了他才結婚?你們有沒有為孩子考慮過!”太陽穴“突突”直跳,蘇雲無法自製,連珠炮似地傾瀉出自己的不滿。
  太多的夫妻習慣於將孩子的存在當作一個可以預定和取消的未來,全忘了當那個計劃中或規劃外的嬰兒呱呱墜地,也會成長為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個體。
  何若晰被蘇雲的連珠炮震懵,楞了幾秒,才恢複了笑容:“我們一直想要孩子,隻是我的情況……你們也知道。這次身體檢查,醫生說我有了baby,我們象中了 Lottery一樣高興,他是天主教徒,本來打算馬上去教堂結婚,可我不想挺著肚子穿婚紗——好醜!走上紅地毯那一刻,女人總希望自己漂漂亮亮,是吧?”
  若晰撫摸著微凸的腹部,臉上閃爍著一種耀眼的母性光輝,居然讓蘇雲聯想起聖母像。
  楊媚在桌底狠狠踹了蘇雲一腳,連忙點頭符合:“是啊!就好像Beckham和Victoria,多浪漫!現在正流行!”
  摸了摸被踢疼的脛骨,蘇雲訕訕地笑著道歉:“Sorry……是我失言。若晰,恭喜你!”
  二十七歲的蘇雲,從來沒有想過,懷孕和妊娠這一項,會距離自己這麽近。剛才的舉動是衝動嗎?好像自己也說不清,不過確實有些過分。其實若晰、楊媚也好,甚至她蘇雲自己也罷,都已經不再是可以恣意揮灑的青春年少,若是在古代十四歲就已夠格懷孕生子。——早?早就已經不算早,她們甚至都已可算是晚婚晚育的典範。
  若晰輕輕握住蘇雲伸出的手:“謝謝!這個baby是意外的驚喜,我會好好珍惜。”
  若幹年不見,見了麵偏偏又一陣搶白,盡管若晰依然一臉的笑容,可這咖啡頓時喝得有些興意闌珊,楊媚和蘇雲交換一個顏色,早早地便找借口散了。出門跳上出租,開過兩個街區,蘇雲一摸口袋才發現沒了手機,急急地掉頭趕回咖啡館。
  踏進門,隻見若晰在原位上篤定地坐著,悠然地啜飲著熱牛奶,麵前的桌子上,正躺著蘇雲的新款手機。
  蘇雲隱隱歎了口氣,徑直走上前,拉開椅子坐在對麵。
  不知究竟是天算還是人算,好像隻要扯上若晰,素來精明強悍如蘇雲,也常常落得個棋差一著的下場。
  並不看蘇雲,若晰視線的焦距落在遙遠的角落,輕輕吐出一句:“他去年結婚了。”
  蘇雲眉心跳了一跳。毋須多問什麽,她也清楚明了,這個“他”,指的,究竟是誰。五年來未曾痊愈的心病,在她和若晰之間的瓜葛糾纏,長久以來她都不曾追問探聽過那個男人的消息,乍然聽聞這樣的消息,竟有些無法調試的心情。
  “是嗎。”問句在蘇雲道來,卻是陳述的語氣。並不意外,他也該近不惑,去年,都算是晚的了。
  “以前怎麽的刻骨銘心,現在看看……”若晰的目光落在蘇雲的臉上,輕笑,淡淡的恬然和了了。
  絕妙的一語雙關,蘇雲躲開若晰的目光,心虛地笑笑。五年多的彼此心照不宣,也不必等如今才來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若晰側過頭,撫摸著凸起的腹部,仿佛自言自語:“小小年紀,總以為海枯石爛就是一輩子的事,經過這些年,回頭看看,才知道珍惜眼前。”
  看著若晰溫柔幸福的笑容,蘇雲暗暗歎了口氣。
  生活和命運總是以捉弄人為樂,年少時小心翼翼地避之猶嫌不及,如今拚命期盼卻依然來之不易。
  放不下從前,那傷口才輾轉地不肯愈合,蘇雲一直以為,傷得鮮血淋漓、注定無法複員的人是若晰,可結果,始終糾纏在過往的人,隻是她蘇雲而已。此刻的若晰,卻仿佛破繭重生,渾身沐浴著幸福的光芒——曾痛徹心扉,依然能抱持著對愛情的篤信,才能換來上天的眷顧吧。
  卻……
  甩甩頭,蘇雲忍不住譏笑自己突如其來的荒謬念頭。
  天有多長、地有多久?沒有那份一生一世的信心,愛情,她蘇雲依然不信,所以幸福,她蘇雲也不會奢望。
  告別了若晰,蘇雲一路的沉默無言,華燈初上的夜晚,手機響個不停,終於還是被楊媚拉著轉戰Datura Pub.昏暗的燈光下,隻有楊媚一個眉飛色舞,向阮安安描述著若晰的近況。
  “若晰真的變漂亮了!好美噢!”楊媚的感歎近乎“花癡”的語氣。
  美?蘇雲不以為然地訕笑搖頭。開玩笑!大腹便便的行動遲緩和臉上遮蓋不住的妊娠斑——真不明白,哪來的所謂“變漂亮了”?楊媚的審美觀念還真是無原則的一落千丈。
  “我想要個女孩,從小就可以當作洋娃娃打扮……”楊媚托著下巴,眼神中滿是憧憬。
  輕敲麵前的酒杯,蘇雲催促著楊媚回魂:“醒醒吧你!你是洗手作羹湯的賢妻良母那一型嗎?繼續作個為害人間的單身公害還比較適合你!”
  狠狠白蘇雲一眼,楊媚反駁:“誰說我不能洗手作羹湯!誰說我不能作賢妻良母!”
  扯扯嘴角,蘇雲斜睨著楊媚說:“懷孕生孩子不是一個人的事,好不好?”
  開玩笑!懷孕後的身材會變成一個臃腫的梨,以楊媚的個性,打死蘇雲也不相信她會甘願自毀身材。
  “隻要他求婚,我就為他做飯、生孩子!”楊媚的回答斬釘截鐵。
  煮飯的黃臉婆?蘇雲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定義和楊媚的形象相重合,一直以為,楊媚是笑看婚姻的不婚主義者——難道,隻有她蘇雲是不將愛情婚姻頂禮膜拜的異類?
  “懷孕還是要趁早,三十歲以後的高齡產婦,不僅危險高、baby的健康和智力也會受影響。”阮安安點著頭附和楊媚,“這兩年裏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不然可就趕不上這趟末班車。”
  麵對楊媚和阮安安如出一轍的憧憬表情,蘇雲無奈地左看右看。難道母性這種東西,真是生來就有的天性?為什麽她卻好像被孤立在外?
  楊媚瞪著蘇雲一臉的不以為然,說:“蘇!女人的人生,沒有作過mammy、就不是完整的人生!”
  蘇雲不在意地聳聳肩:“謝謝!我怕疼!”卻!聽聽這是什麽話!什麽叫不完整的人生?現在流行“丁克”好不好?——楊媚這論調哪裏還象大女子主義的捍衛者。
  “蘇,你就真沒想過將來為某個男人洗手作羹湯、生個繼承你們優點的baby?”阮安安好奇地看著蘇雲,追問。
  蘇雲輕輕搖頭。糟糠之妻?沒那些單純的信仰,這畫麵光想她就覺得背脊發冷。
  楊媚伸出食指,點戳著蘇雲的額頭:“蘇!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那隻能說明你愛得不夠深!”
  蘇雲不以為意地挑挑眉。
  沒心沒肺又怎麽了?沒有奢求得到太多,所以也不想付出太多——不用愛得山盟海誓、刻骨銘心那麽激烈、不求愛得天長地久、海枯石爛那麽辛苦,她蘇雲習慣了隻愛一點點。
  對於蘇雲,所謂愛情,不過是手心裏的一把沙,用力握緊了也終會從指縫間溜走,還不如攤開掌心,來去自如不受牽絆——她的愛情觀,正如那一首歌裏所唱的:“不愛那麽多,隻愛一點點,別人的愛情象海深,我的愛情淺;不愛那麽多,隻愛一點點,別人的愛情象天長,我的愛情短。”
  趁著蘇雲出差的幾天空閑,拿了備用鑰匙的何冬堂而皇之地搬入她名下的小公寓,幾天的鯨吞蠶食,等到蘇雲回來,才發現原本的生活模式和步調已被全盤打亂。
  男式短襪、嬉皮夾克、子彈內褲——打開衣櫥的櫃門和抽屜,蘇雲瞪著其中五花八門的內容,一陣急火攻心,末梢神經一齊尖叫。
  呼吸又再深呼吸,不停地自我暗示及心理建設之後,蘇雲努力以平靜地心態輕輕闔上櫃門。
  先戀愛後結婚,先拜了高堂才送入洞房——老祖宗幾千年前就訂下的規矩果然英明神武得不容置疑。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日常的點滴瑕疵都被放大得巨細靡遺,沒有先前累積的點滴信任和寬容,又怎能互相理解和體諒?愛情和情愛,同樣的兩個字,到了她蘇雲和何冬身上,不過是顛倒個順序,一切就變得麵目全非——遵循著如今“速食”的理念,跳過兩情依依的甜蜜便直接進入朝夕相對的磨合期,蘇雲她自問缺乏對所謂愛情的信任,所以也缺乏相應的寬容和耐心。
  從浴室走出的何冬發梢還在滴水,鬆鬆垮垮圍在腰間的浴巾僅夠遮掩重點部位,蘇雲沒好氣地瞪著何冬的騷包模樣,本就低得岌岌可危的寬容指標更是直接跌進負數,毫不客氣地吼道:“你那算是什麽樣子?”
  開玩笑!他以為他在表演猛男秀嗎?做的那個皮厚得木知木覺,看的這個反倒擔心自己會長針眼。
  何冬湊到蘇雲的身旁,陪著一臉謙卑的笑容,探向她肩頭的手卻被毫不留情地打掉。
  拉開櫃門,蘇雲隨手翻出一件男士襯衣,直直地丟到何冬的臉上:“給我穿起來。”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他搬進她的公寓!果然正所謂“一步錯,步步皆錯”,她蘇雲的一世英明,就這麽毀於一旦!
  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蘇雲決定要為今後的生活製定底線標準:“住我的地方就要守我的規矩:衣櫥裏隻有一個抽屜歸你所有,拜托把你的所有物品一起收進去!再有下次你的東西出現在衣櫥其他地方,就請直接去門外的垃圾筒認領失物!”
  “沒問題!”何冬迅速地拍著胸脯保證。鯨吞蠶食的精髓他向來研究透徹,欲速則往往不達,隻有放長線才能釣得大魚!
  翻個白眼,蘇雲有氣無力地繼續開口:“拜托你每隔一段時間,滾回你那個狗窩幾天!”
  天可鑒,每天對著這個沒節操、沒原則、沒廉恥的家夥,她的壽命真的會縮短一半!
  何冬忙不迭地點頭,手臂卻橫過蘇雲,擺個妖嬈的pose接起床頭“鈴鈴”響個不停的電話。
  “你好!”何冬抬起頭,正對上蘇雲的一臉陰霾,“呃……稍等!Sweety,你電話!”
  遞上話筒,何冬小心地以無聲地口型申辯:“順手……”
  脫線!憤憤地推開何冬湊上前的豬頭,蘇雲沒好氣地接過電話,掩上聽筒,壓低音調:“再補上一條——不準接電話!”
  “喂?”
  “小雲,剛才那個男人是誰?!”
  將話筒微微拿離耳朵,冷汗滑過蘇雲布滿黑線的額頭——事實勝於雄辯,她的河東獅吼果然來自母係遺傳。
  唉!好個無巧不成書!好萊塢電影爛熟於胸的老媽,隻識得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卻能清楚明了所謂“sweety”的含意。
  “朋友。”簡單的回答缺乏仔細解釋的誠意,蘇雲抬起腿,精準地踹在何冬的腰間。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電話那頭的嘮叨語重心長,卻千篇一律:“小雲啊!女孩子不能這麽隨便的!你年紀也不小了,不好好找個對象,準備結婚生孩子,就知道和些不三不四的家夥混在一起,怎麽行啊?萬一……弄出點事來,怎麽辦噢!”
  斜睨一眼何冬,蘇雲情不自禁地翻個白眼,通篇的廢話,唯獨那“不三不四”的定義精準到位。嘖嘖!即使未曾謀麵,隻透過電波的短短幾句,何冬的痞子本性也表露無疑。
  上行必有下效——老媽的陳詞濫調聽著似乎合乎邏輯,隻可惜,對此蘇雲從來沒有半點敬意。
  “能有什麽事?現在避孕套遠比七十年代普及,我不會笨到走上‘奉子成婚’……噢,不對,是‘奉女成婚’的老路。”撇撇嘴,蘇雲不屑一顧地回答。
  七十年代的支邊農場,菜花金黃的農田裏,熱血的知識青年卻是性教育的白癡,一次擦槍走火就直接珠胎暗結。
  “小雲!”電話那頭被蘇雲直白的回答嗆到,語氣滿是責備。
  蘇雲聳聳肩,濃濃的諷刺脫口而出:“更何況,現在醫院的人流手術也再不需要所謂單位證明。”
  那個必須謹小慎微、避免行差踏錯的年代,未婚先孕直接等同於所謂“作風問題”,沒有那張蓋有大紅印戳的證明,就隻剩下拜堂成親這唯一的解決辦法——毛主席像下的結婚照上,掩人耳目的寬大棉襖依然遮不住母親微凸的腹部,簡樸的婚禮後四個月,蘇雲在一片側目中呱呱墜地。
  她是原本該被取消的非計劃意外——早在蘇雲十歲那年,這個認知就已被隱約證實,在被鄰家孩子嘲笑為“私生女”的少年時代,她也曾因此自怨自艾地認定自己是個多餘的存在。
  一陣尷尬的沉默,電話那頭的母親,囁嚅著:“小雲……”
  眉毛上挑,蘇雲打斷對方即將出口的長篇解釋:“還有其他事嗎?沒事我要睡了。”
  時過境遷、事過境遷,現在的蘇雲已經成熟老練、不再迷茫彷徨,隻是心頭的那個結,並非那麽輕易就可打開。
  “再見。”不等電話那頭開口告別,“哐”的一聲,蘇雲幾乎用扔的掛上電話。
  窺探研究著蘇雲起伏不定的陰霾表情,何冬擠到身側,小心翼翼地八卦打探:“伯母?”
  仰頭長舒一口氣,蘇雲悶悶地點點頭。話不投機半句多,正是她們母女關係的最佳注釋。
  “也不介紹給我認識。”故意擺出一臉滿腹委屈的小媳婦表情,何冬以哀怨的眼神瞪著蘇雲。
  本打算橫眉冷對的蘇雲,終於忍不出輕笑出聲。哼!亂說話的笨蛋!那筆“sweety”的帳還沒找他算,他倒厚著臉皮唱作俱佳!
  濃密的劍眉、明朗的星目、高挺的鼻梁、飽滿的嘴唇,蘇雲的手指遊移於何冬的臉部輪廓,腦海中回響著楊媚的話。
  “那隻能說明你愛得不夠深!”
  真的嗎?愛一個人如果夠用心、夠深情,就會甘願為他懷孕生子?
  如果是她和何冬的孩子,應該會有付出眾的好皮相。對這樣的可能性沒有半分期待,也許她真是所謂“沒心沒肺”,可光想到那孩子可能的火爆、衝動、皮厚、沒節操、痞子樣的惡劣個性,蘇雲就不寒而栗。謝天謝地!他們的防護措施還算周到小心。
  抓住蘇雲毛毛躁躁的手,何冬半真半假地抱怨:“揩夠油沒有?”
  想她介紹伯母給他認識?挑挑眉,蘇雲的玩心大起。
  擺出一臉嚴肅,蘇雲看著何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懷孕了……”
  何冬錯愕,又立刻訕笑著反問:“durex的質量那麽差嗎?”
  蘇雲暗自偷笑,雖然隻有一秒甚至更短,但她依然敏銳地捕捉到何冬方才驟變的臉色。嗬嗬!看吧?並不隻是她蘇雲缺乏愛情的信任、吝嗇愛情的付出,即使她給得起,對方也未必要得起。
  表情轉為哀怨,蘇雲堅持演戲演全套:“我們,結婚吧?”
  大手攬上蘇雲的肩,何冬皮皮地笑著說:“喂……這種事不要拿來開玩笑,比較好吧?”
  無辜地聳聳肩,蘇雲將頭埋進何冬寬厚的胸膛。真奇怪,七十年代和港產電視劇中屢試不爽的橋段,為什麽到了她這裏就完全走樣?奉子成婚難道不該是最老套也最有效的逼婚手段嗎?
  暗自歎氣,蘇雲反省著自己的演技。雖然本就沒有什麽期待,但何冬玩鬧的反應,依然在她的心上劃出細小的傷痕。
  也許,楊媚是對的。缺少信任、吝嗇付出——她的愛情不愛那麽多,隻愛一點點,兩個人的世界已經搖搖欲墜,又怎能容進一個新的小生命?
  十月懷胎的種種艱辛,需要兩人相互信賴、彼此扶持才能共同走過,沒有愛情的信任和依賴,妄論婚姻是所謂必要或充分條件,感情的等式永遠也推不到懷孕的那一步。
  也許回首是可以笑歎一句“人生如戲”,但眼前的現實卻總是冰冷殘酷。鮮少誘惑的七十年代,質樸的人們還傻傻地相信所謂“神聖婚姻”,以為兩人攜手便可度過一生所有風風雨雨,時光流逝、物質條件飛速進步的花花世界,如今卻偏偏稀缺對愛情的信任、對婚姻的責任,沒有感情的基礎,拿懷孕為籌碼去博一個婚姻的承諾,卻常常隻是無辜拖累一個可憐的小生命。
  一相情願是最可歎的可悲,幸好,她還未沉淪至如此癡傻。

  第九章:性騷擾
  性騷擾:親和便是風騷好上手,疏離又是高傲性冷感——微妙的所謂“若即若離”,卻常常難以把握。
  星期一上午的例行會議,管理級別由上至下,參加人數由少至多,先被Tomas剝層皮,才輪到蘇雲拿一群無辜的小池魚開涮。
  辦公室裏,蒸騰著藍山咖啡的香氣。蘇雲克製不住地想翻白眼,茶水間裏新進的咖啡機價值人民幣四千八百,未見得就有多少人懂得欣賞。無論什麽東西,講求到了一定的細節,說好聽了是種境界,說難聽了是種愛現,正好比Tomas,咖啡未懂得多少,咖啡機卻非要買最好——花錢隻是為了擺個臭譜,還真他媽惡俗!
  文不對題地扯了一通,自一開始,Tomas的眼光就一直停留在何冬不停揉捏著的左側肩膀,臉上漸漸泛出某種特別意味的神情:“喜歡睡左邊吧?”
  “嗬……”
  兩個男人隔著寬大的辦公桌交換一個曖昧的眼神,忽然心照不宣地笑笑,又岔開話題。
  躲過Tomas混雜著戲謔和探究的目光,蘇雲低著頭沒好氣地在心底咒罵。靠!又不是翻拍經典日劇,這裏沒有赤明莉香,由尾完治這種珍稀動物更是早已絕種了好不好?!
  偷偷賞何冬一個大號衛生眼,蘇雲百思不得其解:衣服勤換、上下班分開避嫌——到底他們哪裏走漏了風聲,被Tomas看出破綻?
  公事談完,Tomas一個借口便輕鬆打發了何冬,留下蘇雲一個麵對他的單獨審問。
  “Sue啊,有些事情,我也不方便明講……”吞吞吐吐,Tomas痛心疾首的表情可謂唱作俱佳。
  蘇雲瞪著明亮的眼睛,回饋一個懵懂的表情:“什麽事?”
  哼!東窗事發又怎樣?他Tomas不捅破這層窗戶紙,她蘇雲樂得裝傻。
  避開蘇雲的目光,Tomas佯裝看著電腦屏幕:“你也算公司元老級人物,我就不多說了,總之……Sue,你好自為之。”
  刻意拖長的後半句,有些曖昧的語氣,蘇雲不著痕跡的撇撇嘴,低著頭擺出一臉虛心受教的表情。
  好不容易熬到Tomas放人,蘇雲走出辦公室,小心地闔上玻璃門,卻暗自翻個白眼——天可鑒,她有多想把門摔出巨響!
  辦公室裏超友誼的兩性關係,通常的結果總有一方識趣自動離去,隻是可憐的Tomas卻偏偏遇上不守本分的她蘇雲和何冬!雖說少了誰,每23小時56分04 秒地球還是照樣精準地自轉一周,但至少眼前的短時期內,還少不了將他們好好供奉的Tomas,再多的不快和不甘,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元老?蘇雲在鼻腔裏輕哼出聲。四年,為別人的公司和事業,她蘇雲賠進多少青春?自我陶醉地說一聲“元老”,坦白直率點便叫“替人作嫁衣”,一千四百多個日夜,才換來那堪堪10%股份的許諾,Tomas老奸巨猾的算盤自是打得分毫不差,她蘇雲自認也拿得問心無愧。
  惟獨Tomas最後那別有意味的眼神,卻如同一條冰冷的蛇在脊背上爬過——其間隱含的期盼和暗示,蘇雲小心翼翼地躲避了四年,正確而時髦的說法,正可以歸入所謂辦公室“性騷擾”!
  動手動腳屬於低賤的下三濫,道行高深如修煉成精的Tomas,玩的卻是意淫的高段數,那目光、那眼神,有時偏比真實的肢體接觸更讓人惡心反胃。
  《欲望都市》裏說:“Money is power, sex is power, if we use sex to get money, we just change power.”聽到這一句,當時她與何冬對著電視相視大笑,隻是男人笑得開懷,女人卻未免笑得有些無奈。
  身在職場,環伺的狼樣目光似乎總無法避免,付出與回報之間的換算,無論怎樣的交易都有其價碼,願犧牲和放棄多少,便也能相應得到多少——如此的遊戲,男人自然樂此不疲,卻也有女人樂意奉陪,卻不會是她蘇雲。
  Tomas的媚眼拋錯了方向,她蘇雲可是無印良品,沒打算拿來估價,怕也是沒人出得起那個價。
  瞄一眼Studio門口,何冬與Tomas攬著肩膀談笑甚歡的背影,蘇雲陷在皮椅中,啜一口藍山咖啡,卻隻覺舌尖有股縈繞不散的酸澀。
  籌策了數個月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電視廣告一上檔,銷售業績便一片長紅,公司高層樂得眉開眼笑,模特美眉更是就此死心塌地,事業、愛情兩得意,James一時熱血沸騰,在燕鮑翅館擺下謝宴,Tomas和何冬忙得分身無術,一致推舉蘇雲全權代表。
  看著滿盤滿桌的美味佳肴,蘇雲笑彎了眉、樂眯了眼。大閘蟹有時令,燕鮑翅卻屬於全季節,某個小人教會蘇雲這個深刻的道理,隻要荷包出血的不是自己,她很樂意好好享受。
  毫不客氣地吃到酒足飯飽,蘇雲拿起餐巾優雅地輕抹嘴,向對麵溫柔嫵媚一笑。
  James攬著模特美眉的小蠻腰,筷箸未動多少,手上動作卻也不少,笑得仿佛隻偷了腥的貓。
  好個一樹梨花壓海棠!看著小美眉低垂著頭的一臉嬌羞和James不安分地流轉的桃花眼,蘇雲努力克製翻白眼的衝動。什麽世道!有什麽理由梨花居然比海棠還風騷?!
  “Cheers!”蘇雲微微舉起酒杯,以無聲口型向James示意,臉上的笑容調侃捉黠的意味多過好心祝福。嘖嘖!如此懸殊的年齡差距,夜夜笙歌,James他也不怕中年腎虧!
  James自然心領神會,不甘示弱地舉起酒杯,賊笑著調侃蘇雲:“Cheers!為你和何冬!”
  蘇雲舉起的手臂頓時定格在半空,努力掛在臉上的笑容僵持成可笑的尷尬,楞了半秒,終於悻悻地一口飲盡杯中的酒。
  靠!原來現在三八的定義已不僅僅局限於女性!蘇雲憤憤地暗自咒罵,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是誰向Tomas走漏了風聲。James這個玩轉情場的老手正在她和何冬最初的擦槍走火的現場,以他的老奸巨猾,又怎會看不出他們之間不同尋常的湧動?
  真所謂五十步笑百步!向模特美眉伸出魔爪的James又有什麽立場論人是非、蜚短流長?!
  心裏有了這個芥蒂,即便麵前擺的是鮑魚燕窩,蘇雲頓時也有些食不知味,一餐飯就此吃得貌合神離,草草了事。
  裝飾得富麗堂皇的餐廳門口,蘇雲強撐著笑臉告別了James,四十合弦的鈴聲便恰好響起,和著《不愛那麽多》的悠揚樂曲,蘇雲的手機閃爍的屏幕上,跳躍著“Karl”的字樣。
  蘇雲攏了攏衣領,摁下接聽鍵:“喂?”
  “蘇,你方便過來公司嗎?”
  “嗯?”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近23點,顯然不是什麽好時辰,蘇雲挑挑眉,問,“怎麽?Studio那裏有問題?”
  蘇雲新近接的那單Case,標的固然不小,美國佬客戶卻出奇地挑剔,時間被壓縮得奇短、要求卻又超高——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千裏馬也要告他虐待動物好不好?Studio裏的一群小魚最近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瀕臨集體抓狂。
  “反正你過來公司吧!”電話的那頭,何冬支支吾吾地語焉不詳。
  預想到最壞得狀況,蘇雲的眉頭蹙到一起,問:“公司裏還有什麽人?”美國佬麻煩歸麻煩,她還不想和花花綠綠的美金過不去。
  何冬低低沉吟:“隻有我。”
  暗歎口氣,蘇雲接道:“好吧,我馬上過來,我會通知兩個Art和Copy過來加班。”
  平日Studio裏嘻笑玩鬧就能混成一片,真到了這種時刻何冬卻常常沒了老大的強勢——不是她蘇雲喜歡充當這種繼母型的刻薄角色,隻是於公於私,她也很難袖手旁觀留他一個焦頭爛額。
  大約五秒的沉默,電話的那頭隻傳來何冬一聲聲緊縮的呼吸聲。
  “喂?”蘇雲疑惑地問。
  何冬的聲音忽然跌到冰點,過快的語速卻偏偏透露出不搭調的急躁:“你心裏隻有工作嗎?那你就找人加班加到盡興吧!”
  蘇雲楞楞地對著話筒中傳來的“哐”一聲巨響。開玩笑!居然摔她電話?她欠他多還他少嗎?!
  怒火正在上揚,眼角卻在不經意間瞟過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日期——7月26日。
  難道……?
  蘇雲搖搖頭,想甩開忽然湧現的紛亂念頭,卻條件反射似地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公司的方向。
  深夜的辦公樓完全不同於日間的喧鬧,蘇雲在安保詫異的眼神中匆匆走入,摸索著摁下開關,漆黑一片的辦公室恢複明亮,剛剛適應了黑暗的雙眼突然麵對亮光的刺激,微微有些酸漲。
  空蕩蕩的辦公室裏有股鑽入骨髓的清冷,蘇雲拖著腳步走向自己的房間,將身體丟入柔軟的皮椅。
  辦公桌上體積不大的禮品盒,色彩鮮亮的包裝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7月27日,她蘇雲的生日——二十七周歲的生日。激動人心的歡心雀躍已經變得很陌生,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漸漸習慣沒有蛋糕和禮物的生日?二十歲?還是更早?
  歲月流逝,青春不再,對於女人,生日未見得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喜事——淡忘,是她蘇雲的選擇。
  蘇雲微微歎了一口氣,一層層剝去色彩斑斕的包裝紙,禮品盒底的CD封麵上,那個捧著香檳玫瑰的女子,臉上的笑容此刻竟然燦爛得有些刺目。
  打開電腦,CD緩緩滑入光驅,音箱裏傳出悠揚的歌聲:《我女人》——蘇永康並不出名的非主打單曲,浩瀚的流行樂曲中,蘇雲卻偏巧記住了它。
  “明天我也許沒這樣細心令人在怨恨,沒同樣愛你但隨年俱增。
  頑強活到今時的我,壞的好的見太多。
  狂潮越過低潮衝過,才明白我要甚麽。
  來做我女人好麽?讓我愛惜好麽?
  從前負擔許多今天都交給我,潮流有許多個沒有變的不多……“
  私人錄製的CD,翻唱者的聲線遠比不上原唱的得天獨厚,卻也低淳深情。
  再從禮品盒中拿出小小的花盆,蘇雲的手指摸索過迷你園藝盆栽上的貼紙——“對葉蓮”,這植物有個奇怪而別扭的學名:千屈菜。夏日的公園湖邊、溪邊,常見的植物,開著並不炫目的紫紅色花朵,並未有太多觀賞價值,卻也偶爾有人栽培。
  7月27日的生辰花,冷辟的植物,難為何冬他居然能找到,更難得是這份巧妙心思。
  十二點漸近,忽然的感觸湧上心頭,蘇雲輕輕伏在辦公桌上,將頭埋進肘彎,耳邊是何冬的歌聲反反複複。
  愛爾蘭的沼澤或河岸地帶,摻雜在其它植物叢中,單株單株的生長的對葉蓮,從來不是熱熱鬧鬧的群生植物,當地的人們替它取了一個奇怪的名字——“湖畔迷路的孩子”。
  明明有著雙雙對對的蓮葉,卻又偏偏是獨自一個冷冷清清的孤單,並沒有多少人知道,7月27日的生辰花,它的花語是“孤獨”。本不該孤獨卻偏偏孤獨,還是孤獨卻又偏偏不甘心孤獨,這其間微妙的差別,關心則亂,蘇雲無法也無力分辨。
  巧合吧?亦或者這一切真的冥冥中早有注定?
  時針走至12點,門外傳來輕微的聲響,那個低淳深情的嗓音,也漸漸由遠及近。
  蘇雲抬起頭,何冬手中的蛋糕送到麵前,上麵直直豎立的細長蠟燭閃爍著暈黃溫暖的光芒。
  將蛋糕捧到蘇雲的眼前,何冬笑著擠擠眼:“許個願,吹蠟燭。”
  潔白的奶油上,紅色的果醬寫著顯眼的“Happy Birthday”。
  許願?生活中依然有太多蘇雲想要卻無法牢牢掌握的東西,但她已經習慣靠身體力行的拚搏去換取,許願似乎已經是種遙遠的不切實際。
  何冬小心地揣摩著蘇雲變化的臉色,輕聲地問:“怎麽了?”
  扯著嘴角微弱地笑笑,蘇雲一鼓作氣吹滅蠟燭。
  許願嗎?二十七歲的生日有這些不同尋常的安排,就讓她也奢侈地做一回不切實際的夢想——如同辛德芮拉的童話,灰姑娘的魔法,隻在今晚也好。
  探出手臂攬住何冬的腰,蘇雲將額頭埋入他的胸膛,耳邊依然重複著那兩句歌詞:來做我女人好麽?讓我愛惜好麽?
  這些年,身邊的朋友紛紛結婚生子,一個個漸行漸遠,隻有她蘇雲還似漂泊的雲,未曾也未想過為誰停留,耳邊總少不了有人念叨結婚生子才是女人真正的幸福,隻是她依然無法篤信一紙婚姻將兩人綁一起便是所謂美滿,一個人雖然免不了有偶爾的寂寞孤單,但至少也不必為誰操勞煩心。
  心態不同而已,蘇雲未打算為誰付出,所以也不曾想要那份牽絆癡纏。
  隻是這一刻,感覺何冬有力沉穩的心跳近在耳旁,反複聽著那一句低淳煽情的歌詞,蘇雲居然感覺到一絲隱約的動搖:作他的女人,好嗎?
  聽上去象是個不壞的誘惑。
  將手臂收得更緊一些,蘇雲對自己說:好吧,權當一時氣氛迷惑,就算是淪陷,此刻她也心甘情願。
  楊媚踩著一貫妖嬈的步點走進Datura Pub,拉開椅子剛落座,就徑自打開蘇雲的煙盒,點燃一支煙。
  好詭異的情況!向來最痛恨蘇雲抽煙的楊媚,今時此刻卻居然上演一出“其身不正”的戲碼。
  蘇雲與阮安安交換一個驚訝的眼神,打個響指招來侍應,為楊媚點了一杯長島冰茶。
  伏特加、杜鬆子與龍舌蘭,烈性的長島冰茶卻有著獨特的優雅來勾兌,酒精的爆炸力夠強剛好借酒消愁,外表豔麗看上去很美縱容情感肆意奔流——直覺地,很適合今晚反常的楊媚。
  一言不發地拿起杯子,楊媚灌了一大口,不待人問答案就已脫口而出:“最近比較煩!”
  微微挑了挑眉角,蘇雲頑皮地眨眨眼,故意捉黠地反問:“找不到藍色的小藥丸?”
  楊媚橫了蘇雲一眼,三人捧著酒杯笑作一團。
  那首有些鬼馬的歌中,金牌製作人反複唱著“最近比較煩、比較煩”,隻是不知道輝瑞製藥是否為此支付了高額的廣告費?人生都逃不過遠的近的麻煩,能一笑開懷總好過唉聲歎氣。
  嘻笑過後,楊媚從精致的小提包中,拿出一個絳紅色天鵝絨的小首飾盒,戒指上完美切割的鑽石在射燈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哇——”
  在阮安安興奮得誇張的尖叫聲中,楊媚拿出戒指,戴上左手的無名指。
  “不恭喜我?”楊媚搖晃著左手,戒指上鑽石反射的光芒,甚至有些刺目。
  阮安安撅起嘴,半真半假地嬌嗔道:“我想恭喜你,可是……我嫉妒!”
  看著楊媚的眼睛,蘇雲撇撇嘴,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受了若晰的刺激?迫不及待跳入火坑、製造下一代禍水?”
  楊媚狠狠瞪蘇雲一眼,憤憤地反問:“為什麽我就是受了刺激?為什麽我就不能是水到渠成?!”
  不是不可以。隻是她很難想像,一向煙視媚行的楊媚,居然會這麽快步入禮堂。
  避開楊媚淩厲的視線,蘇雲訕訕一笑,這樣的回答最好永遠封存心底——所謂勸合不勸散,棒打鴛鴦是會被雷劈的!屈指算來,楊媚與她的“阿那答”相識也已經三個年頭,不知不覺間時光的流逝,也許真是到了水到渠成的那一刻,還來不及真心祝福,她就已有點隱約的寂寞。
  執起楊媚的手,阮安安羨慕地仔細打量著大克拉的鑽石戒指,抬起頭橫楊媚一眼:“哼!既然都要進禮堂,你還有什麽好煩的?飽漢不知餓漢饑,存心刺激我們嘛!”
  重重長長地歎口氣,楊媚頹然地垂下頭,說:“麻煩的是我老板……”
  “又怎麽了?”隱約間,蘇雲猜到幾分。
  除了喜歡煽情地以四拍長音叫楊媚“媚”以外,那個香港佬勉強倒還可以算是個君子,盡管本質上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去出差,借口聊天就在我的房間、我的床上坐到天亮!可憐我隻能強撐著精神和笑臉作陪,還得提心吊膽小心提防!”楊媚激淩淩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爬滿一身。
  蘇雲的額頭爬滿黑線:“靠!”由楊媚的香港佬老板聯想到擠眉弄眼的Tomas,不太文雅的文字,就這樣脫口而出。
  還真是他媽的天下烏鴉一般黑!
  音調低了八度,楊媚低垂著頭,茫然地看著手上的鑽石戒指,囁嚅著說:“還不知道……會變怎樣……”
  “大不了辭職嘛!”蘇雲大咧咧地拍拍楊媚的肩膀,安慰的話卻說得缺乏底氣。
  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是四九純度的白癡加笨蛋——不填飽肚子,哪裏來的氣節?男人固然事業為上,難道女人就命該家庭為重?真置身在楊媚的處境,蘇雲自問進退怕也很難自如,有了婚姻未見得就可以丟了事業,變化的世界早就沒有了山盟海誓的絕對,若有日情海生波,沒有了事業金錢自立的底線,女人又要如何自處?
  男人要美人也要江山,女人為感情就該自動放棄犧牲?這樣不平的標準,且不論楊媚,旁觀的蘇雲也忍不住忿忿不平。
  這世界,做人難,做女人難,做現代職業女性就更是難上加難。
  身在職場總有狼樣的目光環伺,所謂“若即若離”該是應變的最高段數,但這其間的微妙,精明老到如蘇雲、楊媚也常常難以把握。親和便是風騷好上手,疏離又是高傲性冷感,言而總之,某些可歸為“敗類”的男人眼中,女人就隻剩下兩種:能騙上床的,和很難騙上床的。
  靠!都不知道到底是誰賤!
  男人這東西,得了便宜的要賣乖,吃不到的葡萄又拚命造謠詆毀——職位的高低,卻不能代表人品的高下。

  第十章:甜蜜蜜
  甜蜜蜜:“我想每天睜開眼,都看到你的臉。”——沒有貪戀朝朝暮暮的糾纏,又哪來兩情依偎的甜蜜?
  時針走到晚上九點,蘇雲從手提電腦的屏幕上移開目光,揉了揉酸漲的眼睛,往後靠進柔軟的皮椅中,舒展四肢伸個懶腰。
  “咕咕……”餓了太久的肚子,適時的發出抗議,蘇雲揉了揉胃部,中午的餐盒一如往常隻扒了幾口,趕了一下午的提案,她幾乎連水都沒時間喝上一口。
  摸索著打開辦公桌的抽屜,蘇雲打開最後一包速溶咖啡,端著杯子走向茶水間。狹窄的走道上,淩亂地堆放著一溜紙箱,側身走過的時候,正撞上蘇雲柔軟的腰。
  蘇雲揉揉發漲的太陽穴,無奈地歎一口氣:被客戶退回的樣本已堆在這裏足足一周,每次路過,蘇雲腦中都會自動冒出一串數字——她還沒想好,這個月的工作報表上,該如何填補這個虧損。
  坐在茶水間,蘇雲心不在焉地攪動著黑咖啡,一股熟悉的古龍水香氣鑽入鼻端,大腦還未作出相應的反饋,何冬的大手已自動欺上她的腰間。
  何冬的手指勾過蘇雲的下巴,湊上前,狠狠吸吮著柔軟的唇,霸道的舌在蘇雲的唇齒間肆意翻滾。
  “嗯……!”唇瓣內側的傷口被強勢的舌猛烈地撞擊,蘇雲輕哼一聲,用力推開何冬。
  “怎麽?”不解地挑眉,何冬顯然還有些意猶未盡。
  沒節操、沒原則的家夥!不顧時間場合,越來越猖狂!開玩笑!美鳳光碟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誰知道這辦公室裏有沒有裝上正流行的針孔攝影機?她還不想變成AV小電影的女主演。
  蘇雲白何冬一眼,輕托著下巴,撫著唇角的痛處——連續一周睡眠不足,黑咖啡和香煙的輪番上陣,虛火上炎,口舌生瘡。
  拿走蘇雲手中的黑咖啡,何冬露出了然的笑容,說:“走,吃宵夜去。”
  一路不明就裏地被何冬拽著走,直到出租車停在熱鬧的食街路口,蘇雲才回過神來打量各色的霓虹爭相閃爍——都市的夜生活在城市的每個角落,按照各自的腳本,上演得如火如荼。
  被何冬帶到一家小小的店門前,仰頭看著招牌,蘇雲的唇角扯出一絲戲謔的笑容:“甜蜜蜜”,粉色的招牌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燈珠,渲染出層層疊疊的光暈,三個大字顯眼得很。
  不知道這家店的老板究竟是偏愛那首甜得發膩的老情歌,還是那部捧回大獎的愛情片,亦或者兩者皆然?
  並不寬敞的店堂裏坐滿了人,蘇雲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何冬不看餐單便叫過侍應生直接點單。
  大大小小的碗碟不久便已上滿一桌,蘇雲皺著眉頭看著麵前白色瓷碗中黑乎乎的一團,挑起眉毛,問:“這是什麽?”
  何冬拿起小勺輕輕攪動,笑著說:“紅豆沙龜苓膏。”
  蘇雲撇撇嘴,絲毫沒有捧場的意思:“很苦,我不要。”
  偏愛廣式茶點的蘇雲,唯獨對於苦苦澀澀的龜苓膏,向來敬謝不敏。
  將小勺送到蘇雲的唇邊,何冬柔聲哄道:“一點不苦,來,嚐一口。”
  蘇雲忍不住輕笑出聲,此刻的感覺仿佛回到童年,每次吃藥都需父母費盡心思、連哄帶騙,好像是她天生特別怕苦。
  扭不過何冬,蘇雲張開嘴嚐一小口,隻覺豆沙粗甜糅合著龜苓滑苦,意料之外的相得益彰的好口味彌漫在口中。
  “廣州人講求清熱解毒,所以吃甜品不能夠沒有龜苓膏,最好是加著甜甜紅豆沙的龜苓膏。”何冬笑著講解,又舉起勺子喂蘇雲一口,“選容易熬煮的大粒紅豆,大火去殼、小火燉肉,慢慢熬煎四個小時成均勻糊狀豆沙,吃起來豆沙細勻,配合龜苓膏口感最好。”
  搶下何冬手中的小勺,細細品味,蘇雲斜睨何東一眼,說:“看來很有研究。”
  嘖嘖!背書般的熟稔流暢,一碗紅豆沙龜苓膏也不知騙過多少女人。
  何東不以為意地笑笑,說:“下次帶你去廣州嚐嚐文信老鋪,雙皮奶、紅豆沙、薑撞奶,保證你愛不釋口。”
  蘇雲晃著小勺,搖搖頭:“我現在就要紅豆沙。”她從來就怕苦愛甜,等不了去廣州那麽久那麽遠。
  去櫃台前跑了一圈,何東捧著一隻白瓷小碗回來,推到蘇雲的麵前:“紫米露,這裏的招牌甜品。”
  小勺在碗中攪動了幾下,深沉濃稠的紫色,蘇雲含下滿滿一勺,唇齒間滿是糯軟綿長的甜膩。
  甜蜜蜜——這個店名果然沒有取錯。
  “補血養顏。”何冬臉上滿是笑意,問,“好吃嗎?”
  蘇雲含著小勺猛點頭,眨眨眼,問:“你怎麽不吃?”自始至終都沒見何冬自己嚐上一口。
  撚起一個咖喱魚丸,何冬搖搖頭:“我不愛吃甜的。”
  蘇雲聳聳肩,所有的男人對甜品都是同一個反應,反正她也不指望碰到特例。
  眨眨眼,對上何冬閃爍的眼神,其間的寵溺令蘇雲不由自主地移開目光,不知如何應對,她選擇自動忽略——自主自立已成習慣,“寵溺”二字對她,似乎已經奢侈得無法適應。
  清熱解毒的鬼苓膏、補血養顏的紫米露,舌尖上繾綣的甜膩順著食道下滑,慢慢滲透至心底深處。
  走出甜蜜蜜的店堂,蘇雲與何冬並肩站在食街的路口,夜色已深,身邊卻依然人流如潮。
  蘇雲摸摸被喂到鼓脹的胃,拉住何冬揚起叫車的手,說:“好飽……我們走走吧?”
  何冬放下手,微微有些詫異地點點頭,與蘇雲一起走入食街。狹窄的街道兩側滿是各色的攤檔,烤羊肉串、炸臭豆腐、冰糖葫蘆、香辣鴨頸、咖喱魚丸、奶油泡芙,形形色色的香氣再次刺激著蘇雲的食欲。
  每樣都買下、每樣都垂涎,已經飽到不行的蘇雲卻沒有嚐的口福,麵對各色美食卻隻能花心泛濫的意淫,浪費食物會天打雷劈,不想遭天譴,蘇雲偷偷賊笑,暗自決定把手中的各色美食全塞進何冬的肚子吧。
  看看身邊的何冬苦著張帥臉,蘇雲忍著笑意叉起一塊炸得金黃的臭豆腐,滾上一層又一層鮮紅的辣椒醬,強硬地塞進何冬的嘴,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蘇雲攀著他的手肘,笑彎了腰。
  待漸漸緩過氣,蘇雲的雙手卻僵持在何冬的臂彎裏,莫明地陷入進退兩難,該順勢挽著他的手臂,亦或者退開劃清界限?蘇雲迷茫的眼神滑過身邊一對對依偎的情侶,挽著手臂或交牽著雙手,為什麽其他女性做來如此自然的動作,卻讓她覺得莫明的尷尬與困難?
  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於流連酒吧的生活模式?曖昧的眼神交流,偶爾有電流卻永遠無法觸及內心,這個城市裏,總是愈寂寞愈墮落,愈墮落卻也愈寂寞,熟練於斯,到某日真的有心和某人綁在一起,反而不知如何自處。
  也算自作孽吧。想著,蘇雲的嘴角不由浮上一絲無奈的苦澀笑意。
  漸漸擅長於燈紅酒綠、聲色犬馬的場所之間,手牽手逛街軋馬路的平常心,似乎早已被她遺落在久遠之前的少女時代,隻剩下全然的生疏。
  甜膩的歌聲在耳邊響起,街邊小店的擴音喇叭裏正以大分貝播放著那首老情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開在春風裏。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
  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啊~~在夢裏,夢裏夢裏見過你……“
  歌聲中,蘇雲茫然地望著前方何冬的背影,提著捧著大小餐盒的狼狽尷尬,卻依然回過頭向她張開雙臂。
  兩情依偎的甜蜜,曾經如此熟悉,現在的她卻一時又想不起,難道遺落在少女時代的真情真意,就真的已成夢境?
  忽然了然,蘇雲眨眨眼走上前,主動挽住何冬的臂彎,溫熱的肌膚觸感彌漫在手心,蘇雲抬起頭,對著何冬甜甜一笑。
  生疏也可以變回熟練,隻要她願意溫習。夢境嗎?那就讓它再變成現實好了。
  周末的午後,坐在街邊的咖啡店,啜一口香濃的咖啡,曬一身暖暖的陽光,蘇雲伸個懶腰,享受著這難得的悠閑適意。
  楊媚姍姍來遲,扔下懷中大大小小的雜誌畫冊,徑自嚷嚷:“來來來,智囊參謀,拿主意作決定就全靠你們了。”
  阮安安撿起一本旅行宣傳手冊,翻看著自言自語:“哇,蜜月旅行?現在就計劃會不會太早?”
  “不早不早,”楊媚搖著頭追問,“日本豪華七日遊、歐洲十國精品十五日遊,哪個好?”
  “許願泉、箴言之口、威尼斯廣場、羅馬大教堂、凡爾塞宮、艾菲爾鐵塔、凱旋門和盧浮宮……簡直就是夢幻浪漫之旅,還用考慮嗎?當然是歐洲!”阮安安的浪漫主義早深入骨髓無可救藥,想也不想便拋出答案。
  眨眨眼,楊媚妖嬈地托著下巴,說:“可是,箱根的男女混浴溫泉……很有吸引力哎!”
  阮安安伸出食指戳著楊媚光潔的額頭,低聲咒罵道:“色女!”
  楊媚輕笑,轉向蘇雲:“蘇,你說日本和歐洲,哪個好?”
  正在走神的蘇雲轉回頭,收回落在各色雜誌上的眼光:“金發碧眼的歐洲帥哥鐵定比矮小短腿的日本鬼子有看頭,不過……鑒於是蜜月之旅,你的‘阿那答’一定不願意冒新婚燕爾、老婆就紅杏出牆的風險,所以,綜上所述,還是日本豪華七日遊更安全可靠。”
  從蜜月旅行到婚紗酒店,楊媚的婚禮正式進入倒計時狀態,快得,讓蘇雲有些難以適應,忽然有點點寂寞的感覺。一朝掛上誰人“太太”的頭銜,她們的生活軌跡是否也終會就此漸行漸遠?剩下她一個人為非作歹,真的會很無聊——傷感突如其來地襲來。
  “Yeah!決定了,就日本啦!”楊媚滿臉歡欣地合上宣傳手冊,渾然不覺,“想要什麽禮物?”
  “Prada的新款包包!”阮安安立刻舉手。
  “哇!敲詐啊!”誇張地大叫,楊媚沒好氣地瞪阮安安一眼,轉頭問蘇雲,“蘇,你呢?”
  蘇雲撇撇嘴,斜睨楊媚一眼,反問:“說吧,有什麽條件?”
  如此的大方慷慨,可不是楊媚的一貫作風,蘇雲嗅到一點點屬於“收買”的陰謀味道。
  悻悻地吐吐舌,楊媚訕笑著扔給蘇雲和阮安安各一本厚厚的雜誌,說:“選一款吧,作我伴娘。”
  “我們倆?”淡淡地反問,蘇雲挑挑眉。嘖嘖!兩個伴娘?真奢侈!早知道以楊媚的魔羯座摳門個性,無事獻殷勤,果然沒好事。
  開玩笑!作伴娘,不僅要打扮得好像個美麗的花瓶,招呼四麵八方的種種賓客,還要身先士卒地替新娘擋酒——結婚的不是自己,結果卻一樣累得要死不死。
  楊媚看著慵懶地靠在沙發椅中的蘇雲,目光中威脅的意味大於哀求:“你不是不肯作我的伴娘吧?”
  “考慮看看。”蘇雲捉黠地眨眨眼,下巴高高揚起。
  大歎一口氣,楊媚咬牙切齒瞪著蘇雲,拋出“利誘”的條件:“Sony照相機,新款。”
  “成交。”知她者莫若楊媚,蘇雲笑著拿起麵前的雜誌,《新娘手冊》的封麵上,模特穿著潔白的婚紗,笑得幸福而燦爛——那一天的那一刻,楊媚也該如此的表情,她很想能站在身旁一同分享。利誘?額外的收獲不要白不要。
  交換個了然的眼神,蘇雲和楊媚相視而笑,笑聲中,一身高級西服的男子走近,彎腰側頭問楊媚:“笑什麽這麽高興?”
  楊媚握住男子的手,興奮得象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你來了。”
  蘇雲起身坐到對麵,讓出楊媚身側的位置,彼此微笑著點頭示意。雖然與楊媚交往已三年有餘,她們對眼前這男子卻依然陌生,僅有的幾次照麵屈指可數,她們的聚會從來都不帶男伴,這次難得有機會仔細觀察,蘇雲微微打量著對麵的男子,儒雅內斂,八十分。
  閑談之間,蘇雲拿起一堆雜誌中橫著的兩個信封,翻看著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楊媚一把搶過,說:“險些忘記,正好正好,來陪我彩排,蘇正合適鐵血冷血的老板形象。”
  蘇雲不解兼不滿地皺皺眉,瞪楊媚一眼。聽聽,這都是什麽論調,什麽叫鐵血兼冷血?她的壞名聲還真是全拜這票損友所賜。
  將紅色的信封拍在蘇雲麵前,楊媚直著脖子,一字一頓地說:“十八日的婚禮,賞臉請早點到。”
  看著楊媚如臨大敵的表情,蘇雲漸漸有些明了,挑挑眉,問:“那個信封又是?”
  “大信封,他如果羅羅嗦嗦就直接送上。”楊媚將白色信封也扔到桌上,跳回位子,攬住身旁男子的手臂。
  賓果:辭職信——這一場彩排果然是為那香港佬所備。難得楊媚終於作好這萬全的心理準備,連大信封都已備好,隻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同樣是“辭職”二字,此時此刻在楊媚道來卻有種難得的暢快淋漓,全然不同於之前的無奈可憐,連蘇雲都要忍不住拍手稱快。
  “真的交了大信封,你打算如何?”眨眨眼,蘇雲再問。
  “回家吃老公,慢慢再找,難不成離了那公司,我就從此英雄無用武之地?”楊媚揚起小小的下巴,身旁的男子寵溺地笑笑,握住楊媚的手。
  阮安安左看右看,嘟著嘴呢喃:“羨慕死人了……”
  蘇雲看著楊媚掛在男友的臂彎中小鳥伊人的模樣,搖頭輕笑。這哪裏還象是那個一貫風情萬種、煙視媚行、大女子行徑的楊媚?
  雙手交握的兩人交換著信任和支持的目光,眼前這和諧的畫麵,讓蘇雲忽然願去相信愛情和婚姻也許真的是所謂“美好”。身後有一個堅實的支撐,不代表她們一定會需要倚靠,隻是奮力打拚、偶爾彷徨時,有個人分擔支持便已足夠。
  雖不如阮安安般將一切明白表露,但蘇雲忍不住也有隱約的豔羨。
  電視屏幕上,少女坐在少年的自行車後座上,哼著老情歌《甜蜜蜜》,穿梭在林蔭道上。
  窩在沙發中啃著蘋果的蘇雲,指著電視上的畫麵,努力咽下口中的蘋果,嚷道:“這個……這個!”
  身旁的何冬了解地點頭,拉下蘇雲高舉的手臂,輕拍她的背,說:“是的,電影《甜蜜蜜》,張曼玉和黎明。”
  說抄襲太嚴重,隻能算是對原著的頂禮膜拜,這廣告,噱頭和效果都可算是上上品。
  蘇雲衝到電視櫃前,打開抽屜,將一摞DVD碟片盡數倒出,埋頭在其中翻找。
  何冬看著小女人叼著蘋果,赤足盤腿坐在地上的樣子,好笑地問:“你找什麽?”
  “《甜蜜蜜》。”蘇雲放下口中的蘋果,直接扔給何冬,答道。
  咬一口蘋果,何冬問:“怎麽突然想到找這個片子?經典懷舊?”
  “想看。”蘇雲將碟片推入影碟機,跳回沙發上。廣告中熟悉的畫麵,似乎觸動了某些記憶中的片斷。
  何冬欺近蘇雲的身邊,大手攬上她的腰際,蘇雲回應地攀上他的肩頭,窩在沙發中的兩人象一對纏抱在一起的樹袋熊。
  畫麵上,張曼玉坐在黎明的自行車後座上,發絲隨著微風輕飄,纖細姣好的小腿自在地晃動,兩人臉上滿是舒適的微笑,鄧麗君甜膩的嗓音合著兩人的歌聲:“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開在春風裏……”
  溫馨甜蜜的氛圍廣告片學了八九成,兩位主演的氣質與演技卻無法模仿再現。
  頭枕在何冬的肩膀,蘇雲情不自禁地跟著輕輕哼唱。
  《甜蜜蜜》,一部真正的愛情片,愛情至上的感人力量貫穿始終——超越了貧困、超越男人的膽怯、自私和女人的世俗算計——愛情最終超越了一切生活中的苦難和荒誕,無力和無助。
  “我想每天睜開眼睛,都看到你的臉。”張曼玉抬起頭,明朗的眼睛、清澈的眼神,李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不僅僅是李小軍,蘇雲和何冬的心髒也仿佛同時被狠狠地揪住。
  兩人的視線交匯,久久地糾纏,一種奇特的氛圍在彼此的沉默中漸漸蔓延。
  “獵頭約了下星期麵試。”蘇雲將額頭埋入何冬的懷中,忽然冒出一句。
  錯愕了片刻,何冬吐出一個單音節的字眼:“噢。”
  一陣沉默之後,仿佛又想說些什麽,何冬的嘴唇又翕動了幾下,可終於還是陷入無聲。無言的歎息隱沒於唇間:有些東西,他無法輕易放手,不隻是愛情,這世界總有些其他誘惑令男人無法抗拒。
  何冬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小女人,不由收緊手臂,纏抱得更緊密。
  沉溺於擁抱的溫暖,蘇雲滿足地輕歎一聲,此刻,毋須太多的言語,隻要一個支持的懷抱,便已足夠,她不想依賴於誰的懷抱,可也忍不住貪戀此刻的溫情纏綿。
  是誰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呸!
  八股時代的愛情,書生小姐們鍾情於鴻雁傳書與月下私會,“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的含蓄浪漫卻早已不適用於如今快節奏的現代生活——多久多長才是所謂“久長”?未來太遠,永遠太長,現代都市的愛情隻爭朝夕。
  濃稠的甜膩甜蜜借由糾纏的肢體慢慢滲透至心底,曾經的陌生漸漸演變成糾葛的熟悉——此刻這溫暖的接觸,握住了,她便不想放手。
  膠著的視線、繾綣的氣息、相偎的肌膚——沒有貪戀朝朝暮暮的糾纏牽絆,又哪來兩情依偎的甜蜜?

  第十一章 雙人床
  搬走單人床,添上Queen Size的雙人床,騰出心裏的空間接納另一個人進入她的私人領域--她,準備好了嗎?
  空氣中彌漫著奶油的香氣,落地玻璃內,新鮮出爐的蛋糕麵包引誘著人們的食欲。
  突然懷念雙十年華時的衝勁與活力,似乎世界上沒有不可超越的障礙與困難,--超時工作直到8點,蘇雲對於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已經興趣缺缺。雲吞麵?水煮魚?巴西燒烤?日式鐵板?肥羊火鍋?窗外各色霓虹競相閃爍,蘇雲卻興意闌珊地隻想回家。
  離打烊隻剩半個小時,結帳的隊伍卻依然排成長龍。嘖嘖!如此紅火的生意,老板數錢時鐵定會笑到內傷。
  新開的麵包房,價格奇貴,卻依然有大票小白領趨之若騖,蘇雲亦不能免俗的迷上了招牌Cheese Cake,盡管明知這玩意熱量奇高,對減肥中的女人可媲美砒霜毒藥。
  哼哼!比稿失敗、印刷品被退、欠款遲遲不到,作為Account Director,職業廣告人最背的三件事居然擠在一起發生。流“月”不利的蘇雲,決定要化悲憤為食量。
  “我在Bread Talk買Cheese Cake。”拇指如飛,蘇雲摁下發送鍵。
  手機發出清脆的“叮呤”聲:“存心刺激我!”
  蘇雲對著手機屏幕偷笑。可憐的楊媚,要作個美美的新娘就必須付出相應的犧牲--比如,忌口。
  身後的何冬欺上前,雙手環住蘇雲的腰,濕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耳邊:“什麽事笑得那麽開心?”
  抓開祿山之爪,蘇雲頭也不回地點點肩膀:“謝謝。”
  作個咬牙切齒地表情,何冬乖乖地按揉著蘇雲的肩膀。
  “嗯,乖。”蘇雲愜意地深吸口氣,鼻腔裏充滿何冬的古龍水味。
  不輕不重的力道拿捏得剛剛好,以何冬的這付皮相和手藝,萬一失業也會有合適的退路--按摩房裏,貴婦師奶們一定趨之若騖。
  接過小姐遞上的Cheese Cake,蘇雲恨不得飛回家,窩進柔軟的沙發,點上一根薄荷煙,捧著黑咖啡品嚐Cheese Cake。
  --什麽尼古丁、咖啡因、膽固醇,讓那些所謂的健康危害通通見鬼去吧!
  即使遠離所有這些,她也未見得就長命百歲,滿足口腹之欲才是人生大事。
  輾轉翻過身,蘇雲捂著胃部吐出幽幽的歎息。
  她的胃,是個眥牙必報的小人,不過是黑咖啡、Cheese Cake加冰啤酒,就立刻還以顏色。
  何冬的大手從背後探來,隔著絲薄的睡衣輕輕撫揉她絞痛的胃部,低沉的嗓音帶著濃濃的倦意:“又胃痛?”
  蘇雲半眯著眼,輕哼:“嗯……”何冬的掌心傳來暖暖的體溫,緩解著胃傳來的刺痛,有種奇跡般的安撫力量。
  “咖啡啤酒,忽冷忽熱,誰讓你從不好好吃飯。”何冬緊貼著蘇雲的背,在她耳邊細細數落。
  “嘶……”暗自撇嘴,胃痛攜著初秋的寒氣入侵,蘇雲倒吸一口冷氣,小心翼翼地卷著被子,循著溫暖的體溫,自動靠上何冬的肩膀。
  “呃……”
  感覺到何冬明顯的瑟縮,蘇雲抬起頭,黑暗中對上何冬閃爍的眼睛:“怎麽?”
  輕輕將蘇雲從右肩移到左肩,何冬訕訕笑道:“左邊吧,我還靠右手拿鼠標混飯吃呢。”
  微微支起上身,看著狹小的單人床上,何冬瑟縮著手腳將她攬在懷中的樣子,蘇雲輕輕歎氣--難為他1米80的個子蜷縮在狹窄的單人床上,還要小心遷就向來睡姿不佳的她。
  雙手環上何冬精瘦的腰,蘇雲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悶聲說:“明天陪我去買床。”
  何冬的下巴摩梭著蘇雲的頭發,睡意隨著小女人的話題清醒了一半,忍著笑輕聲問:“床?”
  “雙人床。”找到適合的位置,蘇雲舒適地合上眼。
  狹窄的單人床,親密有餘舒適不足,昨天路過路口的家私店,瑞典家具似乎正在折扣。
  “噢?”上揚的音調透露出隱約的笑意,何冬得寸進尺地追問。
  “我怕冷,而且正好打折。”暗暗磨牙,蘇雲擠出簡明扼要的回答。
  --沒節操的家夥,從不知什麽是“見好就收”!
  何冬低笑,胸膛震蕩著低沉的笑聲。工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等到正式登堂入室的這天,他怎能不得意?
  被窩中的手探上何冬赤裸的腰際,蘇雲咬牙切齒地用力一擰,恨不得以指甲留下深刻的印記--這家夥,笑得如此張狂,害她都想收回前言。
  何冬一個翻身,長臂一攬,將暗中使壞的小女人牢牢鉗製於身下。
  不身體力行地做些什麽,似乎對不起這滿室旖旎,他非常樂意努力製造出屬於今天的特別回憶。
  霸道的舌鑽入柔軟的唇瓣間,情欲的火焰席卷全身,蘇雲間或地吐出喘息,暗暗咒罵。
  喜歡裸睡的家夥都屬於欲求不滿的類型--這話果然一點也沒錯!
  會議室的投影屏上,本月效益增長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承接Tomas淩厲的視線,Jenny心虛地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蘇雲的方向,匯報的音調不自信地顫抖。
  回饋一個了然的眼神,蘇雲以微笑鼓勵小丫頭繼續。
  拿起抽搐震動的手機,蘇雲摁下接聽鍵:“你好?……嗯……好……”
  對上Tomas滿含查詢意味的目光,蘇雲麵不改色地繼續:“我正在會議中,稍後給您回電,好嗎?”
  鎮靜自若地掛上電話,蘇雲坦然麵對Tomas的直視。
  開玩笑!她才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作賊最忌心虛,怎能先露了自己的底?!
  Jenny硬著頭皮作完業績匯報,臉上職業化的微笑已經僵硬地快掛不住,戰戰兢兢地坐回位置,縮著脖子等老板發飆。
  “比稿失敗、印刷品出錯、欠款成壞帳,”Tomas的視線在客戶部一群小小蝦兵蟹將的臉上轉過一圈,停留在蘇雲的麵上,“Sue,你們客戶部有什麽解釋嗎?”
  泰然自若地換過交疊的雙腿,蘇雲微微直起上身:“比稿本就存在風險,失敗的原因更是多方多麵;而欠款隻要能收回就不存在所謂壞帳;至於印刷品出錯的責任,我們也已完成內部事故評定。”
  有功勞往身上攬,有責任往下頭推--這不是她蘇雲為人上司的態度和準則。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很清楚Tomas多少有些借題發揮、故意刁難的意味,麵對老板的苛責,她蘇雲身先士卒。
  “那麽本月的公司業績?”所謂無奸不商,無商不奸,Tomas的每個問題都老奸地直指問題要害。
  月度績效獎金已經長了翅膀,想到尚懸在半空的年度紅利,一群小池魚一律低垂下頭,臉色乍白乍青。
  挪過麵前的筆記本電腦,蘇雲十指如飛地修改圖表數據,清脆地敲下回車鍵,投影屏上的紅色頓時轉變為一片舒心明亮的蔚藍。
  嘩……小池魚一片嘩然,小聲的交頭接耳,對老大突然佩服地五體投地。
  “咳咳!”Tomas做作地清咳,會議室內恢複一片死寂。
  唇角綻放出會心的笑容,蘇雲指點著屏幕,說:“A公司的十周年慶典,標的二十萬的項目,毛利潤大約為50%。”
  “三家公司比稿,有多少把握和勝算?”Tomas挑挑眉--當他三歲小孩哄?
  雙手環胸,蘇雲胸有成竹地回答:“胡總約了我們下午洽談合同等有關事項。”
  熬了五個通宵做出的Proposal,她本就勢在必得,結果也當然不出所料。
  耶!年終紅利!小池魚們頓時眉眼含笑,隻恨不能集體起立為老大歌功頌德。
  “會議前接的電話,沒來得及做入報表。”蘇雲淡淡的微笑,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補充。
  柳暗花明又一村。功歸功,過歸過,錯誤她深刻認識、認真檢討,雖然這點點成績她還未敢邀功,但也已足夠堵上Tomas的嘴。
  何冬的目光緊鎖著蘇雲唇邊的微笑,那其中絕對有幾分調皮的幸災樂禍,小女人似是很高興拆了老板的台階。
  丟給何冬一個警告的眼神,蘇雲不著痕跡地避開對方灼灼的視線。
  工作她已盡心盡力,關乎私事就更不能出半分差錯。
  廣告業的圈子和Tomas的心眼,都是同樣的Small Size,即便要走,她蘇雲也要走得漂漂亮亮、幹淨利落,絕不落人半分口舌。
  婚禮正式進入倒計時,楊媚的那位“阿那答”出乎意料地大度,放任楊媚混跡於聲色場所,垂死掙紮地作告別單身之前最後的放縱。
  在Datura Pub中灌了個半醉的楊媚,躺在KTV柔軟的皮沙發中,毫無半點淑女風範,保守的窄裙蜷縮在一起,露出修長美好的腿。
  “明天我要嫁給你啦!明天我要嫁給你啦!……”眯著惺忪的醉眼,楊媚抱著話筒唱著跑調的歌曲。
  抬手按下“切歌”的按鈕,蘇雲適時地結束楊媚的“魔音穿腦”大法。
  “喂!”楊媚努力瞪大雙眼,擺出個齜牙咧嘴的表情,“為什麽Cut我的歌?!”
  伸手拍拍楊媚的臉頰,蘇雲沒什麽誠意地安撫:“你下個月才要嫁人,留到那時再唱給你的‘阿那答’聽。”
  含糊不清地咕噥了兩句,楊媚翻個身,就這樣躺再沙發上,墜入夢鄉。
  無奈地歎口氣,蘇雲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蓋上楊媚裸露的大腿,包房透明的玻璃窗外,一大堆年輕的Waiter正排隊等著瞪大眼睛吃冰激淩,被楊媚的‘阿那答’看到,非抓狂不可。
  “該我了,該我了。”阮安安興奮地跳到電腦前,輸入一長串的數字。
  悠揚的樂曲響起,阮安安捧著話筒,唱得投入:
  “……看一看身邊,好朋友都有好姻緣,隻剩下我,隻剩下你,還繼續苦守寒窯,一等十八年。
  有些事,急也沒有用,我了解。
  我不想,人老珠黃,才被人送作堆。
  走在紅毯那一天,蒙上白紗的臉,微笑中留下的眼淚,一定很美。
  走在紅毯那一天,帶上幸福的戒,有個人廝守到永遠,是一生所願……”
  翻個白眼,蘇雲再次按下“切歌”按鈕,樂曲嘎然而止。
  對上阮安安譴責的眼神,蘇雲聳聳肩:“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哼哼!她就是耍無賴,和流川楓學的,不行嗎?
  開玩笑!一個是即將跳入墳墓,一個是還繼續苦守寒窯,為什麽卻都好像受了天大的刺激?
  蘇雲重重歎氣。這世界怎麽了?嫁人還是單身,怎麽好像哪個都不是她們的好歸宿?
  打發了阮安安去拿飲料,蘇雲抬腿踹在楊媚的腰間,隨著一聲幽幽的歎息,楊媚轉過身,送上一個XL號的白眼。
  “那個香港佬,怎麽解決?”蘇雲撇撇嘴,問。
  “嗚……”低聲地嗚咽,楊媚瞪蘇雲一眼,翻過身背對著蘇雲,抱怨道,“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假!蘇雲再次抬腿,踹上楊媚的背:“該來的躲不掉,少鴕鳥了!”
  坐起身,茫然地瞪著電視屏幕,楊媚喃喃自語:“蜜月回來,就回家吃老公的吧……世道再不景氣,也得耐心慢慢找啊……”
  蘇雲靠進沙發,陪著歎氣。
  回頭看著蘇雲,楊媚反問:“那你呢?”五十步笑百步,搞上自己的同事,她蘇雲的情況又能好到哪裏去?
  聳聳肩,蘇雲伸個懶腰,答道:“簡曆已經投給了獵頭,下周安排了第一個麵試。”
  “為什麽是你走?”楊媚蹙著眉頭,問。
  “不然還能怎樣?”蘇雲避開楊媚的視線,淡淡地說。
  總有一個人要離開,難道要何冬扔下剛剛起步的Art Director的事業,另起爐灶?!
  瞪大眼睛,楊媚追問:“你的10%的股份呢?”
  “竹籃打水。”蘇雲長籲一口氣--事已至此,哪還可能有當初Tomas許諾的入夥和股份。
  結果這麽多年,她的所求所想隻是一場鏡花水月--到頭來,她蘇雲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一齊重重歎氣,楊媚和蘇雲相視苦笑。
  “我要拉丁王子!我要Table Dance!我要買Anthony的鍾!……”楊媚含糊不清地叫嚷引來眾人的側目。
  “Honey,乖,我們回家……再不睡就不漂亮了……”高大的男子柔聲哄著。
  楊媚不依不饒地叫得更大聲:“我不要!我要買Anthony的鍾嘛!!!”
  高大的男子搖頭苦笑:“好,好,就買Anthony的鍾……”
  走出KTV,已是淩晨2點,蘇雲看著楊媚被她的“阿那答”連哄帶騙地扔進出租車,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生活給她們太多苛責,難道真的就隻剩下裝瘋買傻、自欺欺人這唯一的辦法?!
  精品家私店內,蘇雲站在Queen Size的雙人床前,流連久久不肯離去。
  “喜歡?”何冬攬著蘇雲的腰,俯在耳邊,問。
  聳聳肩,蘇雲說:“這顏色不襯我的臥室。”
  優雅寧靜的瑞典設計,當初她一見鍾情,直到今天依然念念不忘,隻可惜就差了這點點顏色的配合。翻過標價牌,八折的折扣,標價依然高達六千多元,--她該挑剔的,不是嗎?
  點點頭,何冬符合:“不知道有沒有胡桃木色的床架?”
  售貨小姐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終於有了插嘴的機會:“先生太太好眼光,這張雙人床原本有一款胡桃木色,賣得很好,已經售空了。”
  挑挑眉,蘇雲斜睨何冬。
  先生?太太?他們象麽?開玩笑!誰規定隻有夫妻才可買雙人床?
  “售空?那就太可惜了……”嘴上說著可惜,何冬的眉眼間卻全是得意的笑意。
  暗地以手肘輕捅何冬的腰間,蘇雲失望地歎口氣,準備離開。
  售貨小姐連忙上前一步,補充道:“公司到是還有一張未上色的原木床,先生太太若是喜歡,可以定製成胡桃木色。”
  “真的?”蘇雲興奮地追問。
  “隻是……”吞吞吐吐,售貨小姐臉上滿是職業化的笑容,“定製品就沒有折扣了……”
  蘇雲咋舌:“不打折扣?!”嘖嘖!八千多人民幣呢!
  “定製品不打折。”售貨小姐端著十二萬分的笑容和期待,堅持道。
  低頭看看小女人在向往與猶豫間拉鋸的表情,何冬低笑著執起蘇雲的手:“沒有折扣就沒有折扣,既然喜歡,不必為我省錢。”美人一笑傾城,與周幽王的烽火戲諸侯相比,區區八千人民幣又算什麽?即便是硬著頭皮,也得打腫了臉充這個胖子。
  對著何冬一臉輕佻的笑容,蘇雲翻個白眼。
  為他省錢?!哼哼……他們有親密到那個程度嗎?!
  簽下訂單,刷卡付帳,承諾三十日內交貨,小姐深深鞠躬送兩人出門,八千塊的雙人床,這個月的紅包又厚了一層。
  坐在床沿,蘇雲環顧臥室,手指撫過單人床的床架床褥。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這張陪伴了她若幹個年頭的單人床快要就此下堂,蘇雲竟突然有些懷舊的情緒。
  不大的臥室空間,搬走單人床,添上Queen Size的雙人床,將是完全的盈盈滿滿。
  她的生活,從此多一個人分享,騰出心裏的空間接納另一個人進入她的私人領域,--她,真的準備好了嗎?

  第十二章:簡單愛
  簡單愛:愛能不能夠永遠單純沒有悲哀?愛可不可以簡簡單單沒有傷害?
  新產品即將上架,James火燒火燎地趕著要出產品海報,且食髓知味地指定要啟用年輕的模特美眉,如此生意送上門,自然沒有白白放跑的道理,什麽道義情誼全擱一邊,Tomas蠢蠢欲動地計劃著大賺一筆。
  請了模特與經理人一起麵試,蘇雲看著手中的簡曆:“身高175厘米,體重55公斤,年齡18歲。”目光遊移至麵前的模特小美眉,視線滑過低胸的小可愛——初秋的天氣,如此輕薄小巧的布料,嘖嘖……好一個滿室春光!
  會議室的門輕輕打開又再合上,小Art躡手躡腳走到何冬身後,俯在耳邊輕聲耳語,眼光卻一直在小美眉的胸口遊蕩。
  蘇雲看著這第n個借故跑進會議室的Art,眉頭緊蹙。
  開玩笑!在廣告公司混,美女靚女見得還少嗎?Studio的Art們如此急色花癡地前仆後繼,簡直丟人丟到太平洋!
  目送Art走出會議室,蘇雲擺出職業化的微笑,推開椅子站起身,走出會議室並隨手帶上門。
  小Art倚著Jenny的辦公桌,眉開眼笑的一臉曖昧:“一般嘛……”
  “切……”小妮子撇撇嘴,正要反駁,卻抬頭看見蘇雲陰沉的臉色,立刻縮起脖子,低垂下頭。
  眉毛上挑形成45度角,蘇雲站在Art背後冷哼:“不過‘一般’都已經前仆後繼地踏破門檻,真來個‘不一般’的,是不是該要集體放大假?”
  真是所謂得了便宜還賣乖!眼睛揩油的時候一個個不甘人後,吃完冰激淩抹著嘴還不忘悠哉地評上一句——“一般嘛……”
  小Art臉色驟變,尷尬地幹咳兩聲,灰溜溜地一路小跑衝回Studio,瑟縮躬起的背影活象隻可憐的蝦米。
  板起臉,蘇雲對著小妮子瞪眼:“給我把好門口,非請勿入。”
  Jenny低下頭,偷偷吐舌。公司上下一致公認,最近女王陛下的壓迫感成幾何倍數增長,不知是否屬於經血不順,提前進入所謂“更年期”?
  蘇雲再次推開會議室的玻璃門,沒好氣地看見何冬、Tomas與小美眉們相談正歡。
  靠!果然是天下沒有不貪腥的貓,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
  “咳咳……”蘇雲清咳兩聲拉回眾人跑遠的話題,以眼光詢問 Tomas與何冬兩人的意見。
  交換個會心的眼神,Tomas和何冬迅速而一致地點頭表示同意,蘇雲無奈地撇撇嘴,最近這兩人越來越有無言的默契,真是讓她跌破眼鏡。
  “如果各位沒有其他問題,我的助理會和兩位小姐交代拍攝的具體細節問題。”蘇雲拉開椅子再次坐下,擺個最職業化的姿勢。
  經理人與兩位模特美眉滿臉欣喜,連忙點頭。
  蘇雲眼角瞟過正分別對何冬和Tomas暗送秋波的兩位小美眉,挑挑眉。
  青春易逝,紅顏易老,光靠臉蛋和身材吃飯也並非如常人的想象一般輕鬆容易,人們總愛戴著有色眼鏡苛責她們輕佻、不知自重,又有誰體曾諒她們的不易?
  職場上,從沒有哪個女子是真正活得那麽輕鬆愜意,拋開表麵的風光,誰又該羨慕誰?
  排期進棚,何冬、Tomas與James三個男人自然是一個不落地早早到場,舞台上熾熱的明亮燈光烤得模特小美眉雙頰嫣紅,擺著妖嬈的姿勢,笑得無比燦爛。
  昏暗的陰影處,三人不時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小美眉的姿勢換過一個又一個,應接不暇。
  嘖嘖!廚師太多煮壞湯!蘇雲好笑地看著脾氣好得遠近聞名的攝影師也已瀕臨抓狂。
  中場休息,Jenny端著笑臉送上茶水,模特美眉卻依然不領情地橫挑鼻子豎挑眼。
  小美眉斜睨了一眼:“噫?不是純果汁嗎?有色素的呢!我不喝。”
  遞上烏龍茶,Jenny甜笑著說:“那喝烏龍茶,無糖的……”
  “上火,對皮膚不好。”小美眉冷淡地別過臉,自顧自對著化妝鏡補粉,顯然是不懂得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Jenny哭喪著臉望向蘇雲的方向。嗚嗚!年紀不大、名氣不響,卻已端起好高的大牌架勢,這樣的大小姐,她伺候不來啦!
  蘇雲輕笑著搖頭,走上前,遞上手中的礦泉水:“不好意思,Jenny第一次進棚,不懂事,照顧不周。”
  表麵是批評自家員工,蘇雲過分客氣的話語棉裏藏針,小美眉連忙堆起滿臉的笑容:“怎麽會……”
  Account Director親自端茶送水,不怒而威的低氣壓四周盤旋,小美眉接過礦泉水瓶,喝得戰戰兢兢。
  蘇雲回頭衝小丫頭擠擠眼。嘖嘖!擺平搞定。
  Jenny吐舌,暗自拍手稱快,女王出馬,小美眉馬上換過臉色,嗚嗚……最可憐就是她們這種小卒啦!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熬出頭!
  拍攝候場的間隙,模特分別拉著三位男士說笑不停,滿臉的笑容燦若春花。
  蘇雲偏頭看著一群人嬉鬧調笑,小美眉的眼神如桃花般明媚閃爍,暗示卻明白得不作絲毫的掩飾,那三人自然受用得很,勾肩搭背一派親密無間。
  嘖嘖!不知是有些人生來便不知何謂“節操”與“安分”,還是流連花叢、招蜂引蝶是男人臭味相投的通病,這畫麵看得蘇雲頭皮微微發麻,心中不安隱約啃噬。
  數周的忙碌少不了一番雞飛狗走、鬼哭神號,到了產品上市,海報的效果測評好得出乎意料,也總算值回票價,James樂得合不攏嘴,難得的豪爽,大筆一揮下半年度的廣告預算翻了一翻,Tomas更是適時良心發現,慷慨解囊、宴請所有參與人員徹夜狂歡。
  目標鎖定城中大熱的迪斯科俱樂部,一路上,小池魚聚集的小巴士上已是群魔亂舞,蘇雲與何冬則坐上了Tomas的專車,有幸體驗一回老板屈尊作司機。
  Tomas握著方向盤,眼卻瞄著照後鏡,說:“下月那單電視廣告的比稿,還要辛苦大家。”
  老板說得信心滿滿,一派誌在必得,蘇雲卻隻能敷衍地點頭,尷尬陪笑。
  David白紙黑字的offer已經送到,若無意外,本月月底便該離職,臨走之前完成兩個漂亮的項目,總也算走得底氣十足,隻是這開口請辭的機會蘇雲還在小心拿捏——下次比稿,隻怕已是各為其主。
  身旁的何冬卻似渾然不覺,握著蘇雲的手拍了又拍:“有蘇在,一定沒問題。”
  蘇雲的手掙了又掙,眉頭緊蹙,心中暗罵何冬不識時務,口無遮攔。
  前座的Tomas卻點頭接口:“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兩個男人交換個微妙的眼神,會心一笑。
  笑聲在車內回蕩,蘇雲卻隻覺頭皮發麻,目光在兩人之間穿梭,不好的預感隱約湧上心頭,還沒來得及理出個頭緒,就被清脆響起手機的鈴聲打斷了思緒。
  “蘇,你在哪裏?有沒有時間一起喝杯咖啡?”電話的那頭,阮安安的聲音空落落的。
  “好,老地方,我馬上到。”
  與Tomas約好稍後自行趕到,蘇雲迫不及待地跳下車逃跑,站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清冷的風撲麵而來,蘇雲長籲一口氣。不知何時起,Tomas與何冬心有靈犀得讓她駭然,剛才車內的氣氛莫明詭異,讓她直覺地想要逃跑,懶也好,逃避也好,卻又不願深究背後的因由。
  坐在咖啡館的卡座裏,蘇雲仔細打量著對麵的阮安安,一雙眼紅紅腫腫,顯然是失眠加痛哭的結果。
  也好,肆無忌憚地哭過一場,痛快地發泄氣悶與不平,總好過憋在心中暗自神傷。
  蘇雲捧著咖啡杯,陪著沉默坐著。
  阮安安回過頭,虛弱地笑了笑,說:“東窗事發。”
  本就猜到幾分,蘇雲暗暗歎了口氣,從皮包中摸出煙盒,點燃一支遞到阮安安麵前。煙和酒,這種時刻就是無可替代的好東西,連從來十足淑女做派的阮安安,也難幸免,接過煙,猛吸一口。
  職場有必須遵守的遊戲規則,逾越了那條界限,就隻能自吞苦果。與客戶的私情曝光,是非經過沒人在意,老板的臉色眼神、同事間的流言蜚語已讓阮安安難堪得無地自容。
  阮安安仰頭吐個眼圈,一臉戲謔的不平:“他同事誇他豔福不淺,我同事就笑我不知自重。”
  蘇雲無可奈何地歎息。
  同事也好、客戶也罷,工作中不小心惹出的風流韻事,於男人就是會心一笑的談資話題,於女人便成輕浮放縱的把持不住。感情的事孤掌難鳴,可一旦東窗事發,一樣的錯誤,卻偏偏是雙重的標準——職場上,兩性之間,本就沒有所謂“公平”二字。
  輕拍阮安安的手背,蘇雲柔聲問:“有什麽打算?”
  阮安安重重歎氣:“不知道……”
  蘇雲陪著無言苦笑。
  朝九晚五,除去排得滿滿的工作時間,還剩下多少私人空間?並不是她們有心逾規越界,隻是身邊本就沒有多少選擇——為事業已快要耗盡青春,感情來了,難道真的拒絕不要?
  側過頭,蘇雲看著鏡子中,兩個女子落寞寂寥的神情,不由幽幽歎息。
  二選一的選擇題,感情和事業,有時隻能選一個,抵擋不住愛情的誘惑,便要有準備吞下難咽的苦果——阮安安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而她自己,又會要付出多少的代價?
  安撫了阮安安的情緒,蘇雲匆匆趕去俱樂部,迪斯科的舞池內,鐳射燈光將每張臉都照成曖昧誘惑的顏色。
  才剛落座,Tomas就高舉著酒杯湊上前,蘇雲隻能暗自歎氣,仰著脖子一飲而盡算是陪罪。
  Tomas滿臉得意的笑容,眼神瞟過舞池,對著蘇雲擠眉弄眼。
  側過頭,蘇雲這才看見正火辣貼身熱舞的何冬與Christine.何冬微卷的褐色頭發在腦後紮成一束,一身黑色緊身皮衣皮褲,帥氣而又性感,也難怪幾杯酒下肚的小妮子肢體糾纏、芳心小鹿亂撞。
  蘇雲自嘲地暗笑,回過頭,視若不見。
  太帥的男人固然容易招蜂引蝶,可任何感情都少不了環伺的競爭者,管得了眼前種種,難道還能防得住人後?
  一段激情四射的熱辣舞蹈結束,何冬快步走回座位,小妮子香汗淋漓、氣喘籲籲,眉眼間卻全是喜悅與興奮:“Karl,你舞跳得好好噢……”
  嬌媚的撒嬌語氣,男人最是受用,Tomas對何冬眨眨眼、笑容詭異而曖昧。
  心領神會,何冬端起酒杯,迅速移到蘇雲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揣摩著小女人的神色,俯在耳邊提議:“去跳舞?”
  震耳欲隆的音樂聲充斥四周,不願提高聲調的蘇雲隻能選擇湊近何冬的耳邊,說:“累了,不想跳。”
  何冬輕笑著叉起果盆中的葡萄,送到蘇雲的嘴邊:“那吃點東西。”
  蘇雲沒好氣地瞪著何冬舉在眼前的手,既不能張口又不能拒絕,緊蹙著眉,陷入兩難的境地。
  靠!始終不知避嫌、永遠也學不乖,何冬這個沒節操的家夥,已不是第一次在眾人麵前作出超出尺度的親密舉動。即便是離職在即,她也無法學他,皮厚得當眾表演、詔告天下。
  Christine看著僵持的兩人,忽閃著濃密的藍色睫毛,一臉不解地問:“Sue,Karl,你們……?”礙於女王的威嚴,下半句清楚明白的疑問隻能吞下肚。
  Tomas哈哈大笑,仰倒入沙發,戲謔含笑的眼光來回巡梭於蘇雲與何冬的臉上。
  何冬的大手攬上蘇雲的腰,低笑著皮皮反問:“我們怎麽?”
  蘇雲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恨恨拍掉腰間揩油的祿山之爪。跳槽辭職的事,她還未找到適當的實際對Tomas開口,何冬卻已迫不及待地要將兩人的關係曝光,勢成騎虎,對著Tomas一臉捉黠的笑容,蘇雲的頭皮一陣發麻。
  察覺出女王陛下不自然的神色,Jenny招呼著池魚和蝦米再下舞池,體貼地將卡座留給氣氛不同尋常的三人。
  Tomas舉起酒杯,灌下一大口啤酒,對蘇雲送上一個別有意味的眼神:“這些年FK在David手中也算有聲有色,Sue,將來我們依然有大把的合作機會。”
  象被踩到尾巴的貓,蘇雲幾乎從椅子上跳起,難以置信地側過頭瞪著何冬。雖然事情早已是鐵板定釘,但公司內她依然緊守口風,由始至終隻曾向何冬一人提起,以David的精明老到當然不可能自曝家底——二減一,Tomas的消息來源就隻剩下唯一的一種可能。
  “這些年你的辛苦我自然不會忘記,那10%的股份,一年後就轉到Karl名下,”Tomas對蘇雲擠擠眼,笑著接道,“反正也沒區別嘛。”
  何冬攬過蘇雲的肩膀,笑得好像隻偷了腥的貓:“夫唱婦隨,剛剛好。”
  何冬笑著舉起酒杯向Tomas示意,兩人交換一個會心的笑容,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好一個“夫唱婦隨”!蘇雲頓悟地左看右看,突如其來的震驚令她啼笑皆非。
  為何冬設想周全,寧願自己放棄退讓,結果卻變成她蘇雲的一廂情願和自作聰明——兩個男人早已達成一致共識,全當她是翻騰不出掌心的孫悟空,不僅10%的股權乖乖拱手相讓,跳槽到FK也不過是他們安插的一顆暗棋,即便到了針鋒相對的比稿時,也該自覺自願地放水作弊、透露消息。
  原來她才是那個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的傻瓜!
  ——這算不算聰明反被聰明誤?覺得似被出賣和背叛,蘇雲的胸口劇烈欺負,臉色忽明忽暗,氣悶得幾乎說不出話。
  何冬探出大手,再次攬上蘇雲的腰間,得寸進尺地將嘴唇湊近蘇雲的唇邊:“Honey……”
  蘇雲嫌惡地轉過頭,掙脫何冬的手臂,抓起桌上的酒杯,毫不猶豫地翻轉手腕,滿滿一杯啤酒精準地潑上何冬的俊臉。
  呸!憑什麽她蘇雲活該圍著他何冬打轉,為他的事業犧牲鋪墊、錦上添花?他以為她是打上他何冬“私有物品”烙印的麵團嗎?或扁或圓,隨他的意願來揉搓?!
  不等目瞪口呆的兩人回過神,蘇雲迅速站起身,穿過舞池中的人群,衝出大門。
  去他媽的!——這所謂愛情的遊戲,她不玩了!
  天色漸暗,都市最繁華的商業街上,人流也正漸漸散去,一陣狂風似的快步疾行,蘇雲原本發熱的頭腦終於滿滿清醒冷卻,揉了揉酸痛的小腿,頹然跌坐在街頭長長的石凳上。
  摸索著點燃一支煙,微苦的尼古丁在蘇雲的唇畔舌尖翻滾,熏得雙眼有些迷蒙。
  賣小食的手推車從蘇雲身邊推過,一對年少的情侶手牽手停在車前,少女撒嬌般搖晃著少年的手,接過一串精挑細選的糖葫蘆,剝開糖紙,紅豔豔的山楂裹著晶亮的糖衣,閃爍著誘人的光芒。
  蘇雲吐出最後一個煙圈,摁熄手中的煙頭,追上推車,也捧回一串紅得鮮豔的糖葫蘆,顧不上什麽淑女風儀,就這麽身著整齊高雅的套裝,坐在街頭大口大口地啃咬,直至那綿長的甜膩衝淡了口中久久不散的苦澀。
  幼時,有糖葫蘆吃就已興高采烈,如今,即使想吃,也要小心衡量是否幹淨衛生,卡路裏是否多得熱量超標。蘇雲已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嚐過這酸酸甜甜的滋味。似乎隨著年齡的增長,童年單純的快樂也變得越來越難求——究竟是兒時天真容易滿足,還是現在太多顧慮、自束手腳?
  商場裏,大功率的音箱放著正大熱的流行歌曲。
  “河邊的風,在吹著頭發飄動,牽著你的手,一陣莫名感動。
  我想帶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著日落,一直到我們都睡著。
  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愛能不能夠永遠單純沒有悲哀?
  我想帶你騎單車,我想和你看棒球,想這樣沒擔憂,唱著歌一直走。
  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愛可不可以簡簡單單沒有傷?
  你靠著我的肩膀,你在我胸口睡著,像這樣的生活,我愛你、你愛我,想簡簡單單愛。“
  即使如今小天王正紅透半邊天,蘇雲依然不喜歡這個小眼睛且口吃不清的家夥,卻一直特別偏愛這首歌曲,隻為那反複吟唱的兩句:愛能不能夠永遠單純沒有悲哀?愛可不可以簡簡單單沒有傷害?
  ——愛本就該單純沒有悲哀,簡單沒有傷害。
  隻可惜,現代的都市生活,通行物質化的標準,連感情也已變質,習慣用種種數字化的條件去度量。如今的人們,學會了所謂經濟學的效益原理,更是精刮得舍不得吃半點小虧——感情不過是虛無飄渺的空中樓閣,能握在手中的實際利益才真實可靠。
  人心不足,他是精打細算著人財兩得,與唾手可得的股權事業相比,她蘇雲的感情和退讓換不來半點唏噓感歎——何冬的算盤,果然打得分毫不差。
  聰明一時,她貪心地以為愛情事業可以兩全,結果卻逃不過一場竹籃打水——現實的縫隙中,她渺小的玫瑰色夢想,終被擠壓得透不過氣來。
  想試試大哭一場,蘇雲的眼底卻隻有一片無奈的幹澀。
  從什麽時候開始,找一個真誠的男人、談一場簡單的戀愛,已經變得這麽難?

  尾聲:枕邊人
  都市無愛情,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同床共枕易尋,知心相伴難求。
  深吸一口氣,蘇雲推開辦公室的房門,走到Tomas的辦公桌前。
  白色的信封放在黑色大理石的桌麵上,Tomas抬起頭,茫然地看著蘇雲。
  “我的辭職信。”平靜的語調聽不出一點情緒的波瀾,蘇雲說地雲淡風輕。
  經過那晚俱樂部的那場荒唐鬧劇,這一切應該早在Tomas的意料之中,再擺出付吃驚詫異的臉色,實在虛假做作得可笑。盡管遊戲的結局彼此心知肚明,走過場的流程她蘇雲還是堅持不能少。
  “Sue,這個……”似是不習慣蘇雲如此的嚴肅正經,Tomas有些緊張也有些結巴。
  麵不改色,蘇雲冷冷地宣布:“我做到這個月底。”
  他們已經達成默契,而她是那顆在暗箱操作中被犧牲掉的棋子,--難道她還該拍手稱好、興奮雀躍嗎?原諒她不是存心製造凝重的氣氛,隻是她真的笑不出來。
  “那個……你和Karl……”小心翼翼地探聽,Tomas猜不透蘇雲的情緒和表情。
  那杯淋得何冬滿頭滿臉的啤酒,他有幸參觀,依然念念不忘,這麽多年的熟識,難得見到蘇雲如此發作。
  “沒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打斷Tomas的八卦問題,蘇雲轉身走出辦公室。
  回到座位,合上筆記本電腦,蘇雲拖出辦公桌下的大紙箱,歪著頭左看右看,嘴角爬上一縷苦澀的笑意。
  打開抽屜,將林林總總的私人物品打包裝箱,屬於她蘇雲的印記,彌漫在這房間的每個角落--轉眼見要離開這工作了四年的地方,說沒有半分懷舊和不舍,真是騙人的。
  抬起頭,蘇雲不意外地看見辦公室的玻璃牆外,小魚蝦們爭先恐後地踮起腳尖,向內窺探。
  這兩日,她和何冬之間陰霾的低氣壓有目共睹,蘇雲她由不得他任意揉搓扁圓,何冬他也不能容惹她爬在頭頂潑辣發作,結果大概就是這樣的一拍兩散。
  感情和事業的那道選擇題,結果蘇雲她的答案全是失敗--這算不算所謂“人財兩空”?
  走出辦公室,沸沸揚揚的喧鬧突然平靜,蘇雲忍笑看著小卒們低頭故作忙碌。
  嗬嗬,即使離開在即,她女王陛下的威嚴一如往昔,蘇雲她該不該感到一點欣慰和滿足?
  察覺出幾分異樣,Jenny仰起小臉可憐巴巴地望著蘇雲,眼中滿是不舍和依賴。
  蘇雲輕笑,伸手輕拍小丫頭的臉頰,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走進Studio,蘇雲與何冬擦肩而過,熟悉的古龍水香氣鑽入鼻尖,低垂的卷發遮住何冬大半的臉頰,令蘇雲看不清他的表情。
  曾經讓她心動和意亂情迷的這付皮囊,如今看透了其中的本質,應該已不再留戀,心跳卻還是輕輕亂了一拍。
  努力維持平穩的步調的蘇雲,看不見背後那雙掩藏於卷發下、灼灼凝視著她背影的雙眼。
  周末陽光明媚的下午,家私店送來Queen Size的雙人床,拆去層層疊疊的包裝,光鮮亮麗的胡桃木色,襯得整個臥室都格外明亮。
  拜托工人拖走原先的單人床,蘇雲在雙人床上鋪上嶄新的全套床具,仰躺著展開四肢,長籲一口氣。
  訂做了一張雙人床,卻失去了那個枕邊人--世事總愛捉弄人。
  據說愛越深痛越真,回想與何冬之間的點點滴滴,捧著玫瑰花的素描、湘西七彩刺繡的肚兜、私人錄製的CD、甜蜜蜜的招牌紫米露,還有曾經的溫柔繾綣、激情纏綿,蘇雲沒有劇烈的心痛,隻有一絲絲細微的刺痛,從心髒處漸漸蔓延。
  蘇雲輕輕歎息,沒有他何冬,她也曾過得很好,沒有了他何冬,她也會過得很好。
  一個人,本就是一個人,隻是再回到一個人,--應該不會比以前更寂寞吧?
  因為這個世界,沒有誰非要另一個人,才能過一生。
  單人房裏的雙人床,沒有了那個枕邊人,蘇雲她正好一人獨享。
  仰望著臥室的天花板,蘇雲的視線有些微的模糊。
  都市無愛情,燈紅酒綠的紙醉金迷之間,同床共枕易尋,知心相伴難求。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裏,對習慣了因寂寞而相聚相遇的人們而言,真心相愛竟然已經是種奢侈的幻想與神話。一場愛情的遊戲,不過是顆包裝精美的話梅--剝開誘人的糖紙,裏麵隻有顆醃過的爛果子,初嚐的甜味太短,留下卻是久久不散的酸澀。
  隻是世事牽絆、拚搏打拚的時候,蘇雲她還是會免不了覺得疲倦和勞累,還是會免不了會一時脆弱想要找個人倚靠。
  下一次,愛情來了的時候,她要不要再試著騰出心裏的空間去接納?
  靜謐的公寓中,鑰匙在鎖孔中轉動的細瑣聲響格外清晰--公寓的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
  蘇雲的心跳忽然加快。
  騰出單人房,接納兩個人的生活的日子--如果何冬他懂得這個特別的日子,這個特別的含義……
  在側過頭去看之前,蘇雲在心底問自己:
  她還要不要給彼此再一個機會,試著再去接納?

  番外:願相隨
  靠著舷窗,看著機翼下絮白的雲海中,熟悉的城市逐漸嶄露出麵貌,我偷偷地歎了口氣。
  腰間忽然一痛,我回過頭,鄰座的蘇又以手肘捅了捅我,說:“笑笑,別唉聲歎氣的。”
  我吐吐舌,連忙擠出一絲笑意。
  這兩個星期來,和蘇一起遊山玩水地踏遍大江南北,終於還是到了要回家的時候,蘇雲早已不複當初的黯然神情,一派神情氣爽的模樣,幹脆伶俐得讓我羨慕。想來,比起那個名叫何冬的家夥的算計和背叛,他的一言不發還不至於那麽糟,理論上,我該比蘇更早複原,可偏偏最可氣就是他的一言不發,本來就是兩個人都有份的事,後果卻變成我一個人在背,他反而輕輕巧巧地置身事外。
  廣播中,空中小姐以甜美的嗓音宣布:“十五分鍾後,飛機即將降落在機場,請各位乘客……”
  十五分鍾,關著手機玩了十五天的人間蒸發,十五分鍾後還是要回到這個城市麵對一切:老板輕蔑的眼神臉色、同事八卦的閑言碎語、還有他可恨的一言不發!
  胸口陣陣的氣悶,我不知不覺地攥著手中的紙巾,捏出一團可憐兮兮的褶皺。
  起落架轟然砸在地麵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替自己鼓足勇氣。蘇的那句話說得很對:一時逃避也許可以奏效,但很多事情,還是必須自己回頭去麵對。
  提取行禮的時候,看著背上輕巧的背囊,我才猛然發現,一路上學著蘇豪爽地扔了那些繁瑣多餘的物品,今天回來時這一身輕鬆的行頭,已完全不同於出發時手提肩挑、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
  好吧,拿得起、放得下,這一趟旅行回來,早不該是那付形容憔悴疲憊的模樣了,我提了提背上的行囊,與蘇一起,並肩大步跨出候機樓。
  “Rain,看那!”身旁的蘇忽然拍了拍我。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接機的人群中,赫然有一塊大得誇張的牌子,以鮮亮的粉色寫著“阮安安”三個大字,還可笑地畫上一些斑斕的花朵和氣球。
  是誰?我與蘇的行程隨興而為,可沒提前知會任何人前來接機。舉牌子的那人,躲在牌子後,看不清長相和表情,可視線落在那件熟悉的灰色大衣,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腳下一個踉蹌,停了下來。
  是他,居然是他。
  心頭仿佛無數隻小螞蟻在啃噬,又癢又疼得讓我亂了方寸,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前進還是掉頭逃跑。
  牌子放下,露出熟悉的臉,溫和的笑容一如既往,還有,手中火紅的玫瑰花束。
  “安安。”他叫著我的名字,熟悉的嗓音讓我有片刻的動搖,腳尖挪動著,險些就這麽飛奔過去,幸好理智生生拉住了我的腳步。
  為什麽?為什麽我對他還是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之前的委屈、不甘一下子又都湧了上來,將我拽住、鎖在原地。
  在我的猶豫和掙紮之間,忽然覺得背後有人在我肩上輕輕推了一下,回過頭,蘇正巧笑嫣然地看著我,向前方努了努嘴,說:“去吧,他辭職跳槽了。”
  我恍然大悟,難怪他能在恰好的時間地點出現,蘇的泄密,簡直讓我——甜蜜幸福得快要死掉。
  抿著嘴角的笑意,我回頭看看蘇,她正向我鼓勵地微笑,扔下肩頭的背包,我跑著撲進他的懷裏,感覺熟悉的氣息將我緊緊的包圍。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的耳邊,輕聲地說:“歡迎回家。”
  天呐,這一刻,我沒有骨氣地決定原諒他的所有:傻傻愣愣的一言不發,還有可笑俗氣的花朵氣球。
  緊握著他的手,我在心中默念:所有的困難,我們一起麵對,天涯海角,也願步步相隨。

(全文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