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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雯:對不起,我愛你

(2008-11-26 08:26:20) 下一個

  第1章
  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一絲一絲灑進臥室裏,剛好照在葉秋寒的臉上。她從夢中醒來,一看床頭櫃上的鬧鍾,連忙從床上彈跳起來。
  什麽破鬧鍾,都七點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今天是星期一,新聞部照例要開晨會,她可不敢遲到。匆匆洗漱完畢,立於衛生間的鏡子前麵,長發披肩,明眸皓齒,外加一件淺藍色針織衫,一條乳白色九分褲。
  “Very good!”她衝鏡子孩子氣地鼓了鼓腮幫,然後拿起桌上的手袋,甩門而出。
  初春的季節,乍暖還寒。這種天氣最適合捧一杯咖啡,站在窗前凝望。
  秋寒仰起頭,深吸一口氣。剛剛下過雨,能聞到青草在濕潤的土壤萌芽的味道——這是她熟悉的春天的味道。
  經過一個寒冬的肆虐,終於到了她最喜歡的季節。算算日子,這個周末正好是2月14日,情人節。
  每年的情人節,她都不會寂寞,因為有何舒浩。和一個各方麵都不錯的男人戀愛八年,除了一紙婚書,該發生的故事都已經發生。舒浩對秋寒來說,早已是生命中的一種習慣。
  在他們想結婚的時候,因為房子和經濟的問題拖了下來,等到萬事俱備的時候,他們似乎又懶得結婚。舒浩本來就是一副萬事不上心的脾氣,而秋寒對這種一周約會一兩次的戀愛狀況沒什麽不滿意。平日裏盡可以自由自在,寂寞的時候不必獨守空閨,到了該送花的日子一樣有大把的玫瑰在手,不會像汪彤,需要自己簽花店的單。
  汪彤是秋寒的閨中密友,聰慧能幹,30歲的單身女子。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想結婚,也不是她條件不好。
  相反,汪彤是個美女。征婚廣告上那段“身材高挑,學曆本科,收入豐厚,容顏姣好”之類的話,就是秋寒給她寫上去的,雖然大家都這麽厚顏無恥地寫,但秋寒可以發誓,她是心安理得的。
  可是,汪彤老是向她抱怨,這個同學結婚了,那個同學生子了。她歎氣道:“小寒,你說我會不會嫁不出去?”
  “你會嫁不出去?可見男人的眼睛都瞎了。”秋寒信誓旦旦地說。
  然而,沒有一個男人因此失明,汪彤也依然沒有嫁出去。
  也許是因為汪彤太出色了吧。她是個典型的完美主義者,對自己的裝束、打扮,無不要求盡善盡美。也真難為她,人長得這麽漂亮,書又讀得出色。名牌大學畢業就進大公司,年年升級,是藍宇公司最為看好的後起之秀。
  所以,她多數時候很快樂,有時候會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淒涼。
  秋寒可不想做汪彤,那需要太大的勇氣。
  在巷子口的早點攤買好饅頭油條,她走進地鐵站,走在長長的甬道中,迎麵吹來的風,夾雜著地鐵列車呼嘯而來的味道。
  早班的地鐵,車廂裏乘客寥寥。
  鄰座是個明朗的男人,濃眉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名牌西裝穿在身上很熨貼,發型是比小平頭長一點點,比分頭短一點點。
  標準的男白領,身上有一股淡淡古龍香水的味道,很好聞。他要是挨近秋寒一點,她肯定不會介意。
  隻可惜,眼神飄忽,疲倦寫在臉上,冷漠掛在嘴角——典型的地鐵表情。
  秋寒歎口氣,旁人看她,何嚐不是行色匆匆,麵容慘淡?大家都似奴隸,被生活逼迫前行。
  下一站,一個抱嬰兒的少婦上車,在男白領的前排落座。
  那嬰兒著實可愛:粉白的嘟嘟臉趴在少婦的肩上,蓮藕似的小胳膊揮舞著,在空中招朋引伴,自得其樂。他還不時把粉拳塞進花瓣樣的小嘴裏品咂,黑亮水靈的眸子毫不顧忌地在男人的臉上逡巡。
  忽然,那雙眸子如發現奇跡般定住了,圓睜著再不肯眨動。粉拳已經垂落,小嘴卻仍張著,每隔幾秒鍾便咧開嘴傻笑,“嗬嗬”、“咯咯”,晶瑩的涎水快樂地打著秋千。
  秋寒循跡細察,才窺見奧妙所在:鄰座男子端坐依然,卻悄悄地擠眉弄眼做怪樣引逗嬰兒。
  發覺了她的視線後,他似乎有些難為情,不自然地把臉轉向窗外。
  秋寒看著嬰兒兀自期待的眼眸,心中有個極柔軟敏感的部位被撥動了一下,很輕,很癢。
  下車時,和鄰座男子無意間對視,對方僵硬的嘴角已悄然柔和。雖然隻是稍縱即逝,卻暗中交換了兩人之間的一個秘密。
  按理說,早上就遇帥哥,這一天應該超級順利。
  但對秋寒來說,情況正好相反。
  晨會開了一個上午,主任分派下來的任務不近人情,人人目瞪口呆之餘隻有埋頭拚命。她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已經肌腸轆轆,奔到食堂去搶飯,被隔壁那個給台長開車的司機撞了一肘子。
  司機吃得滿麵紅光,打著飽嗝若無其事地走掉了。秋寒趕緊檢查針織衫有沒有濺上油水,心裏小小地鬱悶了一回:一個那麽糟老的男人,做個司機,奔馳他開著,好飯他先吃,吃完還眯個午覺,神仙一樣,廣告不用他去拉,稿子不用他去寫,還撞人!憑什麽?
  秋寒嚼著冷飯冷菜,忽然警覺自己這是在嫉妒一個司機,心裏暗叫了一聲“天啊!”
  下午,她去采訪剛從加拿大回來的海龜,一個很妖媚的女人,燙超大卷的頭發,塗超亮閃的口紅。在兩個鍾頭的采訪時間裏,這個名叫瑪麗亞的女人,大談特談自己如何家庭事業兩廂有成。秋寒一邊拿著采訪筆,一邊暗算著女海龜的年齡和年收,心裏的醋意無從發泄,隻有頻頻點頭:“嗯,嗯”,像個白癡一樣。
  采訪結束,她如釋重負地跟瑪利亞握手,感謝對方合作。那海龜的女子握著她的手,忽然天真爛漫地說:“嘿,你看,我們倆的卡迪亞手表一模一樣的。”
  秋寒氣得要吐血:天知地知,她手上的卡迪亞是地攤貨。
  晚上,何舒浩打電話給她,說周末不好一起過了,他被公司派去美國洛杉磯學習。秋寒正抱著熱水袋連夜趕寫下午的采訪稿,一聽這種電話,不免酸酸地要落淚:“這個周末好像是情人節吧,真走?”
  他在電話裏笑著說:“老夫老妻了,放你的假。”
  “要去多久?”她離情依依。
  “大概一年時間。小寒,你現在出來,我們一起去酒吧,提前過情人節。”
  秋寒看了看腕表,已經十點了:“太晚了,我還要趕稿子。”不是她不懂風情,實在是新聞部主任催得急,明天一上班就要交稿。
  “那麽,明晚七點老地方見。”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不知道舒浩有沒有生氣。現在,他們連架都不太吵了,最近一次說“分手”,大概是兩年以前的事。看到台裏的小女生和男友吵吵鬧鬧,拿著電話筒淚流滿麵的樣子,陌生得很。這讓秋寒覺得自己正在飛速老去。
  秋寒一直都記得,第一次見到舒浩時,自己隻有十八歲。
  大一時的足球聯賽上,她是啦啦隊員,而他是別的係扭傷了腳的後衛,他們坐在場外聊天,等場上踢到加時賽的時候,她已經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
  何舒浩高大、帥氣、時尚,卻又帶著言承旭那樣的傻氣。笑起來一口白牙,眉毛舒展開來,很陽光的樣子,還有一些靦腆。
  秋寒不是那種很耀眼的女生,但很耐看。遇見了如此優秀的男生,她是歡天喜地的。
  畢業的時候,在秋寒父母幫助下,何舒浩順利地留在Z城。也因此,他們沒有像大多數校園情侶那樣分手。
  轉眼畢業已是四年,兩人未能在最情濃難舍的時候成婚,便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秋寒不想用“雞肋”來形容他們的愛情。何舒浩是她最愛的人,想起他的時候,會有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
  記得在一本雜誌上看過,男女之間的純粹愛情隻有18個月。18個月以後,是否能夠轉成一種親情,是決定戀人們是否能夠繼續下去的關鍵。
  朝夕相處的日子,很快就讓兩人知己知彼,於是再轟轟烈烈的愛情,都會潛移默化成親情,這好像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愛情的花朵最後都結成了親情的果實,也算一種收獲吧。
  秋寒不再胡思亂想,繼續伏案,寫那個事業家庭兩不誤的海龜女子。
  第2章
  熬了一個通宵,第二天上班,秋寒把采訪稿交到新聞部主任麵前。主任來不及看稿,就告訴她說台長有請。
  這倒是稀罕,自從三年前轉正以來,隻有每月的全台總結大會上,她才有幸能瞻仰台長大人的尊容。
  老人家非常和藹可親,問她吃了早飯嗎工作習慣嗎,秋寒眼觀鼻鼻觀心地點了點頭。他滿意地微笑,說:“小葉啊,你這樣能幹,台裏準備對你委以重任。”
  抬起頭,她滿心期待地看著這位慈祥的老人。
  “是這樣的,最近台裏在嚐試創新改革,新聞部的記者全部由新分來的大學生擔任。年輕人嘛,有激情,有衝勁,更有社會責任感……”
  秋寒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難道她要下崗了?30歲不到就不是年輕人了?她腦子裏奏起了哀樂,該死的小老頭還有話說:
  這樣吧,我們考慮了一下,決定調你去專欄部,主持每天晚上11點的午夜談心節目。你去準備一下,下個月開始直播。”
  她忍不住說:“我記者當得好好的,為什麽讓我去主持節目?我可是新聞係科班出身的!”
  “這我當然知道,你是新聞係的高材生。我還聽說,你在大學的時候,是學校廣播站的播音員。你的普通話標準,嗓音纖細柔軟,富有親和力,非常適合做午夜談心檔。”
  末了,台長意味深長地說:
  “小葉啊,台裏多少人爭著搶著做主持,你可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喲。”
  秋寒不明白領導怎麽有叫她做談心節目的勇氣,做主持人可不是念念廣播稿這麽簡單。
  她從台長辦公室出來,打開電腦,偷偷地和汪彤聊天。
  兩個都是大忙人,每天隻能在網上見麵。
  “該死的台長!竟然叫我這樣的如花美眷半夜三更對著話筒等電話?想到每天深夜一個人回家,還要穿過那條幽深的巷子,我就不寒而栗!”她狠命地敲擊鍵盤。
  汪彤幸災樂禍:“你不是有護花使者嗎?”
  “別提了。何舒浩過兩天就要去美國,至少有一年的時間,我們將遠隔重洋。你說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我最需要的時候……”
  “葉秋寒!有點誌氣好不好?離了男人,你就活不下去?”汪彤咬牙切齒。
  “那你呢?今年繼續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13日晚上,心緣婚介所安排我跟一個博士後見麵,反正何舒浩不在,你一塊兒幫我參考參考。”
  現在的婚介所真會做生意,安排在情人節前晚見麵,如果一見鍾情的話,正好
  過情人節。
  而“一見鍾情”這種事,在天使臉蛋、魔鬼身材的汪彤身上發生率極高,隻要她不那麽挑剔就好。
  下了線,秋寒想起晚上和何舒浩的約會。提前過情人節,這是一個不錯的建議。不記得是誰說過,隻要和愛人在一起,天天都是情人節。
  下午五時整,秋寒準時出了電台大門,難得有空閑,逛逛吧。附近一家西餐店的草莓蛋糕做得委實漂亮,買一塊解解饞。在門口被一小男孩撞了下,孩子脫口而出:“對不起,阿姨。”
  好有禮貌的孩子,不多見了,也傷人啊!不久前還叫姐姐的。想想一晃也二十六歲,老大不小了,下次再求婚就應了吧。
  打車到常去的“夜色”酒吧,何舒浩已經布置好了溫馨浪漫的燭光晚餐。看見她手裏拎著的蛋糕,皺了皺眉:“又吃甜食?就不怕發胖。”
  “你怎麽比我爸還管得寬?”秋寒瞪他一眼,把蛋糕放在餐桌上。
  你爸就是太縱容你,都把你寵壞了。”舒浩嘟囔著,“二十好幾的,還天真得像個小姑娘。”
  “可在我們台長眼裏,我算得上是老人家了。”
  秋寒愁眉苦臉地把台長的決定告訴舒浩,他卻笑逐顏開、舉杯慶賀:“很好哇,我們小寒都成美女主持了。來,幹杯!”
  “舒浩,你不是不知道,我這人最怕走夜路,每晚十二點鍾下班,還要穿過那條巷子,我真的很害怕。而你又要去美國……”
  “就是不去美國,我也不可能每天晚上接送你。”舒浩正色道,“要不,你搬到我的公寓來住?”
  “你在向我求婚嗎?”她笑著問。
  他看著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我要去美國,現在談結婚不是時候。不過,可以先同居。”
  “去你的!”秋寒喝了一大口血腥瑪麗,“我在父母麵前發過誓,絕不未婚同居。”
  秋寒的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中學老師,在極其寬鬆和自由的環境中成長,她是率性、浪漫而簡單的。但另一方麵,她的家教又是很嚴的。何舒浩新買的公寓,秋寒很少過去住,其實也不是怕什麽道德教條,就是看不慣他那猴急樣。
  “結婚和同居,不就是一張紙的差別?”舒浩有點不以為然。
  “當然不一樣。” 秋寒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喂,你有情人節禮物送我嗎?”
  “早就準備好了。”何舒浩溫柔地看著她,“閉上你的大眼睛,把左手遞給我。”
  秋寒乖乖地聽話,感覺有冰涼的金屬套進了左手腕,睜眼一看,是塊正宗的“卡迪亞”手表。
  記得剛畢業那會兒,他們一起逛商場,她看中了一塊卡迪亞手表。但當時兩人都囊中羞澀,舒浩便在地攤買了塊仿冒的卡迪亞送給她。
  那個時候,整條街道仿佛都在上演他們的愛情,背景音樂是小紅莓樂隊的DREAMS。他認真地說:“小寒,等我有錢的時候,一定買塊真正的卡迪亞送給你。”
  那天他的樣子,動人得像精靈王子奧蘭多·布魯姆,她抱住他的手臂,幸福得快要大哭。
  然而,四年後,當她真的得到它了,卻沒有想象中那麽激動。
  也許,她最想收到的情人節禮物是“一枚結婚鑽戒”。唉,難道自己也和汪彤一樣,到了恨嫁的年齡?
  “喜歡嗎?”舒浩握著她的手說,“上麵調著洛杉磯的當地時間。小寒,你要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我,想我就在你身邊。”
  秋寒一陣感動,忍不住說:“舒浩,我愛你!”
  示愛的後果,便是她隨他回到他的公寓,整晚沒有離開。
  在他的臥室,昏暗的光影裏,他輕輕攬過她的細腰,她的身體像花朵一樣盛開……
  他們像兩個孩子,在青春的愛情裏淪陷。
  微微地喘息著,她用一隻手指在他胸脯上滑動,問:“你會娶我嗎?”
  “會的。我從美國一回來就娶你。”
  然後,又是激情的纏綿。
  他們不停地給和要,是身體對身體的迷戀。
  
  第3章  
  第二天下午,在國際機場送走何舒浩,秋寒的心裏充滿了離愁和傷感。
  她是一個沒有愛情就無法生活的人,一直在等待屬於自己的愛情開花結果。在沒有舒浩的時空裏,她會是孤獨和寂寞的。
  所幸,有一大堆工作讓她忙,還有汪彤的婚事讓她操心。
  汪彤冷笑:“幹嘛這麽虛偽?來了就來了,何必一定要裝羞露怯。”
  這是秋寒喜歡汪彤的原因。女人可以活得這般意氣風發,令她心生敬意。
  可是,男人恐怕不這麽想。那個博士後看見她們有點驚訝,黑框鏡片後麵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秋寒吐了吐舌頭:但願沒有嚇著他。理論上,她應該主動和他攀談。但是,根本用不著秋寒衝鋒,汪彤是個大方得體的人,她會控製局麵。身為藍宇公司的部門主管,手底下管著十幾號人,這點小風小浪算什麽?
  席間的談話雖然不是很熱烈,但也沒有冷場。博士後研究的是機械心理,在汪彤的春風吹拂下,連秋寒都覺得這個冷僻的專業原來對人類這麽有貢獻。
  “怎麽樣?”博士後前腳剛走,她就急急地問。
  汪彤笑靨如花。
  “不錯。他答應明天來我們公司看貨,他們實驗室需要購進大批電器。”
  “什麽?你沒弄錯吧。”秋寒真後悔自己意誌不堅定打了個小盹,但也不至於這般南轅北轍,“你是來相親的,又不是開商務洽談會。”
  “當然沒弄錯。這麽老土的一個人,就算是博士後又怎樣?”汪彤翹起小指,欣賞剛買的戒指。
  秋寒真想痛哭一場,雖然相親的人不是她。
  “小姐,人無完人!你擇偶的標準是不是可以降低一些?”
  “我的標準不高吧。無需太有錢,也不必長得太帥,隻要談得來,像我這樣聰明。當然,總要比我各方麵高一點點。”汪彤拍拍她的肩膀,“你真該去看看別人的征婚條件,那可是想人財兩得,天上掉餡餅。”
  “可是,你挑來挑去,不是嫌這個不夠聰明,就是嫌那個太沉悶。彤彤,你也知道,你已經夠高了,單單你身高1.7米這一項,能配對的人就很少,各方麵條件綜合起來,怕隻有上天找仙人了。你又這樣挑剔,時間不饒人的。”她真心怕美人一朝老去。
  “你看,我現在是什麽都不缺的,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那丈夫就更不能隨便了。”
  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汪彤美豔不可方物,談笑風生。秋寒暗暗觀察身邊的那些男人,難道就沒有被這麽秀外慧中的女子迷惑嗎?怎麽沒有,她捕捉到他們眼中火花的閃爍,然而,這些火花終究未能燎原。
  “好了,不談男人,我們喝酒。”
  一瓶紅酒下肚,汪彤似乎有點醉意了。她抱著秋寒,輕輕地說:“小寒,婚姻也是一種命吧,我要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倒也好了。”
  秋寒聽了一陣心酸,汪彤,唉,汪彤。打小就聰明可人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上學後把聰明的潛質發揮得淋漓盡致,一路掌聲、讚賞到大學畢業。本準備接著考研或出國什麽的,轉念一想,女人的大好年華也就那麽幾年,幹嗎還窩在圖書館青菜蘿卜地過啊,於是一畢業即投身社會,混到大公司部門主管的職位。下班後別人都在公車牌前等車,她卻自己開著私家車,在一片豔羨的目光中絕塵而去。
  這樣的女人,對大多數男人來說,就像參觀琉璃廠時總會迷失在那眩目的光彩中,卻一不小心看見了它邊上凶猛的標價,於是隻有幹咽口水的份,隻好讓它擱在漂亮的絨布中,生怕拿出來就變成幻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卻不知琉璃盞也很落寞。這一切不是她的錯,這樣的優秀,如果換成男人,又該是以白金、鑽石王老五來形容,讓女人們趨之若騖。
  “三高女人”,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盞,狠狠刺痛男人的自尊,轉身,又成了易碎的高腳杯,掙紮在一個人的孤單中。
  從酒吧出來,已經十點多鍾,秋寒打了輛車,把微醺的汪彤送回她的家。
  出租車在複雜的高架橋上穿行,車裏麵放著趙傳的《愛要怎麽說出口》。
  “你對我說,離開就會解脫,試著自已去生活,試著找尋自我,別再為愛蹉跎。
  隻是愛要怎麽說出口?我的心裏好難受,如果能將你擁有,我會忍住不讓眼淚流!
  第一次握你的手,指尖傳來你的溫柔,每一次深情眼光的背後,誰知道會有多少愁、多少愁……。”
  在出租車裏聽趙傳的歌,秋寒忽感時光飛逝。這個長相很醜的男人,有著特別華美的嗓音,有著焰火般讓夜空燦爛起來的激情。
  這樣的音樂,令汪彤變得沉默起來。秋寒很害怕她這種沉默,一種灰心的蒼涼。車到地方時,歌還沒有唱完,汪彤突然開口,向司機請求:“可不可以等我聽完這首歌再下車?”
  司機體諒地說:“當然可以。”於是,三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靜靜地聽這首十年前的老歌。
  在黑暗的街道上,趙傳的嗓音有一種入骨的溫柔和傷感。
  “……叫我怎麽能不難過?你勸我滅了心中的火,我還能怎麽做?怎麽做都是錯!
  如果要我把心對你解剖,隻要改變這結果,我會說,我願意做,我受夠了寂寞!
  隻是愛要怎麽說出口?我的心裏好難受,如果能將你擁有,我會忍住不讓眼淚流!……”
  汪彤的家,是典型的白領公寓,簡潔優雅,很有品味。
  她坐在那套乳白色的布藝沙發裏,染成栗色的碎發有些散亂,慵懶地看著秋寒:“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走,留下來陪我?”
  秋寒微笑:“你有心事要跟我說?”
  “我現在知道,你們台長為什麽要你主持午夜談心節目!你有個最大的優點,善解人意。”汪彤低下頭,靜了一會兒,又抬起頭來看她,“小寒,你怎樣確定何舒浩是可以讓你深愛一生的人?”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跟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
  “是啊!很舒服,很自在,這感覺不錯。”汪彤的表情說明她陷入了沉思當中。
  “你是不是也遇到了這樣的人?”秋寒追問道。
  她笑笑,什麽也不說。
  秋寒有點生氣。她們的父親同在Z大任教,打小就認識,十幾年的朋友了,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
  汪彤下了下決心,問她:“你嚐過單相思的滋味嗎?”
  秋寒歎了口氣:“誰沒傷心事啊,我有一本血淚帳呢!我十二歲時暗戀過一個男生,他比我整整大了六歲。我讀初一的時候,他就上高三了,畢業時考上了北大。那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要上北大。不過,我沒有考上北大,而是上了Z大。就算我考上了北大,他也早就畢業,也許現在都結婚了。”
  “你知道,我一直是一個很自信,並且有點兒清高的人。大多數的男人覺得和我相處會有壓力。”汪彤的聲音很輕,很縹緲,好像馬上就要消失似的。“其實,我也反省過,也想讓自己改變一些,在男人麵前假裝自己很軟弱,什麽都不懂,來滿足他們的虛榮心和自尊心。但同事MAY的一句話點醒了我,她說,那是因為那些男人還不夠優秀,遇到真正優秀的男人,他自然不會覺得有壓力了。所以,我一直在等那個優秀的男人出現,沒有想到,我卻等來了他。”
  “去年元旦剛過,我們公司總經理POLO舊病複發回美國治病去了,總公司臨時指定LEON來代理POLO的工作。沒見麵以前,我了解到LEON是三十來歲、未婚、MBA、綠卡在手的一隻大海龜。聽總公司的人說他異常的嚴厲,但我卻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我相信自己能做到最好。”
  “帶著與生俱來的自信,我敲開了總經理室的門。LEON確實是個看起來是有些冷的男人,麵部輪廓十分剛毅冷酷。他淡漠地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說,去工作吧,在我這裏沒有空閑的時間。這讓我小小地受了一些打擊,我的優秀、自信、工作成績,甚至美貌都沒有打動他,沒有讓他產生和我交談的欲望。”
  “不知為什麽,從見LEON的第一眼起,我就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能是因為他太不關注我了,或者是我被他的冷談所吸引。”
  “在工作中,LEON總是沉默寡言,公司的員工都有些怕他。其實和他相處多了,會發現他是個很善良熱心的人,對於員工,特別是中國員工,他總是特別照顧。”
  “LEON英俊成熟睿智,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單身金領男士。我對他生出愛慕之情,卻始終沒有勇氣表白。”
  “後來呢?”秋寒問她。
  汪彤苦笑了一下:“沒有後來。雖然我們配合默契,就像是已經合作多年的partner。但是LEON一直都不知道,有個美麗的女下屬在暗戀他。”
  “他有女朋友嗎?”秋寒急切地問。
  她幽幽地說:“我不知道,好像沒有吧。在公司,LEON的一切是那麽神秘,連辦公室裏號稱小廣播的女秘書,都從不廣播他的任何事情。”
  沒想到,美麗聰明如汪彤者,也會陷入“單相思”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
  唉唉,也隻有愛情,才能讓縱橫職場、張牙舞爪的“白骨精”,打回原型,變成敏感脆弱的“碗豆公主”。
  秋寒頓時對好友充滿同情。喜歡一個人,想要袒露心跡,又怕被拒絕,就像有呼沒有吸——不順。她可不想汪彤這樣耗費青春,仗著自己當記者臉皮夠厚,她要為朋友兩肋插刀,代勞表白。
  “你有LEON的電話嗎?”
  “幹嘛?”汪彤不解地問。
  “別問為什麽,給我就是了!”
  秋寒要到LEON的手機號碼,轉身就給他打電話。
  “喂,是LEON嗎?”
  話筒裏清晰地傳出一個動聽的男聲:“你好,請問是誰?”
  “別問我是誰,我找你!”
  他又說:“請問你是誰?”
  “我是我。”她說。
  然後,她聽到他笑了:“小姐,你可能打錯了,我不認識你。”
  “我沒有打錯,我是汪彤的朋友。你明天有空嗎?我想見你。”
  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本是個極不合理的要求,秋寒以為LEON會拒絕,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明天下午三點,你到藍宇公司來。”
  “OK!”秋寒掛了電話,興奮地說,“汪彤,一切都交給我了!”
  “這樣好嗎?”汪彤看著她,有點猶豫。
  “都二十一世紀了,身為女人,就要敢愛敢恨!這樣畏首畏尾的,根本不像你汪彤。”
  因為不知對方心意如何,從單相識到表白,難免會誕生一個傻冒。為了成全一段美麗卓絕的愛情,她心甘情願作那個傻冒!
  “誰讓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第4章
  今天是情人節,為了赴那個特殊的約會,秋寒軟磨硬泡地批了半天假,人事部主任很不高興:“一到情人節,你們個個都要請假,好像是法定休息日似的。”
  幸虧台長在一旁打哈哈:“情人節本來就是年輕人的事嘛,姑娘小夥子提前一星期就安排了節目,沒道理讓人家白興奮一場。”
  秋寒拚了午休的時間,把上午的一篇采訪趕出來,然後衝出電台,踩了風火輪似地在街上飆走,終於得以在二點五十五分,出現在藍宇公司一樓大廳。
  汪彤昨晚告訴她,總經理室在二十一樓。她徑直乘電梯上去,一位穿著名牌套裝、化著精致的妝的秘書小姐上來,詢問她找誰。
  “我找你們總經理LEON。”
  “請問你有預約嗎?”秘書打量了她一下,狐疑地問。
  時間太趕了,秋寒沒有化妝,素麵朝天,穿一身天藍色牛仔服,腳上一雙跑鞋,頭發在腦後紮了個馬尾,看上去像個不諳世事的女學生。
  “當然有,你可以打電話進去問。”
  女秘書打通了電話,然後對她說:“我們總經理正在開會,五點鍾才能結束。他說如果你有足夠的耐心,請到旁邊的休息室等他。”
  既然來了,沒有理由不等下去。秋寒隨女秘書走進休息室,女秘書給她倒了一杯清茶,就退出去了。
  休息室裏鋪著咖啡色的厚地毯,室內裝潢極富現代氣息。作為Z城規模最大的外企,藍宇公司果然名不虛傳。隻可惜,那隻“大海龜”不守承諾,比約定時間足足晚了兩小時。
  為了汪彤,秋寒抱定信念,堅持等下去。兩個小時的時間,她坐在深藍色的皮沙發上,反複練習自己的台詞:
  開門見山,第一句就問:“你有女朋友嗎?”然後說:“其實,汪彤一直對你很有好感,你能接受她嗎?今天是情人節,你能不能晚上約她出去……”
  嗬嗬,準備好了。像以前的每次采訪一樣,她對自己信心十足。
  等待的過程似乎特別漫長,她已經把台詞背得滾瓜爛熟了,那個該死的總經理還是沒有出現!
  秋寒百無聊賴,突然注意到自己的鞋帶鬆了。肯定是剛才走得太急,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係鞋帶的方法不實用。
  她彎腰下去係散落的鞋帶,看見一雙男人的皮鞋。再抬頭,看見一張堅毅的、無懈可擊的臉:寬額下的濃眉微皺著,鼻梁高而直,深邃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瞪著她……
  好奇怪呀,明明是一個陌生人,怎麽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在秋寒抬頭的瞬間,那男人的瞳孔驀地一縮,似乎有些震動,然後才開口道:“請問是你找我嗎?”
  “非常抱歉打擾你。我是汪彤的朋友,這是我的名片。”她習慣性地遞上自己的名片。他瞥了一眼,挑眉詢問:“怎麽,你要采訪我?”
  這下倒讓她錯愕:“采訪?哦,不,不是這樣……”她脹紅了臉,結結巴巴。
  大概覺得她的表情很有趣,他勾起唇角,黝黑的眼睛閃爍起笑意。
  “那你要幹什麽?”
  秋寒不禁一陣昏眩。天呀,他真帥呆了!
  眼前這個穿深色西裝的男人,有寬厚的肩膀,身型筆直,麵部棱角分明,靈敏而犀利的眼睛,隱約透著世故的精明。不笑的時候,表情冷而凜冽,一旦綻開笑容,卻亮如一城燈火。
  難怪汪彤會這麽迷他!
  因為工作的關係,秋寒見過不少大明星,她記得自己采訪陸毅、陳坤時,也沒這樣被“電”到過。如此超級帥哥,不去娛樂圈發展真是暴殄天物!
  “葉小姐?”他再問一次。
  “哦。”秋寒從迷惑中驚醒,想起自己的責任,口吻嚴肅地說,“我隻是來問你一個問題的:你有女朋友嗎?”
  她躊躇滿誌,下麵的話已經排好隊等著說出口。
  可惜,他的答話差點讓她的下巴掉下來。
  他聳聳肩,用低沉的聲音道:“有啊。”
  所有預備好的台詞都不需要了。
  “那就算了,再見!”
  她朝他揮揮手,隨即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LEON立在原地,看著那個藍色的身影,像風一般衝出門,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他回頭,凝視手中的名片,麥秸色的布紋紙上跳蕩著“葉秋寒”三個字。
  葉秋寒,葉落知秋寒。
  今天真是糗大了。
  回去的路上,秋寒沮喪到了極點,好像失戀的人是自己。
  天很快就黑了,路燈一盞盞亮起來,夜色一點點濃起來。
  情人節的晚上,濕潤、寒冷。
  秋寒沿著人行道走,看到戀人們互相牽手取暖,手裏還捧著鮮豔的玫瑰。
  曾經聽說過人生最幸福的兩件事:做自己喜歡的事,愛自己想愛的人。可是生活卻常常抹煞我們的想法。這句純淨的話隻能一直留在心裏,不斷激勵自己:你為什麽活著。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是汪彤清脆的聲音。
  “情人節快樂,請接受一個老女人的祝福。”
  秋寒莫名地緊張,咳了兩聲,才開口道:“嗯,彤彤,我剛才見過LEON。他一直給了你錯誤的信息,我沒能幫你表白。”
  “他已經有了女朋友?”
  真不愧是汪彤,這麽隱晦的暗示她都聽得出來!
  “彤彤,我………”
  汪彤反而一個勁地安慰她:“好了,你不要在意。其實,我早就猜到是這樣。單相思十有八九都不會有結果!”
  掛斷電話,秋寒有一會兒的懊惱:早知如此,她就不充什麽英雄,代人表白了。
  手機再次響起,是何舒浩大大咧咧的問候:“和汪彤一起逛街?不要去酒吧,早點回家,別讓人劫財劫色!”
  這就是何舒浩。她不覺搖頭微笑。
  “知道了,人家還沒嫁給你呢,就這麽羅裏羅嗦的。如果結了婚,我不成了夫管炎?”
  “這怎麽是羅嗦,是關心!等我哪天不聞不問,你就該著急了。”
  這倒是真的。無論如何,有人惦記的感覺還是好的。
  對比汪彤,她更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平凡的幸福:沒有愛,有再多的錢有什麽意思?
  都是孤獨的盛宴。一個女人,跟首飾華服名車繾綣,終究不如偎在男人強健有力的臂膀中來得真實。
  秋寒的心情變得好了起來,無意中抬起頭,看見一座高高的大門上有一行雄渾的大字:“Z大附屬中學。”
  不知不覺,自己居然走到這裏來了!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伸頭朝裏麵窺視。一幢五層樓的建築隱在綠葉扶疏的花園裏,在路燈映照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典雅和幽靜。
  這是她十幾年前曾就讀過的中學。
  秋寒站在學校的院牆外,仰起頭,數起教學樓的三樓,第五排窗戶。
  她記得自己坐過的位置,在那張桌子的角落裏,她偷偷地刻了一個小小的“蘇”字,不知是否依然存在?
  “喂,先生,學校已經放學了,不能進去!”傳達室的老頭說。
  咦,先生?不是小姐嗎?
  葉秋寒回過頭,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那座大門前。
  “老伯,我想進去看一看,請行個方便。”
  “不行,學校不對外人開放!”
  “我不是外人。我也曾經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這麽巧,遇到校友了?
  葉秋寒熱心地走上前:“嗨, 你好!”
  男人聞聲一轉身,她刹時呆在那裏,傻傻地瞪著這個足足高了她一頭的俊朗男人。
  “LEON!”
  “葉秋寒!”

  第5章
  這一聲“葉秋寒”叫得她的心裏好溫暖:自己隻不過說是汪彤的朋友,他就這麽重視,還記得她的名字。那麽,他應該是很重視汪彤的了?
  如果他沒有女朋友,和汪彤真是男才女貌的一對!……對了,他不是說有女朋友嗎?
  秋寒的腦子轉得很快,脫口而出:“今天是情人節,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他怔了怔,問:“你是在審問我嗎?”
  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她臉上一熱,吐了吐舌頭:“對不起,我習慣了這樣和人說話。”
  “我知道。”燈光下,LEON明澈的眼睛裏透出暖暖的笑意。
  她一愣:“你知道?”
  “記者通常給人的印象,不是精明幹練、銳氣霸道,就是伶牙俐齒、咄咄逼人。你好像屬於後者。”
  她聽出他語氣中的揶揄,沒好氣地說:“有的人雖然不是記者,嘴巴同樣不饒人。”
  好男不和女鬥。LEON習慣性地聳聳肩:“看在校友的份上,葉小姐肯不肯賞臉一起吃宵夜?”
  宵夜?秋寒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她跟他走進附近的一家小吃店,絲毫沒意識到這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麵。
  她環顧四周,發現店麵很小,光線昏暗,空氣混濁、嘈雜。衣著考究、氣度優雅的LEON置身其中,給人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真對不起,帶你到這種地方來。”LEON頗有歉意地說,“不過,這家店雖然不起眼,口味不錯,尤其餛飩很好吃。”
  店主看到LEON,熟絡地上前招呼:“來了?想吃點什麽?”
  “來兩碗餛飩。”他笑著回答,似乎沒感到不自在,“這家店我常來,連這兒的老板都認得我了。”
  誰能想到,汪彤心目中的王子,藍宇公司穿著名牌西裝和一絲不苟襯衫的總經理,竟然是這個路邊餐館的常客?他應該出入五星級酒店那樣的高級場所才對。
  秋寒好奇地問:“他們知道你是藍宇的老總嗎?”
  “當然不知道。在這兒,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客人。”
  一碗熱騰騰的餛飩端上來了,LEON紳士地說:“小姐先用。”
  饑腸轆轆的秋寒顧不得客套,狼吞虎咽起來。這兒的餛飩確實很好吃,皮薄、肉鮮,還有她最愛吃的蝦仁。她風卷殘雲般“消滅”了一碗,又叫老板再來一碗。
  正在大快朵頤,忽聽得對坐的人輕飄飄送過來一句:“現在,很少有女孩像你這麽能吃了。”
  她的心格登一下,抬頭望見LEON略帶調侃的微笑,臉一下子又紅了。
  秋寒是個不拘小節的女子,溫柔賢淑、典雅高貴這類形容詞向來與她絕緣。她知道在這種場合,自己應該像大多數女孩那樣,麵對美食正襟危坐,一小口一小口地細嚼慢咽,沒吃多少就說已經飽了,這樣才有名門淑女的風範。
  可那樣做作真的很累,她寧願隨意而為,結果就要麵對LEON似是而非的調笑。
  放下筷子,低下頭,秋寒努力想挽回自己的形象:“不好意思,我今天吃得太多了。”
  “不,沒關係。你應該多吃一點。”LEON說完這話頓了頓,加重語氣道,“一個愛吃的女孩其實是最可愛的。”
  葉秋寒特別能吃,每次到麥當勞,她的食量是兩個漢堡、四個雞翅和一份飲料,看得旁邊的人大跌眼鏡,想象不到這麽嬌小的人能吃這麽多。舒浩常常批評她貪嘴,而LEON是第一個鼓勵她多吃的人。
  下意識地抬眼望他,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
  昏暗的燈光下,LEON的雙眸亮如寒星,漫溢著迷心蝕骨的溫柔。
  那種溫柔對女人而言是致命的,它很輕易就能穿透內心層層防線,令人沉溺其中。
  秋寒驀地一驚,天哪,她怎麽可以對這個陌生的男人怦然心動?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她看了一下腕表。
  “啊!”她從椅子上跳起來,“已經九點鍾,我要回家了。”
  LEON 跟著她起身:“我的車子就停在附近,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我可以坐地鐵。我住的房子在小巷深處,汽車開不進去。”
  他微笑著說:“那我送你到巷口。”
  秋寒抬起頭,瞪著他。
  這是汪彤口裏那個冷漠的男人嗎?他簡直……熱情得過分!要知道,他們今天才剛剛認識!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他斂容正色道:“這麽晚了,我不能讓年輕小姐獨自一人回家。”
  “這都是在美國養成的習慣吧?”
  見他點頭,她歎了口氣:
  “所以我最怕和海龜們打交道,分不清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
  話雖這樣說,秋寒還是上了LEON那輛寶馬Z4。
  她坐在他旁邊的位置,第一次離他這麽近。LEON握方向盤的手白皙修長,指甲幹淨圓滑,沒有任何戴過戒指的痕跡。
  孔老夫子說:“食色,性也。”這不光是說男人的,在小女人葉秋寒身上也很適用。
  她偷偷打量他映在車窗上的剪影:棱角分明的下巴,挺直的鼻梁,堅毅的薄唇,和深邃黝黑的眼睛……他簡直就像是羅丹手下完美的藝術品,身體的每一部位都經過精心的修飾,每一個細節都無懈可擊,殘酷地顯示著造物主的偏心和專寵。
  雖然LEON保持著沉默,但身上散發出來的成熟優雅氣息,仍然排山倒海般地向她湧來……該死!秋寒感覺自己的臉熱得快要著火,呼吸越來越困難,頭腦呈現模糊狀態。
  她揉了揉太陽穴:“能不能把車窗搖下來?”
  他放慢了車速,看她一眼:“怎麽,你有暈車?”
  秋寒懊惱歎息:“不,是車裏的空氣太壞了!”
  “現在雖然是春天,晚上的風還很涼。”LEON隻將自己這邊的車窗搖下來,“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沁涼的風從他的方向吹過來,秋寒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是古龍香水混合了男人特有的體味。
  好熟悉的味道!包括他整個人,都給她非常奇異的感覺。
  她盯著LEON英俊的側臉,忽然驚呼:“我曾經見過你!”
  他回過頭來,定定地望住她。
  “你還記得?”低聲問道。
  “對啊,我想起來了,這個星期一早晨,我在地鐵上遇見的那個男人就是你!”秋寒無比興奮。難怪第一次見他,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方卻不像她這般激動,淡淡地說:“那天我的車子出了故障,隻好坐地鐵去公司。”
  “這恐怕是你唯一一次坐地鐵,難怪我後來再也沒在地鐵上遇見你。”害她還為此遺憾了好久呢。
  “你每天都乘那一班地鐵?”
  “我哪有這麽早上班?”她微微有些汗顏,“那天台裏要開晨會,我才破天荒起了個大早。”
  “原來如此……”他用很低的聲音說,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方向盤。
  她敏感地捕捉到了:“你說什麽?”
  “沒什麽。” LEON很快轉移話題,“你如果覺得悶,可以聽歌。”
  秋寒拿起他車上的CD片,驚奇地說:“你也喜歡趙傳?”
  “十年前我出國時,正是趙傳最流行的時候。我對國內流行音樂的認識還停留在那個階段。”
  “想了解現在國內最流行的音樂,你不妨聽一聽我們電台的節目,很多人開車時都喜歡聽的。”
  她將光盤放進CD機中。趙傳深情而沙啞的歌聲,立刻充滿了整個空間:
  “叫我怎麽能不難過?你勸我滅了心中的火,我還能怎麽做?怎麽做都是錯!
  如果要我把心對你解剖,隻要改變這結果,我會說,我願意做,我受夠了寂寞!
  隻是愛要怎麽說出口?我的心裏好難受,如果能將你擁有,我會忍住不讓眼淚流!……”
  居然是那首《愛要怎麽說出口》!
  秋寒一聲歎息:“你知道嗎?這是汪彤最喜歡的歌。”
  LEON沒有出聲,後來她才意識到,他是不方便說話。
  車子停在小巷口。秋寒下了車,立在車門邊,用清亮的嗓音跟他道別。
  “謝謝你,再見。”
  她身後的巷子很深,夜很靜。
  他有些遲疑:“不用我送你進去嗎?”
  她搖搖頭,堅定地關上車門,然後獨自轉身離開。
  LEON趴在方向盤上,看著她越走越遠,直到完全消失,她也沒有回過頭來。
  車內,趙傳仍在唱那首傷感的歌:
  “你對我說,離開就會解脫,試著自已去生活,試著找尋自我,別再為愛蹉跎。
  隻是愛要怎麽說出口?我的心裏好難受,如果能將你擁有,我會忍住不讓眼淚流!
  第一次握你的手,指尖傳來你的溫柔,每一次深情眼光的背後,誰知道會有多少愁、多少愁……。”
  LEON苦澀地勾起唇角。他沒有馬上開車離開,撥通了汪彤的手機。
  “VIVIAN,我是LEON……”

  第6章
  周末,葉秋寒在家裏呆了兩天,哪兒也沒有去。
  星期一回台裏上班,一進辦公室來不及放包,就被編導製片叫去開會。
  “葉小姐,午夜談心節目下個月就要直播了,你準備得怎麽樣?”
  新來的編導JERRY,長著一張討喜的臉,卻打扮另類,光頭蓄著絡腮胡子。在秋寒看來,這種人,不是藝術人士就是流氓地痞。
  “嗯,差不多吧。”
  “好。那先說說你的藝名。”
  “藝名?”秋寒瞪著他,“我又不是明星,幹嘛要取藝名?”
  “現在哪個電台主持人不給自己取一個漂亮的藝名?”製片人在一旁數落,“主持生活節目的,叫阿鳳、慧芳這樣主婦味十足的名字;主持音樂節目的,就叫思濃、輕舞飛揚等等讓人遐想聯翩的名字。”
  秋寒衝兩個大男人眨眼睛:“嗬嗬,那容我想兩天,好不好?”
  JERRY斬釘截鐵:“給你半天時間,下午兩點再開一次會,把藝名定下來。”。
  這麽短的時間,哪裏想得出什麽好名字?葉秋寒開始呻吟。
  現在隻能求助於汪彤了,她的腦袋瓜一向好使。
  秋寒上網打開QQ,呼叫“我是一片雲”:“我的愛,你在哪裏?快來撫慰我脆弱的心靈!”
  “我是一片雲”是汪彤的網名,飄逸而神秘,讓許多人產生遐想,紛紛要求加為“好友”。
  而秋寒的網名“秋天的葉子”,網上很少有人相信她是女性的身份,即便相信也得不到所謂憐香惜玉的嗬護。
  唉,像她這樣乏善可陳的人,中規中矩思想僵化,連取網名都毫無創意。
  半分鍾後,汪彤終於出現。
  秋寒對住她大吐苦水:“親愛的,快幫我想想,取個什麽藝名好?”
  “想什麽想,聊天室裏這麽多MM,你看看哪個MM最多狼和她說話,就用那個名字好了。”
  “是哦,你真聰明。”她狠狠地KISS了“我是一片雲”一下。
  停了半晌,汪彤打過來一行字:“情人節晚上,LEON給我打了電話,說他猜得出來你本來要說什麽,但他已經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隻能表示遺憾。”
  那個LEON,麵對氣質才華美貌兼備的女下屬,居然能坐懷不亂,馬上與她拉開距離。這樣光明磊落,對愛情忠誠的男人,在現代社會,已像“熊貓”一樣稀罕。
  他若一直堅持這些優點,汪彤的愛便成了絕望。像一根受潮的香煙,LEON一直吊著汪彤的癮頭。現在,她終於能很體麵地戒了他。
  秋寒鬆了一口氣,進入聊天室,尋找最招蜂引蝶的名字。
  下午的會議一開始,製片人指著葉秋寒選的名字大罵:“夢露?庸俗!不要拿聽眾當白癡!”
  她惶恐怨恨地看他一眼,低下頭:“這個主持人我勝任不了,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JERRY出來打圓場:“葉小姐,你稍安勿燥,再好好想一想……哦,你叫什麽名字?我是指你的本名。”
  “葉秋寒。”她麵無表情地說。
  “怎麽寫?”
  “葉子的葉,秋天的秋,寒冷的寒。”
  “OK!就用你的本名,秋寒,既有中國古典韻味,叫起來又朗朗上口。”JERRY一錘定音。
  她卻一點都不高興:“離節目開播還有半個月時間,我能不能繼續作記者跑新聞?”
  “當然可以。”JERRY溫柔地說,“隻是不能太勞累,要注意保護好嗓子,因為你以後要靠聲音吃飯了。”
  “你放心!我天天喝胖大海,直播的時候保證做到吐氣如蘭。”
  幾天後,葉秋寒接到汪彤的電話,約她出去喝茶。
  秋寒神神怪怪地驚呼:“怎麽?又陪你去相親。這回是碩士還是博士?”
  “少來了你……”汪彤打斷她,“我有一件事想要你幫忙。”
  “原來,白骨精也有求人的時候。”
  汪彤在那邊輕笑:“今晚七點,你一定要準時到,過時不候。”
  怎麽搞的,和她老板一個脾氣!近墨者黑?
  等秋寒和汪彤在茶樓麵對麵而坐,才知道又是為了那個LEON。
  “小寒,你能不能給LEON作個專訪?”
  “是他叫你來的?”秋寒皺著眉。太過份了,既然拒絕了汪彤的感情,為何還要利用她?
  “不,是我自己。”汪彤正色道,“LEON到藍宇公司一年多了,他處事一向低調,不太重視宣傳,但是公司新近開發了一項新產品。如果能在這時候作個專訪,擴大影響,一定能很快打開市場。”
  “既然是產品宣傳,在我們電台打廣告,效果不是更好?”
  “現在的人都變精了,對太直白的廣告,有逆反心理。小寒,就當我求你,好不好?”
  這是認識十多年來,汪彤第一次對她說這個“求”字。
  麵對癡情人,秋寒隻能點頭:“台裏這段時間正好在關注海歸成功人士。LEON既是藍宇公司的老總,又是美國回來的海龜,我可以向領導提議為他作專訪。”
  “真是太好了!”汪彤展顏而笑,“你說動你們領導,由我來安排采訪時間。”
  看她那樣子,秋寒心疼了一會兒,才說:“彤彤,我看你對LEON是癡迷依舊,死不悔改啊!”
  汪彤無語,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地喝了一口,然後說:“你聽說過愛情蠱茶嗎?”
  秋寒緩緩搖頭:“我隻聽過情蠱,好像是一種小蟲子吧。”
  “愛情蠱茶是一種茶。傳說中,如果將血滴入這種茶中,飲下此茶的人就會愛上滴血入茶的人,至死不渝。”汪彤盯著杯子裏氳氤的清茶,“假如世上真有愛情蠱茶,我一定會讓LEON飲下。能被這樣一個男人愛上,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哪怕一天也好。”
  看她一臉神往的樣子,秋寒不禁心下酸楚。
  傻彤彤啊!即使愛情蠱茶真的存在,使用它的人也不會得到幸福。因為,蠱的力量隻能驅使別人來愛自己,卻不能使他真正地愛上自己。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愛情蠱茶所製造的虛情假意。
  虛假的愛,終有結束的一天;愛情蠱茶,也終有失效的一刻。

  第7章
  時隔十天,葉秋寒再次出現在藍宇公司。不過,這次秘書小姐笑臉相迎,領她進入總經理室,與辦公桌後神清氣爽的LEON相對而坐。
  她毫不客氣,一開口就提錢的事:“我們的采訪規矩,汪彤都告訴你了吧?為企業老總作一次專訪,不能低於四位數。”
  LEON微微一愣,隨即道:“其實,我覺得采訪我個人,沒有必要……”
  “既然如此,”她打斷他的話,起身就走,“對不起!我還有工作。”
  退出LEON的辦公室,在登上電梯之前,她給汪彤打電話:“不要怪我,是你們老總不肯合作。”
  汪彤在那邊懇求:“我好容易才說服LEON接受采訪,你就不能給他一個機會?”
  “我給他機會,誰給我機會?”她口氣強硬,“我們台長交待了,藍宇公司是外企,又是大公司,不可能作無償的宣傳。”
  采訪LEON本不是她願意,隻為汪彤的一往情深。她是這個世上最最親愛的朋友,誰傷害了汪彤,誰就要受到懲罰!
  秋寒一邊在心裏說,一邊等電梯上來,直到21層的紅燈清楚地亮在麵前。
  可還沒等她站穩,電梯裏突然警笛大作,燈也跟著一閃一閃。頓時,秋寒臉色慘白,血湧過頭頂。
  她天生恐高,對電梯從一開始就是有幾分懼怕的,現在真的碰上了!
  該死的電梯!這是她“假公濟私”的報應?
  秋寒想尖叫,但根本叫不出來。失魂落魄間她隻能蹲下來,把身子靠在電梯的牆壁上,整個人陷入黑暗之中……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窗外陽光燦爛。
  她看到一雙深邃滿含溫情的眼。他離她那麽近,近得能嗅到他身上淡淡古龍香水的芬芳。
  她小聲地詢問:“我還活著嗎?”
  “當然,你還活著!”LEON笑,露出一口晶亮而整齊的牙齒。
  這一刻,秋寒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嚎啕大哭。一場生死曆險使她發現自己是那樣脆弱,脆弱得根本來不及拒絕他寬厚而溫暖的懷抱。
  LEON一直把她抱在懷裏,輕聲地說:“不要怕,不要怕,都過去了……”
  “小寒,你怎麽了?”汪彤氣喘籲籲地出現在門口。
  “沒事,電梯出了一點故障,電梯公司的人員正在維修。”LEON很自然地放開秋寒,遞過來一杯熱咖啡。
  “喝點咖啡壓壓驚。”
  秋寒坐在沙發上,仍然抑製不住的顫抖。當滾燙的咖啡徹底浸透她的胃後,才終於從心底感到了一點暖意。
  抬頭看坐在對麵的LEON,他完全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回頭看汪彤,卻在她眼裏看到了一絲疑懼。
  突然手足無措起來。即使她刻意掩飾,也無法阻止落入汪彤眼中的那一幕讓人聯想到的曖昧。
  LEON對汪彤說:“VIVIAN,你這位無冕之王的記者朋友,居然也會哭。我還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轉過他微笑的注視,汪彤瞟了一眼秋寒,說:“你別看她大大咧咧,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其實最膽小的就是她了。她有恐高症,怕坐電梯,怕玩雲霄飛車,怕打雷。不過最怕的還是走夜路,因為她怕鬼,更怕色狼……”
  好朋友的奚落,讓秋寒窘得恨不得鑽到沙發底下去。她一直低頭緊咬著咖啡杯。
  “要不要再來一杯?”LEON問。
  她立刻抬頭:“哦,不要了,謝謝。”
  “不用謝。”他聳聳肩,“我是怕你的伶牙俐齒,把我的杯子咬爛。”
  她更窘,把杯子放在茶幾上,站起來:“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汪彤說,和她一起走出總經理辦公室,聽見LEON在身後說:“葉小姐,你忘帶了一樣東西。”
  秋寒隻好獨自返回,他遞給她一個灰色的信封。
  那不是她的東西!用眼睛詢問LEON,他正色道:“我想好了,我需要你來采訪。”
  汪彤終於如願以償,後麵的采訪進行得很順利。
  不過,和那個叫瑪麗亞的女海龜不同,LEON很少談自己的身世經曆,談的最多的是身為海龜的文化困惑。
  “正像你說的,我有時候也會很苦惱,搞不清自己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在美國的時候,因為中國情結太深太重,我總是有意識地抵觸美國化,保持自己的中國本色。這次公司派我回國,我欣然接受,心想定能和本土派打成一片。難道還需要適應我自己的國家文化不成?
  但是回來後,我發現我錯了。在美國十年時間,潛移默化我已經吸收了美國文化的很多東西。這樣的文化模式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首先自己說話變得很直接,不會轉彎抹角。而且要求自己盡量放鬆,放著平常心,對人都平等相待,不受地位、身份而改變對人的看法。這常常會引來一些麻煩。別人認為海龜們個性太張揚,甚至不大會做人。我覺得自己像夾生飯,身上既有中國傳統文化的影子,但又帶上許多西方文化的東西。”
  “您認為,出國前後,自己變化最大的是什麽?”
  “應該是對名利的看法吧。國外的生活增加了我的人生經曆,讓我的眼界和思路都開闊了許多,看事情的角度更具開放性。現在的我不太追求名利。我覺得世上還有比名利更重要的東西。”
  “能和我們說說,那是什麽東西嗎?”
  “是真情,友善和愛。”
  既然談到了“愛”,機不可失!秋寒問:“不介意談談您的愛情吧?”
  LEON搖搖頭:“對不起,這涉及個人隱私。”
  她仍不死心,努力地啟發說:“作為事業成功的單身金領男士,您對另一半的要求是什麽?我想這是很多女性朋友都好奇的問題。”
  這一次,LEON不再諱言:“兩個人相愛,最重要的是感覺。我喜歡有靈氣的女孩,對我來說,外表的、物質的東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感受到心動的一刹那。”
  “靈氣這東西太玄了,您能不能說得具體一些?”
  “可能跟個人經曆有關,我不喜歡太漂亮的女孩。我心目中的那個女孩,外表並不是很漂亮,但是很聰明而且有個性。她是一個真實的女孩,不矯揉造作,會臭美,喜怒都寫在臉上,能勇敢地表達自己的看法,敢愛敢恨,但又有著女孩子的優柔和脆弱,需要我來保護她,給她力量。”
  說完,LEON站起身,聳了聳肩:“我的回答還滿意嗎?葉小姐?”
  “OK!”秋寒關上采訪機,“謝謝您的合作。”
  “應該是我謝謝你。”LEON看了看表,“已經過了十二點,中午一起吃個飯?”
  秋寒可不想再在他麵前“丟醜”,婉言拒絕:“這個專訪下午就要播出來,我還要趕回電台整理編輯。”
  “再忙也要吃午飯。難道你打算餓肚子?”
  “我可以在台裏吃食堂,節約時間。”秋寒衝他擺擺手,“再見!回頭跟汪彤說一聲,我完成她的任務了。”
  再找不出理由挽留她,LEON 隻能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這次她沒有進電梯,而是選擇了拐角處的樓梯。
  他喚來女秘書,問:“電梯修好了嗎?”
  “一個小時前就修好了,已經正常使用。”秘書體貼地送上咖啡,“蘇總,您的咖啡。”
  汪彤說得沒錯,她確實是個外強中幹的“膽小鬼”。
  LEON端起桌上的咖啡,正想喝,卻發現杯子的一角有抹淺淺的粉色唇印。
  他看著那抹唇印良久,對秘書說:“給我換一個杯子。”

  第8章
  LEON的專訪播出後,反響非常不錯。許多海歸人士紛紛打電話到電台,對采訪的內容很有共鳴,甚至引發了一場關於“海龜”文化空間的討論。
  忙碌中,秋寒不忘向汪彤“邀功”:“小姐,你的LEON現在可是轟動全城、家喻戶曉哦!”
  汪彤不跟她纏,直接問:“說吧,你想吃龍蝦還是魚翅?”
  “我幫了你這麽大的忙,不是吃餐飯就可以打發的。”她故弄玄虛。
  “廢話少說。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過兩天,我那個夜間節目就要開播了。你能不能陪我去上班?”
  “你這個小人!%¥#*$&……好嘛,我陪你去。”
  “你說的哦,不能反悔!”
  “你認識的汪彤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過?”
  秋寒欣喜若狂:“彤彤,來,親一下!”
  “可不可以是後腦勺?有頭發的地方。”汪彤給她一個白眼,接著說:“對了,LEON問你什麽時候有空,想請我們出去吃飯。他說上次讓你餓著肚子回去,很不好意思。”
  “叫他不必不好意思。”秋寒說,“我們親愛的台長大人已經給了我提成。如果他真覺得過意不去,再付一千大元給我!”
  “你這個見錢眼開的瘋女人!!!”汪彤打出一串驚歎號。
  “人家薪水微薄,還要存錢結婚,不能和有房、有車的汪主管相比。”
  “哦,真的要嫁?何舒浩向你求婚了?”汪彤很吃驚。
  “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你爸媽舍得嗎?你可是他們唯一的掌上明珠。”
  “等我過完26歲生日,父母便會允許我嫁了。”
  “你的生日是12月25日,聖誕節。”汪彤扳手指,“我還要熬十個月才能吃上喜糖。”
  “不但要吃喜糖,還要當我的扮娘。”
  “請傾國傾城、美豔絕倫的汪彤當扮娘,就不怕搶了你新娘子的光?”
  “不怕!不怕!你盡管發光發熱、顛倒眾生,我樂得作紅娘。我爸手下那幫弟子,有幾個才貌雙全、非常優秀,你可以在他們中間選一個。”
  汪彤嗤之以鼻:“哼,你那些窩邊草也好意思拿出手?”
  “別人都是窩邊草,隻有你的那個LEON最好!?”
  “LEON當然最好。英俊、成功、迷人、成熟、穩重、浪漫還有善解人意……一個好男人所應具有的一切,他的身上全部具備。隻可惜不是我的。”
  “LEON太完美了,要是我,就不找這樣的男人作老公。”秋寒潑她冷水。
  汪彤不解:“為什麽?”
  “現在的女孩誰不想釣個金龜婿呢?LEON高學曆、多金、長得帥,又沒緋聞,簡直沒有缺點,做老公就太危險。那麽多女人喜歡他,會讓我整天提心吊膽的。”秋寒王婆賣瓜,“還是我的何舒浩好。雖然他沒有錢,也不完美,卻是最適合我的人。”
  汪彤唾罵嘔吐:“葉秋寒!別肉麻當有趣啊,惡心。”
  “咿,剛才不知道是誰肉麻、惡心?”秋寒反唇相譏,“那個LEON那麽搶手,難怪會被別的女人捷足先登。”
  “沒關係,他還沒有結婚。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可以用美色迷惑他。”
  “最好不過,記得穿你那套大紅色比基尼去上班。”
  “你呀,你這張嘴。”汪彤作抓狂狀,“難怪人家說你伶牙俐齒。”
  “沒辦法,我是靠嘴巴混飯吃的。”秋寒結束這次聊天。
  3月1日晚11點,秋寒準時坐進直播間。
  她作個深呼吸,推上了話筒的音量:
  “大家好,這裏是《緣分的天空》,我是秋寒。從今天開始,每晚11點我們準點約會,聊發生在身邊的故事。
  無論大事小事開心事還是傷心事,希望您能告訴我。我是您最忠實的聽眾!”
  一切都按照預先設計好的進行。待《緣分的天空》音樂放完之後,就有“聽眾”打熱線進來。
  當然這是他們可愛的編導JERRY,他要假扮一個英俊富有的男人,愛上了一位出身貧寒而純真善良的女孩,卻遭遇家庭和社會重重阻力,向大家訴說他的苦惱。
  音樂尚未放完,電話響起。秋寒和坐在工作台邊的汪彤雙眼交匯,心裏嘀咕著:怎麽這麽迫不及待?聽眾會懷疑的!
  汪彤示意她趕緊說話。
  “你好,”她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我是秋寒。”
  “你好,秋寒是你的真名嗎?”話筒裏的聲音低沉渾厚,一口漂亮的京片子,不是JERRY那蹩腳的普通話。
  如果他來她們電台工作,會搶掉很多男主播的飯碗。
  “嗯,這個……是……啊。”她睜大眼睛看著汪彤。這到底怎麽回事?汪彤也同樣瞪大了眼睛。
  他稱讚:“很好聽的名字。讓我想起一句成語,葉落知秋寒。”
  這時,導播寫紙條進來:“是真正的聽眾,JERRY還來不及打呢。”
  “嗯,謝謝。請問怎麽稱呼您呢?”她隻得硬著頭皮接下去。
  “我在車上,打開收音機,剛好聽見你們的節目。”他說,“我不是來說故事的,隻是想問主持人一個問題。”
  秋寒感覺,這人一定很寂寞,這樣苦惱地需要和陌生人傾訴。她放柔聲音:“這位先生,您想問什麽?”
  “如果有一樣東西,是你夢寐以求想得到的,但它已經不屬於你,你會怎麽做?”
  “我?我比較相信命運的安排,有些東西強求不來。這個世上有太多我得不到的東西,得不到不再去想就好了。”秋寒老實說。
  “謝謝你,秋寒。再見。”他掛斷電話。
  秋寒一時迷惑。這是誰?這樣溫柔地喚她的名字?會不會是自己認識的人呢?她決定節目結束後,向導播要他的電話。
  JERRY終於打進了電話,秋寒跟他一唱一和,聲情並茂地描繪出一部現代版的《灰姑娘》。JERRY果然演技了得,說到動情處居然聲淚俱下。
  秋寒最後煸情:“這個世界上有愛情真好。勇敢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吧,哪怕付出太多,哪怕傷痕累累,也不要後悔!因為愛是無法衡量的,也是沒有對錯的。希望所有的戀人都能有幸福的結局。”
  接著,劉若英那首《為愛癡狂》響起:
  “……如果愛情這樣憂傷,為何不讓我分享?
  你也不問,你也不回答,怎麽你會變這樣?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到底你會怎麽想?……”
  為慶祝《緣分的天空》開播,下了節目,JERRY請大家去宵夜。一群人吃火鍋喝咖啡唱KTV,又笑又鬧玩瘋了,直到淩晨兩點,秋寒才坐汪彤的車子回家。
  兩人都精疲力盡。在家門口,秋寒掏鑰匙開門,說:“不要回去了,在我這兒睡。”
  “九點鍾就要上班,還睡什麽覺?我直接去公司,窩在沙發上打個盹。”
  她頗為愧疚:“彤彤,真是辛苦你了。今天晚上就不要陪我。”
  “你能行嗎?”
  “我會慢慢適應。”她勉強笑道,“不就是走夜路嗎?這世上根本沒有鬼。而且我相貌平平,身上又沒有幾兩肉,色狼不會看上我。”
  “這可不一定。”汪彤故意嚇她,“有人就偏愛你這一型的。還有人不劫色,專門劫財。聽說近來社會治安不好,發生了多起搶奪案,事主都是深夜歸家的單身女子。”
  秋寒打了個寒顫。
  “逗你玩呢,怎麽臉都嚇白了?”汪彤安慰道,“以後隻要我有空,每晚十二點開車到電台來接你。”
  “不用麻煩,我坐最後一班地鐵,十二點半就能到家。”
  “那這條巷子怎麽辦?”
  “我帶上手電筒。”她明顯中氣不足。
  “我看你是死鴨子嘴硬。”汪彤疼惜地說,“就這樣說定了,你好好休息吧。”
  秋寒確實嚇呆了,她用鑰匙開了門,半天沒進去,直到屋裏響起了急促的電話聲。
  “小寒,是我!”何舒浩的聲音,“你怎麽不接電話?手機也不開?”
  她看看左手腕上的“卡迪亞”,洛杉磯時間是下午五點。
  “我的手機沒電。”寂靜的深夜,聽到男友萬裏之遙的聲音,她的語氣不由帶著點酸楚。
  他敏感地問:“你的聲音怎麽了?”
  “哦,”她急忙掩飾,何舒浩不喜歡看到她脆弱的一麵,“我剛剛下班回來,接了一個晚上的電話有點累。”
  “晚間節目開播了?你主持得怎麽樣?”
  “第一次主持節目,有點緊張,還好沒出什麽紕漏。”
  “那你怎麽這麽晚到家?早就應該下班了。” 他還是這麽嘮叨,老把她當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們出去吃宵夜了。”
  “以後要早點回家,注意安全。”他想掛電話,秋寒叫了一聲,“舒浩!”
  “還有什麽事?”
  “你什麽時候回來?”
  電話那端,卻聽得何舒浩浸著笑意的一句話:“怎麽,你想我了?”
  她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我天天都想你。”
  “那你五一節休長假的時候,飛到美國來看我呀。我帶你去好萊塢參觀。”
  “我們節目才剛剛開播,五一恐怕不行,十一吧。”
  掛了電話,秋寒心情紛亂,汪彤一番“恐嚇”把她的睡意全都趕跑了。
  她坐到電腦前,QQ上麵空無一人,像此刻心裏的思念。
  正點在線搜索,突然係統消息顯示,有人要加“秋天的葉子”為好友。
  秋寒來者不拒地加了他,他的網名叫“沉魚”。她等待了半天,“沉魚”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忍不住了,問道:“你怎麽不說話呀?真的沉到水底了?”
  “沉魚”的回答卻是“我不敢”。
  “為什麽?”
  “麵對美女,我有色心沒色膽!”
  “你怎麽知道我是女的?”
  他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是沉在水底的魚,而不是沉魚落雁的沉魚?”
  她笑了笑:“我是猜的。”
  “我也是。”
  他們很輕易地就有了知遇之感。在這無眠的夜,她與那個叫“沉魚”的男人聊著,聊世界杯,聊王家衛,聊村上春樹……看看手表,已是清晨五點。不知不覺,自己居然同“沉魚”聊了一宿!
  秋寒在電腦上敲出兩個字:“再見。”
  “明天什麽時候見?”“沉魚”意猶未盡。
  她不是那種忸怩作態的小女子,於是一拍即合,約定每晚一點在QQ上見麵。
  她好奇:“你白天不上班嗎?”
  “你呢?”他再次反問。
  “我是夜貓子,晝伏夜出。”
  “我希望是你爪子下的那隻老鼠。”
  “不怕被我吃了?”
  “沒聽說過《老鼠愛上貓》嗎?”
  “早就過時,現在流行《老鼠愛大米》。”
  笑罷,秋寒下了線。

  第9章
  一夜未眠,整個上午被秋寒用來補充睡眠。
  下午趕去電台開會,JERRY決定換一個喜劇,請人扮作一個快要結婚的新娘,和大家分享她曆經愛情坎坷、苦盡甘來的喜悅。
  到了晚上,又有一大批善良的聽眾紛紛打電話參與。秋寒忙得不亦樂乎。
  接完最後一個電話,已經過了十二點。
  走出直播間,JERRY做了一個“OK”的手勢,說:“台長沒有選錯人,你表現得越來越好。”
  “謝謝。”秋寒禮貌地說,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
  “那位汪小姐呢?她今晚怎麽沒有來?”JERRY問。
  “哪裏好意思天天麻煩她。”她說,“我自己坐地鐵回家。”
  “我送你到地鐵站。”JERRY陪著她一起下樓。
  “你也是從國外回來的?”
  JERRY自我解嘲地說:“我十六歲就被父母送到英國,混了幾年,什麽都沒學到,還把國語給丟了。”
  “不,你至少學會了英國男人的紳士風度。”
  JERRY大笑,然後說:“葉小姐,你是個容易讓人快樂的女孩。”
  他們剛走出電台大樓,就看見汪彤優雅地靠在她那輛別克上。秋寒向汪彤走去:“你還是來了?”
  她點點頭,很直接地說:“上車吧。”
  秋寒微笑地和JERRY道別,上了汪彤的車。
  “這麽個古怪的男人,你和他羅嗦什麽?”汪彤不屑。
  “除了打扮另類一點,其實JERRY是個很好的男人,長得也蠻帥。”
  “哈,你終於忍受不了寂寞,要紅杏出牆了?”
  秋寒白她一眼。
  “小寒,你和何舒浩並不太適合。你需要一個成熟穩重,能真正懂得你、關心你、體貼你的男人。”
  秋寒不以為然:“我看你是患了失戀綜合症,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失戀。”
  汪彤沒有說話。
  秋寒轉移話題:“今天早上沒有遲到吧?”
  “我睡在辦公室,怎麽會遲到?”汪彤說:“倒是LEON過了九點半才來。”
  “他是老總嘛!”秋寒撇了撇嘴。
  “這你可搞錯了。LEON非常敬業,隻要他人在Z城,每天一定是八點到公司,也一定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
  “不要再說你那個超人老板!”秋寒抗議,“我的耳朵都聽出了老繭。”
  汪彤看著她,突然冒出一句:“小寒,我總覺得LEON在撒謊,他沒有女朋友。”
  秋寒呆住,問:“你有什麽證據?”
  “我沒有證據,隻是憑直覺。”汪彤說,“他很寂寞,並不像一個處在熱戀中的男人。而且,我也從沒看過他和女朋友約會。”
  “這有什麽稀奇?也許他的女朋友在美國。兩地分居,中間隔著一個太平洋,當然會寂寞。”
  汪彤凝神想了想,再次搖頭:“如果是這樣,也不會存在分居的問題。因為LEON每個月有一半時間在美國。”
  “但是,他為什麽要騙你?”秋寒困惑。
  “或者是為了不讓我難堪,或者是為了……”汪彤甩了甩頭,“一切都隻是我的猜測而已。”
  秋寒打了一個嗬欠說:“不管是何種理由,你都不應該再對他抱希望。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恐怕單戀的不隻我一個。”汪彤低聲說。
  許久沒有回答,看秋寒,她頭靠在椅背上,已經酣然入夢。
  這時手機響了。汪彤看一眼,是從秋寒手袋裏傳出的。把車停在路邊,她取出手機,小心翼翼地問:“喂?”
  “小寒嗎?”
  是何舒浩!她鬆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我是汪彤。”她鎮定下來,“小寒在我身邊,已經睡著了。”
  “那就不要吵醒她。我明天再打。”
  她揶揄:“每天一個越洋電話,好體貼的情人!”
  “嗬嗬,”何舒浩尷尬地笑,“你又拿我開心。”
  “有什麽話,我可以轉告。”
  “沒什麽,我隻是提醒她不要貪玩,早點回家。”
  “有我照顧她,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汪彤,謝謝你了。”何舒浩說。
  “不用謝,結婚的時候,記得給我一個大紅包。”
  “這是當然。再見!”
  汪彤把手機放回秋寒的包裏,重新發動汽車,駛上了燈火輝煌的高架橋。
  接連兩個月,汪彤都在深夜十二點半,把熟睡的秋寒送回家。
  隨著《緣分的天空》人氣越來越旺,秋寒起床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中午十二點,秋寒還沉迷在溫柔鄉裏,一陣惱人的電話響起。
  她在床頭櫃上摸了半天,才摸到電話,迷迷糊糊地問:“哪位?”
  “是葉秋寒嗎?我是宋微微。”
  “宋微微!”她一下子坐起來,“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
  “我打電話到電台問的,你如今可是名人了。”
  “哪裏。”秋寒謙虛地笑,“你找我有什麽事?”
  “老同學,沒有事就不能找你啊?出來一起喝咖啡?”
  “好啊,你現在在哪裏?”
  放下電話,秋寒趿著拖鞋去淋浴。十五分鍾後,她煥然一新從浴室出來,挑了一身淑女的套裝,淺淺的藍色,中規中矩的格子。她把頭發拉直,搽上價格不菲的粉底,以此遮蓋熬夜之後的黑眼眶,最後用了蘭蔻的香水。
  鏡子裏出現了一個優雅的白領形象。
  “我是葉秋寒,Z市最明豔動人的女主持人!”
  她對著鏡子臭美一番,顧不上吃飯,打車去赴宋微微的約。
  宋微微是秋寒大學同學,新聞係的係花。一身潔白淑女裙,有安靜恬淡的微笑,內裏卻藏著比秋寒更加不安定的氣質,稍稍一個觸碰,便泄露出來。
  她們一個典雅、文靜,長發飄揚;一個活躍、俏皮,奔跑時短發亂顫,氣質截然相反,卻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被人稱作“哼哈二將”。
  在學校時,宋微微有很多男朋友,她細細安排這些男孩子,誰打開水,誰補習,誰陪跳舞,讓他們在她生活裏發揮著各自不同的作用。
  她告訴秋寒,每一場戀愛都是互利的,她要找的人必須對自己有幫助。
  而葉秋寒,在相當長的時間沒有男朋友。不是沒人追,而是她不需要誰來幫助自己。她家庭條件優越,不缺錢,也不怕孤獨。她什麽都不想要,隻想要愛情。
  說起來,她和何舒浩相識,也和宋微微有關。
  大一的那場足球比賽,宋微微是啦啦隊的隊長。為了壯大聲勢,她硬把過於熱愛籃球而對足球不屑的秋寒拉了進來。
  就是那次,秋寒認識了計算機係的何舒浩。在此之前,她就聽說過他,學生會幹部,校園裏的風雲人物,很多女生暗戀他,卻不敢輕易接近。
  接下來的那個周末,宿舍裏隻有葉秋寒一個人,其他人都出去約會了。
  她把愛華的隨身聽打開,裏麵是林憶蓮的歌《不必在乎我是誰》。那時,她還沒有成為李宗盛的妻子,悲悲切切地唱著:“女人若沒人愛多可悲,就算是有人聽我的歌會流淚,我還是真的期待有人追……”
  播音器裏傳話說:“葉秋寒,樓下有人找你。”
  是何舒浩。
  他穿著白色的T恤,雙手插進口袋,臉上是那種陽光而靦腆的微笑。
  自從何舒浩開始跟秋寒約會,學校裏很多女生羨慕她。宋微微卻不以為然,說:“以你的條件,什麽樣的男生找不到?何舒浩來自農村,又沒有錢,就算在學校還混得不錯,也無非是表麵風光。”
  是的,除了外表的風光,何舒浩擁有的不多。甚至,有時他的應酬還需要秋寒拿錢。大學畢業也是靠她父母的關係,他才留在了Z城。
  但是,葉秋寒接受了何舒浩,因為和他在一起很快樂。她的愛情很簡單,能讓她快樂的人就是她要的人。

  第10章
  午後溫暖的咖啡座裏,葉秋寒和宋微微相視微笑。
  她驚異於秋寒的耀眼:“哇,醜小鴨變成白天鵝了!還和何舒浩在一起?結婚了沒有?”
  秋寒搖搖頭:“你呢?”
  “我五月二十號結婚,這次是特意給你送喜帖的。”
  秋寒接過大紅喜貼,看著那個陌生的名字“章琛”,問:“新郎是你第幾任男友?”
  “當然是最後一任,他是個博士。”
  “恭喜恭喜。你終於當上博士夫人了。”
  “唉,博士有什麽用?空有一肚子學問,又不能當飯吃。”停了一下,宋微微問,“聽說何舒浩在美國?”
  原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宋微微的博士老公申請了一項專利,他想推到美國去,看看有沒有美國資本家願意收購他的專利。
  “事成之後,你和我五五分成。”她信誓旦旦。
  秋寒生氣了:“我們之間提錢的事,豈不太俗?”
  “嗬嗬,小寒還是這麽純。”
  秋寒開始撥打何舒浩的手機。平常都是他打電話給她。因為何舒浩說,他從美國打國際長途,便宜過她從國內打給他。
  電話那頭,她聽見歌舞升平。在一陣嘈雜聲中,何舒浩匆忙地說:“我和幾個朋友在一起,不方便聽電話。回頭我再打給你。”
  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表,是洛杉磯的淩晨二點。
  她向宋微微保證:“我會和何舒浩說這事,明天給你回音。”
  回到家,她再給何舒浩打電話。他卻說:“我好累了,明天再說好嗎?”
  秋寒沒轍,突然想到了LEON。這隻大“海龜”不是從美國回來的嗎?
  那11位的號碼,隻撥了一次,不知有沒有記錯。
  她照著記憶打過去。
  鈴響幾下,很快有人接。
  “你好,我是LEON。”
  真的是他!秋寒從沒發現自己的記憶力這麽好。
  “我是葉秋寒。不好意思打擾你,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她很努力地斟酌詞句,使自己不至於太冒失。
  “我正在G城出差。有什麽事,你在電話裏說吧。”
  在G城?她一下子涼了半截,識趣地說:“那就算了。”
  “為什麽要算了?”他語調沉穩,“如果沒有急事,我想你也不會打我的電話。”
  並不在乎長途電話的昂貴,LEON耐心聽完她的話,當機立斷:“你朋友的事我可以幫忙。明天我就回Z城,你約他們出來吃飯,我請客。”
  “應該我請客才對。”秋寒不好意思。
  “不,這頓飯是我欠你的。”他霸道得不容拒絕,“明晚七點,裕豐酒樓見。”
  第二天陰雨綿綿,這種天氣,在Z城早已司空見慣。對於白天黑夜顛倒的秋寒而言,正好拉上窗簾睡覺。
  一覺醒來,發現已經六點半。她冒著大雨,打車直奔市中心的裕豐酒樓,一路上烏雲壓頂、電閃雷鳴。她膽戰心驚,嘴裏念叨著:“哎呀,天是不是要塌了?”
  司機強做鎮定安撫軍心:“沒關係,我開快點早點到。”
  話還沒說完,車子突然一陣顛簸,然後停了下來。緊接著一個巨雷轟隆隆砸下來。秋寒在車裏鬼哭狼嚎。
  司機下車看了看,一臉沮喪地走回來,說:“輪子飛掉了。”
  秋寒欲哭無淚,隻得換乘另一輛車。一個小時後,她終於安全抵達裕豐酒樓,雨也漸漸小了。
  下車還沒站穩,宋微微就眼尖地撲了上來,埋怨道:“你怎麽這麽晚來?都在等你呢。”
  抬頭,酒樓前立著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她對住右邊嘴角含笑的那個:“LEON先生,下次請你挑個好天氣。為了一頓飯擔驚受怕,不值得吧?我寧願回家吃白菜蘿卜。”
  片刻的錯愕,眾人隨即大笑,現場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葉小姐,我建議你點一大桌海鮮來壓驚。”進了包廂,LEON把菜單遞給秋寒。
  想想也是,出生入死才吃到這頓飯!她對一旁的服務小姐說:“來一個清蒸熊掌紅燒大熊貓,外加一個東北虎頭煲。”
  “對不起,您點的菜,我們這裏都沒有。”小姐一本正經地回答。
  掩藏不住內心失望的秋寒對她說:“那換點清淡的,我要西芹百合。”
  席間,宋微微和LEON 相談甚歡,她那博士老公卻是典型的書呆子,沉默寡言,木訥遲鈍。
  在談話的間隙,她忽然停下來,說:“行了,行了,太多啦。”
  秋寒看到,一屋子的人聲喧嘩中,章琛正把宋微微愛吃的菜揀到她的小碟子裏。
  記憶中,何舒浩從未替她夾過菜,更別說在這種公共場合。
  看宋微微一臉幸福又佯裝生氣的樣子,秋寒心裏感歎,真是前世修來的福,能碰到這麽疼她的男人。
  分手時,秋寒在她耳邊低聲說:“微微,你選對了老公。”
  宋微微瞟了一眼英俊不凡、風度翩翩的LEON:“你這位也不錯。”
  她臉色一變:“不要胡說!”
  “我才不是胡說呢。”宋微微詭秘地笑,“這種事,旁觀者清。”
  熱鬧散盡,宋微微夫婦相擁著離開。LEON走過來:“我送你回家。”
  已經十點多了。
  “我不回家,你送我去電台。”
  LEON揚了揚濃眉,她解釋:“我現在主持晚間談話節目。”
  他先把右邊車門打開,等秋寒坐好,他替她關上車門,然後繞到左邊開門上車。
  她問:“你對女人總是這麽紳士嗎?”
  LEON搖搖頭:“那要看我的心情而定。”
  “你今天的心情很好?”
  他笑,說:“當然。”
  她看著他那迷人的笑臉,問:“你真的有女朋友?”
  他愣了一下,盯住她:“為什麽這麽問?”
  “汪彤猜你沒有女朋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這個問題,我好像已經回答你了。”他轉過頭去,專注地駕著車。
  一旦沉默,LEON就變得高深莫測,表情冷漠而嚴肅,讓她有些害怕。
  秋寒不敢再開口,直到汽車停在電台門口。
  “謝謝你。”她下了車。
  LEON不肯離開:“待會兒幾點下班?我記得VIVIAN說你怕走夜路。”
  “多謝關心,汪彤會來接我。”她逕直走進了電台大門。
  直到葉秋寒的身影完全沒入那棟高樓大廈,LEON才把寶馬Z4開走。
  十字路口遇到紅燈,他踩了刹車。一轉頭,看見車窗的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臉。
  一雙眼睛,那麽寂寞冷清,模糊在五光十色的琉璃燈火中,
  晚上沒喝多少酒,所以注意到了葉秋寒看章琛給宋微微夾菜時那充滿豔羨的眼神。
  伸手打開收音機,有個女人正在甜蜜地描述她的愛情——
  “我真的好幸福,能遇到一個這麽愛我的男人!”
  愛情,對於他這樣的男人,早已是遙不可及的陳年往事。
  從他出國的那天起,便注定再也逃不開那段記憶。
  十年了,隻聽趙傳悲傷的情歌,一如心底的暗區。
  那是1993年的秋天,他剛大學畢業,在北京的一所中學教書。
  談了四年戀愛的漂亮女朋友對他說:“我們分手吧,希望你不要恨我。你每個月那點工資,在北京還不夠買一平方米的房子……每天上下班擠公車,為一塊錢和攤主討價還價,打一次車總緊張地看計價器,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於是,學生時代的愛情在現實裏無疾而終,曾經熟悉的兩個人各奔東西。
  人往高處走的道理誰都懂。不是有人說過嗎,男人的風度不外乎是三個度:房子的寬度,車子的長度,鑽石的亮度。當時的他一度也沒有。
  很長一段時間,他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結局,宿醉了幾晌一個星期後才清醒,然後一頭紮進圖書館。
  一年後,他獨自飛往美國,讀MBA。在地球的另一半,他和金發碧眼的異國人生活在一起,每天讀書寫報告打工,像一株頑強的植物,執著向上生長。
  畢業後,他進了藍宇總公司,從曾經教“匯編語言”課的年輕先生,變成了硬件工程師,又從一個小工程師升到了總監。他穿藍色襯衣留精神的板寸頭,每天和主板、顯卡、硬盤用機器語言交流,收入讓人眼紅,生活不過朝九晚五。
  身邊總有人替他介紹女朋友,自己也別有用心地上上MSN,或者和狐朋狗友在夜場裏喝酒,或者參加麵目張狂的時尚派對。無論熱情奔放的美國女孩,還是古典婉約的東方佳麗,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認識的漂亮MM,秘密地調情,若即若離地約會,然後很紳士地開車把她送回家。
  他不會留別人在自己的房間裏過夜,也不會讓自己對陌生的床產生任何誤會。朋友聚會時,他介紹身邊的女孩為“我朋友”,而不是“我女朋友”,絲毫不在乎對方的感受。
  他從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麽不妥。他是人人矚目的“鑽石王老五”,他心安理得地享受單身的資本。他從來不願讓自己的心真正地陷入一段感情,直到有一個女孩含著淚對他大叫:“你隻是一個膽小鬼,你不敢再去認真地愛一個人!因為你害怕!”
  他至今還記得那女孩的模樣,雖然早就忘記她的名字。她身材瘦瘦小小的,留著齊耳的短發,濃濃的眉,大大的眼睛,瞳仁幾乎占據整個眼睛,很少的眼白。
  他愣在那裏,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那麽長時間了,他把自己變得很忙,可是很久以前深藏在記憶中的那個影子,原來它一直都還在!
  他一個人坐在電影院,看完《50次初戀》。黑暗裏,音樂浪漫銀幕燦爛,他努力地想記起,上回是為誰買了可樂和冰激淋?再上回又是和誰笑得像兩個傻瓜?每一次都假裝是初戀在隆重上演,然後散場說再見,可是心裏知道再也不會再見。
  回到家裏,打開燈,所有的家具物品都沉默不語,它們麵色雍容其實內心空洞。他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麽害怕孤單,雖然手機裏要求約會的信息不斷,MSN上的MM名單排了一大串。
  他坐到床上,抱著筆記本電腦,開始玩俄羅斯方塊,因為總是沒有合適的那一塊出現而麵臨失敗。他想,我該繼續這樣隨便擺,還是選擇從頭再來?
  三個月後,他被總公司派回國,代理藍宇中國分公司總經理。
  到家的時候,接到了汪彤的電話。
  “你從G城回來了?”
  “乘下午的班機,六點就到了。”
  她幽幽地說:“我知道,你為什麽急著趕回來。”
  “為什麽?”他的語調還是那麽冷靜。
  “LEON,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他恍惚中想起汪彤那張嫵媚的笑容。
  “告別三十二歲,應該好好慶祝一下。出來喝兩杯?”
  他抬頭,看一眼牆上的鍾,離十二點已經不遠。
  “很晚了,我想早點休息。”
  “那不打擾你了,再見!”
  擱下電話,他獨自坐在空蕩蕩的客廳。
  這是一座舊公寓,房子的造型和內部布置都是優美雅致的歐式風格,豔麗的壁紙和奢華的陳設,總讓人感受到曾經有過的絢麗和傷感。
  他倒滿一杯威士忌,然後對自己說:“Happy Birthday to you!”
  這座公寓舒適、豪華,可是卻沒有人給他做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麵,或者靠在旁邊討論該買什麽顏色的窗簾,又該往什麽地方掛油畫。
  窗簾把外麵的風雨掩藏得嚴嚴實實。世界靜得仿佛隻有他一個人。
  他曾經想過有一天,這裏會有一張年輕而純真的臉,也想過她會如何快樂地跑到自己麵前,笑起來又該有著怎樣可愛的輪廓線……
  他搖搖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第11章
  葉秋寒每個月都會乘地鐵,穿越大半個城市,和住在z大的父母相聚。
  在那座美麗的校園裏,他們擁有一個小小的,花木扶疏的院落。
  初夏的陽光,從葡萄架繁密的枝葉間篩下來,照著葉教授那稀疏而斑白的頭發。他正在為一株植物修剪枝葉,而葉母在一旁給姹紫嫣紅的月季澆水。
  她站在家門口,佇足了許久。
  好一幅溫馨而美好的畫麵!
  誰曾想到,畫中的男主人也有過一次外遇。一位年輕美麗的女大學生,效仿《西廂記》裏“不戀豪傑、不羨驕奢”的崔鶯鶯,要和講授“中國古代文學”的葉教授“自願地生則同衾,死則同穴”。於是,平地起風波,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差點被傾覆。
  那一年,秋寒十二歲。
  她甩甩頭,把不快的記憶甩掉,然後重重地咳了一聲。
  葉父抬頭,見是她,嗔怪道:“回來了,為什麽不進門?鬼鬼祟祟的。”
  她走過去,從背後環抱住母親,撒嬌地說:“媽,今天給我弄了什麽好吃的?”
  “一回來就要吃的。”葉母搖頭歎息,“難怪舒浩老說你像個小孩。”
  “還說呢!有他這樣當男朋友的嗎?把我扔在這裏,一個人跑到美國去逍遙快活!”她沒好氣說。
  葉母再次搖頭:“你這脾氣!我看除了舒浩,大概沒有任何男人受得了你。”
  “這可不一定。”秋寒推開客廳的門,然後愣住。
  櫃子上擺著十幾盒包裝精美的糖果。她傻傻地看了一分多鍾,再回頭看看母親,然後尖叫:“媽!你怎麽買了這麽多糖?還是外國進口糖果?”
  “不是我買的,是別人送的。”
  “我說呢,你老人家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奢侈?”她拆了包裝,剝了一粒酒心巧克力,老實不客氣地塞進嘴裏,“是哪個冤大頭?”
  “我過去的一個學生,上個星期來看我,順帶送了些禮物。”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大嚼著巧克力,一邊不屑地說:“現在還有誰送禮送糖?老土!”
  “那是送給你吃的。”葉母愛憐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他記得你小時候愛吃糖。”
  “連我小時候的事都知道?誰啊?”
  “他叫蘇磊,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一刹那的驚異。
  “蘇磊?”她停止了吃糖,“就是你教書幾十年,最得意的門生蘇磊?”
  “是啊,是他。”葉母欣慰地笑,“難得他從美國回來,還記得我這個高中老師,想到要來看我。”
  她又一愣,“蘇磊不是在北京嗎?什麽時候跑美國去了?”
  “聽說,他大學畢業不久就出國了,現在在一家外資企業當老總。”
  又是一個海龜!留學歸國,學到了美式的浪漫,富有生活情趣,還富有金錢。這類男人在社會上俗稱“精英”,是眾多MM垂涎三尺、一心要釣的金龜。
  秋寒酸溜溜地想,然後問:“他那個女朋友呢?他們有沒有結婚?”
  “這我倒沒有問。”
  “蘇磊現在什麽樣子?還是不是那麽英俊?”
  “我看他比以前更英俊,而且成熟不少。不過三十出頭,卻已氣宇軒昂。”葉父插進來說,“如果在路上碰到,你一定認不出他。”
  這有什麽?男人有了錢,自然大氣起來。
  “我想睡一會兒覺。吃飯的時候叫我。”
  秋寒對父母說,起身回了房。
  關上房門,她卻沒有睡覺,而是坐到書桌前,撐著下巴,愣愣地發呆。
  蘇磊回來了!
  她對自己說,恍恍惚惚不知坐了多久,窗外陽光燦爛,照著滿院的綠肥紅瘦。看著眼前的情景,有一種前世今生的錯覺。
  初識蘇磊,也是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夏日。
  12歲那一年,她讀初一。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靠窗。教學樓後麵是一個小花園,有一池綠水,還有長得很茂密的小樹叢。
  那段時間,秋寒常常在上課時走神,望著窗外發呆。她無助而且紊亂,因為爸爸的外遇,她自小架構的世界完全崩覆了。
  如果發呆是她的一個絕招,她還有更絕的,那就是遲到。幾乎每天過了七點二十分,晨讀鈴聲響過後,她才啃著饅頭,晃悠晃悠進教室。
  她的學習成績一路下滑,遲到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終於有一天,班主任忍無可忍,把她叫到了小花園的一角。
  “葉秋寒,你為什麽總是遲到?有什麽理由?”
  “我的理由很多啊。有時候是身體不好,有時候是家裏的鬧鍾壞了,有時候是我的自行車沒氣了,有時候是公交車堵車……”
  “你不會早起幾分鍾啊?”班主任近乎憤怒地爆發。
  “早起幾分鍾會要我的命。老師,你們不是提倡個性發展嗎?那就應該尊重我愛睡懶覺的個性。”她的聲音始終如一的懶洋洋。
  “噗——”小樹叢的背後發出一陣笑聲。
  班主任看了看小樹叢,又看了看一臉無辜的葉秋寒,撂下一句話:“你再敢遲到試試?別以為你媽媽也是這個學校的老師,我就拿你沒辦法!”怒氣衝衝地離開。
  秋寒迅速衝到小樹叢後,看到一個陌生的大男生,在午後的陽光下,咧著嘴笑得很可惡。
  “你笑什麽?”她一臉的凶惡。
  “哈哈,有時身體不好,有時家裏的鬧鍾壞了,有時自行車沒氣……這位同學,我看其實大部分時間是睡懶覺吧?哈哈。”
  “關你什麽事?”秋寒說,有些惱怒。
  “哈哈!”他笑著,突然走近了一步,低頭看了看她胸前的掛牌,輕輕念道:“初一(2)班,葉秋寒。”
  她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後退一步。
  “你要幹什麽?”
  他也呆了呆,挑了挑眉,向後退一步,說:“對不起,我走得太近了。”
  她轉身就走,不料踩到了自己鬆開的鞋帶,一個趄趔,摔倒在草地上。
  “小同學,你還好吧?”男生關切地詢問。
  她不理他,把藍色的百褶裙捋上膝蓋,一大片瘀青,還夾著鮮紅的血絲。
  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委屈,她突然哭起來,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
  旁邊有人遞過來紙巾,她沒接,依舊哭得稀裏嘩啦。
  那男生卻俯身過來,拿紙巾輕輕地替她擦幹眼淚。
  仰起頭,耀眼的太陽光照射下,男生的襯衫明晃晃的白,白得臉的輪廓都有些虛了。她看不清他的長相,隻看到他明亮的眼睛和溫暖的笑容。
  她一下子安靜下來。
  “要不要去校醫室?”他問。
  她搖頭,開始給自己係鞋帶。
  他在一旁好奇地說:“咦?你係鞋帶的方法很奇特啊。”
  “大同學,要不要我教你?”她歪了歪腦袋,調皮地問。
  他點點頭,於是她教他係鞋帶。
  很繁複的係法,也不實用,跑幾步就鬆了,他卻學得很認真。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一個漂亮的女孩出現在他們身後,說:“蘇磊,我們該上課了。”
  他一邊往樹叢外麵走,一邊跟她說:“再見,葉秋寒。”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也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那時候,他對她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陌生到她不清楚他是哪個年級哪個班的,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俊是醜。
  她隻匆匆地看了他一眼,她隻記住了他明亮的眼睛和溫暖的笑容。
  還有,他的名字——蘇磊。
  再次見到蘇磊,是在她的家裏,確切點說,就在外麵的客廳。
  那天,她很晚才放學回來,一進門,就聽見一屋子的喧鬧。葉母那時是高三畢業班的班主任,常常召集一幫尖子生到家裏來“開小灶”。
  她躡手躡腳,想等客廳裏的人不注意,溜到自己的房間去。
  眼看就要接近房門了,身後,有人拍她的肩膀。
  “嗨!你好!”
  她不耐煩地轉身,卻見那人一臉的光彩煥發,如獲至寶,啟齒而笑:
  “葉秋寒,真的是你?”
  “我不認識你。”她冷冰冰的。
  他有些失望:“你不記得了?”
  葉母走過來,說:“小寒,這是高三(1)班的班長蘇磊。”
  她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眼前這個男生穿著白襯衣,藍色的褲子,個子很高,削瘦,臉部輪廓很好。
  燈光映在他的臉上,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和溫暖的笑容。
  而且,他的名字叫蘇磊。
  “我還記得你教我係鞋帶的方法。”他衝她眨眨眼,然後,薄唇上揚,笑出一口燦亮的白牙。
  秋寒永遠記得那笑容——是夏日午後陽光的顏色,那麽燦爛。
  (從此以後,她對高大英俊牙齒很白的男生都有好感。)
  他的快樂感染了她,像幹的海綿吸收清水一樣迅速,陰霾散盡,她的心裏也一片陽光。
  因為蘇磊,秋寒找回了一直以來擁有的天真和快活,每天在微笑中想著他。
  她常常向母親打聽蘇磊的情況。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會怦怦亂跳;想他的時候,她會傻笑也會臉紅。
  喜歡一個人是那麽的按捺不住。盡管她當時隻有十二歲。
  也許,喜歡不代表愛,但喜歡是愛的開始。看見蘇磊的第一眼,她就被他身上那種特殊的光芒和溫暖的氣質所吸引。
  特別在那個灰色枯燥的歲月,蘇磊是她生活中的一縷陽光,連投射在她心裏的影子,都是金色的。
  而蘇磊,似乎也很喜歡和她在一起。有一次高三(1)班組織郊遊,去爬山,他也帶秋寒去了。都是十幾歲的中學生,大家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很快就爬到半山腰。
  路上經過一座很窄的石橋,別的人都過去了,秋寒鼓起所有的勇氣走到橋的一半時,望著橋下麵湍急的河水,她的勇氣消失了,停在那兒舉步不前。
  “葉秋寒,你怎麽了?”蘇磊在橋的另一頭問。
  “我怕……我不敢過來。”
  他鼓勵地說:“不要怕!你看著我,不要看腳下,直直地向我走過來。”
  可她還是膽怯,再也不敢邁出一步。到最後,她甚至蹲下了身子,閉上眼睛,似乎這樣就會感覺安全一些。
  已經過橋的人都等得不耐煩了。她聽到一個女聲不屑地說:“蘇磊,我說了你不要帶她來,純粹是累贅!”
  秋寒仍然閉著眼睛,雖然不服氣,但恐懼使她不敢逞強。內心深處卻有一個隱隱的希望,就是希望有人能走過來幫她。
  但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那石橋太窄了,隻容得下一個人經過。
  “把手給我!”有人說,聲音近得就在耳邊。
  她一下子睜開眼,是蘇磊。他從橋頭走回來了,用微笑的眼睛看著她。
  她再一次被他的笑容折服,乖乖地握著他的手,一步一步走過了那座狹窄而危險的石橋。
  她忘卻了恐懼,在他溫暖的笑中,溫暖的手中,她找到了安全感。在他們到達山頂之前,這隻手再未鬆開過,而她幼小的心靈,也再未離開過他。

  第13章
  晚上十一點,葉秋寒照例坐進直播間。
  音樂漸低,一個細細柔柔的女聲打進來電話:“喂,是秋寒嗎?”
  “是呀。你是哪一位?”
  對方猶豫了一下,說:“你叫我小晴吧。”
  “哦,小晴,你有什麽心事要和大家分享?”
  “我想說一個故事,這絕對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因為它就發生在我的身上。”
  小晴用像《還珠格格》中晴格格一樣好聽的嗓音,夾雜著淡淡的憂傷,開始了講述:
  “家雄是我初中的同學,我和他家住在同一個街區,所以常常會碰麵。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喜歡我了,倒是我一片懵懂。
  我記得很清楚的是有一天,他當著全班同學的麵,對我唱:“莫名,我就喜歡你……”惹得班上同學一起哄笑。我羞紅了臉,不理他,卻感覺得到他一直在背後看我。
  初中畢業,我們去了不同的高中。很多原來玩得好的同學沒怎麽聯係,我和家雄之間的聯係卻多了起來。我們常常通信,寫來寫去無非是生活中的小事,流水賬一樣,兩三天就有一封。他寫給我的信裏,常常會有一段話整個被他用墨水遮住,我沒有在意,以為是他寫錯了字。那個時候,我並沒感覺到家雄對我的感情已不是普通友誼。我們像好朋友一樣交往。
  高中畢業後,我上班了,並且有了男朋友。和家雄的通信也少了,因為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談戀愛,爭吵總是免不了的,何況我找的男朋友脾氣也不好。
  有一次我們兩個在街上吵架,恰好被路過的家雄看見了。他也不走,站在原處,看我們吵。然後,我的男朋友丟下我一個人走了。他這才走過來,問我怎麽了。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很激動地抱住我,我哇一聲哭起來。
  我聽見他對我說:“你分手吧。”我隻是哭。”
  說到這兒,小晴停了一下,才繼續道:“在那種情況下,我是很難過,但不是想要分手的意思,隻是想借他的肩膀好好哭一場。”
  秋寒在心裏暗自替家雄惋惜,表錯了情比不表達還要糟糕。
  “這樣的情況又出現了幾次,每次他都會說同樣的話,而我同樣什麽都不說,隻是在他的肩膀留下我的淚痕。最後,他不再提要我分手一類的話,而我分手了,又談了一個男朋友,男朋友不是他。
  又過去了兩年,我和家雄還是保持著朋友的交往,聽說他也終於談了女朋友。
  今年春節的一天,同學聚會。我和家雄都參加了。吃飯的時候,他接了個電話,看他說話的表情,好像是他的女朋友。大家都要他把女朋友喊過來一起吃飯,我也在旁邊起哄:“喊過來,讓我們幫你把個關。”
  小晴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我想不到這個女孩的出現讓我忽然明白了自己。”
  “家雄的女朋友來了,坐在他身邊,小鳥依人,我心裏突然生出一種非常難受的感覺,剛才還興高采烈,轉眼間什麽心情都沒有了,隻想離開。家雄看出了我的異樣,他總是在悄悄觀察我。吃完飯乘電梯下樓的時候,他在身後喊我,我裝作沒聽到。
  到餐館門口,大家說一起再去逛街,我跳上的士就走。遠離了家雄的視線,心反而跳得更厲害。
  隨後的幾天,我被這種情緒困擾著。在把過去的事反複回想之後,我得出一個結果:家雄一直在我的心裏,隻不過我沒有意識到。這種情緒像霧一樣,在我的心頭彌散開,讓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充盈,也前所未有的難過。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周末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公園閑逛,給家雄打了個電話。半個小時後,他出現在我麵前。他其實正有別的事,因為是我,所以他中途推掉了。
  見了麵,我告訴家雄,同學聚會那天我很心痛,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他好半天沒說話,最後長長歎一口氣:你為什麽不早說,要是早點說,也許現在我們都已經結婚了。
  那天回去後,我翻出他高中時給我寫的信,每封信都有大段的墨跡。我把信紙對著陽光仔細辨認,原來被墨跡蓋住的地方,寫的是——“我喜歡你!”
  為什麽我到現在才看到呢?他有他的女朋友,我有我的男朋友,我們都回不去了!”
  “既然你們都還沒有結婚,為什麽不可以在一起?”秋寒有些疑惑。
  小晴在電話裏說:“我的猶豫可能和我的家庭有關。16歲時,我的父母離婚了。我想要一個穩定的家,不要讓我再有動蕩的感覺。而現在的男朋友對我很好。他是個很成熟的人,和他在一起很放鬆。他一直要求快點結婚,可是我拖延著,因為沒想清楚,愛到底是什麽?”
  故事結束之後,小晴柔聲道:“秋寒,在給你打電話之前,我買了兩包麵巾紙。我以為我會哭,可是……嗬嗬,不知道是因為我講述的都是些美好的回憶,還是因為我已經放下一些了。我和家雄沒有開始,所以也沒有結果,隻有遺憾和領悟。”
  秋寒感慨:“生活就是這樣,它把遺憾給我們,為了怕我們覺得難以接受,於是再搭上些領悟。”
  打電話參與的聽眾,主要分為兩派,一派勸小晴離開現在的男朋友,和家雄在一起;另一派則說婚姻和愛情並不是一回事,還是和現在的男朋友結婚更可靠。
  節目的最後,秋寒對聽眾說:“小晴的心意怎樣,大家一定和我一樣明了。希望她不要走太多彎路,繞太多圈,對不起太多人之後,才回到那個真實的自己。如果小晴和家雄迫於現狀,和不喜歡的人結了婚。他們的心也一定絲絲相連,環環相扣。這對他們的另一半不公平,兩樁婚姻都藏下了暗礁。
  怎麽會回不去呢?跟著心底的召喚,沿著愛的氣息走,那就是回去的路線———如果,她願意回去。
  在這裏,我想送小晴一首劉若英的《後來》,希望她不要讓深愛的人受傷,留下太多遺憾。”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
  愛你你輕聲說,
  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
  那個永恒的夜晚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
  讓我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感歎,
  總想起當天的星光。
  那時候的愛情為什麽就能那樣簡單,
  而又是為什麽人年少時,
  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
  在這相似的深夜裏你是否一樣也在靜靜追悔感傷?
  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麽倔強,
  現在也不那麽遺憾。
  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永遠不會再重來,
  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在回去的路上,秋寒和汪彤談起了小晴的事,汪彤一針見血地說:“她和家雄的愛情是一種浪漫,她和現男友的感情是一種功利。而婚姻往往選擇後者多於前者,不是嗎?”
  “世間的愛情,總會有遺憾和不舍,也總會有失落。其實,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由小晴想到蘇磊,秋寒不無悵惘。
  汪彤看看她:“奇怪,你怎麽會有這種論調?你不一直是個幸福的小女人嗎?”
  秋寒揉了揉眼睛:“我隻是聽了小晴的故事,有感而發罷了。”
  “是呀,與你結婚的那個並非是你的最愛,這是大多數人的情況。因為你沒有得到他,所以他才珍貴,如果得到了,可能就不這樣想了。”
  “彤彤,你也屬於大多數吧?你對LEON,就是因為沒得到,所以才覺得珍貴。”
  汪彤拒絕回答。
  這個晚上,因為蘇磊,也因為小晴,秋寒再次失眠。
  她剛掛上QQ,“沉魚”就發過來消息,仿佛,他已等待了許久。
  “嗨,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你是沉在水底的魚。”
  “可是,你好像忘了我們午夜一點的約會。”
  糟糕,她真不記得這回事。
  “對不起,我天生健忘,從小到大忘性比記性好。”
  “我早就領教過。很多事情和人,你說不記得就不記得了。”
  “嗬嗬,好像跟我很熟的樣子。你認得我?”
  “我當然認得你,是你不認得我了。”
  “哈!”秋寒笑,“沒見過像你這麽小氣的男人!”
  “那我們重新開始認識彼此好嗎?”能感覺到他企盼的眼神。
  “好吧。我叫秋天的葉子,是一個電台主持人,住在Z城。”
  “你好,我是一條沉在水底的魚,悶了才會吐吐泡泡。”
  “這樣不行,你會悶壞的。你應該經常浮出水麵,看看藍天白雲,呼吸新鮮空氣。”
  於是,秋寒和“沉魚”真正開始了午夜一點的約會。
  雖然,兩人生活在一個城市,呼吸著相同的空氣,但極有默契的,他們都遵循著網絡中的規則,從不要求見麵,也不談論感情。
  日子長了,她隱約感覺他是一個受過傷的男人,可是沒有把他傷到頹廢,這樣的氣質,憂鬱內斂,剛剛好。
  相識一個月後,他們開始互通電話。“沉魚”有著好聽的低沉嗓音,說一口字正腔圓的北京話。她常在電話這端失神。記憶中這聲音如此熟悉,隻是,她卻為何一點也記不起?
  每日的噓寒問暖,漸漸地,她習慣了“沉魚”的關懷,並慢慢產生依賴。每天晚上從電台回來,她便開始等待他的電話。如果哪天他不打來,她就心浮氣躁,徹夜不眠。而這種陷入的感覺,讓她惶恐,更對何舒浩感到愧疚。
  為了逃避“沉魚”,這晚下了節目後,秋寒和汪彤去了“夜色”酒吧,過去跟何舒浩常去的地方。
  借酒壯膽,她向汪彤傾訴了自己的苦惱。汪彤兩手一攤:“完了,你愛上他了!”
  她緊張地吞了口口水:“不至於吧,我們又沒見過麵。”
  “從沒見過麵的人,照樣可以愛得死去活來。有時候距離產生美。”
  她愁眉深鎖:“難道我真的網戀了?”
  “股市有風險,入市需小心。”汪彤提醒她。
  “不!”她說,“我愛的人是舒浩。隻是現在他不在我身邊,我感到寂寞、空虛,才會陷入這場虛擬的愛情。”
  “那你打算怎麽辦?”
  “馬上就是十一。我決定了,向台裏請七天長假,飛到美國去見舒浩。”
  “你的節目這麽火,這時候請假,你們台長會同意嗎?”
  “那就要拜托你了。”秋寒誕著臉懇求,“彤彤,你當幾天代理主持人怎麽樣?”
  汪彤搔首弄姿,賣弄風情:“你就不怕回來的時候,主持人的飯碗被我搶了?”
  “和愛情比起來,飯碗又算什麽?”秋寒說,“再不濟,我還可以當回我的記者。”
  “葉秋寒,你沒救了,典型的愛情至上!”汪彤一臉挫敗。
  秋寒舉了舉酒杯:“彼此彼此。”
  帶著微醉回到家裏,依舊睡不著。打開電腦,習慣性地掛上QQ,赫然發現“沉魚”竟然還在。
  沒等她給他打招呼,他已敲過來一行字:“我等你好久了。”
  “今晚睡不著,去了酒吧。”
  “玩得開心嗎?”
  她無法回答,隻能王顧左右而言他:“十一的時候,我將出一趟遠門。大約有七天的時間,我不會上來了。”
  “是出去旅遊嗎?祝你旅途愉快!”
  “不,是去美國看我的男朋友。”她終於告訴他,自己已有男友。
  對方沒有回答。
  她關了QQ,才想起,已經好多天沒有和何舒浩通過電話了。
  電話那端,何舒浩依舊大大咧咧:“小寒,你又想我了?”
  “我想來美國看你。”
  “好啊,什麽時候?”
  “十月一日。”
  “告訴我幾點的航班,我到機場來接你。”
  就這麽定了。她在電話裏KISS了何舒浩一下。
  何舒浩受寵若驚:“這是你第一次主動親我吧?”
  葉秋寒掛了電話,趿著拖鞋走上陽台,仰頭看到滿天閃爍的星星,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第14章
  十月一日卻是一個沒有陽光,陰沉得有些邪惡的天氣。明明是下午五點,外麵卻已經漆黑一片。
  事情從一開始就不順利。一個小時前,秋寒才從汪彤手裏拿到機票。開著別克在高速公路上狂奔,天色又暗,她們一路上心驚肉跳。安然無恙走進候機廳時,兩人都長舒了口氣。
  驚魂甫定的秋寒對汪彤說:“拜托!下次千萬不要再把我拉進這樣驚險的情節中。就算上演生死時速,也要遇上基努·李維那樣的帥哥才值!”
  汪彤笑嘻嘻:“說不定,這次在飛機上你真的會有豔遇呢!”
  “算了,我才不想走什麽桃花運,能在飛機上睡個好覺就行。”秋寒無精打采地回應。兩個大大的熊貓眼,是她為了七天的帶薪假期,玩命工作的結果。昨天晚上通宵未眠,今天上午又開了兩個密集的小會,JERRY才放她走。
  這是從Z城飛往洛杉磯的航班,寬大的波音七七七機艙裏沒有坐滿。秋寒第一次坐飛機,又是坐在靠過道的位子,她有點擔心,怕自己暈機。
  飛機上有兩個空哥,高高大大,非常帥的樣子。她叫其中一個帥空哥過來,問:“飛機上有沒有暈機藥?”
  帥空哥微笑著道歉,並保證飛機平穩,不會令她暈機。秋寒放下心來,又開始覬覦身邊的空座位。
  在登機後的十幾分鍾裏,她一直懸著心,盯著每一個後進來的人,擔心他們會坐到自己身邊。
  飛機起飛了,身邊的位子仍然是空著的,秋寒差一點歡呼出聲。可轉念一想,萬一隔座的人也算計那個位子怎麽辦?
  她偷偷地斜眼望去,隔座是位西裝男士,從她上飛機開始,就一直低著頭在看英文小說。她靈機一動,解下脖子上的白色絲巾,假裝順手放在空位子上。他仍然毫無反應,她終於鬆了口氣。
  帥空哥送來了酒水,又送來了晚餐。秋寒不想吃,隻想閉上眼睛美美地睡一覺。
  總算挨到機艙裏恢複了平靜。她甩掉兩隻高跟鞋,撥開隔在位子中間的扶手,把兩隻酸脹的腳抬舉到空位子上。
  大庭廣眾之下,動作有點不雅。但對連續三十個小時沒睡覺,疲憊得近乎虛脫的秋寒來說,根本顧不得保持淑女形象。
  更何況,她也從來不是淑女。
  伸直了的腿使秋寒感覺到舒適。她戴上眼罩,很快就睡著了。
  秋寒昏昏沉沉睡了很久,還做了個奇怪的夢,夢到一個房間裏,想把自己藏起來。她躲在厚厚的窗簾後麵,隻有在那一小塊黑暗中才感到安全。可是,一大幫人湧起來,奇怪地嬉笑著,用手指著她的方向,說:“咦,她在那兒幹什麽?”
  她隻得走出來,到處躲藏。她躲在家具的暗影中,躲在被子裏,躲在床底下,可是無論到哪兒都會很快被人找出來。最後,她來到一個空曠巨大、沒有人的屋子裏,迅速把門鎖上。“這下好了,再也沒有人可以進來了。”正想著,門開了,一個男人拎著串鑰匙笑嘻嘻地走進來。她既驚惶又失望,問:“你怎麽進得來的?”那人輕描淡寫地說:“我有鑰匙啊。”
  不!不可能!
  她一把拉下眼罩,坐了起來。
  “你還好吧?”一個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後說。
  她聞聲轉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美的男性臉龐,濃眉英挺,目光深邃,竟然是——LEON?!
  秋寒半晌回不過神,疑惑地盯著他。
  對方聳聳肩,彎下腰去找掉在地上的書。
  她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趕忙幫他把書撿起來,遞過去的時候問:“這麽巧,你也去美國?”
  LEON接過書,說:“每個月,我都要飛去洛杉磯總部開會。你是去看男朋友吧?”
  她有點驚訝:“你怎麽知道?”
  “我常坐這次航班,你的機票就是汪彤委托我的秘書一塊兒買的。”接著,他又問:“剛才我聽見你喊叫,是不是作噩夢了?”
  “不算噩夢,隻是有點怪怪的。”
  “八個小時以後飛機才會降落,你還可以睡一會兒。”LEON說完,又低下頭繼續閱讀。
  他旁若無人的表情,不像是裝裝樣子。這讓秋寒肅然起敬:在乘飛機的時候能看得進原版書,哪怕是小說,他的英語一定好得跟母語差不多了。看來,他在美國沒有白混。
  怪夢讓秋寒睡意全消。她環顧四周,機艙的大燈已被關閉,眼前的亮光來自於頭頂的閱讀燈。機艙裏大多數人都在睡覺,隻有個別人在看書,還有一些人戴著耳麥在看錄像。
  她戴上耳麥,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又很快將視線移開。
  這是一部美國片,中文譯名是《廊橋遺夢》。很多年前,她和何舒浩一起看過。
  秋寒摘下耳麥,調整了一下坐姿,不想再次驚動隔座的LEON。
  他從書上抬起頭來,眼神明亮而且迷人。
  她不安地問:“是不是我打擾了你?”
  他搖頭,將手中的書遞給她:“看嗎?”
  “謝謝。”她擺擺手,慚愧地說,“我的英文不太好,念大學時六級考了好幾次,隻得到了一把鉛筆。嗬嗬。”
  “我知道,你一定上課淨睡覺。”LEON微笑的目光停在她的臉上。
  聯想到剛才自己不雅的睡姿被他一覽無餘,她的臉不由脹紅了,趕緊轉移話題:“我怕暈機,可以和你換換座位嗎?”
  “沒問題,請。”
  兩個人換好座位,秋寒探身向舷窗外望去。外麵的星空竟是如此燦爛,無數閃爍的星星近在咫尺,仿佛觸手可及。
  LEON在旁邊問:“你是第一次坐飛機吧?”
  “你怎麽知道?坐過飛機的人就不想看窗外嗎?”她回過頭來。
  “但兩者看窗外的眼神是不一樣的。”他對她展露一個了然的微笑,“我看你不是害怕暈機,而是想看外麵的風景。”
  “不……”話未說完,整個機艙突然搖晃起來。
  這時,擴音機裏響起了甜美的聲音:“各位旅客,各位旅客,飛機遇到了強氣流,請係好安全帶,不要離開座位。”
  秋寒神經過敏,不能靠在椅背上,隻能前傾了身子,舉肘支額,平衡顛簸飄搖。
  一個帥空哥過來,溫柔地問她:“小姐,你還好吧?”
  顛簸引發的眩暈,讓秋寒感到惡心,她不敢開口。帥空哥又問旁邊的LEON:“您可不可以照顧一下這位小姐?”
  LEON也很溫柔,說:“你把她交給我好了,沒問題。”
  帥空哥離去後,劇烈的顛簸一陣接著一陣,秋寒終於忍受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汙物四濺,氣味難聞,坐在附近的人都用手捂住了鼻子。
  LEON解開安全帶,轉身用紙巾幫她擦幹淨身上的髒東西。秋寒臉色蒼白,無法動彈,直到帥空哥趕過來,她才勉強向他感激地笑笑,連“謝謝”都說不出。
  LEON幫著帥空哥處理座位和地上的汙物,一邊說著“對不起”。帥空哥好奇地問:“您認識這位小姐?”
  “我們是一起的。”
  秋寒聽見了後,微微張開眼簾,看到他放在扶手上的左手,手指修長,膚色潤澤。忽然,機身一陣猛烈震動,她整個人往前一傾,撲向了他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聲音因羞澀有些發抖。好在機艙裏正亂成一團,有人發出的聲音更加恐怖。
  LOEN那隻手停在那裏,任憑秋寒緊緊抓住。
  她慌亂地、辭不達意地解釋:“對不起,我膽子小,天生的,怕黑怕鬼,還有恐高症……”
  LEON瞪著她,皺起了濃眉。她還以為他要逃走,卻見他俯下身子,用另一隻手圍住她。那是一個擁抱。
  安全,溫暖,還有男人的體香。她想起了藍宇公司電梯出事的那次,更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蘇磊……
  抬起頭,LEON華倫天奴的西服被擠得有些皺,但他正好站在逆光方向,臉部的輪廓顯得剛毅而有力。
  一瞬間,秋寒隻覺得天旋地轉。
  她迷惑地,懷疑地問:“你是誰?”
  “LEON,一個你認識的男人。”他微笑地,肯定地答道。
  後來,飛機終於恢複了平穩。
  LEON放開秋寒的時候,強烈的失重感使她很沮喪。她一度以為他是蘇磊。
  帥空哥走過來提醒她:“飛機就要降落了,請您係好安全帶。”
  秋寒緩過神來,禮貌地衝他笑笑。
  她係上了安全帶。
  飛機穿越雲層,強烈的陽光從舷窗外打進來,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秋寒輕輕歎了口氣,把舷窗拉板拉下來,陽光立刻消失了。

  第15章
  不過,這種莫名的沮喪和失落,在見到何舒浩的那一刻,完全煙消雲散。
  洛杉磯機場的出關口擠滿了人。許多人捧著鮮花,舉著牌子前來接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秋寒一眼就看到了何舒浩。
  何舒浩也看到了她,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他接過她手裏的箱子,笑著說:“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累不累?”
  她沒有說話,隻是仰著頭看他。他瘦了,也黑了,額頭上添了抬頭紋。唯一沒變的就是他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很陽光的樣子。
  出了機場,坐上出租車。秋寒依偎在何舒浩身旁,看著繁華的夜景,覺得心裏非常柔軟:這個陌生的異國都市,有她深愛的男人。
  車窗外溫和的晚風,將她的長發吹得零亂,輕輕拂在他的手臂上。
  “你在想什麽?為什麽一直不說話?”何舒浩微笑著,回過頭來問。
  她也笑,突然張開雙臂,仰起頭來深呼吸,然後說:“舒浩,我覺得自己好快樂!”
  “瞧你,還像個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他歎息著搖搖頭,然後用一隻手臂擁緊了她。
  在何舒浩寬厚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她感覺到疲憊,眼皮沉重得幾乎要打架。
  秋寒打個大大的哈欠,嘴裏嘀咕著:“舒浩,我上飛機的時候是黃昏,怎麽十幾個小時過去,還是黃昏?”
  “你時差沒有調過來,回家好好地睡一覺。”
  回到家中,不,嚴格點說,是何舒浩租住的房子裏。他幫她放好洗澡水,又收拾好床鋪讓她睡覺。
  秋寒躺在鬆軟舒適的大床上,聽著窗外隱隱的汽車聲,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實在是太疲倦了,她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居然無夢。醒來後半晌不知身在何處,直到何舒浩刻意壓低了的嗓音從客廳傳來,才記起自己已到了美國。
  外麵來客人了麽?她猜度著,聽見他輕笑了起來:“她昨晚到的,時差調不過來,還在睡覺呢!放心,你們的婚禮我們一定會參加。好,就這樣,再見。”
  原來是在打電話。婚禮?誰要結婚了?
  何舒浩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在床前俯下身子,看見秋寒大睜著雙眼,倒嚇了一跳。
  “你終於醒啦?”他低下頭,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說:“起來吧,懶蟲。該吃早飯了!”
  坐在餐桌前,她食指大動,大口地喝著牛奶,貪婪地吃著咖哩牛肉和通心粉。
  何舒浩忍不住說:“小寒,幾個月沒見,你還是這麽能吃!”
  “自從上了飛機,人家就沒吃過東西,都快餓死了!”她瞪著他,開玩笑地說:“怎麽,你怕結婚後養不起我?”
  何舒浩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他咳了兩聲,突然提高嗓音問:“你今天想去哪裏?”
  用兩天的時間,何舒浩帶著葉秋寒,遊遍了洛杉磯附近的風景名勝。
  晚上,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中,她一頭倒在床上。他叫了起來:“喂,你還沒有洗澡呢!”
  “別吵!我想睡覺。”
  “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子,又能吃又能睡,就是長不胖。”他輕聲埋怨著,蹲在床前,幫她脫鞋。
  “舒浩,你是不是嫌我太瘦小了?”這是她一直介意的事情,尤其是站在高高大大的何舒浩身邊時,越發覺得自己過於嬌小。
  他半晌沒有說話。
  她踢了踢腳,說:“你聽見我說話沒有?”
  “別動。”他阻止道,抓住了她的左腳。
  秋寒感覺腳踝處一陣冰涼,回過頭,他正將一條白金鏈子戴在她的左腳上。
  前幾年,她看過一部韓劇,男主角送了一條腳鏈給女主角,並親手給她戴上,說這樣兩個人就可以相約來生再次相遇。當時,她被感動了:今生的相守還不夠,還要來生再續前緣,這種愛,是如此深刻。
  秋寒向何舒浩說起了這個美麗的故事。她說了很多遍,他卻始終沒什麽表示。
  沒想到,這次她飄洋過海來看何舒浩,想給他一個驚喜時,他也給了她一個驚喜。
  他拿起另一條腳鏈,輕輕地扣在她的右腳上。幸福的感覺在她心裏一圈一圈蕩漾開來:今生,我們相守;來生,我們相約。
  “為什麽是兩條?”她問。
  何舒浩憨憨地回答:“不是有兩隻腳嗎?”
  “啊?是噢,可是你送了我兩塊手表,又送我兩條腿鏈。”她笑著問,“是不是想銬住我一輩子呢?”
  他看著秋寒,很誠懇地搖了搖頭。她知道,這是他的真心話。
  何舒浩是一個很隨意的男人,是一個不會強求的男人。可是,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想讓舒浩銬住自己一輩子。
  靜靜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她記起那天上午的電話,問:“是不是有人要結婚?”
  “哦,你不提醒,我倒忘了。”何舒浩說,“我的一個朋友明天在天主教堂舉行婚禮,他想邀請你一塊兒參加。”
  “在教堂舉行婚禮?好羅曼蒂克!”她好奇地問,“你的那個朋友是美國人嗎?”
  “不,是和我們一樣的中國人,也是從大陸出來的,在這邊攻讀法學博士。”
  “那他的新娘呢?也是中國人?”
  “新娘我隻見過一麵,是個長相清麗氣質優雅的中國美女。不過,新郎也長得很帥,他們是真正的金童玉女。”他側過身來摟住她,說:“明天出席我朋友的婚禮,你要打扮得漂亮一點,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
  “哦!”她嚷了起來,“搞半天,你是嫌我長得醜!”
  “你本來就是醜小鴨。”他捏了捏她的鼻子,“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秋寒輕輕地歎了口氣:“人家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我以為,至少在你眼裏,我是美麗的。”
  “小寒,我從來不認為你漂亮,我隻是覺得你很清純,很可愛。”
  何舒浩的實話實說,讓秋寒很不受用。為什麽他就不會用好聽的話來哄哄自己呢?
  女人就是這麽傻,總喜歡聽男人當麵恭維,有時候明明知道是假的,也會甘之若飴。
  見秋寒不再說話,他伸手為她蓋好毯子,說:“不早了,睡吧。婚禮九點鍾舉行,我們可不能遲到。”
  這是葉秋寒第一次參加在教堂舉行的西式婚禮。
  沒有酒席,隻是一個簡單溫馨的儀式。
  讚頌音樂聲中,神父為一對新人灑聖水、領聖恩,再賜福他們,宣布他們成為神聖的夫妻。
  站在聖壇上的一對佳偶,果然如舒浩所言。新郎是個很英俊的男人,黝黑的眼睛閃爍著智慧的光,兩道濃黑的眉毛顯出沉穩的氣度。而新娘,隻能用皮膚白皙、容貌清麗、身姿曼妙來形容。
  當新郎新娘手握著手念誓詞的時候,觀禮席上不少人都流淚了,她也不禁紅了眼眶,那一刻心裏充滿了感動。
  儀式結束後,新娘照例要拋擲捧花。秋寒仍在兀自發呆,忽聽得旁人一陣歡呼,低下頭時,手中已多了一束鮮花。
  “恭喜你!”祝福之聲響起。喧賓奪主,她好似成了婚禮現場的焦點。
  目光看向一邊的何舒浩,他居然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下意識地抬眼望去,聖壇上新郎新娘正深情擁吻。
  大庭廣眾之下,這不是東方人的做派。是不是含蓄保守的中國人到了美國,也會近朱者赤,變得熱情起來?
  當一對新人向他們走過來時,秋寒才發現,新郎並不如原先以為的年輕,大概三十四五歲,眼角已有了皺紋,卻依舊英俊挺拔,歲月反而增添了他成熟迷人的風度。
  “你就是葉小姐?真人比照片上更漂亮。”他微笑地注視著葉秋寒。
  她訝異地問:“您看過我的照片?”
  他兩條濃眉一揚,說:“舒浩天天把你的照片夾在錢包裏,還用你的生日做學生證號,做銀行密碼。這已經是我們朋友間公開的秘密。”
  “林惟凱!”何舒浩脹紅了臉,叫道,“有沒有搞錯?今天你才是第一男主角。”
  “當然。你想當,我還不讓呢!”他說著,寵愛地摟了摟身邊的妻子。新娘沒有說話,依偎在丈夫懷裏,臉上始終帶著幸福的微笑。
  葉秋寒一向對這種瓜子臉型、身材高挑的女子有好感。而且,新娘是她見過最具古典氣質的美女。
  等他們走後,她才有空問何舒浩:“他們看上去很般配,像是天造地設。男的叫林惟凱,女的叫什麽?”
  “梅若素。”何舒浩說,“梅花的梅,安之若素的若素。”
  晚上,葉秋寒站在陽台上,倚著欄杆,看著天上的星星發呆。
  何舒浩走進來,從後麵一把抱住她。
  “小寒,我隻請了三天假,明天就不能陪你了。”
  “哦。”她訥訥地說,“你忙你的吧,我可以一個人逛街。”
  “是呀,你第一次來洛杉磯,還沒有去SHOPPING呢!明天你到最繁華的商業街轉轉。”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叫道:“舒浩!”
  “什麽事?”他問。
  “今天婚禮上林惟凱說的,是不是真的?”
  他有些難為情,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舒浩,我們結婚吧。”
  何舒浩沒想到她會提這個,攬在她胸前的手鬆開了,囁嚅著說:“小寒,我不想這麽早結婚。”
  “你答應過我從美國回來就結婚的,怎麽變褂了?”
  她霍地轉身,直視著他。
  “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公司這次派我到美國學習的條件,就是三年之內不能結婚。”
  秋寒目瞪口呆:“天啊,你們公司怎麽提出這麽苛刻的條件?”
  “現在很多企業都有這種規定,主要是怕職員有了家庭負擔,不能安心工作。”
  “何舒浩,我什麽時候變成你的負擔了?”她咬住嘴唇。
  何舒浩意識到什麽,連忙道歉:“小寒,對不起。我知道委屈了你,可是我們都還年輕,正是為前途打拚的時候,等過幾年,我們的事業都有了基礎,再結婚不是更好嗎?”
  “再過幾年,我都奔三十了。到那時候,你還會要我嗎?”
  “傻丫頭,那是當然。”他將她擁進懷裏,“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想要的女人。”
  充滿愛意的情話,將滿腹的酸楚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久別重逢的喜悅和對彼此的渴望。
  當秋寒躺在床上的時候,腦海裏閃過剛才婚禮上的畫麵,俊男美女甜蜜依偎,為天作之合現身說法。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才能在眾人的見證下,作那個幸福的新娘?

  第16章  
  一個人逛街真的很無聊,何況是在美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再加上語言不通,秋寒一看到那些金發碧眼的美國人,心裏就發怵。
  她隻能緊閉了嘴,一句話不說,這個店進去,那個店出來。就這樣閑逛了一個上午,待到肚子咕咕叫時,才發覺已近中午。
  此時,秋寒正站在洛杉磯市中心的商業街上,在最繁華的地段,看到了那家“牽手”咖啡館。透過落地玻璃,能看到裏麵雅致的布置和穿著淡藍製服的服務生。
  店楣上寫著兩個大大的中文“牽手”,好溫馨的名字。如同撈著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咖啡館的椅子很別致,做成了秋千,上麵繞滿了藤蔓,當然,它們都是無香的塑料。
  剛在秋千上坐定,就有一位服務生走過來,用英文問她:“What can I help you?”
  “I just want to have some coffee。”秋寒回答,很為自己聽得懂又答得出而得意。
  “Certainly !What kind?”
  秋寒拿過他手裏的價目表,一長串英文字母,她勉強能認出幾個,土耳其咖啡、卡布基諾、咖啡拉得、短黑、長黑、平白、藍山,還有冰咖啡。
  “給我來一杯藍山吧。”
  “我要是你,就喝卡布基諾。那上麵有一層巧克力,最適合你這種甜美的女孩子。”
  秋寒回頭,看到一個淡雅改良旗袍裝束的清麗女子,直發隨意綰起,襯得她的頸項優美細長。除了一枚淡紫色的白金鑽戒外,身上什麽飾物都沒戴。然而,那種優雅中的古典,依然美麗得讓人窒息。
  “梅小姐……哦,不,林太太,你怎麽也在這裏?”她輕聲叫了起來。
  梅若素溫和地看著秋寒:“我是這兒的老板,歡迎葉小姐光臨。”
  “咖啡館是你開的?真是太巧了!”
  “你大概沒吃午飯吧。除了咖啡,再來點三明治怎麽樣?”
  秋寒表示同意。服務生走後,梅若素在她的桌子旁邊坐下。
  “一個人逛街?何舒浩沒有陪你嗎?”
  “他今天要上課,不能再請假了。”秋寒看著她,“那你呢?婚後第一天就上班,沒有出去度蜜月?”
  梅若素笑著搖頭:“結婚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不必在乎形式。”
  秋寒的目光落在她的鑽戒上,問:“這是林先生送你的吧?”
  她眯起雙眼,臉上現出迷蒙的神態:“這枚鑽戒,他很多年前就送我了,隻是我一直不知道珍惜。”
  秋寒敏感地覺察到,梅若素語氣中透出淡淡的憂鬱,比憂鬱更淡的是她嘴角的笑。
  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就是在這份恬淡從容中,成熟女人的魅力愈發得到了彰顯。
  “好在我後來領悟了,沒有和幸福擦肩而過。”歎息似地笑了笑,梅若素問:“葉小姐,你和何舒浩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呢?”
  無意觸到了秋寒的傷心事,她神情傷感地:“誰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抬頭,看到對方異樣的眼神,她又連忙自我安慰,“我們兩個人感情很好,並不一定要馬上結婚的。”
  梅若素靠進椅背,仔細認真地審視葉秋寒,眼中有了恍然明白的光芒。
  這個鄰家妹妹般乖巧伶俐的女孩,讓她真心地憐惜起來,於是良言相勸:
  “我曾經也和你的想法一樣,認為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和他結婚。一紙婚約無法代表我們之間深厚的感情。但是後來的經曆告訴我,那是一個天大的謊言。因為沒有一個男人不想和自己深愛的女人永遠在一起!如果男人這樣對你說,那麽唯一的結論就是,你還不是他心中最好最想娶的那一個。”
  秋寒變了臉色。
  梅若素停了一下,尋找合適的說法:“這些道理我當時也不信,當我明白這一切時,失去的不隻是光陰,還有信心。因為女人一旦知道在她唯一愛著的那個男人心中,她一直是無足輕重的一個,再孤傲的女人也會懷疑自己,再堅強的心也會怦然破碎。”
  “你說的那個男人,不是林先生吧?”
  “當然不是。”梅若素坦然地說,“恰恰相反,惟凱是那個不說愛我,卻願意娶我的男人。雖然我當時不愛他,但還是嫁給他了。”
  秋寒沉浸在震驚的餘波裏,喃喃道:“你的意思是……你和林先生……”
  “不錯,這是我們第二次結婚。”梅若素的神色依然平靜。
  “你怎麽會有這種勇氣,再次走進婚姻的殿堂?”她忍不住問。
  “其實,做個美麗的新娘是每個女孩心中最大的夢想,沒有哪個女孩子不想嫁人。不想嫁人的女孩子隻有兩種,一種是對生活失望,一種是對自己失望。在我對自己和生活都失去信心時,是惟凱及時出現,讓我終於懂得什麽是愛。”
  梅若素眼中異常晶亮,環抱住雙臂,她說:“所以,如果下次碰到何舒浩,我一定要告訴他,愛她就娶她吧。因為,求婚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最大的尊敬。而婚姻,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歸宿。”
  “這句金玉良言,還是由我轉告好了。”這時,一個低沉的男聲插進來。
  兩人同時回頭,林惟凱正微笑地站在她們身後。
  梅若素微仰著頭,笑:“惟凱,你怎麽來了?”
  “新婚燕爾,我怎舍得冷落嬌妻?”林惟凱衝她眨眨眼睛。
  秋寒看到,在梅若素那細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罕見地浮現了兩朵紅暈。
  “別鬧了,我和葉小姐在聊天呢。”梅若素嗔怪,握拳輕捶了他一下。
  林惟凱趁勢捉住妻子的手,握在掌中,絲毫不肯放鬆。
  “沒關係,繼續聊吧,我可以等。”
  秋寒湊趣:“我們要是聊一個下午呢?”
  “我就等你們一下午。”
  “要是聊一天呢?”
  林惟凱笑起來,勝券在握的樣子:“一輩子我都等了,還怕等這一天?”
  聽了這樣的話,連一旁的秋寒都怦然心動,何況是身在其中的梅若素?
  她站起身,向秋寒點頭:“抱歉,我們要走了,後會有期。”
  “拜拜!”
  毫無疑問,梅若素有一種懾人心魄的美麗,讓身為女人的秋寒都移不開眼睛,難怪林惟凱會對她癡執深情。
  台灣第一狂人李敖曾經說過,隻有美麗的女人,才配有美麗的愛情。像她這樣相貌平平的女子,大概也隻能擁有平凡的愛情吧。
  目送他們相偕離去的身影,秋寒虛空地坐著,獨自一人飲著咖啡,吃著三明治,自己都覺得淒涼。
  已是下午,咖啡館裏的客人多了起來,有不少是交頭結耳喁喁私語的情侶。
  低著頭,她心不在焉地攪動咖啡,那杯早已冷卻的液體,泛起黑色的漩渦。
  不知坐了多久,埋單的時候,服務生禮貌地說:“您的單,有位先生已經簽了,他說他請客。”
  她奇怪地問服務生:“為什麽,他認識我嗎?”
  “不清楚。”服務生保持著溫和的笑容。
  “那位先生人呢?”
  “剛走。”
  葉秋寒拿起桌上的手袋,衝了出去。
  出了店門,她向左邊看了看,人行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再朝右邊望望,前麵正有個高大的男人背影,步履匆匆地走著。
  “喂!”她叫著,追了上去,“先生,你等一等!”
  話出口,才發現自己說的是中文,正想改成英語,那人已經停了下來,卻並不回頭。
  看來,他聽得懂中國話。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他身後,手在他背上一拍:“這位先生……”
  “這位小姐,請問你有什麽事?”
  前麵的男人轉過身來。秋日的陽光下,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深邃的雙眸,微微含笑。
  “LEON,原來是你?”她縮回手,訝然地問。
  “怎麽,你在洛杉磯還有別的熟人嗎?熟到可以為你付賬。”
  “替我付了賬,你幹嘛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偷偷地溜走?想學雷鋒,做了好事不留名啊?”秋寒語氣咄咄逼人,心中卻有絲竊喜。
  這張熟悉的容顏,讓她淒惶無助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下來。他鄉遇故知,就是這種感覺吧。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你好像在怪我?”
  “無功不受祿。我從來不喜歡欠人家的情,否則會睡不著覺的。”她抿了抿嘴,“說吧,你要我怎麽報答你?”
  “報答?”他似笑非笑,“真的,假的?”
  “我這人還有一個優點,就是不說假話。”
  在LEON麵前,她簡直天真輕快到膚淺的地步,而且自信滿滿。和何舒浩在一起,反而越來越有壓力。
  這種心境,隻有當年和蘇磊在一起時有過。但彼時,她尚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而今已是一個滿腹心事的小女子,不可同日而語。
  大概因為她對眼前這個帥氣多金的男人,沒有絲毫的企圖心,才會君子坦蕩蕩吧。人家不是說,關心則亂嗎?
  LEON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說:“你陪我去逛街購物,怎麽樣?”
  見秋寒麵露猶疑,他解釋說:“我每個月飛一次洛杉磯,回去的時候自然要給父母、朋友、親戚帶禮物。可我真的是不怎麽太會買東西,希望你能陪我一起選購禮物。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誰誤會你了?”她又被他激起了好勝心,“你以為你真是萬人迷啊。”
  不易察覺地,LEON緊抿的嘴角,泛出一抹狡黠的笑。
  秋寒果然說話算話,她替LEON列了個很詳盡的LIST,包括給他爸爸的洋酒、媽媽的首飾,還有送男同事的領帶,女同事的DIOR新款皮包。
  然後,他們很悠哉遊哉地閑逛,很認真地討價、還價。有LEON在旁邊當翻譯,秋寒也買了不少東西,並堅持自己付款。
  隻有那個DIOR的包是用他的信用卡簽的單。
  葉秋寒一開始拒絕。除了何舒浩,她很少收男人的禮物,何況是一個不算熟的男人。
  “就當是你辛苦一下午的酬勞吧。我也不喜歡欠人家的情。”
  LEON誠懇的樣子打動了她。
  “好吧!”秋寒沒有再堅持。她其實看中的是一枚戒指,隻是價格昂貴。
  在珠寶店為LEON的母親挑選首飾時,發現一枚鑽石戒指,是她喜歡的古典款式,有著晶瑩的色澤,精致的做工和不菲的價格,折合人民幣24萬。
  看到標價後,她誇張地吐了吐舌頭,但還是忍不住多看兩眼。
  LEON示意櫃台內的小姐,取出那枚戒指,替她套進右手的無名指,指環不大不小,像是為她量身訂做似的。
  她根本不可能擁有這枚戒指,買不起,戴一戴也好,權當過一把富家少奶奶的癮。
  對著明亮的燈光,秋寒仔細端詳戒指,璀璨的鑽石,襯著嫩白纖巧的手指,更是熠熠生輝。
  LEON在旁邊,以一副欣賞的眼光審視。
  櫃台小姐以為他們是一對情侶,熱情地慫恿說:“小姐,你的眼光真好。這枚戒指在這裏放了好久,很多人都看過,不是說太華麗太昂貴,就是指環太小,戴不下。你戴得這麽合適,就讓這位先生買下來送給你吧。”
  LEON還沒說什麽,秋寒慌忙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遞回去:“不!你誤會了。我們隻是看看。”
  說罷,率先出了店門。
  LEON微微一愣,眼神在那枚戒指上停留片刻,才追出去,笑著說:“你跑這麽快幹什麽?美國人做生意很文明的,即使試戴了,也不會強迫你買下來。”
  “我是擔心自己。”秋寒軟弱地說,“好的東西看久了,愛上了,就會貪心不足,想要據為己有。”
  他眼神複雜地盯著她。
  “好的人也一樣。”
  “所以,無論人還是東西,得不到的,我不會再去想。人生苦短,何必自尋煩惱?”
  “不是人人都像你這麽看得開。”
  “我不是看得開,隻是比較認命而已。”她笑,“對生活抱太多不切實際幻想的女人,容易長皺紋,老得快。”
  “難怪你的模樣還和初中時一樣,一點不見老。”他低聲喟歎。
  她微愕,問:“你見過我初中時的模樣?”
  他也是一驚,很快笑著掩飾過去:“沒見過,我隻是想象。你現在也跟初中生差不多。”
  “你沒聽說過嗎?不美麗的女人,一般不容易老。”
  “我也聽過一句話,女人不是因為美麗而可愛,而是因為可愛而美麗。”
  “那是因為你平日看多了美女,才會這樣說。”
  “是嗎?”他略誇張地揚了揚眉,語氣卻是不認同。
  沉默了半晌後,LEON突然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Z城?”
  “後天。我已經訂了返程機票。你呢?”
  “我還要呆上一個星期。”他停下來,望著她,“我們就在這裏說再見吧。”
  “回Z城再見!”她大方地伸出右手。
  他走近一步,那隻溫暖厚實的大手,牢牢地握住她纖細柔軟的小手。
  秋寒感覺一股電流由他的指掌間直達她的神經,使她心跳加快,臉上沒來由地湧起一陣潮紅。
  在這一握之中,竟然有點不舍的依戀。
  都是因為身在異國的緣故吧,才會對同是中國人的LEON感到親切。
  才出來幾天,她就有點想家了,想那個生她養她的Z城。

  第17章
  離開洛杉磯的前一晚,秋寒整理自己的行李箱時,發現那條白色的絲巾不見了。
  “來這幾天,我沒看過你係那條絲巾啊。”何舒浩看著滿屋子亂躥的她說。
  “對哦!”秋寒認真回憶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把它落在來的飛機上了。”
  “你總是這樣丟三落四。”何舒浩抱怨道,“好在是一條絲巾,不值幾個錢。”
  “你知道什麽?那是我最喜歡的絲巾,想當年我在西湖邊看到它時,可是欣喜若狂。”
  那條絲巾是她前年在杭州買的,純白的,真絲鏤空,幾片葉子繡在上麵,淺淺的黃。最奇特的是,葉子旁邊繡著“秋寒”二字,暗合了她的名字。她一直視它為上天賜給自己的禮物,平時都舍不得戴,現在弄丟了,真是可惜。
  “丟都丟了,你再懊惱也沒有用。哪天我再給你買條新的。”
  “可是到哪裏去找圖案是葉子,又有我的名字的絲巾呢?”她依然沮喪。
  何舒浩深知她是一個相信命運的小女子,便寬慰她說:“也許這都是命中注定,注定你會得到它,又注定有一天你會失去它。”
  秋寒並沒有釋然,反而憂心忡忡:“我怎麽覺得你這句話,不太吉利呢?像是一種預言。”
  “瞧,你又神經過敏了!”何舒浩好笑地拍她的頭,“它在預言什麽?”
  預言我們的愛情!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而是上前抱住他,把臉深埋進他的肩窩裏,含混不清地說:“舒浩,我們還是快點結婚吧。”
  “你以為我不想早點和你結婚嗎?可是,公司有規定,我不能違反。小寒,你要理解我。”
  “那你當初為什麽不和我商量?”她抬起頭,負氣地瞪著他。
  “這次出國學習的機會難得,是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怎麽會因為這件事放棄?”
  “說到底,你還是把事業前途看得比愛情更重要。”她咬牙。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他的聲音變得冷峻,“何況我出身於那樣的家庭,我現在的一切都是靠我的努力得來的。眼看事業漸漸有成,就要拚到主管的位置,我更不能功虧一簣。”
  “舒浩。”秋寒輕喚他的名字。
  和何舒浩相愛八年,她隻去過一次他偏遠農村的家,家境不可思議的貧寒。除了愛,她又多了一份憐惜。這個男人,是在貧窮家庭長大的孩子,比較起生活無波無瀾的自己,更知道人生的殘酷和真實,所以對待事業,難免比愛情更緊張。
  是否這樣就注定了,她的愛情隻是一場漫長的等待?
  整夜的不眠後,第二天一早黑著眼圈,秋寒登上了飛機的舷梯。
  她的鄰座是一個體型肥胖的老太太,行李又多,折騰了好半天才入座。秋寒四處望望,沒有LEON那熟悉的身影。
  起飛時,空姐提醒乘客係好安全帶,因為途中會遇到強氣流。老太太在一旁詛咒這倒黴的天氣。
  而秋寒則用額頭抵住窗,有點悵惘。這次,她到哪裏去借一個寬厚的肩膀來靠呢?
  幸好何舒浩為她準備了暈機藥。服下藥片,閉上眼睛,一路上昏昏欲睡。
  再次睜開眼,飛機已經抵達Z城國際機場。
  推著行李,剛從出口走出來,便聽見有人扯著嗓子喊她的名字。
  汪彤跑過來,狂熱地擁抱她。
  “讓我看看,被愛情滋潤過的女人,到底什麽樣子。”她左右上下打量秋寒,皺起了眉,“好像越發憔悴。怎麽,跟何舒浩鬧矛盾了?”
  “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們感情好得很,牢不可破!”
  “去!別裝了,你那張臉就是晴雨表。”
  上了汽車,秋寒看見後視鏡裏蒼白的自己,果然清減不少:“我這人不適合長途旅行,去的時候暈機,吐了個一塌糊塗。幸虧隔座是LEON,否則把臉都丟到美國去了。”
  “LEON怎麽會出現在經濟艙?”汪彤驚異地,“他一向都坐頭等艙的。”
  “不清楚。大概是沒訂到機票吧。”
  “不可能連商務艙也沒訂到。”汪彤仍在嘀咕,“我回去找秘書小姐問一問。”
  見她神經兮兮,秋寒沒有再說和LEON一起逛街購物的事,而是轉移話題:“我不在這幾天,你的代理主持人當得怎麽樣?”
  “嗬,好得不得了!電話都打爆了,收聽率一路飆升,比股票還漲得快!”
  很快,汪彤沉浸在成功的愉悅幸福當中。
  秋寒暗自好笑,說:“你不會是覬覦那個主持人的位置已久,趁人之危,搶我的飯碗吧?”
  “是誰理直氣壯地說,和愛情比起來,飯碗又算什麽。”
  “哼,憑什麽男人可以把愛情當作生活的點綴,女人卻要犧牲自己的事業?”她咬緊牙關,發狠地說,“二十一世紀的女性,不能隻為愛情活著。”
  “痛心疾首,翻然醒悟。”汪彤轉過臉看她,“小寒,你還敢說和何舒浩沒事?”
  汪彤何等聰明的人物,什麽事瞞得過她的眼睛?秋寒隻得招供:“何舒浩說他們公司有規定,三年之內不能結婚。”
  “什麽狗屁規定!”汪彤氣得大罵,“這樣沒有人情味的公司,還呆著幹什麽?我勸他幹脆炒他們的魷魚,跳槽到我們藍宇來。”
  “與其讓舒浩到藍宇受你的折磨,”她一個勁兒搖頭,“我倒寧願自己晚點結婚。”
  汪彤歎息:“你對何舒浩這麽好,隻怕他會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們不說這個了。”秋寒振作了一下,問:“JERRY有沒有說我什麽時候上班?”
  “他要我轉告你,今晚好好在家休息,不用去電台。”
  “嗬,他什麽時候變得這樣仁慈?”她驚呼,“魔鬼也會轉性?”
  汪彤把秋寒送到家裏,她疲憊得倒頭就睡,睡得又甜又香。
  醒來時,已是下午兩點。肚子餓了,好不容易在冰箱裏找到一包康師傅。她坐在沙發上等著水燒開,電話驟然響起。
  一定是舒浩!她瞄了一眼左腕上的手表,淩晨三點,這個懶蟲就起床了?
  她拿起話筒,漫不經心地“喂”了一句。
  “是我,沉魚。”那個低沉的男聲說,“你到家了?”
  電話裏沒有號碼顯示,難怪他也不在本城?而且,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打她的電話。
  “你現在找我,有什麽事?”
  “沒事,我隻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想知道你好不好。”
  他問她好不好,多麽溫馨的話語!可惜,不是出自何舒浩之口。
  “如果我說不好呢?”她忽然起了逗弄之心。
  “不要開玩笑,你知道,我會擔心。”
  她莫名地心跳。就是和何舒浩最如膠似膝的時候,他也沒說過如此窩心的話。
  “我是真的不好,”她用小女孩撒嬌的語氣說,“我坐飛機暈機,掉了一條最喜歡的絲巾,男朋友不肯和我結婚,還有,就是看中了一枚戒指,卻買不起。”
  “什麽樣的戒指,能讓你如此牽腸掛肚?”
  “一枚鑽石戒指,標價3萬美元。乖乖,我工作十年也賺不到這麽多錢!”她對著電話歎氣,“唉,如果此生不能嫁給自己最愛的人,那麽就選擇一枚心儀的戒指。歲月冗長,總要有一樣東西,是自己喜歡的……”
  一陣尖銳的壺笛聲,打斷了她的話。才記起,爐上還燒著開水。
  “什麽聲音?”對方也聽見了,問。
  “哦,我在燒開水,準備泡方便麵。”
  “你中午就吃方便麵嗎?”那一邊的聲音是關切的。
  “我的廚藝有限嘛。最拿手的一道菜是燒開水泡方便麵,最引以為傲的第二道菜是蛋炒飯。我老爸說,隻要我學會了飯炒蛋、蛋炒飯、蛋飯一起炒,就可以自豪地嫁人了!”
  他在電話裏笑起來:“什麽蛋炒飯,飯炒蛋,好像在繞口令一樣。”
  “不和你說了,否則煤氣泄漏,會爆炸的。”不等對方回話,她速速掛斷。
  經過一天一夜的休整,葉秋寒恢複了原氣。第二天晚上,她興衝衝趕到電台上班。一走進辦公室,迎麵過來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子,笑容可掬地衝她打招呼:“嗨,你終於回來了!”
  她突然亮起眼,這男子穿著純白西裝,戴一副金絲邊眼鏡,儒雅溫文,英俊清爽,如假包換的“蟀鍋”一口。
  “你是誰?”她疑惑地,“我認識你嗎?”
  “我是JERRY。”那人忍無可忍,“怎麽,才出國幾天,就連我都不認識了?”
  她仔細打量,果然是JERRY,不過把絡腮胡子刮了,戴上頭套,再架一副眼鏡,就整個麵目全非。
  “嗬,真是帥呆了,猛一看,我還以為是裴勇俊呢。”
  JERRY咧嘴笑著:“多謝誇獎。”
  “好好的,你幹嘛改頭換麵,是不是在拍拖?”她眨著眼睛,一臉天真。
  “拍拖沒這麽早,不過已經有了目標。”他帶笑答道。
  “告訴我,那個倒黴的女人是誰?”
  “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JERRY既然不肯說,秋寒也不好表現出太過好奇的樣子,一個人走進直播間。
  但,汪彤來接她時,她卻很快知道了謎底。JERRY看汪彤的目光專注深情,還有些火辣辣的成分。
  到了汽車裏,秋寒直言不諱地說:“JERRY好像在暗戀你。”
  “不,是明戀。”汪彤比她更直接,“他已經給我送花了,附箋上寫著,請接受我的愛,因為你是我的肋骨。”
  “肋骨?”秋寒半天才反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怎麽會想出這麽一個絕妙的詞?”
  “有什麽好笑?”汪彤冷冷地說,“女人本來就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上帝硬把他們拆散開來,放到人間。所以,人們在凡間各自生活的時候,冥冥之中,也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隻不過,有的人找到了,而有的人永遠找不到。”
  “你這樣說,是不是準備接受JERRY的愛情?”
  “我接受他的花,並不表示要接受他這個人。我可以享受被愛的快樂,卻不必承擔任何責任和義務。”
  秋寒為無辜的JERRY打抱不平:“彤彤,你這樣做,會不會太自私?”
  “不要五十步笑一百步。”汪彤說,“小寒,你何嚐不自私?你不同樣吊著那個沉魚,看他深陷其中,卻無動於衷嗎?
  秋寒一驚,忽然地心虛。
  “你真的認為,他在愛我?”
  “如果不是愛上你,哪個男人會傻乎乎地每天半夜給你打電話?”汪彤苦笑道,“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這種愛到深處,無法言說的體會,卻比任何一個人都深刻。”
  “你在警告我什麽嗎?”她本能地防範。
  “你這麽聰明,不需要我的警告。”汪彤一本正經,“最重要是別誤人誤己,對不對?”
  回到家裏,秋寒有一會兒心煩意亂,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電話響起。
  “回來了?”好聽的低沉嗓音,不報名姓,她也知道是他。
  “嗯。”她無情無緒地回答。
  對方很敏感:“你今晚不開心?”
  心中不是不牽動。奈何相見恨晚,生活中,她早已有了自己的另一半。有一些事讓它發生不如讓它錯過。
  “不是啊,”她把長發從前肩甩到後肩,說,“網上最近在討論一個話題,是關於第四類情感。你聽說過嗎?”
  “你說的是,除了愛情、友情、親情之外的第四類感情?”
  “沉魚,我們是不是這種情況?”她小心翼翼地問。
  聽筒另一頭突然沉寂。握住話筒,心像被人揪住似地縮著,希望他回答,又害怕他回答。
  “喂,你還在嗎?”
  對方終於出聲:“我明白你的意思,隻要你開心就好。”
  “謝謝。” 她低聲說。
  “好,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放下電話,秋寒如釋重負的同時,又覺得悵然若失。
  這麽做,是不是真的開心,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第18章
  今晚的聽眾都怎麽啦?個個聲音沮喪,不是說老公有外遇要自殺,就是女友傍了大款不想活。
  秋寒也心情欠佳,懶得多講,索性讓大家聽音樂。
  導播給她做手勢,又有一位聽眾打來電話。
  聲音接進來,是一個低沉渾厚的男聲:“秋寒,還記得我嗎?”
  好熟悉的聲音,一口漂亮的京片子!呀……原來是他?
  “你是不是節目開播時,第一個打進電話的那位先生?”
  “是我。今天我想點播一首歌,張棟梁的《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送給我的一位網友。”
  “對不起,我們這裏不是點歌節目。你沒有什麽話要跟那位網友說嗎?”
  “該說的話,那首歌裏已經全說了,它就是我的心聲。”
  “你那位網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個可愛的女孩。”
  “告訴我們關於你和那位網友的故事,好嗎?”秋寒開始引誘他。網友的話題,讓她頓時來了精神。
  男人輕輕笑了一下:“對不起……我隻希望她能聽到這個節目。”
  她繼續引誘:
  “你和她戀愛了嗎?”
  男人停頓了一下,她屏住呼吸。
  “談不上,不過她的一切總是讓我牽掛。我在乎她的一顰一笑,怕她孤單怕她哭。如果可能,我真的很想陪在她身邊照顧她。可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不想打擾她的平靜,隻要她在孤單的時候,想起我就好。”
  秋寒不無感動。她說:“好吧,我們滿足你的要求,送這首《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給你的網友。”
  “你的心情總在飛, 什麽事都要去追, 想抓住一點安慰, 你總是喜歡在人群中徘徊。
  你最害怕孤單的滋味,你的心那麽脆,一碰就會碎,經不起一點風吹。
  你的身邊總是要許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
  但是天總會黑,人總要離別,誰也不能永遠陪誰。
  而孤單的滋味,誰都要麵對,不隻是你我會感覺到疲憊。
  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你想不想找個人來陪?
  你的快樂傷悲,隻有我能體會,讓我再陪你走一回……”
  在深情而憂傷的歌聲中,秋寒左手按下轉頻鍵:“好了,今天的節目就到這裏了,明晚再見!”
  出了直播間,她逕直去找導播:“把最後打進的那個電話號碼給我。”
  導播調侃地說:“這麽急著要那個號碼,你不會就是他說的那個網友吧?”
  “世界上哪有這麽巧的事?”秋寒說,“我隻是覺得這位聽眾很特別,他的聲音也很特別……”
  找到了那個號碼,她意外得差點暈過去:“怎麽是這個電話?”
  導播湊上來,看了一眼:“本地的小靈通,有什麽奇怪?”
  當然奇怪,因為它和“沉魚”平時打給她的電話一模一樣。
  真相大白!那位奇怪的聽眾就是“沉魚”,難怪她總覺得“沉魚”的聲音耳熟。
  可是,他是如何得到她的QQ號的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隻得把這件事告訴汪彤:“我的網號除了你以外,就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
  “你是不是在辦公室裏上過網?”汪彤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
  她說:“是啊!那又怎麽樣?”
  “這就是了!”汪彤笑道,“等你離開後,他可以從電腦的服務器上得到你的QQ。”
  她還是不明白。
  “不是吧。”汪彤一臉誇張地驚訝,“上了這麽長時間的網,居然連這都不知道?”
  “我本來就對數理化頭痛。當年上高中時,物理才考四十幾分,沒有辦法才轉的文科班。”
  “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吧。每一次上完QQ後,都會自動留下最後一個使用者的號碼。那個人很可能就是看著你離開,然後打開電腦,得到你的QQ號的。”
  秋寒算是明白了。
  “這麽說,他是我們電台的同事?”
  汪彤點頭:“而且還在暗戀你。”
  秋寒很想問“沉魚”是不是真的,但是那天晚上,他沒有打來電話。
  接下來的日子依舊,毫無“沉魚”的消息,她的心情就像不會遊泳的人,在水裏起起伏伏。
  鬱悶的不隻她一個,JERRY也整天無精打采,汪彤卻一如往昔地興高采烈。
  剛打電話過來,叫她今晚陪吃飯,因為有要事相告。
  在酒店見到汪彤後,她把菜單推到秋寒麵前:“今晚任你宰。”
  “到底什麽事情,神神秘秘的?”
  汪彤若有所思。秋寒低頭看菜單時,她嘴裏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要去日本了。”
  “騙誰呢。”她頭都沒抬,早習慣了這個女人的一驚一乍。
  “是真的,公司派我去日本出差三個月。”
  抬頭,發現她的眼裏滿是歉意。
  “對不起!晚上不能去電台接你了。”
  “還不能陪我一起過生日。”想到自己的孤單,秋寒好一陣失落。
  “小寒,你這麽脆弱,真的讓我很擔心,不然我就不去……”
  “但是天總會黑,人總要離別,誰也不能永遠陪誰。”她引用了那句歌詞,說,“彤彤,我不能總是依賴你,更不能耽誤你的工作。”
  “要不然,你去考駕照,我的寶馬借你開。”
  “我早說過了,我可以坐地鐵。”秋寒笑,“最後一班地鐵,好像是一部外國電影的名字。”
  看到她的笑容,汪彤放下心來:“三個月以後我就回來了。”
  “JERRY知道你要走嗎?”
  “我們什麽關係也沒有,幹嘛要告訴他?這種花心大蘿卜,等我從日本回來,也許早把我忘到爪哇國去了。”
  “JERRY這回像是很認真。”秋寒說,“好容易遇到一個不計較你薪水比他高,不被你精明強幹的外表嚇跑,身高相貌又般配的男人。彤彤,你就不要再挑了。”
  “除非LEON結了婚,否則我是不會對他死心的。”
  秋寒笑著搖頭,無奈中夾雜著憐惜:“彤彤,你真是一個執著的人。”
  汪彤用很特別的眼神看著她,說:“小寒,其實你也很執著。”
  愛情就該是執著的。可是執著的愛情,有時候也很殘酷,注定了成全一些人,痛苦了另一些人……
  汪彤去日本後,秋寒開始在深夜一個人上下班。
  地鐵站離她家不遠,走路10分鍾就到了。隻是要穿過一條幽深的巷子,巷子裏寂無一人。開始的時候,她是有點怕,慢慢習慣了,膽子就大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一天天轉冷。終於,到了這個城市最寒冷的季節。
  秋寒的生日,在冬天過到最深的時候。那一天,也是聖誕節。
  她從早上一睜眼開始就等何舒浩的電話,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都沒有。她才猛然意識到,這兩個月何舒浩的電話,從一天一次到三天一次到音訊全無。
  他不再頻繁地給她電話,他不再問她今天開心嗎,他不再緊張她的小病小痛,他不再談論他們什麽時候結婚,他不再和她一起憧憬婚後的生活……種種跡象表明,他們的愛出現了問題,但問題在哪裏,她茫然。
  主持節目時,秋寒明顯心不在焉,煩躁不安。
  從電台直播間出來,鬱悶得很。昏天黑地地接聽一大堆聽眾熱線,然後用溫柔理智的聲音,勸慰那些可能比她還幸福的人們。表麵上,她是被人羨慕得半死的主持人,有誰知道她的苦衷?
  JERRY臉色鐵青,辟頭就問:“你心情不好?”
  她看了一下腕表:“再過十分鍾,我就滿二十六歲了。還在這裏做節目!”
  “小姐,我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把私人情緒帶到節目當中!”
  秋寒愣住,這是她頭一次看到JERRY發火,他一向是個好好先生。
  “編導先生,你好像也帶了私人情緒吧?”她語氣也相當不善。
  兩個人正在僵持,導播走了過來:“葉秋寒,有你的東西,請簽收。”
  是一大束紅玫瑰。
  附箋上沒有署名,隻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英文:“Happy Birthday to you!”
  除了何舒浩,誰還記得她的生日,會送她玫瑰?這個家夥不會是從美國打電話訂了束花給她吧?真老土!秋寒的心裏忽然明亮起來。
  “對不起,JERRY,我剛才態度不好,請原諒。”
  JERRY瞪著她,半天回不了神,心想這女人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
  從電台出來,秋寒沒有乘地鐵,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是個女的,大約三十來歲,一看到她就問:“小姐是去參加聖誕狂歡PARTY吧?”
  “不是,我回家。”
  這時,遠處飄來十二點的鍾聲。新的一天開始了。
  車裏放的是頹廢的周傑倫式音樂。捧著那束火紅的玫瑰,她好像遠離了Z城,離何舒浩更近了。
  電話鈴響,是司機的。也許是她的丈夫或情人,說著些祝福的話,臉上漾滿幸福。
  等她接完電話,秋寒請她試著給自己撥個電話。
  響了,她的手機沒有問題。難道那束玫瑰不是何舒浩送的?要不然,他為何不打個電話詢問她收到花沒有?
  她不敢去酒吧,不敢去看寒風中依偎的男女,不敢去想愛情會輕易在時間與距離麵前敗下陣來。
  孤獨而寒冷的冬夜,秋寒回到自己的小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不知不覺,已是第二天上午。看看那隻洛杉磯時間的腕表:23時58分,她撥通何舒浩房間的電話。
  電話鈴響了幾聲,被接起來的時候,秋寒有些興奮:原來他在家!她還以為他去參加狂歡派對了呢。
  “嗨!”
  “Hi,Cindy speaking.”是一個嬌媚的女人的聲音。
  難道打錯了?
  她心裏一驚,掛上電話,重撥。沒錯,是何舒浩的電話呀!
  “喂。”這次她收斂了情緒,變得謹慎。
  “請問找哪位?”依然是剛才那個女聲。
  她遲疑地說出何舒浩的英文名字。
  “安森現在不方便聽電話。留下你的號碼,待會兒我讓他回電。”
  “請問你是誰?怎麽會在他的房間?”
  “我是安森的女朋友……”
  秋寒像湮滅犯罪證據一般,迅速掛斷電話。
  先是頭腦的空白,然後才知道憤怒和傷心。
  離開電話機,她身子貼靠牆壁,一點一點,滑坐在地板上。
  這就是她的生日,這就是她的愛情!

  第19章
  秋寒在一天之內老去。
  自從接到那個電話,這是第幾天了?她不數日子,隻是熬著,一天又一天,漸漸地,感覺就不會那麽尖銳痛楚了。
  她沒有興師動眾,告訴汪彤或者任何一個人,也沒有打電話去質問何舒浩。
  她變成一隻受傷的鴕鳥,把傷口掩藏起來,與世隔絕,以為看不到痛苦,就真的沒有痛苦了。
  她甚至希望,那天晚上是一場荒唐的噩夢,醒來後,天還是一樣的藍,陽光還是一樣的溫暖,什麽都沒改變。
  秋寒一直等著,有人來拍她的肩膀,告訴她,那隻是一場噩夢而已。
  有一天,在黎明之前,她真的被驚醒,卻是因為電話的鈴聲。
  “小寒……”夜深人靜之時,他的聲音近得就像在耳邊,又遙遠得像在天邊。
  她沒有出聲,因為心裏堵得慌。
  “聖誕節那天晚上,我的一個美國朋友和他的女友在我那兒借住了一晚。我正在洗澡,你就打過來電話。”
  “世上哪裏有這麽巧的事?”秋寒在這一頭冷笑,“而且,那個女人說是你的女朋友,這又作何解釋?那天是聖誕節,又不是愚人節!”
  電話那端,許久沒有聲音。
  “你說啊!你說話啊!” 忍得太久,秋寒終於爆發出來,她對著話筒大叫,“你有膽量出軌,怎麽沒有膽量承認?”
  “我早就說了,那隻是一場誤會,我不希望它影響我們的感情……”
  “何舒浩,你知道,我最討厭說謊的男人!”她打斷他的話,“我隻希望你說真話。”
  何舒浩不說話。
  秋寒替他說了出來:“那就是真的了?你和那個叫辛迪的女人上了床,甚至同居了?”
  “對不起。小寒……”何舒浩終於艱難地說。
  “那你剛剛為什麽還要騙我?”秋寒憤怒地問。
  “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你已經失去我了!”
  “啪!”她掛掉了他的電話。
  夢終於醒了!
  秋寒站起來,清理走房間裏與何舒浩相關的一切。他的照片,為他買的襯衣,送給他的領帶,還有那兩塊卡迪亞手表,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垃圾筒。
  然後,突然就崩潰了。對著浴室的鏡子,痛哭失聲。
  鏡中人的眉眼漸漸扭曲,麵目全非。
  她如此深愛的男人,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到頭來,卻是傷她最深的那一個。
  事實是如此諷刺,她又一次自以為是,反而是梅若素,那個僅有兩麵之緣,遠隔重洋的梅若素,一語中的:
  “如果男人這樣對你說,那麽唯一的結論就是,你還不是他心中最好最想娶的那一個。”
  早就應該察覺,她並不是何舒浩最想要的那種女人。
  他喜歡優雅端莊的淑女,看不慣她東倒西歪走路的樣子;他喜歡女人穿雪紡的拖曳長裙,對她一身牛仔褲、白襯衫的裝束非常不屑;他經常把她當成個孩子,對她指手畫腳……
  一個女人最難過的,不是發現自己不再美麗,而是發現自己從不曾美麗,至少在那個人心中。
  這種感覺,這種天塌地陷、全身冰涼、灰心絕望的感覺,她如此熟悉。
  隻不過,上次是因為蘇磊,這次卻是為了何舒浩。
  是不是所有的愛情故事,都有個庸俗不堪的結局?
  她明白了,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完美無瑕的愛情,何況是她這樣平庸的女孩。
  這個發現,給了秋寒毀滅性的打擊。所有的一切在瞬間變得心灰意冷。
  午夜下班,走進那條深巷時,她一點都不怕,心麻木了,膽子出奇的大。
  回到家,抱著食之無味的方便麵,坐在電腦前上網打遊戲,一直到第二天中午。
  這是第幾天了?她不數日子,隻是熬著,一天又一天,漸漸地,感覺就不會那麽尖銳痛楚了。
  秋寒遭遇了有生以來最冷的冬季。冰天雪地,滿眼悲涼。
  1月10日那天,更是冷得出奇。從早上就開始下雪,氣溫降到了零度以下。
  晚上秋寒休假,被台長叫去參加酒會。每到年終,電台都要舉辦一場答謝酒會,感謝對電台工作給予支持的社會各界。
  酒會設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女人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競相鬥豔。隻秋寒一個人坐在角落的長沙發上,茫然地看著那些興奮愉悅的人們。
  暖氣已經開到足夠,但她仍覺得冷,胃部一陣陣抽搐,四肢冰涼。她知道自己病了,想要離開,但身為主辦方的一員,舞會剛開始就離開,顯得無禮。何況今晚到場的都是重量級的貴賓。
  在無奈的隱忍中,她感覺有一道溫和的目光像一束追光燈一般不時打在身上。循著視線尋去,看到了一臉冷峻的LEON。
  人群中,他穿一身藍黑色西裝,高大亮眼,卓然出眾。他靜靜地站在那兒,優雅而沉穩的氣質,帶有冷漠英俊的輪廓,吸引了在場所有女人的目光。
  電台第一大美女童菲正纏著他說話,她今晚穿了一件玫瑰紅的低胸晚禮服,美豔動人,笑容嫵媚。LEON卻無動於衷,他那銳利的目光一直鎖在秋寒的臉上。
  “對不起,失陪一下。”他平淡有禮地向身邊喋喋不休的女人致歉,逕直走向大廳角落的秋寒。
  “我能請你跳支舞嗎?”LOEN停在她麵前。
  她與他目光交接的一刹那,忽然產生一種恍惚。
  站在燈下的他,真的很像蘇磊,那個青澀年代裏騎著白馬來拯救她的多麽完美的人啊。
  當LEON牽著秋寒的手走進舞池時,她感到一股暖暖的氣流,通過他那隻大手,緩緩地輸進她的身體。漸漸溫暖起來的,不僅是身體,還有她那顆冰凍的心。
  “你的手怎麽這麽冷?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他低沉的嗓音裏透著真誠和關切,她突然就鼻子發酸眼眶發紅,因為她確實難受極了。
  “你帶我出去,好嗎?”她軟弱地說,“我想回家!”
  說這話時,她臉色慘白,全身顫抖,仿佛隨時都要暈倒。LEON胸腔驀地一緊,心疼難忍。握住她冰涼的小手,LEON放柔嗓音,安撫道:“不要著急,等跳完這支曲子,我們就從後門溜出去。”
  一曲終了,他順利將她帶離了酒會。到了樓下,他問:“你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她蒼白著臉說:“不用了,我回去吃點藥,躺一下就好。”
  外麵雪下得很大,他將自己的黑色長風衣,披在她身上,然後幫她開了車門。
  車子開到巷子口,LEON不放心,又一直把她送到家門口。
  “謝謝,你回去吧。”她脫下身上的風衣,還給他。
  LEON深邃的眼睛緊盯著她,說的話竟像是在叮嚀:“如果有事,一定記得打我的手機啊。”
  秋寒仿佛第一次認識了LEON,這個外表冷峻的男人,其實有著善良、豐富而細膩的內心。而看上去熱情爽朗、誠實憨厚的何舒浩,卻原來是個偽君子、花心大蘿卜。
  想到何舒浩,她的心一陣刺痛,低了頭,迅速將自己隱進門內。
  回來後,秋寒開始發燒,麵頰通紅,全身滾燙。
  服下感冒藥,她爬上床,盯著天花板發呆。高燒讓她頭暈目眩,腦海裏像過電影一般,閃過一幅幅畫麵——
  一個喜歡穿白T恤、運動褲的陽光男孩,在燦爛的青春季節裏,騎著單車帶她四處遊玩。那些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的瞬間,和他走在人群裏輕輕牽著手的時刻……
  紛亂的回憶令她的思想不堪重負,她終於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夢中,恍恍惚惚看見何舒浩站在她麵前,冷漠地說:“葉秋寒,我不愛你,從來沒有愛過你。我和你在一起,因為你是城裏人,是大學教授的女兒……”
  “不!不!不可能……”
  她大叫,猛地睜開眼,醒了,才知是夢。
  夢醒了,心上的痛楚再度開始,永遠無法緩解。
  深夜十二點,酒會上什麽都沒吃,肚子有些餓。勉強支撐著起來煮稀飯。
  秋寒拌了些白糖在稀飯裏,將就著吃。她不斷鼓勵自己堅持吃完。精神似乎也好很多,她甚至有些輕鬆地想,原來病這麽快就好了。
  好不容易快吃完了,突然間,胃鑽心地疼了起來。她忍受不住,俯身蹲了下去。
  頓時翻江倒海地嘔吐,整個胃都在抽搐。她在地板上蜷成一團,淚奔泄而下。
  這時,手機響了。她連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
  手機反複地響。是LEON。
  接通電話,她有氣無力地說:“喂……”
  “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事?”對方焦急地問。
  “我很難受,肚子痛……”
  “挺住!十分鍾內我一定趕到!”
  電話斷了,秋寒伏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仿佛隻過了一會兒,便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掙紮著去開門,LEON穿著黑色長風衣,帶著一身寒氣,站在她麵前。
  “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虛弱地搖了搖頭,腳下一軟,就倒在了他的懷裏。
  她像一隻被箭射傷的小鳥,一直勉強地飛行,終於掉落在溫暖的獵人的懷中。
  那個落雪的深夜,LEON一直緊緊地抱著她。
  她的頭貼在他寬厚的胸前,能夠聽見沉重而激烈的心跳。
  胃疼著,但頭腦依舊清晰,朦朧中聽到他打了120的急救電話,10分鍾之後,她已經躺在醫院裏。
  診斷、開藥、打針。LEON跑上跑下地給她辦理一切手續。
  打了止痛針之後,她才慢慢緩過神來,看看站在床邊的這個男人。她想對他說謝謝,可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們是如此的熟悉,卻又是如此陌生的兩個人。
  還沒等她開口,LEON溫柔地笑了笑,說:“現在沒事了。醫生說你是急性胃炎感染引發的高燒。注意飲食,多調養幾天就沒事了。”
  雖然如此,秋寒還是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
  LEON每天都來看她,給她帶來了鮮花,還有好多她愛吃的東西。
  再過一天就可以出院了,這天下午,LEON把一條深藍色的圍巾解下來,圍在她的脖子上,叮囑著她好好吃飯,出去多穿衣服,別委屈了自己。引得同室的病友文麗一陣羨慕,埋怨自己的男朋友不夠體貼。
  而等LEON離開後,秋寒對她說:“他不是我的男朋友,隻是一個朋友。”
  “管他朋友還是男朋友,有一個這麽帥又溫柔體貼的男人,我一定死都抓住不放手。”
  秋寒用手輕撫著脖子上的圍巾,這條溫暖的,猶帶著他體香的圍巾,確實令人沉醉。可惜,這麽好的男人不會是屬於她的。
  正出著神,病房外有人輕喚:“小寒!”
  她抬起頭,驀地一驚:“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還說呢,生病了也不告訴我們。你是想把媽媽急死啊。”葉母幾步走到她的病床前,握著她的手,抱怨道。
  “我沒什麽事,你們不用擔心。”
  “晚上高燒四十度,還說沒有事!”葉父站在床邊,憐惜地看著她,“多虧蘇磊打電話告訴我們,否則現在還蒙在鼓裏呢。”
  “蘇磊?”她大驚失色,“你們說誰是蘇磊?”
  “怎麽?不是蘇磊連夜送你來醫院的嗎?”葉母比她更吃驚。
  蘇磊!天啊,他竟然是蘇磊!
  心髒虎虎地震動胸腔,秋寒感覺汗珠爭先恐後地沁出肌膚,體溫再一次升高。
  “媽,他真的是蘇磊嗎?”她急切地反握住母親的手。
  “這孩子,不會連蘇磊都不認得了吧?”葉母笑著說,“他說你們早在半年前就重逢了。”
  不隻半年,是十一個月,秋寒記得很清楚,2月10日,在早班的地鐵上……
  命運是多麽神奇的一樣東西!可她居然相逢不相識。
  “這麽說,他早就認出了我,為什麽不告訴我呢?”她焦躁地問。
  “也許,他是希望你先認出她吧。”葉父帶著笑意,“哪裏知道,我女兒把人家忘得幹幹淨淨。”
  “我哪裏忘記他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說到這裏,她戛然而止,霎時湧起滿頰緋紅。
  “你好像又發燒了。”葉母連忙去撫她的額頭,“要不要再住幾天?”
  “不用了,我的病已經完全好了,明天就出院!”
  葉父說:“蘇磊會來接你出院吧?”
  “當然,我還要好好審問他呢!”她雙眸晶亮,嘴角上揚,恢複了自信的堅定。

  第20章
  有什麽比大病初愈,死裏逃生,更讓人大徹大悟的?
  有什麽比見到年少時暗戀的人,更讓人興奮激動的?
  而這兩種感覺,出院的那天上午,同時糾纏在秋寒的心中。
  自從睜開眼睛,她就一直心神不定,坐臥不寧。文麗在一旁笑她:“還說不是你男朋友,要不然你怎麽會這麽緊張他?”
  “他確實不是我男朋友,隻是我喜歡過的一個人。那時候我還很小,隻有十二歲。”
  “這麽小?”文麗眨了眨眼,“看不出你還是個早熟品種呢。”
  “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難道你年少時就沒有喜歡過什麽人嗎?”
  “當然有。”文麗一臉沉思,“不過已經變成回憶了。夢想中的愛情和現實中的,畢竟不是一回事。”
  突然想到了小晴,那個女孩用柔柔細細的嗓音告訴她:“我和家雄沒有開始,所以也沒有結果,隻有遺憾和領悟。”
  當LEON出現時,秋寒已經變得很沉穩了。
  她平靜地辦理出院手續,然後收拾了東西,和文麗說“再見”。
  “再見!”文麗擁抱了她,在她耳畔輕語,“像童話裏一樣完美的男人,你可不要錯過哦。”
  她心裏驀然一動,回過頭,對身邊的LEON說:“我們走吧。”
  不知為什麽,那天LEON也出奇的沉默。一直到了車裏,他才開口:“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秋寒怔怔地轉過頭,看著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其實,他一點都沒變,依然好看得讓人心痛。隻是氣質迥然不同。
  他曾經是多麽陽光的一個大男孩啊,而今,是什麽讓他變得如此憂鬱、深沉,小心謹慎?
  想到這裏,她的心莫名地有些痛。
  “你真的是蘇磊嗎?很久以前,我認識的那個蘇磊,會在第二次見我的時候,就大聲地叫我的名字。他會笑得很開心,旁若無人的樣子。而你,明明早就認出了我,還裝作像沒有事情一樣。你……真的很可惡!”
  “秋寒,”他雙眸潤濕,深深地看著她:“你以為我不想認你嗎?那次在地鐵上遇到你,我就有點認出你了。雖然你長大了,變得亭亭玉立,不再是當年那個不起眼的黃毛丫頭。但你下車和我對視時,我在一瞬間領悟到是你。從那一天起,我連續一個星期,每天早上在同一時間同一車站乘坐地鐵,隻為了能再見你一麵。當然天底下沒有這麽好的事,我再也沒在地鐵上見過你。”
  是的,隻有奇跡才能讓兩個本以為不再有交集的人,在同一座城市同一列地鐵上相遇。
  “後來呢?當我到藍宇找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你就是蘇磊?”
  “你大概忘了你那次是為了什麽而來。一見到我,就遞名片,然後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我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你又一個轉身,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我,就離開了藍宇。”
  “那天晚上在學校門口相遇時,你為什麽還不說?”
  聽到這裏,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你好像又在審問我。”
  她卻微微一窒,好久沒看到他的笑容了,那樣俊逸奪目,令天地都為之失色的笑容。
  “蘇磊,”她輕輕地呼喚他,夢囈似地說,“我早就應該知道你是蘇磊,隻有蘇磊才會這樣帥氣逼人,智慧過人。”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蘇磊,對我們的關係會有很大影響嗎?”他緊盯著她。
  她的心又是一陣疼痛。
  他永遠不會知道,“蘇磊”這兩個字在她的生命中意味著什麽。
  她,曾經把他放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每次想到都會像舔著了一顆搖搖欲墜的乳牙,又疼痛又興奮的滋味。
  可是,乳牙畢竟要換掉的,歲月更迭中,會長出更堅固的牙齒來替代它。
  “隻是多了一個熟人而已。”秋寒衝他笑,卻滿腹酸楚。
  她不再是稚氣任性的小姑娘了,而他也不是當年青澀的陽光少年。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切,不是嗎?
  蘇磊也不再說話,而是發動了車子。
  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風景,她有一種作夢般不真實的感覺。這真的是夢吧?要不然她為何又會和蘇磊在相同的空間裏,呼吸著相同的空氣?
  久雪初晴,路邊還有未化的積雪,地麵滑溜溜的。
  蘇磊專心地開著車,心無旁鶩。她坐在他的旁邊,無意識地把手放在車檔上。
  換檔的時候,他的手覆蓋她的手,微微地用一點力,一種很真實的溫度從他指間輕輕傳過來。
  她一驚,想要縮回來,卻又貪戀他手掌的溫暖,一動不動。
  車廂內的空氣變得曖昧起來。兩人都不由自主想起,很多年前,他握著她的手,走過那座窄窄的石橋的情景。
  車終於停了下來,停在她家的巷子口。
  秋寒把手抽出來,說:“我回去了。”
  他看著她,低沉地說:“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秋寒猶豫著。如果上去了,她知道會發生什麽故事。但她不想,就算對方是蘇磊,她也不想。此時此刻,和他保持著一種安全的距離才是妥當的。
  她和何舒浩剛剛分手,又從未貌美如花,而他還是她最好的朋友的最愛。
  蘇磊用一隻手捉回她的手,另一隻把她攬到他懷裏,俯下頭,溫存地吻了她的唇。
  她如雷轟頂,心髒狂跳到無法呼吸。
  世界在她周圍停頓下來,她的眼裏隻有蘇磊,恍恍惚惚,又回到了十二歲那年,在校園的拐角,她奪走了他的初吻,然後說:“蘇磊,長大後我想嫁給你!”
  “秋寒,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他呼吸緊迫,聲音喑啞。
  不,這不是真的!
  她輕輕但又是堅決地推開了他:“對不起,我不需要憐憫。”
  “不是憐憫。”他眼裏有一抹受傷的神情,“你早就應該知道,我對你絕對不是憐憫。”
  “我剛剛失戀,被相戀八年的男朋友甩了。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葉秋寒,不再天真,也不再純潔。如果十年前我是一隻醜小鴨,配不上你。十年後,我與你更是天壤之別。”
  “可是,我不在乎。不管十年前也好,還是十年後,我隻知道你是葉秋寒,是那個令我割舍不下的女孩。”
  “你在撒謊!”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你從來沒有在意過我,你的眼裏隻有阮若藍。她美麗高貴,才是和你這樣的王子般配的公主!”
  傷口被硬生生地撕裂開來,雖然過去這麽多年,但那種悸痛依然令她難以忍受。
  一聽到“阮若藍”這個名字,他渾身一震,迅速轉過頭去。
  她的心上也是一痛。看來,他依舊忘不了阮若藍。是啊,誰能忘得了自己的初戀呢?
  “蘇磊,很抱歉。再見!”
  她下了車,迅速地跑進巷子裏。身後,蘇磊並沒有追上來。
  大腦裏一團糟,進到房間,秋寒背靠著門站了很久。等心跳平定下來,她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樓下的巷子口,那輛寶馬Z4依然停在那裏。
  對不起,蘇磊,我不是真心要傷害你。
  隻能怪命運弄人。我們相逢得不是時候。
  她終於承認自己失戀了。
  失戀是什麽?就是一個人失去了戀愛的權利,從而失去了愛自己的能力。
  風雪過後,是連綿不斷的冬雨。
  這天晚上,秋寒沒有帶傘,她總是忘記。
  也許是故意的。一個人走在冬雨裏,任憑它將自己全部打濕,這樣就不用隱藏臉上的淚水和心裏的悲傷。
  下雨天,人總會很傷感,沒有傘,臉上總會有水滴。
  獨自一人從電台出來,她沒有回家,去了“夜色”酒吧,一個裝滿喧囂與絕望的地方。
  秋寒要了酒,坐在角落裏,眼光在遠處迷茫。沒來由的,眼角晃過一抹白色,順著望過去,是LEON,不,是蘇磊。
  他依然那麽俊朗,頎長挺秀,一襲米白色風衣,更能襯出玉樹臨風之姿。
  看著吧台邊獨自喝酒的蘇磊,她沒有勇氣走過去,隻能遠遠地看著他。
  一直看著他,看著他大口喝酒,看著他不停地抽煙,直到他離開,她才帶著微醉回家。
  剛踏進門口,整個人便虛脫地坐在地上,身上的雨水匯集在地板上,留下一攤水漬。
  突然背後響起“咚咚”的敲門聲,會是誰呢?這麽晚了,應該不會有人找她的。
  打開門一看,竟然是蘇磊。
  她一愣之間,他已經擠身進來,一股濃烈的酒氣飄了過來。秋寒清醒一些了,有點後悔讓這個男人進來。
  這是個危險的男人,他的一言一行,他一舉一動都會對她產生催眠般的魔力。
  “你來幹什麽?”她加以防備地問道。
  “我喝了酒,無法開車,上來坐一坐。”他看了她一眼,問,“你怎麽渾身濕透了,不冷嗎?”
  這時,秋寒才感覺到身上一絲絲的涼意,而且衣服被淋濕,全部貼在身上,十分不雅觀。她轉身走進臥室,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出來。
  不知是因為她換衣服的時間太久,還是因為蘇磊真的喝醉了。等她換好衣服後,他已經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
  看著他熟睡的樣子,睫毛一抖一抖的,她的心底一下子湧出無限溫柔。給他拿了一床被子,蓋在他身上時,蘇磊一伸手將她摟進懷裏。
  臉貼在他的胸腔前,聞著他身上刺鼻的酒氣,心裏卻很舒服,沒有一絲掙紮。
  脖子後麵,感覺有水滴進她的衣領。
  這一次不是雨水,而是他的淚。
  原來,男人也有脆弱的時候。
  她知道,這種時候,女人隻能裝傻。
  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和他躺在了一起,也許是要彼此溫暖吧。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她第一次有了踏實的感覺,漸漸睡去。
  她睡得很沉,像個孩子。
  身子蜷縮在沙發上,長長的黑發散亂在他的胸前。
  看著那天真無辜的睡容,聽著那細微的鼾聲,他的心被泛濫成災的柔情,脹得隱隱作痛。
  他伸出手,輕輕拂開她臉上的發絲。
  這是第一次,這樣望著她睡覺。也是第一次,她真實地在他懷裏。
  外麵,冷雨敲窗。室內卻暖意融融,隻是因為有她。
  情不自禁,大手撫上她可愛的臉頰,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此刻安靜地閉著,柔順乖巧得像一隻小貓。
  第一次見她,還是初一的小女生,梳兩個麻花辮,白襯衫,藍裙子,白跑鞋。乍一看去,有點像《羅馬假日》裏的奧黛麗·赫本,一雙眼睛又黑又大,純真地眨巴著。
  在那之前,他從未見過如此氣質的女孩,嬌小瘦弱,手臂在泡泡袖中異常細瘦。出奇的是眼睛大而明亮,好像頑強的生命力全部匯聚於此。
  不是很漂亮的女孩,卻總是讓他牽腸掛肚。他喜歡看她笑,喜歡她在自己身邊,喜歡她連名帶姓地叫他“蘇磊”。但一切也僅僅隻是喜歡,雖然在她猝不及防偷吻他的時候,觸著她甜美而柔軟的唇,他有一時的迷亂和恍惚,卻從未想過會愛上這個比自己小六歲的女孩。
  後來,如願考上北大,去到古老而繁華的京城,和青梅竹馬的阮若藍戀愛。Z城的生活逐漸淡去,像雲煙。然而,總有一個人影,揮之不去,柔柔地纏繞在心頭。當她不再給他寫信時,他甚至覺得沮喪和失落。
  出國後,他再也沒有她的消息,有時候,連她的麵容也模糊了。但在午夜夢回,常常想起她初見時的天真倔強,最後一次見麵,她笑著對他說“再見”……自己對她到底是份什麽樣的感覺?他始終迷惑。
  直到那次在地鐵上邂逅,下車的一刻,她突然回過頭,望向他——瞬間,這張麵孔,所有的記憶,全部鮮活起來。他張大嘴,幾乎就要喊出她的名字。但她卻已經轉身離去,消失在人潮擁擠的街頭。
  為了再次見到她,他將寶馬車送去工廠檢修,坐了一個星期的地鐵,連自己都覺得傻氣。就在他要放棄希望的時候,她又奇跡一般地出現在他麵前。
  那天,走進休息室,他看見有個年輕女子彎下腰在係鞋帶,那繁複的係法,那細瘦得仿佛不經意就會折斷的手臂……不會!不會是她!
  他緊張得聽見自己的心髒狂跳,一步一步走向她,終於走到她麵前了。她猛然抬起頭,他們麵對麵地凝視。她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間凝在臉上,而他拚命穩住自己的呼吸心跳,凝視著這個一眼就能認出的女孩。
  可是,她卻一點都不認得他,遞過來一張名片,生疏而客套。怎麽可能?她不認得他了?她沒有理由認不出他的!他怔住了,不能置信地望著她毫不留戀離去的背影。他變了嗎?他迫切地找尋一麵鏡子,找到一塊可照見人影的玻璃窗。他看著自己,然後苦澀地笑,他的確是變了,眼角有了細紋,眼睛裏是飽經世事的滄桑。
  短短十年時間,他變得連葉秋寒都認不出他了。十年以前,有什麽心事她總是對他說的,而現在,她竟然視他如陌路!強烈的不甘包圍住他,2004年那個情人節,他終於明白了,這是怎樣的一份情感!
  “對不起,秋寒。”他低低地在她耳邊說,“都是我不好,是我醒悟得太晚。現在,再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黑暗中,他緊緊地摟住了她。真想這樣摟著她,一生一世。

  第21章
  清晨,秋寒睜開眼,身邊沒有他,屋裏空無一人。
  蘇磊已經離去,隻留下淡淡的酒味,在她的衣服上。她竟然開始懷念昨夜那個懷抱,還有他身上好聞的男人味道。
  冬雨如期而至,出門時,她順手拿了把傘。冰冷的雨被擋在了傘外,傘內有她想忘記的一切和不能忘懷的一切。
  今天是周末,大采購之後,下午六點回到家裏。很久沒有自己做飯了。手中的雞蛋還沒有敲開,敲門聲卻急促地傳來。
  秋寒心裏有點兒緊張,急急忙忙去開門。果然是蘇磊。
  麵對笑容可掬的他,她卻找不到該說的話,隻能回到廚房,對付那兩個雞蛋。
  “你做了兩個人的飯嗎?”他跟進來問道,她點點頭。
  “要我幫忙嗎?”他繼續問,她搖搖頭。
  他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做飯,時不時幫她遞個盤子,拿個碗。
  默默無語的兩個人,用意念交流著,不說話也能明白對方心裏在想什麽。
  餐桌太小,吃飯時碗盤擦碰著,還有一些微妙的感覺,不斷碰觸。
  飯後,蘇磊提出要送秋寒去電台,她又一次搖頭:“今天我休息。”
  “那我走了。”
  她送他到門口,他望著她,隱忍地問:“下個星期,我還能來嗎?”
  “我隻會做蛋炒飯。”
  “我喜歡吃蛋炒飯。”
  她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的,卻還是點了點頭。
  蘇磊走了,不到一刻鍾,秋寒心裏開始想他。
  原以為這個寒冷的冬天,是她感情的終結。現在才發現,原來,終結的背後藏著濃烈的懷念與幻想。
  從此以後,每個周末,蘇磊都會來蹭飯。每次均狼吞虎咽讚不絕口。秋寒開始考慮要不要他交點夥食費。看在他誇她賢惠能幹的份上,還是免了。
  她以為自己從來和這兩個詞沾不上邊。以前和何舒浩在一起,他總怨她笨手笨腳,取笑她的廚藝隻有小學水準。
  “何舒浩”三個字像蠍子,又一次螫疼了她。八年的感情,不是輕易說放就放了的。
  打開電腦,郵箱裏有他剛剛發來的E-mail,標題欄裏寫著“對不起,請再給我一個機會”。這已經是第十封郵件了。
  她選中何舒浩發來的所有郵件,輕輕點擊“永久刪除該郵件”,“嚓”的一聲,郵箱裏隻剩下了幾封廣告信。
  然而,關於他的記憶,卻不能“嚓”的一聲,永久刪除。
  因為他,她無法麵對蘇磊那越來越深情的眸光。
  上了QQ,她找到“沉魚”,茫然地敲出幾個字:“恨不相逢未嫁時。”
  以為不會有回音,對方是離線狀態。片刻之後,那個靜止的圖像卻跳躍起來。
  “????”對方敲過來一長串問號。
  她驚喜莫名:“沉魚,你回來了?”
  “我根本從未離開。”
  “那你是隱身了?好一條狡猾的魚!你知道我等你有多辛苦嗎?”她抱怨道。
  “每晚隻能遠遠地看著你,卻不能說話,我的日子也不好過。”
  “你那是自作自受!”
  “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問。
  “我遇到我學生時代的偶像了。”她有太多的苦惱,需要有人來分擔,否則她會瘋掉。“我曾經非常非常喜歡他,可是現在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那些都不重要,隻要你對他的感情沒變。”他小心翼翼地,“問題是,你還愛他嗎?”
  “心動的感覺依然還在,甚至比以前更加強烈。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
  “你的意思,對他僅僅隻是喜歡?”
  “我不知道。在我心目中,他高大、英俊、成熟、有上進心、事業有成……所有成功才俊的優點都有。我多麽希望他不要太完美,那樣我和他的距離就會更近一些。”
  “你把愛情想得太複雜了。知道繁體字的愛怎麽寫嗎?繁體的愛字裏麵有一個心。其實說到愛情,原本就是與身高相貌、身價多少沒有必然聯係的東西。真正的愛情,是兩顆心的血乳交融。我愛你,不是因為你年輕美貌,也不是因為你被成功賦予的那層光環,而是因為我能透過千萬人擁戴的目光,看到那個真實的平凡的你,清楚你的缺點、過錯,然後全然接受你。在愛情中,不需要披掛上陣,愛你隻是因為你是你。”
  “愛你隻是因為你是你!”秋寒被打動了,“世上會有這樣簡單、純粹的愛情嗎?”
  “我相信,而且一直都在尋找。但願會有那樣一個人,她出現在我麵前,告訴我無論滄桑變化,我就是她看到的想攜手一生的人。無論世界如何更換,身份地位如何變化,我們在相互的眼中都是最好最優秀的。”
  “這樣的愛情真好!可惜,越來越多的人不再相信愛情,越來越多的人變得像機器人一樣,設置好程序,一一查詢年齡、職業、收入、地位、容貌,然後過濾……大家渴望愛情,卻又封閉自己,不敢用自己內心最豐富和直接的情感去尋找一個人。”
  他問:“你是說你自己,還是你身邊的人?”
  “更多是聽眾告訴我的。”秋寒有感而發,“現代的都市人是孤獨的。大家都希望逃避孤獨,彼此建立密切的關係。但無處不在的利益,已經磨蝕了人們的信任。就像兩塊冰冷的玻璃,互相渴望,又互相排斥。”
  “愛情是最好的粘合劑。隻有它,才能彌合彼此起毛的接口。”
  “是嗎?”她不以為然,“如果十年前我還會相信,甚至一個月前,現在已經回不去了!”
  “怎麽會回不去呢?跟著心底的召喚,沿著愛的氣息走,那就是回去的路線。這句話,當初不知道是誰說的!”
  她驚奇地說:“你聽過那一期節目,記得我說過的話?”
  “我是你的忠實聽眾。”
  秋寒莫名緊張:“那你也知道我是誰了?我是指生活中。”
  “你是秋天的葉子。”
  她還想問下去,但對方已經下了線。
  聊過天之後,秋寒確實輕鬆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沉魚”又回來了。
  這個藏在電腦屏幕後麵的男人,會不會是……?
  突然間,心跳漏跳了半拍,隨即,笑自己神經過敏。怎麽可能呢?蘇磊現在人在美國,昨天走的時候告訴她,這段時間會比較忙。
  身為藍宇公司的總經理,他太忙了,99%給了工作,隻有1%屬於自己。這也是他這麽長時間沒有女朋友的原因吧。
  上個周末,在這裏吃飯時,他突然坦白地說:“秋寒,我的確騙了你,我沒有女朋友。”
  她不信:“你條件這麽好,為什麽沒有?”
  “和阮若藍分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再相信愛情。”
  “當初……你們為什麽要分手?”她遲疑著,還是問了出來。因為實在好奇。
  坐在麵前的蘇磊,眼神變得憂鬱。她靜靜地聽著他講述,講述他與阮若藍。他告訴她,阮若藍大學畢業不久就向他提出分手,理由是當時的他沒有錢……秋寒心疼,當年的蘇磊,她是了解的,一直執著地愛著,他承受了怎樣的孤獨和傷害?
  曾經那麽驕傲的一個男人,自尊心便從此一挫到底。
  “你是因為阮若藍才出國的吧?”
  蘇磊的眉糾結在一起,眼眸更加深沉。
  這表情讓她憐惜,更讓她心痛。
  隻有她知道,十年前,他是個如何燦爛的男孩。卻因為一場愛情,改變了整個人生。
  不由自主,她伸手過去,握住他的,企圖給他一些安慰。
  “不要再想了。都過去了。”
  她的手是涼的,但傳達出的內容卻是溫熱的。
  抓住她的手,蘇磊抬起頭,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
  “秋寒,如果我當時愛的是你,該有多好!”他半真半假地說。
  她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腔。真是惹火上身!冰涼的手指,不知何時融化在他溫暖的掌心裏。她急急地往回抽:“不,LEON……”
  “叫我蘇磊。”他溫柔地說,“你一直都是喊我蘇磊的。”
  “那是過去!”她急了,一把抽出手來,“現在你是藍宇公司的總經理LEON。”
  “有分別嗎?”他問。
  “當然有。你還是汪彤最喜歡的人!”
  “我早就明白告訴她,我已經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了。而那個人,就是你。”
  聽他大膽且直接的表白,秋寒無法不感動。這一刻,她想:就這樣吧。因為對方是蘇磊,她或許可以再相信一次愛情,作他的女朋友,投入那個渴望已久的懷抱。
  她做成蘇磊的女朋友了嗎?沒有。當早晨的太陽升起的時候,她覺醒到一切必須在假設中結束。和蘇磊在一起,猶如初戀般的心跳和緊張,並未掩去她對未來的彷徨。
  秋寒不奢望,也不幻想。她很清楚,現在她需要的不是愛情,而是冷靜的思考。
  因為愛蘇磊,因為很愛。所以不想愛情像從前一樣,很快地開,很快地謝。她寧願遠遠地看著它,讓它永遠盛放。
  蘇磊在美國的日子,她每天都恍恍惚惚的。想念他,想念他溫暖的手,想念他柔情似水的眼睛,以及那個驚心動魄的吻。
  她每天在易經、星座裏尋找他們可能在一起的依據。算命的結果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好的時候,她猶疑著不敢置信;不好的時候,她沮喪地不願相信。
  女人就是這樣,活到26歲,還是會相信這麽幼稚低智的東西。
  這個周末,她獨自吃著晚飯。一個人的屋子顯得空落落的,直到他的電話打來。
  “新澤西正在下雪。”蘇磊的聲音清晰得就像坐在她對麵。
  那低沉的嗓音讓她像長了草似的心境立刻安定。
  “Z城也在下雪,據說是最後一次寒潮,天氣變得好冷。”
  兩人在電話裏談論了一通天氣。收線之前,他語氣猶豫:“我回來的時候,你能不能到機場接我?”
  “架子有點大吧?你又不是我老板。”她笑著答他。
  “本來是有非分之想,以為你會想我。”
  想,怎麽不想。可是,卻不能告訴他。
  這種滋味真不好受。
  第二天晚上,秋寒早早睡去。有電話進來,她接了,是蘇磊。
  “Z城的雪,和新澤西的不太一樣。”
  她驚喜地叫著:“你回來了?”
  “是的,剛剛下飛機。”停了一下,他又問,“想見我嗎?”
  她老實地點頭:“想。”
  他說:“那你等等。”
  兩個小時以後,她房間的門上叩出輕而有節律的聲音。
  她披上衣服,打開門。風塵仆仆的蘇磊出現在她麵前,裹挾著一股清冽之氣。
  他說:“外麵的雪下得很大。”
  他身上的確披著雪花,眉毛上也是。
  半個月沒見,卻像是“此去經年”的感覺。
  看著那張寫滿疲倦,卻依舊英氣逼人的臉,她感動得眼睛酸澀。
  “我給你從美國帶了一份禮物。”蘇磊遞給她一個漂亮的小紙袋。
  秋寒正要打開,他說:“進去看吧,我還要回辦公室開會。”
  落雪的夜晚,這個男人冒著危險開了兩個小時的車,趕來見一個女孩。隻是短短的一麵,而又要馬上折返回公司。這一切,隻是因為她說想要見他。
  一股久違的衝動襲擊了秋寒,她撲上去抱住他,閉著眼睛去觸他的唇。
  雪的氣息,通過他的懷抱,包圍了她。還有他身上的煙草味,淡淡的古龍香水味……他的冰冷但已不再陌生的舌尖,濡濕了她的唇,那種感覺,像在淒冷而空曠的空間裏,尋找著惟一的溫暖和光明……
  窗外,那輕飄的雪花,漫天飛舞。當室內的熱氣撲到秋寒的臉上,她才冷靜下來,為剛才的舉動羞紅了臉。
  幸虧蘇磊已經離去,否則她真要無地自容。
  把那個紙袋打開來一看,竟然是一副手套和圍巾。

  第22章
  蘇磊為什麽送她手套和圍巾?
  上次住院,他注意到她沒有圍巾。也許在他眼裏,她應該是一個隻需要溫暖的人吧。
  對著鏡子,秋寒把那條淡紫色的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兩圈後搭在胸前。似一團煙,輕輕薄薄地環繞在她的周圍,就像蘇磊給她的感覺,太朦朧,太迷幻,少了一份真實。
  她想起大學裏,坐在寢室的床頭,一針一針給何舒浩編織圍巾。
  她的手藝很遜,那條圍巾織得歪歪扭扭凹凸不平。何舒浩不嫌它醜,仍然每天係在脖子上,當有人問起,就傻嗬嗬地笑:“這是我女朋友織的。”
  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嗬!
  鏡中的人嘴角微微彎起,然而笑意未及眼底,就轉成了苦澀。
  客廳裏的電話響起,在這寂寞的夜裏,顯得有些突兀。
  她到客廳去接電話,是汪彤久違的聲音:“小寒,你和何舒浩分手了?”
  “你怎麽知道?”她有點吃驚,但仍然不動聲色。
  “他打電話告訴我,說你不理他了,也不接他的電話。”
  嗬,真是惡人先告狀!
  秋寒忿忿不平道:“你不問他做了什麽事情!竟然背著我,和別的女人上床!”
  安靜了好一會兒,汪彤才說:“一個單身男人長期在外麵,這可以理解。”
  “汪彤,如果是你,你會接受一個嘴上說愛你,卻和別人暗渡陳倉的男朋友嗎?”
  “那要看是哪種情況。如果隻是肉體上的出軌,或許我可以接受。”
  “為什麽?”秋寒覺得不可思議,“肉體上的背叛,也是背叛!你不覺得這種男人很髒嗎?”
  “小寒,你太純潔了。現在一夜情的事情司空見慣。再說,男人和女人不同,他們有時候是把愛情和性欲分開的。看在你們八年的感情上,你就不能給他一次機會?”
  “這絕對不可能!”她堅決地說,“你知道,在感情上我有潔癖。”
  “對待愛情,你太完美主義。現在外麵的誘惑這麽多,符合你要求的恐怕沒有幾個。你為什麽不學學你媽媽,當初她不也原諒了你爸爸嗎?”
  秋寒一下子愣住了。
  汪彤說:“這隻能說,你並不是真的愛何舒浩。如果你真的愛他,是會原諒他偶爾一次犯錯。”
  “我怎麽知道,他隻是偶爾犯錯?”她軟弱地說。
  “他已經向我保證了,以後不會再做對不起你的事情。看得出,他依然很愛你。”
  秋寒又激動起來:“既然這樣,他怎麽還可以和別的女人上床?”
  “在國外的生活很寂寞,很空虛。在日本的這段時間,我都悶得快發瘋。何舒浩是個男人,女朋友又不在身邊,很容易受到外界誘惑。”
  “我不相信,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隻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她說,“真正的愛情,無論在感情上,還是肉體上都是絕對忠貞的。”
  “看來,你是真的不肯原諒何舒浩了。”汪彤歎息,“在我印象中,你不是這樣一個認死理的人。除非……小寒,說實話,你是不是移情別戀?”
  “沒有啊,你不要胡說八道。”秋寒又是一驚,敷衍地說,“請你轉告何舒浩,我和他徹底玩完了!”
  不等汪彤說話,就迅速掛上電話。
  她真的是因為蘇磊,才不肯原諒出軌的何舒浩?如果沒有蘇磊,或許她會像當年的母親一樣,忍辱負重、委曲求全,隻為了讓破鏡重圓……
  記得上大學後,她曾經問過母親這個尷尬的問題:“你當初為什麽會原諒爸爸?”
  媽媽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告訴她:“我沒有辦法,我愛你爸爸。與其失去他,不如放寬胸襟,接受這個不太完美的男人。要知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你爸爸也隻是一個男人而已,有時候也會迷失自己,隻要他肯回來。”
  當時,她很堅決地說:“媽媽,我就沒有你這麽偉大了。我無法接受一個受不住誘惑而背叛我的男人。麵對如此難堪的局麵,我會快刀斬亂麻,和他一刀兩斷!”
  媽媽撫了撫她的頭發,說:“我也希望你以後比媽媽幸福,遇到一個真正懂你愛你珍惜你的男人,沒有背叛,沒有傷害,他會和你恩恩愛愛地過一輩子。”
  現在看來,那不過是癡人說夢!隻有童話世界裏,才有這樣完美無瑕的愛情吧?
  “在愛情中,不需要披掛上陣,愛你隻是因為你是你。”
  這是“沉魚”說的。這也是一個理想主義的男人,難怪他會沉在水底呢!
  秋寒解下脖子上的圍巾,和那副手套一起扔在櫃子裏麵。
  蘇磊,這個冬天太冷,連你也不能溫暖我了。
  會議開了兩個多小時,結束時已是淩晨一點。
  與會的公司高層及部門經理先後離開,整棟辦公樓重又變得寂靜空曠。
  蘇磊收拾好東西,步入電梯,按下一樓的數字鍵。
  每到歲末年初,他都忙得天昏地暗。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休過假,等忙完這陣子,一定給自己放個長假,出去旅遊散心,或者哪兒也不去,就陪在葉秋寒的身邊,每天看著她就好。
  這麽美好的事情,他隻要想想,都覺得血液沸騰,心跳加快。
  從沒有一個女人像葉秋寒一樣,能輕易讓他血壓升高,胸腔發燙,然後再回味回窮。就像剛才的那個吻,差點讓向來冷靜的蘇磊難以自持,如果不是趕來公司開會,他真會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
  電梯“叮”的一聲,一樓到了。蘇磊走出電梯,一陣悠揚的手機鈴聲響起。
  是她嗎?他竟然有點期待,接電話時的心情,比在談判桌上麵對商業對手還要緊張。
  “喂。”
  “喂,是我,VIVIAN。”
  原來是汪彤。他盡量掩飾自己的失落,平心靜氣地說:“有什麽事嗎?”
  “聽陳秘書說,你們剛剛開完會。藍宇近來的情況還好吧?”
  “一切順利。”他淡淡地回答。
  “這就好,我可是歸心似箭呢。”
  “是嗎?”他說,“公司本來還打算派你常駐日本。”
  “LEON,饒了我吧!”汪彤哀歎,“我現在聽到嘰嘰呱呱的日本話,就犯頭疼。”
  蘇磊笑了笑,說:“你再忍受一個月,3月初就可以回來。”
  “其實,我是不放心秋寒。”汪彤語氣轉為沉重,“你知道嗎?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他靜默幾秒,才重新開口:“我聽說了。”
  那邊頓了頓,接著說:“我非常擔心她。隻有我知道,秋寒有多愛她的男朋友。她很單純,又是那種一根筋的人。她曾經跟我說過,這輩子如果愛一個人,就會從一而終。這或許跟她的家庭有關。秋寒上初中時,她爸爸媽媽差一點離婚……”
  汪彤滔滔不絕地說著,直到察覺對方過於沉默,她才趕緊刹車:“哦,對不起,我說太多了。”
  “沒什麽事,我掛機了。”蘇磊僵硬地說。然後,“咯”的一聲,電話裏傳來忙音。
  汪彤呆住,他居然就這樣把電話掛了!這不像是一向紳士風度、尊重女性的LEON的作派。
  她的直覺沒有錯,他對葉秋寒果然不同尋常,在乎的程度甚至超出了她的想象。
  怎麽會呢?他們認識才不到一年,而且,還是通過她認識的。
  小寒她憑什麽?她又有什麽?
  從小到大,和葉秋寒在一起,汪彤總有一種優越感。無論才華、容貌還是身高,她都明顯勝對方一籌。
  但,為何愛神一次次地眷顧她,而自己卻總是被遺忘呢?這究竟是為什麽?
  意識到自己對好友強烈的嫉妒,汪彤嚇了一跳。她鄙視自己的卑鄙心裏,但是對於愛情,又有幾個人敢說自己是大方的?
  星期一下午,秋寒走進電台會議室,就感覺到氣氛有些沉重。人人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的樣子。
  她用肩膀碰了碰旁邊的JERRY,問:“哎,出什麽事了?”
  JERRY懶洋洋地扔過來一張報紙:“你自己看吧。”
  Z城晚報二版頭條刊登了一則新聞,本市另一家電台主持夜間節目的王小姐自殺了,原因是不堪忍受世界上那麽多苦難和不幸。
  “現代人的感情為什麽這麽脆弱?”她歎了一口氣。那個王小姐她見過,人長得漂亮,性格也開朗,為何也會走上絕路呢?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沒心沒肺的?”JERRY說,“她和張國榮一樣,把工作看得太重,投入了太多的感情,以至於走不出來,分不清什麽是工作,什麽是生活。”
  “這也是一種職業病!”一個嚴肅的聲音插了進來,“為了防止同樣的悲劇發生在我們電台,台裏決定,你們節目組的人從下個月開始休公休假,以緩解工作壓力。”
  此言一出,眾人欣喜若狂,團團圍住剛進門的台長:“台長,這是真的?”
  “辦公會上決定的,這還有假?”
  “台長,”秋寒叫起來,“我要求第一個休假!”
  “為什麽是你第一?”JERRY不服氣地瞪著她。
  “因為我的壓力最大!而且,那位王小姐也是主持人哦。剛才台長說了,為了防止悲劇重演……”
  麵對她的伶牙俐齒,JERRY隻得妥協:“葉小姐,我怕你了。看你前段時間半死不活的樣子,如果再不讓你休假,我真得給你準備一口棺材呢。”
  “呸!呸!呸!嘴巴這麽惡毒!難怪三十多歲,還找不到女朋友!”秋寒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太重了,但想收回已經來不及。
  果然,JERRY的臉色十分難看。他看了她一眼,諷刺地說:“但願你愛情甜蜜,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笑容抽搐了一下,故作輕鬆地說:“多謝吉言,結婚的時候一定請你吃喜糖!”
  台長輕輕拍了拍秋寒的頭,說:“小丫頭,真的要結婚了?”
  “開玩笑的,還早呢。”她幹澀地笑道。
  “是太早,恐怕三十歲還嫁不出去,隻能做老姑婆。”JERRY冷哼。
  看在他近來心情不爽的份上,秋寒也不計較,正色對台長說:“趕緊找一位主持人為我頂班吧,我2月份就要休假。”
  “不用找,已有現成的人選。”又是JERRY答腔。
  她訝異地問:“誰?”
  “童菲。”他睨她一眼,涼涼地說,“她早就想取你而代之。”
  秋寒大度地說:“歡迎她來競爭!”
  台長微笑:“小葉,我就欣賞你的性格!現在很難找到這麽磊落大方的女孩子了。”
  “難怪人家說台長大人偏心,原來是真的!”旁人一起驚呼。
  秋寒對鼓噪充耳不聞,開始琢磨如何度過這十天的公休假。
  隨手翻開那份晚報,旅遊專版有介紹雲南風光的文字,她眼前一亮,對,去雲南,那個陽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地方,一定適合她這樣一個怕冷的人。
  晚上,她在QQ上給“沉魚”留言:“我要去雲南,去尋找我夢中的香格裏拉。”

  第23章
  葉秋寒報名參加了旅行社組織的“昆明—大理—麗江—香格裏拉”七日遊,來回正好十天。
  還沒有出發前,她幾乎每天都在整理行裝,為即將到來的旅遊興奮著,到處給朋友們打電話、發短信說要出去旅行了。
  有朋友開玩笑說:“是和男朋友去度蜜月嗎?”她用一句“去你的”打斷對方的調侃,不過心裏還是擰得發酸、發疼。出於虛榮心,她沒有告訴那些朋友自己失戀了,畢竟那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同樣,她也沒有告訴蘇磊,自己要去旅行。逃避也好,療傷也好,隻是不想讓周圍熟悉的人看到自己變成憔悴的怨婦。
  於是,秋寒第一次開始了單人旅行。飛機在昆明國際機場即將降落前,機上的人們已經紛紛掏出手機。在滿飛機的“喂喂”聲中,她真想給蘇磊打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已在昆明。
  剛剛在飛機上翻看的那本八卦雜誌上說,“旅行中你每天想撥的第一個電話,會是你內心深處最愛的人。”
  跟著旅行團出了機場,擁擠的人群中,很年輕的一張笑臉出現在眼前:“大家好,我是雲南當地的導遊小和。”
  一口從胸腔裏發出的標準普通話,讓人很有好感。小和自我介紹是納西族人,去年才從雲南民族學院畢業,這是他第一次做導遊。
  秋寒眼前一亮,早就聽人說,納西族是個天真純樸的民族。真幸運,天真的納西人離她這麽近。
  仔細打量眼前這個納西人,大約二十二三歲,濃濃的黑發,雪亮的眼睛,鼻梁高而直,嘴角輕輕牽動,隨意不羈。
  “名單上是16個人,怎麽隻來了15個?”她聽見小和問陪他們來雲南的領隊大張。大張解釋說:“有一位遊客交付了費用,也訂了往返機票,因為臨時有事來不了。”
  “好,現在讓我來認識一下大家。”小和舉著名單一一對照起遊客來。秋寒左右環顧,15人的團隊隻有她一個人是孤零零出來的。別的不是夫妻就是情侶,再不然就是一群朋友。
  當念到“葉秋寒”三個字,她在小和的眼神裏看出了他對自己單身旅行的一絲關心。
  晚餐是在昆明的一家風味餐廳裏吃的,其他人都有自己的伴。小和很自然地坐到秋寒的身邊,說:“葉秋寒,你的名字很好聽!”
  她禮貌地說:“謝謝。”
  他的眉毛向上一挑,滿不在乎地笑笑,說:“謝我什麽?”
  “謝謝你誇我的名字好聽。”
  “錯了,錯了!”小和臉上的笑意更濃。在她驚詫的眼神中,他大大咧咧地繼續說下去:“我可不叫做你,我的名字叫和嘉偉!”
  秋寒被他的話逗樂了:“有你這麽介紹自己的嗎?”
  他憨憨地笑著,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她的心就微微酸楚了起來。小和那張愉快燦爛的笑臉,讓她想起了初遇時的何舒浩。
  從昆明到大理,再到麗江……本以為旅途是理順錯亂生活和感情的最佳時機,然而,安排緊湊的行程,讓她甚至來不及喘息。真是不假,這是一個沒有時間思想的社會。
  逃不掉的是晚上。到達麗江的那一天,正好是2月14日,情人節。旅行團裏的夫妻和情侶們,都安排了節目。他們是特意挑這一天出來共度情人節的。
  隻有葉秋寒是孤伶伶的一個人。從賓館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麗江古城的夜色像一個美麗的夢。
  她出了賓館,在古城裏蕩來蕩去,上了一座小橋,再過一條小巷,再上一座小橋,不知走了多久,才在街角找到一間酒吧。
  走進去,她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聽窗外小河流水,看橋上遊人漫步,遠處隱隱傳來悠揚的納西古樂。
  這是一個可以忘卻世俗煩憂的地方。秋寒真想辭掉工作,告別父母,遷居麗江度過以後的人生。隻是沒有找到相托一生的人。
  和嘉偉告訴她,外地人到麗江生活,一定要有心愛的人相伴,否則,死後的靈魂會像風一樣四處飄蕩。
  “啊,多麽痛的領悟!你曾是我的全部,隻願你掙脫情的枷鎖,愛的束縛,任意追逐,別再為愛受苦……”聽到情歌,秋寒忍不住傷心,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東邪西毒》裏有一種酒,叫“醉生夢死”。他們說,這是一壇帶來遺忘的酒。可是不能忘的,還是忘不了。
  低著頭,她大口喝酒,嗆到流淚。隱約中看到有個男人一直盯著自己,似曾相識的臉龐。她向他舉杯。酒醉的眼裏,男人都是一樣的……反正不會是她認識的人,是誰又有什麽關係?
  可是,在她心裏有一個洞,像情天恨海般永遠不能填滿,那曾是生命裏最珍貴的東西,已經隨風而逝……
  那是她的心,勇敢去愛的心。在那個聖誕節的晚上,電話撥出去的一瞬,它已經碎了一地,無從拾取。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腦子裏昏昏沉沉的。那個男人走了過來,他的臉在她麵前放大,可她一點都看不清楚,隻是茫然地瞪著他。
  “你是誰?”她猛地站起來,整個人感覺天旋地轉,嘔吐不止。
  接著便眼前一黑,隻覺一片大霧覆蓋下來。
  
醒來的時候,葉秋寒躺在一張床上。睜開酸澀的眼睛,她看著周圍的陳設,確定是在賓館裏,卻不是自己的房間。
  房裏有男人的氣息,淡淡的煙草味混合著古龍水的芳香,是個懂得生活的男人。
  門響,有人開門進來,嚇人的一捧“天使”玫瑰,更讓她駭異的是遮在玫瑰後的那張臉!
  “蘇磊!”她不由叫出來。
  “我又不是鬼,幹嘛這副模樣?”他站在她床邊,笑得從容不迫。
  “你是陰魂不散。”她在心裏說,然後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你怎麽跑到雲南來了?”
  “我說專程給你送花,你信不信?”他以攻為守。
  “要不要付小費?”在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時候,她總是能東拉西扯,大概也是當記者的職業病吧。
  蘇磊看著她運了會兒氣,終於說:“我早上在昆明下飛機,搭乘到麗江的大巴,經過近九個小時的顛簸,可是粒米未進。葉小姐是否賞臉陪我共進晚餐?”
  她吃的晚餐也全吐光了。他打電話叫外賣,不多久,就有人送上來一頓豐盛而美味的晚餐。
  秋寒飛奔下床,十指大動,吃著吃著,眼睛逐漸變酸。
  從十二歲遇見蘇磊開始,每當她痛苦或者孤單時,他總是在身邊陪著她,就像她生命中的守護天使。
  這個晚上,不止是吃餐飯這麽簡單。
  原來,蘇磊就是那個訂了機票卻臨時有事的遊客。耽誤了三天時間,在第四天他處理完公司事務,便連夜直飛昆明。用他的話說,是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在異地孤身過情人節,那捧玫瑰是在麗江街上買的。
  他自己吃得很少,一直看著她吃,眼神溫存,低聲說:“多吃一點。秋寒,你太瘦了,你真的太瘦了。”
  瘦是天生的。無論她怎麽暴飲暴食,體重也增加不了,或許正因為如此才養成她“吃嘛嘛香”的習慣。蘇磊並不是第一個說她“太瘦”的人,以前何舒浩也說過,她還常為此悶悶不樂。
  但聽蘇磊這樣說,她沒有一絲不高興,反而覺得窩心。因為這一刻,她知道,還是有人心疼她的。
  “你也吃呀,你也沒有胖到哪裏去。”
  他笑,夾了魚肚上最柔軟的一塊到她碗裏,說:“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清蒸魚。”
  其實,整桌菜都是她最愛吃的,清蒸魚,炒筍幹,炸明蝦,還有麻辣豆腐……
  “這個豆腐怎麽一點都不辣?”她提出抗議。
  “吃多了辣椒,會肚子疼。你的胃病才剛剛好。”他頓了頓,皺著眉頭,“還有,以後別喝那麽多酒,會傷胃的。”
  “我不怕傷胃,隻要不傷心就好。”秋寒垂下眼,低聲說。
  她沒有看到,蘇磊的眉結得更緊,眼神陰鬱。
  他頹然地坐著,緩緩吐出:“秋寒,他真的對你這麽重要嗎?失去他,會讓你痛苦得在深夜裏一個人買醉……?”
  終於說到正題了!她驚慌失措,被正喝的湯嗆到,狂咳不已,仿佛要把心肝肺腎都一起咳出來。
  他心疼了,起身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麵前。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
  “吃飯的時候,我們能不能不談這個話題?”
  他直直地瞪著她,許久,才歎出一口氣,說:“好吧,我們待會兒再談。”
  沒有“待會兒”了!秋寒飛快地吃完飯,然後借口要方便,躲進了衛生間。
  蘇磊給餐館打電話,侍者上來,收拾好碗筷,接過他付的小費,連聲說“謝謝”。
  這期間,他一直注意著衛生間的動靜,十多分鍾過去了,她依然沒有出來。
  侍者走後,他忍無可忍,走過去,敲了敲衛生間的門:“你是不是在裏麵昏倒了?要不要我進來救你?”
  裏麵傳出她慌亂的聲音:“你不要進來,我一會兒就好!”
  蘇磊想笑,但還是極力克製,威脅道:“我給你兩秒鍾時間,再不出來,我就破門而入!”
  在藍宇,他一向以嚴厲冷酷出名,公司上下都懼他三分,為何到了這個小妮子麵前,卻全然地束手無策?
  秋寒正在哀歎自己命苦,外麵的電話適時響起。
  天助我也!趁他去客廳接電話,她從衛生間溜出來,向門口逃去。
  沒想到,蘇磊的動作比她還快,還未拉開門,他已經幾步跨過來,側身擋在了她麵前。
  他深邃的眼睛鎖住她,他灼熱的呼吸就在她頭頂。這種突如其來的曖昧讓她臉紅耳熱,兩腳發軟。
  “秋寒。”他沙啞地喚她,近乎無聲。
  她把頭低低地垂著。
  “請你讓我出去。”
  他不肯挪步,固執著不說一句話。
  兩人僵持著,最後,還是蘇磊妥協。他讓開了,她逃也似地離開了他的房間。
  但是,逃得了他的人,卻逃不了自己的心。

  第24章
  早上,秋寒帶著兩個黑眼圈,在賓館的一樓大堂集中。
  和嘉偉看到她,關切就詢問:“昨晚沒有睡好嗎?”
  “我有失眠的毛病。”她輕聲回答,一轉頭,便看見蘇磊邁入大堂。一身淺色休閑西服襯得他越發高大帥氣、器宇軒昂。
  旅行團的人都看見了,男人們的目光是好奇,女人的眼中俱是驚豔。
  和嘉偉微笑著說:“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蘇先生,終於歸隊的團員。”
  人們都熱心地圍上去,和蘇磊打招呼。秋寒獨自站立,故意不看他,將目光投向遠處。
  “我們今天遊覽麗江古城,明天爬玉龍雪山。”
  在和嘉偉的帶領下,眾人走出賓館,向麗江古城進發。
  大家笑鬧著,一邊聽導遊講解,一邊停下來拍照。而蘇磊始終在人群中,旁邊總有幾位漂亮的女士和小姐。
  他興致勃勃地和她們聊天,不看葉秋寒,仿佛從來不認識她。
  她負氣地走在隊伍的最後,幸好有和嘉偉一直陪著她。
  因為葉秋寒沒有同伴,這幾天和嘉偉都特別照顧她,幫她拎包拿水,每到一個景點他都會主動問她要不要拍照,幫她挑選旅遊商品。
  他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導遊,認真細致的態度十分老到,而對曆史、文化的熟知更叫人驚歎。他的表達讓人那麽信服,甚至並不因為景點的美,隻為著他詳盡生動的介紹,而叫人愛上那個地方。
  和嘉偉說,曾經的麗江石頭會說話,樹木會走路,還有唱歌的紅虎、舞蹈的白鹿。最重要的是,有上天之音與大地之氣孕育的納西人。
  納西人是最早實行一夫一妻製的民族,他們對愛情非常忠貞,至死不諭。
  “在麗江古城周圍的山上,你會看到一座座墳包和遍山的旗幡,那都是為情殉死的男女。”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世上真有這樣執著的愛情,隻是現代人被滾滾紅塵和物欲遮住了眼睛,看不到罷了。
  和嘉偉被另外一些遊客叫走了。秋寒獨自順著一條小巷,散漫地邊走邊看,視線無意中和一個小店裏的年輕女孩相碰。對方衝她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齒映著黑紅的臉頰,格外明朗。秋寒不由自主走了進去。
  小店裏賣很多色彩豔麗的手織布,各種各樣的小飾物和小袋子,和麗江的許多小店一樣。她俯身去看玻璃櫃台裏的一些小東西,然後眼睛就被吸引住了。
  兩枚小小的戒指,安靜地呆在櫃台的角落裏,一點都不張揚,甚至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秋寒讓女孩拿出來給她。這是兩枚形狀古怪的戒指,銀灰色的指環,邊緣閃著金色的光澤,一些小小的象形文字分布在戒指中央。
  女孩熱心地告訴她,這些象形文字,就是納西族的東巴文,也是現存世界上尚在使用的最古老的文字。
  “它們是什麽意思?”
  女孩說:“我愛你一生一世。”
  “我能把兩枚都買下來嗎?”她問。
  “這種戒指一個人隻能買一個,而另一個擁有和自己一模一樣戒指的人,就是今生的緣分。”
  女孩說,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它們已經擺了很久了。
  秋寒買下其中的一枚。付錢以後,她立即將那枚戒指戴在右手中指上,它溫順地伏在她纖秀的手指上,非常和諧。
  “你戴著它真的很漂亮,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女孩驚奇地說。
  她留戀地看著櫃台裏剩下的一枚,說:“等我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會帶著自己的愛人再來麗江,買回這個戒指。”
  “祝你好運。”女孩真誠地說。
  出了小店,秋寒滿心歡喜地看著手上的戒指:嗬嗬,這個可愛的小東西,它是多麽漂亮啊。
  她想起上次在洛杉磯看中的那枚鑽戒,它太昂貴了,隻有眼前這個才是真正屬於她的。
  走到四方街上,正碰上和嘉偉在給遊客拍照。秋寒閑閑地站在一旁看。
  拍完後,和嘉偉笑著對她說:“一起拍張照吧!”
  “好啊。”她爽快地答應。和嘉偉高興地將手中的相機遞給領隊大張,走到她旁邊。
  “我們旅行團的金童玉女。再靠近一點,親熱點!”大張一臉調侃。
  和嘉偉看了秋寒一眼,順勢攬住她。不過,她注意到,他的手隻不過是搭在了她的背包上而已。
  “哢喳”一聲,照片拍好了。和嘉偉像個孩子般央著她:“給我看看!”
  照片上,秋寒和他依偎在一起,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身後是麗江瓦藍的天空。
  和嘉偉興奮地說:“回去要給我發e-mail哦,我要這張和秋寒的照片!”
  她推了他一下:“秋寒也是你喊的?!叫姐姐!”
  和嘉偉笑著閃開:“你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憑什麽要我叫姐姐?秋寒、秋寒、秋寒、秋寒……偏這麽喊!”
  他的笑容很孩子氣的,弄得她心中又甜又軟。
  年輕真好!在和嘉偉身上,秋寒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天真和快樂,禁不住笑著說:“我答應把照片發給你,還不行嗎?”
  “一言為定?”他再問。
  “一言為定。”
  “葉小姐,這麽快就找到遊伴了?”身後,一個柔媚的女聲說。
  秋寒回頭,是同團的方太太,和丈夫一起出來旅行。三十多歲的人了,仍光膚如漆,身材曼妙。大紅七分褲,薄如蟬翼的透明上衣春色隱約,高跟涼鞋裏蔻丹紅豔。旅途中她是一路花枝招展,環鐲叮當,搖曳得比雲貴高原的太陽更炙人。
  這種女子,嬌滴滴的,風情萬種。男人們個個眼睛發亮,女人如秋寒也不得不服氣。倒是她丈夫每天襯衣西褲,沉默寡言,細心地為她盛飯舀湯,拖著她兩大箱衣物也不嫌累。
  這會兒,方先生木訥地站在太太身邊,而她臂彎裏挽著的,卻是蘇磊!
  他們親熱的樣子,讓秋寒的心裏泛起陣陣漣漪。她把手伸到和嘉偉麵前,問:“你看看我這個戒指,漂不漂亮?”
  和嘉偉把頭湊過來,讚歎道:“這麽可愛的戒指,你在哪裏買到的?”
  “就在附近的小巷子裏。店主說,這種戒指一個人隻能買一個,而另一個買下同樣的戒指的人,就是今生今世的愛人。”
  “你快告訴我是哪個小店,我去把另一個戒指買下來。”
  不知和嘉偉是不是在開玩笑,秋寒下意識地望向蘇磊,他緊抿著嘴,鐵青的臉讓她有一絲甜蜜。
  這個遊戲是你開始的。為什麽你可以玩,就不許我玩?
  後來,在參觀木王府和聽納西古樂時,她都刻意向和嘉偉表示好感。看著蘇磊眼裏燃燒起的兩團火焰,心裏既滿足又悲哀。
  晚上回到賓館,想著今天的鬧劇,眼淚悄悄地滑落。這樣下去怎麽辦?她如何麵對蘇磊?如何麵對汪彤?
  就在秋寒彷徨無助的時候,外麵響起了門鈴聲。
  她以為是蘇磊,連忙抹淨臉上的淚去開門。
  出人意料,站在門外的竟是方太太。
  “葉小姐,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吃過晚飯,方太太意猶未盡,吵著要上街購物,先生累了想睡覺,她便來邀秋寒。
  到了外麵街上,方太太如逃出籠的鳥般歡喜雀躍,一路挑金銀首飾,試蠟染衣裙,直呼便宜,大買特買。最後在一家玉器店逗留許久,那是一隻翡翠手鐲,通體碧綠,晶瑩剔透。方太太一眼看中,舍不得摘下。丈夫給她的錢已花了大半,剩下的剛夠,猶豫許久,說:“不管了,他給錢讓我自己買結婚5周年禮物的,就這件!”
  回賓館路上,秋寒替方先生不平:“買了這麽多,都是給你自己的,你丈夫一件也沒有。該留些錢買點東西給他才是。方先生多疼你啊!”
  方太太燦爛的臉瞬間黯然。許久,才低歎說:“其實,我並不愛他。隻是他對我好,又有了孩子,不知如何放手。”
  原來,她是另有所愛。舊愛依稀,情仍難舍,如風平浪靜的海麵下暗流湧動。
  那時候,她還很年輕,是Z城一家賓館的服務員。她的男友叫劍,擁有一個不算小的公司和一大幫兄弟。任何城市的黑夜都會有另一個世界,他是這個世界裏舉足輕重的人物。劍很浪漫,錢來得容易,出手大方,鮮花禮物不斷,捧得她像個皇後。年輕如她以為這便是愛情了,樂得辭了工,每天小鳥依人隨他出入生意飯局,打保齡球、玩遊戲機、唱卡拉OK,不顧父母厲言與他同居,雖親友側目,但她自感幸福。
  可是,劍出事了。她一直不知道他錢的來路。劍攜款外逃前,還與她領了結婚證,信誓旦旦說在國外穩定下來就接她出去。可是不久,他委托的方律師找到她,在他們曾經相愛相擁的小房子裏,離婚協議書上有他刺眼的簽名。還帶話說,怕警察會找上門,不想拖累她,離了對她好。
  她度日如年的期盼頃刻間粉碎。是方律師把她送到醫院,護理她安慰她,勸她與父母和解,重拾塵世溫暖。後來,方律師成了她的丈夫,一個木訥、缺乏情趣但能給予她穩定生活的離異男人。這是當時最好的選擇。何況她欠他的情,漂浮不定的心也急著要落地重新生根。
  她結婚生子,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光鮮靚麗,小家布置得窗明幾淨。丈夫收入不錯,有房有車,雇了保姆,讓她辭工在家相夫教子。這是人人羨慕的幸福日子!
  “可是,”方太太神色迷茫,“老公是大學畢業,和我文化差距太大。他在家就埋頭看書,不苟言笑,我們沒話說,興趣也不同。他有時神色間分明嫌我膚淺。有時忽然蠻橫地關了我正看的電視,罵我吵到影響他讀書,發起火來很凶,我和小孩都嚇哭了。最近,我常常想起從前的男友,多知疼著愛的人啊!冬天我貪靚穿得單薄,每次從家裏出來就哆嗦,他總是立刻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寶貝、寶貝地叫著嗬熱我冰冷的手。那外套帶著他的體香,好暖和,淡淡的煙味一輩子都忘不了!老公也知道我心裏一直有劍,有時候發火也是為了這件事。可是,我真的忘不了劍。你說,我該怎麽辦?”
  握著方太太的手,秋寒無言。華裳麗影下是怎樣一顆傷痕累累的心!風情萬種隻是別人過眼的風景。曾經驚濤駭浪的愛情,為何未隨年華逝去?是前世欠的情債吧,灼灼嬌豔、冰雪聰明如她,仍逃不過宿命的安排。
  方太太一低頭,秋寒看到淚珠打濕了脂粉,露出眼角的皺紋觸目驚心。心裏不由一聲輕喟:“算了吧。難以忘懷的未必就是真愛,平淡如水的婚姻也不見得就不幸福。”
  想起晚餐時,有人調侃方先生:“夫人打扮得多靚,你怎麽這般樸素?”盯著方太太的背影,他像對調皮小孩般無奈地搖搖頭,眼裏滿是痛惜,分明是老夫疼少妻的深深愛意。當時她還想,多幸福的女人啊!為何當局者卻不知道珍惜?
  因為無愛,所以殘忍;有了愛,便千般容忍,女人大多如此。
  其實不過是愛情簡單的進退原理。隻是愛情中的女子,相當地看不明白。
  拭去眼角的淚水,方太太抬頭盯著她,說:“你和那位蘇先生是認識的吧?”
  秋寒疑惑,他們疏離冷淡,一句話都沒說,她怎麽就看得出來?
  “看到你跟和導在一起,蘇先生的醋意那麽明顯,他一定深愛著你。”
  驀地醒悟,原來愛情真的是“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第25章
  和方太太分手後,秋寒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上了15樓,徘徊在蘇磊的房門外。
  猶豫再三,她上前按響門鈴。
  響了很久,裏麵也沒有動靜。難道他人不在?
  這麽晚,蘇磊會上哪裏去呢?
  秋寒正要下樓,隔壁房間走出一對小夫妻,是他們同團的人。看到她,那位妻子突然提出:“不去逛街了,我們打牌吧!”
  她丈夫笑道:“三缺一,怎麽打?”
  電梯的門這時開了。妻子眼前一亮,向步出電梯的蘇磊招呼:“蘇先生,回來了!一起打牌?”
  他看了秋寒一眼,沒有絲毫猶豫地說:“好啊,一起!”
  秋寒盡管不會打牌,但也同意了。
  於是,四人進了那對夫妻的房間。一問下來,才知道秋寒隻會打“爭上遊”。那位先生說:“爭上遊就爭上遊。不過,誰輸了就讓贏的人在臉上畫個東西。”
  這是個好主意。一陣大笑後,大家決定照辦。
  第一局秋寒就輸了,贏者是蘇磊。她撅著嘴,滿臉不情願,那位太太將口紅遞給蘇磊,笑道:“畫好看點不就成了?”
  秋寒閉上眼睛,等待著。他湊近她,暖暖的鼻息吹在她臉上,害得她意亂情迷。
  感覺到他拿了那支口紅,在她額頭上畫了一筆。
  大笑聲中,她搶過鏡子一看,額頭上是一顆漂亮的紅心。
  “葉小姐,蘇先生把心都給你了!”那位先生戲謔地說。
  回過身,秋寒看見蘇磊直直地盯著自己,眼中有十分複雜的感情。
  她臉一紅,故作輕鬆地說:“快抓牌,這回輪到我贏了。”
  真奇怪!蘇磊整個晚上一局也沒輸過。而其他人臉上的花樣越來越多,尤其是秋寒,大家看著她的大花臉,都笑出了眼淚。她遮著臉不好意思出門,蘇磊說:“沒事,我送你回房。”
  他很紳士地送她回到房間。見她開了門,立即轉身。
  她忍不住問:“剛才你上哪裏去了?”
  蘇磊停住,慢慢折回來,在她麵前站定。
  “我上哪裏,你會關心嗎?”他的語氣和表情一樣冷淡。
  秋寒瞪他一眼,立刻走進房間。這種男人真讓人愛不得!不防蘇磊跟了進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她佯怒地問:“你抓著我幹什麽?”
  蘇磊的臉總算放鬆下來。他歎口氣,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一個珠寶盒,放在她的手裏,說:“我是去買這個了。”
  秋寒遲疑地打開,竟是一枚銀灰色的戒指,上麵刻著一串小小的象形文字,和她戴在右手中指上的一模一樣。
  “麗江這麽大,小店這麽多,你怎麽找到的?”她小聲地問,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為了你,就算找遍麗江所有的小店,我也要把它買到。”他的聲音裏滿是愛憐與寵溺,說話間,將她的手握得好緊好緊,連同她掌心裏的戒指。
  秋寒的眼淚更加洶湧,哽咽地說:“蘇磊,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深情地盯著她,他的手溫柔而有力地拉近她。
  抬起一雙淚眼,她怔怔地看著他,眼神漸漸變得迷離恍惚。而後,他的聲音如囈語般在她耳邊響起:
  “我從Z城追到麗江,你還不明白我的心?請不要再折磨我了。”
  在蘇磊低沉渾厚的聲音裏,他的臉與她的臉越來越近,終於近在咫尺。從他明亮深邃的眼眸裏,秋寒能看到那個小小的自己,臉頰緋紅,眉眼含情。
  她知道有一種危險的美麗正在向自己逼近,她知道自己應該理智地逃離,但她從來就不是個理智的女人。她怎麽也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她隻能呆呆地愣在那裏,任由蘇磊的唇吻上她的唇……
  第二天,秋寒並沒有去爬玉龍雪山,因為蘇磊半強迫地帶著她離開旅行團,直奔香格裏拉大峽穀。
  坐在長途大巴上,她還在抱怨:“為什麽要退團?和大家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熱熱鬧鬧的,多好啊!”
  “小傻瓜!”蘇磊握著她的右手,“身邊有15隻大燈泡,我怎麽和你親熱?”
  “旅行團除了我們兩個,隻有14個人,怎麽會多出一隻燈泡?”她不解地瞪著他。
  “還有那個和嘉偉,他是最大的燈泡!”
  “你還在吃醋。”秋寒的左手握成拳,捶上他堅實寬闊的胸膛,她又氣又笑,“沒想到,你這麽小心眼!”
  “我是很小心眼,”他凝視著她,慢條斯理地說,“尤其是對我在乎的人。”
  “從小到大,那麽多女人喜歡你。如果要吃醋,我天天都埋在醋缸裏。”
  蘇磊被逗笑了。他輕觸她柔嫩的麵頰,溫存地說:“我不會讓你吃醋的。因為我的心已經被你塞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
  雖然不太相信,但他的話還是讓秋寒感動。她漸漸鬆懈,閉著眼睛墜入夢鄉,忘了自己的右手還被蘇磊抓著,也沒聽到他的喃喃自語:“你對我來說,並不僅僅是個女人。你是我三十幾年記憶中唯一的溫柔。”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汽車,到大峽穀的時候,秋寒已經筋疲力盡。她發誓以後再也不跟蘇磊出來玩了。他酷愛運動,又在美國呆了十年,喝牛奶吃牛肉,壯實得像一頭牛,從來沒有疲倦的時候。
  等真正走進大峽穀,秋寒的一絲悔意立刻消失了。眼前世外桃源一般的美景徹底征服了她。萬丈懸崖,高聳入雲。峽穀裏小溪蜿蜒,就像一首永遠吟唱不絕的樂曲。溪邊的古樹秀逸出群,山中不時閃出一片雲霞似的杜鵑,迷亂了人的眼……
  但當地人告訴他們,真正的香格裏拉不在這裏,而在迪慶下屬的德欽縣境內,那裏有世界聞名的梅裏雪山。於是,他們義無反顧地又跑到了德欽。
  梅裏雪山的美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放眼望去,山頂五峰相連,峭壁連天,皚皚白雪被雲霧纏繞,晶瑩剔透的冰川宛若一條凝固的大河,從山頂傾瀉而下,聖潔得仿佛能將人的靈魂洗淨。
  秋寒和蘇磊相擁而立,屏住了呼吸。遠處,有牧民的歌聲飄過來:“有一個美麗的地方,人們把它向往。那裏四季常青,那裏鳥語花香。那裏沒有痛苦,那裏沒有憂傷,它的名字叫香格裏拉……”
  總算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為了尋找這塊神奇的土地,曆經千辛萬苦而不悔。
  他們依依不舍地上車,下一個目標是雪山腳下的明永冰川。
  這是世界上有名的低海拔冰川,最低海拔隻有2800米。到處都是神斧劈開懸崖峭壁留下的裂縫,縱橫交錯,在陽光照耀下白皚皚一片,冰川盡頭的梅裏雪山主峰,像一個永遠無法企及的夢境。
  “走吧。”蘇磊拉著她向千溝萬壑的冰川走去。
  從一個巨大的深溝攀上光滑如鏡的冰崖,他們都累得有些氣喘,坐在冰麵上歇息。蘇磊望著綿延不絕的冰川,微微歎息一聲,說:“也許走到盡頭,就走到了天堂。”
  “香格裏拉不就是天堂嗎?”秋寒說。
  他轉過頭看著她,幽深的雙瞳裏慢慢漾起了一片柔情:“秋寒,你知道嗎?你才是我的天堂……”
  很早就發現,蘇磊的眼睛很特別,仿佛有很多霧氣飄在裏麵,像密林。然而卻又是那樣深邃明澈,令人怦然心動。
  那一片黝黑深湛的海,似乎要把人融化。她驀地陷入恍惚,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自己的歸宿嗎?
  寒風吹亂了秋寒的頭發,她莫名地有些憂傷。蘇磊輕輕地攬過她,仿佛她是易碎的水晶。金色的陽光披灑在他的臉上,勾勒出完美的五官和堅毅的輪廓。
  在這樣空曠寂寞的冰川上,麵對這樣優秀而深情的男人,秋寒再無力抗拒什麽了。
  她伸出手,摟住他的頸項,陶醉在那天地為之一黯的長長的一吻中。
  突然山頂傳來了轟隆巨響。雪崩!蘇磊低吼了一聲,一下把她撲倒在地,用他的身子死死地護著她。
  聽著山頂響蕩不絕的聲音,秋寒的心在恐懼中縮成一團。
  她想起了有關雪山的傳聞,17名日本登山運動員曾經想征服梅裏雪山,結果全部殉難,至今他們的屍體還會順著融化的雪水,從冰川上漂流下來……
  她和蘇磊緊緊摟在一起,等待著天塌地陷的那一瞬。
  然而沒有,什麽也沒發生。山頂的轟隆聲逐漸停了下來,蘇磊扶著她坐起來。她愣愣地看著白茫茫的山頂,這才明白,雪崩發生在山頂,離他們還有十萬八千裏呢。
  “不好意思,虛驚一場。”蘇磊有點窘,衝她做了一個鬼臉。
  秋寒卻情不自禁地撲進了他的懷抱。在生死係於一線的瞬間,她陡然明白了自己在蘇磊心目中的地位。
  這樣一個功成名就的男人,麵對死亡的威脅,奮不顧身,把她緊護在自己的懷抱中。如果這都不算愛,那麽,什麽才是?
  太陽暖暖地照著,冰川上杳無一人,隻有她和蘇磊緊緊依偎的身影。天是那麽藍,又是那麽高。在空寂的冰川上,她忽然想到了“愛你到地老天荒”這句話。
  
  第26章
  朋友的話果然靈驗。這次雲南之旅成了秋寒和蘇磊的蜜月。
  從麗江到香格裏拉,再回到昆明,一路上,任誰都看得出,他們是一對兩心相許的情侶。
  徜佯在旅遊景點,兩人始終並肩而行,十指緊扣。無論人潮多麽擁擠,都拆不散他們緊握的雙手。
  站在顛簸的公車上,蘇磊會不顧眾目暌睽,把她攬在懷裏,緊緊地護著她。秋寒貼在他胸前,羞得不敢抬頭,心裏卻有更深的甜蜜喜悅。
  遭遇戀愛的挫折,秋寒以為自己早已鑄就了金屬外皮,然而,她發現在蘇磊麵前,她的心還是鮮嫩地裸裎著。
  這是一段有回應的愛情,恍若初戀。
  但是,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在她還來不及留戀以前,就這樣匆匆地結束了。
  在回Z城的飛機上,秋寒情緒低落,一直閉著眼睛假寐。
  好想再一次靠近他,感受他獨特的溫暖和柔情。但是,座位中間那條橫杠,無情地隔開了他們。
  似乎覺察了她的心思,蘇磊扳開兩人之間的扶手,把她攬進自己的胸懷中,再也沒有放手。
  頭抵著他的下巴,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她多希望時間在這一刻停止,這便是永恒。
  兩個小時後,飛機準點降落在Z城。
  那時已是早上八點。坐出租車送秋寒回家,蘇磊幫她把行李拿上樓,然後向她道別。
  “我要去公司上班了。晚上再來看你。”
  她仰著臉望他,依依不舍地說:“要上一天班嗎?”
  “離開這麽久,公司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他憐惜地摸摸她瘦削的下巴,“這幾天把你累壞了,在家裏好好休息。嗯?”
  “那我晚上等你吃飯。”
  他濃眉輕挑,眼中隱著抹笑意:“又是蛋炒飯?”
  “你不喜歡嗎?”她有些忐忑不安。
  “誰說的?我吃一輩子都不會膩。”然後,他轉身,逕直下樓。
  秋寒呆呆地站著,一直到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她才返回房間,關上了門。
  一個人的房間有點寂寞,她洗了澡,換了家居的衣服,然後坐在地板上,整理行李箱內的東西。
  首先看到的,就是那枚銀灰色的戒指。因為指環太小,蘇磊的手指戴不下。她把它從珠寶盒裏取出,用一根紅繩結起來。等蘇磊來的時候,她要親手係在他的脖子上。
  她想起麗江那個女孩說的話:這是一生一世的緣分。如果預言是真的,那麽,這兩枚戒指就把她和蘇磊拴在了一起,永遠不會分開。
  秋寒心情愉悅地將箱內的衣物一一整理、歸位,忽然發現一條白色的絲巾,真絲鏤空,繡著幾片淺黃的葉子。好不眼熟!她把絲巾拿出來,仔細打量,葉子旁邊繡著“秋寒”二字,竟然是她弄丟的那條寶貝絲巾!
  去洛杉磯那次,她不是把它遺失在飛機上,怎麽又會出現在行李箱裏?
  秋寒正感困惑,從絲巾裏掉下一張紙條。她拾起紙條,上麵有一行小字:“秋寒,上次在飛機上拾到這條絲巾,一直舍不得還給你,因為睹物可以思人。後來想我不應該這麽自私,把你喜歡的東西占為己有,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那斜斜向右飛起的字體,她一眼就認出是蘇磊的筆跡,心裏覺得好笑:撿了別人的東西不還,還偷偷藏匿起來,這種孩子氣的舉動,居然會出現在蘇磊的身上。
  不過,在蘇磊成熟、穩重的外表下,常常有些驚人之舉。就像他十八歲那年為了躲避女孩子的追求,而故意酗酒、吸煙,讓臉上長出難看的青春痘。
  她微微一笑,蘇磊的這一麵,這個世上恐怕隻有她能夠看到。除去年輕才俊、成功人士的耀眼光環,他也隻是一個平凡的男人。
  他會搞怪,會吃醋,會小心眼,會患得患失……或許,這些才是他溫文爾雅的好男人背後的真麵目。
  秋寒甜蜜又溫馨地想著,從箱底拿出那架數碼相機。看著自己和蘇磊在香格裏拉、梅裏雪山和昆明的合影,內心裏另有一番驚喜。
  這些天,她一直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是照片卻提醒她,一切都真實地發生過。
  每到一個景點,蘇磊都忙著給她拍照,自己卻很少照相。其實,他非常上鏡,照片中的他神采飛揚,那英俊的臉,寬闊的肩膀,頎長俊挺的身材,有著王子的氣質與相貌。
  而站在他身邊的她,卻像一個醜小鴨。不,應該說是灰姑娘。
  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麽不喜歡美麗高貴的公主,而選擇她這個貌不驚人、才不出眾的女子。因為隻有在她麵前,他才能完全地放鬆,摘下堅硬冷漠的麵具,袒露自己最真實、最自然的一麵。
  想通了這個問題,秋寒一下子自信心“爆棚”,忍不住去撥蘇磊的電話。但在撥到最後那個號碼時,她放棄了。
  算了,蘇磊現在一定很忙,就不要打擾他了。反正他晚上還要來。
  她微笑地癱倒在床上,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但是晚上,蘇磊並沒有來。
  下午六點時,他打電話告訴她:“我在公司用餐,晚上繼續開會,恐怕要開到很晚。你不用等我。”
  秋寒有些失望。在家裏傻傻地等了一天,卻等到這樣一個結果。掛上電話,她連做蛋炒飯的興致都沒有了,用開水衝泡一碗方便麵,無情無緒地吃了兩口,就推到一邊。
  唉,蘇磊不在,她一向引以為傲的胃口都變差了。
  長到二十六歲,不曾這樣依賴過一個男人。這個蘇磊,真是她命中的“桃花劫”。
  不行,她不能坐在家裏,得出去逛逛,否則會悶得發慌。
  剛剛換好出門的衣服,外麵就響起了敲門聲。
  他這麽早就開完會了?
  她驚喜地前去開門,麵對的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
  “請問是葉秋寒小姐嗎?我是送外賣的。有位蘇先生為你訂了晚餐。”
  秋寒禮貌地讓進來,是兩菜一湯。她要付錢,那人又說:“蘇先生已經付過了。”
  她一個電話打過去,用質問的口氣說:“蘇磊,你究竟在搞什麽名堂?不回來吃飯,還到餐館訂餐?”
  “我不回來吃飯,你肯定是泡方便麵。”他在電話裏低沉地說,“你胃不好,長期這樣下去,會營養不良。”
  一股酸楚的柔情從心底升起,但她仍然嘴硬:“你什麽時候變成我的營養師了?”
  “我倒是想做葉小姐一輩子的營養師,就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份。”他的聲音帶著笑,“好了,人都到齊,要開會了。”
  “白白。”她怕影響到他工作,想掛電話,他卻說:“秋寒,等一下。”
  “還有什麽事?”
  蘇磊沒有說話。她的眉頭輕皺,又在搞什麽?
  正要收線,卻清晰地聽到他吻在話筒上的聲音,還有其他人的驚叫聲。
  天哪,堂堂一個老總,竟然當著藍宇眾多下屬的麵,在電話裏KISS她!
  蘇磊真是瘋了!
  隔著電話,秋寒依然羞紅了臉。這一次,他沉默寡言、高深莫測的“老板”形象徹底被顛覆了。
  但是,她卻有說不出的歡喜。她知道,許多年前那個熱情開朗、率性而為的蘇磊又回來了!

  第27章
  大概白天睡得太久,秋寒一個晚上輾轉難眠,覺得身下的床太大了。
  被失眠折磨了一夜,淩晨秋寒才合眼,朦朦朧朧睡著了,卻聽到玻璃窗有輕輕的叩擊聲。
  昨夜忘記關窗。要變天了,風那麽大,吹開了窗簾,帶著嗚咽卷進來。
  她起身過去關窗戶,看到天已經快亮了,連綿的高樓在窗外連成一片赭色。
  “叮……”手機突然響起來。
  是蘇磊發來的短信:“你怎麽起得這麽早?是不是被噩夢嚇醒了?我看見你站在窗前。”
  天啊!他就在樓下?秋寒飛快地衝向陽台,巷子口停著一輛寶馬Z4,有點點手機熒光在閃。果然是蘇磊!
  正吃驚不已,手機裏又出現了短信:“小傻瓜,快進屋去,外麵風大,別感冒了!”
  她連忙給蘇磊打電話,聽見了他平靜的聲音:“再好好地睡一會兒吧,我會一直在下麵陪你!”
  “既然來了,你為什麽不上來?”
  “會開得太晚,我不想打擾你休息,但是又不放心,就把車子開到了這裏。”
  聽著他低柔的聲音,秋寒心底再次升騰起那種強烈的感動:聽筒那邊的男人,是如此執著地愛著她!
  “你上來吧。我想你了!” 她聲音有些震顫地說。
  電話那端的男人猶豫了。
  過了許久,終於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秋寒忘了自己還穿著睡衣,急忙跑去開門。見到他的那一刻,她無法控製自己,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裏。
  為何這短短一天時間,卻像是隔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蘇磊輕輕地推開她,捧起她的臉,說:“秋寒,你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麽蠱,讓我會這樣想你?”
  他的聲音裏有被潮水拍打的輕微顫栗,讓她感覺到他身體裏膨脹的欲望和隱忍。
  秋寒穿著吊帶睡衣,裏麵連內衣都沒有。在他灼熱的注視下,臉慢慢地燒起來。
  他溫柔地貼上她,手臂在她腰間收緊。這是在客廳呢!羞赧使她正欲反抗,他又適可而止,抱她走回她的臥室,輕輕放在床上。
  秋寒低著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對他身體的強烈渴望,卻像火焰一樣從心底躥出來,不由惶恐:她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淫蕩?
  然後,他慢慢地把她的睡衣,從下麵撩起來,溫柔的指尖順著她的腿遊移到小腹上,滑過之處掠起一串藍色火苗。她顫栗著,他也顫栗起來。
  他忽然地吻住她,或者說是他們同時吻住了對方。仿佛是得到了她的應允,他的手指在那一瞬間變得激烈而粗暴,一把撕開她的睡衣……
  秋寒尖叫一聲,然後發出低低的呻吟,洶湧的欲望使她隻想盡可能地為他打開自己的身體。她閉上眼睛,不去環他的頸,而是低垂著手臂,像一個溺水的嬰兒。
  窗外回旋著冷冷的夜風。她的長發像緞子一樣縱情地傾瀉著黑色的美麗。
  濕潤的浪潮將她淹沒,從灼熱到冷卻,從洶湧的狂瀾到最終的虛無。他們的四肢像藤蔓一樣糾纏著,無聲無息。
  她終於睡著了,淩晨三點,在他的懷裏。
  清晨七點醒來,蘇磊已經不在身邊。
  在滿室的陽光下,秋寒睜大眼,疑心昨晚隻是一場夢。那一瞬間,忽然莫名心悸。之後回過神,聽到了廚房裏的動靜。
  蘇磊正在張羅早餐。微波爐閃爍著轉動,煮咖啡的壺嘟嘟地沸騰著,冒著讓人不能抗拒的香味。整間小小的廚房,被陽光染成橘色。
  他穿著她可愛的棉布圍裙,站在爐子前很仔細地在煎蛋。油鍋滋滋地響著,有些許淡淡的油煙將廚房變得氤氳起來。
  秋寒光著腳站在門邊,怔忡地看著這溫馨的一幕。以前她並不知道,煎雞蛋煮咖啡的早餐也可以有這樣的浪漫氣息。
  事實上,她已經很多年不知道早餐是什麽東西了。
  自從搬到這間屋子,她每天早上8點10分起床,洗漱梳妝完畢,8點30分準時出門,在巷子口的早點攤買好饅頭油條,等8點40分的地鐵,9點趕到電台上班。
  主持午夜節目後,晨昏顛倒,她更是很久不吃早飯了。深夜下班,淩晨方才睡去,晌午起床,用微波爐隨便熱點東西填飽肚子。隻在周末,才回家去吃一頓豐盛的晚飯來補償自己的辛苦。
  微波爐“叮”地一聲,蘇磊轉過身,看到了秋寒。他一臉燦爛,聲音裏充滿著快活:“你起來了?為什麽不穿拖鞋?快去洗洗臉來吃早飯。”
  她順從地去洗臉刷牙,回來的時候,蘇磊已經給她盛好一碗桂花蓮子粥。坐在桌子前,聞著食物的香味,她覺得自己饑餓起來,咬住一隻嫩黃的煎雞蛋,滿嘴流油。
  蘇磊遞過一張餐巾紙,笑著說:“你這麽迫不及待,是對我廚藝的最大褒獎。”
  秋寒抹幹淨嘴上的油:“沒想到,堂堂藍宇公司的老總,也會自己燒菜。”
  “都是在美國逼出來的。我吃不慣西餐,學校附近又沒有中餐館,隻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他微笑地看著她,“怎麽樣,口味還行吧?”
  她一邊吃一邊使勁地點頭:“好吃,比我的蛋炒飯強多了。”
  “秋寒,讓我以後每天給你做早餐,好嗎?”蘇磊動情地說。
  秋寒剛想說自己早上起不來,但看到桌上誘人的食物,聞到空氣裏漫溢的幸福,她隻能乖乖地點點頭。
  有人說,愛一個人愛到想給他做早餐,那麽,這份愛便沾染上人間煙火。
  她把房間的鑰匙給了他。從此以後,每天早上七點,蘇磊都會來開秋寒的房門。
  通常她還在睡夢中,他已經做好了早餐,然後到臥室來叫她起床。
  秋寒有時會為了賴床,而不肯起來吃飯。蘇磊便扳著手指,對她說吃早餐的好處:“第一,吃早餐可以長壽;再則,有助於智商和情商的培養;最後,還有利於美容和減肥。你不吃早餐,簡直是在殘害自己。”
  她竟然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變成了營養學家?對於小小一頓早餐也研究得這麽透徹,說得頭頭是道。
  愛情讓人變得智慧和小心,這話的確不假。
  秋寒原本喜歡吃口味較重的麵條和餛飩,蘇磊說她胃不好,每天早上給她煮清淡的稀粥小菜。
  當他把一碗溫熱的粥放在她麵前時,她的心會忽然變得柔軟。她知道是因為愛,才會令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男人下廚。
  因為蘇磊,秋寒改變了自己的作息。晚上一下班就上床努力入睡,早上8點吃早餐,把自己弄成一個規律的女人。
  適應了新生活之後,她的胃病沒有再犯,黑眼圈也減輕不少。半個月下來,JERRY說她變漂亮了,台長說她變精神了。
  秋寒喜上眉梢,她歸功於蘇磊每天的早餐,是他的體貼入微和關愛,讓自己變得聰明、美麗而且健康。
  雖然每天給秋寒做早餐,但蘇磊並沒有搬過來和她一起住,也沒有叫她住到他那裏去。
  其實,他很少在她的房間過夜,即使晚上送她回家超過1點鍾,他也會回自己的公寓去睡,第二天早上再來敲她的房門。
  看著蘇磊來回奔波,她有點於心不忍,很多次都想留他下來。他堅決不肯,理由是:“你是個好女孩,我不能讓你背負未婚同居的罪名。”
  “我相信你,你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對這種事情,女孩子總不能太過主動吧?哪怕是為了愛情。
  因此,他們雖然天天在一起,朝夕見麵,如膠似漆,卻沒有同居。
  這天晚上,秋寒像以往一樣到電台做節目。蘇磊正好有空,便陪著她上班。進了直播間,她不斷地接聽電話,不斷幫助聽眾排解問題。
  蘇磊坐在工作台邊,給她很多目光的鼓勵,仿佛讓她的內心穿上了一件防水服,即使沉潛在水底,也不會被打濕。
  秋寒心態放鬆,口齒伶俐,態度溫和,反應敏捷。
  下節目後,JERRY大加讚賞:“好極了!秋寒,這恐怕是你一年來主持得最好的一期。”
  “是嗎?”秋寒笑,下意識地望向一旁的蘇磊。
  “這位……是你的男朋友?”JERRY疑惑地問,盯著這個高大俊朗的陌生男人。
  蘇磊自我介紹:“我姓蘇,是藍宇公司的。”
  “哦,”他頓悟,表情矜持地微笑,“你是藍宇的老總LEON。”
  蘇磊感覺,對方的微笑後麵藏著隱隱的敵意。
  進了電梯,秋寒對他說:“JERRY一直在追求汪彤,她卻告訴他,喜歡的是你。”
  談到汪彤,蘇磊習慣性地保持緘默。
  秋寒心裏五味雜陳,歎了一口氣:“汪彤從日本回來後,我真不知道如何麵對她。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終於開口:“既然覺得內疚,你把我讓給她不就得了?”
  她愕然抬頭,麵對他似笑非笑的神情。
  “蘇磊,你說什麽?”
  電梯昏暗的光線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曾經這樣想過?”
  她別開臉,逃避他的視錢。
  “你又不是一件東西,可以讓來讓去的。”
  “知道就好。”他擰了擰她的臉,下手有點重。她咬牙咧嘴:“好痛!”
  “剛才聽你歎氣,我這裏更痛。”他指指自己胸前,那是心髒的位置。
  秋寒知道他沒有說謊,便伸出手去,輕撫他的胸口,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蘇磊繃緊的神經漸漸放鬆,攬她入懷:“秋寒,你的心太善良了。其實,你並沒有欠汪彤什麽,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如果沒有汪彤,我就不會和你重逢,也不會發生後麵這麽多事……”
  她的話被蘇磊的唇截斷。如果沒有和她重逢,他不敢想像自己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子。是繼續在紅塵中沉淪,還是像沙漠一樣荒蕪?
  一瞬間,她又從他身上感到了那種令人心痛的激情。她環抱住他的腰,熱烈地回應他,試圖撫平他的心傷……
  電梯停在一樓,門在她身後徐徐開啟。
  幸好是深夜,大廳裏沒有人,否則被別人撞見,她都沒臉來上班了。
  秋寒推開蘇磊的擁抱,漫不經心地回頭,卻在下一秒鍾呆住。
  空寂的大廳裏,佇立著一個高挑窈窕的身影,和她一樣呆若木雞。
  睽違三個月,汪彤依然美麗、嫵媚,隻是此刻臉色蒼白,那雙如秋水一般的明眸,定定地望著她,幽冷迷離。
  兩個女人隔著電梯對望,距離是從來沒有的遙遠。
  蘇磊打破了她們之間的沉默:“VIVIAN,你回來了?”
  “剛下飛機,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汪彤眼睛盯著秋寒,冷笑了一下,“誰知……我的出現純屬多餘!”
  那冷冽嘲謔的笑意,像一把刀,狠狠地插進秋寒的心髒。她失聲叫道:“彤彤!”疾步跨出電梯,被拌了一下,差點摔倒。
  蘇磊及時伸手扶住她,試圖讓她鎮定。
  “彤彤,你不要誤會,我們……”秋寒急切地說。
  “你們是什麽關係,剛才我已經看見了。”汪彤把頭轉向蘇磊,臉上譏諷的表情更深,“親愛的蘇總,她就是你說的女朋友嗎?”
  蘇磊的眉宇緩緩地皺起:“這一切和秋寒無關,是我主動追求她的。”
  “什麽時候?是在她和男朋友分手之前,還是之後?”汪彤又是一笑,“小寒,你一直責怪何舒浩出軌,你自己不也腳踏兩條船嗎?隻不過,我們都被你那張清純的娃娃臉給迷惑了。”
  秋寒愣住了,眼睛裏有淚水在打轉。真不敢相信,這些冷嘲熱諷的話會出自汪彤之口。
  “夠了!”蘇磊的臉色十分難看,“VIVIAN,你的表現很讓我失望。這不像是藍宇公司行政主管說的話。”
  “怎麽,心疼了?我還以為,LEON先生對誰都冷冰冰的呢。”汪彤的臉色也不好看,一字一句地說,“原來,你也有在乎的人和事!”
  說罷,她不再看他們一眼,逕直走出了電台的大門。秋寒想要追上去,蘇磊拉住她:“她正在氣頭上,讓她去吧!過幾天等她氣消了,自然會想通。”
  “你錯了,汪彤並不是一時之氣。”她煩惱地說,“她愛你已經很久很久了。”
  “她愛我是她的事,和我無關。我不會覺得對不起她,更不會因此而苦惱。”
  秋寒抬頭,第一次在他那雙充滿愛意的眼睛裏,發現了一絲絲的冷漠與無奈。
  “無論男人或是女人,對自己不愛的人,總是這麽殘忍麽?”
  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愛情逝去,蘇磊對她是不是也同樣冷酷無情。
  大廳裏空蕩蕩的,不知從哪兒吹來的冷風,讓她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蘇磊察覺,立刻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說:“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第28章
  站在總經理室門前,汪彤作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敲門。
  “請進!”是蘇磊好聽的低沉嗓音。
  她推開門,走進去,將文件放到他的桌上:“這是今天要簽的文件。”
  蘇磊緘默地翻看文件。
  落日的餘暉從窗外照進來,映在他輪廓剛毅的臉上,那濃黑的眉毛,深邃的眼睛,莫測高深的表情,和第一次在這裏見到的他一樣,英俊而冷漠。
  她愛了他兩年,他對她的態度卻自始至終沒有改變,隻限於上司和下屬的工作關係。
  他簽完字,合上文件,然後交還給她:“好,你可以離開了。”
  “LEON,我們不能談談嗎?”她無法忍受他的刻意疏遠。
  蘇磊抬起臉望住她:“現在是辦公時間。”
  “如果是關於葉秋寒的事,你也不想談嗎?”
  “我們昨晚已經談過了。”他臉色沉鬱。
  “現在秋寒不在,我想問你,到底我哪一點比不上她?”她有些激動地說,“是沒有她漂亮,還是沒有她聰明能幹?”
  他緩緩挑眉:“VIVIAN,你有此一問,就說明你根本不懂什麽叫愛情。”
  汪彤眼中閃過一絲惶惑,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手。
  “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可以量化,可以分析,可以說出道理。隻有愛情不可以。”蘇磊坦白地說,“或許秋寒什麽都不如你。但是,我愛她!”
  汪彤的拳頭越握越緊,直到長長的指甲掐進了肉裏,她才咬著牙,說:“我知道你愛她,這連傻子都看得出來。問題是,秋寒她愛你嗎?”
  “這還用問嗎?”
  “總經理,我勸你不要盲目自信!”汪彤唇角浮起一抹冷笑,“秋寒剛剛失去了一段感情,心裏很空虛,然後就遇到了你。你怎麽知道,她和你在一起,不是把你當作失戀的慰藉?”
  他平靜地看著她:“秋寒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會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
  “你還真了解她。”汪彤說,“不錯,秋寒是個很傳統的女孩。但任何人都有脆弱的時候,也許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對你究竟是愛情還是感激。”
  他低頭,盯著深褐色的辦公桌麵,道:“就算是充當她感情的慰藉,我也甘心情願。隻要陪在她身邊就好。”
  “如果她愛的依然是何舒浩呢?”
  蘇磊抬起頭,沉穩地說:“他們已經分手了。”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秋寒。她心中的愛是純粹的,寧願忍痛分手,也不讓愛情打折。但這並不說明她不愛何舒浩了。相反,因為太愛一個人,才會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現在,何舒浩在美國,她可以不見他不想他。一旦他回國,誰能保證秋寒不會舊情複燃,陷入進退維穀的兩難境地?”
  “多謝關心。”蘇磊聳了聳肩,臉上像罩著一層寒霜,“不過,這是我和秋寒兩個人的事,和外人無關。”
  頓時,汪彤僵在那裏,表情尷尬,許久才勉強擠出聲音:“LEON,你這樣心無旁騖,全心全意地對她,但願你最後不要一無所獲!”
  她拿起桌上的文件,昂著那美麗高傲的頭顱,把門重重地一摔,走了。
  小小一個部門主管,竟敢在總經理麵前摔門而出,可見她真的被他惹毛了!
  正要下班,桌上的電話響起,是秋寒清亮的聲音:“晚上不能陪你吃飯了。我約了汪彤,她答應和我好好談談。”
  聽得出她語氣中的興奮,他欲言又止:“那……你吃完飯後,早點回家。”
  “不回家了,我直接去電台上班。白白!”
  掛斷電話,蘇磊突然像換了一個人,獨立在窗前,看窗外的落日緩緩淡去,眼裏布滿少有的迷茫和憂鬱。
  秋寒和汪彤約在星巴克見麵。
  汪彤略帶歉意:“小寒,請原諒我昨晚的口不擇言。”
  對於她態度的轉變,秋寒一點都不奇怪,但鼻子裏還是有些酸酸的。她實在不想失去這個十多年的朋友。
  “是我不好,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和蘇磊以前就認識。”
  汪彤聽得困惑,杏眼圓睜。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我十二歲時曾經暗戀過一個大男生,他就是蘇磊。”
  她大吃一驚,半晌才回過神,幽幽歎息:“世上真有這麽巧的事?”
  秋寒低聲說:“我一直沒有認出他,因為他變化實在太大了。中學時代是清雅、俊逸的一個陽光男孩,現在是日出滄海,呈現出成熟男人的魅力,從容淡定、深沉內斂,完全洗脫了當年的那種稚氣。他的長相、體型、氣質包括聲音都變了很多。蘇磊在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認出我來了,卻隱忍不說,害我出糗。”
  “你是說,去年情人節你第一次到藍宇公司,他就知道你是誰。”
  秋寒點頭。
  汪彤盯著她,突然笑了:“我早就覺得他對你態度曖昧,原來是這麽回事。”
  秋寒聽到“曖昧”這個詞,羞紅了臉:“彤彤,你不要取笑我。”
  “誰敢取笑你?”汪彤說,“如今藍宇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我們老總的寶貝女友,我巴結還來不及呢!”
  秋寒看著她,懇切地問:“你肯原諒我們嗎?”
  我們?汪彤微微一愣,是啊,她和LEON已經是“我們”了。
  定睛望去,在此起彼落的人聲喧嘩中,秋寒一身白褲藍衫,雙眸炯炯,臉色紅潤,煥發出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光采。
  汪彤一向以美女自居,沾沾自喜,有意無意忽視了身邊好友的魅力。
  秋寒看上去很嬌小,皮膚白皙,明眸善睞,笑容甜美,不屬於眼前一亮那類女孩,卻令人“我見猶憐”。再加上熱情率真、自然清新的個性,確實很討男人喜歡,尤其是那些成熟的大男人。
  她不由想到了昨晚蘇磊看秋寒時那充滿愛憐的眸子,酸酸地說:“LEON從來沒有接受過我的愛,我有什麽資格說原諒?”
  聽汪彤這樣說,秋寒懸著的心放了一半:“那麽,我們還是好朋友吧?”
  “當然。我們之間的純潔友情,難道會為了一個臭男人改變?”
  這回輪到秋寒不依不饒:“誰是臭男人,蘇磊他很香呢!”
  “我知道,他喜歡用古龍香水。”汪彤忍不住伸手掐她的臉蛋,不無嫉妒地說,“瞧你被愛情滋潤得多嫵媚,再看看我,眼角已有細紋,鬢間生出數十根白發。”
  秋寒笑著反擰她:“不知好歹,我已經盡全力給你找對象,是你自己眼光太高,左挑右揀。我恨不得滿世界去吆喝:誰是汪彤的真命天子,速速現身!”
  汪彤把一張餐巾紙蒙在臉上,裝做拭淚:“連你也不要我了,大家都不要我了。”掩麵假哭了兩聲,忽然真的委屈起來,鼻子一酸,眼淚滾將下來。
  秋寒嚇了一跳,急忙俯過頭看她:“怎麽就哭起來了?你還在生我的氣麽?”
  汪彤一邊用餐巾紙擤鼻涕,一邊抽抽噎噎地說:“我是氣我自己,模樣不壞,氣質也不差,為何就沒有這樣的福氣,遇到一個真心愛我的男人?”
  “我覺得JERRY就不錯啊。你去日本這段時間,他一天也沒有停止想你。”
  她仍然掩著臉,氣哼哼地說:“你怎麽知道?你是他肚子裏的蛔蟲?”
  “我有眼睛,我看得出來。”秋寒真誠地說,“JERRY是適合你的,他聰明、浪漫、幽默,充滿激情……彤彤,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汪彤抬首望她,目光格外清明:“如果有一天我能徹底放下LEON,我想我會考慮!”
  秋寒低頭不語,一時之間,氣氛有點尷尬。
  她啜了一口咖啡,重新開口:“我聽說,何舒浩快要回來了。”
  秋寒驚愕了,好久,沒有聽到誰再提這個名字。現在,她終於說了出來。
  勉強笑了笑,說:“他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難道連朋友也作不成?”汪彤緊盯著她。
  秋寒緩緩搖頭,她也想作出一副雲淡風情的樣子。可是,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會半天不開心。難道仍舊放不下嗎?
  深夜十二點,秋寒走進地鐵站,搭乘最後一班地鐵。
  之前給蘇磊打電話,叫他不要來接她。她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弄清楚一些事情。
  她在地鐵口的蛋糕店裏買了一杯咖啡和一個菠蘿蛋糕。深夜的地鐵上沒有什麽人。她找到位置坐下來,一邊吃東西一邊看窗外。
  女人們心目中的好男人是什麽樣子?他應是相貌堂堂,英俊瀟灑;他應是事業有成,功成名就;他應是成熟穩健,善於周旋;他應是談吐幽默,詼諧有趣;他更應該是終日待女友如掌上明珠……這樣的好男人是許多女人朝思暮想的白馬王子,這樣的白馬王子有嗎?有!蘇磊就是。
  他會親自下廚給她做早餐;他會在她說話時耐心地傾聽;他會在她傷心的時候主動地遞上紙巾;他會把她捧在手心裏;她生病了他會在她床前問長問短;她受了委屈他會很心疼,滿口安慰體貼的話……這些都在無聲地宣告著他對她的愛,她可以肯定地告訴自己:他是一個對她噓寒問暖、關愛體貼的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女人嘛,應該都渴望這種做寶貝的日子吧。
  另一方麵,他熱情、冷漠、脆弱、敏感、深沉、堅忍,是冰又是火的感覺,讓她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她覺得他有時候是一個完全可以去依靠的大男人,有時候又像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他的笑,他的吻,他的愛撫都會令她心動。在他麵前,她似乎覺得自己格外美麗迷人,連缺點都變成了優點。
  表麵上,蘇磊對誰都溫文有禮,西方紳士的優雅風度和沉穩內斂的氣質,給人值得信賴的感覺。但是,他眼中那一抹冷漠和憂鬱,又好似與所有人都隔著距離。被這樣一個人愛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為在蘇磊眼裏,她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他在這個世界上唯獨對她是不一樣的。
  蘇磊不僅給了她愛情,還讓她擁有金子般美好的的心靈,去看待這個世界。和蘇磊在一起,仿佛有人給自己提了氣,所有被何舒浩攪得支離破碎的自信心又回來了。
  但是,為什麽在這樣滿當當的幸福當中,她還是常常會想起何舒浩?難道,蘇磊的愛還填不滿她的心靈嗎?
  蘇磊和何舒浩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就像手中的蛋糕和咖啡,分別讓她體味到甜蜜和苦澀的滋味。
  出了地鐵站,走進巷子的時候,秋寒竟有些心慌,步子也快了起來。沒人陪就怕了嗎?她自嘲地笑。
  一個高大的身影,自巷子的陰影處,緩緩走出來。
  是蘇磊!
  她驚喜莫名,兩三步奔到他麵前。
  “你怎麽來了?不是叫你不要來嗎?”
  “我知道。但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便在這裏等著。”
  那一瞬間,忽然覺得眼睛潮濕,她拚命忍住不讓淚水衝出眼眶:“蘇磊,你這樣子,會把我寵壞的!”
  “你本來就應該被人捧在手心。”蘇磊的聲音很小,可她依然聽得真切。
  他緊緊地抱住她,那樣緊,緊到他硬硬的西裝外套弄痛了她柔嫩的麵頰。秋寒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又不舍這溫暖和甜蜜。
  “秋寒,不要這麽早回家,我們去唱卡拉OK好不好?”
  他的口氣,像在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說話。
  “不要吧。”她有些怯場,“我唱歌五音不全,嚴重走調。電台的同事都說我說的比唱的好聽。”
  “那你不要唱,讓我唱歌給你聽。”蘇磊的聲音格外溫柔,有著疼惜和寵溺。
  “好吧。”她乖乖地點頭,挽著他的手臂,走出了那條幽深的巷子。
  進了KTV包房,秋寒坐在沙發上,蘇磊握住她的手,點唱周華健的《風雨無阻》。
  “你為什麽不唱現在最熱門的網絡歌曲《老鼠愛大米》、《兩隻蝴蝶》?”她問。
  “我隻會唱老歌。”他淡淡一笑,“而且,情歌還是老的好。”
  的確,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很適合唱這種纏綿悱惻的老歌。
  “給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賭注。
  隻留下一段歲月,讓我無怨無悔全心的付出。
  怕你憂傷怕你哭,怕你孤單怕你糊塗。
  紅塵千山萬裏路,我可以朝朝暮暮。
  給你一條我的路,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腳步。
  讓我走出一片天空,讓你盡情飛舞,放心的追逐。
  愛是漫長的旅途,夢有快樂夢有痛若。
  悲歡離合人間路,我可以縫縫補補。
  提著昨日種種千辛萬苦,向明天換一些美滿和幸福。
  愛你夠不夠多,對你夠不夠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不願讓你看見我的傷處,是曾經無悔的風雨無阻。
  擁有夠不夠多,夢得夠不夠好,可以追求不認輸……”
  聽著這熟悉的旋律,秋寒終於知道他想表達什麽了。
  偎在這個情深似海的男人懷裏,她又一次流淚了,那是甘之若飴的歸宿感。

  第29章
  和蘇磊在一起的日子是充實且快樂的。
  他是如此懂得她,能讓她展現最真實的一麵,甚至能捕捉她最細微的情緒變化。
  而秋寒是如此貪戀他的溫暖,仿佛千年的企盼,終於夢想成真。
  夜裏,蘇磊從身後抱住她,她柔滑的後背緊緊貼住他赤裸結實的胸膛。
  他在她耳邊低語:“明天,我要去美國了。”
  她不言語。他繼續說:“最多半個月時間,我很快就會回來。”
  “如果我想你怎麽辦?”
  “我會給你打越洋電話,每天晚上都打。”
  突然就想到了何舒浩,以前他也曾這樣說過。她轉過身緊緊抱住他:“蘇磊,我怕……”
  蘇磊低頭凝視著她,其實他也很怕,但他是男人,不會說出來。
  他的舌頭靈巧地滑過她的頸子。他吻她的耳垂,她的鎖骨,溫柔而又霸道地吻遍她的全身……
  鬧鍾不失時機地響了起來。
  秋寒眯了眯眼睛,午後耀眼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她的臉上。
  她又做夢了!
  自從蘇磊去了美國,她每天都會夢見他。三天、五天,十天過去了……他依然沒有回來。
  她又開始不吃早餐了,她的胃好像是為蘇磊而存在,他不在的時候,就會隱隱作痛。
  鬧鍾的時針指著兩點,她該去電台開會了。
  梳洗打扮之後,秋寒穿鞋子出門時,發現右腳的腳鏈斷了。
  這兩條細細的白金鏈子,她天天戴在腳上。每次看到她的腳鏈時,蘇磊總是扭過頭去,而她便會產生些許負罪感。
  現在腳鏈斷了,是不是表明她應該徹底和過去作個了斷?把那個叫何舒浩的男人,從此放在生活背後。
  不是不再想他,是不要再去想了。
  她把兩條腳鏈摘下來,用一張紙包住,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箱。
  心裏覺得輕鬆許多。走出電梯時,步履幾乎有些雀躍。
  在外麵走廊上,與一個女人擦肩而過,不由看了一眼。
  那個穿著粉紅麻質連衣裙的女人也轉過頭來看她,高挑的身材,精致的五官,優雅的氣質……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JERRY從會議室裏探出頭:“葉秋寒,快點,開會了!”
  “哦,來了!”她答應著,三步並作兩步向會議室衝。旁邊那個女人突然叫住她:“你就是葉秋寒?”
  秋寒停下來,猜度著對方是不是自己的熱心聽眾。
  她矜持地笑:“你不記得我了?我們曾經見過麵。”
  “對不起。請問您是……?”
  “我是阮若藍。”對方清晰地說。
  刹時間,秋寒驚得瞪大了眼睛。
  “你現在和蘇磊在一起吧?”和當年一樣,阮若藍帶著與身俱來的高貴,冷然地直視著她。
  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你怎麽知道?”
  “這次回Z城,我見到他了。”阮若藍嘴角含笑,“他說有女朋友,我就猜是你。”
  “那你呢?結婚了嗎?”她問得有些冒失。但對方並不以為意,坦然道:“結了,不過又離了。”
  秋寒還想問什麽,JERRY已經不耐煩:“葉秋寒,你怎麽回事?大家都在等你!”
  她回頭和阮若藍說“再見”,那一抹粉紅已經隱到正在合攏的電梯裏。
  開會時,秋寒一直心不在焉。
  阮若藍回Z城了,蘇磊為什麽不告訴她?他們見過麵,是在什麽時候?……這些問題困擾著她。
  會後,JERRY問秋寒:“剛才走廊上那個女人很漂亮,氣質也好。你們認識?”
  秋寒搖搖頭:“我隻知道她姓阮。”
  “這位阮小姐是來台裏作專訪的。”導播在一邊插話,“前夫是個香港富商,她離婚時分到巨額財產,回Z城投資房地產,也算是外商吧。”
  “美女加富婆,”JERRY嘖嘖讚歎,“奇貨可居啊!這下不知有多少男人要為她打破頭。”
  她白他一眼:“男人也這麽八卦!”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麽個容貌氣質俱佳的大美女,誰不好奇?”JERRY冷冷一句。
  她輕輕挑眉:“那她比汪彤又如何?”
  JERRY沒說話,嘴角抿成了一條線。
  她知道,汪彤是他的軟肋。
  導播模仿《手機》中張國立的腔調說:“葉小姐,做人要厚道。”
  秋寒不由紅了臉。其實,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個不可琢磨的秘密,就像何舒浩於她,阮若藍於蘇磊。
  晚上和蘇磊通電話時,她沒有說見到阮若藍的事,蘇磊也絲毫未提及。
  “你什麽時候回來?”她問。
  蘇磊沒有回答,而是笑著說:“秋寒,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我三遍了。”
  “人家想去機場接你嘛。”秋寒說,“可是,你從來沒給過我確切的答案。”
  “回來的時候,我會給你一個驚喜。”他低聲說。
  “故弄玄虛!”秋寒結束了和他的談話。
  掛上QQ,見到沉魚,她熱情地招呼:“嗨,好久不見!”
  “早就想問你,你現在過得好嗎?幸不幸福?”
  沉魚的問話,讓秋寒覺察到一種小心和距離。
  “我很幸福。也許太幸福了,反而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為什麽?”
  “我的男朋友實在太完美了。他對我特別好,懂得包容我、體貼我。他又是個成熟的男人,有很多深藏的東西,會讓人隨時有新的感受。他是老天送給我的禮物。但是,我作女朋友卻不太合格。我性格像個男孩子,大大咧咧,心思也不縝密,不懂得照顧他,就連他想要什麽我都不知道。”
  “隻要你真心愛他,他是能夠體會到的。”沉魚安撫道,“在愛情中,有一顆真誠的心,比什麽都重要。”
  “謝謝你,沉魚。”秋寒說,“希望你也能很快找到你的另一半。”
  “也許我已經找到了。”
  “是嗎?”她喜出望外,“那麽,恭喜你了。”
  “我想向她求婚,就不知道她會不會答應。”
  “這麽快?”秋寒驚呼。
  “怎麽會快?這一天我已經等得太久了。”
  “現在很多女孩都有恐婚症的。”她故意嚇他。
  “也包括你嗎?”
  她說出自己的疑慮:“人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對我來說,婚姻是愛情的殿堂。”
  “嗬嗬,夠勇敢!”秋寒笑嘻嘻地,“祝你好運!”
  “那你呢?想不想結婚?”沉魚問。
  “當然想啊,就是沒有人願意娶我。”她開玩笑地說。
  “給一條魚最高的待遇,就是吃了它;給一個女人最好的結局,就是娶了她。”
  她恍然大悟:“原來你這條沉在水底的魚,一直都想被人吃掉啊。”
  他學著她的語氣:“當然想啊,就是沒有人願意吃我。”
  秋寒捧腹大笑。
  對方的詼諧風趣,讓她忍不住說:“和你聊天真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情。以後你結了婚,恐怕就沒有這麽方便。”
  “那也不一定。如果我娶的是你,不就兩全其美嗎?”
  “別開玩笑了!”秋寒嚇了一跳,“我可不想做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是因為你男朋友嗎?”
  “是的。他對我太好了,世界上決沒有第二個男人會對我這麽好。”她嚴肅起來,“我不想做對不起他的事情。”
  “你這樣說,是出於感激,還是出於愛?”
  “應該都有吧。”秋寒歎息,“和他在一起,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今晚你兩次說到幸福,看來,你真的很幸福。”
  “我是百分百幸福女人。”秋寒笑著下了線。
  在浴室刷牙時,想到蘇磊,又忍不住微笑。鏡中的她滿嘴白色的泡沫,笑得像個傻瓜。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蘇磊還是沒有回來。
  這天夜裏,秋寒從電台回家,照例守在客廳的電話旁。電話卻始終沒有響起。她等著等著,就在客廳的地板上睡著了。
  睡夢中,恍恍惚惚似乎看到蘇磊高大的身影,他和以前一樣的俊朗,渾身散發著濃鬱的男人氣息……是個夢,她又做夢了!秋寒提醒自己。可是,卻清楚地聽到蘇磊低柔性感的聲音:“小傻瓜,你怎麽睡在地上?”
  秋寒依然不敢睜開眼睛,她還是怕啊。多少次醒來,隻有四堵空空的牆……
  她的唇被溫柔地吻住,強烈到讓她窒息。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幸福地閉著眼睛,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
  然而,她被有力的手臂抱在懷裏。
  “醒醒,秋寒,我回來了!”
  真的是蘇磊!她一下睜開眼睛,緊緊地抱住蘇磊:“原來我不是做夢!”
  黑暗中,他撫摸著她瘦骨嶙峋的身子,不安地問:“怎麽瘦成這樣?”
  “沒事。你回來我就會胖的。”秋寒笑著回答。蘇磊不再說話。他們不需要再用語言做任何交流,互相發瘋般地探索著對方的身體……
  他躺在她胸前,很長時間沒有說話。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麽脆弱。
  直到照進來的陽光有了溫度。蘇磊抱她去洗澡,替她吹幹頭發,把她抱上床用毯子裹住,去做早餐。
  秋寒已經完全醒了,把頭深深地埋進他脫下來的襯衣裏,那裏充滿了蘇磊的氣息。
  她貪婪地呼吸著。淡淡青草香混合了男人特有的體味,很好聞的味道……
  蘇磊再次走進臥房,見到了她像花癡一樣的舉動。
  “快起來,嚐嚐我從美國特快專遞的早餐。”他含著笑意說。
  秋寒在餐桌上吃剛烤出來的草莓蛋糕,真是美味。蘇磊的表情卻略顯緊張,他不再含笑,睜大眼睛盯著她看。
  她忍不住逗他:“難道你在蛋糕裏下了毒?”
  話音未落,她的牙齒被一個堅硬的東西硌到。用舌頭舔一下,是環狀的。
  這就是他在電話裏說的驚喜嗎?
  她心底湧上一陣溫暖的喜悅。該死的家夥,他竟然想出這種小把戲!她裝作平常地把那枚小圈圈藏在舌頭下麵,不動聲色地吃完了手中的蛋糕。
  蘇磊的表情越來越緊張,看到她吃完蛋糕,急忙把剩下的收拾進廚房去。秋寒繞到他後麵偷瞧,這個大男人,用勺子把蛋糕挖得亂七八糟。
  傻瓜!他一定以為自己把戒指埋錯了位置。
  秋寒忍不住在心裏竊笑。回到餐廳,她把舌頭底下的戒指吐出來,在餐巾紙上擦擦幹淨,驀地整個人都呆住了——古典的款式,精致的做工,靜謐的光芒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高貴與奢華,竟然是她在洛杉磯看中的那枚鑽戒!
  即便真的喜歡,她也從未奢望過可以得到它。畢竟是24萬的真金白銀。不是所有男人,都舍得為一個女子買下一枚昂貴的戒指。
  沒有想到,蘇磊不但偷偷記下戒指的樣子,這次還特意跑回去買了!
  她呆呆地看著那個鑽戒,眼前霧朦朦的一片,久久才走回他的身後,伸出手去:“你在找這個麽?”
  蘇磊回身捉住她的手,笑得好開懷。
  (從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如此開心。)
  “十多年前,曾經有一個男生,牽著一個女孩的手,走過一座危險的石橋。現在,他變得很貪心,想要牽著她的手,走過漫長的一生。”他眼睛裏滿滿的都是疼愛,“秋寒,你願意嫁給我嗎?”
  秋寒的眼淚順著臉龐滑了下來。她不想再玩,很認真很認真地仰頭望著他,說:“我願意。”
  蘇磊輕輕地將那枚鑽戒套在她的無名指上,然後一下子將她攬進懷裏:“謝謝你,秋寒。我會好好珍惜你,讓幸福永遠寫在你的臉上。”
  “蘇磊,我也要謝謝你。”她笑著流下眼淚,“你不但實現了我年少時的夢想,還讓我得到了心儀已久的戒指。”
  蘇磊的心怔了怔。秋寒所說的年少時的夢想,當然就是那句“蘇磊,長大後我想嫁給你!”的童言稚語。
  而那枚價值24萬的鑽戒,對蘇磊來說,雖然不是一個小數目,但比起他的心意,根本不算什麽。
  他愛秋寒,即使她想要月亮,能摘得下,他又怎會不去摘?而她要的,不過是一枚昂貴的戒指。

  第30章
  第二天上班,電台的同事看到了秋寒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都興奮地大叫起來。
  “哇塞!你男朋友向你求婚了?十克拉全美方鑽!這麽大手筆?”
  “小葉,看你不聲不響地,竟然釣了個金龜婿!”
  “什麽時候結婚啊?我們全體一定送上個特大的紅包!”
  “還早呢!”秋寒紅著臉說,“我連他的父母都沒見,還不知道過不過得了關。”
  “你這麽漂亮,這麽可愛,肯定很有老人緣。”導播安慰她,“而且現在的大人都很開通的,不會幹涉年輕人的婚事。”
  昨晚蘇磊也這樣說。他還說,等見過雙方的父母後,就把婚期定下來。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裝修新房。
  於是當晚下班後,她去了蘇磊的公寓,想幫他收恰一下,沒想到卻是一塵不染。
  蘇磊是個嚴謹的男人,做一切都是早有準備。包括他的愛情,也是有板有眼,步步為營,過程絲毫不肯懈怠不肯馬虎。求婚更是別出心裁、預謀已久。
  不要說秋寒,全天下恐怕沒有一個女人拒絕得了他。
  蘇磊在她耳邊柔聲說:“這座房子太舊了,我最近看中了一套別墅,350多平方米,獨幢二層,前後大花園,想買下來作我們的新房。”
  “那這套公寓呢?難道賣掉?”
  “這是公司替我租的,月租200美金,也是公司報銷。”他說,“在租來的房子裏娶我的新娘,太委屈你了。”
  秋寒仰起頭來回報溫柔的微笑:“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有愛情的女子,根本不會計較物質的昂貴。除非所嫁非所愛,心有不甘。
  “但是,我在乎。”蘇磊捧起她的臉,深情而專注地看著她,“我要寵著你,讓你每天都生活在幸福當中。我不希望你將來有一天會後悔。”
  “嫁給你一直都是我的夢想,我怎麽會後悔?”她低聲歎息,“蘇磊,我倒是怕你將來後悔。”
  “我為什麽要後悔?”他皺著眉頭。
  “第一,我不漂亮,你是藍宇的老總,經常要出去應酬,作為妻子,我恐怕會讓你拿不出手;第二,我從小嬌生慣養,不會燒菜,也不會做家務,肯定不會是賢妻良母;第三,我工作很忙,早出晚歸,照顧不了你的生活,也不懂你的事業……”
  “好,讓我來回答你。”他打斷她的話,眼光深邃,一直望進她的靈魂深處,“第一,誰說你不漂亮?人的長相,本來就是各花入各眼。在我看來,你有端莊靈秀的外表,讓我順眼又不擔心;第二,誰說你不會是賢妻良母?你是女人和女孩的混合體。一方麵你天真活潑,性格開朗,有層出不窮的心血來潮,會給我家居源源不斷的驚喜。你還有帶著童話氣息的母愛,我不用擔心未來的孩子不夠快樂;第三,你的工作體麵,讓我在朋友麵前很有麵子。你做過記者,交際廣泛,認識各行各業的朋友,能幫助海歸的我迅速熟悉環境,成功躋身商機無限的本地市場……所以秋寒,和你結婚你幸福,我比你更幸福啊。”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多優點。”秋寒眨動著眼瞼,“也從來沒有受過如此的待遇。在你這裏我像是一個受寵的公主。”
  “這是我的陰謀啊。”蘇磊的眼睛閃著光,臉上有種奇異的神情,“當你的虛榮心被我塞得滿滿的時候,你的眼裏也隻有我了。”
  看著那雙深沉而慧黠的眼睛,她忽然又有種做夢似的,不真實的感覺。
  這樣一個外表出眾的、頗有吸引力的、事業有成的男人,幾乎可以找到世界上最優秀的女人,他怎麽會成為自己的丈夫?
  她可憐兮兮地問:“蘇磊,你真的要娶我嗎?”
  “當然。”他輕撫著她的背脊,“我們明天就去民政局登記結婚。”
  她訥訥地說:“你現在是美藉華人,跨國婚姻手續很複雜的。”
  “最快也要下個月才能辦好。”蘇磊第一次歎氣,“秋寒,我巴不得明天就娶你!”
  “幹嘛這麽著急?”她凝視他,“你不是說還要裝修房子?”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真摯地說:“結婚以後,每天清晨當我醒來的時候,看見你睡在我身邊,那種感覺一定很幸福。”
  他的語氣撼動了秋寒,她忽然淚眼凝住。是的,那個畫麵一定很美。透過淚霧,看著蘇磊那張柔情而堅定的臉,她也感到一陣幸福。
  不久,蘇磊果真帶她去看了那棟別墅。
  位置是在假日花園,地處市中心,價格當然不會便宜。聽售樓小姐說,自年底開盤到現在,才賣了五套。
  “這麽貴的房子,不是大款誰舍得買啊?老總都快急瘋了……”售樓小姐猛地住口,看著蘇磊,非常熱心地說:“這位先生一看就是有錢人,不但有錢,而且有品味。您是按揭,還是一次性付款?”
  他麵不改色地問:“如果是一次性付款,價錢可不可以優惠?”
  售樓小姐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先前售出的五套全都是按揭,看來真是遇到大款了。她看秋寒的眼神充滿了羨慕甚至是嫉妒。
  而秋寒自己也無比驚訝,她現在才知道要嫁的男人身家了得。
  勿庸置疑,蘇磊可以讓她輕鬆地過上高檔舒適的生活,因為這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而在以前她是不敢想像的。
  曾經,她和何舒浩擠在租來的小房間裏,一起規劃著自己宏偉的第一個五年計劃。可是當五年過去後,他們卻勞燕分飛,成了陌路人。
  她的人生就這樣被割裂了。和蘇磊在一起時,她是一個美麗的公主;和何舒浩在一起時,她隻是那個普通的女生。
  付了房子的定金後,蘇磊對她說:“明天是星期六,我帶你去見我父母。”
  秋寒突然有些彷徨,猶疑地說:“好久沒有回家了,我明天想回家一趟。”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他躊躇滿誌,“得意門生變成未來的女婿,你母親一定會嚇一跳。”
  他送她回家,在門口吻別:“明天上午我要開一個會,下午兩點來接你。”
  在陽台上,看著蘇磊漸行漸遠的身影,秋寒的心慢慢地空了下來。
  她撫摸著手上的鑽戒,感受一種始終被寵愛的滋味。
  也許出國幾年,學到了美式的格調,蘇磊是一個懂得哄女孩開心,懂得製造浪漫的男人。這段日子和他在一起,她常常有些眩暈,迷迷糊糊地像是在做夢。剛才置身那套豪華別墅的時候,這種感覺尤其強烈。
  她不希望夢太美,因為醒來的時候,會倍感淒涼。
  星期六上午,秋寒沒有在家等蘇磊,一個人出門閑逛。
  過馬路時,正遇上紅綠燈。她站在人行道上等著,對街一對學生模樣的情侶,他們手牽著手的樣子,又讓她想到了何舒浩。
  對於一些人和事,越是想忘記,越是會時常記起。
  回過神來,十字路口的綠燈開始倒計時。秋寒隨著人流過了馬路,走進一家大型超市。
  她彎著腰,看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糖果,最後要了一盒包裝成心型的德芙巧克力。
  “小姐,你拿好!”收銀員收錢後,將巧克力遞給她。
  秋寒笑著接過來。
  手機響了,傳出蘇磊的聲音:“會議提前結束。你在哪裏?”
  “我在超市……”忽然,眼前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的心弦猛地一顫。
  是他!他從美國回來了?
  她顧不得講電話,像個傻子一樣,跟著那個背影,出了超市,一直走到地下停車場。
  他在一個車位前停下,按開電子鎖的同時,拉開了車門。
  他什麽時候買車了?是輛黑色的奧迪。
  那人將手裏的拎袋放入奧迪的後座。關上車門時,不經意從反光鏡裏看到了秋寒。
  他下意識地轉過身來,打量著她,愕然地問:“小姐,你有什麽事?”
  這個時候,秋寒才發現自己認錯了人。
  他不是何舒浩,隻是發型、身材有點像罷了。
  “我……”她尷尬地脹紅了臉,然後揚了揚手裏的巧克力,說:“這是你的東西嗎?我在你身後撿到的。”
  “不是。”話音剛落,那人已坐進駕駛室,發動了引擎。
  汽車從秋寒身邊擦身而過。
  她呆立許久,慢慢回過神來,自己在幹什麽?
  她拿起手機,重新開口:“喂,蘇磊……”
  “我在。”聲音空蕩蕩的,有回音,不像是從電話裏傳來的。
  轉過臉來,秋寒瞬間呆住。
  蘇磊正仵在停車場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目光空洞而疏遠。
  “你怎麽在這裏?”她震驚地問。
  他苦澀地笑了一下,說:“從你進超市的時候,我就一直跟著你。”
  她愣住了,才想起,藍宇公司就在這附近。
  “蘇磊,我……”秋寒想掩飾心裏的慌亂,卻不知怎麽解釋,也不知要不要解釋。
  “快十二點了,我們去吃午飯吧。”蘇磊很快地說,似乎害怕聽她說下去。
  她順從地走到他身邊,挽住了他的手臂,感覺他肌肉僵硬而且冰涼。
  “你很冷嗎?”她問。
  “這兒的空氣有點涼。”他帶她離開了停車場。
  在餐廳吃飯的時候,蘇磊一言不發。看著他沉默的表情,她有點食不下咽。
  在秋寒家裏,葉教授夫婦的熱情招待,讓氣氛緩和了許多。
  “葉教授,張老師,”蘇磊鄭重其事地說,“我和秋寒決定結婚了,請求你們允許把她嫁給我。”
  葉母並不吃驚,反而露出欣慰的表情,說:“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也早就盼著這一天呢。”
  “媽!”秋寒噘噘嘴,紅了臉,“你在說什麽?”
  葉母轉向蘇磊,笑著說:“蘇磊,你是我的好學生,就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好女婿,好丈夫。”
  蘇磊深深地望著秋寒,低沉地說:“您放心。我寧願傷害我自己,也決不會虧待秋寒。”
  他的話,勾起了秋寒所有的愁腸。她忍不住偎在母親懷裏,淚流滿麵。
  “傻孩子,這是好事,你為什麽要哭呢?”葉母替女兒拭著臉上的淚,自己卻也淚盈於睫。
  葉父誠懇地對蘇磊說:“我這個女兒被我們寵壞了,她很愛哭,任性、嬌蠻、懶隋,脾氣壞,有時候不太講理。你以後要多擔待點。”
  “我不在乎。我會像你們一樣寵她的。”蘇磊輕聲回答。
  離開葉家的時候,望著父母慈愛的臉,秋寒又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淚。
  蘇磊並不急著開車,而是用胳膊緊緊地擁住了她,低語著說:“你父親沒有說錯,你果真是個愛哭的女孩子。”
  她把頭埋進了他的懷裏,啜泣著說:“人為什麽要長大?如果不長大,我就永遠不嫁人,永遠不會離開家。”
  “你永遠不嫁人,那我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他溫柔地拭去她麵頰上的淚痕。
  秋寒抬起頭來,含淚看他。
  “對不起,蘇磊。”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剛才在超市,”她輕蹙著眉,低低地說,“我以為那人是何……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和他打個招呼。”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更加抱緊了她。
  “我什麽都知道,不用解釋,也不要解釋。”
  她把頭倚在他肩上,不安地說:“我是怕你誤會。”
  他很快放開她,發動了引擎,說:“現在去見我父母吧。”
  “不要!”她立即說,“我還沒有準備好。”
  蘇磊一怔,轉過臉來瞪著她:“你還要準備什麽?”
  秋寒早就聽說,蘇磊的父親是位軍人,為人嚴厲而刻板,而且他心目中的媳婦人選,一直都是戰友的女兒、美麗優雅的阮若藍……
  想到阮若藍,她咬咬嘴唇,說:“我前些天碰到阮若藍了,她說和你見過麵。”
  蘇磊沉默了幾秒鍾。
  “是的,我是見過她。”他說。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秋寒,”他忍耐地說,“我們為什麽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不相幹的人身上?”
  “是真的不相幹?”她咬牙,好半天才繼續下去,“還是心裏有鬼,舊情難忘?”
  蘇磊震動了一下。
  “舊情難忘?”他的臉色蒼白,聲音冷淡而苛刻,“就像你對何舒浩嗎?”
  “蘇磊!”秋寒喊,臉色也一下子變得雪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才歎息著說:“本來是很開心的一天。是我不好,不該說這些話來破壞氣氛。”
  蘇磊開著汽車向街頭疾馳。
  大街上人來人往,春光還是一樣的明媚,秋寒的心頭卻罩上了一層陰影。

  第31章
  難道真的是相愛容易相處難?
  每晚,秋寒都在電話裏充當愛情軍師,幫助一些不快樂的人走出感情誤區,她自己卻是一個愛情白癡,不知如何應對和蘇磊之間的僵局。
  一個星期了,蘇磊沒有來為她做早餐。早晨起床,第一眼見到的不是他的笑臉,而是慘白慘白的天花板。
  沐浴完畢,坐在梳妝台前,那個甘願替她溫柔梳理濃密長發的人已不在,而她每一梳子都扯下許多斷發,生生疼在心裏。
  走進廚房,準備做早餐,才發現冰箱裏什麽都沒有,連方便麵也吃完了。她隻能煮稀飯,拌了些白糖,吃在嘴裏甜津津的,有些膩味。
  她懷念起蘇磊以前為她熬的粥,桂花蓮子粥、陳皮山楂粥、山藥蓮子粥……每天早上變著花樣,都不重複。
  除了這個男人,還有誰會用這樣溫柔而又縝密的心思,愛她照顧她呢?
  將近十二點時,她終於決定給蘇磊打電話,哪怕聽聽他的聲音也好。電話此時卻約定似的響了起來:
  “我……”是蘇磊的聲音,“午飯別做了,咱們出去吃。”
  “啊?”
  “傻瓜,我再不來你還不餓死?我在樓下的巷子口等你,限你五分鍾之內趕到……”
  秋寒看著手裏的電話,兀自笑了起來。
  她飛奔下樓。隻用了三分鍾時間,就出現在那輛寶馬Z4前麵。
  她穿著蘇磊最喜歡的淺紫碎花連衣裙,隻因為他說過這樣的她,再加上晶瑩剔透的麵容,滿是靈氣與誘惑。
  打開車門,蘇磊攥住她的手。溫暖便鋪天蓋地地傳遍她的全身。震顫,是那種久違了的思念。
  在車裏,她的唇應和他的急切,甘願溶化在他寬闊的懷抱裏成一汪清水……
  “你還來找我幹什麽?”把頭貼在蘇磊的胸上,她囁嚅著,“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是想狠下心來不管你,”他喑啞地說,“但是,我做不到。”
  一陣熱熱的暖流向眼底衝去。她知道,事情總算過去了。
  所有的不愉快,在擁抱和親吻中化解。下午,蘇磊帶她去見他的父母家人。
  他家住在軍區大院裏,父親是軍隊退休幹部,母親原是音樂學院的教師,也已退休。他是家中的獨子,上麵有兩個姐姐,一個在美國,一個在加拿大。
  蘇磊的父親確實有點嚴厲,也許是眉毛太濃,臉部輪廓太深的緣故。蘇磊長得就像他,特別是不說話的時候,線條剛毅冷酷。
  蘇磊的母親卻顯得和氣、熱情。她殷勤地接待秋寒,遞繡花鞋,倒西柚汁,切鮮橙。
  她帶秋寒參觀整座屋子,拉著她的手話家常,一直都興致勃勃,和藹可親。
  蘇母對秋寒說:“隻要磊磊幸福,你們兩個人過日子開心,什麽都是次要的。”
  老人心如明鏡,這話說到她的心坎上去了。秋寒覺得,蘇母甚至比蘇磊更了解她,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和蘇磊交往這麽久,雖然已經談婚論嫁,但她內心對這段感情,卻一直是懷疑甚至是謹慎的。
  秋寒驚訝這位母親的開通,她能夠理解年輕人的戀愛方式,而且不計較自己外貌、身高、經濟條件等一係列不如蘇磊的“硬件”和“軟件”。她還說了一句很“年輕”的話:“如果感覺幸福,不要在乎以前的事情。如今的年輕人誰沒有經曆呢?有時候,那些經曆反而是一筆財富,會讓你更加珍惜現在的生活。”
  與蘇磊單獨相處時,她問他:“你母親以前是做什麽工作的?”
  “和你父親一樣,一直在大學裏教書。她是一個很受學生歡迎的老師。”蘇磊溫柔地看著她,說,“看得出,我母親很喜歡你。”
  “這還不是給你麵子?”她有自知之明。
  “不,她是真心地喜歡你。因為你本來就很容易讓人喜歡。”他輕輕攬住她的腰,一股溫情緩緩湧進秋寒的身體。
  以前看過一篇文章,說一個女人的福氣在於她找到了一個愛她的男人,還加上一個體貼開通的好婆婆。
  “你是不是應該改口叫媽了?”蘇磊低聲問。
  “哪有這麽快?”秋寒羞紅了臉。
  “她等這一句媽媽,都等了三十三年了。”他笑著說,“你就不能滿足一下老人可憐的心願?”
  “誰要你自己不爭氣?”她反唇相譏,“這麽晚才為她找到兒媳婦?”
  “沒良心的小東西!我還不是一直在等你?”他說著,低下頭,輕輕地吻住了她。
  她臉上熱辣辣的,低聲對蘇磊說:“別這樣。這是在你家裏,你怎麽亂來啊?”
  “誰看啊。”他繼續吻她。
  秋寒左右環顧,果然客廳裏沒有人,蘇家父母早就“識趣”地躲到樓上去了。
  合上眼睛,她用胳膊軟軟地繞住了他的脖子。
  從蘇磊家裏告辭出來時,他的父親對秋寒說:“你很漂亮,也很聰明。希望你能給這個家庭增加快樂,能使蘇磊幸福。”
  她以羞澀的微笑回答他。但同時,她心裏知道,這位老人已經接納了她。
  在回家的路上,她笑笑地說:“今天你爸媽的態度,我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了。”
  他的手伸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說:“改天請四位老人聚一聚,幫我們敲個好日子。”
  秋寒微笑著答應,轉頭去看車窗外的夜景。
  這是個春風沉醉的晚上,一些情侶偎依在一起說悄悄話。
  也許,生活真的沒有人們想像的那麽複雜,那麽可怕。它其實很簡單,很單純。
  幸福有時不過是一次冒險,一次相遇,它甚至就在路邊。隻是,因為太多人受過騙,我們很難有勇氣彎腰去撿。
  幸福的日子,仿佛一伸手就能觸到天堂。
  他們的婚禮定在五月一日。
  蘇磊買下了那棟豪宅,並從美國運來雕花美式家具,大的壁爐,長的餐台。臥室裏擺著一張大大的大床,超過2米,枕頭上繡著戲水的鴛鴦。書房裏的《四庫全書》和油畫,廚房裏那麽多漂亮的瓶瓶罐罐,都是他和秋寒一件件從書店、商場裏搬回來的。
  看著這滿屋的溫馨,秋寒找到了一種家的感覺。而且這是她和蘇磊共同的家。
  “我們一定會很和諧、很幸福的。我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們還會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兒……”蘇磊滿懷柔情地凝視她。
  “等等!”她說,“為什麽是女兒,而不是兒子?”
  “因為我喜歡女兒。”
  “可是,我喜歡兒子呀,最好是像你一樣又高又帥,聰明絕頂。”
  “這樣的話,隻能辛苦你了,生完女兒後,再生一個兒子。”
  她搖了搖頭。
  “哪裏用得著這麽麻煩?我們生龍鳳胎,一次搞定。”
  蘇磊被她逗樂了,他親吻她的脖子呢喃低語:“不管生男生女,隻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喜歡。”
  是啊,她和蘇磊的孩子,光是想象都讓人興奮和感動。
  他趁勢輕撫她的下腹,說:“他會不會已經成型了?”
  這是一個讓人臉紅的話題。秋寒趕緊推開他,道:“我們一直有避孕的,怎麽可能懷上孩子?”
  蘇磊有些失神地笑笑,說:“也許有一個意外呢?”
  秋寒聽得渾身燥熱,他說話的口氣,竟好似非常希望她有他們的孩子。
  她好笑地瞪大眼睛看他:“你既然這麽想做爸爸,為什麽不早點結婚?”
  “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有找到一個可以為我生孩子的女人。”他不正經地說。
  可是,這不是秋寒要的答案。她有些落寞地問:“就這些嗎?”
  “這些還不夠嗎?”他明明知道她想聽什麽,卻隻說。
  “當然不夠!”她不依不饒地說,“我知道,隻要你說一聲,會有很多女人爭著搶著為你生孩子的,你為什麽偏偏要我……”
  “小東西,你越來越貪得無厭了!”
  他的目光變得深沉炙熱,將她一把扯入懷中,深深地吻她。
  當他的溫柔變得原始熱情,秋寒又在他強壯的身體中,感受到了那份使她顫栗,使她沉醉的激情。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情,秋寒想,她和蘇磊會一直這樣幸福。
  但是,他們畢竟是生活在塵世中,不是在天堂。
  清晨,蘇磊為秋寒做好早餐,看她吃完後,囑咐她,今天新房那邊安裝窗簾,要她下午過去看一看。
  她迷迷糊糊地答應了。然後,他去上班,她開始一天的睡眠。
  中午醒來時,接到汪彤的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吃飯,說是商量一下婚禮的具體事情。
  汪彤得知她和蘇磊結婚,不但衷心祝福,還答應做她的伴娘。
  對這一點,秋寒心存感激。窗簾一裝完,她就往外趕,6點準時到達“夜色”酒吧。
  在門口等了十幾分鍾,沒見汪彤的人影,手機也打不通。秋寒不安起來,正在左顧右盼,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頭,怔在原地。
  “對不起,我來晚了十分鍾,公司臨時有點事,所以……”竟然是何舒浩!
  皮膚黑了一些,牙齒更亮白,他仍然那樣英俊。
  乍然相見,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慌亂地說:“你來幹什麽?我等的是汪彤!”
  “汪彤根本不會來,是我叫她約你出來談談的。”
  秋寒蒙了,隨即明白自己上當了。
  “我們沒有什麽好談的!”她轉身就要走,何舒浩一把拉住她。
  “小寒,別走!”
  聽到這聲久違的呼喚,她眼裏頓時充滿了淚水。
  “我知道你還在恨我,其實我也恨我自己。”他低低地說,“失去了你以後,我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
  “說這些還有什麽用?”秋寒一麵抑止住聲音裏的顫抖,一麵輕輕搖頭,“汪彤沒有告訴你嗎?我要結婚了!”
  “即使做不成夫妻,我們還是朋友。”何舒浩近乎懇求地,“可以和我吃一頓飯嗎?”
  秋寒遲疑著,不知該不該答應。
  “你不會這麽小心眼,對不對?”他熱切地望著她,“我認識的小寒,從來不是這樣的人。”
  她的心忽然就軟了。畢竟是相愛八年的戀人,久別重逢,再見亦是朋友,何必如此耿耿於懷呢?
  相反,如果她能心如止水地麵對他,才說明她是真正把往日種種放下了。
  秋寒依順地隨他走進酒吧,何舒浩鬆了一口氣,在靠窗的座位旁坐下,點了兩份西餐,還有紅酒。
  “對了,再加一個草莓蛋糕,你最喜歡吃的。”他微笑地說,自然而誠摯。
  她坐在那兒,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心卻沁出了汗。
  秋寒無數次想過與何舒浩重逢的情景,如今對麵而坐,仍然心緒難平。
  “你什麽時候回國的?”她想到要問。
  “回來已經半個月了。我本來一直考慮要不要來找你,害怕你還生我的氣。但是,昨天汪彤告訴我,你就要結婚了……新郎是藍宇的老總LEON。”
  “他的中文名叫蘇磊。”她說,“是我中學時的學長。”
  “你不覺得這樁婚事太倉促了?”何舒浩望著她,“你真的了解他嗎?”
  “什麽意思?”秋寒有點不悅。
  “有件事非常巧,藍宇公司的總部設在洛杉磯,又都是華人圈,我聽過LEON不少風流韻事。在美國的時候,他有很多女朋友,中國人、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日本人,隻要是漂亮的女人,他都追逐過,樂此不疲地和她們約會,隔幾天就換一個,被當地人傳為佳話……”
  “如果你今天是來詆毀他的,企圖破壞我們的感情,那麽請你閉嘴!恕我不能奉陪!”她忍無可忍,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不相信,可以去問汪彤,問任何一個藍宇公司的人。”他也變得焦躁,“你就知道是確有其事,還是我在誹謗他!”
  秋寒再一次坐下,軟弱地說:“即使是又怎麽樣?那是他的過去,和我全然沒有關係。”
  “但你要為你的未來負責!”何舒浩說,“LEON是個情場高手,深諳哄女孩子開心之道,所有溫柔體貼的表現,讓你感動的細節,都隻是一種習慣,不是發自真心的。他知道什麽時候做什麽最能讓女人感動……”
  “夠了!何舒浩。”她憤怒地打斷他的話,“我現在才知道你是個多麽卑鄙的男人。”
  “這不公平!”何舒浩突然激動起來,“我們相愛八年,我一次偶爾出軌,你就毫不猶豫地和我一刀兩斷。像他這樣一個風流成性的花花公子,你卻要托付終生。”
  “什麽叫偶爾出軌?”她發出冷笑,“對你們男人來說,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那你未來的丈夫呢?”他說,“他也是男人,而且有錢有勢,有才有貌,還有風流的前科。你怎麽知道,他就會對你忠貞不二、此生不渝?”
  她一愣,僵住了。何舒浩說的,正是她一直以來猶疑彷徨,隱隱擔心的。
  “小寒,你是故意氣我,才和他在一起的吧。”他真誠地說,“而我經曆了這麽多事,回頭看看,才發覺你是那麽單純而美好。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第32章
  秋寒怎麽也沒想到,何舒浩會說“重新開始”。
  她看著那張俊朗依舊的臉,半天沒有回過神。
  手機卻在這時響起,茫茫然地接通了,蘇磊在那一頭問:“窗簾裝好了嗎?我們晚上在哪裏吃飯?”
  “哦,不,我……我不回來了,在外麵吃飯。”
  “和朋友在一起?”他關切地詢問。
  秋寒抬頭,看了對麵的何舒浩一眼。她不想再節外生枝,刻意壓低聲音說:“今晚汪彤請客。”
  蘇磊似乎頓了一下,才說:“那好,你吃完飯我來接你。”
  “不用了!”她趕緊說,“吃飯的地方離電台很近,我一個人去上班,沒事的。”
  “那你自己當心。”說完,他把電話掛了。
  秋寒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重新麵對何舒浩。
  “你對他撒謊了?”他盯著她看,“你為什麽不告訴他,是和我一起吃飯?”
  “本來就是汪彤約我的。”秋寒賭氣地說,“你是不速之客,不請自來!”
  何舒浩的臉色黯了黯,說:“小寒,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她微愕,緊握雙手,半晌才掙出一句:“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侍者適時地送來酒和西餐。何舒浩把蛋糕替她切開,推到她麵前:“你一定餓了,快吃吧。”
  “不必對我這麽好,沒用的。”秋寒搖頭,她輕聲說道,“我有個佳期迫近的婚約,你也應該有個新的開始。”
  “難道我們八年的感情,還比不上和他在一起的短短幾個月嗎?”
  “不,我認識他比你更早。”她說,“初遇時,我隻有十二歲。”
  “再怎麽說,你也不可能那麽小就和他談戀愛吧?”他不甘心地說。
  秋寒沒有回答,而是站起來:“對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等她離開後,何舒浩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手機,查找已接來電,然後回撥。
  隻響了兩聲,就傳來溫和的男聲:“喂,秋寒……”
  何舒浩打斷他:“你是LEON吧?我是何舒浩,小寒正和我在一起。”
  對方微微一窒,然後沉聲說:“叫秋寒聽電話。”
  “小寒上洗手間了。”他挑釁地說,“而且,她也不想和你講電話。她剛才是不是告訴你,和汪彤一起吃飯?”
  “那你為什麽撥這個電話?”對方問,依然平和的聲音。
  “我想讓你知道,小寒自始至終愛的是我,你隻不過是個替代品而已。”
  “何以見得?”
  何舒浩被他沉穩的態度惹惱了,帶著較量的心情:“如果你不信,我們可以做一個試驗。待會兒我會問她為什麽選擇你?你親耳聽聽她的理由,絕對不是因為愛。”
  “哦,怎麽試驗?”
  “等小寒來了,我會撥通你的電話,隻要你不出聲,就能在那頭聽到我們的對話了。”
  遠遠看見秋寒向這邊走來,何舒浩立即掛斷電話,深吸一口氣。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手袋說:“我吃好了,該去電台上班。”
  何舒浩將手機還給她,說:“我開車送你吧。”
  “你有車了?”她驚奇地抬眉。
  “我在美國時學會開車,回國後買了一輛奧托,昨天才拿到鑰匙。”
  秋寒如賞光般坐上了他那輛小奧托,雖然不如本田車舒適,但她還是為何舒浩高興。無論如何,經過這麽多年的打拚,他靠自己的努力,成為了有車族。
  一年前,她的夢想還是一門心思等著嫁過去,有房有車,可以隨著他沉穩有力的步伐邁入中產階級。而現在,他好像已經與她的生活毫不相幹了。
  何舒浩開著車,她坐在旁邊,無言。
  車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打在窗玻璃上啪啪作響。車裏放著音樂,是阿杜的那首《他一定很愛你》。
  “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裏,看到你們有多甜蜜。
  這樣一來,我也比較容易死心,給我離開的勇氣。
  他一定很愛你,也把我比下去,分手也隻用了一分鍾而已。
  他一定很愛你,比我會討好你,
  不會像我這樣的孩子氣,為難著你……”
  這個夜晚,何舒浩坐在秋寒身邊,讓她想起以前看過的一篇文章:
  “女孩子小時候,總是欽慕一個英雄,長大後,會和一個白馬王子談戀愛,到了該結婚時,卻嫁給了完全不相幹的另一個人。於是,初戀的記憶,就在廚房的洗米水中漸漸淘走,那些曾經生生死死的戀情,也化作了切洋蔥片時的幾滴眼淚……”
  這時,前麵一輛車突然轉過來,車燈射進秋寒眼裏,她眼睛一酸,眼淚就嘩嘩地流了出來。
  何舒浩把車停下來,一隻手悄悄撥通蘇磊的電話,用另一隻手攬過了秋寒。
  外麵的雨聲,已經聽不到了。耳邊,隻有阿杜那沙啞的聲音………
  秋寒靠在他肩上,淚水細細地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也許是為了那段永遠逝去的青春歲月吧。
  他撫摸她的頭發,低低地說:“小寒,我不可能再有這樣一個青春年少的八年去愛別人,你也一樣。你哭了,你也不願放棄這段感情,對不對?”
  她的心靜了靜,仰頭看著他:“你回去吧,我已經決定嫁給蘇磊了。”
  “能告訴我輸給他的原因嗎?”何舒浩問。
  這一刻,看著他,秋寒很想說:“舒浩,我知道你愛我,否則一向自負驕傲的你,不會這樣低三下四地來求我。但你不夠愛我,不然不會抵抗不住誘惑,和別的女人上床。
  我應該謝謝你。因為你,才讓我知道原來自己那麽愛蘇磊。如果沒有你先前的傷害,我怎會知道他對我的好,他對我的愛?”
  但她已經不想提這些話題,隻笑笑說:“因為他比你有錢。我喜歡現在的生活。”
  何舒浩握住了她的手:“那你還愛我嗎?”
  這個問題把秋寒難住了。
  分手這幾個月,她還是常常想起他的,特別是一個人獨處時。
  久久久久,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怕,一說,便是錯。無論怎麽說,怎麽做,都是錯。
  她隻是,將自己的手指—根一根地抽了出來。
  “對不起!”秋寒扔下這句話,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奔進了雨霧中。
  何舒浩拿起手機,慢條斯理地說:“都聽清楚了嗎?LEON先生。”
  是的,他聽清楚了。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但是,他卻寧願自己聽不到,至少不會這麽心痛。
  幸福就像泡沫,瞬間消失在他的耳邊。
  蘇磊把電話掛上,把頭埋在手掌中,許久一動不動。
  窗戶沒關,新掛上的窗簾被風吹得卷起來,那豔麗的色彩似在嘲笑他。
  一直不敢要感情,一直害怕受傷,但最後他還是被傷得很重很重。
  秋寒,那麽善良的一個女孩,她怎麽舍得傷害他呢?她怎麽會欺騙他?
  在打第一個電話時,他就知道她在撒謊。因為汪彤今晚留在公司加班。但他不敢妄加猜測,絞盡腦汁地為她找尋借口。
  認識秋寒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她是一個不會說謊的女孩。在教室後麵的小花園裏,老師問她總是遲到的原因,她連謊都扯不圓,卻還理直氣壯。
  這樣單純而又倔強的女孩,他很擔心她。一切都是從擔心開始的……
  是為了那個何舒浩吧?她為他做過很多事情。她第一次坐飛機,暈機暈到嘔吐,漂洋過海去美國看他……
  他還記得那次在洛杉磯機場,他們手拉手肩並肩,一個帥氣陽光,一個嬌小嫵媚,多麽般配的一對。而她仰著臉看他,笑容如此燦爛明亮。
  那一幕深深嵌進他的腦海中,一直一直提醒著他,她有多愛何舒浩。除了命運,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拆散他們。
  可是,命運卻意外地眷顧他,將秋寒送入他的懷中。他欣喜若狂,帶著感恩的心理,他寵她,關心她,愛護她,照顧她,用盡心機來博取她的歡笑。他以為假以時日,憑自己的力量和愛心,可以把何舒浩從她心中除去。
  然而,事實證明他錯了。秋寒愛的,始終都是何舒浩!
  如今,謎底揭曉,他是不是該悄然隱退,讓秋寒回到她最愛的人身邊去?趁現在還來得及……
  電話兀自響起,蘇磊在胸口充塞的令他窒息的痛苦中掙紮醒來。
  “喂?”他低沉地問。
  “LEON,是我!”汪彤的聲音異常清晰,“你要的企劃書打印出來了,要不要看?”
  他握著電話出神,過了許久才說:“你送過來吧。我在別墅等你。”
  在電話線的另一頭,汪彤有些怔忡。平日裏,蘇磊從不邀請公司下屬到他家裏去,給自己留一個私人的空間。“海龜”們大多如此。
  “假日花園你知道吧?在福興路上,看見櫻花電器的廣告牌,往左拐,再往前走200米就到了。”
  “好的,我馬上就到。”她放下電話,深深呼吸。
  深夜,雨越下越大。
  秋寒下班時,接到蘇磊的電話,說他在談公事,不能來接她,囑她自己打車回去。
  她沒有打車,冒雨步行至地鐵站,隻坐了兩站,便到福興路。出地鐵站口,看到櫻花電器的巨幅廣告牌。
  這是她的路標。
  秋寒沒有方向感,很輕易就會迷路。第一次來別墅的時候,蘇磊告訴她,從電台出來,坐兩站地鐵,看見櫻花電器廣告牌以後左拐,左拐,然後一直朝前走就是他們的家了。
  她是過來關窗戶的。下午離開得匆忙,雨下得這麽大,不會把屋內的地毯都淋濕了吧。
  走進假日花園,四周是漆黑的夜色和被雨霧重重包圍著的路燈,路燈發出幽幽的光芒,夜色卻顯得愈加濃重了。
  抬頭望過去,看見一樓的客廳亮著燈。
  蘇磊回來了?他不是說要談公事嗎?
  秋寒莫名地緊張起來。
  大門是關著的。她邁上台階,隱隱約約聽見屋裏有女人說話的聲音。
  有一絲疑惑,卻很快釋然:蘇磊這家夥,又把電視的聲音調到最大了!
  她有一種惡作劇的衝動,沒有按門鈴,而是輕輕將鑰匙插進鎖眼裏,猛地一下推開門,然後看他驚喜的表情。
  可是,扭開門後,觸目所及,竟然是蘇磊摟著汪彤坐在沙發上,兩人都衣衫不整。一定是錯覺!她下意識地閉上雙眼,想象著再次睜開眼時,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然而,當她掀開沉重的睫毛,看見的依然是美麗妖嬈的汪彤,如小貓般蜷縮在蘇磊懷裏,楚楚嬌羞,脈脈含情……
  俊男美女,相依相偎,好和諧的畫麵!
  可惜,秋寒的尖叫打破了這份和諧:“太可怕了!我寧願自己什麽也看不見!”而後發瘋一般奪門而出。
  蘇磊在屋外的花園追上她,他的臉色特別蒼白,但雙眸依舊閃亮,笑容依舊迷人。
  他說:“秋寒,我不過和VIVIAN玩玩而已,你幹嘛這麽激動,好像一個吃醋的小媳婦。你不會這麽小氣吧?”
  秋寒錯愕,茫然。她怔怔地望著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麽。而蘇磊對她驚恐的表情熟視無睹,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每個男人在結婚的時候,都會心煩意亂。就要告別自由的單身生活,天天對著同一個女人很悶的。新婚的前夜放縱一下,逢場作戲,這很正常。”
  秋寒的腿忽然就發軟了,淚水衝進了眼眶。她模糊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那張英俊而輪廓深刻的臉,流露出本能的冷酷,和她所熟悉的蘇磊截然不同。
  才發現他原來是如此陌生。她好像從來沒有認識他!
  “那麽,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在美國的那些……那些女人?”
  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別妄想一個男人對你絕對忠實,尤其是肉體上。秋寒,你應該知道,你不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也不會是我的最後一個女人。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你以後怎麽做我的妻子?”
  蘇磊的話如利刃狠狠地劃過她的心。殷紅的血仿佛從胸口滲出,緩慢卻無休無止。
  “為什麽是她?為什麽是汪彤?”她低垂眼簾,死死地咬著嘴唇。
  “難得她對我一往情深,何況她非常有魅力。送上門的女人,我為什麽不要?”
  揚起睫毛,冷冷地笑,笑的時候,眼淚卻不斷地流入她的口中。那是怎樣的一種苦澀?但再怎麽苦,也沒有心裏苦。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蘇磊,你所要求的,我做不到!我勝任不了你的妻子。”
  他兩手一攤:“你的意思是,要和我離婚?”
  “本來就沒有結婚,談什麽離婚?我們緣分已盡,好聚好散!”
  秋寒沒有勇氣在蘇磊麵前多停留一秒鍾,他那放浪不羈的笑意,那冷漠譏誚的眼神,讓她感到莫名的窒息。
  轉過身,她逃跑般地衝出了假日花園。
  雨一直一直下。她腳步踉蹌地走在大雨中,麵頰上傾瀉而下的,是雨水也是淚水。
  走到地鐵站,麵前巨大的櫻花在霓虹燈下燦爛地綻放。可是,櫻花是最脆弱的花兒呀,就像她曾經擁有的幸福,風一吹,什麽都剩不下!
  最後一班地鐵開走了。她隻得打車,下雨的深夜,好容易才打到一輛車。她渾身濕透,坐在座位上抑製不住地顫抖。
  是位中年司機,好心地問:“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她會有什麽事?無非是多受一次傷而已,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司機在收聽交通台的音樂節目,裏邊傳出溫嵐的《地獄天使》:“你帶我上天堂,又推我下去,我擁抱著遺憾,墜落在天際。你帶我上天堂,又推我下去,不敢相信,但你已決定……”
  她的心一陣陣絞痛。地獄天使,不就是蘇磊嗎?
  他操控著整個遊戲的主動權,牽扯著她的情緒,快樂的、失落的、幸福的、悲哀的、絕望的……
  這一晚,秋寒跑回了父母的家。
  敲開家門,見到披衣而起、滿臉驚異的母親時,不爭氣的眼淚霎時如決堤的潮水,洶洶湧湧地衝了出來……
  一夜之間,她的世界完全坍塌了。她失去了愛情,也失去了友情。
  
  第33章
  秋寒蜷在床上,不停地發抖。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響:不是真的,是場噩夢,醒來就好了。
  醒來就好了,抑或根本就不要再醒來?
  那個雨夜,她奔回娘家後,就開始發高燒。父母連夜把她送進醫院。
  她在燒得迷迷糊糊時,還叫著蘇磊的名字。葉父連忙撥打蘇磊的手機,卻一直是關機。公寓和別墅的電話也無人接聽。
  第二天醒來,秋寒恍惚失神,一言不發。而聽到父母提“蘇磊”兩個字,便默默地流淚。
  她想起了上次發燒的情景,他整夜不眠地守在她床邊,給她喂粥,幫她倒水。昨晚昏迷時,她夢見自己在他懷裏,很溫暖,很甜蜜的感覺。
  他抱她在懷裏,一遍一遍叫著她的昵稱,給她講故事,講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
  秋寒什麽也不說,葉母卻直覺地認為此事與蘇磊有關,氣急敗壞地打電話到蘇磊的辦公室。
  “蘇磊,你究竟對小寒做了什麽?她深更半夜跑回家來,全身都濕透了,現在還在發燒。”
  “對不起,張老師。都是我的錯,我想我們不太合適。”他下意識地緊握電話,用力過猛,使指節都泛白。
  “你這是什麽意思?”葉母語音尖銳,“在雙方父母都見了麵,婚期已定的情況下才發現彼此不合適。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婚姻更不是兒戲!”
  “我知道婚姻不是兒戲。所以,我不想秋寒以後和我在一起不開心。”他說,“是我配不上秋寒,我可以給她愛,卻不能給她幸福。”
  “蘇磊,作為老師,我一直很欣賞你,也一直以你為榮,但是現在,我對你非常失望!”
  他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肌肉一陣陣抽搐。
  “張老師,是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我沒有這個福氣作你的女婿!”
  葉母還想說什麽,但電話已被人掛斷。愕然抬頭,秋寒雙眸含淚,近乎乞求地說:“媽媽,不要再說了。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難道沒有挽回的餘地嗎?”葉母實在不忍心看她崩潰憔悴的樣子。
  “不是蘇磊的錯,是我不要他的!”她微微牽動嘴角,“昨晚是我首先提出分手。”
  “孩子,為什麽?這是為什麽?”葉母不解地問,“你們不是一直很好嗎?”
  “是一直很好,但那全都是虛偽的假像。”她語調苦澀,“媽媽,我早說過,我不是你,我沒有足夠的肚量,做不到對那種事……視若無睹。”
  一瞬間,葉母全都明白了。
  “蘇磊這個孩子我很了解,他絕對不是那種男人。”
  心沒來由地抽痛了一下,隨即苦澀地笑:“你了解的是學生時代的蘇磊,你了解在美國時的蘇磊嗎?你了解現在的蘇磊嗎?我總算明白了,在男人的字典裏,根本沒有“忠貞不渝”這四個字。沒有一個男人的感情是可靠的!”
  昨晚徹底的絕望之後,反而讓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不要這樣說,孩子。這世上還是有好男人的。”秋寒語氣中透露出的心灰意冷,那種悲涼的眼神,讓葉母憂慮擔心。
  “當年,爸爸不也背叛了你嗎?活了這一把年紀,都受過一次教訓了,媽媽,你還看不透男人嗎?”
  葉母一下把女兒摟進懷中,無限傷感地說:“小寒,我一直希望你比媽媽幸福。遇到蘇磊,我以為可以放心地把你交到他手裏,誰知……”
  秋寒伏在她的懷裏,緊緊貼著她的胸膛,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母親的懷抱,是最安全和溫暖的。
  兩個年輕人都下了決心,四位家長卻不肯罷休。
  蘇磊父母得知情況後,立即打電話給蘇磊,要他回來給個交待,孰料他已經離開Z城,躲到美國去出差了。
  “無情無義的東西,有本事你一輩子呆在美國別回來!”蘇父在電話裏怒斥兒子。
  “爸爸,您的建議我會考慮的。”他竟然如此說。
  蘇父長籲短歎,痛責自己教子無方。蘇母則拉著秋寒的手,說不出的惋惜和抱歉:
  “你是磊磊回國後,唯一帶回家的女孩子。我以為這次他總算可以結婚了……”
  秋寒看著這位慈祥的母親,恍恍惚惚中,她想起上次蘇磊要她改口叫媽。言猶在耳,卻已人事全非。這是多麽具有諷刺意味的一出鬧劇,可上天卻偏偏讓它在自己身上上演!
  天崩地裂之後,生活恢複了往常的節奏。
  沒有期盼,沒有目的,秋寒按時上下班,除了告訴同事們,婚禮因故取消之外,一切都沒有改變。
  像上次結束和何舒浩的戀情一樣,秋寒把蘇磊送她的24萬的鑽戒,特快專遞寄回給了他,把房間裏所有和他有關的東西都清理幹淨。
  然而,蘇磊的氣息好像溶進了櫃子裏、沙發上、被子中。想起曾有過的纏綿,她總覺得窒息。他古龍香水夾雜著男人體味的味道,輕易便成了一道咒語。
  她不敢呆在自己的屋子裏,這裏和蘇磊有過太多甜蜜、太多糾結。她不敢去觸碰那些美好的回憶。但深夜下班,走進那條巷子的時候,還是會突發奇想:蘇磊會不會從陰影處,緩緩走出來?
  清晨起來,換上鍾愛的淡紫碎花連衣裙,卻少了那雙為她細心拂去碎發的大手,隻剩“三千煩惱絲”,留在肩頭,纏在心裏……
  她還記得關於他的每一件事,他穿的鞋43碼,他的襯衣42號,就連她不經意間哼出的曲子,也全是他喜歡的老歌。
  這才意識到,在這場遊戲中,她的投入遠遠超出了預算。
  秋寒拚命地告訴自己要瀟灑地轉身走開,她拚命地說服自己失去一個不懂得對愛情認真的男人沒有什麽可惜。但她卻悲哀地發現,她怎麽也無法把蘇磊的影子從心裏抹去。
  她會在晚上主持節目時發呆走神,為此常常引來導播的不滿;她會在夜深人靜之時莫名地流淚,她會因為想起蘇磊的一個眼神、一句話而無法入睡,睜眼到天亮……
  所以,秋寒不能不承認一個事實,即便他傷她如斯,她依舊愛他愛得無法自拔。
  隻因這個叫蘇磊的男人,注定是她命裏的荼毒。
  但是,越是愛他,越是不能忍受一絲一毫的瑕疵,縱然心中有千般不舍萬般難奈。她是這樣一個固執而任性的人,寧願傷到別人,傷到自己,也還是不願妥協。
  他們在同一個城市,在同一片天空下,離得那麽近,卻又離得那麽遠。人海茫茫中再也沒有見過麵。
  日子不急不緩細水長流般地過著。時序進入秋天。
  秋寒說服自己慢慢忘了蘇磊,這天又莫名其妙地夢到了他。他又出現在她夢中了,默默地凝望著她,像有很多話要說。
  醒來時,是陽光明媚的正午。電話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她覺得會是蘇磊,不顧一切地去接,怕自己錯過那一絲希望。
  那個熟悉的嗓音果然在電話裏響起:“秋寒,是我。”
  低沉而又溫存,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她忍住激動的情緒,冷漠地說:“你還打電話來幹什麽?”
  蘇磊在電話那頭沉默很久,然後幽幽地說:“下午我就要搭班機去美國了,再也不會回來。”
  她不想問,但還是忍不住:“為什麽?”
  “我本來就是藍宇的代理總經理。原來的老總身體完全康複,總公司決定調我回洛杉磯。”
  “你是來跟我道別的嗎?”秋寒握電話的手開始不聽使喚。
  “秋寒,你能下來嗎?我想見你一麵,最後一麵。”
  她猛地一驚,才知道他此刻就在樓下。掀開窗簾,那輛白色本田車又泊在巷子口。
  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墜,她拚命忍住,輕聲說:“對不起,我不能見你。”
  長時間的沉默。
  蘇磊說:“好吧,真的該結束了。我們就在電話裏說再見。”
  “再見。”秋寒哽咽著說,想要掛電話。她怕他聽出自己在流淚。
  他阻止道:“等一等,秋寒。最後答應我一件事情,讓我再為你唱一首歌吧。”
  她沒有說話。蘇磊輕輕地唱了起來,聲音很嘶啞:
  “愛到盡頭覆水難收,愛悠悠恨悠悠,為何要到無法挽留,才又想起你的溫柔?
  給我關懷為我解憂,為我憑添許多愁,在深夜無盡等候,獨自淚流,獨自忍受。
  多想說聲我真的愛你,多想說聲對不起你。
  你哭著說情緣已盡,難再續,難再續!
  就請你給我多一點點時間再多一點點問候,不要一切都帶走!
  就請你給我多一點點空間再多一點點溫柔,不要讓我如此難受!
  你這樣一個女人,讓我歡喜讓我憂,讓我甘心為了你付出我所有!”
  當最後一個音停止的時候,蘇磊說:“秋寒,對不起……我愛你!”然後,毅然地掛上了電話。
  這一刻,秋寒後悔了,她披上衣服衝下樓去,但是,車子已經迅速地駛離,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溫柔,又這麽殘忍?
  坐在巷子口的地上,她無助地痛哭。
  
  第34章
  飛機掠過城市的天空。隨著蘇磊的離開,秋寒的心也被帶走了。
  日子卻還是要過下去。
  到了周末,秋寒不願回父母的家。為了躲開他們的唉聲歎氣,她常常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她行走在人來人往的喧囂街口,深秋的陽光,從法國梧桐枯黃的樹葉縫中篩下來,蒼白無力。落葉層層堆積,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她一路走著,那麽的閑散孤單,無所事事。
  臨近中午,有點渴了。在快餐店門前的陽傘下坐下,一邊就著圓形的桌子喝台灣珍珠奶茶,一邊看著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
  街景很美,她卻沒有心思欣賞。蘇磊回去美國,已經整整兩個月了。兩個月的時間,足夠讓他忘記她。在大洋彼岸,他是否已經找到有那種“承受能力”,可以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奇怪,他怎麽沒有和汪彤在一起?難道她也落到了與自己同樣的下場?
  自從那個雨夜,再沒見過汪彤,也沒有她的任何消息。開始的時候,是因為憤怒、屈辱,還有嫉妒。是的,秋寒強烈地嫉妒汪彤,嫉妒她躺在蘇磊懷裏的那個瞬間。她一直以為,那個寬厚溫柔的懷抱是永遠屬於自己的!還有他柔情似水的目光,溫存體貼的擁吻,無數個銷魂蝕骨的夜晚……
  慢慢地,她不再恨汪彤,隻有淡淡的悲哀和同病相憐。誰要她們喜歡上了同一個男人呢?在愛情麵前,友情是那麽不堪一擊!
  一隻手輕輕地拍在秋寒的肩上,打斷了她的思緒。
  轉過頭來,想看看那個打擾自己的人,卻登時睜大了眼睛。
  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葉秋寒,真的是你啊?”
  秋寒怔怔地,看著阮若藍優雅地在身邊的空位上落座。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
  她要了一杯百事可樂,隨手捋了捋微卷的長發,有種難言而致命的吸引力。優雅、成熟、高貴、美麗……與十幾年前相比,她更加迷人。
  認識阮若藍,因為她是蘇磊的初戀情人。也是這個原因,對她一直有著微妙的心理,既妒忌又豔羨。
  但是,現在卻知道,自己一輩子也比不上她。她身材高挑,眉目如畫,舉止細致溫柔,連喝可樂的姿勢都那麽優美。有種女人天生就具有令人難以抗拒的風情和嫵媚。
  “聽說,蘇磊回美國了?”阮若藍揚起長長的睫毛,盯著她看。
  “嗯。”秋寒借喝珍珠奶茶,避開她的視線。
  “你們不是要結婚嗎?怎麽突然取消了?”
  “你好像很關心蘇磊的事情。”秋寒毫不避諱地說,“難道你還愛著他?”
  阮若藍不覺皺起眉頭。想不到她會問得這樣直截了當。
  兩人同時沉默,空氣中有種淡淡的惆悵。
  阮若藍幽幽歎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的情敵。”
  秋寒一臉茫然地看向她,問她是什麽意思。
  阮若藍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輕聲細語地開始了訴說:
  “我和蘇磊從小一起長大,從我懂得什麽叫愛情的時候,我的眼裏就隻有他。我們被所有的人公認為金童玉女。他認識你的時候,說實話,我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裏,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對我絲毫構成不了威脅。但是後來我知道,我錯了!”
  說到這兒,她蹙起眉頭,姣好的麵容間藏著一份若隱若現的憂鬱。
  “蘇磊是家中的獨子,出身於父嚴母慈的軍人家庭,他從小就背負了太多的責任和義務。因為外形出眾,天資聰穎,學校、老師、父母、親友都對他寄予厚望,使他謹言慎行、循規蹈矩,熱情、開朗的天性被壓抑了。所以,高三那段時間,他才會常常逃課去打藍球,這也是一種發泄。因為沒有人能把他掩藏的本性發揮出來,連我也無能為力。直到他遇見了你……你的孩子氣,引發了他的童心。你的單純,使他根本不用掩飾自己,還有你的柔弱,也激發了他的保護欲……這都是我後來慢慢領悟的。是誰說過?愛情,其實就是愛自己的一種方式。他愛上了你,愛上你身上的那個他自己,卻懵懂不知。但是他身邊的我,卻看得一清二楚。”
  秋寒吸了一口氣,訕笑道:“是你神經過敏了。蘇磊怎麽會愛上我?你的美麗你的溫柔你的高貴你的聰明你的氣質,都是我所沒有的。我哪一點比得上你?”
  “的確,我開始也是這樣想,盲目地自信。但到了北京,我就發現不對勁了。他可以因為學業緊張,幾個月不來學校找我,卻從不會忘記給你回信。我偷偷看過他寫給你的信,字裏行間充滿了寵溺,還有從沒在我麵前表現的幽默俏皮。和所有的女孩一樣,我開始吃醋,開始蠻不講理地找他爭吵。我們常常會為了自己的意見吵得不可開交,會為了自己堅定的立場互不相讓,但是無論我們爭執得有多厲害,最終還是會被心裏那一縷不舍牽絆著。因為我太在乎這段感情了,在乎得甚而失去了女孩的矜持和自我。可是,到畢業的時候,我漸漸發現他離我越來越遠。好不容易見了麵,他不願和我多說一句話,常常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樣子,根本無視我的存在。”
  “後來,他宿舍的一個同學告訴我,他曾經在一次醉酒時說過,所有的人都羨慕自己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但他總覺得她太貴族太冷傲,是她那一類美麗女孩專有的冷傲。他說他們的生活除了爭吵就是爭吵,除了沉默還是沉默。他勸別人找女朋友不要找太漂亮的,關鍵的是心靈相通,在一起輕鬆自在。”
  “那時候,我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你。或許你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女孩。但我還是不舍得離開他,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在愛你,我為什麽要主動退讓呢?然而,畢業分配時,他不顧我的強烈反對,放棄一家薪水豐厚、條件優越的大公司,執意到一所中學當老師。我追問他原因,他不肯說,卻在夜深人靜之時,翻出你給他寫的信,一封一封拆開來看。每次提到你的名字,他都非常深情,非常溫柔。還有,他一直用你教他的方法係任何繩結,盡管這種方法並不實用,他打籃球時每跑幾步就要重係一下鞋帶,但他死不悔改。我終於知道,無論你身在何方,無論你和他在不在一起,你永遠是他心底最柔軟的記憶!”
  “愛情到了這地步糾纏下去還有什麽意思?終於我忍無可忍,想要離開,想將我們的感情做一個徹底的了斷。因為我也有女人的驕傲,我無法忍受我和他中間有另一個身影存在,那才是他真正放在心裏的人。雖然我知道隻要我留在他身邊,他就不可能和那個身影在一起。可我還是選擇了放棄,從他身邊走開。我不想把自己的青春都浪費在無望的糾纏中。”
  “蘇磊不應該恨我,沒有我當年的抽身而出,就沒有今天功成名就的蘇磊,他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阮若藍悠悠長長地歎息,“事實證明,蘇磊也確實不再恨我。這次回來見到他,兩人淡淡遠遠地說一些客氣的話。”
  她唇邊噙著一抹笑意,有些無可奈何:“也許,這就是最真實的生活,連淒美結局都不會有。一份感情結束了,彼此還可以有友情,沒有可生可死,亦沒有決絕的恨意。”
  秋寒內心翻騰,血液洶湧,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葉秋寒,你剛才問我是不是還愛著蘇磊。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他的愛。”
  “你回Z城也是為了他吧?”她有些酸楚地問。
  “是的。結束一段痛苦的婚姻後,我滿心期待著和他重逢,結果卻非常失望。他的表情那麽淡,且無味。我寧願他對著我咆哮:阮若藍,你以為過去已一筆勾銷了麽?不,我從來不曾原諒你,我依然恨你!但他對我那麽客氣,保持著冰冷的距離。”阮若藍輕輕搖了搖頭,發絲散垂,遮住了她一部分的憂鬱表情,“我很傻,是不是?對蘇磊來說,我隻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沒有驚心動魄的愛情,又哪裏會有恨呢?”
  “但是,蘇磊確實因你而改變。”秋寒感歎地說,“當年,畢竟是你先提出分手。”
  “過去的恩恩怨怨、誰是誰非,我不想再提。”她抬手,將發絲掠到後麵去,“生活應該向前看。我這個人輸得起!”
  “你並沒有輸啊,而我現在也沒有贏。”秋寒有些傷感。
  “至少,你贏得了蘇磊的心。”阮若藍站起來,握了握她冰涼的指尖,“不要讓我後悔當初的退讓。”
  目送阮若藍輕飄飄地離去,說真的,秋寒不太相信她的話。是為當年背叛蘇磊而尋找借口吧?
  這次回來見到蘇磊,阮若藍一定後悔了,還有一絲負疚,便拿自己來做擋箭牌。
  如果蘇磊真的像阮若藍所說的那樣愛她,那他為什麽又要傷害她呢?那個晚上表現得那麽無情寡義,讓她一秒鍾都無法再呆下去。
  說到底,她不過是蘇磊打發寂寞、排遣無聊的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可以是她葉秋寒,可以是汪彤,也可以是其他的很多女子。
  不知何時,陽光變得又毒又辣,心裸露在陽光下會感到疼。
  夜晚的空氣沁涼襲人,畢竟是深秋了。
  秋寒獨自走在幽深的小巷裏,不經意地抬頭,在巷的那頭,路燈下,一個頎長偉岸的身影站在那兒。
  她不由一陣心悸,冒出一身冷汗。
  “蘇磊!”
  那人回過頭來,仿佛舊夢重演,演員卻換了一個。
  “何舒浩,你怎麽來了?”她皺皺眉。
  何舒浩跟著她走進樓道裏,說:“我來過很多次了,可你總是躲著我,不接我的電話不回我的短信。今天好不容易才在這兒堵到你。”
  “我說過你不要來找我了,我們已經結束了。”
  “為什麽?”他不解地問,“你和蘇磊已經解除了婚約。”
  “我跟他解除婚約,並不代表我和你就要複合,這是兩碼事!”
  “怎麽會是兩碼事?”何舒浩給弄糊塗了,“你不是因為要和他結婚,才不要我的嗎?”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這樣。”秋寒說,“早在去年聖誕節,我對你的愛就已經死了,有沒有蘇磊的存在,都不可能再複活!”
  何舒浩滿臉驚異:“怎麽會?你曾經那麽喜歡我,這麽熱烈的愛情怎麽會隨便就消失呢?”
  “你也知道是曾經。”她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傷感的痕跡,淡淡地說,“現在已經時過境遷。”
  “那次在汽車裏,你怎麽不這樣說?”何舒浩急了,“你害我誤會,以為你還愛著我。”
  “我也是最近才領悟的。”她無奈地笑了笑,“我覺得我們兩個人作朋友比較好。”
  何舒浩卻奇怪地盯住她看,過了很久很久,才說:“你愛上蘇磊了?你愛的是蘇磊?”
  秋寒閉上眼睛。蘇磊仿佛一團迷霧籠罩著她,她沒有辦法擺脫他。
  “早知如此,我就不打那個電話……”他突然閉了嘴。
  她張大了眼睛,敏感地問:“什麽電話?”
  他說:“沒什麽。看來我們都錯了!”
  她沒有聽懂他的話,停在家門口說:“時間太晚了,你回去吧。”
  他默默凝視著她,突然問:“汪彤打算常駐日本了,下個月就走,你知道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冷冷地道,對汪彤所做的一切,終究無法釋懷。
  “你們是最要好的朋友。”何舒浩悶悶地說,“就不能去送送她嗎?”
  “她早就沒把我當朋友。”
  她用鑰匙開門,閃身進去,把他關在門外。
  不知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秋寒想起白天阮若藍說“沒有可生可死,亦沒有決絕的恨意。”她現在對何舒浩就是這種感覺。
  那麽蘇磊呢?會不會有一天自己想起他,也是雲淡風清的樣子?無所謂愛,亦無所謂恨。
  事如春夢了無痕。

  第35章
  一天天過下來。
  日子長了,秋寒覺得自己已經把蘇磊忘記。可是有時在淩晨時分醒來,望望窗外的曙色,她知道,自己在想念一個人。
  這天下午,汪彤打來電話,約她晚上到“夜色”酒吧見麵。
  她本來想拒絕,但汪彤在那一頭低低地說:“我明天就走了,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她的聲音裏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讓她顯得有點疲憊,有點壓抑,有點……總之是情緒低落,一點不像平日那個飛揚跋扈、意氣風發的汪彤。
  秋寒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
  夜幕低垂時,她和汪彤在酒吧裏見麵了。不過半年多一點點,可是,卻恍如隔世。
  兩人默默對望了一會兒,秋寒發現汪彤依舊美麗,隻是臉上寫滿重重的心事。
  心情頗為複雜,她說:“有什麽話,你說吧。”
  “從小到大,所有的人都捧著我、寵著我。如果世上沒有愛情這樣東西,那我永遠不知道什麽叫挫折,什麽叫坎坷。我的生活太順利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不能忍受LEON不愛我,千方百計也要把他搶到手!”
  秋寒鄙夷地笑,說:“恭喜你,你最後成功了!”
  “你錯了,”汪彤緩緩搖頭,“我從來沒有搶走過他,他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包括他的身體,也從未背叛過你。”
  她當場狂笑起來,幾乎指著汪彤的鼻子,喘著氣說:“你騙誰呢?你汪大主管風情萬種、魅力弗敵,蘇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那個晚上我親眼所見,難道還有假?”
  汪彤沉默了一會兒,眼睛望著遠處說:“那隻是我和LEON演的一出戲,目的是為了讓你對他徹底死心。”
  她停止了笑,目瞪口呆:“你說什麽?”
  “LEON對你從來都是認真的。但是,他不能確定你真正愛的人,是何舒浩,還是他。說真的,我也不清楚。因為你對何舒浩一直牽牽連連的,難以割舍。我們所有的人包括何舒浩自己,都認為你愛的是他。何舒浩從美國回來後找到我,說要重新挽回你的心。為了他,也為了我自己,我答應幫他這個忙,同時也想尋找一個答案,於是就有了那天晚上的故事……”
  接下來,汪彤述說了一個驚心動魄的事實:
  “我到了別墅,LEON要我幫他合演這樣一出戲。他在陽台上看見你走進假日花園後,就進了客廳,鎖上大門。然後就是你看到的那一幕。LEON說,隻有這樣你雖傷心一時,卻不會痛苦一世。但是看到你近乎崩潰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追了出去。那天晚上直到我離開,他都沒有回來。我猜想他一定跟在你後麵,跟著你回家了。”
  難怪那晚下班時蘇磊不來接她,難怪當時他的臉色那麽蒼白!
  望著汪彤,秋寒顫抖著說:“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沒有騙我?他怎麽知道我晚上會去別墅?”
  “LEON對你的了解,恐怕勝過了你自己。”汪彤低語,“隻除了你愛他這件事。”
  “他怎麽會以為我不愛他?”秋寒的眼睛忍不住潮了,“要不然我怎麽會答應嫁給他?”
  “婚姻有時候並不等於愛情啊。”汪彤一聲長歎,“何況你遇見他的時候,正和何舒浩熱戀。”
  秋寒無語凝咽。蘇磊,你這個傻瓜!
  “那天晚上,我和LEON演技如此拙劣,你竟然相信了!”汪彤說,“你也不是很了解他。”
  她懊喪地看了汪彤一眼,然後垂下頭。
  “所以我一直不服氣,為什麽LEON愛的是你?你如此不珍惜他的感情,你如此不信任他的人品,他憑什麽要和你在一起?”她顯得有些激動,“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被他的所謂風流史嚇倒。LEON真像傳說中那樣風流,我汪彤早幾百年前就成了他的情人。他也不會直到三十多歲還沒有女朋友;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弄出一個何舒浩來讓他寒心。在我眼裏,一百個何舒浩,也比不上一個LEON;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在乎他以前愛過誰,隻要他現在愛的是我就好;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疑神疑鬼,成天擔心他被別人搶走。愛一個人,就要對他有信心。誰說帥氣、多金的男人就一定花心呢?也許比起普通男人,他們的機會是多些,但他們抵抗誘惑的能力也強很多,病毒入侵多了都會產生抗體呢;如果我是你……”
  “彤彤!”隨著這聲低喚,秋寒已經泣不成聲,大顆的淚珠滾落麵頰。
  汪彤眉頭緊結起來,許久才說:“小寒,我不應該苛責你。越是在乎一個人,就越是會患得患失。何況你從來不像我這麽自信。你表麵上大大咧咧,一副銅牆鐵壁百毒不侵的模樣,其實你內心脆弱而敏感。再加上何舒浩出軌的打擊,你的自信心早就碎得一塌糊塗。你一直以為LEON和你在一起,隻是退而求其次!”
  秋寒抬起頭,更多的淚水擊碎在衣襟上麵。汪彤,她是如此聰慧!如此洞悉人的心靈!
  “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一絲冷澀的、酸楚的笑,浮上汪彤的麵頰,她怏怏地說,“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發現LEON愛你。在你第二次到藍宇公司,LEON接受你采訪時說的那一番話,其實就是對你的愛情表白。後來,他過三十三歲生日那天,為了你的一個電話,特意從G城趕回來。還有,你去洛杉磯看何舒浩,LEON放棄頭等艙,而陪你坐經濟艙,隻為了一路上照顧你……他對你用情之深,使我嫉妒得發狂!我常常想,如果他能這樣愛我,哪怕一天,我也心滿意足!可惜,他的眼裏隻有你,又怎麽會愛上我?在這場愛情裏,我是注定的,被錯過的那一個。是你們愛情的見證,如此而已。”
  說完這番話,汪彤瀟灑地甩甩頭:“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讓你了解事情的真相。我希望自己能夠走得了無牽掛。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汪彤還說了些什麽,秋寒已聽不到。她也不需要再聽下去,因為她已經知道了最重要的事實:蘇磊愛她!他需要她!
  她猛地握住汪彤的手,太過用力,以至於對方疼得皺眉。
  秋寒哽咽著卻又無比堅決地說:“告訴我蘇磊在美國的電話!”
  “我很想幫你,可惜我也不知道。一個月前,我還和LEON通過電話,不久他便離開了藍宇公司總部。從此就像失蹤了一般,訊息全無。”
  原來,這個世界真的很大,一個人,說不見就會真的不見了。
  汪彤抽出自己的手,從手袋裏取出一張便箋紙,遞給她:“這是LEON走後,我們在他辦公桌的抽屜裏發現的。感情真摯,文筆優美,不愧是北大的才子。”
  秋寒怔怔地看著那張紙,那上麵有她熟悉的字跡,潦草地寫著:
  “仿佛過了那麽久,一個人遊在海的另一頭,長出最堅硬的鎧甲,掩藏最溫柔的胸口。淚水都留在深深的海洋裏,隻剩下擁抱全世界的力量。風平浪靜時害怕隨波逐流,誰也不清楚我的夢想,它美得超過海市蜃樓。
  寂靜中我聽到了關於愛的呼喚,黑暗裏我看到了最初來時的路線。劈波斬浪遠渡重洋並不難,可是怎樣才能遇見幸福的沙灘,為它甘心情願直到海枯石爛。
  我是一隻尋愛的海龜,不想再去瀛寰探秘搜奇,隻想找到一個人一雙眼,來開始一生一世的愛戀。
  讓海都平靜,讓風都停息,讓我看到你……”
  她木在那裏,眼淚滂沱。
  隔日清晨,到國際機場送別汪彤,秋寒一直在哭。是因為高興,她們終於合好如初。又有點難過,汪彤是她最最親愛的朋友,現在連她也要走了。
  汪彤卻安慰她說:“沒事,別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到了日本,我們還可以通電話。”
  臨登機時,汪彤在她耳邊低語:“小寒,最後再送你一句金玉良言:和LEON這樣的男人相處,最重要的是自信。所以無論如何你要相信,他就是你一個人的王子!”
  秋寒抱住汪彤,禁不住淚如雨下。
  蘇磊,蘇磊,蘇磊……你在哪裏?你還會要我這個傻傻的女孩嗎?
  她從機場出來,在路口正要招出租車,忽然看見一輛白色的本田車擦身而過。她愣了愣,晨光微曦中,藍色的車牌在眼前搖晃前行。心無端地一緊,那麽熟悉的幾個數字!白色的本田雅閣,同樣的車牌。
  幾乎不再思想,她朝著車前行的方向追了過去。
  車子越開越快,秋寒飛快地奔跑著,中途甩掉了細高跟的鞋子。那輛白色的車子還是漸行漸遠,幽靈一般消失在洶湧的車流中。
  她跑到小腿抽筋,徒勞地停下來,用力地喘息著。疼痛,由小腿開始,一點點向心髒的部位蔓延。
  其實早知道,這輛車子已經易主。坐在車裏的不是蘇磊。
  蘇磊走了,他說:“好吧,真的該結束了。
  可是,蘇磊!這場愛情是你承諾的。
  你說過要“風雨無阻”,為何飄然遠去,扔下我一個人在這裏?
  回到市區,下了車,看見一家新開的店鋪,“暖心粥鋪”四個大字在寒意料峭的早晨分外溫暖。
  秋寒坐進店堂,拿起粥單一頁頁翻看。其中一頁,她看到很多熟悉的字眼:“山藥蓮子粥:滋養健胃;陳皮山楂粥:開胃;桂花蓮子粥:溫中散寒,暖胃止痛……”
  服務生在一邊解釋:“小姐,這幾款粥是專門推薦給胃不好的顧客喝的,很有療效。您若是胃不好,也不妨試試。”
  這幾款粥,她曾經天天吃、日日食,當時隻道是尋常。卻原來,每一款粥,蘇磊都用足了心思。
  她怎麽還會以為,他不愛她呢?
  這紛繁世間,何物最難求?她卻是在失去之後,才開始懂得。
  淚水順頰流下,掉進了溫熱的粥裏。

  第36章
  星期天的下午,秋寒坐在電影院裏,看韓片《愛有天意》。
  一個純真唯美的愛情故事,戲中人每一次流淚都是溫柔的心疼。
  身邊的觀眾,連男士都不例外地淚眼模糊。
  如此純粹的愛情,我們每一次的淚水,其實也都為自己而落。是為很久以前曾經擁有過的?還是為錯過一次就永遠無法再回頭的?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外麵下起了小雨。天氣變得有些冷。
  在車站擁擠的人群裏,秋寒找到一塊沒有人會注意到自己的地方站著。車子搖搖晃晃地駛來,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她低下頭,許多雙鞋在眼前晃動,當她再抬頭的時候,車子已經準備開動了。那上麵全是人,忙碌了一天擠公車回家的人。
  她目送著車子遠去,忽然發現身邊隻剩下自己一個等車的人了。
  旁邊的電話亭裏,一個青年男子正在打電話。他說著很溫情的話,她聽到他說“我愛你”。
  秋寒愣在那兒,心髒的某個部位柔軟地疼了一下。
  掏出手機按下重撥鍵,電話裏傳出提示音:“此號是空號。”
  許多次都是這樣,但她還是一次次地撥下那個號碼。雖然知道這樣做很傻,卻反複地做著傻事。
  其實,她隻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像她思念他一樣想著她?
  坐在出租車裏,聽蔡依林在唱《你快樂嗎》。
  “誰都沒權利要求你離開他,即使他總讓你傷心牽掛。
  我隻能在你身邊聽你說說話,聽你說著他淚如雨下,跟自己掙紮。
  其實很多人,都愛得很傻。
  天真地守著相愛承諾的話,不問自己快樂嗎?
  隻是一味愛他,直到黯然心碎,才知心亂如麻……”
  蘇磊,你快樂嗎?是否也曾黯然心碎,心亂如麻?冰冷的空氣濕潤了她的眼睛。
  出租車停在福興路。
  巨大的櫻花在霓虹燈照射下,依舊灼灼爛漫。她站在冷雨淒風的街道望著它,忍住不讓眼淚瘋狂。
  它曾經是她的路標。蘇磊說,看見它以後左拐,左拐,然後一直朝前走就是他們的家。
  路標依然佇立,秋寒卻再也回不去她和蘇磊的家了。
  當夜,在獨居的小屋裏,秋寒翻箱倒櫃,試圖找到一點點和蘇磊有關的東西。
  終於,在櫃子的最底下,翻出了一副手套和一條圍巾。是蘇磊送她的,圍巾她隻戴過一次,而手套……
  把手伸進手套裏,感覺到異樣的東西。一張折疊的紙條。
  拆開來看,上麵寫著:“秋寒,愛你隻是因為你是你。蘇磊。”
  “愛你隻是因為你是你”,她在瞬間屏住了呼吸。
  原來,蘇磊就是“沉魚”,“沉魚”就是蘇磊!
  為什麽她不早一點看到這張紙條?為什麽她到現在才發現手套裏的秘密?
  秋寒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掛上QQ,瘋狂地呼叫“沉魚”。
  她不能讓他遠去,消失在茫茫人海,她一定要找到他!
  “沉魚”不在線上,秋寒敲下一段文字,發送過去:“有的人,我們一輩子也等不來;而有的人,等來了,我們又不懂得珍惜。遇到一個情投意合的人,是多麽難得。而失去一個人,卻又是那麽容易。轉瞬之間,就會無影無蹤。”
  “蘇磊,我不要失去你,即使你是沉在水底的魚,我也要和你一起快樂地遊來遊去。沒有你的世界,我無法呼吸。因為我愛你!沒有別人,我隻愛你。”
  當敲完最後一個字,她的淚終於落下來,一滴滴掉在地板上。
  這些日子,她忍得辛苦,她等得心痛。
  寒冷的雨夜,秋寒一直呆呆地坐著,盯著眼前的電腦。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喂”了一聲,對方沉默著,她隻能聽見急促的喘息聲,像剛奔跑了很遠。
  片刻之後,秋寒掛掉了那個電話,以為是有人惡作劇。
  門就在這時敲響。
  打開門,她全身的血液幾乎凝固,整個人像觸電一般僵直。
  蘇磊站在門外,離她隻有一步之遙!
  秋寒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七個月不見,他憔悴了不少,臉龐削瘦,表情憂鬱疲憊,眉宇間有深深的紋路。
  她的心像被人揪緊了似的疼:他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隻有那雙眼睛依然深邃明亮,死死地盯著她。
  秋寒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臉上帶著淚。
  兩個人在門口對望許久,蘇磊終於開口:“你對沉魚說的話,都是真的?”
  “是的!是的!是真的!”長期的壓抑,在這一刻爆發了。她拚命地點頭,任淚水瘋狂地掉下來,“我真的好愛你呀,蘇磊!”
  蘇磊一把將她裹進懷裏,緊緊地,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秋寒,你這個折磨人的小東西,讓我等得好辛苦!知道麽?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他在她耳邊說著,聲音發抖。
  秋寒還未反應過來,他溫熱的唇已經堵住了她的嘴,如此迫切,如此熱烈。她聲音被阻隔,心被掏空,雙手不由自地攀住他的頸背,感受他久違的激情。
  “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懷抱了!”他的唇掠過她的麵頰,停在她的耳邊。
  他的懷抱多溫暖啊。她卻差一點失去了他!緊緊抱著蘇磊,她哭得像一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蘇磊伸手替她拭去淚珠,說:“這段時間你哭得太多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傷心流淚。”
  “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愛你?”想起往日,秋寒依舊耿耿於懷。
  “你不是也不相信我嗎?”他的眉毛擰得緊緊的,“那天晚上,我多麽希望你能說,不!蘇磊,我不相信你說的!你不是這種男人!可是,你卻問我在美國的那些女人,然後那麽狠絕地跑走了!”
  “你更加狠絕。知道我生病了,也不來看我!”她委屈地說,“我差一點就發燒死掉了!”
  他直視著她,聲音沙啞:“我沒有來看你,是因為我也生病了。”
  她睜大眼眸,不敢相信地說:“那晚你真的像汪彤說的,一直跟在我後麵?”
  “你走的時候那樣傷心欲絕,我怎麽可能放心?我跟著你走到地鐵站,你打車,我也打車,直到你走進你的家門,我才返回別墅。”
  想起那個深夜,兩個人像傻子似的,在雨中一前一後地走著,同樣的心碎,同樣的失魂落魄。秋寒眼眶不禁又紅了,說:“那是你自作自受。”
  “我是自作自受!”蘇磊長長地歎口氣,“明明不舍得,卻還要逼走你。就像置身在地獄中,倍受煎熬,。”
  “所以你才決定回美國,遠遠地逃開這一切?”
  “是的,”他一臉愁苦,深深地凝視著她,“我愛你,但又不願束縛你,怕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怕你夾在我和何舒浩之間左右為難,隻能選擇退讓。有時候,放棄也是一種愛。”
  “傻瓜,我愛的是你呀!”她憐惜地撫摸他憂鬱的臉。
  “我知道。自從一個月前汪彤告訴我,你並沒有和何舒浩在一起,我就猜到了。我辭去藍宇公司的工作,回到Z城。我一直在別墅裏等你,你卻一次也沒有來。”
  “我怎麽知道你在別墅?”秋寒倒抽一口冷氣,含嗔帶怨地說,“蘇磊,你那麽早就回國了,居然不來找我!害我傷心難過,你好可惡!”
  “那隻是猜測,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出來。”他臉上帶著一絲狡黠。
  她生氣地撅著嘴:“如果我不說,你就一輩子不來找我?”
  “對不起。”他低聲說,“麵對愛情,男人有時候也會怯懦,也會需要鼓勵。”
  秋寒幽幽地凝睇著他。
  “我一直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沒想到你也隻是個平凡的男人。”
  “我不想作王子,隻想作一個平凡的男人,擁有一份簡單、純粹的愛情。”他深情地對她說,“秋寒,你也不是醜小鴨。你是世界之大,我唯一在乎的人。除了你,我誰都看不見,誰都不想要。”
  秋寒心弦一動,盯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清楚地看到了那裏麵所潛伏的激情與隱忍。
  她終於懂得他了!長久以來,他所渴求的,不過是一份美好、純粹的愛情,就像他自己在那張紙上寫的,是一隻尋愛的海龜。
  而這個世上,唯一能給他這份愛的,隻有她而已。果真如汪彤所說,他是她一個人的王子!
  秋寒一頭撲進蘇磊懷裏。他立刻緊擁住她,兩人像要化為一體,再沒有猜疑、誤會、妒忌和芥蒂。
  溫柔纏綿之際,她的手觸到了一樣冰涼的東西。一看,原來是那枚銀灰色的戒指,此刻正掛在他的脖子上。
  “你一直都戴著它?”她輕撫著那枚戒指。
  “對啊。”他在她耳邊沉沉地歎息,“它是我們今生的緣分,我怎舍得扔掉?”
  那個預言是真的。
  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她和蘇磊會相遇、相愛,執手共度此生!
  秋寒微笑著,把手伸到他麵前,說:“給我!”
  “什麽?”他迷惑不解。
  “鑽戒呀!”她的笑容俏皮可愛,帶著孩子似的天真,“哪有送了人家結婚戒指,又收回去的?”
  蘇磊這才會意,英俊的臉上漾起迷人的笑。天啊,她真懷念他的笑!
她的無名指上,說:“這一次,你不可以再退還給我了。”
  “那是當然。”秋寒故意說,“24萬呢,哪個女人舍得?”
  “看來,你還是愛我的錢。”蘇磊笑著搖頭,眼神卻異常溫柔。
  她摟住了他的脖子:“我很高興,自己嫁了個又帥又有錢的老公。”
  秋寒的心裏,再沒有一絲自卑和疑慮。她主動吻他,吻得蘇磊無法抗拒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欲望,
  他一把抱起她,往臥室走去。“我們明天就舉行婚禮!”他已經等得太久,幾乎失去了耐心。
  她嬌笑著:“明天?會不會太快了?”蘇磊輕吻她的頸項,道:“我一定要馬上娶了你,讓你再沒有機會殘忍地離開我這麽久!”
  秋寒乖乖地閉上眼睛,感受這鋪天蓋地的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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