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晚間，一彎新月，如眉如勾，瀉下的光華，恰映照在坐在窗邊書桌前的程盈身上。
攤開早上助理整理的月度報表，程盈不由有些頭疼，忍不住又將它合上，抬手輕揉太陽穴。美辰這次的低價滲透策略，確實給中世帶來不小的衝擊，上月的銷售額一下子降低了近十個百分點，隻怕下周的董事會上，自己這個市場部經理難逃被點名的命運了。
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攤開麵前的文件，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總要在後天的會上拿出解決方案才行。
正埋頭思索中，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盈盈，是我，展顏！”陸展顏將外套褪下，拿起話筒，坐到床榻一邊的鏡子麵前。
一聽到那端輕快的嗓音，程盈不禁欣然：“這次終於回家了？”
“老媽聖旨都下了，還敢不回去麽？”陸展顏歎道，“一天到晚在耳邊嘮叨，趕緊找個男人回來，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不由得失笑：“是你要求太高！”展顏，向來不缺送花的男士。
“打住打住，盈盈，你忘了，要求太高，這四字，現在對我已經不適用了麽？”陸展顏笑道。
程盈放下手中的圖表，輕輕笑了笑：“說來聽聽！”
“老媽已經發話，20歲之前，沒有男朋友，還可以羞答答的說‘奴家現在還小’；23歲沒有男伴，可以抬起脖子說‘我要求太高’；25歲之後，身邊若沒有個男人，就老實承認自己沒有魅力吧！外麵多的是嬌顏玉容，憑什麽人家男生要眼巴巴的等著你這個過了期的老女人，不就是多喝了幾年的西北風，多用了幾瓶防皺霜麽？”說完，陸展顏長長歎了口氣，“盈盈，你不知道，那天我真被我老媽說的一愣一愣的，頭一暈，竟然老老實實的跟著她去相親！”
忍不住抿嘴輕笑：“結果呢？”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展顏頓了一下，隨意翻了翻麵前的一疊雜誌，待看到一組婚紗廣告時，忍不住又說道，“跟我相親的對象，最喜歡的，竟然是花仙子，我差點沒當場暈倒！”
程盈促狎道：“那不正好，你不是也說小時候最喜歡花仙子！”
展顏將雜誌啪的合上，眼不見為淨：“程大小姐，陸展顏小時候還最喜歡數家裏那隻白貓身上有幾根黑毛呢！”
不由得輕笑出聲：“看來你這次受的刺激真的不小！”
陸展顏亦笑：“原本沒這麽多怨言，隻是一想到電話那頭的，是個幸福的小女人，有人作你擋箭牌，難免情緒會有些不平！”
程盈笑了笑，不語。
“盈盈，我下周不能過來看你了，老板通知我出差！”
“你上周不是剛從新加坡回來麽，又準備去哪裏？”
“去瓜達拉哈拉！”
“是哪處仙境？”
陸展顏掩嘴輕笑：“墨西哥第二大都市，孤陋寡聞了吧？”
不由說道：“不是說這個月會多給你幾天假期的麽？”
“老板是狠了點！”陸展顏歎了口氣，隨即笑道，“不過總算還不錯！”
“何時變得這麽謙和？”記憶中，展顏向來不會如此中庸的評價。
她笑了笑：“沒有私下請我喝咖啡，傾訴他和妻子的溝通問題，已經感謝各路神仙！”
程盈忍俊不禁，展顏容貌豔麗，追求者甚眾，用她自己的話，是“最易招蜂引蝶”的那朵花，上任老板便是因此被她炒了魷魚。
“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要兩個月吧，老板說順道去一趟紐約和洛城！”
“免費旅行，難怪你會替他說話！”忍不住取笑她。
那端的展顏沒有她想象中連聲抱怨，反而有些沉默了。
須臾，她低聲道：“盈盈，下個月如雙和楊翊就要回來了，你……”
心中微微一動，輕聲笑道：“是嗎，那你豈不是沒辦法給你的楊大哥接風洗塵？”
展顏亦隨即微笑：“不是還有你代我麽！”
程盈笑道：“我可是隻有一杯的酒量，你那杯接風酒，還是自己回來敬吧！”
聽到她清亮的笑聲，陸展顏不由得鬆了口氣，亦淺笑盈盈：“想我給你帶什麽禮物？”
“自由女神像，能給我帶回來麽？”
“有什麽問題？”陸展顏笑著應道。
“不過要拍自由女神像的全景，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吧！”
展顏取笑道：“你忘了，美國也有明信片的麽？”
不禁莞爾：“路上小心一點！”
放下話筒，不由得有些愣神，呆滯了許久，低頭拉開一旁的抽屜，從最底層取出那本已有些泛黃的書，翻開，照片上一神采飛揚的年輕男子正對著自己微笑，白衣，長褲，很簡單的服飾，穿在他身上，卻總是這般的熨帖。
良久，不由搖頭淺笑，程盈，你這是做什麽？
於是，將照片塞了回去，複又低頭，欲放回抽屜，忽然有些停滯，猶豫了片刻，起身將它插進書櫃上的那排書中間。
“小盈，有沒有想念我啊？”重新坐定之後，耳邊忽然想起熟悉的聲音，下意識的抬首往門外望去，待反應過來時，不禁自嘲：隻怕此刻自己最該想念的，是大批的訂單吧！
笑了笑，繼續低頭看麵前文件。
翌曰，還在睡夢之中，母親忽然打來電話。
“又熬夜了？”聽到女兒有些沙啞的嗓音，陸君儀不由歎道，“周末也不好好休息，當心老的太快！”
程盈笑笑：“也就這段時間忙一點，過兩天就好了！”
“公司有事，自有上司操心，你做什麽陀山鸚鵡！”
不由得歎氣：“媽，女兒現在已是市場部的經理，旁人眼中，已經是上司了！”
“原先的丁經理呢？”
“已經跳槽了！”
陸君儀恍然，忍不住說道：“那你也不要熬的太辛苦，實在不行，就休息幾天！”
“遵命，老媽！”反正已被吵醒，程盈索性坐起身，笑著答道。
“對了，你方阿姨打來電話，說楊翊下個月要回來了，要我們全家一起去吃飯，到時你可別又去加班！”
“知道了！”
放下電話，程盈有些失神，望著窗外已經抽出新芽的梧桐樹，不禁輕聲低喃那個熟悉的名字。
楊翊……第一章 十月的江南，已有幾分寒意，一連幾日的綿綿秋雨，難得今天終於放晴，程盈躺在床上，認真記著麵前的專業術語。
“盈盈，你沒去參加聯誼會實在是太可惜了！”一回到宿舍，葉雲就爬到上鋪，拿過程盈手中的《原子光譜學》，在她耳邊低聲叫道，“研究生院來了兩個大帥哥，是兩個，還不是一個唉！”
程盈輕輕抽回被她拿走的書，笑道：“美色乃罪惡之誘因，看來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葉雲有些詫異，不由問道：“什麽意思？”
程盈坐直了身子，細細端詳她，爾後說道：“看看你，十足一幅色女的模樣，隻怕已經有犯罪的傾向了！”
愣了幾秒，葉雲忽然恍然，輕笑：“是啊，我現在就在想，怎麽封上你這張嘴！”
說話間，寢室的房門被推開，陸展顏一看到床鋪上的兩人，就叫道：“你們兩個沒去聯誼會麽，聽說你們理學院來了兩個超級大帥哥……”
“三人成虎！”程盈回頭對葉雲輕道：“我現在開始懷疑研究生院根本就沒有什麽帥哥！”
葉雲笑了笑：“你不信就算了！”
須臾，她又忍不住說道：“其中一個還跟我打過招呼呢，對吧，如雙？”說完，朝著剛進門的紀如雙笑道，“你不是也跟楊師兄說了話了！”
程盈心下微動，隻覺眼皮開始有些不安分：“楊師兄？”不會是他吧？
“對啊，數學係的楊翊！”紀如雙淡淡笑道。
聲調不禁尖銳起來：“楊翊？”
“怎麽，盈盈你認識他麽？”葉雲低聲叫道。
頓時三雙眼睛齊刷刷投注在她身上，程盈不由得哂然：“認識誰，我一個無名小女子，怎麽可能認識什麽誰！”
“別給我打哈哈！”展顏也爬上床鋪，“四字箴言，坦白從寬！”
長歎了口氣，程盈將手中的書放在床側，低首輕道：“我和他，念的是同一所中學！”
“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啦！”程盈抬頭淺淺一笑，“我在初中部，他在高中部，哪會有什麽然後！”
“怎麽可能？”陸展顏笑道，“應該是你和他從小青梅竹馬，比鄰而居，中學時你每日替他傳遞女生情書，不堪其擾，因此下定決心大學絕不與他同校，偏偏他又陰魂不散，於是，又在我們學校相遇……”
大為驚訝，展顏是怎麽知道的？卻依舊不動聲色：“又是哪本言情小說的濫俗情節？”
陸展顏不禁訕笑：“忘了書名了！”
一直坐在書桌前的紀如雙忽然輕道：“盈盈，展顏剛才所說的，不會全中吧？”
“怎麽可能？”程盈急忙否認，要是讓人知道自己和楊翊兩家房門的距離不過兩米，依目前宿舍內這種情形，難保中學的煩擾不會重現。
不約而同的大歎了一聲，葉雲和陸展顏陸續爬下床鋪。
“說起來你和楊翊還蠻有緣的，念的是同一所中學，上了大學，他又成了你的師兄，盈盈，說不定丘比特已經做好拉弓的準備咯！”拿了本雜誌，看到封麵那個娛樂節目的新晉主持人，展顏忍不住抬頭對程盈笑道。
“你們饒了我吧！”程盈將書合在臉上，歎道，“明天我還有場隨堂考呢！”
“好好好，我們不吵你了，你專心看書吧！”葉雲笑著把展顏拉過，低聲討論剛才的聯誼會。
程盈將視線努力停佇在“所有氫光譜中，賴曼係的譜線屬於基頻”，耳邊卻頻頻傳來“楊翊”的字眼，不由得將書丟向牆邊，長長的歎了口氣。
“程姐，是不是還有問題啊？”
忽聽得耳邊有人輕聲問道，程盈側身，見是助理林辰，忙笑道：“沒有沒有，你們繼續討論吧！”
等她轉頭，不由得暗自歎氣，竟然會在上班時間走神，隻怕一會會上不被當眾點名，自己也要自我檢討一番了！
翻開文件，重又核對了一遍數據圖表，感覺尚算滿意，應該不會讓那幾位董事太過不滿，低頭看了看時間，遂起身整整衣服，往會議室走去。
在走道上看見技術部助理小張，見她也趕往會議室，不由有些奇怪：“怎麽今天你們技術部也要開會麽？”
她回頭歎道：“這幾天也不知是怎麽回事，董事會會議竟然還要我們技術部參加，經理前幾天生病住院，所以我隻好代她來了！”
程盈亦暗自詫異，召開臨時董事會會議，還可以究根溯源；難得會議地點放在公司，也可以理解；但是看這架勢，怎麽越來越像是動員大會？
難得的，一向會議冗長，這次竟然短短兩個多小時就全部結束，程盈走出會議室，遇到熟識的幾個經理，不由相視苦笑。
回到辦公室，剛好接到葉雲的電話。
“過關了麽？”
程盈低頭看桌上的文件，笑著將它合上：“已經不需要我們這些蝦兵蟹將每天苦思如何負隅頑抗了！”
“怎麽，老總已經繳械投降了？”
“是啊！”近一周的辛勞，誰知都是白費，老總一句話“決定和美辰聯合”，桌上的方案立刻變成一堆廢紙。
“原來美辰要收購你們中世，這個消息是真的！”
不由得輕叫：“你早就知道了，也不通知我一聲！”
葉雲也歎道：“隻是道聽途說，萬一不是真的，豈不是要害你被批！”頓了一下，不由得問道，“那你們怎麽辦，全被開還是……”
“不清楚，現在也隻能靜觀其變了！”程盈笑了笑，“上次忘了告訴你，展顏去墨西哥了！”
“難怪這幾天都找不到她，害我還以為她真的被她母親打包，給送到某位男士家中了呢！”想象著那種情景，葉雲掩嘴輕笑。
不禁莞爾：“其實丁阿姨根本就不用著急，展顏要是想嫁，起碼有一打男士排隊等候！”
“是啊，該著急的是我才對！”葉雲長歎了口氣，“身邊連個男生的影子都沒有！”
“這句話說出去有幾個人會相信？”程盈促狎道，“你可是寫了那麽多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程小姐，你知道為什麽寫言情小說的大都是女生麽？”葉雲亦笑，“因為天生是編故事的高手，一片落葉，一滴雨水，都可以聯想到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劇本！”
她正要回答，聽到有人敲門，遂輕道：“不跟你聊了，要開工去了！”
掛下電話，一見推門而入的是公司的總經理助理，程盈連忙起身微笑。
來人笑道：“老總讓我來通知，下個月參加美辰那邊的培訓！”
有些詫異：“培訓？”
“是啊，公司的高級職員一律要參加！”林麗笑了笑，“總算可以鬆口氣了，至少不會被踢出公司！”
笑笑不語。
“走了！”說完，林麗輕輕關上房門。
培訓？看著壓在玻璃板下的公司章程，程盈不由得失笑，不知道美辰的公司章程有多少頁？
周末，正蒙頭大睡，門鈴忽然響起。
翻過身，輕輕數著“一、二……”，第七聲之後，鈴聲又繼續響起，程盈歎了口氣，翻身下床，套了件衣服走到門口。
“又睡懶覺？”
開門之後，果然是母親，不由得笑道：“難得休息天嘛！”
“休息天，你還記得今天是周末啊！”陸君儀笑著拉起已被拔掉的電話線，“今天要去你楊叔叔家吃飯，不要告訴老媽我說，你又忘了！”
“吃飯？”心中微動，“不是說明天？”
“小翊提早回來了，所以你方阿姨讓我們今天就過去，你和他也很久沒見麵了……”
不由得呆愣，他回來了！
“還愣著幹嘛，趕緊去洗把臉，換身衣服出門啊！”陸君儀見她一臉的呆滯，忍不住催促道。
走進盥洗室，看著鏡子中那個短發的自己，程盈不禁輕歎了口氣，剪了頭發這麽多年，終於不再有不自覺攏發的習慣，可是，偶爾還是會想念學生時代，那個長發飄飄的自己！
“盈盈，我真羨慕你這頭發，烏黑亮麗，擔的起長發如雲這個形容詞！”展顏輕撫她的長發，滿是感慨。
葉雲坐在窗邊笑道：“我還覺得你那頭天然卷比較有特色呢，省了不少燙發的錢！”
展顏也不理會她，徑自梳理程盈的頭發：“最近流行一種新的發髻，盈盈，我給你盤一個！”
“要我說啊，這發髻，實在多餘，始終要解下來的！”葉雲將麵前的餅幹盒推到一邊，笑著說道。
展顏輕笑：“照你這麽說，這衣服也是多餘的，始終都要脫下來的嘛！”
不禁莞爾，程盈低頭看了看表：“該去上課了！”
葉雲顧自愜意：“我下午沒課！”
“真羨慕你們數學係，課又少，帥哥又多，福利真是好啊！”展顏歎道。
“人家盈盈一周近40節課的都沒抱怨，你這一周才30節課的，倒這麽多話！”葉雲也輕歎，“帥哥，那也是研究生院師姐們的福利啊，要在本科生中挑一個帥一點的，那也是要不斷降低要求才能夠匹配！”
程盈輕笑了聲：“聽說這一屆，數學係沒有招女生！”
“真的？”展顏大叫，“這……這也太浪費資源了吧！”
經過數學大樓時，展顏不禁感歎：“真想轉係啊！”頓了頓，又挽回程盈的手，“盈盈，你說我研究生幹脆考數學係，好不好？”
“等你考上數學係，葉雲口中的那兩個絕世大帥哥早已畢業了！”
“那也會有優良傳統保存下來啊，說不定，到時會有大批帥……哥！”
“怎麽突然結巴了？”側頭問道，正見幾人從大樓的過道中走出，看見那張熟悉的笑臉時，連忙轉身。
“小盈！”楊翊見是她，連忙快步上前，朗聲叫道。
“小盈？”觸及展顏好奇的眼神，程盈隻覺頭皮開始發麻，可不可以時光倒流，在床鋪上多磨蹭幾分鍾再出門？
“盈盈，動作快一點啊，怎麽比你老媽我還要慢！”陸君儀在客廳叫聲把程盈的思緒拉回，匆匆刷牙洗臉，換了衣服，便被老媽拉了出門。
站在楊家的門前，程盈很是緊張，若非母親在一旁，真想轉頭回家。
“盈盈，怎麽又發呆了？按門鈴啊！”陸君儀在心底大歎，像女兒這般常常神遊太虛的，還能升上經理的職位，難怪這家公司會被收購！
大門打開時，楊翊那張燦爛的笑臉呈現麵前，依舊眩目，程盈不由得低下了頭。
“陸阿姨，小盈，怎麽這麽晚，程叔叔早就到了！”楊翊笑著讓陸君儀進門，看到程盈時，心下微動，隨即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一頭短發，“怎麽把頭發剪了，原先還有點淑女的假相，現在可好，十足一個假小子！”
程盈連忙縮頭避過，徑自走了進去。
“盈盈來了！”方曉芸從廚房走出來，一見到程盈，連聲說道，“怎麽又瘦了？”
楊遠殊和程文雋一同從書房走出來，看見程盈之後，亦笑道：“有時間來家吃飯，讓你方阿姨給好好補補！”
方曉芸將她攙至麵前，仔細的端詳，繼而接道：“是啊，盈盈你公司離這又近，周末還可以陪陪阿姨聊聊天！”
“媽，人家小盈周末的時間是要留給未來夫婿的，你呀，有我這個孝順兒子陪你，還嫌不夠啊！”楊翊將房門關上，笑著走回客廳。
方曉芸不由垂首輕歎：“老媽要是淪落到讓你陪，還不早就去菜市場買塊豆腐了！”
程盈不禁莞爾，走進廚房：“阿姨，中午我來燒菜吧！”
方曉芸正要答話，見兒子已經先自己一步走進去，遂低頭解下圍裙，拉住他：“把這個給盈盈！”
“怎麽周末不陪你那位段郎？”楊翊走到她身後，輕輕係上圍裙。
“我自己來吧！”陡然接近的身軀，讓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程盈不由得將手伸向背後，突然觸及寬厚的手掌，手心一顫，連忙縮了回去。
“好了！”楊翊笑著拍拍手，走至她身旁。
“他出差去了！”見他伸手過來，程盈忙將手中的佛手瓜遞了過去。
“難怪你肯過來見我！”楊翊笑道，“我都已經做好你‘遇色忘兄’的心理準備了！”
“亂說什麽？”程盈低道，“如雙呢，也跟你一起提早回來了？”
“如雙？”他一愣，隨即笑道，“我跟她雖然同在英國，可是不在同一個區，也不是常聯絡的！”
不由得詫異：“不是說這次你們倆要一起回來？”
“是啊，原本是約好一起回來，不過，”他側身微笑，“因為我太想念小盈你了，所以就先趕回咯！”
心中一顫，觸及他的笑容，忍不住接道：“怕是那邊的女生沒被你迷得七葷八素，趕著回來展示你帥哥的魅力了吧！”
“小盈，你太傷我心了！”他立即歎氣：“不過說來也怪，像我這般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三千年才出一人的絕世美男子，竟然沒有美女來搭訕，真該對英國女生的審美情趣表示深刻的懷疑！”
不禁失笑，將拚好的蝴蝶冷盤遞給他：“你忘了，你的美男哀怨曲對我沒效的！先把它端到桌上吧！”
聽著廚房內的笑聲，方曉芸不禁感喟：“當初要是沒有搬家，盈盈說不定已經成為我們楊家的媳婦了呢！”
陸君儀亦輕歎：“是啊，小段這孩子雖然對我們家盈盈也不錯，可我總瞅著小翊順眼。”
“小時候他們兩個的感情多好！”
“就是，小翊上大學那年，盈盈還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偷偷的哭呢！”陸君儀不由得莞爾，“那時我還跟文雋開玩笑說，盈盈要是嫁給小翊，兩家串門都方便！”
“媽，陸阿姨，說什麽呢，這麽開心？”楊翊將盤子放到桌上，笑著問道。
“說你呢，這麽大個人了，也沒個正經，難怪當初盈盈會不選你！”
楊翊笑道：“是小盈她沒發現我的優點！”
看著兒子的背影，方曉芸連連搖頭。
“真想不到，當初小盈對我這麽戀戀不舍！”
程盈轉頭，見他倚著門框，神色頗為自得，不禁奇道：“什麽戀戀不舍啊？”
“難怪那年我上大學你都沒來送行，原來是一個人偷偷躲起來暗自垂淚！”他忽然湊近了笑道，“我在英國這幾年，有沒有想我啊？”
“你說那天啊，我是在房間裏重溫意大利和巴西的那場決賽，才會忘了去送你！”程盈笑著轉身，將鰣魚絲悉數撥入鍋內。
大為頹喪：“小盈，你就不能不潑我冷水麽？”
“我這滴小水珠，還不至於把你從九天之外拉回到地麵吧？”低頭將筍切成絲，程盈輕聲笑道。
“怎麽不至於，我現在的情緒已經低過十八層地獄了！”楊翊故作悒鬱。
笑了笑，正待答話，忽然聞到輕微的焦味，連忙翻勺，過炒了幾次之後，忍不住歎氣，轉身將他推出了廚房：“別再進來吵我了！”
“怎麽，被趕出來了？”方曉芸看著兒子一臉的沮喪，輕聲笑道。
“是啊！”楊翊在沙發上坐下，見母親和陸阿姨正討論毛衣的新花色，忍不住問道，“爸和程叔叔呢？”
“在房間裏下棋呢？”
“我去看看！”說罷，立即起身走進書房。
棋盤上，程文雋和楊遠殊正陷入僵局，思忖了許久，楊遠殊抬手欲移動棋子。
“爸，這步您怎麽能出車呢，應該飛象才行！”
楊遠殊抬眼看他：“觀棋不語……”
楊翊笑著接道：“真君子嘛，不說就是了！”
幾分鍾後，楊翊又忍不住叫道：“程叔叔，走馬……”
程文雋抬首笑道：“小翊，要不你來下？”
楊遠殊歎了口氣，起身把他拎到門外：“吃飯時再進來叫我們！”說完，把房門輕輕關上。
“都二十七八的人了，還像個孩子般，沒個正經！”見他從書房走來，方曉芸輕聲笑罵。
楊翊低聲自嘲：“看來我已經列入不受歡迎人士之類了！”
陸君儀笑著招呼他：“小翊，過來陪陸阿姨聊會天吧！”
楊翊依言坐下，正待說話，忽然聽到廚房內一聲低微的輕呼，連忙起身：“我還是去廚房幫忙，省得一會小盈又要說我不勞而獲！”
快步走到廚房，見程盈對著麵前的案板發呆，左手食指隱隱有血絲滲出，心中一緊，連忙拉起她的手，放入嘴內輕輕吮吸：“怎麽這麽不小心？”
程盈抬首看他，微微一動，正待說話，麵前的他已經輕聲叫道，“怎麽腥味這麽重？”
將手抽回，程盈笑道：“當然有腥味啦，我剛才在剁魚頭嘛！”
“剁魚頭？”楊翊低頭看她毫無傷痕的左手，“那剛才你手上紅色的……”
“魚血啊！”
慌忙漱口：“你怎麽不早說？”
程盈不禁微笑：“不是正在跟你說嘛？”說著，剝了個橙子遞給他。
歎了口氣，他苦笑道：“神經反應太過靈敏，好像也不都是件好事哦？”
見她重又拿起菜刀，忙放下手中的橙子：“我來吧，身子那麽瘦弱，還拿最大號的菜刀，要嚇人，還是換種方法吧！”
“看扁我？別忘了，當年你可是我腳下敗將！”程盈笑意嫣然。
“那是我一時大意！”楊翊笑道，“後來我可是社團的常勝將軍！”頓了一下，忍不住歎道，“當初真沒想到你會進散打班，還以為你會去學太極或是木蘭拳！”
想及那堂課上他愕然的表情，爾後死活不肯叫自己師姐，不禁莞爾：“女孩子就不能學散打麽？”
“能，不過你也太嬌小了，害的那幫師兄弟都不敢跟你真動手！你以為課程結束時，你的那個優等完全是憑自己的實力得來的，那是我們在給你放水！”順手切完蔥段，他笑著回頭，“剩下的就交給我吧，你洗洗手，去客廳等著吃就是了！”
低頭看了一下案板，遂笑道：“反正也就剩下兩個菜沒燒，就讓你來吧！”
“魚頭豆腐，這可是我的拿手絕活！”見她已洗完手，遂半蹲下身子，“幫我把圍裙係上！”
走到他身後，看到頸後的那道疤痕，不由得愣住。
“怎麽了？”
“沒事！”連忙打上活結，抬頭笑道，“那我先出去咯！”
“小翊，這次回來準備做什麽呢？”吃飯時，程文雋問道。
楊翊低頭將胡蘿卜中的青椒一一挑出，這個小盈，不喜歡吃青椒，卻偏偏要將兩者搭配著爆炒，美其名曰色彩搭配，聽到問話，抬首答道：“有家公司請我去給他們的員工做培訓！”
培訓？莫明的有不祥的預感，程盈忙低頭猛扒飯。
“又沒人跟你搶飯吃，吃這麽快，想破吉尼斯世界記錄啊？”楊翊笑著在她耳邊輕道。
陸君儀笑道：“是哪家公司啊？”
“美辰！”
“啪”，筷子掉落在餐桌上，程盈不禁暗自苦笑。
“怎麽了？”楊翊低聲問道。
“美辰？”陸君儀忽然笑了笑，“不就是收購盈盈的那家公司！這麽說來，小翊你就是給盈盈他們做培訓的老師了！”
“真的？”楊翊一臉欣然，側身對她笑道，“小盈，叫聲楊老師！”
隻覺頭疼不已，果然是陰魂不散，程盈長歎了口氣。第二章
“後向相幹散射是一種相幹效應……”下課鈴聲響了之後，教授低頭看了看時間，笑道，“快了三分鍾，我們把這段講完再下課吧！”
程盈抬首，正見教室後門口四處張望的展顏，連忙將頭埋入課本之中。
“為什麽呢？這是因為空間漲落由於散射粒子……”正講到興奮處，教室外忽然響起一個柔美的聲音，“老師，三分鍾時間到了！”
見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站在門口的陸展顏，李教授笑了笑：“那好，今天就先講到這裏！”
“盈盈，他竟然叫你小盈，說，你們倆是什麽關係？”沒等老師離開教室，展顏就徑直走向程盈，拿開她麵前的教科書，大聲問道。
眼見自己也和她一般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程盈連忙低聲說道：“回去再跟你說啦！”
“那還不趕快收拾？”展顏幫著把書放進她的包裏，“走吧！”
看著教授頗有深意的笑容，程盈低聲道：“陸展顏，你這回要害我被當，下學期的早餐，你負責！”
“走啦！”展顏不理會她，一把將她拉出了教室。
“小盈？楊師兄他叫你小盈？”寢室內，葉雲對著程盈大叫。
程盈不禁訕笑：“不就是個稱呼而已！”
“稱呼……而已？”葉雲輕叫，“知道郭靖為什麽叫黃蓉‘蓉兒’，沈浪為什麽叫朱七七‘七七’麽？小盈，那麽親昵的稱呼，你和他的關係，絕不像你說的那麽簡單！”
“就是，老實交待！”
“我先去上課了！”如雙收拾好書本，笑道，“一會回來看你們倆的問訊筆錄！”
“盈盈，四字箴言……”
程盈歎道：“坦白從寬嘛！”
“錯了，是抗拒從嚴！”展顏笑道，“別逼我用刑！”
沒等她給自己嗬癢，程盈已覺坐立難安：“怕了你了，我和他小學念的也是同一所學校！”
“還有呢？”
“他家是301室，我家是302室！”
“同一個小區？”葉雲追問道，見她點頭，聲音又高了八度，“同一幢大樓？”
看見程盈頷首之後，兩人同時喊道：“老天！”
“發了發了！”展顏笑著叫道，“盈盈，我們寢室，終於有一個可以嫁出去了！”
程盈連忙解釋道：“我跟他，根本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這廂葉雲拿了本書卷成圓筒狀：“那請問程小姐，您和楊先生是什麽樣的關係呢？”
“嗯，這個嘛……”程盈故作低頭思忖狀，“這個就很難說了，這樣吧，你們三姑六婆雜誌社給我做個專訪吧，估計十期連載的版麵就差不多了！”
“去你的！”葉雲笑著將書本放下，隨即歎道，“這麽優質的資源，你也不好好利用！”
“老姐！”程盈笑道，“不是我想利用就能開采的，裝備不夠先進，就是知道地底下有萬噸黃金，我也沒辦法啊！”
“是嗎？”展顏細細端詳之後，笑著說道，“我看盈盈你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裝備夠先進啦！怎麽，那位楊師兄要求就這麽高麽？”
“我這叫裝備先進？在他眼中，舊石器時代還差不多！”程盈一臉的微笑。
是夜，程盈躺在床上，透過玻璃看著窗外的星空。
“盈盈，你對那個楊翊，就一點感覺都沒有？”葉雲輕聲問道。
“有啊！”程盈低聲笑道，“什麽時候我家對麵的大門打開時，走出來的是個絕世美女，而不是那個超級自戀的大帥哥！”
剛進入景文一中不久，大家就都知道自己和楊翊是鄰居。於是，任課的老師常常不自覺的拿自己和他相比，課業壓力甚是不小；同校的女生又紛紛央求自己充當‘送信員’，每天都要接收一大堆粉色信件。明明高一（5）班和3班的距離不過30步，師姐們卻偏偏要走1300多步來初一（3）班，那幾年，充分理解了“舍近求遠”這個成語的準確含義！
葉雲不禁莞爾：“看來他留給你的，該是噩夢，不是美夢！”
“什麽噩夢，美夢啊？”展顏推門進來，大聲歎道：“我這才是美夢轉為噩夢呢！”
“怎麽了？”程盈低頭問道。
“樂顛顛的跑下去，原以為這束花是送給我的呢！”展顏揚了揚手中的玫瑰花，“誰知道是給隔壁寢室的！剛才，是誰說是陸展顏的花的？”
葉雲訕笑道：“誰讓你平日裏經常收到男生的花？”
展顏將花放到桌上，走到窗前，歎了口氣：“站在這七樓的窗口，才知道什麽叫‘高處不勝寒’，一口氣爬七樓，手腳不發抖才怪！”
葉雲大笑：“所以說，朱麗葉要是住在25層高樓上，這世上就沒有羅蜜歐了！”
“嗯，看來以後要是買房子，還不能買3樓以上的，要不然，我的羅蜜歐還沒爬上陽台，就因為恐高症摔個半身不遂怎麽辦？”展顏右手托腮笑道。
“看你這粉麵含春的樣子！”葉雲促狎道，“你的那個集團軍呢？”
“葉雲，我強烈控訴你破壞我的純潔形象！”展顏爬上床鋪，伸手撓她。
程盈輕笑道：“別鬧了，一會樓下的阿姨又要上來了！”
“放心啦！”展顏回頭笑了笑，“我的獅子吼才發揮了兩成的功力，還不至於驚動樓管會的那群絕世高人！”
“說什麽呢，這麽開心？”如雙在門外便聽到宿舍內的陣陣笑聲，進門後，看到桌上的玫瑰花，忍不住說道，“難怪，原來是展顏又收到花了！“
展顏的笑臉頓時耷拉了下來：“如雙，你又刺激我！”
“怎麽，不是送給展顏的，難道是盈盈的？”
展顏笑道：“是給盈盈的，不過，是隔壁寢室的盈盈！”
想及當日大學時的相處情形，程盈不禁抿嘴輕笑。
“盈盈，在想些什麽？”見她一直沉默不語，葉雲不由得出聲問道。
程盈抬頭笑道：“展顏的‘高處不勝寒’啊！”
葉雲不禁失笑：“你是說那次的玫瑰花？後來隔壁的葉盈還特意跑來問我，是不是自己得罪了展顏，說展顏那天把花遞給她的時候，臉色很是不對呢！”
程盈笑了笑，輕聲問她：“對了，你找我有什麽事啊？”
葉雲輕輕攪了攪麵前的咖啡：“盈盈，我能不能去你那裏躲幾天？”
“怎麽了？”
“我老媽這次要殺進城了，她說如果我沒時間回家相親的話，她就把對象領到我這裏來，讓我過目！”
恍然：“你又騙阿姨說你要出差！”
“對啊！”葉雲歎道，“你也知道，這招用多了，難免會被懷疑，所以，為防我老媽來突擊檢查，我先去你那裏避避風頭！”
“好啊，你來也正好給我做伴！”程盈輕道，“可是這也非長久之計啊！”
葉雲歎了口氣：“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不由得好奇：“這次阿姨怎麽變得這麽強硬了？”
“受刺激了唄！”葉雲笑了笑，“上周我外甥女結婚，前天一個表妹又生了個兒子，她說家裏就剩下我這個老姑娘還沒嫁出去！”
不由得忍俊不禁，程盈輕拍她手，以示同情。
“盈盈，你說我真有這麽老嗎？”葉雲忍不住問道，“前兩天去交稿，杜姐竟然叫我要注意休息！那個向來以催稿不要命著稱的杜姐唉，竟然也說我太過勞累！”
程盈細細端詳她麵容，繼而笑道：“還好，微笑時，抬頭紋不算明顯，眼角紋也不曾顯山露水！”
長歎了聲，葉雲抬首問道：“盈盈，世上可有恢複青春的良藥？”
“有，不過我需要時間研製！”程盈笑道，“你過一百年再來取吧！”
葉雲亦莞爾：“實在不行，我就去找一個考古學家，反正我老了之後，他依然興趣不減！”
想及阿加莎的那句“An archaeologist is the best husband any woman can have ；the older she gets ,the more interested he is in her ！”，程盈不禁輕笑出聲：“葉子，你不知道現在考古學界也有雙重標準的麽？”
葉雲頓時好奇不已：“什麽標準啊？”
“對物，自然是愈久彌貴；對人，25歲之後，都一律歸為贗品！”
“好你個程盈，拐著彎罵我是吧？”葉雲啐道，須臾，突然歎了聲，“盈盈，你說我們幾個，雖不敢說傾人國城，好歹也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吧，怎麽就都嫁不出去呢？”
程盈笑道：“就你這兩個形容詞，怕是難了！”
看她一臉笑意，葉雲小心說道，“如雙好像已經回來了，她有沒有跟你聯絡？”
“紀如雙？”葉雲笑笑，“很久沒聯係了！”忽然想起什麽，不禁輕叫，“意思是楊師兄也該回來了？”
“是啊！”程盈下意識的垂首，不是也該，而是已經回來了！
“不說了！”葉雲起身笑道，“幫我搬行李去！”
去葉雲那裏提了行李箱過來，上樓梯時，程盈忍不住問道：“葉子，怎麽這麽沉，都裝了什麽啊？”
葉雲訕笑了聲：“兩本線裝書，四部小說，雜誌一疊，影碟若幹！”
“你是不是真打定主意在我這裏常駐啦？”
葉雲笑道：“怎麽著也得在你避上十天半個月吧，我老媽這次怕是很難善罷甘休了！”見好友隻是微笑，不由得歎道，“還是盈盈你最好，有段師兄給你做最堅強的後盾！”
“那你也找一個啊！”
“我就不妄想了！”葉雲靠在門邊喘了口氣，“鑰匙拿來！”
程盈將鑰匙遞給她，葉雲接過後，歎道：“好端端住個六樓，你以為你的羅蜜歐身手真那麽好啊？”
“是啊，萬丈高樓都能如履平地，這小小的六樓，小菜一碟！”程盈笑著接道。
“李連傑還是司空摘星啊？”葉雲促狎道，抬首看見陽台上站著的人形，大叫了聲，“盈盈，你的羅蜜歐身手還真是一流啊！”
程盈從她身後探出頭，待看到麵前的人之後，亦吃了一驚：“你怎麽進來的？”
楊翊笑笑：“從陽台爬上來的咯！”繼而轉向葉雲，“葉家妹子，有沒有懷念我這個楊大哥啊？”
葉雲輕笑：“有，剛剛還在深刻緬懷你呢！”繼而笑道，“楊師兄，好久不見！”
楊翊伸手拿過程盈身邊的箱子，側身問她：“放在哪裏？”
“葉雲，你喜歡一個人住還是跟我擠一張床鋪？”
“隻怕不跟你擠也不成了！”葉雲指了指角落的另一個行李箱。
程盈不禁有些不安：“你把行李搬到我這裏做什麽？”
他笑道：“剛才我和阿姨去小區的物管谘詢了一下，上個月瀕臨失竊的案件有6起，半路幾乎被劫的女生有2名，安全悉數太低了，所以，阿姨就全權委托我……”
程盈攔住他：“我這裏很安全，而且，現在有葉子陪我，所以，你可以把行李箱提回去了！”
“盈盈，什麽是瀕臨失竊？”葉雲煞是好奇。
歎了口氣，程盈輕道：“不就是在小區外東張西望的陌生人！”
楊翊笑了笑：“老媽已經把我趕出來了，小盈，你不會讓你的楊大哥流落街頭吧？”他將行李箱搬到了臥室，回頭問葉雲，“放這裏？”
“楊翊，這次回來準備做什麽？”葉雲笑著問他。
“給小盈她們做培訓！”楊翊笑著指了指背向自己的程盈。
“真的？”葉雲喜道，“盈盈，正好，他可以陪你一起上班！”
“順便還可以洗碗拖地，澆花灑水，小盈，我可是難得的勤雜工哦！”楊翊故作諂媚狀，“要不我請示一下阿姨，讓她給我安排個新的住處？”
想及母親的“大悲如來咒”，程盈不禁頭疼：“那你什麽時候搬走？”
“小盈，你太沒有同情心了，床鋪還沒捂熱，就要趕我走？”
程盈暗自歎氣，轉身笑道：“那現在請可憐的楊先生，能不能先可憐小女子一下，讓我們睡個午覺？”
走進臥室，葉雲一眼便看見床頭正上方那張巴喬的圖片，笑道：“你還留著？”
程盈看了一眼，笑了笑，大學時，幾人都喜歡看球賽，葉雲和自己喜歡看意甲，展顏喜歡英超，惟有如雙，喜歡的，隻有籃球！
“我的那張，搬家那次，已經被老媽當作廢紙給丟了！”葉雲輕聲歎了口氣，“再也沒有那時的心情了，現在看球，多半是感懷的情緒！”說完，忍不住又自嘲，“看來真的是老了，年少時，展望未來，而今隻能回憶過往！葉姑娘的思緒，已經從雙向行駛變成單行道了！”
程盈忍不住打趣：“你這些話，敢在阿姨麵前說麽？”
“殺了我吧！”葉雲叫道，“那樣，最先被打包的，就不是展顏，是我了！”
程盈不由得失笑，換了睡衣躺下：“你要是不困，一會就去書房看書吧！”
“難得今天休息，當然要好好聊會天啦！”葉雲在她身邊躺下，笑道，“盈盈，你知道剛才我看見楊師兄，想起什麽了麽？”
“什麽？”
“那年理學院的足球比賽！”
那場比賽？程盈心中一動，記憶中，那是難得的一次，宿舍全體出動，看校內的足球比賽。
“陸展顏，別睡了，趕快起來啦！”葉雲在展顏耳邊大聲叫道。
展顏將捂住耳朵的雙手放下，無奈的坐起身：“葉大小姐，又怎麽了？”
“看球賽去啊！”葉雲招呼正低頭看雜誌的程盈，“盈盈，你也趕緊換件衣服，一起去啊！”
“喬丹都退了，看什麽籃球啊？”展顏懶洋洋的說道，作勢又要躺下。
“誰跟你說是籃球啊！”見兩人都興趣缺缺，葉雲叫道，“是足球比賽啦！”
展顏指了指貼在牆上的球星日曆：“大姐，還沒到周末呢！”
程盈亦低頭輕道：“你知道我不看甲A的！”
葉雲長歎了口氣：“兩位大小姐，是研究生院和本科生的友誼賽，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展顏的耳朵動了動：“研究生院？楊翊和鍾朗會不會參加？”
他會不參加？一切拉風表現的機會，隻怕他是從不肯錯過，程盈擺擺手：“美女對我比較有吸引力！”
“你怎麽可以不去呢？”展顏頓時有了精神，起身穿上外套，“你在我們邊上，也能多多吸引一點帥哥的目光！”
“帶大幅的美女海報吧，這樣效果會更明顯！”程盈笑道。
“或許！不過，”展顏拉起她，“對於楊師兄，隻要你就足夠了！”
“我可不可以不去？”
葉雲笑了笑：“盈盈，你敢罔顧民意麽？”
到了球場邊，早已聚集了不少女生，展顏不禁感慨：“難怪世界杯意大利止步八強，賺了那麽多女生的歎息聲！”
程盈側身輕叫：“你還說！”
“展顏，你死了，又勾起盈盈的傷心往事！”葉雲在一旁幸災樂禍。
展顏連忙高舉雙手：“小的知道錯了，請程大小姐網開一麵，原諒小的這一次吧！”
程盈輕笑：“看你認罪態度良好，就饒過你這次吧！”
“就知道盈盈你最好！”展顏笑道，“我下次說西班牙好了！”
“陸展顏！”葉雲大聲叫道，咬牙切齒。
程盈不禁莞爾，這次西班牙未能出線，葉雲花了兩天才將情緒平複過來，忍不住對展顏同情道：“展顏，我救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無意中將目光投向球場，正好看見一人朝著自己這邊揮手，隻覺頭又開始發脹。
“盈盈，回禮啊！”身旁的兩人也停止了嬉鬧，笑著輕推她。
努力回了個笑臉給他，程盈便立即低首找了處不顯眼的地方坐下。
“沒想到現如今的帥哥都這般多才多藝！”展顏歎道，“難怪在這個男女生比例超過個位數的學校，美女的魅力還是稍遜一籌！”
“那是因為現在是色女當道的時代！”葉雲笑道。
“唉，進了進了！”展顏起身叫道，“盈盈，快看啊，你的楊大哥進球了！”
受她影響，程盈亦忍不住拍手，待看到他望向這邊，又連忙停了下來。
中場休息時，楊翊跑向看台：“小盈，剛才我進球後的慶祝動作怎麽樣，帥吧？”
看見周圍同學好奇的目光，程盈淡淡的笑道：“沒注意看！”
楊翊長歎了聲：“我編排了兩天叻，你竟然沒看見，太傷我心了！”看見她身邊兩個笑意盈然的女生，遂笑道，“你們是小盈的同學？”
“是啊，我是管理學院的陸展顏！”
“數學係的葉雲！”
楊翊笑笑：“我記得你，上次聯誼會上，你不小心踩了鍾朗一腳！是吧，鍾朗？”他回頭問剛剛走過來的男生。
葉雲不禁赧然：“鍾師兄，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楊翊笑道，“反正他的皮厚，多踩兩腳也無妨！”
鍾朗亦笑：“沒關係的，你們是給班上的同學來加油的？”
“是啊！”葉雲暗暗心虛。
聽見隊友喊自己的名字，楊翊笑道：“我們先過去了，小盈，等比賽結束了，替我慶功啊！”
“哦，原來上次你有豔遇！”展顏看著葉雲笑道。
“什麽豔遇啊？”
“臉紅了，盈盈，看到沒有，一向皮厚的葉小姐竟然臉紅叻！”
葉雲啐道：“坐在大太陽底下，你臉不紅麽？”繼而轉向程盈，“盈盈，一會你豈不是要留下來，請楊師兄吃飯？”
“轉移話題是沒有用的！”程盈笑了笑，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我先走了！你們倆繼續欣賞吧！”
“盈盈，你怎麽可以先離開呢？”展顏輕聲叫道。
“吸引眼球的任務，隻怕已經用不上我了！”程盈瞥了瞥周圍，笑道。
兩人往四周一看，發現大半同學的目光已不再聚焦在球場上，而是投注在自己身上，連忙起身：“盈盈，我跟你一起走！”
“一向都是看戲的，沒想到這次做了場免費演出！”葉雲歎道。
展顏一臉的微笑：“偶爾當一次主角，感覺也不錯啊！”
“你是因為一連見了兩個帥哥，才感覺不錯的吧！”
“是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展顏忽然頓了一下，輕呼，“如雙？”
看見從球場另一側走出的如雙，程盈亦有些愣神。
“如雙，你……你也來看球？”展顏跑過去拉了她過來。
如雙笑笑：“怎麽，我就不能看球麽？”
“你連世界杯都沒興趣，竟然會跑來看球賽？”展顏大為詫異。
一旁的葉雲連連搖頭歎息：“沒想到帥哥的魅力，連我們的世外高人如雙小姐都抵擋不了，展顏，看來我們的競爭對手要增加不少了！”
“怕什麽，隻要推銷出去一個，我們就可以天天看到免費的帥哥秀了，是吧，盈盈？”展顏朝程盈笑道。
“我看葉雲的機會應該更大吧！”程盈笑笑，“她和鍾朗，可是已經有過近距離的接觸咯！”
“對哦，一會回寢室，我要好好拷問拷問你！”
一直沉默不語的如雙，忽然抬首笑道：“我要去圖書館，就不跟你們同路了！”
葉雲連忙拉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葉雲，你躲也是沒有用的！”展顏笑道，“看你在圖書館能熬上多久！”
見她不說話，葉雲輕輕推了推她：“你也在想那場球賽？”
程盈輕應了聲，繼而說道：“我先補眠，昨天熬得太晚了！”
“嗯！”
良久，身邊的葉雲已然睡著，程盈在床上翻來覆去，卻了無睡意。想及隔壁房間的他，不由得幽幽歎了口氣。聽到葉雲翻身的聲音，又忍不住莞爾，果真到了一定年歲，自然而然的會回顧過往！
幾天後，從公司回家，程盈推開房門，見臥室內空無一人，不禁回頭問道：“葉雲呢？”
楊翊笑道：“被她老媽逮回去了！”
“是你告的密？”見他一臉得意的神情，忍不住問了句。
“是她警覺性太低，以為躲在這裏就萬事大吉了。黃阿姨那麽精明的人，會想不到來你這裏探探虛實？”楊翊指了指角落的電話，“是她自己要去接的，可不是我強迫她去的哦！”
正要回話，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盈盈，是我，展顏！”陸展顏輕笑了幾聲，隨即促狎道，“聽說你房中最近多了位帥哥？”
“你怎麽知道的？”
“剛剛才打了個電話給葉子！”她忽然笑了笑，“這次她慘了，被黃阿姨逮回去，不被折磨的剩下半條命，隻怕是脫不了身了！”
“怕的是連半條命都剩不了！”程盈亦笑，“這次黃阿姨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她給推銷出門！”
“可憐的葉子！”展顏將身子靠在沙發上，暗自慶幸自己不像葉子那般，讓老媽抓住由頭。
“這幾天還好麽？”
“好的不得了，國外的帥哥就是多！”展顏大為興奮，“唯一的遺憾就是看來看去，似乎都是同一個廠出品的，品種少了一點！”
不由得失笑，這個展顏：“這幾天有沒有跟你媽聯絡？”
“有啊，明明知道每次都是自討苦吃，卻還是要自投羅網！”展顏輕聲歎道，“每次都是那句話，展顏，別玩了，該定定性了！”
“阿姨也沒說錯啊！”程盈微微笑了笑。
“沒錯？盈盈，聽過沒有，人生百歲，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都來五十載，一半被、睡魔分了。”展顏笑道，“所以呢，在這二十五載之中，寧無些個煩惱，追歡及早。”
“沒想到你去了一趟墨西哥，中文還進步了不少！”
“那是！出了國才知道，中文的可愛與親切！”頓了頓，接著問道，“楊大哥這兩年有沒有丟掉帥哥的優良傳統？”
程盈抬首看了一眼正朝著自己微笑的楊翊，低聲回道：“桃花眼依舊！”
“還好還好！”展顏輕拍胸口，“這樣我回國不至於心情失落，情緒低沉！”
見他往自己這邊走來，遂輕聲問道：“要不要跟他說句話？”
“下次吧，今天沒時間了，老板吩咐小的了！”掛上電話之前，展顏忽然笑笑，“盈盈，這麽大個帥哥放在身邊，可別浪費了？”
“展顏你胡說些什麽？”
“盈盈，好好和他談場戀愛吧，我在地球另一端無限量的支持你！”
握著話筒，不禁有些呆滯。第三章
“展顏的電話？”
“是啊！”放下電話，看見他的笑臉，莫明的有些手足無措。
他輕聲問道：“說了些什麽？”
“反正與你無關就是了！”程盈笑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八卦了？”
楊翊笑了笑：“隻要是小盈你的消息，我什麽時候不關心了？”
心中微動，程盈轉而看向一旁的紫萼丁香，似乎這幾日葉子又濃密了許多。
“如雙剛剛打過電話來，問你下禮拜有沒有時間，一起聚一聚？”
回頭重新看了看他，程盈笑道：“隻要你周末不安排課程，我就有時間！”
“周六下午吧，如雙她老哥也會過來！”
“紀天磊？”
他不禁奇道：“怎麽，你也認識他？”
“是啊，中意客服部的經理，見過幾次麵！”程盈答道，“以前我和葉雲去如雙家，也看到過的！”說著，不禁笑道，“不知為何，葉雲對他好像有些反感，不知道有他參加，她會不會去？”
於是，重又走到電話前，撥了葉雲的號碼：“葉雲，下周末有沒有時間？”
葉雲抬眼看了一下在廚房的母親，歎道：“看我老媽肯不肯解禁啊！”
“怎麽了？”
“老媽說我相親的對象這兩天就會過來，所以她要看著我，不能讓我有機會逃跑！”葉雲輕歎了口氣，“為我這麽一個老姑娘，眼巴巴的趕來，估計也是個找不到媳婦的光棍漢!盈盈，攤上這麽個老媽，我真是命苦啊！”
“怎麽，大學時還沒演夠《美狄亞》麽？”程盈促狎道。
“盈盈你真是冷血！”葉雲啐道，頓了頓之後，又問道，“都有哪些人啊？”
“展顏是肯定趕不回來了，我和楊翊會過去！”程盈笑道，“如雙的大哥也會去！”
“他也去？”葉雲輕叫，“那我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吧，見他，還不如見老媽口中的那位‘年輕有為、風度翩翩、氣宇軒昂’的未知男士！”
伸手接過他遞來的桔子，輕聲笑道：“紀天磊有這麽差麽？”
“當然了，不是一般的可惡！”葉雲忍不住叫道，“我葉姑娘最寶貴的初吻竟然就是給那個醉鬼給剝奪了去……”
程盈恍然，忍不住大笑：“難怪那次你會這麽生氣！”
“最糗的事都跟你說了，你不表示同情也就罷了，還敢笑我！”葉雲佯怒，“看我過兩天不好好收拾你！”
“其實紀大哥他也是無心的，上次見到我，還說有時間想請你吃飯來著！”
葉雲笑道：“致謝不敏了！”說完，忍不住又輕笑出聲，“盈盈，現在你們倆可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那些情節，還是留給你的下篇愛情故事吧！”程盈輕聲說道，“你要去的話，再給我打電話！”
剛放下電話，正待轉身，鈴聲又響起：“盈盈，剛才和誰聊天呢，這麽久都占線！”
聽著那端熟悉的笑聲，程盈不由得微笑：“還以為你已經記不起還有我這個盈盈了呢！”
“怎麽會呢？”段啟軒笑道，“我下周四過來看你！”
“那我可真是受寵若驚了！”程盈打趣道，“項目做的怎麽樣？”
“還可以吧，老總臉上總算還有幾絲笑容！”段啟軒笑笑，“不跟你說了，我要好好補補眠一下了！”
“你幾點到，要不到時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你住的地方離車站太遠了，到時候還是我自己過來吧！”說完，他輕輕掛了電話。
“啟軒的電話？”
程盈笑道：“你都可以去天橋擺攤算卦了！”
忍不住取笑她：“看你一臉的春意，就知道是他了！”
程盈笑而不答，繼而走進廚房：“晚飯吃什麽？”
他起身說道：“洗菜淘米外帶去皮切絲的先期準備工作呢，我已經完成，所以，掌勺的偉大工程，就交給程大廚您了，一會小的會負責洗碗擦桌之類的善後瑣事的！”
“說的這麽可憐！”程盈輕聲笑道，“要是被老媽聽到，又說我在欺負你！”
“我們這是睦鄰友好！”楊翊忍不住又伸手揉她的短發，“從小到大見到的，都是一頭長發的小盈，剪了短發，真不習慣！”
程盈將頭往邊上一偏，笑笑：“過段時間不就習慣了！”
“那也得小盈你給我時間啊！”他輕笑，“等啟軒一來，我不是就要另覓住處！”
“你為什麽要另覓住處啊？”不禁回頭，“你要搬走了？”
他笑道：“我可沒有跟一個大男生擠一張床的習慣，更沒有勇氣看你們兩個恩恩愛愛，所以呢，就隻好眼不見為淨咯！”
程盈不禁失笑：“誰說啟軒要住這裏的？”見他愕然，遂輕笑，“他自己有住的地方！”
楊翊大喜：“這麽說，我不用搬走咯？”
“你要是想走，我也是求之不得的！”程盈轉頭，將他輕推出廚房，“別來吵我了！”
看著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楊翊的眼神一黯，想及當日與她的笑言。
“我不可能永遠都在你身邊的！”
“也是哦，你會娶妻，我會嫁人……”
不禁搖頭笑了笑，走回客廳，打開電視。
“把音量調大一點！”程盈忽然衝出廚房，屏幕上，是自己最愛的《西雅圖夜未眠》，湯姆·漢克斯和梅格·瑞恩正一同說著那個單詞‘magic’！
“要不你來看，我去燒菜！”楊翊站起身笑道。
“不用了，我隻要聽聲音就可以了！”她一臉的笑容，“已經看了不下5遍了！”
“不會厭煩麽？”
“喜歡的東西，怎麽會煩？”她笑著答道，繼而走進廚房，又忍不住探頭出來瞄了一眼，“再幫我開大聲一點！”
楊翊不由得微笑，將目光轉向麵前的屏幕，看著片子中男女主角站在公路兩端，兩兩相望，卻都沒迎上前，彼此錯過，心底有些悵然。莫明的，忽然想起當日學校文化節的那出戲。
“程盈，一會你念這段台詞的時候，感情再豐富一點，若是能有淒愴哽咽的聲音就更好了！”宋子由喊住正念完對白的程盈。
葉雲在一旁笑道：“宋大指揮，你就安心吧，到時隻要讓盈盈看一次上一屆世界杯的決賽，要淚痕滿麵，還是泣不成聲，都能給你辦到！”
程盈輕輕拉過她：“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不會演，要是到時演砸了怎麽辦？”
“不會啊，我覺得盈盈你演的很好啊！”葉雲笑著四處望了望，“怎麽沒見展顏啊？你這個祝英台身邊怎麽能少了銀心呢？”
“她說要晚點過來！”程盈歎道，“真不明白你這個‘金牌編劇’這次怎麽偷懶，梁祝，大家都看膩了，這次咱們理學院的麵子隻怕要毀在我們手上了！”
“聽說過‘萊佛定律’麽？”
“又是什麽經典名言？”
葉雲笑了笑：“好好聽著哦，時尚之萊佛定律：穿先進十年的服飾——猥褻；穿時下流行的服飾——漂亮；穿十年前流行的服飾——醜陋；可是穿一百五十年前流行的服飾呢，那就是絕妙了！”
“所以呢，經典的東西，再翻出來，也一定是經典！”展顏在兩人身後笑道。
葉雲放下手中的劇本：“怎麽現在才來？”
“有點事情！”展顏轉向一旁的程盈，“你的楊大哥呢，怎麽最近都沒來找你了？”
“他又不是我的左右護法，要一天到晚如影隨形！”
“可是剛才我明明看到他在女生宿舍樓下啊！”展顏奇道，“難道他不是找你的麽？”
心中一顫，程盈輕笑：“看來我們樓的哪個女生要成為你們倆羨慕的對象了！”
“你都沒感覺麽？”展顏見她一臉的淡然，忍不住歎道，“早知道我就去把握機會了，不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嘛！”
“展顏，胡說什麽？”葉雲走到程盈身旁，輕聲問道，“沒感覺？”
程盈反問她：“你現在還想嫁給門迭塔麽？”
年少時，時常做七彩美夢，夢中自己是身披白紗的華貴公主，不遠處有白色良駒和優雅王子；長大後，才知道連黑馬王子都是奢求！
葉雲低道：“不一樣的！”
抬頭正要回答，不遠處忽然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於是轉過身，一身白色休閑服的楊翊和如雙同時出現在排練廳門口，兩人的身後，陽光有些刺眼。
程盈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昨夜看到的場景，莫明的覺得嘴內有些幹澀，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繼而迎向兩人：“你們怎麽會來？”
“看你排練啊！”楊翊一臉笑容，“可惜的是，你們不讓研究生參加，不然我一定搶了梁山伯的位子！”
“那樣的話，我隻怕要讓賢退位了！”程盈笑著答道。
“那我就與你一同進退！”楊翊輕聲笑道。
“我先過去坐，盈盈，晚上要好好演哦！”如雙亦滿是笑意，已不見了昨夜俯在楊翊肩頭慟哭的悲怨。
程盈故意長歎氣：“恐怕要讓各位失望了，到時出來的不是祝英台，而是孟麗君了！”
展顏立即安慰道：“盈盈，你緊張什麽，到時情緒一來，還怕哭不出來！”
晚上七點開始的校文藝晚會，理學院的《梁祝》順利過關，化蝶那場戲，甚至有幾個女生哽咽出聲。
“盈盈，剛才那出演的真棒！”一下場，展顏立刻誇道。
程盈將眼角的那滴淚拭去，笑著朝向葉雲：“葉子，怎麽樣？”
葉雲翹了翹大拇指：“超好！”
看著淚光盈盈的她，楊翊莫明的有些怔神，記憶中唯一一次見她落淚已是很久以前，下意識的伸手。
“程盈！”
聽得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程盈笑著回首，見到來人後，笑意嫣然：“段師兄，怎麽，不是說沒時間來看演出？”
段啟軒笑笑：“你演主角，我怎麽敢說沒時間！”說著，將身後的一束花遞給她，“祝賀你！”
“再這麽奢侈，不怕破產？”程盈笑著接過。
“你不知道我已經被放高利貸的下了追殺令了麽？”
展顏取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小盈！”楊翊將手插入口袋，“餓不餓，去吃點夜宵？”
“楊大哥，我也餓了，怎麽辦？”展顏搶先問道。
“一起去吧！”楊翊笑著走近程盈，“走吧！”
“段師兄，你也一起吧？”程盈輕聲問他。
段啟軒搖搖頭：“你們去吧，我一會還要去實驗室呢！”
“走啦！”葉雲拉過她，“再說下去，我這個餓死鬼都已經投完胎了！”
聞到廚房內的香味，楊翊將飄散的思緒拉回，起身走了進去：“要不要幫忙？”
“反正一會洗碗擦桌的工作，我不會跟你搶的！”程盈回頭笑道。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頭湧上一種不知是幸福還是溫馨的感覺，楊翊在心底暗自歎息，若是時間就此停止，隻怕自己也無遺憾了吧！
“笑什麽？”程盈將鯉魚豆腐起鍋端出，看見在門口的他，一直微笑，忍不住問了句。
楊翊接過她手中的盤子，笑著答道：“沒事！”
周六，從公司趕去和如雙見麵，一坐定，程盈連忙要了份蛋炒飯。
“很久沒吃飯了麽，吃的這麽急？”見她一直低頭吃飯，楊翊忍不住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還不是你？”程盈抬首低道，“一講起課來，就沒有半點時間觀念！”
“我不是在12點之前下課了麽？”
程盈歎道：“我12點半回公司開會，連午飯都沒吃呢！”
“你們兩個，嘀嘀咕咕在說些什麽呢？”如雙笑著問道。
“小盈她在控訴我間接造成她的胃缺少了一次運動呢！”楊翊笑笑，“怎麽不見鍾朗？”
“他呀，剛剛才打來電話，說是火車晚點，估計是趕不回來了！”
楊翊不禁莞爾：“怎麽突然想起坐火車過來了？”
“說是很久沒有坐過火車了，想回味一下那種感覺！”如雙笑道，“盈盈，怎麽還是這麽瘦？”
“這還是讓我養胖了之後的效果呢，我剛回國那天，看的心疼的要命！”楊翊又伸手去揉她的短發，見她立即躲開，不由得失笑，“最近我好像上癮了，每次就想摸摸她的短發！”
“盈盈在學校時那一頭長發才叫絲滑柔順，那時真讓人羨慕不已！”如雙挨近她，“展顏和葉子呢？”
程盈將碗筷放下，心滿意足的說道：“吃飽了，終於有力氣說話了！”說罷，給了如雙一個熊抱，“我們四個，隻有你變得比學校裏還要漂亮！”
楊翊叫道：“我不是比學校裏還要帥氣，給我也抱一下！”
“我的懷抱，隻屬於美女！”程盈輕笑，“如果你去做個變性手術，我也可以考慮考慮！”
“真要我犧牲這麽大麽？”楊翊故作沉思狀。
如雙笑著輕輕攪動咖啡杯中的銀勺，看著兩人言來語往，心下頗有些羨慕。
程盈不理會他，轉向如雙笑道：“展顏去墨西哥了，葉子，被她老媽拉去相親了！”忽然想到什麽，隨即問道，“你大哥呢，不是說要過來的麽？”
如雙亦有些疑惑：“不知道啊，說好是要過來的！”
“給他打個電話吧！”楊翊低頭拿出手機，“天磊的號碼是多少！”
如雙報了號碼給他，繼而輕道：“我大哥向來都是這樣的，反複無常，估計今天他也是不會來了！”
話還未說完，包廂的門忽然被推開，葉雲氣衝衝的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竟然是如雙的大哥紀天磊。
“你來做什麽？”葉雲低聲叫道。
“阿姨說讓我把你安全送到家的！”紀天磊在如雙身邊坐下，對著已有些愣神的三人打了聲招呼。
“大哥，你怎麽會認識葉子的媽媽？”
這邊廂，程盈亦拉了葉雲的衣袖：“葉子，你不要告訴我，今天的相親對象是如雙的大哥吧？”
葉雲頓時一臉的鬱尼：“我今年一定是犯太歲，才會流年不利！”說完，麵向如雙，“如雙，先把你大哥領回去，過兩天我再和盈盈去找你！”
如雙無奈的起身，笑道：“明天我再和你們聯絡！”
紀天磊亦笑著對楊翊說道：“楊翊，那葉雲就拜托你幫忙送回家了！”說完，便和如雙一起走了出去。
葉雲不由得白了白眼，繼而拿過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後，忍不住叫道：“我怎麽會這麽倒黴，每次都會遇上他！”
程盈小心翼翼的說道：“其實紀天磊他……也不錯啊……”
葉雲看向她：“是不是朋友？”
趕緊閉嘴，身旁的楊翊卻仍不怕死的問道：“你和他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啊，要你這麽咬牙切齒的？”
葉雲愣了一下，繼而恍然，連忙放下咬了許久的茶杯：“總之以後不要把我和他扯到一起！”
將葉雲送回家後，程盈忍不住問身邊的楊翊：“你說葉雲和如雙的大哥到底有什麽過節啊？”
“你都不知道，我怎麽會清楚？”楊翊見開始有些起風，遂走至她麵前，背著風向，邊往後退步邊笑道。
“你幹什麽，體驗倒退啊？”程盈笑了笑，無意中看見不遠處的一對情侶，不禁臉色微變，連忙拉了他往右轉。
難得小盈肯牽自己的手，楊翊有些許得意：“怎麽，是不是突然發現我的……”
還未說完，程盈已將他拉進路邊的小店中：“我想喝碗紅豆湯！”
“你還沒吃飽啊？”歎了口氣，楊翊在她身邊坐下，“兩碗紅豆湯！”
“你怎麽也要喝？”
“你做什麽我都會陪著你的嘛！”
心中微動，程盈頓時低首，不斷把玩桌上的那個小玩偶！
見她不語，楊翊暗歎了口氣，抬頭四處張望，透過玻璃窗，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愣住。正待起身，服務生將兩碗紅豆湯端了上來。
“喝吧！”程盈拿起湯匙輕輕攪勻，見他還在一旁發呆，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
走出店門，程盈深吸了口氣，輕聲歎道：“好像吃的太撐了！”
“誰讓你自己全部喝完的？”
“不能浪費嘛！”程盈笑著回道，見他似乎有些冷意，遂低聲問他，“我今天穿了兩件外套，要不要給你一件？”
楊翊輕笑：“沒看我在給你擋風麽，還敢取笑我！”
“馬上就到停車場了！”程盈笑道，“放心，你不會成為今春本市第一個凍死街頭的無名男子！”
“小盈！”楊翊輕聲叫她，“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心事？”程盈愣了一下，隨即微笑，“有啊，不知道葉子和紀天磊是不是又有新的過節了？”
見她輕盈的腳步，楊翊不禁低頭苦笑，再也不是那個整日跟在自己身後的小丫頭了，即便是心事，也隻願放在心底，不肯告知了！
“怎麽呆在那裏不動啦？”程盈轉身，見他仍站在原地，出聲問道。
“看到兩個美女經過！”楊翊一臉悅色。
程盈歎道：“看夠了沒？”還是這般嬉皮笑臉，沒個正經！
深夜，楊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比之兩年多前，小盈她似乎已不再那般內斂，彼此的距離，卻好像愈加的亙遠。將目光投向窗外，月色迷離，若隱若現，恍如自己的心境。
聽到隔壁房間有輕微的響動，忍不住起身，輕輕打開房門。
“難怪你說沒有時間來陪我……” …… “那我怎麽辦？” ……
剛聽得幾句，忽然聽到往門板貼近的聲音，連忙轉身，拿起一旁的掃把。
“你在幹嗎？”程盈輕聲問道，“這麽晚還不睡？”
“那你怎麽也沒睡？”楊翊靠近她問道，“給誰打電話？”
程盈不由得有些緊張：“你聽到什麽了？”
“聽到了還會問你麽？”
下意識的鬆了口氣，低首見他拿著掃帚，不禁有些詫異：“你不要告訴我你有半夜起來掃地的習慣啊！”說著，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還是你現在是在夢遊階段？”
輕輕拍掉她的右手，笑道：“我剛才在房間踩死一隻蟑螂，要不要去觀賞一下？”
“追悼會，有你一人參加足矣，我進去睡覺了！”說完，轉身走進房間，準備關門。
“小盈！”楊翊抵住房門，“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麽？”
她回頭笑道：“你可是對著我說了二十來年的話，我哪裏都能記得？”
“要是不開心了，還有我呢！”沉吟了片刻，他抬首輕道。
不禁一怔，看著他，良久無語。
“我哪有不開心！”她笑笑，繼而關上門。
看著緊閉的房門，不由得暗自歎息，是從何時起，她的心門也像這般，對著自己輕輕掩上！
翌日，醒來，已近中午，推開房門，見她的房門早已敞開，朝內望了一眼，空無一人，不由得心下一沉，急匆匆的走到客廳，正要往大門走去，卻見她站在陽台，身形竟有些單薄。
“小盈！”輕聲叫道。
她頓了一下，轉身笑了笑：“又睡懶覺！”
走近她，見她眼眶微紅，柔聲問道：“怎麽了？”
“沒事啊！”程盈笑著抬首，眼角不知不覺間又滲出淚水。
“你呀！”輕歎了口氣，伸手將她拉過，擁入懷中。
程盈頓時愣住，雙手頗有些無措的垂在腰際，須臾，輕靠向他，暗暗的歎了口氣，已經多年沒有被他這般抱著了，就讓自己偶爾放肆一回吧！
抬眼從他右肩望去，正見陽台一側的那株勿忘草，不知何時，已經抽出了些許嫩芽。第四章
“盈盈，你真的和我們係的段師兄在交往？”一進門，展顏便拉過在陽台收衣服的程盈，低聲問道。
程盈一愣，隨即問道：“你怎麽知道的？”不過是兩個多小時之前的事，傳播速度果真是驚人！
“你先別管我是怎麽知道的，先回答我，是不是真的？”
低頭沉吟了片刻，程盈笑道：“是！”
“那楊大哥怎麽辦？”展顏坐下拿過水杯，連喝了幾口，“他可是比段師兄要帥多了！”
他向來受歡迎，中學時已經充分見識過他的魅力，沒想到進了大學，還是這般，想及這幾日神采飛揚的如雙，程盈有些黯然。
須臾，抬首對上展顏探究的眼神，程盈連忙笑了笑：“Brad Pitt不是更帥？”
“盈盈！”展顏不禁急道，“你再不用心，他可要被人搶走了！”
“展顏！”程盈低低的叫了聲她的名字，“我和楊翊，根本就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展顏輕叫，“我做夢都想有這麽一個青梅竹馬的大帥哥，你看看周圍的男生，哪一個比得上你的楊大哥！”
“他不喜歡我！”沉默了片刻，程盈笑著說道，“像你說的，‘我是公主，不過不是他的白雪公主！’”
童話故事中有那麽多位公主，可是王子卻隻喜歡那個白雪公主！
“盈盈！”展顏忍不住輕聲叫道。
程盈不禁莞爾：“我現在是戀愛唉，又不是失戀，你怎麽好意思哭喪著一張臉！”
“可是楊大哥他對你真的很好啊，又溫柔又體貼，噓寒問暖，一樣不少，你怎麽知道他不喜歡你呢？”
“喜不喜歡我會不知道麽？”程盈輕聲笑了笑，旋即爬上床鋪，拿了本雜誌下來，翻了翻，喜道，“今天好像是拉瓦內利的生日唉！”
“拉瓦內利？是誰？”展顏連忙湊了上來，待看清之後，歎道，“不夠帥，明顯跟巴喬不在同一個級別！”
“巴喬？”剛進門的葉雲，趕緊丟下手中的書本，跑了過來，“快給我看看！”快速的翻了一遍，又扔回給程盈，“又沒有他，讓本小姐空歡喜一場！”
“誰跟你說有他的？”展顏笑道，“我們說的是……盈盈，是誰來著？”
“拉瓦內利！”
“他是誰？”
程盈輕道：“以前在尤文圖斯的‘白頭翁’拉瓦內利啊！”
“不認識！”葉雲頓時興趣缺然，“盈盈你喜新厭舊哦！”
“葉子你也知道盈盈和段師兄的事啦？”
“什麽段師兄？”葉雲奇道，“盈盈，你不會選了段啟軒吧？”見她沉默不語，忍不住叫道，“那楊師兄怎麽辦？”
長歎了口氣，程盈將手中的雜誌放下：“最後說一遍，我和楊翊，是小蔥拌豆腐，清清白白！”
葉雲促狎道：“我還銀耳蓮子羹，一團漿糊呢！”
“盈盈，你不覺得對段師兄很不公平麽？”展顏忽然說道，“你明明不是那麽喜歡他！”
“不公平的是我才對吧！”程盈低聲嘟囔道。
展顏還待說些什麽，葉雲已將她拉了過去：“展顏，陪我去劇社拿點東西！”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程盈有些怔神，於是扭頭繼續翻看手上的雜誌。
從第一頁再次翻起，看到拉瓦內利的那張照片，忍不住又開始發呆。
“要是巴喬在場上就好了！”那年，英格蘭的歐錦賽，決賽階段，藍衣軍團小組都未能出線，楊翊對著自己輕聲歎氣；那時，拉瓦內利還留在尤文圖斯，巴喬，已經去了AC米蘭；那刻，終於鼓起勇氣對著他說“我喜歡你”，誰知，他早已在一旁沉沉睡去！
察覺到懷中她的閃神，楊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小盈，若是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吧！”
“哭？”程盈抬首詫道：“好端端的幹嘛要我哭啊？”
“你剛才在陽台上不是……”
趁他放手時，她微微側身，脫離他的懷抱：“我剛才是在廚房切洋蔥！”
不由得鬆了口氣，楊翊的語氣頓時輕鬆了起來：“一大早起來就在陽台上一副感傷的模樣，害我還以為你被誰欺負了呢！”
“誰敢欺負我啊？”她仰首笑道。
看著她燦爛的笑容，不禁有些失神，遂走向玻璃窗邊，看向窗外的天空。
見他不語，程盈亦不再多言，難得的，兩人在一起，有這麽靜默的時刻。
各自沉默時，客廳內的電話忽然響起，兩人對望了一下，楊翊搶先道：“肯定是你的電話！”
“偷懶就直說好了！”程盈輕聲笑道，走進客廳。
“盈盈，是我！”電話那端，是如雙甜美的聲音。
“什麽事這麽開心？”
“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如雙笑著問道，“我下個月結婚，你能不能來做我的伴娘？”
“結婚？”不禁抬高了嗓音，下意識的將目光移向陽台上的他，觸及他的眼神，連忙收了回來，終於還是聽到這兩個字了！
“對啊，難得拐到他跟我求婚！”
電話那端的如雙似乎還說了些什麽，但她已聽不進任何言語，難怪今晨的他有些異樣，是算向年少時的夥伴告別麽？從此隻牽另一隻手，隻對另一張臉？
“小盈？”見她神色恍惚，楊翊連忙跑了進來，神情緊張。
“如雙要結婚了！”她抬首看他，見他立時欣然，不由得輕笑了聲，“請我做伴娘！”
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出現《我最好朋友的婚禮》的場景，她忍不住又笑了笑：“恭喜你！”
“恭喜我做什麽？”楊翊愣了一下，繼而問道，“是不是如雙請我做伴郎啊？”鍾朗這小子動作真夠迅速的！
“伴郎？”程盈大為駭然，“你不是……”
他不禁恍然：“你不會以為我跟如雙……”不由得有些氣惱，“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每次都是這樣，自作主張的將自己和其他的女生配成一對！想罷，忍不住又向前邁了一步，靠近她，“你以為我會搶我最好兄弟的女朋友麽？我楊翊在你眼中，就真的這麽不濟？”
“鍾朗？”
“你以為還有誰？”
“可是如雙她明明為了你才放棄去美國的！”
輕歎了聲，楊翊沉聲說道：“去英國的又不止我一個，鍾朗也在倫敦啊！”
呆愣許久，難道一直是自己誤會？
12月的江南，已經是滿滿的涼意，林蔭道兩邊的梧桐樹早已落盡枯葉，雖天宇寥廓，清淨澄澈，卻莫明的蕭颯冷寂。風拂過耳際，程盈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已經將箱底最厚的那件大衣搬出來披在身上了，卻依舊寒意滲人。
低下頭，拉了拉大衣裹緊自己，程盈忽然有些後悔稍早作出的去圖書館的決定，開始懷念宿舍裏醇濃香甜的藕蓴，溫意沁人的暖手爐，還有最溫馨的熱被窩……
看見麵前一雙深色皮鞋時，下意識的往邊上避讓，抬首時，正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眸。
“你真的跟管理學院的那個段小子交往？”沉默了片刻，他沉聲問道。
不由得一愣，何時也這般受關注了，昨夜如雙才問過自己，今天他又來重複同樣的問題！
見她隻是微笑，也不答話，楊翊忍不住又問道：“你真的選了他？”
選？還有另一個人選麽？程盈笑著答道：“不是選，是他找到我！”
“小盈，是不是我真的不如他？”他低聲問了句。
程盈有些呆滯，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他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既然不喜歡自己，為何又處處說些曖昧的話語，徒惹自己心神不寧！
往右首退了幾步，她笑了笑：“什麽時候也開始對自己沒信心了？該不會是戀愛的後遺症吧？”
戀愛？楊翊一臉的詫異，繼而輕道：“我昨夜才失戀，哪來的愛可戀？”
心中微動，程盈又往邊上退了一步：“你若是揮揮手，自然會有一大批候補人選！”
“可她們都不是小盈你啊！”楊翊忽然笑道。
不禁有些氣惱，每次都是這樣，若非親耳聽到他說不喜歡自己，隻怕此刻又要自作多情：“楊翊，這個笑話一點創意都沒有，下次換一個吧！”
“笑話？”他神色亦有些異樣，走近她，“你以為我是在說笑嗎？”
程盈下意識的又往後退，忽然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低頭一看，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避到了林蔭路最邊緣的凹凸處。
歎了口氣，他將半屈身的她攙起：“又這麽不小心！扭到沒有？”
試著活動了一下右腳，有些微的疼痛，試著走了幾步，並無大礙，遂抬首笑道：“還沒這麽脆弱！”
“還是我扶你吧！”楊翊輕輕扶著她的左肘，“先回宿舍去！”
經過岔路口時，程盈隨意的往右首一瞥，見到不遠處的如雙，下意識的一縮手，誰知身邊的人，動作更為迅速，早早便放了手。
“盈盈？”見到兩人，如雙笑著跑了過來，“你們倆……”
“碰巧在路上遇到的！”程盈連忙解釋，隨即笑著向兩人道別，“我先回寢室了！”
看著離去的纖細背影，楊翊頓時悵然，是從何時開始，看她背影多過看她的笑靨？
如雙在一旁輕聲說道：“趕快追上去啊！”
聳了聳肩，楊翊笑著轉側：“你呢，追上了麽？”
笑著攤開雙手：“如果追上了，還用得著你麽？”
楊翊笑了笑，向走來的鍾朗揚了揚手。
“30米的路程，你足足走了3分鍾，什麽時候你這個短跑健將改行，當起烏龜來了？”楊翊笑嘻嘻的問道。感覺一旁的如雙在拉自己的衣袖，他俯身湊近她笑道，“我就不信，他能一輩子躲在龜殼裏不出來！”
鍾朗看了一眼頗為親昵的兩人，淡淡的答道：“偶爾當一回爬行動物也不錯，可以留自己思考的時間！”繼而轉向如雙，“我先走了！”
“唉，什麽時候你才可以不那麽裝酷行不行！”楊翊揚聲叫著他，這個家夥！
“算了，沒用的！”如雙低頭歎道，“可能他真的不喜歡我！”
“放心啦，我不會看錯的，鍾朗這小子要是對你沒有意思，我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楊翊笑著安慰她，下意識的伸手，待想起麵前的不是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盈，忍不住失笑，又縮了回來，“走吧，楊大哥請你吃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上戰場啊！”
“那你呢？”如雙側頭問道。
楊翊微微一怔，繼而笑道：“我和你不一樣！”若是她的幸福不是自己，那麽，就含笑祝福吧！
入夜，宿舍內的幾個人，卻依然了無睡意。
“明天好像是平安夜唉！”展顏側了側身，輕聲說道。
葉雲亦歎道：“時間過的好快哦！感覺好像剛剛開學，沒想到這學期又過了一大半了！”
程盈笑笑，看著右側一直空著的床鋪，都過了10點，如雙還沒回來，是和他在一起麽？
“如雙去哪了，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沉寂了片刻，葉雲出聲問道。
“我回來時，好像看到她和楊翊在一起呢！”說話，展顏自覺有些失言，連忙停了嘴。
果真是和他在一起！程盈將目光投向窗外，依稀可以看見有些昏黃的路燈，林蔭道上，零零落落的幾人經過。記得大一那年，宿舍離江邊很近，晚上躺在床上，都可以看到江對岸的夜景；如今，床位依舊靠窗，卻隻能看見窗外的幾棵小樹和稍遠處的路燈。
“盈盈，在幹嗎？”葉雲輕聲問著背靠著自己的她。
程盈回頭笑笑：“在看《穆斯林的葬禮》！”
“這本書我看過！”展顏探出床沿，“不過看完一遍之後就沒敢再翻！”
葉雲不禁好奇：“為什麽？”
“因為看完心情很不好啊！”展顏笑道，“本來現實生活中就有太多的不如意，還要去書裏尋求惆悵啊，感傷啊，我可不想！”說著，她揚了揚手上的《幽默大全》，“所以呢，還是看這種沒有營養的書比較適合我！”
“我還記得那時候看完這本書，哭了好久！”葉雲亦輕笑，“差點沒把我媽給嚇死！”
程盈不禁莞爾，記憶中自己也曾為這本書傷心落淚，可是，再次翻看，卻沒有像自己想象般潸然淚下。或許，長大之後，眼淚已經成了一種珍稀品。上大學之後，似乎再也不會有那種對著一本書哭得一塌糊塗的情形了！
“其實，有時候我也想，什麽時候能痛痛快快哭一場呢？”展顏打趣道，“聽說，女生哭完後，都是楚楚動人，特惹人憐愛！”
程盈忍不住促狎道：“展顏你還嫌憐愛不夠多麽？趕明兒我跟我們班男生說說，讓他們分你一點！”
展顏大叫：“盈盈，你饒了我吧，你們班的男生，沒有一個是帥哥！唯一一個宋子由還算可以，又是名草有主的角！”
不由得失笑：“展顏，你要求也太高了點！”
“這都怪數學係帥哥太多了，害的我現在每次經過數學樓，都想直接衝進去！”展顏大聲歎道，“葉子，我跟你換吧，你來我們管理學院，我去你們數學係！”
“有什麽好處？”
“教我們企業管理的那個老師長得不錯哦！”
葉雲淡淡的說了句：“你忘了他女兒已經上幼兒園了麽？”
“可是前幾天也有人說他還是單身啊！”展顏低聲叫道。
“我上個周末親眼看見他牽著一個小女孩了！”
“真的？”展顏大歎，“又一個帥哥陣亡！”
葉雲輕笑：“你呀，還是在你集團軍裏找一個似模似樣的，實施一下‘帥哥改造計劃’，還比較實際一點！”
“其實，如雙的大哥長得挺帥的！”程盈插了一句。
“紀天磊？長得帥？”葉雲不禁叫道，“他要是帥，那你們係的男生個個都可以當偶像去了！”
“葉子，肯定是你偏見！”展顏轉向程盈，“盈盈，說說看，長得像誰？內斯塔，勞爾，還是利紮拉祖？”
葉雲低聲說道：“我看他比較像喜馬拉雅山上的藍血人！”
“葉子？”程盈低聲問她，“如雙的大哥是不是哪裏得罪過你啊？”
“怎麽可能？我跟他又不熟！”葉雲連聲否認，“不是說相由心生麽，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跟他不對盤！”
“可惜啊，上次去如雙家，我沒趕上，不然，也可以親眼目睹一下盈盈口中的帥哥！”
“勸你還是別去了，盈盈那天是因為撞暈了頭，頭昏眼花，才會誤以為那是個帥哥的！”葉雲轉向貼在牆上的巴喬畫像，“還是看我的巴喬比較養眼！”
展顏故意給她潑冷水：“葉子，你也別犯花癡了，人家巴喬兒女都成雙了，你呀，下輩子都沒希望了！”
“我對他又沒什麽想法！”葉雲笑意嫣然，“我是喜歡他，不過隻要他幸福，我就開心！”
隻要他幸福，我就開心！程盈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那日無意中聽到楊翊和鍾朗的對話，不禁有些失神。
“盈盈，在想什麽？”葉雲輕輕推了推她的後背。
程盈連忙回頭笑了笑：“在想聖誕節我們是不是該慶祝慶祝？”
展顏頓時來了精神：“好，我同意，聚餐吧！”
“吃火鍋去吧！”葉雲亦有些心動，“校門口又開了一家火鍋店，上次我師兄給了我一張卡，打八折呢！”
“去吧去吧，很久沒有吃火鍋了呢！”
程盈笑道：“那等如雙回來，我們問問她！”
“問我什麽呢？”房門忽然被推開，如雙笑著問道。
離得最近的葉雲見她兩頰緋紅，繼而又聞到淡淡的酒氣，忍不住問道：“如雙，你喝酒了？”
“就喝了一點點！”如雙抬首笑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先去洗把臉吧！”程盈轉過身，輕聲說道，“桌上還有兩個桔子，你先吃了解解酒！”
展顏好奇不已：“吃桔子能解酒嗎？”
“我也不清楚！”程盈笑了笑，見如雙已經洗完臉進來，“對了，如雙，瓶子裏還有一點蜂蜜，你泡一杯喝了再睡！”
“盈盈！”葉雲輕聲叫她。
“幹嗎？”
“我今天才發現原來你竟然這麽博學，電視台那檔《生活》欄目真該請你去做主持！”
不由得微笑，這些事，曾經都是同一個人告訴自己，或許以後，他該會告訴另一個人！
剛剛走上樓梯，寢室的門便啪的打開，鍾朗的目光有些深邃：“這麽晚才回來？”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不禁皺眉，“你去喝酒了？”
楊翊覺得腳下有些虛浮，忙靠了一邊的桌子：“是啊！”
“和紀如雙一起？”
“對啊！”楊翊笑著抬首，“怎麽，吃醋了？”
“胡說什麽？”鍾朗的臉色一沉，轉身輕道，“我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麽說，你深夜候門是為了我啊！”楊翊朗聲笑道，“好感動啊！”說著將手搭上他的肩膀，“要不是我已經心有所屬，一定以身相許！”
鍾朗的神情一窒，繼而拍掉他的右手：“我對男色要求向來很高！”說完，回頭打量了一下他，“你這種水平，還差了一點！”
“給你點電力，你還真燦爛起來了！”楊翊笑著從桌底踢出一張椅子，順勢坐下。
鍾朗不再理會他，俯身倒了杯開水，正要開口，身旁的楊翊已搶了過去：“給我的啊，謝啦！”
“我還是給你泡點茶葉吧，給你解解酒！”鍾朗拉開抽屜，拿出那包已所剩無幾的綠茶。
“誰告訴你茶葉能解酒的啊？”楊翊擺擺手，“有沒有蘋果或者桔子，給我兩個！”
“沒有！”鍾朗四下看了看，“倒是今天小四買的葡萄還剩下三顆，你要不要？”
“有總比沒有強吧！”楊翊伸手將三顆葡萄放入嘴內，有些許酸意，但還尚算甜！粗粗咀嚼了兩口，已全部下肚，忽然想起，忘了吐核，不由得失笑。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幕場景，不禁有些失神。
“怎麽喝這麽多酒？”奉兩家父母之命，去景文高中畢業餐會接程盈時，楊翊發覺她已醉的有些神智不清。
“大家都喝這麽多呢！”程盈笑著說道，一鬆手，作勢又要坐到地上。
歎了口氣，楊翊將她扶起，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摟著她的腰際：“走吧！”
“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麽？”程盈側眼看他，輕聲笑道。
“知道知道！”楊翊歎道，“不過你不是常跟人說，我是你大哥麽？”
程盈搖搖頭：“不對，你是我的楊大哥，不是我大哥！”
心中一喜，手下一鬆，差點又讓她滑落：“什麽時候發現我是你楊大哥的？”
程盈偏著頭想了想，繼而說道：“我八歲那年，不就開始叫你楊大哥了？”
不由得頹喪，就知道，這丫頭永遠不會給自己任何希望！
“楊大哥，我有話想跟說很久了！”程盈忽然靠向他的胸口，“很久之前就想說……”
連忙把她扶正，一臉的希冀：“想說什麽？”
“你知道為什麽我要留在南方麽？本來我是很想跟你去北方的……”聲音漸次漸低，最後已經幾不可聞。
“為什麽？”楊翊柔聲問道。
許久，卻等不到她的回答，低首一看，原來她已然入夢，嘴角似有一絲甜甜的笑意。
“小盈，小盈？”輕聲喚她，“程盈同學，請問第18題選什麽？”
“B！”低低答了句，繼續赴周公的約會。
不由得大歎，楊翊將她抱起，離家還有幾百米呢！走了幾步，不禁歎道：“這個丫頭，吃了多少東西，怎麽這麽沉？”
“楊翊，楊翊？”鍾朗推推一直沉默不語的楊翊，“怎麽跟老僧入定了似的，在想些什麽？”
“當然是想心上人咯！”楊翊起身笑道，“除了美女和足球，還有什麽能讓我這麽入神的？”
鍾朗心下微動，微微笑了笑。
“鍾朗，問你個問題？”楊翊去水房擦了把臉，“如果你喜歡的女生身邊有了其他的男生，你會怎麽做，斃了他，還是……”
“祝福他們！”鍾朗淡淡的說了一句，“我不陪你瞎扯了！”隨即爬上床鋪，拉開被子。
楊翊看了看寢室裏另外兩個一直在睡的兄弟，忍不住低聲喃喃：“睡的怎麽都跟死豬一樣！”
“你說誰像死豬？”兩個原本熟睡的齊聲問道。
楊翊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你們兩個，不是睡了麽？”
小杜歎道：“你以為我們兩個真是死豬啊，隻是累的不想說話而已！”
“那我就不吵大家了，都睡吧！”楊翊笑道，“反正我也說夠了！”
“小杜，幫我扁他！”一直捂著耳朵的丁洛臣出聲叫道。
“老大，”小杜長歎了口氣，“我今天做了一下午的實驗，實在沒力氣了！”
“都睡吧！”鍾朗笑了笑，“楊翊你也早點睡，再吵，我就和小四聯手把你嘴巴給貼上！”
楊翊朗聲笑道：“小的遵命就是了！這不是去睡了麽！”第五章 已是深夜，程盈看著窗外寂靜的林蔭道，思緒飄飛，很自然的想起高中畢業聚會那日的情形。
“給我倒杯茶好麽？”程盈醒來時，隻覺頭疼不已，忍不住出聲說道。
楊翊遞給她一個去了皮的蘋果：“喝茶解不了酒的，還是吃水果吧！”
接了過去，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程盈有些疑惑：“水果能解酒麽？”
“水果裏含有機酸，酒的主要成分是乙醇，有機酸能與乙醇相互作用而形成酯類物質，從而達到解酒的目的！”楊翊拉了張椅子坐在她麵前，笑著說道，“你的化學和生物呢，一頓飯就都還給老師啦？”
忍不住抬首，準備反駁，卻突然對上如此接近的一張笑臉，程盈下意識的往後退，誰知坐的是張沒有靠背的椅子，於是，隨著慣性往後倒去。以為免不了要與地麵做一次親密接觸，卻在半空中觸及一雙溫熱的手掌，將自己扶起。
“看來你真的是有點醉了！”楊翊輕聲笑她，“要是讓阿姨看到，不說你才怪！”
程盈微微一笑：“我媽說了，今天百無禁忌！”
心下一動，楊翊端了張靠背椅，放在她身後，讓她輕輕靠著：“你剛才在路上要跟我說什麽？”
“說什麽？”
“你說很久就想對我說了！”楊翊忽然挑了挑眉，“不會是要告訴我，你暗戀我很久了吧？”
程盈從椅子上站起身，不再理會他，徑自走入盥洗室，看著鏡子中那個醉眼惺忪的自己：還好不曾酒後太過失常！
洗完臉後，深吸了口氣，才走了出來，麵前立刻遞來一杯溫開水。程盈接過，喝了一口，滿滿的甜意和清香：“蜂蜜？”
“對啊！”楊翊笑了笑，“乖乖喝完它，明天起來頭就不會那麽疼了！”
“誰告訴你的？方阿姨？”
楊翊一臉的得意：“你忘了，我是個專家啊！但凡天文地理，生物科學，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不打擾你繼續臭美，我要回家睡覺了！”說完，程盈作勢往大門走去。
楊翊連忙拉住她：“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高考誌願上一所北京的學校都沒有？”
程盈低頭輕道：“不是告訴你，沒考好嘛！”
“之前我也以為你沒考好，可是，現在，我卻有點懷疑了！”楊翊貼近她，低聲問道，“景文高中還有哪個男生比我還要帥麽，要你這麽眼巴巴的留在這裏？”
“情人眼裏出西施，你忘啦？”程盈輕推開他，拉開房門，走到對麵自家的門口。
“小盈！”楊翊忽然出聲叫道，“我想……”
程盈正要回頭，房門忽然打開，陸君儀走了出來：“怎麽這麽晚？”見兩人的表情，忍不住問道，“你們還有話說麽？”
“沒有了，阿姨，小盈，晚安！”楊翊笑著關上房門。
那天他到底想對自己說些什麽呢？程盈不由得將頭埋入枕間，輕聲的歎了口氣。
“盈盈，還沒睡呢？”緊挨著她的葉雲低聲問道。
“葉子，怎麽你也沒睡？”
“還有我呢！”展顏輕聲叫道。
如雙亦笑道：“我也沒睡！”
展顏不禁興奮起來：“幹脆討論一下聖誕節我們去哪玩吧！”
如雙輕道：“不是說明天去吃火鍋麽？”
“那是平安夜的安排，聖誕節剛好是禮拜五，我剛才算了一下，我們四個那天下午都沒課，加上周末，都可以來一趟省外旅遊了！”說著，展顏忍不住探出腦袋，“你們說去黃山怎麽樣，我8歲那年跟老爸老媽去了一趟，就再也沒去過了！”
“不行，我禮拜一上午是‘四大名補’的課，我可不想到時被她抓到我在上課期間打瞌睡！”葉雲連聲反對。
“就去附近逛逛吧，公園裏的梅花不是快開了麽，一起賞花吧！”如雙提議道。
展顏叫道：“賞花，多少年之前才會做的事，等結了梅子再去還差不多！”
程盈笑著附和：“我們可以順道野餐啊！”
葉雲亦笑：“還可以打牌！”
展顏笑著躺回被窩：“好，就這麽決定了，明天去吃火鍋，後天去賞花，順便聚餐打牌！”
葉雲促狎道：“展顏，那你的那個集團軍怎麽辦？”
展顏頓時頹喪：“早就解散各自組團了，哪裏還有什麽集團軍，連小小的火頭軍，聽說都追大一的小妹妹去了！”
葉雲大為感喟：“年輕真是好啊！”
“是啊！”
程盈忍不住插嘴：“兩位老太太，高壽幾何啦？”
葉雲長歎一聲：“人生最美好的歲月，我已經蹉跎；未來的日子，又不忍迎接；所剩的唯一一點精彩，又全部用作與各位老太聊天嘮嗑！”
展顏不由啐道：“葉子，當日你沒進中文係，真是一大損失！”
葉雲連連搖頭：“展顏，你錯了，真正進了中文係的，就不會像我這般發酸了！”
如雙歎了口氣，把頭探出被窩，按了一旁的手機按鍵：“姐妹們，已經淩晨兩點啦，我明天一早還有四堂課呢！”
葉雲也歎道：“差點忘了，明天是葉老頭的課，要是我再遲到，隻怕要被他取消考試資格了！”
“到時你讓葉盈替你求個情嘛，我想女兒的好朋友，應該會放你一馬吧！”如雙笑著說道。
“讓葉盈去？”葉雲長歎了口氣，“她自己都怕死她老爸了，哪裏敢幫我們求情！”
“那還不趕緊睡覺？”程盈笑道。
“希望明天起床時，別給我出現一對熊貓眼！”展顏輕聲歎道，繼而無聲。
那天，她想跟自己說的，到底是什麽話呢？莫明想起當日的情形，楊翊忍不住翻了個身。
“老三，想誰呢，這麽翻來覆去的？”對麵的洛臣忽然問道。
楊翊笑道：“老大，是你自己在想大嫂吧！”
“老三你這就不知道了吧，大嫂今天晚上剛剛來過一趟，要想，估計也不是今天吧！是吧，老大？”斜對的小杜輕聲笑道。
“不是說都睡了麽？”楊翊低聲問道，“怎麽大半夜了，一個個都活蹦亂跳的！”
洛臣將手擱在腦後，想著女友臨走前依依不舍的神情，不禁有些感傷：“誰讓你這小子這麽聒噪，瞌睡蟲都被你趕跑了！”
楊翊笑著看了看牆壁上貼著的那張曼聯奪冠時，坎通納捧著聯賽獎杯的圖片，輕聲說道：“你說今年曼聯有沒有機會？”
“我看今年的形勢不錯，吉格斯和基恩都傷愈複出，而且狀態都那麽好，拿下阿森納沒問題！”小杜一激動，嗓門頓時高了許多。
洛臣輕吐了口氣，細細分析道：“我看未必，別忘了，上賽季阿森納可是雙冠王，而且，沒有了‘國王’坎通納，曼聯總少了一種王者之氣！”
“我反而覺得今年的曼聯更多了一份霸氣呢！”楊翊將目光從圖片上移開，“不管怎麽樣的逆境，到最後都能扭轉乾坤！”
“對啊，我也這麽覺得！”小杜興奮道，“今年他們一定能捧回聯賽獎杯！”
“我說老二也太能睡了吧，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洛臣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
楊翊細細聆聽和自己緊挨的鍾朗的呼吸聲，須臾，忽然轉側對著他耳邊叫道：“老二，別給我裝睡了！”
鍾朗無奈的說道：“我明天還要跟林老頭做項目去呢，你們能不能放過我？”
沉寂了片刻，小杜又不禁出聲：“最近好像看球的女生也多了不少！”
洛臣歎了聲：“不過大都喜歡看意甲！”
“也有喜歡英超的！”說完，小杜也輕歎，“可惜，都隻盯著帥哥！”
鍾朗忍不住插了句：“看排球時，你們不也隻盯著美女？”
“你們？”楊翊笑道，“上次是誰指著孫玥說，女排姑娘之中，她最美？”
“對了，老三！”小杜插嘴說道，“你說‘美女集中營’裏，那個最漂亮？”
楊翊不禁詫異：“美女集中營？”
“小四說的是你們師妹的寢室啦！”洛臣輕道。
小盈的宿舍？眼前頓時浮現她笑意嫣然的模樣，楊翊不由得莞爾微笑。
“要我說，管理學院的那個不錯，人長得那真叫水靈……”小杜輕聲喟歎。
楊翊打趣道：“等明年水蜜桃成熟了，我給你買一筐去！”
洛臣亦朗聲笑道：“小三，我反而覺得那個紀如雙更出挑一點！”
心下微動，楊翊雙手撐著床鋪，抬首問一直沉默的鍾朗：“老二，你覺得呢？”
沉吟了片刻，鍾朗笑道：“如果真要說的話，我也覺得紀如雙五官更精致一些！”
楊翊不由得頹首，這家夥，非得說的這麽坦坦蕩蕩麽？
“不過看久了，倒覺得程盈最為耐看！”
聽到洛臣的聲音，楊翊連連點頭，還是老大最具慧眼！小盈若不耐看，自己對著她這麽多年，還會這般心動麽？
“老三，聽說這次啦啦隊新招的幾個女生都挺不錯？”小杜突然從被窩裏探出腦袋，輕聲問道。
楊翊搖搖頭：“沒注意！”
洛臣笑道：“小四你這家夥，一天到晚就研究女生去了是吧？”
小杜長歎了聲，又鑽回被窩：“老大你是不用發愁，我的個人問題可是早就被提上議程，到現在還沒解決呢！”
楊翊輕聲笑道：“小四，你愁什麽啊，林妹妹總會掉下來的，不過是個早跟晚的問題！”
“你們兩個，真是吃飽不知餓滋味！”小杜轉向鍾朗，“老二，也就我們兩個同病相憐了！”
鍾朗低聲應道：“我現在最想的，倒不是林妹妹，是我們係的林老頭！”
“怎麽，老頭又要讓你驗證什麽模型、定律了？”楊翊重新躺了下去，看著天花板上月亮斑駁的陰影，隱約是足球的形狀。
“還不知道呢，要明天見了他才清楚！”
小杜忽然叫道：“哥們，後來是聖誕節吧？”
“對唉！”鍾朗轉了個身，問道，“那天下午我沒課，到時去哪踢球？”
“到時我跟教練說一聲，讓他把足球場的大門鑰匙給我，咱們幾個痛痛快快的踢上一場！”楊翊扭頭對鍾朗說道，“到時再叫上對麵的大潘和小魯他們！”
“到時再說吧！”洛臣看了看時間，“睡吧，都三點多了！”
程盈看著麵前那張清朗的麵容，不由得呆滯，一直以為如雙的一顰一笑，源由都是為他，卻沒想到，竟然都是自己的誤會！
“這幾年，你一直以為我是和如雙在一起？”
一向都是一臉笑意的俊逸麵龐，突然有些許怒色，眉棱亦開始糾結，見此，程盈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卻又被他拉了回去：“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會選段小子的？”
段啟軒？程盈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和他的關係，要不要如實相告？
見她搖首，剛升起的希冀立刻化為了泡影，楊翊眼眸內的亮光隨即一黯，輕輕放開握住她肩頭的雙手，低下頭輕道：“你真的那麽喜歡他？”
程盈心中微微一振，低聲答道：“我跟他……”
還未說完，他忽然抬首，輕拍她肩膀，笑道：“雖然段小子和我相比，是差了那麽一大截，不過也算不錯了，要不要楊老師教你幾招‘馭夫招數’？”
肩上微微的顫意迅速傳至心底，程盈不由在心底暗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相處了這麽多年，該知道的，他對自己的無意！
“致謝不敏了！”她笑著拍掉肩上的那隻手，轉過身，“我先進去做飯，一會你負責洗碗！”
“段小子到底哪一點比我優秀呢？”楊翊在她身後小聲咕噥，見她回頭，連忙堆笑，“餓的就剩下半條命了，能不能請程大廚快快動手，小的一會一定將廚房收拾的幹幹淨淨，纖塵不染，光潔亮麗……”
不禁失笑，莫怪乎方阿姨每次都要抱怨膝下小兒的嬉皮笑臉，言談疏狂！
十多天後，匆匆從如雙的婚禮上趕回家，打開電視，布雷西亞和帕爾瑪的比賽已經開始。看著在賽場上穿著藍白衫的巴喬，程盈心中一陣悸動，轉頭看身邊的楊翊。正好遇上他的目光，便對著他微微一笑，旋即將頭轉回，看著麵前的屏幕。
難得的，看著布雷西亞的比賽，思緒隻分了一半給那個400克左右的足球，腦海中一直縈繞的，是在路口聽到的那首《十年》。
“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隻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十年，喜歡巴喬也已經十年了，都說光陰似流水，似乎隻是睜眼閉眼之間，十年的歲月已從指尖滑過。恍然想起時，他已經37；而自己，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傻傻的跑了幾條街，隻為看街邊那家小店門口他的巨幅相片的愛做夢女孩；身邊的他，雖然依舊喜歡反坐在靠背椅上看球，卻已不再像那時一般，神情激動，隻是偶爾在精彩處高呼一聲而已。
不由有些悵然，輕輕吸了口氣，努力將注意力投注在比賽之中。
看著巴喬的帶球，過人，依舊那般飄逸輕靈，優雅瀟灑，程盈心下微動，自首次攻破那不勒斯隊球門來，聯賽中，他已經打進199個進球，他說如果能打進第200球，將會選擇在這個賽季退役。
忍不住又轉側問他：“你希望他進球麽？”
楊翊微微一怔，繼而笑道：“總要麵對這一刻的！”
“如果沒有了巴喬在場上，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心情再看意甲！”程盈低聲說道。
“巴斯滕掛靴後，我們不是依然關注AC米蘭的比賽？”
他把椅子拉近，開口又想問她，程盈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大聲叫道：“快看快看，估計這球要進了！”
連忙轉頭，正好看到巴喬在禁區邊緣控球突破，佯裝射門晃過費拉裏，在禁區內左腳斜射打進遠角！
第200個聯賽入球！
兩人都從椅子上跳將起來，彼此擊掌相慶，興奮的相擁而笑。
須臾，兩人忽覺有些異樣，連忙分開，程盈低頭假意整理頭發，楊翊抬眼凝視，眼神漸次漸柔，遂把目光遊離開，旋即笑道：“怎麽這幾年，你一點肉也不見長，段家小子沒給你煮點湯水？”
程盈笑了笑：“我可不可以把這句話當作是對我塑身修形的讚美？”
楊翊重新看向電視機，屏幕上巴喬正側耳傾聽球迷的歡呼，此刻的他，該是最幸福的人吧！
“我們是不是該好好慶祝慶祝？”程盈忽然湊近了他，笑著問道。
聽到她的聲音，楊翊一轉頭，恰對上她的笑臉，與自己隻有數寸之遙，不由得心神一蕩，連忙側臉。
“我房間裏有兩瓶五糧液的20年醇釀，我去拿出來！”程盈似乎毫無察覺他的心神流轉，笑著轉身進了房間。
片刻之後，她提著兩瓶白酒走了出來：“200球這個偉大的曆史時刻，當浮一大白！”
低頭開了半天，卻怎麽也打不開，遂將瓶子遞給他：“你來開！”
“還喝，你剛才在婚禮上還沒喝夠嗎？”楊翊將瓶子放下，若非自己一直在一旁攔著，隻怕她在如雙的婚禮上就已經醉倒在地！
“難得今天高興啊！”程盈把另一瓶遞過去，“開啦！”
歎了口氣，楊翊伸手接過，開啟酒瓶：“說好，隻喝一杯！”
程盈從一旁的雜物櫃中找了兩個玻璃杯出來：“放心，我若發酒瘋，你就直接把我丟進房間，鎖上門就是了！”
剛倒了一杯出來，她已先行拿過，仰首就喝了一大半。身邊的楊翊連忙奪過酒杯，看著她半晌，柔聲問道：“小盈，今天不開心？”
愣了片刻，她對著他笑了笑：“怎麽會？如雙結婚，巴喬進球，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不開心？”
“連你開不開心都看不出來，那我這些年豈不是白白做你的楊大哥？”楊翊輕道，“是不是你有了傾訴心事的對象，便什麽事都不肯告訴我了？”
忍不住呆呆的看他，這般寵溺的表情，這樣溫柔的聲音，始終不是屬於自己！
是哪個傻瓜說的，做不了伴侶，做朋友一樣開心？今天不過是在如雙的婚禮上，看著他和其他女賓攜手共舞的情景，便悵然若失；等到哪天他將生命中的女子帶到自己麵前，程盈，你是否還可以像幾年前那般故作雲淡風輕？
“還記得足球版《同桌的你》的歌詞麽？”相對靜默了許久，程盈低聲問道。
屏幕上，比賽已然結束，2：2，兩隊握手言和，無有輸贏，巴喬的進球將一切都拋至一邊。楊翊看她出神的望著結束時的畫麵，心中微動，笑道：“怎麽會忘記？”銘刻了自己的青蔥歲月，存留了兩人共有的喜怒哀愁，它已深印自己心中。
“我想聽你唱給我聽！”
“你不是不愛聽我唱歌麽？”笑著反問她。
印象中自己好像曾對他說過“我才不喜歡聽你唱歌呢”，程盈不由得哂然，隻是因為那日他對著自己半天，卻一句也不肯唱出聲，原來那時的自己也是這般小女兒心性！
正低頭沉吟時，耳邊傳來醇厚的嗓音：“明天你是否回想起羅馬王子賈尼尼，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意大利金童羅西，球迷們早已想不起吉亞辛托·法切蒂，我也是偶然翻照片，才想起拉瓦內利。誰嫁了骨感的因紮吉，誰安慰馬爾蒂尼，誰愛上英俊的多尼，誰做了巴喬的妻……”
中學時，一直聽說他歌聲動人，卻從未親耳聆聽。此刻聽著比日間更有磁性的聲音，忽然有種落淚的衝動，於是，連忙低頭，深深吸氣，將湧上心頭的惆悵和酸澀一一壓了下去。
誰做了巴喬的妻？不知又是誰有幸，成為身邊的他的妻？
那年和他的一幫同學看球，眾人起哄，若拉瓦內利能打破進球荒，自己與他也該走到一起，他含笑應承。
那場比賽，拉瓦內利梅開二度，打進兩球。與他一同回家，一路笑意嫣然。
第二日，早早去對門找他，卻聽見他對他母親笑言“我隻當她是小妹妹而已，更何況，老媽你也知道，你兒子我早已有心上人啦”，黯然不已。好夢由來最易醒，不過一夜，便讓自己知道，原來都隻是自己自作多情。
隻覺心潮起伏，或許，如雙披上白色婚紗時幸福的表情，真的刺激了自己，程盈俯身拿過茶幾上的玻璃杯，將剩餘的液體悉數倒入嘴內。
等到楊翊察覺時，她已喝了一杯又半，拿過酒杯時，發現她已開始眼神迷離，兩頰緋紅！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原來，這句話竟是真的，中學畢業那年，執意選擇留在南方，就是不想與他有太多相見的機會。生平第一次喝醉，換來的結果隻是一人在房間裏淚濕枕巾。
原本以為可以從此將這段感情拋卻，卻在升入大二時，看到他出現在同一個校園中。
眼見酒杯被他拿去，程盈不滿的看著他：“還給我！”
“小盈，你不能再喝了，這是52度的白酒，不是白開水！”已經多年未見她在自己麵前耍小性子，楊翊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睡覺去好不好？”
“不好！”她拿了地板上另一瓶未開啟的白酒，笑道，“那瓶都給你喝，我喝這瓶！”
“小盈，為什麽不開心？”是不是因為那個段小子？楊翊忍住了繼續發問的衝動。如雙的婚禮他也未來參加，小盈今天的反常可是為了他？
“不開心？”程盈有些詫異的望著他，“怎麽會，我今天很開心啊，我們四個，終於有一個嫁出去了……”擲新娘捧花時，自己這個伴娘離得最近，卻依然接不到花球，果真沒有姻緣命！
聽著她聲音漸漸降低，楊翊彎身仔細聆聽。
“我要是嫁不出去怎麽辦？”
笑著接道：“那我隻好將就一下，娶你過門好咯！”
“不行！”她大力的搖搖頭，“不嫁你！”
不禁苦笑，即便是醉酒，她依然不肯點頭答應。
“程盈同學，起來刷牙洗臉去！”真沒想到，這丫頭這麽難拉！
她抬首笑道：“老師，你忘了我已經畢業好幾年了麽？”
楊翊長歎了口氣，輕聲說道：“程經理，該整整儀容了吧？”
“知道了！”從沙發上起身，還未邁步，又要坐下，身旁的楊翊連忙扶住她，將她攙進盥洗室。
看著鏡子中已經毫無意識的她，楊翊不由得輕歎，讓她靠在自己肩頭，伸手拿過一旁的毛巾，細細擦拭她的臉頰。
“小盈，小盈！”輕聲喚她。
她低低的應了聲，繼而抬首對著他笑了笑：“我困了！”
將她扶入臥室，讓她和衣躺下，又蓋了一床薄被，楊翊站在床側，凝視她許久！繼而轉身關上燈，拉過門，欲輕輕掩上。
“楊翊！”
忽然聽得她低聲叫著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笑道：“還有什麽吩咐？”
“我喜歡你！”
頓時愣住！第六章 心頭大震，快步走到床邊，低聲問道：“小盈，你剛才說什麽？”聲音竟有些顫意。
許久，也不見她回答，俯身近看，隻聽得她淺淺的細碎呼吸，竟已經睡著。
“小盈，小盈……”輕聲叫她，卻依舊沒有半點回複，沉靜的麵容，沒有了往日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卻依舊這般嫻靜動人。
右手停在半空許久，最終還是收了回來，楊翊慢慢蹲下，在床沿，靜靜的看著麵前的她。恬靜的麵容，微微有些上翹的唇線，因著酒意而略顯粉色的膚色，他不由得恍惚，忽然想起年少時第一次與她相見時的情景。
“小翊，來見一見你的新鄰居！”那日，11歲的楊翊搬入新居，被母親拉去對門的程家做客。恰見在陽台上看書的程盈，淡紫荷葉長裙，剛過肩的黑發，因她的低首，滑到麵前，聽到母親的招呼，她抬首看他，淺淺一笑，神情悠然，在明媚的陽光下，宛若兒時童話中的小公主。
“盈盈，這是我們的新鄰居了，過來叫聲方阿姨！”陸君儀笑著招呼自己的女兒，“你又多一個小夥伴了，以後可要叫他楊大哥哦！”
正在低頭出神，程盈忽然翻了個身，楊翊看著麵前依然熟睡的她，不禁搖頭笑了笑，記得那時她始終不肯喊自己一聲“楊大哥”。
“為什麽你要姓楊？”尤記得那時她有些不快的對著自己問道。
年少的她，一向不喜自己，每天隻得偷偷在她身後跟著，看著她走進教室，才會安心去另一側的高年級段班級。
常常見她手捧著厚厚的一本書，邊走邊看，看的入迷處，便會徹底忽略沿途的人事，有時自己走至她身邊，低首看書的扉頁，她也毫無察覺。
忽然發現她右肩從被子裏滑了出來，楊翊起身將被子輕輕往上提了提，隨即走了出去，掩上門。
大廳內，茶幾上依然擺放著兩個玻璃杯，其中一杯，已空了一半，楊翊拿起另一杯，喝了一大口，差點嗆得咳出聲，回頭看了看她的房間，連忙將杯子放下。
輕輕走進盥洗室，梳洗完畢後，走回自己的房間。
看見床頭貼的那張大幅“白頭翁”拉瓦內利的照片時，他微微一怔，又不禁出神。
“我說楊翊，若是這場比賽拉瓦內利能打破進球荒，你跟你的小盈也該開花結果了吧！”那天，好友林天開玩笑道。
“拉瓦內利已經好久沒進球了吧，而且前段時間又受了傷，狀態也不是很好，估計是進不了球！”見一旁的程盈正和旁邊的同學聊天，楊翊笑著輕道。
“打個賭如何？”
笑著和他擊掌相應。
原本隻是場普通的球賽，那日，卻看的異常揪心，直到下半場拉瓦內利終於打破場上僵局，率先攻破對方的球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正觸及她的嫣然笑臉，心頭一顫，惟有微笑以對。
回家的路上，看著她的笑容，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出聲問她，這般開心，是不是隻是因為拉瓦內利進球？卻在她的不斷問話之中，屢屢將嘴邊的話語收了回去。
楊翊躺在床上，將雙手放置腦後，看著天花板，難得失眠，往日看完球賽，興奮過後，很容易就入睡，今夜卻遲遲不能進入夢境。若讓自己那幫損友知道，隻怕又要取笑自己“你楊翊也有今天啊”！
良久，從床上跳起，反正也睡不著了，幹脆去搬本書過來看。
走進書房，看見整整齊齊的幾排小說，不由得莞爾，那時常常會奇怪，這麽一個文靜的女生，喜好卻跟男孩子一般，喜歡看武俠，夢想做俠女！
走到書架前，用手觸摸書脊，看著這些熟悉的書名，隻覺觸及的是自己的過往年華，青蔥歲月。
看到那本翻的有些陳舊的書，心中微微一動，將它抽了出來，打開時，一張照片忽然掉落了出來。
楊翊俯身拾起，待看見照片上的自己時，不由得微怔，這張照片，記得是中學畢業那年，和鄰校的一場足球比賽之後所拍。
那場比賽，她難得來給自己加油：“看在兩周後，就可以生活在沒有你的陰影、陽光燦爛的大好日子裏，就勉為其難的為你捧場吧！”
心中若有所動，準備把照片放回書中，無意中瞥見照片背後似乎寫了字，翻轉過來，是兩行娟秀的小字——
即見君子，雲胡不喜？ 唯君之故，沉吟至今！
一行正楷，一行漢隸，似乎不是同時所寫。
楊翊心中大震，愣生生往後退了兩步，當日輾轉反側，求之不得，因她太瘦生，卻原來，河梁的一半，竟是自己所架！
“楊翊，幹脆你娶了她們當中的一人算了，也省得我這麽辛苦，紅娘這份差使不是這麽輕鬆的！”那天，她將一堆信丟給他，笑著抱怨。
楊翊亦笑：“換我給你做月老如何？看看景文中學還有沒有比我更帥的男生，給你挑一個怎麽樣？”
“我還是自己挑比較保險，就你的眼光，敬謝不敏了！”她淡淡一笑，轉身走開。
她那時挑的，可是自己？
楊翊看著左手的書，尤記得那時和她開玩笑：“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好了，這樣，我省心，你也可以不用再跑腿啦！”小半嬉鬧，大半，卻是真心！
她笑著舉了舉手中的書：“可惜你姓楊！”那本書，恰是現在手上的這本《神雕俠侶》！
楊大哥最終娶的，是小龍女，程英隻會對著他，吹一支“迎賓曲”！
可惜那時自己不懂她話中深意，一心以為她喜歡的不是自己，所以，隻能將滿腔深情暗暗收斂，看著她笑意嫣然的將一堆情書轉交給自己，爾後自己笑著收下！
楊翊不由得苦笑，若讓鍾朗知曉，必定將自己當年取笑他的話，原番不動的悉數轉交給自己。
“到今天才發現原來你跟娘們似的，這般別扭！”
原來，自己也是這般隱晦含糊，扭捏作態！
走出書房，忍不住又往她的房間看了一眼，這次，若再放棄，楊翊，真該上少林出家為僧了！
想罷，不禁莞爾，笑著輕搖首。玻璃窗外，月亮已高掛半空，晶瑩如玉，如銀似霜。
翌日，程盈悠悠醒來，隻覺頭似要炸開，不由得輕拍額頭，真不該喝醉酒的！
揉了揉太陽穴，掀開被子，起身穿上拖鞋，準備開門時，忽然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昨夜應該是他扶自己進來，不知道自己酒後有沒有失言？想到此處，程盈心中忽然跳了一下，手扶著房門，有些失神！
良久，開門，正見他在客廳整理行李，不由得一陣心慌，走近他：“怎麽，找到新居了，還是，方阿姨終於大發慈悲，肯讓你回去了？”
“是不是已經開始想念我啦？”習慣性的張嘴，戲謔的話語快要出口時，及時的收了回來，楊翊抬首笑了笑，“我隻是在找以前穿過的那套運動衫而已，順便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
莫明的鬆了口氣，程盈看著麵前已被他翻的有些淩亂的箱子，歎道：“我來收拾吧！”
楊翊笑著站起身：“先去洗臉吧，一會吃完早餐我們出去爬山！”
“爬山？”
“對啊，前天你不是說缺少運動嘛，正好，趁著周末，又是這麽難得的好天氣，不出去玩，豈不是太可惜？”
程盈被他輕推入盥洗室，拿起牙杯，牙齒刷了一半，忽然覺得今天的他，與往日似乎有些許的不同，細細思量，卻又說不出是哪裏有了差別。
不由得搖頭輕笑，是自己心虛了吧！
洗完臉，走回客廳，他正往餐桌上擺碗筷，看到她，笑著說道：“可以吃了！”
“找到運動服了？”
“對啊，找了半天，還以為丟了，卻原來，就在自己麵前！”楊翊笑笑，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掀開蓋在粥碗上的盤子，頓時聞到一股香味，程盈忍不住問道：“去哪家飲食店買的？”
“隻怕附近是買不到了！”楊翊笑道，“嚐嚐味道看，怎麽樣？”
低頭喝了一湯匙，隻覺綿軟可口，又清香沁人。
“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熬的吧？”
“正是區區不才！”他有些得意的說道，“怎麽樣，手藝比得上特級大廚了吧？”
忍不住潑他冷水：“若是再煮半個小時就更好了！”
他奇道：“都已經煮了一個多小時，火候還不夠嗎？”
程盈不禁淺笑：“你不知道這薏米雜豆粥，要煮兩個小時的麽？”
楊翊隻得垂首：“小盈你就是這麽多講究！”
“我又哪裏講究了？”
楊翊笑著舉高了雙手：“千層酥隻能買江邊那家小店的；芙蓉糕要剛出爐的；鰣魚一定要切絲；就是最簡單的豆腐羹，都得過油水煮……”
連忙將他的手給扳下：“這又不是我非得這麽講究，我老媽她不是挑剔吃食嘛！”
楊翊淡然一笑：“還好你不似陸阿姨，路邊攤上4塊錢的牛肉粉絲就能把你吃的心滿意足，否則，我豈不是要愁死！”
程盈輕笑：“你愁什麽？”
“我可不敢保證能不能像程叔叔那樣，把你養的像陸阿姨這樣豐姿秀逸，端麗動人！”楊翊笑著加了一句，“幸而你比較好養！”
看著他的清朗笑臉，程盈忍不住有些怔神，連忙低頭喝粥：“你剛才在找哪套運動服啊？”
見她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楊翊在心底輕歎了口氣，隨即笑道：“就是那套白色的啊！”
程盈抬眼瞥了他一下：“這般年歲了，還穿一身白色？”
“西門吹雪決鬥時還一襲白衣呢！”
不禁有些失笑：“到時你自己洗！”
“有什麽問題？”他輕拍雙手，“我現在可是新世紀好男人的典型代表！”
程盈促狎道：“那要不要給你找個新世紀典型好女人！”
他對著她微挑眉棱：“麵前不就有一位了？”
程盈一怔，繼而笑道：“不跟你鬧了！”說畢，起身將碗筷收拾進廚房，“你也快點吃完，不然等到出門，又要快中午了！”
楊翊迅速將碗中剩餘的粥喝完，跟著走進廚房：“我來洗吧，煮了湯給你！”
“什麽湯？”
他一臉的得意：“老楊家獨門秘製的‘醒酒湯’，你喝一點，一會頭就不會那麽疼了！”
程盈有些猶疑：“有效嗎？”
“你不相信我老媽、你方阿姨的秘方麽？”楊翊拿過她手上的圍裙，將她推到邊上，“快點喝啦！”
“一會還要去爬山呢，喝這麽多湯湯水水，到時內急怎麽辦？”
楊翊忍不住朗聲大笑：“小盈，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原來也有幽默細胞的？”
亦覺有些失言，程盈莞爾一笑，將碗中的“醒酒湯”喝完：“晚上豈不是我要做飯洗碗全包了？”
“你要全包我也不反對！”楊翊笑道，“這樣說來，好像你比較吃虧哦！”
程盈笑著接道：“大不了明天我來做早餐！”
楊翊輕碰她右臂：“趕緊去把你的運動服找出來，一會等我洗完碗，換了衣服就可以出發了！”
走出門，旭日當空，晨光絢麗。楊翊抬首看著澄澈如洗的碧空，心情直線上揚。
身旁的程盈忍不住輕扯他衣角：“走啦，一個人在那傻樂什麽？”
“自然是有可樂之事咯！”他對她微微挑眉，“有沒有興趣？”
她輕輕擺手，徑自往前走去。
楊翊隻得抬腿邁步，跟上她。
經過湖邊時，程盈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一旁的楊翊亦停步，笑道：“你等我一下！”說完，往道路的另一邊走去。
五分鍾後，他笑著跑回來，手上捧了兩大杯飲料和一包爆米花。
“又讓我喝水！”程盈接過他手中的杯子，低頭喝了一口，不由得一臉驚喜，“這不是……”
“不是你最喜歡喝的掬蘭露嘛！”他笑著接道，“味道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
“可是那家店不是拆了嗎？”自少年始，每每經過那家小店，都會買一杯，從最早的塑料杯、後來的玻璃杯，到如今的紙杯，隻是這種清甜甘冽的味道，始終如一。聽聞它被拆遷關閉的消息，失落了好久！
“其實它一直都在營業，隻不過是搬到另一個街口的小巷子裏而已！”他將爆米花的紙袋打開，“‘爆爆’的爆米花，你不是隻愛這一家的？”
“什麽時候‘爆爆’也搬到這裏來了？”程盈喜道，以後豈不是很方便？
“突然發現你原來也不是那麽好養的，也跟陸阿姨一樣，這麽講究！”楊翊作勢歎了口氣，“看來出來運動是對的，否則我要這麽東奔西跑，隻怕是撐不到你滿頭銀絲的時候了！”
聽到這句話，正低首喝水的程盈頓時愣住，眼睛餘光悄悄瞄了他一眼。
今天的他，雖與往日一般詼諧調侃，但卻多了幾許刻意，真是自己多心了麽？
楊翊見她不答腔，遂笑道：“翻過山，我們剛好去對麵的那家‘藏味居’吃午飯！”
程盈立即附和：“我們好像也很久沒吃那裏的鳳凰魚絲了！”
我們！聽到這個詞，楊翊情不自禁的上揚唇線，神采飛揚。
看他笑得一臉曖昧，程盈張嘴欲問，想及剛才他的反常舉動，又將話語咽了回去，繼續往前走去。
走了幾步，右手忽然被他一把拉了過來，頓時與他撞個滿懷，額頭輕碰上他寬厚的肩膀，她連忙往邊上退了兩步，暗暗輕吸了口氣，平複自己有些不規則的心跳。
“走路又不專心了！”楊翊歎道，“剛才你差點就迎麵撞上那輛小車了！”
程盈回頭看了一眼飛駛而過的那輛車，不由得輕拍胸口，好險！
“真不知道你平時是怎麽從車輪底下逃生的？”楊翊輕聲的歎氣，“以後，你要上街，怎麽叫人放心？”
程盈笑著回道：“怎麽變得這麽羅嗦？”頓了頓，忽然莞爾，“好像也隻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會出事！”說罷，側頭對他微微眨眼。
“說我是災星，竟敢對救命恩人不敬！”楊翊恍然，笑著輕輕勾過她的肩膀。
程盈迅速往右首跨出一大步，將肩頭滑出，握拳擺出當年在散打隊的架勢，隨即垂下雙手，抿嘴輕笑：“小女子謝過楊大俠救命之恩就是了！”
“那你打算如何謝我啊？”楊翊看著她已開始過耳的黑發，有些閃神。
“封你做福星如何？”程盈笑道，“順帶一頓中飯，包管你吃飽喝足！”
“福星？”他的眉毛一挑，“你難道不知道，我已經是你的守護神了麽？”
程盈忍不住促狎：“守護神？敢問閣下已經退隱江湖多久了，不知道如今可是高手如林，才俊輩出麽？”
他伸手輕揉她短發，笑笑不語。
之前兩人相處，太多的嬉戲打鬧，於是，彼此便永遠在朋友這頭打轉，無法向前，即便隻是毫厘的距離，當中卻被蒙了一層薄紗，映襯的都隻能是各自的感情！
見他不語，程盈不由得有些不安，今天太過不尋常，遂輕推他：“快點走啦，當年你那可以媲美‘風之子’的百米速度呢？”
或許，隻是“山風吹空林，颯颯如有人”，是自己宿醉之後，大腦太過昏沉的緣故！
楊翊輕輕拉起她的左手：“就怕到時你跟不上我！”
右手還捧著有些涼意的飲料，卻覺手掌有些發燙，惶論被他握在手中的左手，程盈側眼看他，欲抽回，卻發覺，被握的更緊！
“一起走吧，到時省得你又要抱怨我不拉你一把！”他笑著回看她。
重新回到山腳時，已過了12點，程盈早已是饑腸轆轆，早上隻喝了碗粥，吃了個千層餅，一走進店中，看到大門一側的蛋糕，連忙點了一個。
“先生，小姐，推薦我們店裏的情侶蛋糕給兩位吧，是剛來的西點師傅的獨門製作，僅此一家哦！”服務生笑容可掬的說道。
情侶？程盈下意識的抬首看一旁的他，繼而又看向自己，心，莫明的有些悸動！
“就來一個吧！”身邊的楊翊已然出聲說道。
坐定之後，程盈輕聲笑道：“怎麽沒人說我們是兄妹呢，我跟你，很像情侶麽？”
“不像麽？”楊翊反問道。
不由得呆滯，須臾，她笑笑：“那我豈不是太過榮幸，能和當年景文一中的白馬王子相匹配！”
他亦笑：“中學裏，還有誰比我們更般配？”
心下微動，程盈借著擦手垂首不語，語氣，不似往日那般半真半假，眼神，太過澄澈，麵前的楊翊，似乎已經偏離了自己腦海中為他設定的那條軌道，而自己，似乎也要跟著他一同滑出去。
“小盈……”楊翊剛要開口，服務員已將第一道菜端了上來，一旁的程盈連忙說道：“先吃飯吧，再等幾分鍾，我就要成為閻羅殿餓死鬼中的一員了！”
楊翊笑了笑，似乎是自己太心急了，遂低頭將盤子裏的香菇丁悉數挑了出來，她一向最討厭吃到香菇！
程盈亦先將胡蘿卜塊夾到碗裏，他，一直不喜歡胡蘿卜的味道，記得去他家吃飯時，每次他都會先把胡蘿卜撥到一旁。
彼此沉默了片刻，程盈無意間抬首，看見他低頭後，後頸上那道疤痕，不禁有些愣神。
“小盈，怎麽了？”
聽到他的問話，程盈連忙搖頭：“沒事！”
觸及她的眼神，楊翊有些了然，笑道：“不能太完美的，要是老天也開始嫉妒，那我豈不是會很慘？”
程盈不由得失笑：“其實我是災星才對，每次你跟我在一起，好像大都是你倒黴！”
小學出外野遊，失足掉落河裏，差點把跳下救人的他一同拉入河底，做冤死異地的水鬼；中學排練話劇，小禮堂的棚頂莫明的塌落，坐在前排的他奮力將自己推開，卻因此右腿受傷，在床上躺了近一月；他高三那年，晚自習結束後回家的路上，自己差點與一輛大卡車迎麵相撞，也是他將自己救下，後腦卻碰上路邊牆壁上的突起物，留下了長長的一道疤痕。
“小盈！”楊翊輕聲叫她，笑笑，“這麽愛沉湎過往的記憶，是不是承認自己開始變老啦？”
程盈淡淡一笑：“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那年夏天你們沒有搬過來，現在會不會已經沒有程盈這個人了？”
“所以說啊，我就是你的守護神！”楊翊故作得意，“況且，那段期間，可以不用天天早起，又有老爸老媽小心伺候，別提有多美了！”
忍不住抬手觸摸他頸後的那道傷疤，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依然凹凸不平。
“你以為那裏是小姑娘的臉麵啊，要那麽平整順滑做什麽？”楊翊笑著將她的手拿下，“擦擦手，趕緊吃飯！不是說餓了麽？”
“突然發現，原來我也挺迷糊的！”喝了一口骨頭湯，程盈忽然抬首笑道。
“現在才承認錯誤，怕是晚了點！”楊翊笑著接道。
程盈亦不理會他，繼續說道：“周圍的同學朋友都沒像我這般多災多難的！”
楊翊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一個！”
不禁歎氣：“那是我拖你下水的，好不好？”
他輕聲笑道：“那些得絕症的豈非要怨氣衝天了？”
程盈亦笑：“我不是在抱怨，隻是在慨歎造化而已！”說完，抬頭看向另一邊，透過玻璃窗，看見湖上泛舟的遊客，忍不住頑性大起，“一會我們去劃船怎麽樣？今天有賽艇隊在湖上練習，我認識他們的教練，一會我們也去參加比賽怎麽樣？”
“不怕掉落湖裏？”
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反正有你這個遊泳高手在，我怕什麽？”
他笑笑，“好像從未想過，我跟你有天會分開！”
呆怔片刻，程盈笑意盈然：“天涯若比鄰，即使相隔千萬裏，還是心相依！”說罷，吐了吐舌頭，“肉麻吧？葉子新書裏的這段台詞！”
楊翊不禁頹喪，回去一定要好好翻一下那些教人表白的速成書籍！
劃完賽艇，回去時，已經午後，夕陽已有些西斜，難得出現絢麗的彩霞！
程盈看著脈脈斜輝，不由得盈盈一笑。
“烈烈西風，殘陽如血！”身旁的楊翊笑道，“在想這個？”
偏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每次都能猜中自己的心思，她忍不住笑道：“可惜我們這裏沒有烈烈西風！”
“那就明月春風，星辰冷落，流年似水……”
“好了，這個月可以省下一大筆醋錢了！”程盈笑著轉身，沿著湖邊慢慢走著，路邊的桃花，正開的嬌豔動人！
走至小區門口時，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程盈心頭一喜，待走近了，果然是一臉微笑的段啟軒！
“怎麽，終於有時間來看我這個不受重視的小人物了？”加快了步伐，程盈笑著迎向他。
身後的楊翊，登時放慢了腳步，昨夜太過興奮，都忘了她身邊還有一個段小子！
段啟軒見是他，笑著打招呼：“楊師兄，好久不見了！”
看著站在一起的兩人，均是談笑晏晏，楊翊不由得有些酸澀，果真是到了夏天了麽，所以即便是午後的夕陽，光線也是這般刺眼？第七章
楊翊對著他笑了笑：“什麽時候來的？”
“中午吃完飯就過來了，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說完，段啟軒笑著將手中的袋子遞給身邊的程盈，“揚州小吃，上次答應給你帶的，今天總算補上了！”
程盈接了過去，低首看袋子：“都帶了什麽？”
“就是一些小點，雪花糕，合歡餅，芋粉團，運司糕什麽的，反正我看到的，都給你搜刮過來了！”
“多謝了！”程盈頓時興奮不已，伸手推他上樓：“看你這麽輕鬆，是不是都解釋清楚了？”
“是啊，總算雨過天晴！”段啟軒歎了口氣，“真是辛苦！”
“隻怕你是苦也心甘吧！”樓梯轉彎處，程盈回頭看了看還在原地站著的楊翊，忍不住叫他，“腳下的那塊青磚，對你就那麽有吸引力啊！”
楊翊對她笑笑，垮步跟了上去。
“程盈，能不能提個建議？”段啟軒笑著說道，“下次搬家，可否選擇在四樓以下，我今天爬了兩次六樓，已經覺得小腿發沉了！”
“那還不好，正好做做運動！”程盈輕聲笑道，“你再不鍛煉，隻怕當年管理學院的王子要成為腆著肚子的國王了！”
“隻要皇後還是同一個，我也無所謂的！”
聽到此話，身後的楊翊心中微動，一向都知這個段小子，擅長甜言蜜語，大學時，便常常聽到他對著電話，情話綿綿！想及那日見到他和另一名女子相擁的情景，不由得無名火起！忍不住出聲問道：“那後宮三千佳麗，你準備怎麽處置啊？”
段啟軒和程盈均是一怔，片刻之後，他笑著接道：“與時俱進，國王當然也隻能娶一個皇後咯！”
看著頓時笑意嫣然的程盈，楊翊不由得有些刺痛，或許，那晚，根本是自己會錯了意！她說的那句話，對象，其實是麵前的段啟軒！
進了屋，程盈拿了幾個杯子：“啟軒，要喝水麽？”
“給我泡杯茶吧！”段啟軒在沙發上坐下，“覺得有些口渴了！”
她隨即轉向還站在門邊的楊翊：“你呢，照舊嗎？”
楊翊點了點頭，走進大廳，在他對首坐了下來。
“上次你說要過來的，後來怎麽沒來了？”楊翊看著他，笑著問道，“我和小盈還記掛了你半天！”
他有些窒然，解釋道：“那天臨時有事，所以就急著趕回去了！”
楊翊心下微動，沉聲問道：“現在事情都辦完了？”
“是啊！”他笑了笑，似乎察覺到楊翊咄咄逼人的眼神，不禁低頭沉吟，須臾，抬首笑道，“我這次來，是順便來送喜帖的！”
“喜帖？”心中一驚，差點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是啊！”他赧然一笑，“我和盈盈決定下周去登記結婚，到時，楊師兄你可一定要來參加！”
小盈？登時駭然，楊翊看了一眼正從廚房走出來的程盈，忍不住揚聲說道，“這麽快？”
“怎麽這麽急？”程盈俯身將杯子放在茶幾上，笑著說道，“我可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這段時間，每天牽腸掛肚，所以，想早點安定下來！”他輕吐了口氣，“相處了這麽多年，一直都覺得兩人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上個月，終於有了危機感了！”
程盈笑笑，在楊翊身旁坐下，神情之間，煞是愉悅，看在一旁的楊翊眼中，隻覺酸澀不已。
“那豈不是要恭喜你了！”話一出口，連自己都覺酸意十足，楊翊將心底的那份悵然和失落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當日將她從車子麵前拉回，驚魂未定：“我不可能永遠都在你身邊的！”
一半玩笑，一半試探！
她笑著回答：“是啊，終有一天，你會娶妻，我要嫁人！”
而今，她果真要披上嫁衣，自己，卻沒有這份福氣，與她執手相牽！千年修煉，自己卻獨獨少了那一分，那一秒，於是，注定彼此擦肩而過！
“在想什麽呢？”身邊的程盈忽然推了他一下，笑意盈然，“師弟師妹們紛紛邁入禮堂，你這個楊師兄該不是被刺激的不行了吧？”
楊翊一臉苦笑：“是啊，隻覺晴天霹靂，寒冬震雷！”
“也想請程叔叔和陸阿姨他們過來參加婚禮！”段啟軒輕聲笑道，“他們對我一直都很好！”
程盈轉向他，笑了笑：“那時他們不知情，要是讓我媽也去參加婚禮，不大受刺激，實施她的逼婚計劃不可！”
說畢，接過他遞來的喜帖，打開看了一下，隨即笑道：“說好了，我可不當伴娘！”如雙的婚禮已經被折騰的夠嗆，這等苦差使，還是留待他人吧！
伴娘？聽到這個詞，楊翊忍不住站起身，滿心的詫異。
程盈抬首看了他一眼，輕輕拉了他坐下：“真的受刺激了？”
“放心吧，伴娘，已經有人選了！”段啟軒笑著起身：“我和盈盈約好5點去看婚紗照的，就先走了！”見她要送自己出門，連聲說道，“就別送了，別忘了一定要來參加婚禮，盈盈說還要敬你一杯謝媒酒呢！”
看他下了樓，程盈關上房門，轉身對楊翊笑道：“你可別跟我老媽告密，不然，她又要拉我去四處相親了！”
楊翊打開茶幾上那張大紅喜帖，看見新郎新娘的名字時，依然有在夢中的感覺。
葉盈？竟然忘了，這世上，叫盈盈的有千萬人，楊翊看向麵前的程盈，當日堅持叫她小盈，想表達的，便是她在自己心目中的獨一無二！
程盈又坐回原位，笑著拿過一旁的袋子，將裏麵的糕點拿了出來，放在盤子裏，“剛好覺得餓了！”見他依然看著喜帖，忍不住促狎道，“一個月內，兩場婚禮，是不是開始覺得有危機感了？”
“葉盈？”
程盈拾了一塊合歡餅，吃了一口，嗯，好吃！側身將盤子遞給他，“就是大學時，我們隔壁寢室的那個葉盈啊！”
“他們大學時就在一起了？”楊翊突然抬高了聲音，程盈不由得嚇了一跳，手中的盤子差點跌落，連忙把它放了回去。
“是啊！”想起那時的情形，程盈不禁莞爾，“說起來，這段戀情能開花結果，我也有莫大的功勞呢！”
心念轉動，楊翊一把抓住她的左手：“你跟他，根本沒有在一起？”
程盈一驚，回道：“你先把手放開好不好？”
“那時你為什麽說你們在談戀愛？”察覺到自己有些過於用力，楊翊放鬆了些許，卻依然緊握著她的手。
程盈歎了口氣：“是你們說的好不好，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跟段師兄在一起了？”
“可是你從來沒有否認過！”甚至在自己向她詢問時，回答了“是”！她可曾知道，就是那個字，讓自己在第二年就選擇作為交流生，和鍾朗、如雙他們一同去了英國！甚至寒暑假都刻意躲在實驗室裏，隻能從電話那頭探知她過得好不好！
程盈不由得有些訕然，笑著解釋道：“你知道葉盈的老爸是啟軒他們的導師吧？”那次，葉教授親自過來求證，段啟軒追求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們家那位寶貝盈盈。
“又關葉老頭什麽事了？”在學校，葉老頭的固執死板，雖然一直有所耳聞，但他還能幹涉女兒的感情麽？
“段師兄那天把情書夾在論文裏一起交上去了！”說著，程盈不禁莞爾，還真沒見過那般大驚小怪的葉教授！
楊翊不禁連連長歎，就為了這麽一個啼笑皆非的理由，彼此相隔這麽多年！是自己太過懦弱，不敢親口向她承認自己的感情，於是，一再的錯過！一直以來，隻肯用玩笑和調侃來掩飾，難怪她從不曾相信自己，那樣的漫不經心，連家中的父母都認定自己與她，隻是兄妹情深，又怎能讓她相信，從中學開始，自己的心中，就隻有程盈一人！
看著麵前的他，神情諸多變化，程盈忍不住將空出的右手伸出，輕觸他額頭，不會是在山上吹了風，發燒了吧？
不由得失笑，楊翊將她的手拿下，柔聲道：“我沒事！”見她鬆了口氣，他笑著叫她，“小盈！”
“什麽事？”
“記得你以前對我說過，最喜歡那句‘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楊翊將她左手放下，反手握住她，“一直都想告訴你，我也喜歡這句！”
見她眼神開始遊離，有些不安，他輕執起她的右手，雙手包住，“小盈，我喜歡你！”
程盈頓時愕然，原本已不甚規則的心跳，頓時上跳過百！
“愛的太久，反而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表白！”楊翊苦笑了一聲，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下意識的將他推開，程盈從沙發上跳起，遠遠退了幾步：“怎麽可能？你怎麽會喜歡我？”離愚人節還有幾天，他難道想提前過節？
楊翊不禁歎氣：“為什麽不會？”
“我挑食！”
“你不吃的，我都會幫你吃完！”
“我愛賴床！”
“可你依然拿了公司的全勤獎，更何況，以後我會每天準時拉你去晨練！”
“我不會整理房間！”
楊翊看了看四周，笑道：“我卻喜歡我們一同布置的這個房間！”見她還待說話，忍不住微笑，“常人之中，你的缺點已經算少，更何況，小盈你廚藝甚佳！”
聽到這句，程盈心中一動，低聲答道：“為什麽？”
楊翊微怔，繼而笑道：“我的初抱、初吻，初戀都給了你，眼裏已經看不見其他人了！”12歲那年，將睡在家中沙發上的她抱回程家；14歲，將她從河中救上；17歲，窩在房間看世界杯，看到淚如雨下的她，心底第一次察覺，原來，所有的莫明關切和悸動，是因為自己早已愛上懷中的她！
初吻？程盈呆愣了片刻，忽而恍然，下意識的回了句：“那怎麽能算？”
“不算？”楊翊起身，走至她麵前，輕攬她腰，低首，印上她的雙唇，深情珍惜！
程盈瞪大了眼睛，登時有些不知所措，隻覺他落在唇畔的吻，細碎輕柔，似江南三月的春風，和煦溫潤，不由得伸手環住他。
良久，他在她耳際輕道：“那這個，算不算？”
頓時飛紅了雙頰，程盈下意識的往後退，後背卻觸及他溫熱的手掌，反倒被他輕拉回去，擁入懷中。
隻覺內心充盈的似要漫溢，楊翊長長的吐了口氣，終於可以這般擁著她，細訴心情！
程盈隻得靠著他，傾聽他急促有力的心跳，恍然有在半夢半醒的感覺，真實卻又有些虛幻，美好的讓自己不敢伸手擷取，忍不住又輕聲問他：“為什麽？”
楊翊微怔，為什麽？曾經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是習慣了身邊這張嫣然笑臉？是心折她的清越才情？還是隻是與她喜好相近，年少時的江湖夢，求學時為了那個400克左右的足球或喜或悲，彼此間擁有了太多共有的記憶……不斷捫心自問，到最後，發覺，理由可以列出一長串，卻怎麽也表達不了自己對她的感情！
“要知道，投胎見你一麵不是那麽容易的！”他笑了笑，輕聲說道，“要是不抓緊你，我豈不是要在佛祖前再求千年？”
忽覺眼角溫熱，感動不已，程盈忙低首，伸手環住他：“是不是我那時太不誠心，才會讓彼此錯過這麽多年！”
歎了聲，楊翊笑道：“但是，也讓我們更懂得去珍惜！”
沉默了許久，程盈不禁笑道：“聽到你這麽有詩意的話，還真的有點不習慣！”
“是嗎？”他笑了笑，“那你以後豈不是要天天喊著膩死了！”
莞爾輕笑：“先放手啦，我該去做晚飯了！”
楊翊將她的抱緊了些許：“再抱5分鍾！”
程盈笑道：“可是我腳酸了！”
不由得失笑：“那你還有精神去做飯？”
“那我們晚上吃什麽？”程盈從他胸口將頭抬起，笑問，“難道你想自告奮勇，再展廚藝？”
“那就我來燒吧，簡簡單單，水粉湯圓！”楊翊放開她，走到冰箱前，拿出一大包湯圓。
坐在沙發上，將啟軒帶來的小吃一一拿出，分門別類的擺放整齊之後，程盈輕輕靠後，聽著廚房內輕微的響動，一抹微笑盈上嘴角。
楊翊將湯圓端出時，看到的正是滿臉笑意的她，不禁柔聲問道：“在想什麽？”
“忽然想起席慕容的那首詩！”程盈抬首，笑望著他。
楊翊笑了笑，將碗放下，坐到她身側：“你知道我沒看過她的詩！”
程盈笑笑，輕聲念道：“在我們的世界裏，時間是經、空間是緯，細細密密地織出了一連串的悲歡離合，織出了極有規律的陰差陽錯……”
“而在每一個轉角，每一個繩結之中其實都有一個秘密的記號，當時的我們茫然不知，卻在回首之時，驀然間發現一切脈絡曆曆在目，方才微笑地領悟了痛苦和憂傷的來處！”楊翊亦低聲接道。
忍不住問他：“你不是沒看過麽？”
“昨晚睡不著，隨手翻到的！”楊翊頗為自得，“隻看了一遍，竟然能一字不落的記得，看來，我的記憶力還是超級一流！”
不由得搖頭失笑，他依然這般臭屁。伸手拿過桌上的那碗湯圓，咬了一口，芝麻糖汁漫漫滲出，在舌尖漸漸散開，很是香甜！
須臾，忽然想到什麽，側頭看他：“你昨晚去過書房？”
“是啊！”楊翊笑道，“還看到你保存了我當年的‘玉照’，真想不到，當年已經那麽帥氣，如今竟然還可以更帥一步！”
忍不住叫了聲：“你看到照片了？”
“是啊！”楊翊將湯匙拿起，低首吃了一個湯圓，“要不然，還不知道，原來你竟然這麽想念我！”說罷，看了一眼她的那碗，伸匙從她的碗裏舀了一個，“怎麽覺得你那碗比我的好吃？”
“那我這碗給你好了！”作勢就要跟他交換。
“不要，跟你搶著吃比較過癮！”說著，忍不住笑了聲，“當然，你要喂我吃，就更是求之不得了！”
程盈將碗端回，徑自低頭喝湯。
“阿姨怎麽以為你和段小子是一對？”忽然想起，楊翊輕聲問道，那時害的自己每次聽到母親在電話說起她和男友，都止不住的滿心酸意。
程盈笑笑，那日啟軒順道來看自己，卻遇上了母親，於是將錯就錯，成功打斷母親的相親計劃。
歎了口氣，楊翊忍不住笑道：“難怪阿姨那麽喜歡他，就知道這小子嘴甜，大學時，就是每天對著電話那頭，盈盈的叫個不停！”
程盈詫道：“你和他又不是同一個宿舍，你是怎麽知道的？”
“自然是每日去探聽軍情的結果咯！”頓了頓，楊翊靠近她，笑著在她耳邊輕道，“好像從來都是我在對你表白，你還沒有在清醒時對我說過一句情意綿綿的話語呢！”
程盈驀地轉頭，唇畔輕輕滑過他的麵頰，登時微驚，手中的碗也差點掉落。
楊翊伸手將她的碗拿過，擱在一旁的茶幾上，繼而轉向她。
看他的眼神漸次明亮溫熱，雖依舊深情，卻有些異樣，程盈的心跳刹那間忽然有些停止，甚至忘卻了該如何呼吸。待他貼近自己時，她忍不住往後退了退：“你剛剛吃完東西，不可以！”
頓時失笑，楊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那抱一下，總可以吧？”
笑了笑，伸手環住他。
吃完飯後，楊翊執意摟著她，靠在沙發椅上：“你那時怎麽會以為我和如雙在一起？”憋了這麽久，終於將心底的疑問吐出。
這般親密的接觸，程盈還有些不甚自在，略略移動身體，將自己與他稍稍拉遠一點，卻立馬被他拉了回去，反被抱得更緊，隻得輕歎口氣：“我那天聽到你和鍾師兄的談話了！”
那日，無意間經過教學大樓背後的那條小徑，聽到熟悉的聲音，黯然神傷。
“既然你不喜歡紀如雙，就不要幹涉我去追求她！”
清秀淡雅的如雙，與頎長清朗的他站在一起，恰如神仙眷侶，羨煞旁人，自己惟有在一旁，笑著默默祝福！
不由又是好氣，又覺無奈：“你那時為何不來問我？”
程盈臉上一熱，推開他的手，起身笑道：“我哪有立場和資格？”
楊翊亦跟著站起：“以後小盈你有什麽疑問，楊大哥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忍不住促狎道：“吃了幾粒米飯也要匯報麽？”
“小盈若是想知道，我也不介意數一數啊！”
“不跟你鬧了，我去洗碗！”
“那我來幫忙好了！”
幫她係上圍裙，楊翊從身後攬著她腰，將頭靠在她右肩上：“小盈，覺得幸福的想要大笑，怎辦！”
“又沒人攔著你！”程盈將盤子拿起，“不是說來幫忙的麽，快點擦幹啊！”
翌日，臨時接到公司通知自己出差的消息，程盈在機場給他打了個電話。
“那我豈不是要五天見不到你了！”語氣極盡撒嬌，宛若要不到糖吃的小男孩！
程盈不禁失笑：“你可以給我打電話啊！”
“那怎麽一樣，看不到小盈你，我吃飯都沒心情了！”
“那正好，省得你這般能吃，提早出現將軍肚！”
放下電話，楊翊回望有些寂寥的房間，沒有小盈的空間，總覺得太過空空蕩蕩！
這日，程盈正低頭整理文件，身邊的手機鈴聲響起。
“小盈！”
聽到那端熟悉的清朗笑聲，程盈不禁莞爾：“早上不是剛給你打過電話嘛，怎麽，有事？”
“你現在在哪裏？”
程盈朝車窗外望了一眼：“快到車站了！”
“車站？”楊翊有些詫異了，“不是說明天才回來麽？”
“工作提前完成，所以早點回來咯！”這幾日，夜以繼日，加班加點，一同前來的同事都說自己已經成了“拚命三娘”，想到即將與他見麵，程盈不禁微笑。
到了車站，又接到他的電話：“小盈，你現在到哪裏了？”
回望了一下周圍，程盈笑著答道：“報告長官，已經到了車站門口了！還要不要向你匯報一下附近有無可疑分子？”
“那你回頭看看，背後是不是真有某個不法分子？”
程盈回首，正見一臉燦爛的他，對著自己深情的笑著。
“你怎麽會來的？”欣喜不已，外加一絲絲的感動。
接過她手中的行李，楊翊笑了笑：“跟公司請了幾天的假，原本還想等你做完工作，好好玩一天的！”仔細的凝神細看，“怎麽才四天，就瘦了一圈，工作很辛苦？”
“還好！”程盈笑著問他，“那現在怎麽辦？你跟我一起回去？”
剛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現在又要讓他跟著再坐24小時，楊翊歎了口氣：“有你陪我，再坐48小時都沒問題！”
補了張臥鋪車票，楊翊坐在她身邊，低首看她眼皮下淡淡的黑暈：“回去要讓你好好休息幾天才行！”
“睡一天就什麽都補回來了！”程盈指著他笑道，“隻要到時你別來打攪我和周老先生的約會！”
“我不打攪，我參與行不行？”楊翊的笑容剛浮上一半，見到她忽然變得蒼白的臉色，連忙伸手探她額頭，“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程盈深吸了口氣，胸口隱隱傳來的疼痛讓自己微微皺了皺眉：“可能這兩天睡得太少了，有點困了！”
“那你先睡一下吧！”
程盈抬眼笑道：“你坐在我身邊，我睡不著！”
不由得寵溺的輕聲歎氣，楊翊起身走到另一邊的鋪位，靜靜的看著她。
“別看我！”程盈低聲道，轉而側身背向他。
楊翊不禁莞爾，這個小盈！笑了笑，自己也靠在鋪位上，不多時，儼然已進入夢中！
良久，程盈輕輕的翻身，看著對麵的他，平靜的麵容，略略有些疲色，即便已經入睡，嘴角依然是那個熟悉的微翹弧度。一向都知他長得帥氣，卻從未像今天這般，看的有些癡迷，甚至下意識的歎息。莫明的想起那句“凡是太過美好的，都不是真的”，不禁有些悵然，這幾日，始終有恍如夢中的的感覺。登上了自己一直夢想的華麗宮殿，卻有些眩目，有些不安，心，始終都不是安定沉寧的。仿若看著滿天璀璨的煙花，徒然的擔憂起那一地有待收拾的碎屑。
眉心微蹙，隻覺有些胸悶，程盈遂輕輕起身，拎過一旁的小包，低首翻找。
“在找什麽？”
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程盈不禁吃了一驚，抬頭看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他：“把你吵醒了？”
楊翊搖了搖頭：“我隻是閉著眼睛休息一下，還沒睡著呢！”說著，拿過她手中的小包，“要找什麽東西？”
“覺得嘴有點澀，想找找看有沒有糖果之類的東西！”程盈重又躺了回去，手輕輕壓著胸口，感觸著自己淺淺的呼吸！
“你都多久沒吃糖了，包裏怎麽會有？”楊翊將包放回原處，打開身旁的旅行包，取出一包奶糖遞給她。
“大白兔奶糖？”程盈接過，這種糖果曾是求學時自己的最愛，後來，因為牙醫的一再警告，才不得不戒掉。印象中，已經很久沒有吃了！剝了一顆放入嘴內，牛奶的濃香和滑膩的粘軟充盈其間，甜意沁人，細細的品著，隻覺心滿意足！若時間能停留此刻，隻怕自己也甘願！
身旁的楊翊看著她宛如孩童般的笑顏，亦微微一笑，燦爛明亮的眼神，相映著窗外的明媚陽光！第八章 兩日後，參加葉盈和啟軒的婚禮，看著身披白紗，笑意嫣然的葉盈，程盈不由得羨慕不已。
“盈盈你還歎什麽氣？”葉雲在一旁長長的歎息，瞥了一眼不遠處正看向這邊的楊翊，“隻求這個月不要再舉行第三次婚禮了，不然，老媽一定會把我打包，帶到菜市場論斤叫賣的！”
程盈笑笑不語，抬首觸及他溫柔的眼神，暖意油然而生，不禁盈然而笑。
“別在我這個失意人麵前笑得這麽幸福好不好？”葉雲扯了扯她的衣角，笑道，“給我矜持一點！”
“一會搶花球的時候，葉子你可也要矜持一點！”
“那怎麽可以！”葉雲低聲叫道，“我下半生的幸福，可都寄托在它身上了！”
不禁莞爾，葉子永遠都是這樣，隻會嘴上功夫，平日裏說的和展顏一般，三句不離結婚二字，卻從未見她真正用心去結識男士！想罷，程盈忍不住抬眼看向右首有些眉飛色舞的葉子，視線越過她身側，看到正往這邊走來的紀天磊，了然的一笑，隨即往邊上退了退：“葉子，我去楊翊那邊！”
“就這麽把我拋下啦，一個個都是重色輕友的家夥！”
聽到她的抱怨聲，程盈不由得抿嘴微笑。
“你覺得天磊會是葉雲的真命天子？”身旁的楊翊拉起她的手，十指緊扣的感覺總是那般溫馨，方才看著她和葉雲悄聲笑語，已覺得身邊有些空落。
“至少，他是目前唯一一個讓葉子心情有所起伏的男士！”程盈看著不遠處瞪向自己的葉雲，心情大好，“而且，還是不錯的男士！”
“評價這麽高？”楊翊低頭笑問道，“那我呢？”
程盈抿了抿嘴，笑而不語，轉而看向那對幸福的新人。聽到新郎深情的念著那句“無論在什麽環境，願意終生愛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無論富貴或貧窮,不管健康或疾病,永遠深愛對方”，心弦微顫，側頭看身邊的他，正遇上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下意識的回了個笑容給他。
看著她的笑容，楊翊心中一熱，緊握了握她的手。
擲新娘捧花時，葉盈忽然跑到她身邊，悄悄說道：“一會你走到正中的那根柱子邊，我會把花拋到那裏的！”
感覺掌心有些溫熱，程盈抬首看著身邊的楊翊，笑道：“我去接啦！”
“別丟了我們散打隊的優良傳統！”楊翊俯身低道，“不顧一切，勇往直前！”
“你不放手，我怎麽勇往直前啊？”程盈笑著抬起被他握住的左手。
不禁失笑，連忙放開。
程盈拉了抬腳準備溜之大吉的葉雲，往大廳正中的那根圓柱走去。
“剛才把我一個人丟給那個喜馬拉雅山藍血人，是什麽意思？”葉雲低聲說道。
正待回答，不遠處花束已飛來，穩穩的落在葉雲手中。程盈微微一笑，葉盈不愧是土木係出生，目測距離永遠都是這麽準確！
“兩次都接到捧花，看來，葉子你不嫁都不成了！”程盈靠近她，輕聲促狎。
“那也要像你這樣有對象才行啊，總不能讓我去大街上拉一個回來吧？或者你肯割愛，將楊師兄借我一天，將結婚證書和離婚手續一並辦了？”
程盈眼睛的餘光掃了掃不遠處的紀天磊，打趣道：“你身邊不是有個不錯的候選人？”
葉雲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待看到朝著自己微笑的紀天磊，不禁啐道：“那你先殺了我吧！”看著他忽然朝著這個方向走來，葉雲連忙將花往程盈懷中一擱，“跟葉盈和段師兄說一聲，我有事要先溜了！”
看著頓時消失無蹤的葉子，程盈不由搖頭輕笑，大學時怎麽不見她跑得這麽快？
“花很漂亮！”楊翊走近她笑道。
“可惜不是我搶的！”
“又沒規定說沒搶到新娘捧花就不能結婚！”楊翊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借我求婚一用，可不可以？”
聽到這句話，程盈心中微動，呆呆的看著他。
“小盈，嫁給我好不好？”
下意識的點頭，複又連忙搖頭，程盈輕聲笑道：“我還沒享受夠戀愛的甜蜜滋味呢！”
輕歎了聲，楊翊無奈的苦笑道：“是不是意味著我還要等？”
“怎麽，等不了？”
“等，千年都等了，還介意這點時間麽？”楊翊笑著拿過她手上的花，“真想馬上看到你扔花的情景！”
程盈隻是笑笑，沉默不語。
從婚宴上回到家，已經深夜，道路兩邊的路燈早已亮了許久，在這個略有涼意的夜晚，莫明的有些昏黃。
還未到小區，程盈便要求下車：“我想下來走走！”
楊翊隨手拿了件外套，下車給她披上。
“謝謝！”程盈回頭笑道。
“不用謝！”楊翊輕輕揉揉她的短發，笑了笑，“什麽時候又去修了禮儀課程了？”
嫣然一笑，隨即轉向路邊的公園。
時值三月下旬，小區內的梅花早已謝了，但是一旁的桃花，卻迎風怒放，新近植上的櫻花，也開始冒出一個個小蓓蕾，想來趕得及在桃花謝了之前開花。到了五月，湖邊滿眼的荷花，又將是滿眼的綠塘搖灩，蓮蕊香塵。
身側的楊翊靜靜的凝視著她，眼眸深處滑過一絲的憂慮，這幾日小盈太過安靜，雖然她刻意掩飾，自己卻依然看出，有愁緒縈繞她心頭。
慢慢的走回小區，走到6樓時，程盈深深的吸口氣：“看來以後真的不能住的太高！現在已經爬的有些吃力，到老了怎麽辦？”
楊翊朗聲笑道：“有我背你，你還愁什麽？”
“隻怕到時我已經膀大腰圓，你想背，還背不動了呢！”
“看輕我？”楊翊伸手，將她抱起，“別說6樓，66樓也能給你背上去！”忽然察覺到什麽，忍不住說道，“怎麽最近輕了這麽多？”
“跟著葉子在減肥啊！”程盈笑笑，“快把我放下啦！”
洗漱完畢，楊翊見書房的燈依舊亮著，便輕輕推門而入，正見程盈對著電腦屏幕唏噓不已。
“在看什麽？”
程盈低首將眼角的那滴淚水拭去，旋即笑道：“在看葉子給我發來的稿子呢？”
“寫了什麽，讓你這麽感動？”楊翊伸手攬住她，柔聲問道。
程盈微微一笑：“隻是偶有感觸罷了！”
“讓我來看看！”楊翊也來了興致，拉了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很濫俗的故事，男女主人公因為一些莫明的理由，一再的擦身而過，相見時，女主角已身患不治之症，即將離世。
——要是這次真的不行，遇到合適的女子，就再娶一個吧！
——如果你敢先離我而去，我就娶一個很愛自己的女子，生一大堆兒女，天天去墓前，讓你不能安寧！
心中有所觸動，楊翊伸手將她輕輕拉起，將她擁入懷中，輕聲說道：“我們又不會像他們那般！”
低頭沉吟了片刻，她抬首看他，低聲問道：“如果有天我真的先你而去……”
“那我一定會毀了奈何橋，拆了閻羅殿，寧願做一對孤魂野鬼，也不會讓你有機會投胎轉世，再論婚嫁！”
感動的一塌糊塗，程盈靠著他，努力睜大眼睛，將眼眶內的淚水逼了回去！
是夜，程盈靠著床沿，細細的翻看日記，輕輕的撫過那些熟悉的文字，百感交集。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依然平靜的度過，也同樣的悲喜樂憂。一旁的茉莉花茶，縈縈散著熱氣。
“與使吾先死也，無寧汝先吾而死”，待看到那日無心之下摘抄的句子，程盈不由將日記放下，輕撫胸口，這幾日熟悉的疼痛感又再度襲來，額頭也開始沁出薄薄的一層汗。深吸了口氣，下床拉開旁邊矮櫃的抽屜，拿了兩粒止痛藥，就水服下。
複又躺下，正待關燈，忽然聽到楊翊在房外輕輕敲門。
打開房門，卻見他抱著個枕頭，一臉的凝重。
“今晚我要睡在這裏！”輕輕丟下一句話，他徑自繞過她，將枕頭擺放在床頭，順便重新鋪了鋪被子。
“半夜把你踢下去我可不負責！”看他的神情，知道多說也無濟於事，程盈歎了口氣，走近床沿，低聲笑道。
楊翊伸手從身後抱住她，貼著她耳際，柔聲問道：“有心事？”
“為什麽這麽問？”
“家中的拖鞋，你最喜歡這雙白色的；陽台的花草，你總是會多看那盆隨意草幾眼；最喜歡的那本《歡樂英雄》，你永遠都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裏！”楊翊輕聲訴說，“小盈，你開不開心，我難道還會看不出？”
程盈轉側麵向他，看著那雙明亮的眼眸，心頭滑過一種叫烏梅湯的味道，酸酸甜甜，萬千滋味。
須臾，她微微笑道：“上次出差的第二天，就覺得胸口一直刺痛，常常氣短和頭暈！”感覺他摟著自己的雙手有些收緊，遂伸手輕拍他手背，“也沒那麽難受！”
“為什麽到現在才告訴我？”楊翊抱緊她，“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有多擔心！”
“我怕！你知道我奶奶很早就去世吧？”見他點頭，程盈輕吸了口氣，“媽媽說她下午還看見奶奶有說有笑的，晚上就離世了！”
醫生診斷說是阿斯氏綜合症，心律失常，所以，心性猝死！那天去醫院檢查，被告知很可能是心髒受到器質性損害！
一口氣說完，程盈抬首看他，“我怕自己也像奶奶那樣，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這麽離開你們！”
“現在時代昌明，科學發達！”楊翊擁著她，“你又何必杞人憂天！”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呢？”程盈顫聲問道。
“你忘了，你親口封我做福星的！”楊翊握了握她的雙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看誰敢把你帶走，更何況，都還沒有確診！”
“本來是想明天告訴你的，讓你陪我一起去拿檢查報告！”她低聲笑了笑，“如果昏倒在醫院，你也可以把我背回來！”
“沒打算瞞我？”
“反正我也知道瞞不住你的！”輕聲歎息，相處了這麽多年，已經太過熟悉彼此，程盈伸手環住他，笑道，“希望到時你比我堅強！”
輕吻她額頭，撫過她這幾日失眠留下的黑眼圈，楊翊柔聲道：“好好睡吧！”
“嗯！”低低的應了聲，程盈閉上了雙眼，思緒卻依舊四處飄飛。
良久，身邊的楊翊輕聲問道：“睡不著？”見她點頭，不禁笑了笑，“反正我也睡不著，就聊會天吧！”
“蓋棉被純聊天？”想起那日展顏在電話裏的笑言，程盈忍不住抬首促狎道。
楊翊摟過她，輕聲笑道：“如果你不想，我可是求之不得！”
程盈坐起身，接過他遞來的外套，披上後，笑了笑：“當我沒說，請自動忽略！”
“剛才在想什麽？”
程盈偏頭看了看窗外，繼而笑道：“忽然想起以前日記上的一句話，過往，就像是夜空的繁星，璀璨奪目，卻總是在伸手不可及的地方！”看他微微呆愣住，她又微微一笑，“我們互相錯過的理由，現在想來，似乎總是那麽好笑！可惜，再也回不到過去，把它調回來了！”
每每看科幻小說中的主角們，在不同的時空中自由穿梭，總是忍不住會去猜想，如果重回那個時刻，自己是不是還會那麽做？如果世上真有後悔藥，自己是不是也會一擲千金，買上一顆？
看著她的神情，心中了然，楊翊笑笑：“所以才有那麽多的哲人智者，叫我們珍惜現在，把握未來！”
伸手握住他的手，程盈歎了口氣：“是不是我們太過幸福了，才惹得老天爺嫉妒！”
“錯了！”楊翊笑道，“老天爺不是嫉妒，是羨慕我們！所以，會賜我們一直幸福！”
翌日，站在化驗科門口，程盈緊張不已，難怪世人都說，等死的過程，最為難受！想罷，不禁莞爾，抬首看了看身邊的楊翊，卻見他一臉的凝重，表情都已經有些僵硬，不由得將手從口袋中伸出，握緊他的，竟與自己一般冰涼。
“原來，你也這麽緊張！”說話時，竟然發現喉口發緊，程盈努力扯動嘴角，對著他笑了笑。
“生平第一次想做大羅神仙！”楊翊忽然抱怨道，“怎麽這家醫院的醫生行動都這麽遲緩？”
“耐心等吧！”說完，程盈不由得失笑，“好像又不怎麽怕了！”
楊翊正待回答，化驗科窗口忽然探出人來：“程盈，誰是程盈？”
兩人連忙起身，快步走向前。
“心髒神經官能症！”看著檢驗單上七個字，程盈隻覺全身發涼，腳下也似踩在海綿一般，輕飄飄的，無法立足。
一旁的楊翊連忙扶住她，低聲問著麵前的醫生：“請問是不是應該馬上住院動手術啊？”
“住院？動手術？”對方很詫異的看了兩人一眼，繼而笑道，“你們以為是心髒病啊，這又不是什麽大毛病，一會讓醫生給你配一些健腦合劑、穀維素、多種維生素、心得安什麽的，平時不要那麽緊張焦慮、過度勞累，自然而然就會好了！”
——不必臥床休息，適當的調整一下工作時間，合理的安排生活，參加一些體育鍛煉，2、3個月後，如果不再出現胸痛氣短的症狀，就可以慢慢停藥了！
聽著醫生的診斷，楊翊狂喜不已，直拉著對方的手：“不用住院？不用手術？”
程盈連忙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道：“趕快放手啦，你把醫生的手都快要捏碎了！”
“沒事！”兩鬢已有些發白的醫生看著麵前的兩人，溫和的說道：“放心，隻要遵照醫囑，就不會有問題！”頓了頓，又笑了笑，“小夫妻感情好的很讓人羨慕啊！”
互相對視了一眼，楊翊笑著答道：“謝謝！”
走出醫院，程盈深深吸了口氣，抬首看著已經開始落下雨絲的天空，忍不住回頭笑道：“天公不肯作美，給個燦爛笑臉都不肯！”
“這麽貪心？”楊翊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拉住她，朗聲笑道，“我已經很知足了！”
“人心都是不足的，你不知道麽？”程盈嫣然一笑，身側的楊翊竟有些看的呆了。
“怎麽不說話？”程盈推推他。
“想說的太多，不知道該說哪一句好了！”
她仰首看著他，輕輕笑道：“那就挑一句我最想聽的！”
見她要向右轉，楊翊伸手將她拉向另一邊：“那等我買了花先！”
程盈抿嘴微笑：“是你自動放棄優先權的哦！”看他要開口，連忙攔住他，快速說道，“我先說，我們結婚好不好？”
須臾，身邊的人依舊無聲，程盈側身瞄了他一眼：“不好啊，那算了！”
“要是將來我們的兒子知道自己的父母竟然是在醫院門口訂下終身的，會不會很鬱卒？”楊翊輕聲歎息，“而且，求婚的還是自己的老媽！”
“可是我比較喜歡女兒唉！”
“那就生一對龍鳳胎！”
“你以為自己是送子娘娘啊，想生龍鳳胎就給你一雙兒女！”
說話間，已走到花店門口。
挑了一束“Souls in Love”，有她最愛的百合，象征愛情的玫瑰，表示浪漫的情人草，楊翊笑著和花店的女孩說道：“幫忙做個見證好麽？”說完，徑自單膝跪下，“小盈，嫁給我好麽？”
程盈不由得愣住，看著一旁輕笑不已的女生，有些赧然：“快起來了啦！”
“我會珍惜你一生，讓彼此永遠幸福的！”楊翊一臉的深情，身後的女孩已經忍不住開口了，“快答應他啊！”
“服了你了！”接過他手中的花，程盈轉身走出了花店。
“謝啦！”楊翊笑著和女孩道完謝，起身追上她，“怎麽樣，還是我這個深刻吧？保管你滿頭銀絲，滿口鑲牙時，都不會忘記！”
花店內適時的想起那首《最浪漫的事》，楊翊更是一臉的得意：“看，配合的多默契！”
聽著這首熟悉的歌曲，程盈感動不已，大學時，宿舍內四人電腦中必備的一首歌，每天靠著枕頭，聽著趙詠華感性的唱著“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憧憬著未來的幸福生活。
晚間，吃完飯，楊翊去廚房洗碗，程盈將晾幹的衣服收起，放進衣櫃，聽到門鈴響起，打開門，竟然是母親。
見半月未見的女兒，竟然清瘦至此，陸君儀不禁歎道：“大不了再找一個，憑你老爸老媽的優良資質，還怕沒有帥小夥來應征！”
“媽，你在說些什麽啊？”
“小段是不是跟別人結婚了？”陸君儀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你還想瞞爸媽多久？”
程盈恍然大悟，這幾日隻顧及自己的病情，都還未跟父母告知自己和楊翊的事，想著，探頭往廚房看了一眼，正見他從廚房走出來。
“小翊也在啊！”陸君儀看了程盈一眼，“又偷懶不是！”
“我哪有？”程盈笑道，“晚飯可是我燒的，自然是輪到他洗碗！”
“要不要我來作證？”楊翊轉向陸君儀，“阿姨，這麽晚了，是不是有什麽事？”
“沒事！”陸君儀看著麵前的楊翊，心底暗自惋惜，可惜這兩個孩子不對眼，不然真的是天作之合！
“媽，想喝什麽？”
“有牛奶麽，給老媽泡杯牛奶！”
“老媽你什麽時候轉性啦，以前不是不喝牛奶的嗎？”
陸君儀笑了笑：“時間久了，口味總會變一點的啊！”
泡了杯牛奶遞給母親，程盈順勢在楊翊身邊坐下，笑道：“媽……”
“慢著！”陸君儀看著兩人的親密姿勢，不禁起身說道，“你們不要告訴我……”
“阿姨，我和小盈準備過段時間結婚！”楊翊接道，“本來打算明天跟您和程叔叔說的！”
“結婚？”愣了半天，陸君儀忽然大聲笑道，“太好了！早就該結了！”這下隻怕自己和文雋在夢裏都會笑醒了過來！
程盈有些不依：“媽你也不適當擺一下未來丈母娘的架子？”
“擺什麽架子？難得可以把你這個老姑娘嫁出去，老媽高興還來不及！”陸君儀笑了笑，“不行，我得回去跟小翊的爸媽好好商量商量，這婚事該怎麽辦！”走到門口，忽又轉頭：“小翊，還是你回家一趟，把你爸媽和程叔叔都接到這裏來！”
“媽！”程盈啼笑皆非，“都已經九點多了，不準備睡覺啦？”
“反正今晚也睡不著了！”陸君儀把房門打開，“小翊，早去早回！”
楊翊走後，陸君儀依然興奮不已：“你們這兩個孩子，談戀愛還打算瞞著我們是不是？”
“我們哪有啊？”難得撒嬌，程盈將杯子重又遞給母親。
“你自己聽聽，一開口都已經是‘我們’了！”陸君儀取笑道，“地下工作做的很出色啊！”
“媽！”
“好好好，不說笑，不說笑了！”頓了頓，陸君儀又忍不住問道，“你們，不是奉子成婚吧？”
“媽，您想到哪裏去了？”程盈登時赧然，輕聲叫道。
“不是啊？”陸君儀輕聲的歎了口氣，“還以為可以做外婆，抱外孫女了呢！”
程盈不禁失笑：“您怎麽知道一定是個女孩呢？”
“老媽喜歡女孩啊！”陸君儀有些胡疑的看了看女兒的小腹，“真的沒有？”
“媽，您上次不是說自己還沒到更年期麽？”
陸君儀啐道：“又咒老媽了不是！”須臾，長歎道，“不行了，老了老了，不服老都不行！”往日登山如履平地，而今小小的六樓，卻中途休息了兩次。
“老媽，您這出苦情戲是逼不出外孫女的！”夜涼風起，將虛掩的書房房門輕輕推開，程盈起身，將它重新合上。
側頭看見女兒若有所思的表情，陸君儀忍不住問道：“怎麽又發呆了？”
程盈微微笑道：“忽然想起您以前說過的一句話！”那時，日夜沉湎武俠小說，待看到狂放不羈的神雕大俠時，憧憬不已，興奮的跑去母親身邊，“媽，長大後，我要嫁給楊大哥！”
“楊過最後娶的可是姑姑，你這個程盈，就隻有在一旁叫一聲楊大哥楊大嫂的份！”
陸君儀不禁莞爾：“這麽久了，老媽哪裏還能記得！”
程盈亦笑：“我也是剛剛才突然想到的！”年少時，為他的姓氏耿耿於懷，卻不料兜兜轉轉，嫁的，依然是這個“楊大哥”！想及此，程盈不由得抿嘴微笑。
身旁的陸君儀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忽然輕聲笑道：“沒想到今晚雲層那麽厚，還能看得到月亮！”
程盈走向陽台，仰首望天，一輪圓月正從雲後慢慢浮現，月華皎潔，夜空也顯得愈加得深邃寧靜。微風撫過發絲，又從雙肩輕輕掠過，悄無聲息的帶走了歲月的痕跡，時光的履印。
忽聽得門外的聲音，程盈欣然回首，母親已起身走至門口，大門打開時，出現的正是楊翊的燦爛笑臉，兩相對望，彼此都微微一笑，滿溢的，恰是幸福！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