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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簫聲:隔雲相望

(2008-11-26 07:59:36) 下一個

  第01章 序曲
  淩晨1點,街燈的光線驟然暗淡下來,即使是最繁華的馬路,這時也要許久才有一輛車呼嘯而過。
  這是沿海一個小小的旅遊城市,當地居民不多,9月份天已經涼了,夏天時潮水般的遊客散盡,於是,海邊的小別墅都用油布一片片的罩了起來,街上即便是白天也幾乎看不見行人,此刻更是顯得說不盡的蕭瑟落寞。
  涼夏隨意披了件黑色的薄披肩,長長的頭發隨意散在腦後,赤著腳搖搖擺擺的走在人行路上,小城市雖然沒有了遊客,路卻打掃得及其幹淨,赤腳走上去,連沙子也很少踩到。
  如果能夠永遠這樣,遠離生死愛恨,每天一個人在海邊,看潮起潮落,然後赤著腳,用最貼近大地的姿態走過每一條街路,該……多麽幸福。
  “咯吱——”尖銳而刺耳的刹車聲,突兀的傳來,瞬間打斷了涼夏心裏小小的夢想,不用去看,也知道身邊原本能在月光照射下閃爍點點銀光的馬路上,此時必然留下了長長的一道刹車痕,涼夏站住了,任嘴角浮出淡到幾乎虛幻的笑意……
  記憶裏,慕少天從來就不會好好的開車,每一次、每一次,車到了他的手裏,就絕對不走平常路,所以他也隻喜歡越野車,純黑的路虎最新款越野車,具體叫什麽名字涼夏永遠也記不住,她不喜歡越野車,甚至討厭在路燈和並不明亮的月光下,車身上閃爍著的金屬特有的光澤。
  “大嫂。”路虎穩穩的停在路中間,車門緊閉,顯然車內的人並沒有下車的打算,倒是後麵跟來的幾台悍馬已經按品字型停穩,旁若無人的將整條路擋住,幾個衣冠楚楚的男子動作迅捷的從車上下來,快步行至涼夏身邊,其中一個客氣的說,“大嫂,大哥說了,您該回家了。”
  涼夏苦笑,順從的點頭,她從來沒有搖頭說“不”的資格,哪怕是他把女人帶回她的屋子、她的床上,她也隻能點頭。不能有一絲一毫的不滿,即便是這樣的委曲求全,他仍然能挑出她的錯處和不是,然後不分時間和地點,薄薄的嘴唇一開一合,一個“滾”字,就可以將她遠遠的驅逐,然後又在某一天心血來潮時,把她從放逐地揀回去。
  目光微微移動,路虎仍舊停在路中央,涼夏知道,那車窗上的玻璃都是特製的,即便是在晴朗的日頭地下,也別想看清車內究竟有些什麽人,這讓她有些遲疑,不知道自己是該走過去,還是該識趣的隨便上後麵的哪一台車。
  隻是這微微遲疑的片刻,路虎車內的人便沒了耐心,呼的一聲,一腳油門,車已經竄了出去,這一下倒讓後麵的車以及外麵的人集體措手不及,幾個男子匆匆跑回車上,僅餘一人留在原地,催促涼夏道:“大嫂,麻煩您上車。”
  這回無可選擇了,涼夏緊張的心一鬆,也顧不得自己的鞋子還拎在手上,匆匆就上了一台悍馬,一路狂馳。
  追到路虎的時候,幾台車已經減速緩緩駛進了一條小公路,這裏是通往私人宅邸的專用公路,限速,原是老太爺在的時候,人老偏偏耳朵又好,幾公裏外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都受不了,才定了規矩,無論誰的車,隻要開上這條小公路,一概限速10公裏/小時,後來老太爺不在了,但是規矩卻已經成了,即便是如今的當家人,車子開到這裏,也照舊規矩的減速慢行。
  車子一路緩緩的走,涼夏的心一路沉到了穀底,車子裏除了她之外,還坐了司機小趙和剛剛催促她上車的男子阿龍,但是他們卻很有默契的一言不發,這種安靜,又不同於海邊。涼夏知道,在海邊,雖然也沒有人同她說話,但是她至少能感受到大海的力量和鮮活,而回到這裏,等待她的,隻有冷漠和慢慢的腐爛。
  正前方,一片豪華的建築終於完全展現在眼前,路虎車停下,左右車門相繼被等候在主宅門前的傭人拉開,涼夏抬眼看時,隻見一隻很美的水晶鞋緩緩探出車門,再來,是一頭柔美得不可思議的長發,眨眨眼睛,一個嬌俏的人已經立在車前,有意無意的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轉頭卻瞧見另一側車門下來的高大男子已經頭也不回的進了主宅,這才跺腳趕緊小跑著追過去。
  幸好自己沒有直接去拉那台路虎的車門,涼夏想著,覺得自己該慶幸的笑笑,隻是,笑容終究還是被扼殺在嘴角,心裏的酸楚陣陣彌散,他是什麽樣的人,又怎麽會專門為著自己,跑這樣一趟路呢?不過是自己太傻了,到了黃河,心也不死。
  主宅裏的傭人照舊並不待見涼夏,隻待涼夏一進了大廳,就各自散了,而此時大廳裏早不見了慕少天的身影,當然,他帶回來的美人也不見了蹤跡,涼夏遲疑了一會,站在大廳中央,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安置自己。
  好容易見到傭人陳姐從二樓上下來,還不待涼夏開口,陳姐的目光已經涼涼的落在她的身上,說,“少奶奶怎麽還站在這裏,莫不是把自己當成客人了,還要我們三五個人來專門服侍?”
  “陳姐,少天住哪裏了?”涼夏尷尬的笑笑,她已經練就了銅皮鐵骨,再刻薄的語言,也隻做聽不見。
  “少爺住在自己的臥房,少奶奶沒事,我也去睡了。”陳姐哼了一聲,也走開了。
  涼夏思量,既然慕少天帶了個絕色美人回來,沒道理獨守空房,因此也不便回主臥室。上了二樓,右手邊走到頭,推開了距離主臥最遠的一間客房的門。
  一切同自己上次離開時一樣,屋子裏打掃得很幹淨,雪白的床單,淡淡花紋的窗簾,其實相比起富麗堂皇的主臥,這間布置得簡簡單單的客房,更像是她的家,一年365天,如果她不因為什麽原因而被趕出去,那麽,大多的日子裏,她都是睡在這裏。
  簡單的洗漱過後,她蜷縮在床上,用厚厚的被子將自己團團裹起來,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蝸牛,整個身子都縮在殼子裏,雖然這個殼根本經不起任何外力的襲擊,但是蝸牛自己還是覺得,自己安全了。
  就這麽朦朧了一會,房門咚的一響,被人用腳踹開,涼夏還不及反應,圍在周身的棉被已經被大力拉扯,隻因她裹得太緊,一時居然沒扯開,來人的耐性盡失,轉而扯住她露在外麵的一縷頭發猛的向外就拉。
  “痛!”涼夏徹底清醒了,手按住頭皮,聲音已經有了淚意。
  “柳涼夏,你給我起來。”慕少天終於是放開了手,語氣卻很不好。眼瞧著涼夏慌亂的自床上爬起,怯怯的遠遠站在床的另一邊,心裏的火更大了。“你躲那麽遠幹什麽,怕我吃了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模樣。”

  第02章 炒飯
  涼夏的臉幾乎是立時就慘白得毫無人色,一步、一步,想盡力延遲又不敢耽誤太久,就這樣挪到慕少天身前。
  三五步的距離能有多遠,但涼夏走來,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慕少天不耐煩起來就伸手想去拉她,結果手剛一動,涼夏的身子就猛的一抽,雖然麵上極力維持著震驚,但是眼睛已經泄露了她的恐懼,是的,恐懼。
  慕少天忽然覺得無力,這種無力感讓他想罵人,想打人,但是他更想幹脆的拖過身前這個女人,大聲問她,為什麽在自己麵前總是要弄出一副受驚的兔子一樣的神情?
  然而他不能這麽做,他必須很努力的克製自己,然後告訴自己,今天把她找回來,這麽晚不睡覺來找她,都不是為了吼她,更不是為了打她,隻是,眼前這個女人慌亂的神色,偏偏就是隻要你看上一眼,就火冒三丈。
  玻璃的脆響,在小小的客房回蕩,涼夏微微閉著眼,不敢看那一地的狼藉,床頭的玻璃花瓶和睡前自己喝過水的透明玻璃杯,都粉身碎骨的躺在地上。
  慕少天用手指按按頭,煩惱的抓亂了滿頭的發,歎了口氣,最後還是站起身,一把揪過瑟瑟發抖的女人,往床上一丟。不等她掙紮,也不給她做出其他惹怒他的表情的機會,幹脆的,把她緊緊壓在身下,狠狠的吻過去。
  涼夏的嘴唇柔膩如上好的瓊脂,平時的顏色是淡淡的粉紅,用力吻上一陣,才會綻放出如玫瑰一般的嬌柔色彩。慕少天支起身,大手細細的撫過涼夏緊閉的眼,微微泛紅的臉頰和已經淡淡的腫起的唇,隻有這時的涼夏才是可愛的,不再慌亂的躲閃自己,也不再害怕自己觸碰,慕少天歎息著伏下身,深深的進入了她的身子,隻有這樣,也隻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確實是擁有她。
  涼夏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將近中午,九月的天湛藍湛藍的,此時的陽光已經有了濃烈的熱意,她仰躺在床上,透過敞開的一扇窗口看了看外麵的藍天,直到有些炫目時,才緩慢的坐起身。
  身上仍舊很痛,分不清是什麽地方在痛,仿佛是腰,也仿佛是全身的每處。身旁的床上並沒有人,隻有一些凹陷的痕跡,顯示著這裏曾經有人停留過。涼夏的手無力的撫上去,冰冷的一片,連一絲餘溫也沒有。她不免要笑自己的傻,慕少天在自己這裏,永遠不過是發泄,發泄過多的欲望、憤恨與厭憎,除此之外,他何曾留下過任何東西,就如同昨夜,他折騰自己知道天色微明,然後一如過往的許多日子一樣,發泄過後,抽身直接進浴室,仿佛身上沾了什麽不潔的東西,洗過澡,離開前,也不忘打開一扇窗子,是了,他連一點味道和殘餘的溫度也不肯留下。雖然不是第一次,甚至也不會是最後一下,涼夏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在痛,仿佛被鈍鈍的刀子生生割了血肉下來。
  磨蹭著洗過澡、換了家居服,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著,催促她下樓找點吃的喂飽自己,已經到了中午飯的時間了,涼夏知道,自己即便一兩天不出門,也不會有人惦記著自己的一日三餐,所以,即使再害怕,她也必須自己去找些午飯來吃。所幸,看看時間,這個時候,慕少天不可能回來,家裏應該沒有什麽人在,如果自己夠運氣,也許能找到晚飯和明天的早飯,這樣,一天的時間也容易打發了。
  開門聽了聽,主宅裏果然一片寂靜,傭人們平時在大廚房吃飯,這個時候,慕少天不在家,他們也都各自守在自己的地方,隻要不按鈴召喚,就不會有人出現,涼夏飛快的閃身進了一樓的小廚房,這裏原本是講究的人家,預備女主人閑來無事偶爾下廚的,並沒有什麽現成的食物,不過冰箱裏,倒有不少新鮮的蔬果,以及早晨換進去的各種肉類和其他食材。涼夏挽起衣袖,淘米做飯,趁著煮飯的功夫,洗了一把青蔥切碎,又把一小塊火腿剁成丁子,再把蝦仁拿出來解凍,然後找出兩顆雞蛋,接著把水果拿出幾樣,切片切丁,放在大碗裏,澆了濃濃的沙拉醬在上麵,等到這些準備好,米飯熟了,她找出炒鍋,加油,下蔥,把米飯、雞蛋、火腿、蝦仁陸續丟到鍋裏,又少少的撒了鹽麵,片刻後,一盤香噴噴的炒飯出了鍋。
  “好香呀,咦?大嫂,你回來了,怎麽樣,這個季節夏威夷沒什麽好看的吧?”涼夏還沒有找到筷子,已經有人在她身後忽然出聲,涼夏的身子一顫,很快恢複了鎮靜,回頭微笑,看著走進廚房的男人,輕輕說,“還好。”
  “看看,來得早就不如來的巧,這麽大盤炒飯,大嫂,大哥是不是告訴你,我們今天要回來吃午飯,你特意為我準備的。”來人顯然並沒看出涼夏臉上笑容的虛浮,自顧自走上前去,深深的聞了聞炒飯的香氣,滿臉的垂涎,隻差沒直接用手抓了送到嘴裏。
  “老八,你能不能不這麽惡心,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大哥還沒吃呢,大嫂準備也是給大哥準備,哪裏輪到你。”繼而,有人闖進來,一把揪出了先前的男子,在經過涼夏身邊時,腳步略停,叫了聲大嫂,便飛也似的,拽著老八,衝向大廳。
  這兩個人涼夏都認得,老八叫陸均衡,拉走他的人,他們都叫他老七,老七的名字是鄒少波,這兩個人今年都不過二十五歲上下,平時最愛一處打鬧,隻是涼夏跟在慕少天身邊,親眼見到孩子般天真好吃的老八,擋在他們前麵,一腳把一個妄圖襲擊他們的殺手踹得飛出五六米遠,被趕上來的兄弟們拖走時,還口吐鮮血,昏迷不醒,由此,她徹底明白,慕少天身邊的這些人,無論長成如何溫文無害的模樣,骨子裏,都是嗜血的。

  第03章 傷痛
  “跟你說過吧,這些粗活,以後叫傭人做。”涼夏還沒來得及轉身,一個毫無溫度感的聲音就在她的頭上方傳來,“或者他們做不來,那我也沒必要養幾個廢人在眼前。”後一句話,卻似乎不是對她說,因為涼夏很快就聽到陳姐的話,“少爺,是少奶奶自己起來就偷偷跑來的,我們也看不住她呀。”
  “是嗎?”慕少天涼涼的說,“我養了這麽多人,然後你們告訴我,每天你們連一個人在做什麽都看不住?”
  陳姐默然,不敢再接茬,涼夏瞧瞧瞄了眼,陳姐的臉色很不好,青裏發白,瞧見涼夏看她,借著站在慕少天身後的機會,狠狠的白了一眼過來。涼夏知道,自己又胡亂的得罪了這位大人,日後少不得要有好氣受了,隻是此時,她也顧不得去想這些,隻呐呐的對慕少天說,“我……我做了揚州炒飯,要嚐嚐嗎?”瞧見慕少天瞪她,鼓足了半天勇氣,想說的:很好吃,三個字,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不吃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慕少天等了會,沒聽見涼夏說別的,又眼見她一副受氣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驟然轉身,一言不發的出去,在茶幾上拿了車鑰匙,人已經走了出去。
  “大哥不是說,今天下午要在家裏靜靜嗎?”陸均衡剛躺在沙發上,眼見跟慕少天的幾個保鏢都飛快的跟出去,趕緊喊了一嗓子,隻是沒什麽人有興致回答他,隻有鄒少波,走出兩步見他還躺著,過來揪他,叫他也別呆了,該上哪裏涼快就去哪裏。
  “大哥明明說了不出去,我才想來吃點家常菜,要不我才不跟來,大熱天,我回家睡覺去多好。”陸均衡的聲音,隔了好遠,仍舊傳入涼夏的耳中,她走出小廚房,主宅外早車影全無。
  慕少天一走,陳姐就跟著消失了,涼夏上下打量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麽地方長得這麽惹人厭煩,主宅裏的傭人當她是隱形的,慕少天本來要呆在家裏,但是看見她之後,就走得飛快。
  當然,她並沒有在身上看出什麽不妥,隻是一個人,一步錯,難免步步錯,如果從走進這豪華的大宅開始就是錯,那麽,自己確實是個讓人厭煩的人,涼夏吃著微涼的炒飯時,這樣想。
  靠著一盤炒飯,她順利的度過了這一天剩下的時光,晚飯時,事實上炒飯已經徹底涼了,隻是她不願意離開房間,也就將就著吃了下去。結果,晚上不到十點,胃就由隱隱的刺痛,轉為痙攣一樣的抽搐。
  把自己用力裹在被中,涼夏滿頭冷汗,很想呻吟兩聲,叫聲媽媽,隻是,暗室寂靜,即便叫破喉嚨,又有誰會理會她呢?她不知道,這幾年胃痛的時候多了,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在這樣的黑夜中默默忍受,但是從來沒有這樣痛過,痛到她神誌開始恍恍惚惚。
  不知道過了多久,涼夏的被子被人粗暴的一把扯落,她早沒了力氣去攔阻,隻能聽憑一個滿身酒氣和煙味的壯碩身子壓了過來,勉強睜眼看時,慕少天眼睛泛著濃濃的紅血絲,大手急切的撕扯她的衣衫,他的手在少年時和槍械、刀把打慣了交到,這些年雖然不大碰這些了,但是指掌間陳年磨起的薄繭卻還在,觸到皮膚上,有些沙沙的痛。隻是這些,涼夏已經漸漸感覺不到,因為慕少天的唇,有些發泄意味的襲來,一下一下,不是情人間的親吻,卻仿佛是野獸在撕扯獵物,每一下,都痛,然而,那痛,也不能抵消胃的抗議。
  “怎麽出了這麽多汗?”許久,沒有熟悉的撕扯般的疼痛,反而是慕少天忽然嘀咕了一句,隨即,壁燈應聲而亮。

  第04章 最美麗的時候
  涼夏已經睜不開眼睛,她隻覺得黑暗中有什麽東西黏膩的纏住了她的五髒六腑,把她用力的往下拖著、拖著,胃痛到極點,耳朵仿佛都受到了影響,再也接收不到任何的聲音。在徹底沉入黑暗之前,她僅存的意識在想著,慕少天是不是很生氣,因為自己原本對他僅有的這麽一點降火的功能,如今,這個功能,也壞掉了。
  如果可能,我希望自己可以不再醒來。終於,涼夏的腦海裏,隻留下了這樣的一個微弱的念頭。
  ……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十八歲那年的七月,涼夏一直記得很清晰,那一年,她收到了寒窗苦讀十二年後最好的回報,匆匆打包行李,在父母的陪伴下來到了S大,這所自己夢寐以求的國內一流學府。
  這是涼夏第一次離開自己居住的小城,來到如斯繁華的大都市,和所有的同齡孩子一樣,大都市裏高聳的摩天大廈、摩肩擦踵往來的忙碌人群,都極大的震撼了她。
  事實上,送女兒來這麽遠又如斯繁華的大都市上大學,柳爸爸和柳媽媽原本是極為不放心的,擔心孩子受不住誘惑,更擔心孩子不小心走錯一步路。所幸涼夏從小就是個極為沉靜的孩子,很少說話,總是淡然的看待周遭,大都市的繁華也不過讓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從此,再無波瀾,這樣一想,他們才漸漸放下心來。
  在宿舍裏幫著涼夏安頓好行李,又陪著她熟悉了大學以及周遭的幾條街路,找到了超市和商場、銀行、郵局的位置,柳爸爸和柳媽媽才千叮萬囑後,依依不舍的踏上回鄉的火車。
  距離報到的最後截止日期還有三天,按照慣例,距離越遠的學生往往來得越早,而本省本市的,往往要靠到最後才姍姍而來,所以涼夏的宿舍裏除了她之外,也隻來了一個家在大西南的女孩,竇菁華。
  竇菁華同涼夏一樣沉靜,還是柳爸爸柳媽媽先和竇爸爸竇媽媽熟識的,兩個女孩單獨相處了幾天,慢慢的開始閑聊,竇菁華的名字拗口,於是涼夏開始叫她的小名豆豆。
  報到的最後一天,涼夏和豆豆的宿舍才真正熱鬧起來,三個省內的學生早一天就到了,宿舍裏隻餘一張空床。屋裏的人多,話就自然多了,大家都在猜測,這姍姍來遲的室友,會是怎樣的一個女孩,漂亮嗎?可愛嗎?愛說話嗎?會不會很嬌氣?五個女孩,心裏就勾勒出了五種不同的身影,然而,當劉恩恩真正出現時,她們都隻覺得自己錯得離譜。
  涼夏無法形容初見劉恩恩時,自己心裏的震撼,那是一個真正出塵的女子,肌膚瑩白如玉,眼神清涼如水,一笑起來,唇畔梨渦隱顯。
  “我算知道,什麽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了。”早一天來的孫伊美趴在上鋪宋曉雨的耳邊如是說,她的聲音並不大,但是站在她們身邊的涼夏卻也聽得真切,當時隻覺得,孫伊美說得實在是太對了,想不到,世上竟真有如斯女子,美得完全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出塵。
  劉恩恩的美是毋庸置疑的,而更加震懾同屋女孩的事情,還發生在後麵,劉恩恩是空著手進的寢室,她站定之後,很快的,幾個全身上下穿著整齊的藏青色西裝,年紀不過二十歲上下,長得精神齊整的年輕男子就陸續進了寢室。
  那時候的大學寢室還屬於窄而擁擠的,站了六個女孩子之後,又突兀的擠進了這麽幾個年輕男子,瞧著屋子裏亂七八糟擺放的東西,女孩子們立時都覺得微微的有些窘了。
  “劉小姐,這些東西給您放在這裏,要不要去跟學校打個招呼,這寢室房子太舊了,人也多……”走在最前麵的年輕男子四下一看,立即的,眉毛皺成一團。
  “不用這麽麻煩,別人都能住,我也能的。”劉恩恩當時笑得很甜,語氣卻不容人拒絕。
  年輕男子於是不再說話,隻是招呼後麵的人把行李箱以及其他林林總總的東西直接擺放好,然後打了個招呼,下樓而去。
  “劉恩恩一定不是一般人,那幾個送她來得人,看著怕人。”黃昏時分,食堂開飯,豆豆招呼涼夏,兩個人手拉著手出門,豆豆悄悄在涼夏耳邊說了一句。

  第05章
  “那你害怕嗎?”涼夏的心還沉浸在因劉恩恩的美麗而產生的強大震撼中,聽了豆豆的話,反而有些茫然的這樣問。
  “有點,你覺不覺得,送她來的那幾個人,雖然穿的西裝筆挺,但是眼神很邪氣,有點像電視裏演的古惑仔。”豆豆皺眉,抓涼夏的手有微微的涼。
  “暑假裏,你肯定看了不少VCD,都中毒了。”涼夏笑笑,古惑仔,古惑仔是香港電影裏才有的,現實生活裏,哪裏有那麽多又帥又酷的男孩去混黑道。何況,黑道,開什麽玩笑,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裏有這麽多壞人。
  就這樣,兩人說笑著吃了飯,又在校園裏散步消食,到了天色將黑未黑時,才攜手回到寢室。
  孫伊美、宋曉雨和王悅然居然都站在門旁邊,遠遠的看見涼夏和豆豆回來,就連忙擺手,擺手的幅度不大,這會走廊還沒亮燈,寢室門上的小窗口裏也隻有些微的亮光,兩個人都沒看清他們的動作,還隻當他們沒戴鑰匙在門口罰站,豆豆走得快,已經幾步到了門前,將鑰匙往門上的鎖眼一插一擰,奇怪的說,“沒鎖呀?”
  “那怎麽不進去?”涼夏走得有些熱,隻盼著進屋喝一口自己涼的白開水,聽豆豆說門沒鎖,當即就伸手用力一推門。
  “喂!”門旁三個女孩要攔她也晚了,隻集體發出了一聲交換,聲音都很小,仿佛被人踩住了脖子。
  寢室門大開,涼夏走進一步,然後被眼前的一幕定在原地。
  劉恩恩墊著腳尖站在地上,雪白的手臂環在一個男人的脖子上,兩個人正吻在一處,難分難解。
  涼夏大吃一驚之餘,倒也鎮定,正想著趕緊退出去再把門關上,不想,眼前黑暗中如剪影般的兩人已經迅速分開,劉恩恩猛然掙脫男人的懷抱,砰的趴到了床上,而男人上前一步,似乎想看看她的情形,卻終究止步。
  然後,是很果斷的轉身,隻是這個轉身的動作,在涼夏腦海中重複的次數多了,就被分解成了慢動作,那天明明就很黑,但是涼夏偏偏就看到了,眼前這個男人,有刀削一般堅毅的下巴,薄薄的嘴唇,高鼻梁,單眼皮大眼睛,眼角上挑,額前的頭發微有淩亂的擋住了眉毛,削減了臉上的攝人的氣魄,多了一分說不出的俊秀,當目光掠過涼夏時,男人似乎也是一愣,不過,卻不停留,隻一步一步,走到門口,然後與涼夏擦身而過。
  很淡的古龍水香味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瞬間鑽入涼夏的鼻子,然後又迅速消失,毫無蹤跡可循。
  對於那天傍晚的事情,寢室裏的女孩都選擇了沉默,雖然這很不符合年輕女孩的生活特性,但是,一想到劉恩恩身邊那個男人攝人的氣魄,再想說的話,到了嘴邊也自然被咽了回去。
  開學後,第一件事就是軍訓,六個女孩中,豆豆、劉恩恩與涼夏同係同班,身高也差不多,軍訓時被編到了一個班。劉恩恩就如同她的長相一樣,嬌柔脆弱,第一天站隊列,陽光底下站了半個鍾頭,人就毫無預警的昏倒在地上,當時把教官弄得手忙腳亂。
  教官是個四川兵,說話嗓門響亮,隻說從沒見過這麽嬌弱的城裏小姐。
  不過抱怨歸抱怨,還是得讓涼夏和豆豆將劉恩恩送到校醫哪裏,接受治療,劉恩恩是輕微中暑,她身子太弱,校醫囑咐她休息,豆豆和涼夏也趁機偷了一會懶。
  稍息立正,第一天就這麽點訓練內容,下午站在烈日下,豆豆揮汗如雨,好容易等到休息,忙拉著涼夏訴苦,“從小學到高中,軍訓參加多少次了,稍息立正還要反複練,這不是折磨人嗎?”
  “也不是單折磨咱們。”涼夏坐在地上,土地被暴曬得有些燙,她害怕蟲子,從來不肯坐在地上,但是今天累急了,也不管了。

  第06章
  “喂,你聽見了嗎,那邊在唱歌呢。”休息了一會,罷工狀態下的身體器官有開始恢複功能,豆豆捅了捅涼夏,往右邊一指,原來休息過後,男生女生都重新活躍起來,圍繞在教官身邊,要學唱幾首軍歌。
  “聽見了。”涼夏點頭,她天生五音不全,對唱歌從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時隻能用滿含羨慕的眼神,看向學得像模像樣的同學們。
  “咱們也去。”豆豆聽得心動了,攛掇涼夏。
  “不要,我去學唱歌,準把教官嚇跑了。”涼夏慌忙搖頭,見豆豆一臉的向往,便推推她說,“你去吧,我在這邊聽著。”
  豆豆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沒忍住,一步一回頭的挪向了人群,涼夏微笑著看她,直到豆豆隱身進了人群。
  下午的陽光很足,隻是,涼夏卻覺得孤獨,身邊零星坐著的同學都叫不上名字,她也不習慣主動去和陌生人搭茬,一時百無聊賴,隻聽著不遠處的歌聲——“寒風飄飄落葉,軍隊是一朵綠花,親愛的戰友你不要想家……”
  這首《軍中綠花》涼夏不是第一次聽,隻是歌手在舞台上的演唱,和此時一群剛剛離開家鄉,漂泊異鄉求學的年輕孩子們的感悟明顯是不同的。她聽著,漸漸垂下頭,努力的克製自己不去想家,不去想爸爸媽媽,隻是眼睛裏還是漸漸彌漫出水霧,為了消化這些水霧,她開始用手去揪一旁一株蒲公英的葉子,一下、兩下……
  晚上回到寢室,疲勞並沒有讓人早早入夢,相反的,熄燈之後,因為不停翻身而造成的床板咯吱響聲不斷。
  “我們班的教官長得可真帥。”終於,宋曉雨在翻了若幹次身後,忍不住低低的嘀咕了一句。
  “我看見了,人長得確實很精神,但我覺得他說不上帥。” 孫伊美很快的接了一句,又問王悅然,“然然,你說,那天在門口迎新的那個學長怎麽樣?”
  “別提了,一提這個就讓我懊惱得想撞牆。” 王悅然從床位上激動得翻身坐起,頗為懊惱的說,“那天我提著大行李,天又熱,頭發和衣服都弄得亂糟糟的,結果一下車,他就迎了過來,還對我笑,他的牙齒長得可真整齊,雪白的,整個人在陽光地下,周身感覺都在閃閃發亮。”
  “然然,這是豔遇呀,原來還有這麽一段,然後呢?他幫你提行李了?” 孫伊美從床上探出身去看王悅然,說不出是羨慕或是嫉妒。
  “還說呢,後來是我提起行李,轉身就沒命的跑掉了,都跑出去挺遠了,還能聽見後麵男生的大笑聲,我當時真恨不得有個地縫鑽盡去,真是糗死了。”王悅然拍了拍床板發出“砰砰”的聲音,力道太大了,把床板上積年的舊灰震了出來,隔著帳子滲入下鋪,片刻後,豆豆猛的掀開蚊帳,竄出來一陣猛咳。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王悅然十分乖巧,一見闖禍,馬上道歉,還手腳麻利的從上鋪爬了下來,想倒水給豆豆喝。
  黑暗中,涼夏隻聽見“嗷”的一聲尖叫,接著是“哐當”的一聲響,後來就是大聲的哭泣,這連串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刺耳,隔壁的寢室開始敲牆抗議,她自床頭摸出電筒,向地上一照。
  王悅然坐在地上,抱著腳,手電的光一晃,她的腳掌上居然沾了什麽東西一般,鮮紅一片。
  “然然,你怎麽了?”孫伊美一連疊聲的問著。
  涼夏執了手電下地,在王悅然身邊蹲下身,才確定,那鮮紅,居然是血,不知道是誰丟了幾顆訂書釘,被王悅然踩了個正著。
  “誰把訂書釘亂往地上扔?”孫伊美也下了地,和豆豆一左一右,將王悅然扶到豆豆的床上坐下,這句話一出口,室內半天沒有人出聲。她們在外麵軍訓一天,回來都散架子一般躺在床上,隻有劉恩恩在傍晚的時候,給幾個筆記本裝訂過花花綠綠的皮子。
  “是我不小心碰掉了幾顆釘,當時天有點黑了,沒找到。”許久之後,劉恩恩在自己的櫃子裏悉悉索索的找了半天,拿著一瓶紅藥水來到王悅然身邊。
  沒有人搭茬,仿佛都沒聽到她說的話一般,劉恩恩的手臂伸著,頭垂得很低。
  “幸好你有藥水,不然等到明天早上,這麽熱的天怕會感染。”涼夏把手電塞在豆豆手中,接過了紅藥水,又找來軟軟的紙巾沾了藥,先幫王悅然把釘子拿下來,傷口不深,其實血也止住了,用藥水把傷口和周遭擦了擦,才輕輕拍拍王悅然道,“好了好了,沒事了,傷口很淺的,不要緊。”
  “我怎麽這麽倒黴?”王悅然卻又傷心起來,“第一次見到學長就是那麽糗的樣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傻跑什麽,今天說起他,居然還能踩到釘子,嗚嗚……”
  “你為什麽不想,因為你受了傷,明天可以不必軍訓了,等我們一個月下來曬成黑炭的時候,你還是雪白的肌膚,站在人群中一定醒目,你的帥哥學長一定會在人群中第一個注意到你,這不是因禍得福。”宋曉雨調侃了一句。
  “教官會不會以為我是自殘逃避兵役?”王悅然一陣歡喜後,又一陣發愁。
  “管他怎麽想呢,你就一口咬定自己傷得不能走路就好了。”孫伊美出主意。
  ……
  那天晚上過後,涼夏的寢室裏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法學院才子歐陽逸從此成為女孩子晚上臥談會上必然出現的話題;另一件是眾人開始孤立劉恩恩。
  說不出是什麽理由,涼夏常常想,訂書釘不過是一根導火線,也許是因為劉恩恩太美了,開學之初,就不斷有男同學委托他們帶各式各樣的禮物和情書給她,而她從不看一眼,就直接將這些東西扔進垃圾桶。也許是因為劉恩恩太神秘了,每個周末,都有一台黑色的奔馳車等在校門口,周一一早再將她送回學校來。更也許是,她和她們確實不是一路人,在寢室裏所有的女孩還都在對異性進行朦朦朧朧的幻想時,她常常在周一用高領衫和紗巾掩飾脖子上的一塊、一塊的瘀痕。

  第07章 相識
  軍訓結束後,大一新生正式開始了大學生活。懷著對美好愛情的強烈向往,王悅然加入了歐陽逸所在的辯論社,隻是大二的歐陽逸追隨者眾多,加上身兼學生會組織部長的職務,每天都忙得風一樣來去匆匆。一兩個月下來,王悅然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是某一天歐陽逸從辯論社出來,而她進去,在門口,歐陽逸對她禮貌的點頭微笑了一下。
  “他對我笑,是不是表示,他對我有點印象,畢竟,上次我那麽糗,我的天,我怎麽會那麽笨?”在日記裏,王悅然這樣寫,她寫的時候太過全神貫注,以至於沒有發現,寢室的門開了又關,直到她自己一陣笑、一陣發愁,反複數次後猛然抬頭,才赫然發現,自己的四位室友全部站在她的身後,各個的麵部表情都很扭曲。
  “笑吧,笑死你們。”王悅然鬧了個大紅臉,抱起日記,飛快的爬上床。
  沒有人忍心打擊她,盡管,幾乎人人都知道,歐陽逸對誰都是這樣一副笑容,哪怕對方是那個臉上有傷疤的掃地大叔。
  因為王悅然的關係,涼夏也在校園裏見過幾次歐陽逸,他總是很忙,身邊有很多人跟著他,他們討論各種事情,每次都熱火朝天。這樣的男孩,天生就是太陽一樣的人物,發光發熱,並且吸引著無數人不自覺的仰望著他,涼夏這樣想著,腳下卻自動自覺的在每次幾乎迎麵相遇時繞路閃開,她不喜歡這樣的熱鬧。
  沒有課的時候,涼夏總是喜歡在圖書館借上兩本書,自己窩在寢室裏,趴在床上翻,她看書很快,囫圇吞棗且不求甚解,不過是圖個熱鬧,打發沒課的日子。會認識歐陽逸,則純粹因為一個偶然。
  12月裏的一個星期三下午,她沒有課,豆豆要去參加社團活動,她於是去圖書館借了一本南唐二主詞校注,豎版繁體,薄薄的一冊,讀起來雖然沒有市麵上簡體橫排的看著舒服,卻也別有風味,尤其適合催眠。
  房門被驟然敲響時,她正朦朧欲睡,還沒等反應過來下床開門,已經有人用鑰匙將門鎖扭開。
  進門的是樓下看門的趙阿姨,見到涼夏瞪大無辜的眼看她,反而略有抱怨的說,“你們這些孩子就是懶,明明在屋裏,聽見敲門也不知道開。”
  涼夏未幾反駁,趙阿姨卻已然閃開身,招呼身後的人說,“把人送進來吧。”
  歐陽逸背著劉恩恩,在趙阿姨身後進了門。
  “出了什麽事?”看著劉恩恩躺在床上,原本略顯蒼白的兩家顯出淡淡的暈紅,涼夏才問。
  “我扭傷了腳。”劉恩恩的聲音細若蚊蠅,長長的睫毛擋住了她烏黑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惹人憐愛。
  “這位同學剛剛在樓梯上忽然暈倒了,我們送她去校醫院看了,有點貧血,從樓梯上滑下時,扭到了腳,問題都不大,不過穩妥起見,還是聯係她的家人,接她去檢查一下好。”歐陽逸乍見涼夏,愣了一會,若有所悟,此時囑咐完這些話,忍不住一笑。
  “哦,謝謝。”涼夏連連點頭。
  “你為什麽要謝我,”涼夏送他走出門口時,歐陽逸忽然回頭問道。
  “啊?”涼夏沒明白歐陽逸的意思,不謝他,那要說點什麽?
  “我是說,我的法學院的歐陽逸,同學,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你是哪個院的?”歐陽逸站住腳,轉身看著涼夏,他的目光溫和而含著笑意,仿佛涼夏說了什麽,逗得他忍不住發笑。
  “我叫柳涼夏,文學院的。”被歐陽逸這樣一看,涼夏有些臉紅,半垂下頭時,卻看見歐陽逸的右手伸到了自己的眼前,他手上的膚色同臉上一樣,健康的淺小麥色,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整齊,看起來幹淨溫暖。
  “握個手,很高興認識你。”歐陽逸停了會,見涼夏低頭認真的打量他的手,終於笑了出來,幹脆自己拉住涼夏的右手,握了一下。見涼夏猝然抬頭看他,一雙大眼睛透著迷蒙和驚訝,忍不住又笑了笑,才揮手道別,轉身走開。
  這一場意外,很快就被涼夏忘在了腦後,雖然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握住異性的手,不過握手是國人的社交禮節,外國人還親吻呢,想想算不得什麽,於是丟在腦後。
  隻是,後來事情的發展,卻是涼夏始料未及的。
  劉恩恩堅決不肯打電話給家人匯報自己生病的消息,然而人卻明顯的更加沉默下來。
  星期五下午,S大籃球隊對陣挑戰的D大籃球隊,涼夏對籃球本來沒有興趣,但是王悅然卻堅持拉寢室裏的眾人去呐喊助威,理由是,歐陽逸也會上場。
  “這年頭,白馬王子怎麽各個都會打籃球?”對藍球同樣既不懂也無興趣的豆豆,無聊的將頭靠在涼夏肩上,聽周圍的女生不時發出刺耳的尖叫。
  “籃球是白馬王子必殺技。”涼夏應了一聲,昏昏欲睡。
  “怪了!”好一會,豆豆推涼夏,很用力。
  “我們贏了?”涼夏睜開眼睛去看賽場,第三節比賽剛剛開始,S大倒是比分一路領先。
  “你猜,我看見誰了?”豆豆麵色奇異,眼睛閃閃發亮,涼夏知道,這是這個貌似沉默的小姑娘開始八卦的開始。
  “你看見誰了?”涼夏也好奇,四下看了看,除了瘋狂著尖叫的女球迷外,看不見什麽不該出現的人。
  “咱們文學院之花。”豆豆用手指悄悄往右邊一指,“今天大奔居然沒來接她,她居然對這樣的比賽感興趣,不奇怪?”

  第08章 籃球賽
  “那你對籃球有興趣嗎?”涼夏瞥了一眼右邊的觀眾席,劉恩恩對周遭的一切都反應敏感,此時,仿佛也發現了涼夏和豆豆的注視,整個人向後靠了又靠,閃躲他們的視線,“咱們兩個不也是不感興趣被拉來湊數的,她來也不奇怪。”
  “就你什麽都想得簡單,”豆豆撅嘴,“我們是然然硬拉來的,可是誰會去拉她來,咱們寢室沒有,班裏她每天冷若冰霜的,就是有男生有那個賊心,也是沒那個賊膽的。”
  “看你的球吧,就你話多,什麽賊心、賊膽的,說說就下道了。”涼夏笑拍她一掌,此時,場上猛然一陣掌聲雷動,尖叫聲震耳欲聾,兩人忙看時,隻見第三節比賽結束,歐陽逸正與隊友擊掌。
  “好帥氣的三分球!”
  “就是,歐陽太帥了,剛才那姿勢、那動作,比流川楓帥一百倍。”
  “我還是喜歡櫻木花道……”
  身邊的幾個女孩旁若無人的興奮議論,豆豆忍不住發表了她的櫻木花道論,結果,遭到幾個大大的衛生球洗禮,泱泱的閉嘴,縮回到涼夏身邊,小聲說,“看看他們,說起什麽歐陽,口水都流滿地,現在的女孩子呀,一點也不知道含蓄。”
  “你是挺含蓄,因為樣子太差,你不含蓄,人家歐陽也是半個眼睛不會瞧向你。”偏偏,涼夏身邊的一個短頭發女孩聽見了豆豆的低語,高聲回擊了一句,瞬時,因為場上暫時休息而無所事事的女孩子們,都將目光投了過來。
  “可是你不含蓄,歐陽逸難道就看你一眼了。”豆豆瞪大眼,臉瞬間紅了又白,嗓門也提了起來。
  “你!”短發女孩也瞪大眼,身旁早有人拉她的衣角,想讓她安靜,偏偏一直同隊友說話的歐陽逸,就真的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短發女孩忽然眼睛一轉,對豆豆說,“打個賭怎麽樣,誰輸了誰一會此賽完了,趁觀眾和球員都沒走,衝到場中央,隨便另找一個球員,然後對他大喊三聲‘某某我愛你’,不敢賭也算輸。”
  “為什麽要和你賭?”涼夏詫異,隻是手腦不同步,沒來得及按住豆豆的嘴,豆豆已然高高的挑起下巴,說:“賭就賭,誰怕誰?”
  最後,她們打賭,豆豆和涼夏一組,短發女孩和她的朋友一個自來卷五官精巧的女孩一組,每人拿一瓶運動飲料守在場下,專等比賽結束,上去給歐陽逸送水,歐陽喝了哪組任何一個人的水,都算這組贏,輸了的馬上去場上找人大喊三聲。
  “我不要,輸不輸都丟死人了。”涼夏搖頭。
  “你的朋友要先認輸?那你隻好一會直接上場去大喊三聲了。”短發女孩幸災樂禍。
  “涼夏,你不是吧,我們是朋友,你不能丟下我,大不了,咱們輸了,我把你的份也喊出來。”豆豆可憐兮兮的衝涼夏眨眼睛。
  “同學,你不願意去可以不去,本來就是同她賭,輸了自然也是她自己去喊,和你沒什麽大關係。”短發女孩笑嘻嘻的,眼神裏寫滿了得意。
  涼夏沒有接茬,她不喜歡短發女孩勝券在握、仿佛一切盡在把握中的樣子,於是反而握住豆豆發涼直冒冷汗的手,安撫的笑了笑。
  比賽結束,涼夏和豆豆在最後一節都站在看台下場地的入口處,可是因為心情太緊張,誰也沒聽清比賽結果,甚至連最後一場誰投中了球也沒有看清楚仔細,反觀旁邊的兩個女孩,倒是一派輕鬆,不是咬著耳朵,小聲說笑。
  涼夏希望,比賽永遠不要結束,然而,比賽偏偏很快就結束了。
  S大籃球隊的隊員們抱在一起,把教練高高舉起,拋向空中,滿場掌聲雷動,很多學生也湧上賽場,因為站得最近,涼夏、豆豆和另外兩個女孩被人群擠到了最前麵,倒是扼殺了涼夏轉頭逃跑的衝動。
  歐陽逸正回身同隊友說話,忽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叫他的名字,下意識的回頭,涼夏被豆豆一推,幾乎一頭撞在他身上。
  涼夏手忙腳亂中,隻得用飲料死死隔在兩人中間,維持住不到20厘米的距離。
  “歐陽逸,你辛苦了,喝點水吧。”清脆的聲音在涼夏身邊想起,短發女孩笑嘻嘻的說,“林夢也來了,我們倆被擠成這樣,這水,你可都得喝了。”
  “無恥。”豆豆臉色一白,已經知道自己上當了,原來短發女孩和她的同伴那個什麽林夢,根本就是認識歐陽逸的。
  眼見歐陽逸兩隻手同時接下了短發女孩和林夢的水,涼夏側頭對豆豆作了個哭的表情,豆豆也苦著臉,四下開始尋找馬上要大喊的對象,偏偏,有人握住了涼夏攥得緊緊的飲料瓶。
  “你費這麽大力氣,是要給我喝嗎?”很好聽的男聲,在涼夏耳邊徘徊,不,不是好聽,那簡直是天籟,涼夏抬頭,滿臉驚喜,豆豆也幾乎歡呼跳躍,原來歐陽逸接過短發女孩的兩瓶水後,隨手就遞給了身邊的隊友,這時手裏,卻握住了涼夏的那瓶。
  “哦,是給你喝,給你喝的。”涼夏呐呐的,有些臉紅,手忙亂的鬆開,被身後的人群一湧,幾乎撞到歐陽逸,手又連忙奪過水瓶,架在兩人中間。
  “同學,我很渴,真的。”歐陽逸沒想到送到自己手裏的水還有搶回去的道理,愣了一下,看涼夏的狼狽,笑了,高聲對後麵的同學喊,“大家不要擠了,向後讓一讓,我們要清理一下場地。”
  他在校園號召力極強,片刻後,擁擠感漸漸消退,涼夏紅著臉把水重新交到他的手中,看著他纏了膠帶的手指旋開水瓶,大口喝下去。
  短發女孩和同伴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咬著嘴唇,猛然衝到歐陽逸身旁一個同樣個子高高的男生麵前,大喊道:“李槐我愛你!李槐我愛你!李槐我愛你!”然後猛然推開人群,嗖嗖的跑掉了。
  全場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驚呆了,那個叫李槐的男聲將剛喝下去的水猛噴了一地,很有些不知所措,而林夢已經跺跺腳,轉身分開人群,去追自己的朋友了。
  這一場鬧劇,最後在眾人對李槐的打趣和哄笑中收場,歐陽逸最先捶了李槐一拳,笑道,“有人當中告白,感覺怎麽樣?”
  “別問我,想知道,回頭你找人試試就好了。”李槐臉色微紅,反手還擊了一下,對周圍起哄的人直著脖子喊:“笑笑笑,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什麽都好笑!”周圍的人齊聲答了一句。
  歐陽逸喝幹了手裏的水,覺得格外的美味,方轉頭去找涼夏時,才發現,身邊的人早不見了蹤影。

  第09章
  “你要從實招來,你是不是也早認識歐陽逸?”從體育館跑出來,涼夏尤覺得兩頰火燙,豆豆已經回過味來,直拉著她問。
  “誰說的,我不認識他。”涼夏反駁,聲音裏底氣十足,全聽不出心虛來。
  “真的?那我的運氣豈不是太好了,我要去買張體育彩票,沒準能中。”豆豆拉住涼夏,仔細看了看,覺得涼夏不像是說假話,立時又興奮起來,“我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哈哈,話說回來,這個歐陽逸,長得雖然一副小白臉的樣子,但人還真不錯,難怪然然這麽迷他。”
  “行了吧,做夢也該醒了,口水流了一地了。”涼夏受不了豆豆猛然冒出的花癡樣子,推了她一把。
  “好好,我錯了,我改,今天你這麽夠意氣沒丟下我一個人出糗,說吧,要我如何報答?”豆豆耍寶般站在原地,抱腕當胸。“說吧,讓我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
  “我不要你兩肋插刀,我要吃烤地瓜。”涼夏笑嘻嘻,校園裏小賣店什麽都有,就是沒有烤地瓜,要吃這個,非得跑出校園,到門口去碰運氣,天冷的日子,涼夏懶得動,想吃了許久。
  “壞丫頭,這麽冷的天,你也真……”豆豆跳起來,推了涼夏一把,想了想,才頗有一副壯士斷腕的壯烈,說,“算了,誰讓你是我兄弟呢,這烤地瓜,我去替你買了,你回寢室等著吧。”
  “豆豆,你是宇宙無敵的大好人。”涼夏趕緊作仰望裝,眨眨眼睛。
  豆豆來去如風,嗖嗖的就跑向校門的方向,涼夏站在原地看她跑遠,這才慢騰騰的往寢室樓的方向走。這個城市比她的老家在地理位置上偏南,冬天的溫度也高一些,隻是同北方所有的城市一樣,北風一吹,照樣透心涼。
  快挪到寢室樓的樓下時,遠遠就看見過路的女生交頭接耳,涼夏對不認識的人一貫不關心,當下也隻把圍巾向上拉了拉,微微垂著頭,鼓勵自己溫暖就在前方。
  然而,寢室樓下,一台純黑色的大吉普車還是引起了涼夏的注意,那時節,她對車完全不感興趣,別說不認識越野車,就是連本田和豐田的標誌也分辨不清,所有車裏,大約唯一叫得準的,就是奔馳、紅旗和奧迪。眼前的大吉普之所以引起她的注意,主要是因為,首先,她一直認為吉普車都應該是綠色的,而眼前這台不是,其次,大大的奔馳標誌,她還是認得的。
  純黑色的車旁,斜倚著很年輕的男人,二十多歲的年紀,穿一件筆挺的黑色西服上衣,V領的淺灰色毛衣,正從煙盒裏拿了煙,漫不經心的點燃,片刻,一股煙霧升起。
  涼夏對這個男人有些印象,因為曾經幾次看到劉恩恩上他的車,隻不過以前他開的也是奔馳,但是卻是奔馳最常見的轎車。幾乎立刻聯想到了劉恩恩去體育館看球的古怪行動,不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涼夏在觀察一切的時候,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寢室樓的大門已經觸手可及。
  “柳小姐,請您留步。”身後,有人說話,涼夏沒有留意,又向前走了兩步,“柳涼夏小姐!”身後的人已經連名帶姓的叫她。
  “請問我認識你嗎?”涼夏疑惑誰會稱呼自己為柳小姐,這年頭,小姐這兩個字,聽在人耳中,總有說不出的別扭。
  叫住涼夏的,是剛剛吸煙年輕男人。
  “你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年輕男人一笑,一側臉頰下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柳小姐跟劉恩恩小姐是同一個寢室的室友,對吧?”
  “你有什麽事情嗎?”涼夏不解,但是腳下卻忍不住退了一小步。
  “沒什麽,今天恩恩小姐沒有按時回家,我想請問您,看到她了嗎?”年輕男人問得很禮貌客氣,可是薄薄的嘴唇邊,凝成的微笑卻讓涼夏本能的覺得畏懼。
  “我不知道。”涼夏搖頭,“我和她不熟。”

  第10章 約會
  話一出口,涼夏就覺得自己說錯了,人家問自己看沒看到劉恩恩,自己就該回答說沒看到,然後就可以走人了,為什麽要說自己不知道,真是。
  “那,柳小姐,請問你剛剛在什麽地方看到了我們恩恩小姐。”果然,年輕人立時聽出了涼夏話裏的破綻,笑得很是暢快,人也走近了兩步,微微彎腰,眼睛直直的看在涼夏臉上,有些無禮的放肆,雖然不至於讓人覺得討厭,但是,也並不舒服。
  “我早晨在寢室看見過她。”涼夏皺眉,再向後退一步,背在身後的手已經握住了寢室樓大門的把手,“您沒有其他事情,我要上樓了。”她飛快的說完,拉開門,轉身鑽進了厚門簾內。
  年輕人不提防涼夏最後給了她這樣一個答案,有心追上去再問問,才掀開門簾,就瞧見一樓看門的大媽已經從自己的小屋裏探出頭,高聲說,“你誰呀,這裏是女生寢室,出去出去,要找誰,到外頭喊去!”
  碰了一鼻子灰,年輕人隻得退出去,回到車前,拉開駕駛室的門探頭進去,對後座的人說,“大哥,剛才那個小姑娘說,她早晨看見過恩恩,還沒等我細問,就跑了,有點古怪吧?”
  車內的人似在沉思,隔了會才說,“剛才那個小姑娘,我聽你叫她什麽,涼夏?”
  “嗯?”年輕人習慣性的答應了一聲,才猛然回過神來,轉頭去看已經關上的寢室樓大門,一時摸不準車內人的想法,隻是憑借以往的經驗,問了句,“大哥,那要不要改天,把她約出來陪陪你。”
  車內的人沒出聲,隻是敲了敲椅背,年輕人知道這是他不耐煩的表現,也知道不必再等劉恩恩,連忙上車,放下手刹,掛檔,踩油門,車子一個漂亮的轉身,飛馳而去。
  豆豆買回的烤地瓜,金黃的瓤,一口咬下去,又甜又糯,爽滑得讓人恨不得連舌頭一塊吞下去,涼夏捧了一個和豆豆麵對麵,吃得香甜,不妨寢室門被人推開,一股子冷氣直灌進來。
  進門的人是劉恩恩,臉色有些蒼白,垂著頭沒有神采,不知怎麽了,門推開的一刹那,看見屋內有人,居然嚇得腳都離地,跳了起來。
  “你怎麽了?”涼夏也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問了一句,見劉恩恩沒有回答的意思,隻得又說,“剛才在樓下,有一個人問我,知不知道你今天為什麽不回家?”
  “什麽人問你?”有反應的是豆豆。
  “一個年輕的男的。”涼夏應了一句,從始至終,劉恩恩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吃完烤地瓜,兩個人去外麵的公共水池洗手,豆豆對涼夏說,“你覺不覺得,最近劉恩恩怪得很,臉上總沒個笑模樣,好像人人都欠了她八百萬似的,今天她也不回家,還有人來找她,你說,她是不是被那個開奔馳的有錢人甩了?”
  “別胡說,和咱們有什麽關係。”涼夏想想方才的情形,就覺得不舒服,因此更不願意多說。
  “也對,和咱們有什麽關係。”豆豆想想也是,於是不再提這件事。
  開學幾個月,劉恩恩第一次在寢室過周末,這讓寢室裏的人居然都覺得不適應,因為以往,周末劉恩恩不在的時候,他們常常躺在床上八卦校園裏的風雲人物,當然,主要限男生,也偶爾八卦劉恩恩,猜她究竟是家來有錢,還是被大款包養,但是今天當事人在場,這些話自然不能再說,於是泱泱的睡覺。
  周六早晨,沒有課大家都躺在床上偷懶,明明醒著也賴在床上不動,偏偏就有人不實相,八點剛過,就在外麵將房門拍得山響。
  “屋裏沒人!”孫伊美把被子捂在頭上,有氣無力的喊了一句。
  “柳涼夏,柳涼夏在不在?”外麵的人顯然也沒好氣,用力鑿了兩下門,也喊了一嗓子。
  “在,我在。”涼夏不想是找自己的,趕緊下地,打開房門。
  門口站著一個女孩,短短的運動頭,大眼睛,精神又漂亮,大冬天也隻穿了一身毛衣外麵套一身紅色運動服,脖子上搭著毛巾。看見涼夏出來,居然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眼神裏略有不屑或者是不解,隔了會才說,“你是柳涼夏?樓下有人找。”
  涼夏莫名,隻得連連道謝,女孩卻不理會她,瀟灑轉身,跑下樓梯,嘴裏有意的嘀咕道,“還以為是什麽絕代佳人呢?”
  寢室裏窗簾放著,隔著桌子要拉開向下看並不容易,涼夏長出了口氣,一股勁把衣服換好,穿上羽絨服,臉也沒洗就跑了出來,心裏隻嘀咕,究竟是什麽人會這樣早來找自己。
  寢室樓旁布告板下,站著一個穿米白色半大衣的男孩,正仰頭認真的看上麵貼的雜七雜八的培訓班招生廣告,以及放電影、開舞會的通知,聽見腳步聲才慢慢回頭,一雙大而明亮的眼,在看到涼夏時,露出了忍不住的笑意。
  “怎麽是你?”涼夏倒楞住了,訕訕的不知該說點什麽,昨天實在是糗,如果可能,她希望最好幾個月都不要看到眼前的這個人。
  “早上好!”歐陽逸卻對涼夏愉快的打了個招呼,然後走過來說,“還沒吃早飯吧,天天吃食堂裏能當鏡子照人的大米粥肯定不飽,趁今天沒課,我們出去吃點別的。”
  手猛然被歐陽逸握住,人也被他拖著走出好幾步,涼夏才想到要問,“我為什麽要和你出去吃早飯?”
  “吃飯也需要理由嗎?”歐陽逸衝著涼夏露出苦惱的表情,“那麽好吧,昨天我喝了你的水,今天,當我投桃報李好了。”
  “可是……”涼夏想說,我還沒洗臉,但是又覺得在歐陽逸麵前這麽說怪難為情的,隻得說:“那個……我還沒戴圍巾和手套,要不,你等一會,我上去拿了,咱們再走。”
  “圍巾和手套?”歐陽逸回身,一把扯下脖子上的藍色羊絨圍巾,三下兩下繞到涼夏脖子上,然後摘下左手的手套,徑自拉過涼夏的左手套上,再用自己的左手握住涼夏的右手,這才得意的笑道:“你看,問題都解決了,你不用回去拿了,我們走吧。”
  歐陽逸的手很熱,那種熱,順著指尖,迅速的傳入涼夏的身體裏,羊絨圍巾也很暖,帶著一點清新的透明皂的香味還有歐陽逸身上那種淡淡的陽光的味道。涼夏覺得自己的臉騰的紅了,火辣辣的,竟然不覺得早晨的風,烈得如同刀子。

  第11章
  歐陽逸帶涼夏吃的,是豆漿配煎餅果子,這裏的煎餅果子同涼夏家鄉的並不一樣,煎餅是加雞蛋攤好的,上麵刷了各種醬,撒了芝麻,最後卷一塊薄脆。
  “我以為,煎餅果子裏是該卷油條的。”涼夏吃了一口,很鹹,忍不住喝口豆漿。
  “卷油條?”歐陽逸倒是一愣,“那刷醬嗎?不刷醬有滋味嗎?”
  “我們家不刷醬,小時候,我愛吃甜食,媽媽倒是給我撒過白糖,卷起來吃。”涼夏想起了許多年前的煎餅果子,覺得那種甜味,仿佛還縈繞在心頭。
  “好吃嗎?”歐陽逸見她十分的回味,忍不住問。
  “記得不清楚了,其實,我們那裏,已經很少有人吃煎餅,油條也隻有早市才有,早餐一般都改吃麵包了,方便又省事。”涼夏很愛薄脆的口感,雖然鹹了點,也三口兩口就吞下肚子。
  “你喜歡,改天我帶你去吃一家更正宗的,”歐陽逸瞧涼夏吃得香甜,也很高興,“那家最絕的,不是煎餅果子,而是各色的小點心,有一種紅豆糕,方方正正的一小塊,看起來再結實不過,但是輕輕一咬下去,卻立時就融化在嘴裏了,又甜香,又美味,你肯定愛吃。”
  “看不出來,你對吃還很有研究。”涼夏喝光豆漿,身子終於暖起來,這才想到問,“你是本地人嗎?”
  “算是,也不算是。”歐陽逸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說,“我父母現在都在B市工作,我的爺爺奶奶家在這裏,我也是高中回到這裏讀的。”
  “B市?”涼夏一愣,幾乎拍桌子,“我也是B市的,這麽說,咱們還算半個老鄉。”
  歐陽逸回給她一個暖暖的微笑,站起身時很自然的伸手拉她,“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現在,讓身為老鄉的我,帶我的老鄉你,來四處逛逛,省得你過年回家的時候,人家讓你講講這裏的風土人情、風景名勝,你一問搖頭三不知。”
  S大所在的A市,繁華熱鬧到極點,盡管是星期六的清晨,馬路上也到處是車,到處是行色匆匆的行人,地鐵車上坐了幾分鍾,涼夏被擠得東倒西歪,直到歐陽逸用手臂和身子為她支起一方小小的空間,才得以喘息,然而,旁邊座位上的年輕女子居然有本事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裏,照舊讀著一本英文書。
  事實上,有空的時候,她也和寢室的女孩子們一起走出校園,在A市裏四處遊走,隻是這個城市對於他們來說,實在太大了,走走停停,無非管中窺豹。
  歐陽逸事實上,也沒領涼夏去什麽地方,他隻帶她鑽胡同,這個城市有很多的胡同,常能看見成群結對的外國人,聽導遊滔滔不絕的講解。而歐陽逸知道的故事,明顯要更多,也來得更加生動細致,百問不厭。
  就這麽一路走,一路逛,四處看,隨便聊,到了回到S大的時候,居然已經是日暮黃昏。
  冬日的黃昏,常常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淒美的感覺,落光葉子的闊葉樹,隻餘稀疏的枝葉獨對殘陽,幸而,樹下經過的,都是雙雙對對的身影。
  歐陽逸是學校的名人,兩人一進校門,涼夏就立刻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不是玩累了,而是來來往往,許多女生的目光,都從歐陽逸身上轉移到了她的身上,有輕蔑的微笑著的,有幹脆橫眉立目的,也由毫無表情的,種種都讓她覺得不舒服。
  涼夏幾乎忍不住就想把被歐陽逸緊緊握著的手抽回來,但是她的心念不過剛剛一動,手上就驟然受力,完全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明明什麽都沒有,他甚至連句什麽話也沒說,這算什麽?涼夏有些委委屈屈的側頭看歐陽逸,卻正好遇上他的目光,居然溫柔而寵溺。
  目光相接,涼夏的心砰砰直跳,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學校裏許多女孩追著歐陽逸跑,一定是他的眼睛太漂亮了,神采飛揚,而當那目光專注落在一個人的身上時,這個人就會覺得,自己擁有了整個世界,而在這個世界裏,盡管鮮花盛放,但是自己卻是最獨一無二的美麗。
  “做我的女朋友吧。”歐陽逸將涼夏一直送到寢室樓下,晚飯時間,寢室樓下正是人最多的時候,不少男生都等著女朋友下樓,三三兩兩的站著,一聽歐陽逸的話,忍不住齊聲起哄。
  隔了很多年,豆豆和王悅然在遙遠的異地他鄉重逢時,說起當年的往事時,還對這一刻記憶猶新。
  沒有什麽浪漫的玫瑰紅燭,更不用說紅酒香檳,戒指禮服,有的就隻是人一生最美麗的時刻,古老的漆成大紅的中式小樓前,一對沐浴在夕陽下的青年男女,夕陽在他們四周結下了許多美麗炫目的光圈,越來越多的人匯聚過來,各自神色不同,直到人群裏忽然有人喊了一聲,“你倒是答應呀,不然飯口都過了——”
  接著,不用誰起頭,就開始有更多的人節奏一致的喊:“答應他——答應他——”

  第12章
  事實上,涼夏記不清自己當時究竟有沒有答應歐陽逸。
  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許許多多的目光,到了最後,不是投向歐陽逸,反而,都是落在她的身上。那些目光太過灼熱,灼熱到,涼夏隻想逃走。
  後來,她也確實是逃走了,但是歐陽逸說,在她沒點頭之前,他一直緊緊的拉著她的手,沒給她機會掙脫,她後來所以能頭也不回的衝回寢室,那是因為,他看到她紅著臉點頭了,當時太興奮,鬆了手,才放任她逃走,留下他一個人,差點被圍觀人的目光淹死。
  “我很懷疑你說的這些話的真實性。”第二天,涼夏隻覺得窘,聽見歐陽逸說這些,臉紅得什麽似的,低頭看著腳尖走路。
  “我不好嗎?”歐陽逸輕輕用力,拉住涼夏的手,問得有些鬱悶。
  “這和你好不好有什麽關係?”涼夏就是不抬頭,聲音也低低的,仿佛嘴裏含了什麽,吐字也不清楚。
  “有關係,怎麽會沒關係?”歐陽逸說,“如果我足夠好,那麽我的女朋友就應該覺得站在我身邊特別有麵子,走路都要挺胸抬頭,而不是像現在某人這樣,低著頭,好像地上到處是百元大鈔。”
  “你就貧吧。”涼夏終於笑了,抬起頭,並不意外看到歐陽逸專注的目光,以及,溫暖的笑容。
  從那天之後,S大的校園裏,就多了一對相攜的身影。
  隻是期末了,歐陽逸更加的忙,學業、學生會、籃球社,還有各種各樣係裏的事務,導師布置的工作,花樣繁多得讓涼夏咋舌。而涼夏也忙,大學裏的考試在很多人心裏,並不比初高中時的考試,寢室樓裏到處都能聽到60分正好,61分浪費的口號,但是涼夏對自己要求一直很高,是以,也忙得很厲害。
  能在一起聊天的時間,就壓縮到中午在食堂吃飯的幾十分鍾。
  歐陽逸總是微笑著聽涼夏講寢室裏的趣事,班級裏上課複習的情形。
  涼夏說,她以前都不知道,原來大學裏老師上課根本不點名,所以有些學生,別說老師,就是他們也是一個學期都沒見過。第一天複習畫重點的時候,一進教室的門嚇了一跳,還以為進錯教室了呢,趕緊退出去看看,結果一看,沒錯呀,怎麽教室前排坐的人一個都不認識?

  第13章 吵架
  “然後怎樣了?”歐陽逸隨口問她。
  “還能怎樣,老師也嚇一跳,退出去推推眼鏡,仔細看了看教室上麵的牌子,然後進來,十分誇張的說,最後一堂課了,想不到小生還有機會親眼目睹諸位大人的豐姿,真是三生有幸,請容小生自我介紹一下,敝姓陶,陶淵明的陶不是桃子的桃,是諸位大人文學概論的任課老師,煩請諸位看仔細小生我這張臉,免得日後在學院裏互相撞到當麵不識,發生爭執惹人笑話。”涼夏很興奮的學了老師的表情和動作,說完時,卻發現歐陽逸眼神飄忽,似乎根本沒有在聽她說的話。
  回頭是出於本能,涼夏發誓,自己真的隻是想看看,歐陽逸看到了什麽,食堂裏這個時候基本上已經不再人來人往了,所以涼夏很容易就看到了一抹纖細的身影,有著絕美的側影的女孩,正飄飄悠悠的走在歐陽逸的視線中。
  劉恩恩,涼夏忽然打了個寒戰,說不明白,為什麽看到劉恩恩的那一瞬,她的心,忽然從火熱變得冰涼。
  “你吃完了?”收回目光,是因為歐陽逸忽然問了這樣一句,事實上,從見麵到現在,涼夏一直在說話,即使打了她最愛的鍋包肉,她也不過剛剛吃了一塊,要是過去,歐陽逸一定會發現,然後皺著眉說,“你得多吃點,你吃得太少了,被人會以為我虐待自己的女朋友。”隻是,這次,他卻看也沒看她的盤子,隻是站起身說,“吃完了就走吧。”
  “你先走吧,我還沒吃完。”涼夏覺得十萬分的委屈,勺子用力一磕盤子,放出當的一聲脆響,聲音也拔高了一號。
  “那你先吃,我走了,回頭去找你。”歐陽逸對涼夏的脾氣卻似乎全無察覺,匆匆忙忙的就真的走了,留下她一個人生悶氣,鍋包肉也吃不出一點味道,於是,隻能悻悻的回到寢室。
  豆豆早回來了,正躺在床上背書,孫伊美、宋曉雨和王悅然幾個人也都在,正圍在一起說什麽,見到涼夏回來,瞬間就散開了。
  王悅然哼了一聲,坐回到床上,孫伊美卻披上大衣說,“這屋子裏讓人呆著氣悶,有人每天說得比唱得好聽,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就是搶起別人的男朋友,一點不手軟。”
  “誒,有你這麽說話的嗎,你說誰呢?”豆豆在床上一躍而起,手指著孫伊美。
  “我說誰?誰自己心裏明白,你犯得著瞎參合嗎?”孫伊美哼了一聲,“我看最該小心的就是你,別哪天人家把你給賣了,你還給人家數錢呢。”
  “那也是我樂意,怎麽的?我看你是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誰搶誰男朋友了,歐陽逸是誰的男朋友,誰不知道,他就一個女朋友。”豆豆嗓門拔高,大有馬上跳下來和孫伊美理論的架勢。
  “你少說兩句。”宋曉雨挺著說得不像話了,趕緊上前拉住孫伊美,一邊又叫王悅然,“不是說去上自習嗎,還不走沒座位了。”
  等到三個人的腳步聲從走廊挪到樓梯口,豆豆才對涼夏說,“別放在心上,歐陽逸沒喜歡過別人,他就喜歡過你,單戀本來就等同於隨時失戀,她們樂意單戀,倒拿不是當理說了。”
  涼夏沒有出聲,事實上,自從那天歐陽逸當中表白之後,她就成了寢室中第二個被孤立的對象,不對,這已經不僅僅是被孤立了,那簡直是被直接化為漢奸、叛徒的待遇,幸好還有豆豆,不論怎樣,始終站在她身邊。
  要是以往,涼夏不會這麽難過,她等多會生氣,自己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憑什麽要承受責難,而今天,她卻真的很難過,憑什麽自己在承擔了這麽多的責難後,還要被忽視,歐陽逸根本就沒有聽她說什麽,虧她昨天晚上睡覺之前就想好了今天要和他說什麽話,用什麽樣的表情。他不僅忽視她,不聽她說什麽,甚至也不關心她,連她飯菜幾乎沒吃都沒注意到……
  一想到這些,涼夏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從眼睛裏簌簌的滾落,雖然她用最快的速度趴在床上,也沒有逃過豆豆的眼睛。
  “你哭什麽,別理她們,就當她們是狗放屁。”急了,豆豆啥話都敢說。
  “我沒事。”涼夏將頭埋在枕頭上,哭就這樣,別人越勸,眼淚就越多,心裏就越委屈。
  “沒事還哭?”豆豆不肯走開,“歐陽逸欺負你了?”
  “別跟我提這個人,以後,我要和他絕交。”提起歐陽逸,涼夏更加委屈了,話說得也有些咬牙切齒。

  第14章 一生一世隻愛你一個人
  說來也奇怪,涼夏悶聲不響的哭得傷心時,豆豆急得什麽似的,這會涼夏衝口說出要和歐陽逸絕交的話來,豆豆卻反而平靜了,沒有再說什麽,轉身爬上自己的床,繼續和自己的書奮鬥。
  涼夏哭了一會,屋子裏靜靜的,心中的酸楚隨著淚水流失殆盡後,終於自己也覺得沒趣,那感覺就像小時候走路時摔了一跤,媽媽正在身旁,於是大哭,但是哭了幾聲,卻發現媽媽連扶都沒有扶她,更不安慰一句,心裏有些失落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哽咽著收了眼淚。
  隻是她這些年一路風平浪靜的走來,從來沒有人對她大聲說過話,甚至連冷臉也沒遇過幾次,這次偏偏歐陽逸莫名的不理她,心裏終究有些難受,忍不住問豆豆,“是——不是——我和他在一起特不般配,所以你——也覺得我和他絕交是對的決定?”
  “誰說你們不般配?”豆豆有些詫異的翻過身一本正經的看著涼夏,許久,直看到涼夏心裏有些發毛,才忽然換了笑臉,賊賊的說,“哭這麽傷心,我看不是歐陽帥哥欺負你了,是某人不知道碰翻了哪一壇子老陳醋,酸掉了牙吧。”
  “胡說八道,誰吃醋了,我稀罕嗎?”涼夏不妨一下子被豆豆觸動了心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隻覺得兩頰滾滾的發熱,心也脹痛得厲害,又是難過又是喜悅的,充滿了,再沒有一點別的空間,整個人無所遁形似的,於是立即翻身,把頭往被子裏一紮,聲音捂在被裏,傳出來是悶悶的,“以後他愛怎麽樣是他的事情,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是嗎?你不後悔?”豆豆逗了涼夏一句,還待再說什麽時,寢室門卻被敲得砰砰響,原來是隔壁寢室的女生泡方便麵沒有熱水,知道她們屋有個電熱杯,所以專程來上門相借的。
  後悔嗎?涼夏也問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隻是一想到以後就和歐陽逸成了陌路人,心裏忍不住一陣的痛,好像被硬物重重的砸上了一樣。
  屋子裏,豆豆和隔壁的女生說笑了一陣,直到方便麵的香味彌散開來,才各自散開,而涼夏頭藏在被中,受不住熱,還是忍不住甩開了被子。
  那是紅燒牛肉麵特有的香味,這些年涼夏吃過很多口味的方便麵,隻是吃來吃去才發現,唯一不會厭煩的,還是這最初的味道,隻要一聞到,食欲就會出現,而肚子也恰在此時很不爭氣的咕嚕了一聲。
  “我還有一包麵,但是我中午吃了很多,要不,你幫我分擔一點?”豆豆的耳朵靈敏度極高,這時不動聲色的從小櫃子裏翻出一包牛肉麵來,笑著在涼夏眼前晃了晃。
  “小地主,我發現,你果然是有餘糧的人呀。”涼夏來了些精神,翻身坐起,穿了鞋去打涼水,然後加熱、煮麵。
  “吃東西會讓人心情愉悅。”吃飽喝足,涼夏滿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身旁的豆豆瞧她貪吃的樣子,忍不住發表了一下自己體會出的人生哲學。
  “還有呢?”涼夏也翻出馬上要考的書,趴在床上看,隻是有些心不在焉,一眼看去,隻覺得所有的字都漂浮在紙上,讓人心煩。
  “還有就是,小兩口吵架,外人不要去勸架。”豆豆看了好長時間的書了,隻覺得頭頸酸酸的,這時順勢放下書,站到窗口一邊向外看,一邊活動著頸椎,忽然,扭頭的動作一滯,瞥見涼夏仍舊不動,她趕緊湊到窗口細看了兩眼,然後說,“涼夏,你說,沒什麽事,咱們打個賭好不好?”
  “賭什麽?”涼夏一臉莫名,不知道豆豆話題怎麽變化得這麽快。
  “就賭,你們什麽時候和好如初。”豆豆轉身,笑嘻嘻的看涼夏,“我賭今天之內,你們就會和好,然後和往常一樣,賭注也不狠宰你,就一頓咖喱牛肉飯套餐就好。”
  “誰要和你賭這個。”食物帶來的滿足感剛剛安撫了涼夏“受傷”的心靈,偏偏豆豆又提起,她有些難過,把書扣在枕頭上,整個人沒精打采的趴下,“我再也不理他了。”
  “那就是說,你賭你自己今天不原諒他了?”豆豆偏偏把頭湊過來,伸手拉起涼夏的手,用力往上一拍,雙掌相擊,聲音清脆,“成功,晚飯我等你請客了。”
  這少有的篤定讓涼夏有些詫異,眼見豆豆的眼神不是飄向窗外,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一下翻身坐起,隻是不等站起身,寢室門又被人敲得山響。
  “吃飽喝足的某人,換你去開一次門了。”豆豆明明站在地上,這時卻不知為什麽甩了鞋迅速上床,屋裏隻她們兩人,於是涼夏哼了一聲,匆匆跑去開門。
  門外,一片馨香馥鬱。
  敲門的是樓下一個寢室的女生,涼夏在宿舍樓門口見過幾次,並不認識,此時女生手裏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每一朵都是綻放著的,柔嫩的花瓣仿佛還含著露水,見到涼夏開門,眼神冰涼的上下瞟了她幾眼,然後也不囉嗦,直接把花往她手裏一塞,轉身就走了。
  “讓我看看,十一朵呢。”涼夏還準備叫住那女生問問是送誰的,結果屋裏的豆豆卻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旁,一把將她拉回來,嘴裏似是感歎似是驚訝的說,“歐陽帥哥還真是夠浪漫,十一朵紅玫瑰呢,讓我想想,花語是什麽來著,對了,是一生一世隻愛你一個人,哈哈,人家夠有誠意了吧,還不下樓去看看,咖喱牛肉飯晚幾天補給我也沒問題,我和好說話的。”
  涼夏這才恍然,幾步衝到窗口,卻見歐陽逸果然正站在樓下的布告欄處,仰頭看向自己的方向。
  這場賭局,涼夏最後是輸掉了,在咖喱牛肉飯和紅玫瑰之間二選一,雖然有一萬個理由拒絕那華而不實的花朵,但是又多少女人最後會選擇牛肉飯呢?何況,那天歐陽逸在寢室樓下站足了整個鍾頭,等到涼夏撐不住衝下樓撲入他的懷中時,他的手冰到嚇人,那還是一月初的天氣,寒風刺骨,整個鍾頭裏,過往的女生都心痛到恨不能站在哪裏陪伴他,然而他的視線卻始終凝在涼夏的窗口,他的笑容隻為她才綻現,他的懷抱,也隻願容納她,這些還不足夠嗎?涼夏想,足夠了,當她撲入他的懷中,聽到他凍得有些僵硬的聲音說著,“涼夏,我愛你”的時候,真的,這一刻,已足夠永恒。

  第15章 這種事應該男人主動的
  緊張的期末考試過後,就是漫長的寒假,歐陽逸的父母在B市工作,所以每年歐陽逸都會到B市去探望,不過他通常不會趕在所有學生都返家的這幾天,何況今年寒假開始就眼見是春節,父母也會回來和爺爺奶奶團聚。
  他有一萬個理由不回去B市,但是他卻是最早預定車票的一個人。
  “其實,你不用陪著我回去的,就一夜的火車,天亮我就到家了。”收拾好要帶回家的東西,涼夏提著背包下樓,歐陽逸早已等在布告欄旁,還是米白色的半大衣,圍了一條海藍色的絨絨的圍巾,他沒有什麽行李,隻在手裏提了一個裝這兩桶方便麵,還有水和一些零食,外加涼夏喜歡的幾隻蜜橘的袋子。
  “傻丫頭,我也是要回去看看父母,順便和老同學聚聚,每年也回去的,就是要晚幾天,不過今年我想,要是一個人坐一夜火車也挺無聊的,就當和你做個伴,我們說說話,時間過的能快點。”歐陽逸一手去接涼夏的背包,很大的書包,背在涼夏身上,總有一種逃難的感覺,但是背在他的身上,就顯得小巧了許多。
  背好涼夏的包包,檢查了一下涼夏的帽子圍脖,歐陽逸滿意的點點頭,很習慣的垂下手,握住了涼夏的,“我們回家了,”說這話的時候,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心裏覺得甜甜的,好像有一罐很大瓶子的蜜糖,正滿滿的向外溢出著。
  這是離校的第一天,很多本地的學生也紛紛準備回家,歐陽逸牽著涼夏的手昂首大步走出時,並沒有留意到一台黑色的奔馳與他們擦身而過,而在他們的身後,有人一直牢牢的盯著那相攜的手。
  一夜的硬座車,對於乘客來說,絕對是一種體力和耐力的考驗,九點一過,涼夏就開始渾身酸痛,忍不住犯困,隻是,悶悶的擠滿人的車廂裏,留給她的空間,也隻是那麽幾十厘米的一個坐席而已。
  “累了?在我身上靠會吧。”歐陽逸拿右手拍了拍左邊的肩,聲音輕柔,見涼夏遲疑著不靠過來,忍不住輕笑出聲,幹脆伸出左臂,挽住涼夏的身子拉到懷中,讓她有個舒服的位置靠好。
  這是他們第二次靠得那樣近,上次的擁抱還仿佛隻發生在昨天,那種美好讓人的心在激動中久久不能平複,而這些日子裏,他們卻盡量回避再一次的靠近,隻將彼此的距離定格在手與手相牽。具體為什麽要一下子變得拘謹,就連歐陽逸也說不清楚,那該是一種他從未經曆過的很玄妙的感覺,明明,他無一刻不想更靠近涼夏,無一刻不想這樣的擁她在懷中,隻是,每每也隻是心念一動,就立刻打住,他在心裏無數次的告訴自己,涼夏還小,愛她就應該保護她不受到傷害,畢竟,她對於愛情,是那樣的懵懂,眼神單純到讓人覺得,有這種親近的心都是不可原諒的,隻是這種感覺在心裏盤桓久了,即便是歐陽逸這樣從小被女生追捧的男孩也開始覺得有些害怕,怕嚇到她,怕她討厭,怕她……怕她太小了,還不懂如何去愛,也不能如自己愛她一樣愛著自己。
  愛也需要表達,也需要證明,更需要回應。
  涼夏知道自己的臉一定是紅了,因為那種熱辣辣的感覺仿佛是有人在心裏點燃了一把火,瞬間,就把她從內到外炙烤得滾燙,幸而此時車廂內燈光昏暗下來,坐在對麵的人已經垂頭打起盹來,才讓她得到了一點喘息的時間。歐陽逸的手暖暖的搭在她的腰上,隔著厚厚的羽絨服,那種觸感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心裏慌亂了一會,涼夏終於有時間去感受自己身邊的男子了。
  歐陽逸的肩膀和她想像中的不同,她一直以為,他的肩不會這樣寬厚,因為他也還是個剛剛掙脫少年外表的男孩,但是實際靠過來,感覺卻完全不一樣,這個看起來別扭的姿勢竟讓她很舒服,甚至彼此高度也契合,於是這樣的一個位置,就仿佛是為了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又仿佛他們本該如此,彼此貼近且原本就是一個整體,不過是俗世的輪回打破了這種相依,讓他們在茫茫人海中苦苦尋找對方,直到再次重逢。
  車輪滾滾的單調聲音中,涼夏輕輕閉上眼睛,頭頂軟軟的發輕輕在歐陽逸的頜下蹭了蹭,歐陽逸沒有出聲,隻是輕輕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頂,然後繼續這樣擁著她,讓她的頭牢牢貼近自己,沉穩的心跳聲,透過肩頭的肌膚,一下一下,進入她的耳中,入眠前,涼夏恍惚的想起前陣子讀過的席慕容的詩——“人若能轉世,世間若真有輪回,那麽,我愛,我們前生曾經是什麽?
  你若曾是江南采蓮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錯過的那一朵。
  你若曾是那個逃學的頑童,我必是從你袋中掉落的那顆嶄新的彈珠,在路旁草叢裏,目送你毫不知情地遠去。
  你若曾是麵壁的高僧,我必是殿前的那一炷香,焚燒著,陪伴過你一段靜穆的時光。
  因此,今生相逢,總覺得有些前緣未盡,卻又很恍惚,無法仔細地去分辨,無法一一地向你說出。”
  這是涼席第一個坐著睡覺的夜晚,過年的時候,父母去走親訪友時,她常常一個人倚在窗口,用手指在窗上結的冰花上按出一個一個的指印,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她是無意的,不過是覺得,捂開了窗上的冰花,她就可以在樓下看到正仰頭看向自己的歐陽逸。
  隻是此時,歐陽逸早就跟著父母回去了那個引他們相識的城市,甚至沒來得及和她當麵道別,幸好……她忍不住想著,幸好,然後臉上一陣一陣的又發起燒來。
  那天,清晨他們攜手下車,在站台密集的往來人流中,趁著歐陽逸四下找出站口的時候,她踮起腳尖,輕輕的吻在他的臉頰上。
  那一刻,她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吧,歐陽逸不曾料到這樣,一時居然呆呆的凝視著她站著不動,站台上的人真多呀,有些走在他們後麵的人不耐的推他們一把,歐陽逸也隻是把她護在胸前,不惱甚至微笑著看推他們的人,最後把後麵的人弄得有些心裏發毛,匆匆繞過他們走開,要到了站台上人流漸漸散盡時,歐陽逸才牽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開,側麵看去,他俊美的臉頰居然一點一點的紅了起來,那紅霞,最後一直吞沒了他的耳朵甚至露出來的脖頸。
  直到一些時候之後,他們真正的擁有了一個吻的時候,歐陽逸才在她耳邊喃呢著說,“這種事,應該男人主動的。”

  第16章 回憶中的甜蜜
  寒假給人的感覺是格外的漫長,涼夏不大出門,很多時候會不自覺的對著家裏的電話機發呆,而電話鈴一響起,她也總是用最快的速度衝過去接聽。一來二去,柳爸爸和柳媽媽也看出了端倪,旁敲側擊,想問出一二,隻是涼夏的嘴巴比蚌殼還嚴實,隻字不肯吐露,他們也沒有辦法,於是一家三口人開始比拚速度,接電話的速度。
  事實上,歐陽逸打來電話的次數並不多,他仿佛能掐會算一樣,每次剛好都是柳爸爸和柳媽媽走親訪友或是出門買菜或是去上班的時候。說說最近都在做什麽,說說看了什麽電視節目,說說同學相約去打了幾場球,零零碎碎,都是每天遇到的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瑣碎得說完之後,兩個人都忍不住發笑,隻是不舍得放下聽筒,於是,到了後來,他們常常要沉默一陣,話筒裏能清楚的聽到彼此的呼吸聲,然後,歐陽逸會說,“涼夏,我想你了。”
  空間的距離會給人以勇氣,很多當麵根本說不出口的話,似乎在電話裏也能說,涼夏開始時聽了這話隻是輕輕的笑,到了後來,也會在掛機之前小小的聲音說,“我也是。”
  盼了又盼,開學的日子終於又到來了,收拾行李的時候,柳媽媽欲言又止,女兒大了,很多話說的時候要講究策略,不能激起她的叛逆心,所以直到涼夏準備去火車站了,柳媽媽才含蓄的提醒女兒,交男朋友不要緊,但是女孩子要注意保護自己,不能走錯路。
  涼夏不是小孩子了,隻是從小家教甚嚴,很多事是想都沒有想過,當下倒不好意思起來,背著包幾步就衝出了家門。
  柳爸爸和柳媽媽心痛女兒,自然是買了臥鋪票,說來也奇怪,躺在鋪位上,涼夏反而睡不著了,在家的時候沒有一天不盼著回學校,真正要回學校了,又忍不住要想家。
  一夜翻來覆去,直到車窗內透出了亮光。
  涼夏急急忙忙的洗漱,收拾行李,一副馬上要下車的樣子,倒把來回巡視的列車員弄樂了,她告訴涼夏,還得兩個鍾頭才到站,因為是終點站,所有乘客都下車,所以不用擔心自己睡過頭下不去。
  涼夏有些臉紅,於是又躺回到鋪上……
  站台給人的感覺永遠是忙忙碌碌的,跟著人群下車,又擁擠著緩步挪到出站口,涼夏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幾乎一眼就看到了歐陽逸。
  隔著出站口的玻璃門,歐陽逸的笑容看起來還是那樣俊美無雙,隻是,卻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太美好的東西,往往給人的感覺,就是那麽缺乏真實的感覺。
  涼夏後來常常想,可能很多結局都是早就注定的,因為要經曆許多痛苦,所以在開始之前,往往會先給人一點甜頭。
  那天走出火車站,歐陽逸已經向著涼夏張開了手臂,隻是他最後也隻來得及扶起因為跑得太急,被出站口堆放的不知是誰的行李絆倒的涼夏。
  新學期開始,歐陽逸照舊是忙碌的,甚至比上個學期更忙,同寢室的人除了豆豆之外,照舊都對涼夏愛理不理,涼夏也漸漸習慣了,而劉恩恩也時常在周末被黑色大奔馳接走,隻是頻率明顯降了下來。
  流言飛語永遠是學校裏最不缺少的,當追求劉恩恩的男生一次又一次遭到拒絕,當有人整晚的在宿舍樓下彈琴唱著纏綿的情歌時,關於劉恩恩的傳聞也風一樣席卷校園,關於她被某位背景神秘的男子包養,是出賣身體賺錢的女人,甚至她是歌廳小姐的說法都甚囂塵上,而同寢室的幾人,也時常被同係的、其他係的女生追問,不勝其煩又無可奈何。
  在這樣的情況下,寢室裏對於涼夏的排斥反而消弭了。
  這天晚上,趁劉恩恩不在,宋曉雨大發牢騷,“我現在就想換寢室,你們說,咱們冤不冤,整天有人問我,她是不是被包養了,被誰包養了,一個月多少錢,你說,這話都多難聽,好像咱們和她都是一樣的人似的,將來男朋友都不好找。”
  孫伊美立即認同了宋曉雨的話,“一條魚腥一鍋湯,我現在覺得別的寢室的人看咱們的眼神都不對,好像咱們都怎麽樣了似的,真鬧心,我也想換寢室,去住陰麵的房間都比住這裏強,至少不受拖累。”
  “涼夏,豆豆,你們倒是表個態呀,咱們集體去要求換寢室好不好?”王悅然也說。
  “這樣會不會有點把事情鬧大了?”涼夏看了眼豆豆,兩個人倒是一個意思,於是豆豆說,“咱們要是這麽弄,會不會把事情鬧大?可能明明不是那樣,但是咱們一動,這事就被做實了,那她以後還怎麽在學校上課?”
  “敢做就要敢當,誰眼睛也不是瞎的,每周來接她的大奔誰看不見,她脖子上……誰看不見。”王悅然想起上次自己受傷的事,語調拔高了很多。
  “然然,咱們在討論,你先別喊。” 孫伊美趕緊出聲。
  “你們都不用換寢室,其實應該搬走的是我,省得讓你們這些清高的大小姐被我連累了好名聲。”寢室門卻在這時“哐”的一聲被人自外麵推開,劉恩恩站在那裏,臉色青白,她們這裏鬧出這樣大的動靜,隔壁寢室的人也被驚動了,紛紛從屋子裏探出頭來看。
  “您能這麽想就最好。”王悅然終究有些不自然,話半含在嘴裏,讓人聽不真切,自己卻轉身上了床,“唰”的一聲拉上了簾子。
  劉恩恩在門口站了片刻,卻並不看眾人,然後什麽也沒拿,就這樣轉身飛快的走了,關門的聲音又一次響徹樓道。
  這天晚上,歐陽逸的電話一直沒有來,這些日子裏,這樣的情況還從未發生過。平時,無論怎麽忙,歐陽逸總是會在晚上固定的時間打來電話,很多時候兩個人什麽也不說,就聽聽彼此的呼吸聲,豆豆說他們肉麻當有趣,但是兩個人都樂在其中。
  ……
  “大嫂,大嫂!”有個女人的聲音在涼夏的耳邊輕聲的叫著,這是在叫誰?涼夏心裏覺得奇怪,幾乎下意識的睜開眼睛。
  “大嫂,你醒了。”又是先前的女聲,帶著幾分驚喜。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涼夏卻以為自己仍是在夢中,四周都是雪白的牆壁,頭上方吊瓶裏的液體仍舊在一滴一滴的滴落,房間的右側有很大的窗,明媚的陽光照射在窗口一瓶黃雛菊上,這讓那些小菊花看起來茸茸的,很可愛。
  目光一點一點的移動,最後落在床邊的一個年輕女孩身上。
  恍惚了好一會,涼夏終於想起來,這個女孩子她是見過的,那次慕少天辦舞會,大宅裏來了好多人,陸均衡看她一個人呆在角落,就說介紹三哥的女朋友給她認識,那個女孩叫什麽來著,好像是叫陳菲兒,一個漂亮的在校大學生,當時涼夏還在心裏腹誹,慕少天的兄弟和他的審美觀點倒是都差不多。

  第17章 唯獨沒有他
  “可嚇死我們了,大嫂,你都睡了三天了,感覺怎麽樣?”陳菲兒見涼夏看她的目光有點迷迷蒙蒙的,一時也拿不準涼夏是徹底清醒了,還是隨時會再度昏睡。她來醫院已經有一天一夜了,現在就希望能趕緊回家去痛痛快快的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睡上一覺,但是昨天她確實被慕少天嚇壞了,這個念頭雖然無比強烈,卻不敢表現出一點點來。
  要知道,她和明軒結婚一年多了,見過慕少天的次數不少,嚴肅冷峻的、瀟灑優雅的、風趣幽默的、留戀花叢的……種種姿態也算都見識過,但是唯獨沒有見過病房裏的這個衣衫皺皺巴巴,下巴上冒出黑黑的胡子茬,血紅的雙眼看到人的時候凶光暴現的男人,這個男人在她和明軒悄聲走進病房時,正握著病床上昏睡的荏弱女子的手,看也不看屋內垂著頭就要痛苦流涕的院長,隻森冷的說,“如果她還不醒,你和你醫院的所有醫生護士就全部滾蛋,我保證,從今往後,你們所有人,都別想再幹這一行。”
  明軒拉著陳菲兒又悄悄退出了病房,轉而到了對麵的醫生辦公室,幾個主任醫師都苦著臉,見到他們幾乎是本能的一驚,齊齊站起身,就差沒哆嗦了。
  “我大嫂的情況怎麽樣?我聽說隻是急性胃炎,怎麽會昏迷這麽多天?”明軒問其中一個醫師。
  “趙總,慕總的夫人確實是急性胃炎,我們分析,是她之前的胃就比較虛弱,加上吃了冷硬又不新鮮的東西,才誘發了疾病,這個病臨床上一般患者也就是胃痛,可能伴有嘔吐、腹瀉,然後並發失水和酸堿平衡紊亂,但是慕總的夫人除了胃痛之外,並沒有其他症狀,卻昏迷不醒,我們會診了幾次也沒發現她的身體有其他的問題,您現在問我們她為什麽一直不醒,這個問題,我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那個醫師一臉愁苦,他們這家私立醫院本來就是慕少天的私人產業,因為走的是專業高檔路線,患者從來非富即貴,所以醫院的福利待遇平時也是極好的,這回老板夫人生病,他們一群人會診了幾天也沒說出子午卯酉,不用等老板發話,自己也明白,再這樣下去,那等待他們的,就隻有失業回家自己吃自己了。
  “你們弄不清楚?”這回趙明軒的臉也拉下來了,“年薪上百萬的專業醫師,連患者生了什麽病都不知道,你們不知道,不會去別的醫院請專家來看,再不行,去國外請,兩天了,大哥的私人飛機隨時待命,你們連個權威專家也找不回來嗎?”
  “請了請了,請了比利時的專家,半個鍾頭後就到。”幾個醫師齊齊擦汗,一旁的陳菲兒也適時的拉了拉趙明軒的衣袖,於是趙明軒甩袖出門,又回到病房。
  慕少天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眼睛通紅,看見趙明軒竟足足靜了半分鍾,仿佛連他都不認識了,要細心辨認一番,半天才說,“老三,你怎麽來了?”
  “我剛從法國飛回來回來,一到機場就聽均衡說大嫂病了,人在醫院,我尋思,幾個弟弟除了我都沒成家,醫院這邊肯定也沒個女人知冷知熱照看著點大嫂,就趕緊帶菲兒過來了。”趙明軒看著慕少天兩天不見憔悴許多的麵容,歎了口氣,“大哥,公司裏等你處理的事情不少呢,我去問了醫生,說是比利時的專家很快就到了,要不,我們在這裏守會大嫂,你先到隔壁眯一會?”
  “我不累,你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慕少天淡淡的挪開眼,重又去看睡在床上的涼夏,口氣是不容置疑的強硬,屋子裏於是又恢複了寂靜,涼夏睡得很熟,連呼吸也是那麽輕,仿佛隨時會消失一樣,他不知道能做些什麽,隻能抬頭去看吊瓶裏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得極慢,這讓他莫名的煩躁起來,恨不能把那些液體一下灌進涼夏的身體裏,然後她就醒了,哪怕還是一看見他就忍不住躲閃,一碰她就瑟瑟發抖,哪怕是這樣也好。
  隻是,這樣小小的心願,卻居然不能實現,當吊瓶裏的液體滴到盡頭時,涼夏還是維持著幾天以來的姿勢沒有動上分毫,這個認知,讓慕少天幾近瘋狂,他幾乎是第一次發現,這世上還有這麽讓他無可奈何、無能為力的事情,縱使他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能怎樣?他隻想她醒過來,但是,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天比一天睡得更沉。
  最後還是一直安靜的站在屋中的陳菲兒看出不對,快步跑出去叫來瑟縮在外麵不敢進門的護士,換了吊瓶,才避免了一場在多人注目下發生的醫療事故,比利時的專家也恰在慕少天又一次忍不住發火的時候趕到了,反複的檢查,抽血化驗,得出的結論依舊是涼夏是急性胃炎,她的昏迷,可能是體質較弱,長期精神壓抑造成的,和胃病無關。
  然後,慕少天一言不發的走了,臉色陰沉得讓陳菲兒都覺得心驚肉跳,再然後,趙明軒叮囑她留在醫院照顧涼夏。
  照顧一個柔弱的女人本來也沒什麽,隻是陳菲兒和涼夏一來不熟,二來,她也素來聽聞慕少天對這個正室妻子不慎重視,三來,她不喜歡醫院,再豪華的地方,一旦是醫院也隻會讓她覺得不舒服,更不用說在這裏過夜了,所以她遲疑著問,可不可以讓家裏的傭人萍姨來照顧就好。
  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重話的趙明軒第一次黑了臉,他告訴她,必須在這裏照顧到大嫂清醒為止,於是她委屈的落淚,趙明軒也沒有哄她,隻是說,“我從小全靠大哥才長這麽大,我的一切都是大哥給的,大嫂是大哥心裏最看中的人,她有三長兩短大哥受不了,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說完,居然就真的走開了,直到下午,才讓萍姨帶了飯菜過來給她,都是她喜歡的菜,甚至還有一盞她最愛吃的燉血燕,這讓她委委屈屈的心多少舒服了點,回身再看涼夏,也覺得涼夏確實很可憐。
  這樣的一段小曲折,涼夏自然是不知道,從清醒開始,她的目光就一直悄悄的在病房裏逡巡,一點一點的,她希望陳菲兒沒有看出來,她在找尋著,找尋著一個心裏明白絕對不會出現的人。
  結果,雖然早知道失望不可避免,心還是難免鈍鈍的痛起來,沒有他,病房裏有聞訊趕來的醫生、護士,有從清醒就站在她身邊的陳菲兒,甚至有剛剛從外麵匆匆進來的趙明軒,卻唯獨沒有他。多傻的念頭,怎麽會有他呢?她是死是活,他怎麽可能在乎?他不在乎的,從來都是,所以,他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夜晚都不肯留給她,這就是這輩子的命了,沒法改變也改變不了。
  醫生一直在她的耳邊問,現在的感覺怎樣,胃還痛不痛,漲不漲,餓不餓……諸如此類的,涼夏卻隻覺得倦,不想說話,不想看見這些人,隻想安靜的一個人,但是沒有人理會她的感受,每個人都在她的耳邊問個不停,那些聲音入耳,越來越大,漸漸竟如雷聲般,轟鳴成一片……

  第18章 讓她繼續住院
  “大嫂,你醒了就好,大哥這幾天為了照顧你,可累壞了,這不,我剛把他押回去休息,你就醒了,回頭大哥要為這事罵我,你可得為我說句好話。”趙明軒咳了一聲,醫生喋喋不休的問話頓時止住,慌慌張張的直起身,站到一旁。說也奇怪,這句話說完,涼夏虛浮得仿佛風中的一縷薄雲的視線,忽然凝住了,然後有了些光彩。
  “大嫂你看,為了幫你補身子,大哥還專門讓人燉了血燕給你,剛才特意讓我飛車帶到醫院的。”見自己的話起了效果,趙明軒一笑,幾步走到涼夏床前,將手裏提的東西一放,輕輕一拍陳菲兒,“還傻愣著幹什麽,快點把燕窩給大嫂端出來,讓大嫂趁熱吃點。”
  陳菲兒倒是一愣,趙明軒手裏提的分明是自家的保溫桶,裏麵盛的,也分明是燉給自己的血燕,怎麽忽然變成慕少天叫人燉給涼夏的?她心裏有些迷糊,慕少天有多少錢,恐怕就連他自己也數不清,別說涼夏吃血燕,就是天天拿來做麵膜敷臉,也是不成問題的,但是慕少天明明就沒有讓人燉過血燕送來,趙明軒這麽說是為了什麽呢?因為想不明白,所以她隻能當隻鋸了嘴的葫蘆,三下兩下將血燕盛出來,因為有點忙亂,手指被湯汁濺出燙了一下,當時就“啊”了一聲。
  “怎麽了?”趙明軒很緊張,趕緊湊過來執起她的手細看,見那纖白的手指已經紅了綠豆大的一塊,忍不住捧到嘴邊吹了又吹,也忘了這是涼夏的病房,甚至忘了周圍還有好多盞明亮的電燈泡,就那麽心痛的一邊輕輕吹,一邊連聲問,“還痛嗎?”
  倒是陳菲兒有些難為情起來,心裏這兩天有的一點點小別扭像被風輕輕那麽一吹,頓時滿天的雲彩全散開了,這時左右看了看,連忙抽手說道,“沒事,這是大嫂的病房。”
  趙明軒這才想起來,涼夏還在旁邊趟著,趕緊叫一個護士去開支燙傷的藥膏來給陳菲兒塗抹,又目送陳菲兒在一屋子豔羨不已的目光下出門去了護士站,這才轉頭看一直不做聲的涼夏,卻見她竟然已經合上了眼,仿佛睡著了。
  “大嫂,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還是吃點先暖暖胃吧,”哄女人的事情,趙明軒以前不屑於做,現在也隻會哄自己的老婆,但是,就這麽丟下涼夏,看著又不是這麽回事,想了半天,隻得好言相勸一句。
  “去看看菲兒吧,我一會自己吃。”涼夏自然沒有睡著,隻是方才那情濃意暖的場景驟然出現在眼前,讓她覺得心像被什麽紮了一樣,幾乎瞬間鮮血淋漓,痛不可抑,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寂如灰,卻原來,還會流血。
  那壺燉血燕,涼夏最終也沒有碰上一碰,不是她不餓,幾天沒有吃東西的胃,在無比渴望著這樣溫暖的食物,隻是,她不是傻子,趙明軒很會說話,雖然見過他的次數不多,但是涼夏也知道,他是一個長袖善舞八麵玲瓏的人,對兄弟有義氣,對妻子真心的憐愛,也隻有這樣的趙明軒才能絲毫不計較形象,大老遠的抱著湯壺來給陳菲兒送燉血燕,而慕少天,這個名字隻稍稍浮現在心頭,涼夏就覺得,心頭空落落的,再餓,也沒有一絲食欲,她的心這一刻,就如同飄蕩在風暴中心的孤帆,再無依靠,他怎麽會記得這樣的瑣事,他怎麽會關心這樣的自己,怎麽會?
  涼夏清醒,剩下的就是慢慢調養,醫院巴不得把這尊惹不起的神送走,當下就和趙明軒商量起出院的事宜,理由是,醫院就是醫院,夫人呆著也不舒服,也不利於身體的康複,不如回家靜養,每天醫院會派專人去護理。
  這事趙明軒不能替代做主,於是他撥通了慕少天的電話。
  長長的鈴音過後,有人接聽了,不等趙明軒開口叫大哥,那端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已經“喂,”了一聲。
  “我找大哥。”趙明軒對著站在麵前眼巴巴看著他打電話的陳菲兒苦笑,片刻後,慕少天的聲音才自電話中傳來,有些沙啞,有些慵懶,似乎是剛剛睡醒,趙明軒也是男人,不用多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於是言簡意賅的把涼夏醒來,醫生認為出院更有助於修養的話說了。
  片刻的沉默過後,趙明軒以為慕少天會說,讓他直接把涼夏接回來的話,結果,對方卻停了會說,“我討厭屋子裏有醫院的味道,讓她在那裏住著吧。”然後,居然就果斷了收了線。
  “大哥怎麽說?”陳菲兒生怕繼續留在醫院陪一個話也不說的女人,連聲問。
  “大哥說,大嫂的情況還不穩定,回家沒法應對突發的情況,還是先讓大嫂在這裏住幾天。”趙明軒歎了口氣,他揣度慕少天的意思,倒真是對涼夏不怎麽上心的樣子,隻是昨天又弄得那麽驚天動地,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轉身去看斜對麵涼夏的病房,盛燕窩的湯壺還放在原地,一動也沒有動過,涼夏趟在床上,也不知是睡是醒,一時也隻是歎息,眼見陳菲兒一夜就憔悴了不少,終究舍不得她繼續留在這裏,於是說,“咱們先回家吧,這裏有特護,回頭你看看讓萍姐每天過來照應照應好了。”

  第19章 第一次爭執
  回家的路上,陳菲兒忍不住問趙明軒,大哥當年是怎麽會娶了大嫂?
  這個問題其實早幾年她就想問了,她認識趙明軒的時候,慕少天已經和涼夏結婚,雖然趙明軒他們兄弟平時無話不說,但是慕少天在他們心目中不亞於神祗,所以竟從來沒有人談論過他和涼夏的任何話題。
  但是在陳菲兒的記憶裏,涼夏一直是一個影子一樣的人,永遠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而慕少天則全然不同,他的存在是讓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睥睨天下,冷漠孤高,無論在什麽樣的場合下,身邊永遠擁著不同的光鮮靚麗的美人,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一個天生的王者,而一個王者是不會輕易被一個女人絆住的,他換女人的速度就和換襯衫領帶一樣頻繁,這樣的男人,為什麽會娶了涼夏這樣平凡的女人呢?
  “老婆,你怎麽忽然這麽關心起大哥和大嫂了,你就不怕你老公我吃醋?”趙明軒也猜,自己家的這個好奇寶寶早晚會問自己這個問題,這時自然不慌不忙的接招,迅速岔開話題。
  “我就是好奇,你不說,是不是不把我當老婆?”陳菲兒在心裏哼了一聲,自己老公什麽樣自己清楚,他要是肯簡簡單單就老實交代問題,那他一定不是趙明軒。
  “傻瓜,一個男人肯犧牲自由,心甘情願的被一個女人套牢,那自然是因為愛她。”計謀被識破,趙明軒決定速戰速決,盡量快的把老婆糊弄過去,同時腳下用力踩了一腳油門,加快速度,隻要到了家,他就有都是辦法讓老婆忙到把這些和她無關的事情全部忘掉。
  “你沒說實話,”陳菲兒卻歎了口氣,“要是大哥愛大嫂,他怎麽會聽說她醒過來還不來看她?再說胃病也不是大毛病,為什麽不讓咱們直接把大嫂送回家修養?還是你們男人都一樣,老婆娶到家,時間一長就喜新厭舊了,覺得我們比不上外麵的鶯鶯燕燕,你說,你是不是和大哥一樣,也準過過幾年就把我往旁邊一丟,再不聞不問了,你說,大哥是不是會和大嫂離婚呀?”
  “別胡說!”趙明軒開著車,耳聽老婆語氣幽怨,不留神也被繞了進去,“誰和你說大哥會和大嫂離婚,我告訴你 全世界的夫妻都離婚了,大哥也不會不要大嫂,嗯,當然,我和你也不會離婚。”
  “他們是怎麽認識的?”陳菲兒得意的竊笑,湊近趙明軒的耳朵,笑起來時,故意往他的耳朵裏吹了口氣。
  “吱——”馬路上迅速傳來一聲急切的刹車聲,趙明軒的車輪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刹車線,堪堪停在路口處。“老婆,我在開車,你不要騷擾我,咱們孩子都沒生呢,你得為咱們的安全考慮,”此時正是紅燈,趙明軒歎氣,這個女人坐在自己身邊,除了擾亂自己的心神之外,再沒有一點好作用。
  “那你也可以說我想聽的,然後我就會忘記騷擾你的事情。”陳菲兒不肯罷休,她想知道,她今天特別想知道,涼夏是怎麽認識慕少天的,雖然她自己和趙明軒也是一筆糊塗賬,但是她真的很好奇。
  “服了你了,你聽著吧,但是別再問別人,也別和別人提起來,你保證了,我就說。”趙明軒覺得投降,反正也不過是一段陳年往事,反正在兄弟中也不是秘密,老婆實在要聽,他就給她刪刪減減,添油加醋,當講個故事好了。
  “那其實是個挺老的故事,其實就是特普通的一件事。”等紅燈變成綠燈時,趙明軒開始說,“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大哥的一個馬……女朋友,那個女的在大哥身邊呆的時間也算比較長的一個了,現在想想,她還真不是一個普通女人。”
  ……
  當病房徹底安靜下來之後,涼夏才支撐著慢慢起來,手背上依舊插著針頭,輸著也不知何時才能滴完的藥水,涼夏想了想,還是伸手一把將針頭拽下,幾滴血珠隨著針頭飛濺出來,落在雪白的床單上,然後,手背就漸漸的有些發青發紫,接著有些微微的刺痛感傳來。
  隻有這樣的痛,才讓她覺得,自己還活著。
  她所在的病房,是醫院裏一棟獨立的小樓,下麵有很美的一片葡萄藤,這個季節,已經結了滿滿一架的葡萄。她幾天沒有進食,這會隻覺得腿軟綿綿的,雖然很想下去看看,但最終也隻是勉強走到露台。
  在躺椅上放鬆身體,她忽然很想繼續入眠,為什麽夢總會在最美的時候驚醒,隻留下無盡的回憶,在這個風輕輕吹動的日子,讓她重新覺得悵然。
  如果那天,沒有人提出要換寢室,沒有人要趕劉恩恩離開,那麽今天,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會變得不一樣?
  隻可惜,這個如果,永遠都隻是如果,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如果沒有這個如果,那麽,她的命運,將會是如何。
  那天,劉恩恩跑出去之後,一直都沒有回來,而歐陽逸風雨不誤的電話也是第一次沒有準時響起,涼夏整個晚上心神不寧,卻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又在害怕些什麽。
  第二天中午,劉恩恩還是沒有回來,倒是學生會的幾個幹部忽然前來造訪,樓下的阿姨喊過他們寢室後,豆豆最先湊在窗口向下看,然後招呼涼夏,“誒,你家歐陽在樓下呢,他們找咱們是什麽事情呀,你先下去探探風聲,看看是好事壞事,快點去。”
  聽說歐陽逸來了,涼夏很開心,一時也沒有去深想,怎麽他來找他,還帶著幾個學生會的幹部,這時聽得豆豆說話,早就換了鞋子,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樓下。
  歐陽逸沒有站在他習慣等他的布告欄旁,這次,他和幾個男男女女都站在寢室樓不遠處的丁香樹旁,看到涼夏跑過來,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歐陽逸,你找我們有什麽事?”涼夏不是笨人,從寢室樓衝出來之後短短的幾步路,她已經看出了情況不對,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就是你,你們寢室其他的人呢,叫他們都下來,”歐陽逸板著臉,口氣也很嚴厲。
  “她們馬上就下來了。”這樣的目光,這樣的口氣,讓涼夏覺得委屈,她悄悄退開兩步,幾乎下意識的想垂下頭去躲避這讓她覺得難受的一切,但是想想又覺得不服氣,自己明明沒做什麽,怎麽要被人像審犯人一樣的對待。
  “出了什麽事嗎?”這樣一想,涼夏有了勇氣,直直的看著歐陽逸,問他。
  “你們差點弄出人命,還好意思問出了什麽事?”歐陽逸卻顯得更光火,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你昨天在寢室裏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們寢室的劉恩恩昨天晚上去靜心湖差掉自殺?柳涼夏,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的心這麽狠,劉恩恩和你們有什麽仇,同學一場,犯得著把人家往絕路上推嗎?”
  “歐陽!”有同來的學生會幹部發現涼夏刹那間臉色蒼白,眼淚在眼圈裏轉來轉去,幾乎馬上就要滾落,但是她偏偏揚起頭,把眼淚強忍住,那種感覺,讓旁邊看著的人都覺得心要揪起來了,忙上來拉了歐陽逸的衣袖,提醒他不要馬上“定罪”。
  事實上,歐陽追求涼夏,開始的時候他們這些做兄弟哥們的都不看好,因為歐陽太出色,喜歡他的女孩子太多,而涼夏雖然長得不錯,但是卻沒有那些追求歐陽的女生那種嬌豔逼人的美貌,甚至也沒有出色的特長,他們私下都在想,歐陽喜歡涼夏什麽?但是今天看來,涼夏給人的感覺卻很不一樣,她站在哪裏,強忍著眼淚,卻倔強的看著所有人,倒像是含著露水綻放於晨霧中的蓮花,有一種清到極致的美,讓發現這種美的人,就再也放不下來。
  其實不待同伴叫他,歐陽逸也知道自己太衝動了,昨天晚上他和其他學生會的成員開完會回來,正好路過靜心湖,當時就有人說看見湖麵上有人影,幾個人就起哄說是不是鬧鬼,最後就一起過去看看,結果就看見劉恩恩正往湖水深處走。關於劉恩恩的傳聞,他們也都多少聽說了一些,這時都嚇了一跳,趕緊下水救人。
  獲救後,劉恩恩隻是流淚不語,被問急了才含著淚看向歐陽逸,反複的隻是說,自己不想拖累涼夏和其他的室友。
  涼夏是歐陽逸的女友,這個大家都知道,歐陽逸當時隻覺得渾身上下火燒一樣的難受,他一直以為涼夏是個善良天真的女孩子,但是這樣的善良天真的女子,怎麽會把同寢室的室友逼到要一死了之呢?他不敢想,是自己錯看了她,還是她一直在騙自己。無論是哪一種,他都覺得難以接受,他要去問個明白,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這樣的不理智。
  劉恩恩最後被安置在一個女幹部的寢室,他最好的兄弟王子博也把他攔住,“法院審判之前,也會給犯人陳述和辯護的權力,你這麽晚了氣勢洶洶的嚇壞了人家,到時候看誰心疼。”

  第20章 愛還是不愛
  “我不知道劉恩恩說了什麽,我隻知道,我什麽都沒說過,什麽都沒做過。”涼夏一直看著歐陽逸,看他惱火得抓亂了頭發,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出來,忽然隻覺得一股涼意從後背生氣,心中頓時無限悲涼,聲音幾乎嘶啞,思緒也不受控製的猶如平原走馬,越跑越遠,他們不是相愛嗎?為什麽,為什麽他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一個人?為什麽別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為什麽不僅要信,還不聽她一句解釋就定了她的罪?這樣,是愛嗎?還是他根本不愛她,所以不相信她,那麽,他相信劉恩恩,是愛她嗎?
  “劉恩恩說什麽了?”身後,王悅然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她們幾個也是跟著涼夏一起下樓的,隻是躲在門內沒出來,想聽聽發生了什麽事,不想耳朵還沒貼上門,已經聽見歐陽逸和涼夏吵了起來,兩個人還都提到了劉恩恩。
  “現在的問題不是劉恩恩說了什麽,而是你們幾個昨天晚上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王子博上前一步,看了看幾個表情各異的女生,“同學,昨天晚上劉恩恩要跳湖自殺,說是不想拖累你們,我們這次也是來和你們了解昨天晚上的情況,有人鬧自殺,這事情是可大可小的,你們把實際情況說說,我們酌情看看,最好能在我們這裏就把問題解決了,不然鬧到學校,我真怕你們背個處分什麽的。”
  “副會長,你這是嚇唬我們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吧?”王悅然冷笑,“處分也不是我們想要就能弄到的,自殺,在法律上都不追究別人的責任,何況她還沒死成。我聽說,那些爬塔吊妄圖威脅別人達到自己目的的人,最後都是罰款還得拘留,因為他們破壞了公共秩序,在學校眾目睽睽之下跳湖,和爬塔吊異曲同工吧,這麽說來,你得研究一下,怎麽讓劉恩恩別背個處分什麽的。對了,劉恩恩和你們說什麽了,人言可畏?阮玲玉就因為這四個字自殺了,她如今也要走這條路了,可是人言可畏總得有個出處,人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別人說,別人也說不出什麽,你們在來審問我們之前,我建議從嚴肅校風校紀的角度出發,先問問劉恩恩,她做了什麽人言可畏的事情,弄清楚這個,再說別的吧。”
  “同學,我發現你很有詭辯的才能,我說一句,你有十句等著我,有沒有興趣參加辯論社的活動?”王子博被噎得恨不能翻個白眼,開始認真的打量眼前這個站在涼夏身邊,雙手握拳,氣勢洶洶的女生,然後忍不住溜號去想,難怪劉恩恩的寢室窗下,唱歌的男生最多,這個寢室的小姑娘,簡直各個都很讓人沒法忽視。
  “聽說你是社長?”王悅然說著,見王子博點頭,“就因為你是社長,所以我不參加,我不和沒道理可講的野蠻人說話。”
  “我們走吧,”涼夏忽然開口,語氣已經恢複平常,“然然和你們說得很清楚了,愛怎麽想,隨便你們吧。”
  幾個姑娘點點頭,同時往回走。
  “柳涼夏,你等會,我有話很你說。”幾個學生會的幹部都不提防王悅然的嘴皮子這麽溜,說話這麽直,準備好的話一時倒不好意思說了,關於劉恩恩的傳言,隻要不是聾子都能聽說點,幾個女幹部更是推己及人,覺得要是自己身邊住一個這樣的女生,也是挺讓人不舒服的,於是齊齊的閉了嘴,準備走人。偏偏歐陽逸卻站在原地不動,一把幾乎把來拉他且毫無防備的王子博推個跟頭。
  “可是我和你沒話好說。”涼夏頭也不回,最先進了寢室樓。
  “都讓你別這麽衝動,怎麽樣,得罪人家了吧?”王子博有點惱,隻是一眼看見歐陽逸看涼夏背影的眼神,這口氣也就散了,“女人是要哄的,你好好哄哄人家吧。”
  “我憑什麽要哄她,她敢說她們一點錯也沒有?”歐陽逸本來有些懊悔,隻是聽了王子博的話,心裏的火氣反而起來了。
  “行,你不哄她,她愛生氣就生氣去,愛胡思亂想就想去,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們歐陽大帥哥何愁沒有女朋友,是不是?”王子博嘿嘿一笑,“那人家都走了,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說著,一把拖住歐陽逸,轉身就往回走。
  事情到這裏,本來也就該告一個段落了,這個學期進行過半,也快考試放假了,新學期開學自然重新調整寢室,到時候幾個人自然是要散開的,隻是誰也沒想到,學生會的女幹部將劉恩恩送回寢室的當天晚上,豆豆起夜的時候,踩到一個藥瓶幾乎滑到,順手撿起來拿電筒一照,立刻叫得驚天動地。
  劉恩恩吃了安眠藥,數量不是特別多,但是洗胃、打點滴,也折騰到天亮。
  這樣大的事情,自然瞞不過學校,天亮之後,導員開始分開找幾個人談話,也牽扯出了之前劉恩恩準備跳湖自殺的事情,太深的背景導員也不願去說,隻反複對幾個人強調,要關心愛護同學,要和同學好好相處,不能搞孤立排斥,然後為了融洽幾個人的關係,讓她們排班在醫院護理劉恩恩,直到她身體痊愈出院。

  第21章 你憑什麽
  “她沒事找事,快期末了,憑什麽讓我們來護理她?”孫伊美氣呼呼的從導員處回來,進門把鞋子甩在門上,發出“砰砰”兩聲響。
  “憑人家嬌弱唄,下學期,死活我都不和她一個寢室了。”宋曉雨也是一肚子沒好氣,她的導員找她談話,話裏話外總是透露出劉恩恩的自殺,和她們寢室中的人平時太冷漠,處處排擠她有關的意味,“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說,咱們不和這種下三濫的女人為友,怎麽到頭來反而是咱們錯了?”
  她說話的時候臉正對著涼夏的床,隻是卻沒有得到回應,涼夏蒙頭睡在床上,一動不動,幾個女生也知道涼夏的情況比她們隻有更糟糕,看看活潑的豆豆都沉默不語就可以知道。她們和劉恩恩同係同班,導員承受的壓力更大,因此對涼夏和豆豆說的話也相對著更嚴厲,這讓兩個人都很委屈,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辯白,怎麽辯白其實都是蒼白的,自殺的是劉恩恩,又不是他們兩個。
  而對涼夏來說,最難受的,還不是這樣無故的被導員責備,事實上,自從那天之後,歐陽逸也沒有再出現,連一通電話也沒有,過去他們偶爾也吵個小架什麽的,歐陽逸總會先出現在她麵前,在很多時候,他們是相似的,賭氣的話說出去,心裏已經後悔了,也迅速的原諒了對方,剩下的水到渠成,隻是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台階而已。
  隻是這次歐陽逸似乎鐵了心,要和她撇清關係,總在有意的躲避涼夏,食堂、圖書館、操場、自習室,所有過去他們吵架後會故意偶遇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影子。這天下午,涼夏準備去醫院護理劉恩恩,她實在不知道劉恩恩需要什麽護理,也不知道自己麵對她的時候能說些什麽,隻得提前到圖書館裏借到一本書。
  學校附屬醫院的病房裏,劉恩恩正睡著,對豆豆走了,涼夏來了,仿佛全無感覺,涼夏樂得清淨,一個人開始細細的讀起手上的書,偏偏讀到一句“君既無心我便休”上,她自認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是這話終究觸動了心事,一時隻覺得眼淚怎麽也忍不住,竟自滾滾而出。
  這樣的場景要是劉恩恩忽然醒來就難看了,涼夏早看好了洗手間的方向,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去。
  等到冷水徹底撫慰了她熱辣辣的眼睛之後,她有些垂頭喪氣的回到劉恩恩的病房,方才出去時,她明明輕輕關上了房門,隻是此時,房門怎麽卻變成了半開著的?
  “……你長本事了,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一套學個十成十,但是得分對什麽人用。”涼夏才湊過去,就聞到一陣香煙的味道,從病房裏飄出來,一個年輕的充滿譏諷味道的男子聲音停了停又繼續說道,“大哥說了,這次你沒死在他麵前,他就當不知道,但是沒有下一次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話說完,腳步聲就響了,涼夏急切間也沒處可以閃躲,隻能退後一步,做出剛剛要開門的樣子。
  從病房裏出來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留了個大分頭,頭發染得焦黃焦黃的,三角眼,塌顴骨,用來推門的右手上紋了一個骷髏頭,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癟三,混子,這時叼著煙卷,目光上下的在涼夏身上打了個轉,最後,十分不懷好意的盯住涼夏的臉,嘴裏說,“誒,這個妹妹,找誰呀?”
  “不關你的事。”涼夏皺眉,下意識的側身,閃開門口,希望小混子快點走開。
  “呦,脾氣還不小,怎麽不關我的事,哥哥站在這裏,你這麽說話,就是不給哥哥麵子了?”小混子單手撐著門,擺了個自認最帥的姿勢,抬了抬下巴,不依不饒。
  “滾——你給我滾!!”忽然,病房裏沉默的劉恩恩忽然衝了出來,拿著枕頭,沒頭沒腦的打向小混子,“你再不滾我就喊人了,抓流氓……”劉恩恩喊出第一聲,小混子已經挨了記下,心中對劉恩恩似乎有些忌憚,並不還手,就快速跑開,連一點遲疑也沒有。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小混子跑遠,劉恩恩才脫力了一般,枕頭從她的手中無聲的掉落在地上,她也不去揀,隻是踉蹌著回到床上,“你們說的沒錯,我就是個壞女人,為了錢,我什麽都幹過,那又怎麽樣?你們家裏生活條件都好,你們知道一個連飯都吃不上的人的痛苦嗎?你們知道嗎?一個人卑微的隻想活下去的艱難嗎?我也不過是沒有一個好爸媽,這難道是我的錯,我就是想活下去,把該念的書念完,這難道也是我的錯?你們憑什麽指責我,憑什麽想趕走我,憑什麽?”
  “沒有人要趕走你,我們……”涼夏不想劉恩恩會忽然對她說這些,一時隻是瞪大了眼睛,呐呐的不知該如何解釋。
  “不用解釋,解釋就是掩飾,”劉恩恩側頭看她,忽然笑了,“柳涼夏,你的命真好。”
  “這和我命好不好有什麽關係?”涼夏皺眉,覺得劉恩恩好像受刺激過度了,人有點瘋瘋癲癲的,不正常。
  “歐陽逸喜歡你,你學習也好,長相也不錯,家庭條件也挺好,順風順水,不是命好是什麽?”劉恩恩繼續笑,“涼夏,我第一次發現,你長得也挺有福氣的,將來肯定能嫁個大人物。”
  “你胡說些什麽?”涼夏對劉恩恩說的話隻覺得尷尬,幾乎想轉身就跑開。
  “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劉恩恩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指著地上的枕頭說,“涼夏同學,麻煩你把枕頭遞給我,那是剛才為了幫你才掉在地上的。”
  “……”涼夏向天翻了個白眼,低頭撿起枕頭,又丟到劉恩恩的床上,然後自己拿起自己的書,重新看了起來。
  “你不好奇嗎?剛才來的是什麽人,他為什麽和我說那些話?”劉恩恩卻很有興致,忽然開口了。
  “和我沒關係。”涼夏的回答很幹脆。
  “可是我心裏憋的難受,我就想說說,和你說說。”劉恩恩也不等涼夏表態,就竟自說,“來的人,是包養我的人開的公司裏請的小弟,他聽說我自殺很不高興,自己懶得理我,就叫個小弟來警告我,自來隻有他厭倦別人,別人誰也不能厭倦他,所以,我連死的權力都沒有。”
  “為什麽要和我說這個?”涼夏並不放下書,隻是顯然這個話題,也不適合她看書了。
  “與其你聽得一知半解,將來以訛傳訛,不如我幹脆告訴你全部,反正包養我的人,你也不是沒見過,還挺帥吧,比你的歐陽逸一點也不遜色吧?”劉恩恩卻一反以往冰山一樣的清冷態度,笑個不停,語氣也輕佻起來。
  “你愛怎麽想怎麽想,我看你身體恢複的不錯,已經不需要人照顧了,我要回學校複習了。”涼夏忽然想到了那天傍晚,寢室裏的驚鴻一瞥,心裏頓時隻覺得別扭到了極點,她和劉恩恩的話題,本身實在也是別扭到了極點。
  “隨便你,本來也沒想要你陪著,劉恩恩還是笑聲不斷,順手撈起剛剛下床時拔下來的吊瓶針頭,在手上比來比去。

  第22章 我叫慕少天
  這樣的威脅姿態,涼夏實在不敢走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劉恩恩,直到晚上換班。晚班是宋曉雨和王悅然,她們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九點,外麵天黑得一塌糊塗,附屬醫院與學校隻有一牆之隔,唯一的不便是這道牆上沒有門,要出入必須繞上一段路,涼夏雖然有點小小的怕黑,但還是決定小跑著回去。
  這是星期五晚上,本地的學生大都回家了,學校外麵冷清了許多,距離校門不過一百多米的時候,一個人忽然搖搖晃晃的擋住了涼夏的路。焦黃焦黃的頭發,在路燈下也讓人能一眼分辨出來。
  “妹妹,這麽急,是要找哥哥去耍耍嗎?”小混子不懷好意的笑著湊過來,“老大的女人就是不一樣,隨便在身邊抓個同學,也有模有樣的。”
  “滾開!”這是涼夏生平第一次大聲罵人,除了罵人,她想不出其他的詞來用在眼前,高中的時候,老師就說過,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當時是講高考,現在用來描述眼前的形勢,不知道適不適用,但是好歹也要試試。
  “還會罵人,挺好,哥哥就喜歡辣點的。”小混子渾然不以為意,大大咧咧就伸了手過來。
  “去死吧!”涼夏開始時並沒有躲閃,待到小混子湊近到一定距離時,才猛然抬腿,一腳踹到小混子身上的某個關鍵部位,然後掄起書包披頭蓋臉的打了幾下,小混子沒有逃跑的意思,隻是痛得有些不可控製的彎腰,涼夏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倒對方,於是果斷的奪路逃跑。
  身後的腳步聲跟得很緊,前麵還是空蕩蕩的校門,涼夏不知道大喊求救的成功幾率高,還是自己猛然站住,故技重施的效果好,猶豫著,她的人已經衝到了校門附近,卻沒有留意到,一台黑色的奔馳正從校園裏駛出。
  “吱——”巨大的刹車聲傳來時,奔馳車堪堪一個急轉閃開了忽然衝出的涼夏,但是,卻再也閃不開緊追在後麵的小混子。
  “砰——”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沉重到讓人激靈靈打個寒戰。
  “搞什麽?”奔馳車裏的司機咒罵著迅速下車,先跑到倒地不起的人麵前看了一眼,又轉身衝到涼夏麵前,“你**走路不看車呀?”
  “我——”涼夏想說,我被人追,可是,這話由自己說,總是感覺很不對勁,很難堪似的。
  “那個人死了嗎?”涼夏停頓下來找措辭的時候,奔馳車上又下來了一個男子,隻一眼,涼夏就記起了,那刀削一般堅毅的下巴,薄薄的嘴唇,高鼻梁,黑暗中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幾乎能想象得出的微微上挑的眼角,是那個曾經在寢室和劉恩恩擁吻的男人,劉恩恩口中包養她的男人,那——地上的黃毛小混子,不是他的職員?
  “死不了,”司機應了一聲,掏出大哥大,開始撥打電話,涼夏在旁邊聽著,是報警、聯係急救,還有找上麵的人說情況。
  “小姐,請問你剛才跑什麽?”包養劉恩恩的男人一直站在涼夏麵前,看著涼夏一直注意聽自己司機打電話,稍稍不耐的說,“你忽然衝到路口,由此引發的交通事故,你也有責任是不是?”
  “可是他攔著我,我打他,他還追我。”這個男人給人一種極其強烈的壓迫感,雖然額前的頭發多少擋住了他淩人的視線,但是涼夏還是覺得很緊張,緊張到讓她忘記了方才發生的車禍,以及仍舊躺在血泊中的小混子。
  “害怕了?”男人打量著涼夏,似乎若有所思,“他為什麽攔你還追你?”
  “我不知道。”涼夏搖頭,在男人的目光裏瑟縮了一下,想要閃躲,隻是,說話的時候,不看人是不禮貌的,哪怕她害怕他。隻是,她本能的決定不提下午病房的一切,劉恩恩說包養她的男人很有勢力,似乎也很凶,如果她說錯什麽牽扯出劉恩恩,算了,她也不容易,何必再給她多添麻煩呢?
  警車來得很快,耳聽著那聲音由遠及近,眼見拐過路口就能看到事故現場了,男人忽然伸手拉住涼夏,一聲不響的轉身就走,兩個人的身影,迅速閃進幾十米外的校園。
  “你——要幹什麽?”走了幾步,涼夏站住腳,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你想被警察帶回去盤問你遭遇色狼的經過,然後明天成為學校的名人嗎?”男人問她。
  這還用想嗎,當然不要,涼夏搖搖頭。
  “車禍我的司機會處理,你回去吧。”男人於是輕描淡寫的說。
  “可是,撞人不是很麻煩?”涼夏不敢就走開,腦海裏這才開始回憶起當時的情形,頓時亂成一團,心也突突的跳得厲害。
  “這是在關心我了。”男人忽然一笑,有些嘲諷,也有些是真的覺得好笑,“那麽告訴我你的名字吧,萬一那個家夥死了,我也好能洗脫自己的責任。”
  “他會死嗎?”涼夏一抖,幾乎不敢想象,死這個字眼。
  “誰知道呢?還得看醫生的說法吧。”男人渾不在意的樣子。
  “你的車有保險嗎?”涼夏又問。
  “你廢話還真多,名字,有什麽事我會找你。”男人又開始不耐煩。
  “柳涼夏。”她趕緊報出自己的名字。
  “那麽記住吧,我叫慕少天。”男人轉身向校園門口走去,走了總有五六米遠吧,並不回頭,忽然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倒像是知道,涼夏會站在原地,認真聽一樣。

  第23章 天上人間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對於涼夏來說,倒好像是一場電影一樣,一幕緊接著一幕。
  交警的事故勘驗車停在校門外,然後120急救車也趕來,涼夏遙遙的看過去,有警察哢哢的拍了幾張照取證,終於也有零星的行人停下來圍觀,與此同時醫護人員把傷者帶走,緊接著,交警請奔馳車的司機一同去做筆錄,再然後,校園門口就恢複了平靜,一如沒有任何事發生過一樣。
  她沒有再看到那個叫慕少天的男子,想來,他應該已經離開了現場,隻是他留在她手上的餘溫仿佛還在,這讓她忽然覺得惶恐起來,沒有來由的,心慌亂成一團。
  漆黑的校園並不適宜久站,她開始邁大大的步子飛快的想回到寢室,隻是閉上眼睛也不會走錯路的校園,她卻兩次在錯誤的岔路上拐彎,腿也漸漸發軟。
  她開始覺得,這也許不是慕少天帶給她的惶恐,而是她真的害怕了,她努力的想要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那個小混子受傷並不是自己的責任,而且他受傷了就不會再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但是一想到那猥瑣的笑容,她還是本能的覺得害怕,甚至有一種可怕的期望,期望那個小混子再不會出現,最好再不會出現。
  涼夏很快的就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隻能用力的晃晃頭,去想另外一件事。劉恩恩說小混子是包養她的人的職員,而慕少天是包養劉恩恩的人,那麽,小混子是不是就是慕少天的職員?但是方才,慕少天和他的司機怎麽反應那麽冷漠,完全是一副麵對一個全然陌生人的表情,這是做戲給她看,還是其他的什麽?可是,做戲給她看,這怎麽可能,她是什麽人,憑什麽值得別人做戲給她看?
  太亂了,什麽都想不清楚,什麽都很混亂,隻有身上不可遏製的瑟瑟發抖是真實的。所以,當涼夏終於看到自己的寢室樓時,她的感覺就是終於回到了家,眼睛裏都是熱熱的。
  歐陽逸會出現,對涼夏來說,是這個晚上的另外一個意外。
  他不知等在布告欄的陰影下多久了,隻是在看到涼夏經過時,忍不住猛然衝過來,一把抱住她,狠狠的,帶著一點說不住是懲罰自己還是懲罰涼夏的痛意。
  結果,涼夏的叫聲把一樓好多個寢室的窗戶都“震”開了,整棟宿舍樓感覺上是瞬間燈火通明,連看門的阿姨也抄起掃帚站在門口。
  歐陽逸阿姨是認識的,涼夏天天出入自然也看著眼熟,於是阿姨沒好氣的說,“要關門了,你們有話就快說,別在這裏摟摟抱抱的,注意點影響,還有,你們年輕人呀,要刺激找個沒人的地方,別影響到不相幹的人。”說完,歎了口氣,小聲嘀咕著“現在這些孩子呀,膽子一個比一個大……”一邊搖搖頭,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我嚇到你了,你怎麽一直在抖?”對各個寢室從窗口探出頭的女生點頭致歉後,歐陽逸拖著涼夏走到遠點的地方,這才發現,自己握著的手今天格外的涼,還隱隱的在瑟瑟顫抖著。
  涼夏心裏忽然隻覺得委屈、害怕、無助,想到今天晚上的事情,眼淚含在眼圈中,幾乎就要滾落。可是,低頭看見歐陽逸的手,看到他緊緊的握著她的,心裏又忍不住生氣,氣他的絕情之處,這種氣惱混合了委屈害怕,最後在心底凝成了淒惶,她為什麽還要在他麵前哭,在他麵前哭,肯定會讓他覺得她沒有他不行,所以隻能放下尊嚴和驕傲懇求他憐憫,不行,這不是她要的,她不要這樣,於是,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轉身就走。
  “涼夏!”歐陽逸想了幾天,終於決定來道歉,又怎麽肯輕易放開手,他不等涼夏走開,已經重又湊過來,抱住她,“我錯了,我不該凶你,不該不相信你,可是,我是來道歉的,你真的不理我嗎?”
  “涼夏,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解釋,真的,我不知道為什麽事情一牽扯到你身上,我就全亂了,我好像都不會思考了,一聽到別人說你不好,我就覺得我簡直沒有辦法接受。我錯了,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相信別人而不相信你,但是真的,我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我想了幾天,我知道是因為我太在乎你了,王子博問我,究竟喜歡的是你本人還是我自己心目中理想的你,我以前可能沒想清楚,但是現在我想清楚了,我喜歡的是你,就是你,哪怕你和我想的不一樣,我也喜歡你,涼夏,我喜歡你,我愛你,所以,以後別人說什麽都不會影響到我了,我再也不聽,更不信,我就聽你說,涼夏,你原諒我好不好?”歐陽逸抱緊涼夏,將下頜貼在她的頭頂,摩挲著她的頭發,“你不能不理我,我想好了,你生氣我就這麽抱著你,直到你不氣了,但是你不能不理我,我受不了。”
  “是你不理我,你還惡人先告狀。”涼夏用力也掙脫不開歐陽逸的懷抱,心底的無助和惶恐開始被無限製的擴大,一開口,方才的心裏建設也潰堤了,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的落下來,“你就會欺負我,我告訴你,道歉我也不理你了,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涼夏?”涼夏的淚落在歐陽逸的手上,冰涼的,卻仿佛沸水一樣,燙到了他的心,他立即覺出涼夏的不對,輕輕鬆開懷抱,把涼夏拉到麵前,微微彎下身來看她,“怎麽了?你不太對勁,出了什麽事情嗎?你怎麽抖得這麽厲害?”
  “我怎麽了和你有什麽關係?我要和你——分——手——”涼夏一把抹了眼淚,然後新的眼淚又湧出來,她很討厭自己這一刻的軟弱,分手不是應該說得很有氣勢嗎?然後頭也不回的走開,讓他後悔,一直後悔,最好後悔一輩子,可是自己的眼睛卻失控了,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別說氣勢,就快連話都哽咽得說不出來了。
  “別想!”歐陽逸俊眉一豎,似乎也被涼夏的話弄生氣了,斬釘截鐵的截斷她的話,然後單手一托涼夏的下頜,迫得她的頭微微向上抬起,然後再不給她說任何話的機會,用力的吻了上去,那吻不再是之前的蜻蜓點水,也不是溫和的試探,而是一個……真正的吻,強硬也溫柔,開啟她的牙關,然後不放過她的每一寸甜美,婉轉糾纏,直到連她的呼吸也一並奪取。
  “涼夏,我們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熄燈之前,歐陽逸不舍的放開懷中的女孩。
  “每次都是你欺負我好不好?”涼夏不滿,她的氣還沒消,隻是靠在歐陽逸的胸前,她方才的驚慌和恐懼都被這種真切的溫暖驅趕,於是說話的氣勢也弱了下來。
  “好,我再也不因為任何事和你吵架了,好不好?”歐陽逸柔聲哄她,手輕輕的攬在她的腰間,半晌,終於盼到涼夏微微仰頭看他,早已迫不及待的唇就又忍不住貼過去,吻住她的,心中隻盼望這一刻能夠長點,再長點,最好能瞬間稱為永恒,而他們就這樣,攜手半生,再不分離。

  第24章 是你嗎
  “大嫂?”半夢半醒中,偏偏有人輕輕的推了推涼夏,於是,過往的種種便如同時空穿梭一樣,呼嘯迅速從她身邊溜走,待到萬籟俱寂,睜開眼睛時,身旁隻有去而複返的陳菲兒,“天黑了,外麵涼,我帶了點雞湯來,撇去了油,不膩又滋養,吃點吧。”
  “我……”涼夏想說,自己還不太餓,是的,她都感覺不出自己的胃是餓了,還是單純的在疼痛,隻是陳菲兒的笑太溫和了,帶著無可掩飾的悲憫,讓她不知該如何拒絕,甚至仿佛受到了對方的影響,而覺得心口淡淡的疼痛。
  雞湯確實燉得恰到好處,沒有加中藥,不然涼夏真擔心自己喝第一口就會忍不住吐出來。她沒有什麽食欲,喝了小半碗後,便不再動,倒是陳菲兒非常有耐性的和她說東說西,言語間還總是透露出慕少天很關心她,剛剛還問過趙明軒她的情況雲雲。
  對於這樣善意的謊言,涼夏並不戳破,她隻是淡淡的笑著,羨慕著這個無憂無慮甚至都沒法掩飾心事的小女孩。過去她和陳菲兒從不走動,甚至不過也隻見過一麵,那是陳菲兒還沒有嫁給趙明軒時,曾經到大宅參加過一次舞會,當時陳菲兒是趙明軒的寶貝,而慕少天當時也是另擁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明星,她不過被拋棄在角落裏自生自滅,所以她想不出陳菲兒為什麽忽然對她表現得這麽親熱,大概唯一的可能就是趙明軒說了她的故事,然後小女孩同情她了。
  嗬嗬,趙明軒真的將這個小女孩保護得很好,涼夏想,這樣被愛著被捧在手心裏的女孩,是不會明白的,女人對於慕少天來說,不過是衣服,新的他或許還會看一看,如果是舊到發黴的,他恨不能馬上丟棄,扔得越遠越好,又怎麽會過問別人,把這件衣服丟到了哪裏呢?
  終於還是趙明軒找上門來,她的病房門沒有關,於是他就站在門口,禮貌的敲了幾下。
  “明軒!”不過一會沒見,陳菲兒的表現卻好像他們已經有幾年沒見了一樣,立時跑過去撲入趙明軒的懷中,像小貓一樣蹭了又蹭,就差沒當場親過去了。
  “乖,大嫂在這裏呢。”趙明軒自然是緊緊抱住妻子,略有歉意的向涼夏頷首,“大嫂,我和護士打好招呼了,晚上你有什麽需要,隨時叫她們,要是不舒服就更要叫她們幫你檢查……你自己,沒問題吧?”
  “我很好,謝謝。”涼夏盡力的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些,不過即便笑得僵硬又怎麽樣呢?她想,誰會在意?沒有人。
  於是趙明軒拉著陳菲兒走了,走廊裏還回蕩著他們低聲的笑語。涼夏幾步衝到病房門口,將房門輕輕的,但是緊緊的關上,整個人這才脫力了一般,順著光滑的門板滑坐在地上,單手按著嘴,止住了那種翻湧的想吐的感覺,卻止不住眼中的淚水,原來還會哭,原來還有淚。
  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走廊裏輕輕的腳步聲傳來,有人試圖輕輕的開門,但是門被涼夏的身子擋著,門外的人不提放,倒嚇了一跳。
  “誰?”涼夏隻得輕聲問。
  “慕太太,我是查房的護士,你覺得還好嗎?”病房裏黑漆漆的,一道門縫裏,護士看不到涼夏的位置,隻能輕聲問。
  “很好,不要再來了,我想睡覺。”涼夏歎了口氣,自己都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厲害,幸好門外的人飛快的走開了,她才不至於為了自己的腿麻木得站不起來而費力掩飾什麽。
  夜就這樣過去,然後是白天,中午的時候,陳菲兒又帶著湯來看她,這次她是真的喝不進去,勉強嚐了一口,就衝進洗手間裏吐了個幹淨。
  陳菲兒有些尷尬,泱泱的坐了一會,就走了,她有些歉意,可是真的吃不下,早晨醫生來過,又給她打上了吊瓶,說是營養藥,用以維持她正常的生命機能,然後醫生也告訴她,要吃些東西了,不然打再多的藥,也無濟於事。
  涼夏自己也知道,她該吃些東西的,她實在瘦得厲害,在洗手間的鏡子裏一照,整個人仿佛縮水了一個碼,下巴尖得隻剩一層皮了,襯得眼睛大大的,黑眼圈無可掩飾。
  “要不我陪您下去走走吧,散散步、曬曬太陽,也許胃口就好了。”一個小護士見中午的小米粥仍舊原封不動的擺在桌上,走過來建議。
  涼夏不置可否,任由小護士找了張輪椅,扶她坐上去,心裏到最後隻剩下一個念頭,就是原來,自己已經連走路都不可能了,居然要靠輪椅出入了。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灰心,她隻是沒有好好吃飯,隻是胃病而已,可是,這種忽然而來卻又仿佛已經潛伏在心底許久的萬念俱灰,還是迅速的吞噬了她的理智,胃病好了又能怎樣呢?她還是會生其他的病,因為她的心死掉了,所以身體的腐朽,也不過是個時間的問題。
  “張護士,有你的電話。”小護士推著她在花園中穿梭,秋天的菊花開得正好,小護士不停的找話題,而她也隻能不停的微笑,直到有人跑來,叫小護士去接聽電話,兩個人都感覺到如釋重負,於是她微笑著示意小護士可以離開。
  看著那粉紅色的製服在花叢中消失,涼夏長長的出了口氣,一個人甩開輪椅,緩緩的走在花間的小徑上,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前麵。
  這家醫院分兩個區域,前麵高高的大樓是普通區,也接治普通患者,秋天的午後,太陽還是火辣辣的,一個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哭得嗚嗚咽咽。
  “小朋友,你哭什麽,找不到媽媽了?”涼夏有些好奇,想想還是走了過去。
  “這朵花要死了。”小女孩聽見有人說話,微微側了側身,涼夏這才看見,一株黃色的普通秋菊開得正好,偏偏花莖從中折斷,於是花朵斜斜的耷拉著頭,眼見枯萎在即。
  “你也可以救它呀。”這樣的天真善良,讓涼夏有些動容,她也湊過去蹲下身,和小姑娘一起把花莖扶正,然後找來小樹枝做支撐,又拿出自己的手絹,細細的捆綁後,打上小小的蝴蝶結。
  “這樣就行了嗎,花不會死了嗎?”小女孩瞪大眼睛,看著涼夏,滿是祈求的樣子。
  “當然了,這樣它就會活下去,一直到秋天結束,冬天到來。”涼夏笑笑,摸了摸女孩的腦袋,卻在起身時眼前一黑。
  “阿姨你怎麽了!”
  “小姐你沒事吧!”
  短短幾秒鍾,涼夏眼前的金花消散開,她才發現,自己整個人被人半扶半抱著,而方才的小姑娘正一臉憂心忡忡的看著自己。
  “我沒事。”她趕緊掙脫扶住自己的手,轉過身來說謝謝。
  “涼夏?是你嗎?”扶住她的人收回手去,卻在下一刻叫出了她的名字,帶著十分的驚訝。

  第25章 舊識
  “涼夏是誰呀,阿姨,是你嗎?”等不到涼夏的回答,小姑娘看看涼夏,又看看站在她身旁的人,露出些疑惑的表情,“爸爸,你認識這個阿姨嗎?”
  “你的孩子這麽大了?”看到小姑娘圓溜溜的大眼睛,天真無暇的笑容,涼夏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再抬頭時,神情已經很平常,“王學長,許久不見了。”
  “真的是你,你怎麽變得這麽瘦……哦,我是說,你變得苗條了,我都不大敢認你了。”王子博上下看了看涼夏,彎腰抱起女兒才又說,“娃娃,這是涼夏阿姨,是你媽媽的大學同寢室同學,也是你媽媽的好朋友,來,和阿姨打個招呼吧。”
  “阿姨好,我叫娃娃,三歲了。”小女孩看來是經常被訓練和別人打招呼,父親一聲令下,回答得十分公式化,隻是露出的笑臉和豁出的兩顆門牙,又讓人忍俊不止。
  “娃娃你好。”於是涼夏也隻得十分正式的和小姑娘打了招呼,這才有些疑惑的說,“你說娃娃的媽媽是我同寢室的,是誰呀?”
  “你看看她像誰?”王子博倒很得意,把娃娃湊過去讓涼夏細看,而娃娃也十分配合的指著自己的眼睛說,“阿姨,爸爸說,我的眼睛最像媽媽。”
  說實話,小孩子還沒長開,模樣冷眼看來,輪廓也好,眉目也好,都十足十的像王子博,女孩像爸爸這句話得到了充分的驗證,要說在孩子臉上看出媽媽是誰,涼夏卻有些哭笑不得,這也不是她看像誰就是誰的事兒,亂猜也不行呀。
  “王子博,我就去掛個號,你就把娃娃領出這麽遠,打你電話也不接,你是不是成心的找麻煩?”就在涼夏翻來覆去的想著寢室中幾個女孩都有些模糊了的麵容時,王子博身後,有個女人說,“你怎麽還磨蹭,和誰說話呢,還不快點,馬上排到娃娃了。”
  “然然,你看,我遇上誰了。”王子博嘿嘿一樂,抱著女兒閃到一旁。
  “你每天都遇上那麽多人,我知道你又遇……”女人抱怨,但還是走過來,目光堪堪和涼夏的相遇。
  “你的女兒很可愛,王悅然,好久不見了。”涼夏笑了笑,“還記得我嗎?”
  “柳涼夏!”王悅然忽然大喊一聲,猛的衝過來,一把抱住了她,“你這個死丫頭,我實習回來做答辯,你就跑得連影兒都沒有了,這麽些年,連個電話也不給我們打,你可夠沒良心的,你死哪裏去了,快給我從實招來,我告訴你,人民的政策你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呀。”
  “然然!”王子博在身後拉了王悅然一把,得到兩個衛生球後,鬱悶的閃到一旁,這個過程很短暫,但對涼夏來說,已經足夠用了。
  “我一直在A市呀,從來沒有離開過。”她輕輕的笑了笑,“倒是你,怎麽和王學長成了一家人,當時我記得……嗬嗬。”
  “別提了,還不是敵人太狡猾。”王悅然臉微微一紅,回頭嗔了王子博一眼,要知道,在上學那會,因為劉恩恩自殺,學生會來調查一事,王悅然對王子博一直是不假辭色,見麵就損得王子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至於是什麽時候開始,一時不查讓王子博住進了心裏,這是一筆糊塗賬,她自己也是長期反思不得結果,這會被涼夏一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其他人還好嗎?”幸好涼夏也不追擊,迅速岔開了話題。
  “挺好的,美美嫁給了一個做進出口生意的人,比她大三歲,整天恨不得把她供起來早晚三柱香,小雨在咱們學校讀完研之後出國了,現在博士後都畢業了,留在美國工作,沒結婚,但是有房有車有人追,滋潤著呢。我就這樣了,你也看見了,拖著個孩子,娃娃太小,家裏沒人照顧不行,幸好王子博自己開了家事務所,我就先當幾年全職主婦,等下半年娃娃上幼兒園,我就解放了。”王悅然說話還是一貫的語速極快,不給人留插嘴的時間,說完他們寢室裏的姐妹,又說隔壁寢室的,直到一旁有些鬱悶的娃娃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才猛然收住話頭,想起來今天到醫院,是因為女兒有些感冒,“慘了,那個專家很不容易排號的,剛剛就差兩個到咱們了,這會肯定錯過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融。”王悅然跺腳,一邊埋怨王子博沒有提醒她,一邊才想到這裏是醫院,又拉住涼夏問,“你怎麽在這裏,你生病了,住院?什麽科,回頭來看你。”
  “我沒什麽事了,馬上就要回家了。”涼夏將羨慕和歎息壓在心底,在王悅然反複要求下,寫了電話號碼給她,然後催促她快點帶娃娃去看醫生。
  “慕太太,那是你同學嗎?”王悅然拉著老公孩子風風火火的走開,張護士卻仿佛從天而降一樣,出現在涼夏身後。
  “是呀。”對於有人偷聽自己的說話,涼夏心裏小小的不悅了,隻是,張護士一張娃娃臉上寫滿了好奇,倒叫她不知說什麽好了。
  “他們排的是兒科孫教授的號吧,聽說孫教授的號很不容易排到,他一個禮拜就出診這麽一天,不少人都是清早就來排隊了。”張護士見涼夏臉色淡淡的,也知道偷聽別人談話不好,可是當時她也是沒辦法,就去接個電話,回來涼夏就不見了,她找來找去才找到,結果涼夏在和別人說話,她怕一會又找不見,隻能在旁邊等著,“慕太太,既然是你同學,你不如叫人知會門診那邊,給她開開綠燈,小孩子看病不像大人,耽誤不得。”
  這話倒是提醒了涼夏,她也知道這家醫院原本就是慕少天的產業,可是,她要叫什麽人知會門診呢?她真的可以嗎?慕少天會不會說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做力所不及讓自己難堪的事情?
  “大嫂?”一台銀色的保時捷跑車拉風的從涼夏身邊的小路上駛過,又迅速倒車回來,車窗搖下,露出的是陸均衡的臉,“我看著像你,怎麽,我哥說你沒什麽事,怎麽還在這鬼地方?”
  “可能我還得觀察幾天。”涼夏仍舊盡力的笑,希望自己看起來不太糟糕,她不想人在慕少天麵前說起她的時候,用糟糕或是不好來形容,甚至她很怕有人在慕少天麵前提起她,她寧願他忘了她,這樣,她也就可以忘記他了。
  見涼夏不說話,陸均衡也不好說什麽,有些話,隻有人家夫妻兩人去自己體會,他是外人,幹著急,勁不知該往哪裏使,於是他說,“大嫂,我來看個朋友,現在還有點事,您要是沒事,我就走了。”
  涼夏點點頭,看保時捷的車窗慢慢搖上,又忍不住叫住他,“能麻煩你點事嗎?”
  “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大嫂有事就吩咐。”陸均衡一笑,這回索性就下了車,往涼夏麵前一站,捎帶著看了張護士一眼。他正是年少風流的時候,又生得一副好皮囊,隻一眼,就把張護士看得臉紅心跳,頭都不敢抬了。
  “我有個同學,今天帶孩子來看病,剛剛和我聊天,好像錯過了和醫生定的時間,你看……”涼夏簡單說了經過,眼睛看著陸均衡,倒有些懇求的意味。
  陸均衡沒想到涼夏求他的,居然是這麽簡單的事情,一時倒愣住了,眼見著星星點點的陽光透過頭頂的樹葉子落在涼夏眼中,她的眼睛本來就漂亮,最近人瘦得狠了,臉上越發隻顯得這雙眼明如秋水,這時婉轉著有種波光瀲灩的韻致,他忍不住在心底歎氣,要是大嫂能這麽時常的看看他大哥,那大哥也就不用夜夜笙歌,對著不同的女人,卻越來越不高興了。
  “很麻煩嗎?”涼夏沒有等到回答,有些躊躇起來,“要是麻煩就算了,當我沒說吧。”
  “不麻煩,怎麽會麻煩呢?”她這麽一說話,陸均衡才反應過來,趕緊說,“大嫂,不麻煩,包在我身上,一個電話的事,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涼夏搖頭,陸均衡於是撥通電話,叮囑一番,這才告辭而去。
  不知道是走走真的有助於促進食欲,還是遇到老同學心裏高興,吃晚飯的時候,涼夏終於沒有再覺得食物的味道讓人反胃,熬得粘稠的小米粥,她足足喝了半碗。
  入秋了天總是黑得飛快,晚上的時間,涼夏一貫不知可以如何打發,她住的病房裏配有電視,還有一套很好的家庭影院,甚至,陳菲兒還找來了很多香港的文藝片、武打片來,隻是她不睡,守著她的護士就不得清閑,所以涼夏寧願早睡,免得給別人添麻煩。
  因為睡得早,所以,當晚上9點多鍾,病房門被人大力在外麵推開時,她猛的從床上坐起,隻覺得心髒一陣砰砰亂跳。

  第26章
  走廊裏,日光燈的光線雪亮,推門的人卻並沒有馬上進來,反而是站在門口,身子斜斜的倚在牆上,看著因為驟然射進的光線,而忍不住用手擋住眼睛的涼夏。
  那種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哪怕靜止在這樣光與影的交界處不動,涼夏也能感受到。
  這一瞬間,心裏竟然是百味摻雜,苦辣酸甜的,全都有,全都湧上心頭,她抬頭看著他,他有堅實的背,擋住了門口的光線,所以,她看不清他,看不清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薄唇,也看不清他的下巴他的神色他這一刻目光中的複雜,她隻是看著他,直到他猛然大踏步的走近。
  有一瞬間,屬於他的氣息來得鋪天蓋地,和過去很多次一樣,他不說話,隻是一把抓起她的身子,然後重重的吻過來,沒有憐惜,沒有溫柔,也沒有輾轉的引誘,他隻是他,他喜歡直達目的地,所以,吻她的時候,他永遠會用力的捏她的臉頰,迫使她張開嘴,讓她無所遁形。
  這樣的痛,太多次了,到了最後也就成了麻木,她以為她不會哭了,但是,眼淚還是不受控製的湧出。
  這時她已經被他用力按在床上,視線所及,隻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上的睡衣撕裂的聲音那樣刺耳的傳來,不知怎麽,就讓她想起了魚,小時候媽媽喜歡做魚給她補腦,出了水的魚在案板上徒勞的掙紮,然後賣魚的人用刀哢嚓哢嚓的刮那魚的鱗片,最後是開膛破肚,那樣錐心的痛苦,魚卻隻是不死,它的生命力太頑強了,頑強到還要活著忍受下熱鍋的痛楚。
  胸口猛然傳來陣陣撕裂的痛,她開始又一次認真的想,為什麽就不能痛快的死去呢?
  慕少天的動作,卻毫無征兆的停了,他長久的伏在她的胸口,滾燙的手漸漸降溫,他停了下來,這麽突然的,翻身坐起。
  涼夏沒有動,甚至不去拉攏衣襟,她隻是木然的看著天花板,眼中再沒有淚,隻剩下空洞。
  “該死!”慕少天咒罵了一句,不知道是在罵誰,他飛快的站起身,一腳踹上房門,卻又回到床邊,把自己剛剛丟到一旁的衣服重新穿上,然後,看著仍舊不動的涼夏說,“你的病好了,能關心別人的閑事就是好了,既然好了,還賴在醫院做什麽?”
  回應他的,是涼夏依舊沒有焦點的目光,慕少天一直就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所以他幹脆伸手一把拉起涼夏,替她合攏了撕裂的睡衣衣襟,然後又懊惱的發現,即便合攏,作用看起來也不大。“住這種地方,一身的消毒水味,”最後他還是惱了,幹脆一把將剩下的一塊還掛在涼夏身上的睡衣也撕下來,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涼夏的身子,抱起她,轉身就迅速向外走。
  這樣大的響動,早把護士站的人全體吵醒了,隻是慕少天陰沉的目光,讓所有露頭的小女孩都覺得心底一涼,也隻能眼看著慕少天抱起涼夏,幾步消失在電梯口。
  醫院外麵是一片夜涼如水,涼夏的身體在冷風中瑟縮了一下,慕少天抱她抱得很緊,那種溫暖透過他的身體傳到她的身上,她幾乎是本能的,又向他的懷中偎了偎。
  打開車門的時候,慕少天忽然覺得心情好了許多。他晚上有應酬,喝了點酒,陸均衡擔心他飛車,硬叫了小陳來,原本他隻覺得多餘,但是現在看來,倒是個不壞的主意。
  事實上,他到醫院也是突然冒出的想法,他有一個大的樓盤即將破土動工,按照慣例,少不得宴請一下相關的主管領導還有監理人員。當然這樣的場麵根本不必非得他親自出麵,隻是負責這事兒的陸均衡偏偏要拉他去散心,說是海上明珠新來了幾個年輕女孩,都是一等一的嬌俏,有學曆有身材有臉蛋,他最後也就沒有堅拒,這幾天他心情不好,散散也對。
  散心的結果就是胡亂喝了點酒,然後陸均衡安排客人去按摩,又專門帶了幾個年輕女孩過來給他挑。真是都很年輕呢,十八九的年紀,再濃的妝也掩飾不住眼神中的青澀,這時都極近討好的看著他,這些年,這樣的女孩子他見得多了,也就不大感興趣,不過隨手指了其中一個。
  海上明珠自然也有他的專屬豪華套房,房門推開,一股清極的花香就拂麵而來,他的心忽然就靜了。其實他不用看也知道,茶幾上這時必然擺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是每天更換的,沒有一朵花的一個花瓣是枯萎的,隻是,喜歡的人卻看不到。
  多俗氣的花朵,居然有人會喜歡。
  他一貫是這樣認為的,百花之中,玫瑰最俗氣,因為無數俗氣的人把它信奉為愛情之花,導致它泛濫成災,而所有玫瑰當中,紅玫瑰是俗氣中的最俗氣,而且廉價,廉價到極點。
  但是她卻偏偏喜歡,幾克拉的鑽石也未必能換來她的笑容,但是一朵玫瑰就總是能很輕易的打動她的心。
  其實不必笑話別人俗氣,他才是最俗氣可笑的人,隻因為她說過,希望每天早晨都能看到玫瑰,每天晚上都能在玫瑰花的香氣中入眠,他就讓人在所有他名下的酒店為他預留的房間中都擺上一瓶玫瑰花,紅玫瑰,最常見最普通的那種,他隻有一個要求,就是花要新鮮,每一朵都要盛放著,不能凋謝也不能枯萎。可能很多人都覺得他這個嗜好來得奇怪,就連陸均衡都忍不住問他說,哥,這麽多花,你怎麽就讓人在屋子擺這種便宜貨,和裝修的整體風格都不統一。他是怎麽回答的?好像是哼了一聲,不置一詞,是呀,這樣的話,讓他怎麽說?難道就說,因為她喜歡,因為他想有一天,她能偶然間看到這些花,然後想起她自己說過的話,然後知道,他是真的愛她?
  這樣的話,用槍頂著他的腦袋他也不會說,絕不說,說了才是和他的風格不統一。
  想這些的時候,車已經緩緩開在路上。小陳開車就有一個特點,就是穩重,除非是追在他的車後的時候,速度能接近他的,平時,市區裏,絕對不能期望這車速度達到他能接受的範圍。
  而他似乎犯了一個錯誤,就是上車之後,居然忘記了把懷裏的女人丟到一邊,居然還一直緊緊的抱著她。都是該死的陸均衡鬧的,慕少天想,本來在海上明珠看到紅玫瑰,他心裏已經堵得厲害,偏偏陸均衡送來的女孩還給他玩什麽欲拒還迎的把戲,衣服脫得飛快,躺在床上卻瑟瑟的抖成一團。
  雪白得算不上豐滿的身子,羽毛一樣長而密的睫毛,都在一抖一抖的,落在他眼中,忽然瓦解了他全部的欲望。
  領帶都懶得解,他轉身摔門出來,海上明珠的大廳,陸均衡正在打電話,瞧見他從電梯下來,倒是吃了一驚。
  “那丫頭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放下電話,陸均衡追了過來,偏要笑著問他,“要不我再換個人吧,還早呢,回去也是一個人。”
  “累了,回家。”他懶得理,今天來這裏就根本是個錯誤。
  “回家也不錯。”陸均衡見他臉色確實不好,也不攔他,隻在他快要上車的時候追出來說了一句,“白天我在醫院看見大嫂了,她有個同學生病,還拜托我幫她插隊呢。”
  “同學,她和什麽同學還有來往?”慕少天眉頭一皺,停下腳,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大學同學吧,我聽小護士說,大嫂叫那男的學長。”陸均衡眼珠一轉,下了貼猛藥,果然,慕少天臉色驟然陰沉下來,居然什麽都沒說,就上了車。
  車是小陳開,去什麽地方不知道,不過從海上明珠出門,要是回家就該左轉,陸均衡站在停車場觀察了幾秒鍾,那車出門,卻直接右轉了。嗬嗬,死道友不死貧道,他想,自己這樣是不對的,絕對錯誤,甚至明天早晨大哥知道了真相還得找他算賬,但是,那兩個人別扭到這個份上,他身為兄弟,為了能少看大哥冷眼,興風作浪、推波助瀾一下下,也不是太過分。
  涼夏被慕少天抱在懷裏,他抱得很緊,緊到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她不知道他為了什麽在生氣,也不敢去想他生氣的後果將是如何。她隻知道,自己的心,那讓她時時痛苦得恨不能死掉的心,常常會因為他而在天上和地獄兩頭打轉,上一刻還在地獄,這一刻,靠在他的懷中,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便又仿佛活過來了,又有了感覺,甚至感受到了這種酸澀中的甜蜜,就像在飲鴆止渴,明明知道盡頭是絕望,終究還是不肯放棄過程中這一點點的希望和甜蜜。
  她上麵隻穿了慕少天的外套,這時自然不敢亂動,微微抬頭時,看見慕少天閉著眼睛,不知是睡是醒,心裏就想,如果隻是稍稍動一下,他應該不會注意到。
  於是,她就輕輕動了動,動作輕到好像在他身上蹭了蹭。
  “亂動什麽!”結果,他卻發覺了,眼睛並不睜開,隻是冷聲冷氣的說她,“老實點坐著,不許動。”
  前麵開車的小陳悄無聲息的放下了隔音板,涼夏看見了,一時隻覺得窘到極點,同時也不免暗自想,車裏配備這種東西,究竟是什麽用途呢?
  “讓你不要動,你沒聽見還是沒聽懂?”偏偏,慕少天又凶她。
  “我沒動。”涼夏隻覺得委屈,小小的聲音弱弱的答,她沒動,剛剛他讓她不要動,她就不敢動了,真的。
  “抵賴!”慕少天眼睛猛然睜開,直直的瞪著她,眼中的光芒就如曠野中的星辰一樣閃亮。
  這種光芒,無聲的蠱惑了她。
  車廂內的空間太有限了,所以,她終於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隻有她一個人,沒有別人。車廂內的溫度顯然也比別的地方高,因為,她居然在他從來都是冰冷無情的眼中看到了溫度。
  這樣的對視持續了並不長的時間,慕少天將手指插入涼夏的發中,微微托起她的頭,吻了過去,和方才的強硬掠奪不同,他的唇溫軟,難得耐性的徐徐誘哄著她。這樣的溫存,對兩個人幾乎同樣的陌生,唇與唇相觸的瞬間,都忍不住顫了一下。
  漸漸的涼夏的身子軟了下來,手臂輕輕纏在了慕少天的頸上,慕少天的手也忍不住輕輕探入那原本穿在涼夏身上就格外寬鬆的自己的外套中。
  前麵開車的小陳自然不敢去看後麵發生了什麽,他隻是本能的覺得車廂內的溫度急劇上升,腳下用力踩油門,第一次飛車一般,趕回了慕少天的大宅。
  大宅裏仍舊燈火通明,傭人們聽到車聲都趕出來站在主樓前等著迎接慕少天。涼夏仍舊隻覺得窘,幸好還是慕少天抱著她,讓她可以把頭藏在他的懷中。
  這一夜,居然是難得的溫柔。
  涼夏從來不知道,慕少天也是可以這樣溫柔的,他一直在一點一點的吻她,從額頭開始一點一點的向下,輕盈的力道,讓他的唇經過的地方,全部融成水樣的柔軟。
  等到一切結束,他也極有耐性的沒有起身離開,反而是一直環抱著她,像是在抱一個小小的孩子。
  涼夏開始隻覺得倦,那種倦和平時不一樣,仿佛是從骨子裏透出了一種倦怠,酥酥軟軟的,並不難受。
  “今天你遇到老同學了?”沉默了一會,在涼夏幾乎昏昏入睡的時候,毫無預兆的,慕少天忽然問。
  “王悅然帶著孩子來看病,”涼夏撐著眼皮,想起了下午托陸均衡的事情,“小孩子看病耽誤了不好,我就拜托陸均衡幫了個忙。”
  “這個混蛋。”慕少天立即明白了今天純粹是陸均衡搗鬼,哼了一聲,不去看涼夏眼中的詫異,隻是一把扯過被子,嚴嚴密密的把兩個人果好,沒好氣的說,“看什麽看,給我睡覺!”
  “唔,睡覺。”涼夏在心裏應了一聲,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第27章 難得纏眷
  第二天一早,鄒少波早早就趕到了大宅,他們新近有與電視台共同舉辦大型活動的意向,因為今年公司不僅在A市和其他幾個大城市開發了幾個高檔中檔樓盤,下屬的餐飲娛樂企業也都有大動作,最近,兩個超級賣場也開業在即。轉入正行後,各種途徑的宣傳也不可避免,因而他們早早商議過,報紙上整版的廣告能認真看的人少,倒不如選擇強勢媒體比如電視台,借著合辦大型活動的由頭,在黃金時段通過大家都喜歡的節目提升自己公司的知名度。
  結果消息剛剛透露出去,已經有幾家電視台的老總找上門來,帶了不少策劃案,鄒少波忙了個昏天暗地,拿出好幾天時間將所有的策劃案都看了個遍,也專門找了趙明軒請教,最後大概圈定了範圍,隻等慕少天拍板。
  “你要能定就看著定,不然就過陣子再找大哥看吧。”昨天晚上,趙明軒和他一起熬了半宿,臨走時看著他整理要給慕少天看的文案,卻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出了什麽事嗎?” 鄒少波不是傻子,但是他這幾天忙,既沒去大宅,也沒空多聽多看任何一點和工作無關的事情,這會多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也沒啥大事,就是咱哥心情不太好,別拿小事煩他。”趙明軒說得雲裏霧裏的,然後手機就響了,陳菲兒整晚已經打了不下十通電話來問他什麽時候回家,這會忙完了,自然不肯再停留半刻。
  鄒少波想,能讓慕少天心情不好的人屈指可數,而眼下就在身邊的,除了涼夏,再不做第二人考慮。一想到這裏,他就頭痛,因為涼夏這個女人在他眼裏就是十足的麻煩一個,看起來嬌嬌弱弱,別扭起來是百折不回,就大哥對她的好,傻子都明白,偏偏她就不開竅,弄得大哥一天到晚沒個好臉色,但是樓盤不能不動工,超市不能不開業,所以他決定來試試運氣。
  出乎意料的是,陸均衡也在,穿著一身清清爽爽的灰色運動衫,正坐在陽光充裕的餐廳裏喝著小米粥,啃著炸雞腿。
  對於陸均衡這個可恥的飲食習慣,鄒少波嗤之以鼻,但是還是忍不住走過來悄聲打聽,“大哥今天心情好些沒有?”
  “七哥,你問我就問著了,”陸均衡卻立刻來了精神,眉飛色舞的說,“你要是問別人,別人肯定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他們不知道。”
  “少他媽廢話,快說。” 鄒少波伸著脖子等了半天,陸均衡的口水都要噴到他臉上了,講話卻沒有一個字是重點。
  “看見沒,陽光多麽燦爛,花朵開得多麽嬌豔。”陸均衡眯起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一臉陶醉狀,隻是很快的,鄒少波的巴掌已經拍在他的頸後,“說重點。”
  “七哥,你就是沒一點幽默感。”陸均衡怪叫著捂住脖子,“你就不能有點耐性,陽光燦爛,但是我敢保證,燦爛不過今天大哥的心情,花朵嬌豔,嬌豔不過……”
  “大清早喊什麽喊?”陸均衡的俏皮話沒說完,因為慕少天忽然出現在餐廳的入口處,隨意披著睡衣,這會刻意壓著聲音,眉頭微微皺著,“整棟樓裏,就聽見你的大嗓門,一大清早,你不在家裏睡覺,跑我這裏鬧什麽?”
  “大哥,九點了,不算早了吧。”陸均衡立刻苦下臉,“七哥都帶了文件追到這裏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都明白,但是從此君王不早朝可是不對的。”
  “你這狗嘴裏,我看就吐不出象牙,這都什麽跟什麽?我告訴你,快點吃完東西,趕緊該幹什麽幹什麽,別在我這裏大喊大叫,打擾人休息。”慕少天哼了一聲,想想被他摻七雜八的話倒逗樂了,轉頭看鄒少波說,“你熬了幾個通宵,臉色弄得這麽青,回去睡覺,有什麽事明天到公司說。”
  “大哥,我不累,不然你現在看看吧。”這樣的話一說,鄒少波也品出了滋味,當下笑著坐在餐桌前,故意說,“大哥,我不累,我也不著急,你可以慢慢看,有什麽問題,咱現在就改。”
  “大哥,我也沒什麽事,不然,咱去打高爾夫吧,挺長時間沒活動一下筋骨了,反正早飯也吃的油膩。”陸均衡也笑嘻嘻的說。
  “你們兩個!”慕少天板著的臉上隱隱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愉悅,這時瞥了他們一眼,慢條斯理的說,“你們今天都不忙,都很閑是吧?好,公司今年的全部進出賬目還沒有人核對,東湖和綠海的兩家超市進貨的清單也沒仔細核對,你們一人選一個工作,今天之內給我對出結果來,我要一份詳細的報告。”
  “大哥,我其實挺困的,我回去睡覺了。” 鄒少波轉身就走,步子飛快。
  “那個,大哥,昨天晚上就約好了,一會要帶相關領導去工地參觀一下,我看看時間,再不去就來不及了。”陸均衡又抓起一個炸雞腿,也跑得飛快。
  閑人趕走,大宅裏重新恢複安靜,慕少天滿意的喝了杯清水,重新回到樓上。
  主臥是二樓最大的一個套房,臥室裏有最鬆軟舒適的床,此時,大床上,涼夏裹著被子,睡得正香甜,臉上終於不見淚痕,一條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頭。
  他輕輕伸手過去,原本隻是想幫她把手臂塞回到被子中,隻是,到了後來,結果卻和他的預期有一些小小的差距。
  她的皮膚光嫩得和小孩子一樣,一旦接觸到,就讓人再不忍放開,隻是這樣輕輕的來回移動手掌,終於還是把她從睡夢中吵醒。
  “繼續睡,”他輕聲貼在她的耳畔說,“不用管我,睡你的。”
  涼夏很困,覺得頭暈暈的,畢竟天亮才剛剛睡著,這會困得恨不能立刻睡暈過去,可是,慕少天的手卻不讓她得片刻的安寧,就這麽一點一點的,從手臂一動到她的背上,又一點點向前,“嗯——”她極力的想睡,想忽略他的手,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輕嗯了一聲。
  “睡醒了,”不想,慕少天卻幾乎立即的將她的身子翻過來摟入懷中,“時間還早呢,要是睡不著,我們就做點有助於睡眠的運動?”
  “不要……”涼夏趕緊回答,隻是剩下的話卻被封在了口中,他的吻依舊綿綿密密的,把她的呼吸和抗議一並奪走。

  第28章 白瓷小兔
  慕少天最近的心情很好,這是整個慕家大宅內出入的所有人的共識。
  其實,除了涼夏從醫院回來的第一天,慕少天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去公司之外,其他的日子裏,他的生活看起來還是一切如常的,早晨六點鍾準時出現在健身室,七點鍾洗澡,七點一刻吃早餐,然後看報、去公司,晚上照舊應酬不斷。
  但是,他的生活又似乎有了些變化,這種變化陸均衡也看得清楚,慕少天開始不再留戀海上明珠,應酬的時候心不在焉,酒也喝的少了,煙也吸的少了,晚上九點一過就頻繁看表,要麽就幹脆走人,害得幾個過去常陪慕少天的美女都拉住他問,慕少怎麽轉性了。
  怎麽轉性了他陸均衡是不知道,但是這個轉變對他來說不是壞事,最起碼他的空閑時間多了,嗬嗬。
  慕少天早晨的生活也在改變,七點鍾他從健身室出來去洗澡,會囑咐傭人去叫涼夏起床,然後等她一起吃早飯,吃過飯,會讓涼夏坐在客廳裏陪他看報紙。
  但是對於他看報紙的習慣,涼夏有時候會覺得很無奈也很好笑,他看報紙,她要坐在一旁陪伴,但是她還不能和他一起看報紙,有好幾次,她被報紙上花花綠綠的娛樂新聞弄得心裏癢癢的,隻是每每手剛一伸出去,就被慕少天扣住。他看報紙,卻要求她看他,真是不公平。
  隻是涼夏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她居然會喜歡上這種不公平,然後開始覺得,如果可以這樣過每一個早晨,也是一件讓人覺得幸福的事情。
  她可以在慕少天讀報的時候,安然的看著他的側臉,慕少天的輪廓清晰,五官深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起來,都是十足的賞心悅目,她嫁給他的時間實在也不短了,但是過去可以這樣毫無顧忌的看著他的機會,卻是屈指可數的。
  這樣有著小小幸福的日子,讓她沒有著落的心漸漸有了依靠,而大宅裏的人對她的態度也有了轉變,自從陳姐拿著一筆退休金被毫不客氣的遣返回家之後,再沒有人怠慢她,把她當成空氣。事實上,別人怎麽對她,她一貫也不在意,但是,心卻漸漸放輕鬆起來,開始覺得,這裏可能真的會成為她一輩子的家。
  家該是什麽樣子呢?白天沒事的時候,涼夏開始認真的思考,她買了些裝飾的畫冊回來,認真的讀,認真的想,然後也會偶爾出去逛逛。她也是平凡的女子,會喜歡很多平凡可愛的小物件,開始的時候,她並不敢拿出來擺在慕少天能看到的地方,於是隻去裝飾自己過去常常住的客房,一塊新花色的窗簾,一個大熊的抱枕,一隻彩繪的造型奇特的花瓶……
  後來漸漸的,她也開始在慕少天的臥室裏小小的添幾件自己喜歡的東西,像是小兔子樣式的白瓷手機托。慕少天發現它是在某天夜裏,那天他占了她的位置,結果夜裏她醒來,覺得口渴,下地時也不知是睡得暈了頭,還是對床這側的地理環境不熟,被他丟在地上的拖鞋拌了一下,砰的跌在地上。
  慕少天夜裏睡得一貫很輕,一點動靜也聽得真切,這時本能的翻身起來開燈,結果也因為換了位置,摸了個空,手裏隻抓到一個冰涼的物件。
  “什麽東西?”他不假思索的丟了出去,在白瓷落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後摸到開關,燈亮時,涼夏已經爬起來站在床邊,幽幽的燈光下,她的臉色也和瓷器一樣白得透亮。
  那是極薄的瓷器,做工並不見精致,但是樣式卻是幾年前涼夏看的偶像劇裏,她最最喜歡的一個款式,她找了很久,沒想到還能找到,因為太喜歡了,終於忍不住拿到了慕少天的臥室,沒想到,也不過是一天而已。
  因為瓷器太薄了,雖然隔著地毯,小兔子的耳朵也被摔成了兩截,就好像她手中怎麽也握不住的這虛幻的幸福。
  有一會,她努力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意外,但是,心裏的悲涼卻終究難以抑製,這場幸福來得太突然,突然得讓她開始覺得慕少天是愛她的,於是仰仗著這愛,開始漸漸忘乎所以了,隻是不屬於她的東西,終究不會屬於她不是嗎?就像這小兔子一樣,無論她喜歡了多久,找尋了多久,能陪伴她的日子,也不過就是這短短的一天半天而已。
  “你什麽時候在床頭放了這個東西?”慕少天的動作純粹是似醒非醒時無意識的行為,他很熟悉自己房間的每一個地方,對於不屬於這個房間的東西,本能的排斥,其實東西順手扔出去之後,他已經想到了那可能是涼夏的某件心愛的物件,不然她不會擺在枕旁的櫃子上,隻是後悔已經晚了,他多年來培養的警惕性和好身手沒有給他一秒鍾用來後悔的時間,於是,他隻能板起臉訓斥涼夏道,“跟你說過吧,不要亂動我房間的擺設,這樣會給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並不明亮的燈光下,他幾乎能感覺到涼夏的身子微微的顫抖,但是她什麽都沒有說,沒有委屈的哭,也沒有埋怨他不分青紅皂白的亂丟東西,更沒有瞪著他讓他把摔碎的兔子撿起來然後不許睡覺原封不動的給她粘回去,她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自己一步一步走過去,蹲下來一點一點的撿起每一片碎片,然後隔了很久才用輕到他聽著都覺得有些飄忽的聲音說,“對不起,再不會了。”
  這種疏離的反應讓慕少天隻覺得懊惱,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懊惱自己無意識的行為打破了他們之間最近好容易建立起的溫情,還是懊惱涼夏的反應,她的反應根本不是對一個她愛的男人該有的反應,沒有撒嬌沒有依賴,甚至沒有信任,這個念頭讓他無端的冒出怒火,他不知道自己發起火來還會說什麽、做什麽讓他自己事後會更加懊惱的話和事,於是他決定趁著自己還能控製情緒,馬上離開這個讓他發火的地方。
  被子被他大力的一不小心掀到地上,他也不理會了,直接到了更衣間,隨便換了身外衣,摔上門,出了房間。夜還很深,空曠的大宅隻讓他覺得氣悶,於是他幹脆到樓下取了車,一路飛車去了海上明珠。
  等到車子的聲音徹底消失在夜色中時,涼夏才覺得手背上一片冰冷,好多水珠一顆一顆的落在她的手背上,又滾落在摔成幾塊的白瓷小兔的身上。
  終究還是她妄想了,妄想一個自己不能攀附的男子,妄想一段自己臆想中的愛情,妄想根本不可能擁有的幸福,於是,夢這麽快就碎了。
  這些日子裏,她告訴過自己很多次,不要陷得太深,以免割舍的時候太痛,可是,終究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心,就這麽一點一點的淪陷在他偶爾的溫柔中,直到又一次萬劫不複。
  她不能怨他,她隻能怨自己,這麽輕易的就搞雜了一切。
  白瓷小兔的碎片最後被她收藏在一直小小的盒子中,藏在了客房最角落中,那是屬於她的空間。
  隻是這一夜,慕少天沒有再回來,於是她發狠的撤下了新花色窗簾,又換回了原來的顏色,收起了大熊的抱枕,收起了彩繪的花瓶,收起了這些日子裏她買回來的一切,原來她真的買了很多東西,原來這些東西的包裝盒她都還留著,就這麽一件一件的收,一滴一滴的落淚,等到早晨七點鍾傭人照舊來叫她起床時,她的蒼白憔悴嚇了所有人一跳。
  “夫人,先生不在健身室,他好像一早出去了,早飯是不是您自己用?”傭人劉姐小心的問,昨天夜裏發生了什麽事她不知道,但是半夜裏慕少天忽然開車出門,她還是聽到了的,她是這次頂替陳姐來工作的,沒有多少年在大宅裏的老麵子,凡是都很謹小慎微,自然不敢多問。
  “好的,謝謝。”涼夏並沒有看她,隻是一步一步下樓,最後坐到餐廳裏。
  這些日子,慕少天難得夜夜都住在家裏,這樣早餐不出現的日子已經許久沒有了,所有人都覺得居然有些不適應。
  今天的早餐是牛奶和西點,這是涼夏一貫最喜歡的食物,過去因為慕少天不吃甜食,廚房幾乎從來不準備,但是前幾天慕少天卻忽然專門吩咐,廚房每天必須要常備各種口味的西點,為此還專門請了的西點師傅。
  剛剛做出的幾種不同口味的西點,看起來都是色香味俱全,涼夏努力的想要笑笑,隻是終究不能夠。
  狠狠的吞下眼中的濕潤,雖然沒有一點餓的感覺,涼夏還是勉強自己吃了兩口,隻是明明順滑無比的奶油卻偏偏卡在了喉嚨當中,不上不下,噎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院子裏這時卻有了車的聲音,那車很快的駛進來,又利落的停在門口。
  涼夏忍不住跑了出去,卻在門口幾乎撞上進來的人。

  第29章 改變
  “大嫂?”來的人卻是陸均衡,這時正仗著自己的好身手,以一個高難動作閃到一旁,涼夏臉上一閃而逝的失望他看在眼裏,隻是,哎,也怪他命苦,誰讓他一大早晨就被電話叫起來,誰讓電話裏四哥說的事情他處理不了必須請示大哥,還有,誰知道大哥昨天夜裏居然也住在海上明珠,還忽然決定要去美國擺平那件事,更可惡的是,大哥不知道和大嫂又鬧什麽脾氣,連護照也不肯回來取,隻能讓他來當這可憐的炮灰。
  “那個……大嫂,早!”陸均衡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一句比較適合現在說的話。
  “早!吃過早飯了嗎?”涼夏垂下頭,暗自嘲笑自己傻,居然以為昨天夜裏慕少天發火,天亮火氣就散了,這怎麽可能?
  “哦,一會吃吧,大嫂,大哥讓我來幫他拿點東西。”陸均衡歎了口氣,他就想不明白,這幾天多好,大哥不在外麵玩了,每天心上像長草了一樣,天一黑就想回家,臉也不總沉著了,對誰都有了點笑模樣。涼夏的身體也好了,這大宅子也漸漸有了家的感覺,大家心裏都痛快,但是好日子他們怎麽就不肯好好過?這才好了幾天,早晨起來聽大堂經理說,大哥半夜開車過來,當時他就覺得膽戰心驚,偏偏還得去撞槍口,結果大哥常住的套房,開門的卻是上次那個新來的小姑娘,可憐兮兮的披著他大哥的睡袍,雖然床上慕少天的衣衫隻是有點皺,但是他不是小孩子,可不相信,大哥和這個小姑娘什麽都沒發生。於是他幾乎忍不住想歎氣,苦難又開始了,涼夏也不知道是什麽托生的,總能把他大哥逼得無路可走,不過這回大哥沒急了把她趕出去,說明兩個人這拉鋸戰,戰局稍稍有了些變化。
  “拿什麽?”涼夏身子一縮,忍不住退開一步,心裏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泛濫翻湧,他要拿什麽呢?他去了什麽地方?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好多的問題,卻無從問起。
  “護照,再拿兩件衣服,你吃飯呢吧,繼續吃吧,我知道地方,自己上去拿就行了。”陸均衡終於有些不忍,他有點看不了涼夏現在的神情,有些呆呆的,垂著頭,就像被拋棄的小狗,他猜她多半眼睛裏都是淚水,然後很想知道大哥去什麽地方,什麽時候回來,隻是不知心裏執著著什麽,偏偏又不肯問,也難怪大哥不自己回來取,這場麵,自己一個外人都覺得難受,哎……
  陸均衡動作飛快的取了慕少天要的東西,下樓時本想代為交代一聲慕少天的去向,卻發現,涼夏早已不在餐桌旁,也沒有等在門口。
  “大嫂呢?”他皺眉,覺得很奇怪。
  “在那裏呢。”傭人一指衛生間的方向。
  “怎麽了?”他趕緊問,心裏想到一個可能,很八點檔那種。
  “不知道呢,突然就捂著嘴跑進去了,”傭人隻憑一個眼神就心領神會,偷偷笑了笑說,“陸少爺,也許我們家快有個小少爺了。”
  “那就好好照顧我大嫂,出了事找你們算賬。”陸均衡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心情終於愉快起來,手表的指針一直在走動,時間不等人,飛機也不等人,於是他決定先去機場。
  慕少天的臉依舊如前些時候一樣板著,正交代其他人最近的幾件重要的事情,秘書趕緊過來接陸均衡手裏的東西,然後飛機開始通知乘客登機。
  掐著表等到慕少天登機,然後飛機起飛,陸均衡才用手機發了條短信過去,寫上,“大哥,大嫂似乎是懷孕了。”然後快樂的回去忙自己的,他知道,慕少天接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已經是在華盛頓的機場,不管到時候他會不會暴跳如雷,反正那邊有四哥頂著了,反正他已經去了,公事不完他也不能回來,所以,怎麽樣都和他關係不大。
  慕少天離開的最初兩天,涼夏幾乎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客房的屋內,傭人一日三餐格外的周到,她隻是沒什麽胃口,看到吃的東西幾乎就忍不住反胃。
  是不是懷孕了?吐了幾次後,她的心如同被什麽突然點亮了,瞬間有了光彩,她開始翻日曆,她的生理期一貫不準,距離上一次總有40多天了,而她多年的記錄顯示,她的生理期兩次之間的距離還從來沒有拖過這麽久。這個認知,就好像一個人走在沙漠裏,山窮水盡了,卻忽然看到前麵有一片綠洲,藍藍的水,綠綠的樹,生機勃勃的。
  她很想去醫院證實一下這個猜想,隻是,終究是缺乏勇氣,她不知道自己怕什麽,怕一場空歡喜,還是怕他並不期待這個孩子到來?
  拖了兩天,她還是沒有決定去不去醫院,卻意外的接到了王悅然的電話。
  “死丫頭,我就知道,我不找你,你也想不起來找我。”王悅然的第一句話,熟悉的語氣,熟悉的大嗓門,讓涼夏緊張了幾天的心,放鬆了不少,於是她低聲笑了笑,連連求饒。
  王悅然找她其實也沒有其他的事情,不過是她的女兒病好了,她也有了閑情逸致,想和老同學見個麵,聊聊天。
  之前有這樣的情況,涼夏通常是不去的,一方麵是因為慕少天不喜歡她和舊日同學時常見麵,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她自己,所以,漸漸的她和同學也就都失去了聯係,這一次,她卻忽然決定赴約,也許是心裏真的有很多東西,想說給別人聽聽,讓別人給參謀參謀一樣。
  “涼夏,我發現你變了很多呀。”兩個人約在一家小小的咖啡廳,這裏雖然門臉小,但是裝修一流,咖啡更是沒的說。
  “變了,什麽地方變了?”涼夏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別摸了,我不是說你的長相變了。”王悅然喝了口咖啡,又仔細看了看涼夏才說,“咱們也有幾年沒見了,我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怎麽說呢,我記得,你以前雖然給人的感覺也是這麽淡淡的,但是那時候你笑的時候很開心,不高興也會鬧脾氣,還倔得很呢。”
  “我哪有倔。”涼夏聽王悅然絮絮叨叨的說話,忍不住微笑起來,“然然,我發現,你也變了,以前上學那會,我可沒發現你這麽嘮叨。”
  “別打岔,我哪有嘮叨,我是說事實,還記不記得那陣子,因為歐陽……哦,那陣子大家孤立你,你這死丫頭也真有綱,居然就能挺住,一次也不服軟,也不主動和我們說話,弄得我們都沒台階下,你說,當時要不是我主動和你說話,你是不是準備以後幾年,都和我們互不理睬?”王悅然說起話來,嘴巴還是和機關槍一樣,片刻不給“敵人”喘息的時間,一口氣說完。
  “我也想和你說話呀,但是也不知道你生沒生完氣,本來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弄成那樣已經很尷尬了,萬一我再碰上釘子,以後不是更尷尬。”涼夏想想當時的情形,一陣心酸,又是一陣感歎,那時候真是年輕,什麽挫折也沒有遇到過,什麽痛苦也沒經曆過,什麽事情都能拿來當成吵一次架、互不理睬的理由,什麽事情也都比不上心裏愛的人,“再說,為什麽要我服軟,我又沒做錯。”
  “是,你沒錯,可是我也沒錯呀。”王悅然想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都不知道,當時我多迷歐……算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也沒啥好扭捏的,我費了不少力氣去接近他,結果他看都沒多看我一眼,然後我每天都在寢室裏講他,講他做了什麽,說了什麽,到頭來呢?你倒好,一聲不響就和他在一起了,你都不知道,當時這事還是別人告訴我的,說看見你們在校園裏手拉著手,那時候我都傻了。年輕就一點好,敢愛敢恨,那個時候我就想,再也不理你了。”
  “有那麽恨我嗎?”涼夏撅嘴,“那後來又理我幹什麽。”
  “你這死丫頭,就是氣死人不償命的主兒,”王悅然忍不住伸手推了推涼夏支在桌麵的胳膊,“我跟你說,也就是這幾年,要是早幾年,說起這事來,我還咬牙切齒呢我。知道我氣你什麽嗎?就氣你這脾氣,什麽都不說,你和歐陽都在一起了,我晚上睡前念叨他的時候你都不說,要不是後來看你不是這樣的人,我都以為你是故意在心裏笑我,等著看我出醜呢。”
  “這麽多年前的事情了,難為你還記得清楚,也不怕王學長吃醋。”歐陽逸的名字反複被提起,涼夏心裏隻覺得亂,忍不住想岔開話題。
  “他吃醋,他有什麽醋好吃,我暗戀過歐陽的事情,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和他明明白白說過了,誰沒暗戀過人,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喜歡就喜歡了,現在我喜歡他一個人就好了。”王悅然倒坦坦蕩蕩,這時上下又看了涼夏幾眼,忍不住說,“涼夏,你很多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但是我看得出,你有些習慣還是沒變,什麽話都喜歡裝在心裏,別人不先說,你就寧肯讓人誤會著,因為怕碰壁,怎麽也不肯先說出口,雖然看起來是保護了自己不被拒絕,不難堪,但是,老這麽悶著,別人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麽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你什麽時候成半仙了,還能掐會算起來。”涼夏被說中了心事,眼神一時飄忽起來,不過胡亂亂以他語。
  “我不是半仙,而是,涼夏,你自己照照鏡子吧,你現在即便是在笑,眼神裏也總有些憂鬱是化都化不開的,你現在過得不好嗎?”王悅然長歎一聲,“說說吧大四實習的時候究竟出了什麽事,你為什麽突然就和歐陽分手了?”
  “分手就分手了,性格不合吧。”涼夏實在是覺得尷尬,雖然也想到老同學見麵,難免追問過往的種種,但是真的說起來,她整個人還是難過得如坐針氈一般,“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我都忘了,你倒記得。”
  “行,你不願意說就當我沒提好了,”王悅然自然看出了涼夏的不自然,她們經年未見,涼夏這些年的經曆她一無所知,也不想把氣氛弄壞,當下說道,“我嫁人了,生了孩子,你呢?結婚了嗎?先生做哪一行的?”
  “就是個普通的生意人。”涼夏早想過這個問題了,答案回答得也格外順暢。
  “你這死丫頭,還真是嫁了,”王悅然忽然歎了口氣,“什麽生意?對你好嗎?”
  “我從來不問他的生意,不過他對我很好的。”慕少天做的生意有黑有白,涼夏多少聽說過一點,隻是他不肯說,她也從來不問。
  “對了,上次我看你很喜歡娃娃,怎麽樣,自己有沒有孩子呢,列入日程安排了嗎?”王悅然吃了口草莓蛋糕,繼續發問。
  “娃娃很漂亮,我是很喜歡她,改天再帶她出來玩吧。”涼夏淡淡的笑了笑,在桌下的手忍不住輕輕貼在小腹上,那裏,是不是已經住了一個寶寶呢?
  “對了,就要這個表情就對了。”王悅然卻忽然一拍桌子,引得咖啡廳的使者朝她們這裏看了又看,隻是她卻不理會,“你就要常常這樣笑笑,別老滿眼憂愁的。”

  第30章 假孕
  後麵一段時間的對話都十分的輕鬆,和所有的年輕母親一樣,一旦話題扯到孩子身上,就滔滔不絕。王悅然講了懷孕的時候吃的辛苦,講娃娃會爬的時候自己太累了打盹,結果娃娃摔到地上又自己爬到床底下,王子博回來卻沒發火,反而是她抱著娃娃,越想越後怕,進而埋怨王子博工作太忙,不能幫忙照顧孩子,結果大哭一場。又講到娃娃會說話,會走會跑的種種趣事,涼夏倒聽得津津有味。
  直到王子博打來電話要接老婆回家,王悅然才有些歉然的說,“我這幾年在家呆得人都傻了,好容易遇上你,話就沒完沒了,可別嫌我煩。”
  “沒有呀,我也難得遇到人說說話的。”涼夏仍舊是笑,眼角餘光已經看到窗外王子博從一台車上大步走下來,然後飛快的就來到了兩人桌旁。
  “怎麽來得這麽快,我怎麽沒看見你的車?”王悅然被老公一把拉起來摟在懷中,忍不住小聲抱怨。
  “我來得不快了,你準是見到涼夏就忘了時間,不是說好,要去看幼兒園嗎?”王子博一笑,抬手幫老婆撥了撥額前的劉海兒,才對涼夏笑著說,“今天不能讓你們盡興聊天了,改天上我家吃飯去,作為賠罪。”
  “你們有事忙你們的吧。”涼夏揮手,和兩人道別。
  聽王悅然說了那麽久的媽媽經,看她的幸福滿滿的好像要溢出來一樣,涼夏隻覺得羨慕,她忽然有了些勇氣,雖然不知道慕少天會不會喜歡她的孩子,但是,想到她可以擁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孩子,這種喜悅,終於還是戰勝了前幾天縈繞在心底的不安。
  咖啡廳附近正好有一家婦產科的醫院,涼夏進去後排隊掛號,很快就坐到了醫生麵前。
  照例是先詳細詢問她的經期、身體有什麽不良反應,然後是檢查,醫生的眉一路緊皺著,最後問涼夏,“之前你自己做過檢測嗎?”
  “沒有!”涼夏搖搖頭,“有什麽問題嗎?”
  “這樣的,B超的檢查結果是,沒有發現你懷孕,但是如你所描述的,你又確實有某些懷孕的症狀,像你這樣的情況,醫學上叫假孕,其實你還年輕,要孩子的機會很多,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醫生在病例上唰唰的寫了幾筆,又講了些放鬆心情,注意運動的話,才讓涼夏離開。
  從滿懷希望到極度失望,涼夏看了看表,原來也不過個把鍾頭。
  醫院外停了不少出租車,她也忘記了要坐,隻是有些茫然的走著,剛剛入冬,陽光卻顯得格外的刺眼,隻走了一會,她就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識的伸手去摸,才驚覺原來那是一片水光。
  就這麽茫然的走了許久,手機忽然在背包裏唱起了歌,號碼是大宅的,涼夏有些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走在一條全然陌生的路上,顯然是走錯了路,已經離大宅越來越遠了。
  電話是管家孫伯打來的,他說,“太太,先生已經到家了,問您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回來?”
  慕少天出國,自來沒有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返回的,難道是出了什麽事情?一想到這裏,涼夏忙說,自己馬上就回去。
  出租車好打,隻是一說目的地,司機就紛紛搖頭,最後好容易有個司機肯,也隻是肯把涼夏送到大宅專用公路的路口。
  涼夏出門的時候穿了雙細跟的靴子,走路很吃苦,這段路雖然不長,也有兩三公裏,最後隻能打電話回去,要孫伯叫車出來接自己。
  大約過了幾分鍾,公路上車聲由遠及近飛快駛來,卻是慕少天自己開的路虎,他永遠不喜歡規規矩矩的開車,所以,當路虎在小公路上利落的180度轉彎,停在涼夏麵前時,她幾乎有點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車門這次是很快就打開了,慕少天幾步走到她麵前,臉上的神情略有古怪,那是一種混合了惱怒、雀躍、無措、歡喜等種種複雜情緒的神情,具體是什麽,慕少天自己也說不出來,他隻知道,在美國下飛機,出關的時候手機提示他收到短訊,然後,他幾乎立時就想乘最快的航班回國,隻是最後,他還是決定遲兩天才回來,倒不是美國的事情非他不可,而是他發現自己很緊張也很懊惱,需要時間整理一下心情,想想以後的生活該怎麽繼續下去,才能有利於孩子成長。
  因為心心念念惦記著陸均衡的短信,他甚至忍不住和老四說起來,結果呢?他實實在在的聽老四上了堂思想教育課,說什麽老婆是需要哄的,出了問題最要不得是把老婆丟下自己一走了之,還有,犯了錯誤得勇於承認,這錯誤特指是自己犯下的,如果是老婆錯了,要當成是對的……如此種種,最後聽得他落荒而逃,這都是什麽謬論,難怪老四娶不到老婆,他要聽了才怪。
  事實上,今天匆匆下了飛機趕回家,卻發現涼夏一早出門了根本不在時,他覺得很失落,涼夏從來很少出門,除了他趕她出去之外,可是即使趕她出去,他的人也隨時在左右盯著,所以,他不會找不見她,但是這次,他忽然有些惶恐,因為他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耐著性子等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摔了茶杯,孫伯是慕家的老人了,從小看著慕少天長大,聽到茶杯落地的聲音,已經自動執起電話,聯絡涼夏。
  “你回來了?”被慕少天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涼夏隻能輕聲問。
  “廢話,不然我是什麽,影子嗎?”慕少天的口氣凶狠,“這都幾點鍾了,你去什麽地方了,還知道回家?”
  “我就是出去走……”涼夏的話被慕少天打斷,他忽然伸手過來,涼夏驚得幾乎跳起來,隻是她的反應遠不及他,身子剛一顫抖,已經被他一把抱起塞到車裏,然後是怔怔的看他飛快的啟動車子。
  “回家去說,好好給我解釋一下,你一天都野到哪裏去了?”
  隻是回家之後,慕少天卻好像忘記了這件事,拖著她下車,進了大宅就直奔飯廳,一連疊聲的叫開飯。
  餐桌上是整整齊齊的一大桌小菜,從黨參燉大鱔到椒鹽排骨,還有諸如薺菜黃魚卷, 川冬菜炒鮮蠶豆等等,幾乎都是平時慕少天不喜歡,所以廚師從來不做的毛菜,兩個入坐之後,廚房又端了一碗豬肝粥上來,小心翼翼的擺放在涼夏麵前。
  “你太瘦了,得多吃點東西。”慕少天感覺到涼夏吃驚的悄悄看過來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隻能冷冷的吩咐她多吃,然後順便夾了塊排骨放在涼夏碗中。

  第31章 早安 寶貝
  這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漫長,慕少天不知道怎麽了,居然不時的夾東西給涼夏,然後粗聲粗氣的讓她吃掉。
  事實上,涼夏也確實已經有好幾天沒有這樣吃東西了,前幾天是吃什麽吐什麽,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她希望的事情被證實是錯覺,涼夏沒有再覺得想吐,隻是心底的失落,終究是揮之不去。
  這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原來,她心底深處是非常渴望有個孩子的,一個屬於她和他的孩子。
  出國幾天,慕少天手邊似乎堆積了很多事情,吃飯的時候電話已經響過幾次,隻是他今天卻偏偏吃得很慢很慢,對電話全不理睬,就這麽磨磨蹭蹭的吃了將近一個鍾頭,涼夏撐得再不能吃一口東西,慕少天才放下筷子,起身上樓去了書房。
  略有古怪的慕少天走開,涼夏頓時覺得心裏一鬆,緊繃的情緒舒緩下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二樓的臥室,洗澡,然後馬上睡覺。慕少天這樣反常,她從來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本能的想要回避,所以,早點睡著,應該會安全一些。
  過了並不是很久的時間,臥房的門就被人自外麵打開,涼夏緊緊的閉著眼,將半張臉埋在被中,然後凝神靜氣,希望自己的眼皮不要亂動。
  “怎麽這麽早就睡了?”身旁的床向下一沉,慕少天居然坐了過來,伸手就將涼夏的身子從床上扶起,這樣的動作,讓她想要裝睡,也是不能了。
  “有點困。”她隻能裝成是睡得朦朦朧朧,微微睜開眼去看他,然後更快的又閉起眼睛。
  “真有這麽困嗎?”慕少天遲疑了片刻,忽然湊過來,鼻尖輕輕摩挲著涼夏的臉頰,溫暖的氣息陣陣撫過,讓她癢得想伸手撓撓。
  涼夏卻隻是不出聲,順勢將頭倚入慕少天的懷中,又把發癢的臉頰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心情卻徹底鬆弛了,看起來他今天心情不錯,也應該忘了那天的不愉快,不會為難她了。
  “還真是嗜睡。”慕少天見涼夏這樣的姿勢都睡得昏昏沉沉的,在她耳邊嘀咕了半句,終於還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發燒。看來是真的困了,他在網上看了不少資料,都說這個時候應該讓女人好好的睡覺。隻是,該死的,她的皮膚怎麽永遠是這樣的柔嫩,手指隻要輕輕觸摸到,就會忍不住在上麵流連,然後希望,得到的更多。
  她懷孕了,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傷到她。隻是在想到這裏之前,慕少天已經將涼夏更緊的抱在懷中,手掌沿著她背上的肌膚一路輕輕向上,所到之處,總是激起一陣火熱。
  礙事的睡衣很快被他丟在一旁,他側身將涼夏的身子放平,一點一點細細的吻她,嘴唇,鎖骨,一路向下,他想,眼前這個女人一定是他的魔,一個不愛他的女人,卻讓他愛到欲罷不能,每次每次,他發現自己這樣愛她,而她不為所動的時候,他就會忍不住想把她從他的世界裏剝離,趕她走,甚至是自己走,隻是結果不過是讓自己陷落得更深,如今,他終於不用再怕了,她有了孩子,有了他們的孩子,等到這個孩子出生之後,她就有了牽絆,就再也走不掉了。這樣的想法很無恥,慕少天想,無恥就無恥吧,他從來就不理會廉恥為何物,他要的,隻是她在他的身邊,一輩子,哪怕不愛他,也再沒有一點想離開的念頭,這樣就足夠了。
  這樣想著,他的吻越發纏綿,而他的手越發滾燙,涼夏也漸漸的熱起來,終於忍不住輕輕的“嗯!”了一聲。
  慕少天的動作卻因為這樣輕輕的呻吟戛然而止,他有些懊惱的看著涼夏,迅速的直起身重新替她蓋好被子,然後毫不遲疑的轉身進了浴室。
  嘩嘩的水聲響起又停下,停下又響起,涼夏睜開眼,看浴室內的人投在玻璃門上的身影,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就停了下來,一直以來,她唯一能感知他的方式也隻是這樣,隻有這樣,她才覺得自己和他的生命存在交集,他們在一起,哪怕彼此相溶的時候,他的心關山遠隔,但是,他卻實實在在的在她身邊,如今,自己讓他厭倦了嗎?所以,連這樣的距離也成了奢侈嗎?
  涼夏不敢多想,她隻覺得心痛如割,卻找不到一個發泄的途徑。
  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涼夏隻覺得床向下一陣顫動,然後慕少天竟又躺回到她的身邊,不知道他怎麽洗的澡,身子居然是冰冷的,在靠近她的瞬間,帶來一股涼意。這次,他沒有霸道的試圖將她喚醒,而是輕輕的歎了口氣,隔著被子將她的身子摟過去,有力的手臂環住她,這樣的姿勢,這樣的距離,不用動,就可以傾聽他有力的心跳,嗯,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有極淡的煙草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和涼夏當年喜歡的冷水的前調極為相似,在這樣的夜裏,竟然奇跡般的撫平了她的心痛和不安。
  第二天的清晨,依舊準時到來,慕少天早早的起床去鍛煉,吵醒涼夏的,是他起床的動作。他們的床太軟了,人在上麵稍稍一動就會顫動,隻是她不願從昨夜的夢中醒來,所以照舊緊閉著眼,放緩呼吸。然後,一個吻,不期而至,輕輕落在她的額頭,“早安,寶貝。”再然後,她聽到慕少天輕輕的喃呢,如果不是她醒著,這樣輕的聲音,即便這樣近的距離,她恐怕也聽不到。
  眼中有什麽洶湧著想要奔騰而出,幸而此時,房門一聲輕響,宣告慕少天已經出去了。
  許久,涼夏才睜開眼,視線依舊模糊,隻是在看到床頭的小櫃子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東西時,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
  居然是那隻摔碎的白瓷小兔,正歪著頭看著她笑。不,不是那天那隻了,這應該是新的,細看做工和質地都比自己原來那隻要精美,拿起來看,小兔的屁股地上居然還有設計師的落款。
  涼夏不知道,為了這隻兔子,慕少天可沒少被陸均衡笑話,收到陸均衡短信之後,慕少天自然是馬上打回去,原本是想痛罵一頓這個皮癢的小子,隻是電話接通後,慕少天卻忽然忘了詞,隻能有些結巴的問他,能不能買到一隻這樣這樣的小瓷兔。於是聽筒裏,陸均衡可惡的笑聲持續了足有五分鍾,就在他惱火得準備掛掉時,陸均衡忽然說,哥,這兔子我知道,當年我追一個馬子,她喜歡,我還專門買給她過,是什麽偶像劇的限量周邊產品,現在市場上都是仿版,大嫂喜歡,我找原來那個劇的導演問問,不行就讓原來的設計師給重新做幾個,這事您放心,包我身上了。

  第32章 謝謝你
  小瓷兔是昨天和慕少天一起進的慕家大宅,陸均衡因為之前的小小惡作劇所以有點點心虛,見慕少天美國行程結束得這樣快,自然是聰明得沒敢露麵,倒是還記得把小瓷兔專程托了的鄒少波送上。慕少天在車上是就已經打開看了半天,具體和自己失手摔碎的一不一樣,他也說不清楚,不過握在手裏的感覺倒是差不多,於是他大人大量的決定,原諒陸均衡。
  在怎麽送給涼夏的問題上,慕少天也很是頭痛了一會,陸均衡給小瓷兔配備了一隻超級精美的盒子,還打了蝴蝶結,但是要讓他鄭重其事的拿著這個去送給涼夏,別說他自己受不了想象中的那副蠢樣子,估計涼夏也可能被嚇到。
  最後他決定早晨早起來一會,不動聲色把東西放在涼夏睜開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後迅速離開“作案現場”,這樣,雖然看不到涼夏醒來時的表情,但也能避免兩人當場麵對麵可能的尷尬,很不錯的想法。
  七點鍾,慕少天照常結束健身,一邊按鈴,吩咐傭人準備幹淨的衣服送到浴室,,一邊讓他們去看涼夏醒了沒。本來他是想說叫她起床一起吃飯的,他出國這幾天,都沒有和她一起吃飯了,心裏有點可恥的懷念那種早晨起來就很溫馨的感覺,隻是話到嘴邊,想想涼夏昨天困得那麽厲害,強叫她起來也是沒精打采,不如多睡一會,於是隻吩咐人小心點進去看看。
  他洗澡的時間不長,洗完才發現,今天傭人居然沒有及時把幹淨的衣服送來放在浴室門口的架子上,這樣明顯的失誤讓他有些不快,不過他今天心情好,所以還可以在發脾氣之前在重點部位圍條浴巾,準備出去按個鈴。
  玻璃拉門唰的拉開,眼前的一幕卻讓他一愣。
  涼夏還穿著昨天晚上那件淺粉色荷葉領袖的睡衣,柔軟的長發鬆鬆散散的披在身後,整個人看起來就隻覺得慵懶,唔……還有一點小小的嫵媚,慕少天的目光輕輕下移,看見她手裏正抱著一套他的家居服,似乎原本是在遲疑是等在門口還是拉開門替他把衣裳放到架子上,然後遲疑間卻這麽猝然的和他麵對麵,這一刻,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淨眼眸中,完完全全是他的身影。
  “我……”涼夏呐呐的想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小瓷兔給她的震撼太大了,讓她想到了王悅然的話,也許,她可以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情,這還是許久以來,她第一次這麽強烈的想要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情。在這之前,她不是沒有收到過慕少天的禮物,老坑玻璃種的翡翠手鐲,完全用紐約加工的3克拉金剛鑽鑲嵌的珠寶,成係列送來的香奈兒新款套裝,LV的皮包……慕少天高興的時候,這些東西也可以流水一樣的送到她的眼前,太多了,但是她很少會看第二眼,不是她清高,而是她覺得,這些東西和他送給別的女人的並沒有兩樣,不過是一個電話吩咐某個商場把全店最貴的東西送來而已。她從來不愛這些,所以她不快樂,但是小瓷兔不同,限量版的價格也是有限,但是,這是專門為她找來的,僅僅屬於她自己。
  隻是,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表達自己這一刻的想法,慕少天已經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溫熱的唇重重的貼上她的,火熱的舌探入她的口中,誘她一起沉淪。這已經不是昨天晚上那樣溫柔纏綿的試探了,他的動作那樣火熱得讓人無從抗拒,涼夏隻覺得身體裏的力氣在一絲一絲的被快速抽光,手也漸漸失了力道,隻能放任慕少天的衣衫跌落在地上。
  “你的衣服!”待到慕少天終於放開她的唇,涼夏隻覺得心跳加速,聲音也有些沙啞,這會少了懷裏抱著的衣服的阻隔,她的手已經無可避免的貼上他赤裸的上身,慕少天的皮膚很好,並沒有刻意的去曬成什麽健康的古銅色,也沒有刻意練出大塊的肌肉,但是手貼過去,還是能夠感覺到皮膚之下隱含於肌肉之中的力量。
  “你一點也不專心,別去理那些不相幹的東西。”慕少天的聲音也有些啞,隻是他偏偏就有本事,說話的時候,也不放過她,嘴唇就停留在涼夏的雪白的脖子上,輕輕重重的吻著,一邊又放任自己火熱的手,從衣襟裏探入,恣意的點燃火種。
  “我……”這樣的火熱,讓涼夏實在覺得站不穩了,健身室空曠的空間讓她覺得有些難受,她收回手,隔著衣衫按住徘徊在自己身上的慕少天的手,卻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停下來,還是希望他繼續。
  “不可以嗎?”慕少天有些不滿意,但還是順勢停下了手,隻是一路吻上去,最後停在涼夏的耳上,一路細細的吻著。
  “不是……”涼夏忍不住戰栗,身子終於徹底失了力,向下跌去。
  “我會小心的。”這個答案讓慕少天滿意之極,他不過一伸手,就重新將涼夏抱起,大步走出健身室。
  清晨的陽光已經灑滿了整個臥室,也在涼夏雪白的身子上勾勒出一個光圈,慕少天微微支起身,看驟然失去溫暖的人兒習慣的貼近他,淺淺的笑起來,忍不住又將她抱緊,一點一點吻著她的額頭。
  這樣的吻,很像蜻蜓小心的停在荷花瓣上的感覺,癢癢的,癢到涼夏再也睡不著,終於還是睜開了有些迷蒙的眼去看慕少天。
  “不睡了?”慕少天問她。
  “嗯。”涼夏點點頭。
  “你剛才怎麽忽然跑去給我送衣服?”慕少天這才想起來這件事,目光忍不住落在床頭的小瓷兔身上。
  “去謝謝你,我很喜歡。”涼夏的臉一陣的發紅,目光也同慕少天一起,落在小瓷兔身上。
  “怎麽謝我,你得有點誠意,我被老八笑死了。”原本不想承認,隻是當他看著涼夏時,嘴裏卻有些不受控製的說了很多原本他不想她知道的事情。
  “這樣……”涼夏忽然湊過來,輕輕吻在他的唇上,然後快速離開,小小的聲音說,“這樣可以嗎?”
  “這也能算誠意?”慕少天啼笑皆非,一把抓過涼夏光裸的身子,翻身按在床上,一點一點的湊過去,然後吻住,好半天才微微離開,看著涼夏波光瀲灩的眼波,啞著嗓子說,“這才叫誠意,當然,你也可以更有誠意一些。”
  “是嗎?”涼夏覺得,今天早晨自己真是大膽透頂了,居然還敢伸手攬住慕少天的脖頸,將他拉向自己,但是,在她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身體已經忠實的執行了大腦中不知什麽神經係統的指令,而她,隻能看慕少天的眼睛瞬間變得纏綿深邃到猶如宇宙中某個不知名地點存在的黑洞,瞬間就將她吸了進去。
  “先生,趙先生過來了,說有事。”偏偏,傭人在外麵輕輕的叩門,聲音不大不小。

  第33章 原來有目的
  慕少天是個什麽樣的人,趙明軒自詡是最了解不過的,他們是少年時在貴族學校結識的,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慕家的背景,隻覺得慕少天優雅中透著霸氣,身上很自然的流露出一種和他年紀並不相稱的成熟還有冷峻,嗯,很多時候他想把慕少天比做罌粟,因為他天生讓人難以抗拒,希望追隨。
  這樣的慕少天是從少年時起就格外自律的,即便是感冒發燒的時候,趙明軒也沒見過他起床的時間晚於六點,所以,當慕家大宅裏的下人有些含混曖昧的說,先生還在休息的時候,趙明軒的下巴幾乎掉到地上。
  他開始想讓慕少天沒有起床的原因,他自然也聽說慕少天去美國之前半夜跑到海上明珠的事情,然後自然的想,難道是回來後又和大嫂吵起來,兩人慪氣到天亮?就他們兩個人的脾氣,也不是不可能,算了,反正他來也是因為急事,就幫幫大嫂吧。
  但是等慕少天終於出現在書房門口時,趙明軒才發現他想錯了,一個慪氣整夜的人,不會這麽精神飽滿,甚至饜足,眼角眉梢也不會總有點溫柔揮之不去。
  “大哥,雖說是小別勝新婚,但是,是不是悠著點好?”見慕少天吩咐早飯,又叮囑人送到樓上去給涼夏,趙明軒忍不住打趣。
  “你什麽時候也和老七、老八他們學會油嘴滑舌的?”慕少天笑罵了一句,坐在沙發上,早飯是準備多時的,這會馬上就端了出來,“說吧,出什麽事情了?”
  趙明軒急著來,是因為他們在城南看好的一塊地皮的事情,這幾年,慕少天把慕家的主要發展方向從餐飲娛樂轉到房地產上,他們資金到位,開發的樓盤很多,慕少天看地又很準,出手很快,像是城南這塊地就是他們最近的目標,但是,最近卻橫生出不少枝節。
  “天宇集團也看中了這塊地,前陣子就暗地裏搞出不少小動作,這回,咱們在旁邊一塊地正進行拆遷,有幾個釘子戶不走,我按你說的,幾次去協商,也把補償款的價格提了不少,那幾戶人家隻是不走,但是今天早晨,忽然有人提著棒子衝進了那些人家裏,打傷了好幾個人,還放火把房子燒了。現在人人都把矛頭指向咱們,偏偏天宇集團又背地裏指使人到新聞媒體放話,借著這次的事情,隱隱的說咱們背景不好,野蠻拆遷根本是小意思,若是惹急了,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現在情況對咱們可不好。”趙明軒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他忙活了一早晨了,隻覺得頭痛。
  “打人放火的是誰的人?”慕少天放下手裏的咖啡杯,意態悠閑。
  “幾個不入流的混混,”趙明軒歎了口氣,“天宇這招不賴,要真找道上的人,他們也未必敢做,就是這些想混黑道又不知道從何混起的小毛孩子,有點膽子又沒腦子,給點錢,叫聲大哥,別說打人、燒房子,殺人隻怕也敢。倒是咱們,一時查無可查,查出來也是滿身是嘴說不清。”
  說話間,趙明軒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一聽,臉色就是一沉,叮囑了幾句後掛斷電話,“大哥,這會不少人舉著條幅到咱們公司門口抗議去了,說是咱們野蠻拆遷,賠償根本不合理,不少都是已經簽了協議搬走的人,看來是受人鼓動,有意針對咱們來了,城南的地三天後就要競拍,你看……”
  “你先看著定吧,城南的地我要,天宇先不必理它們,”慕少天卻並不著急,隻是冷笑了一聲,“把拆遷居民的房屋麵積和補償金貼出來,必要的時候請拆遷辦的人到現場和新聞媒體見個麵,還有人鬧就報警。”
  “大哥,你不去公司看看?”趙明軒點頭。
  “今天有點別的事情,明天再說吧。”慕少天居然笑了,不是冷笑,而是很溫暖的笑了。
  “大哥,您的身體小弟有數,不過隻怕大嫂的身體受不了這樣高強度的運動。”趙明軒也想到,必然是因為涼夏,本來今天早晨他有些焦灼,但是慕少天的鎮定自若安撫了他,讓他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會也就格外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你也是有老婆的人,整天滿腦子都想著什麽?”慕少天哼了一聲,“我是想帶她去檢查一下身體。”
  “大嫂的胃病又犯了?”趙明軒一愣。
  “沒有,別瞎猜。”慕少天搖頭,“她前幾天吃什麽吐什麽,廚房說是她每天隻吃點酸酸的東西還行……”
  “懷孕了?”趙明軒搶了一句,有些驚喜,“聽這反應,大嫂像是有了。”繼而又問“大嫂和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慕少天搖頭。
  “這樣呀,大哥,不是我說你,女人是得哄的,你昨天回來肯定對大嫂是和顏悅色的,今天公司也不去,又留在家裏陪她,大嫂肯定特別感動,但是你馬上就說要帶她去看醫生,看她是不是懷孕了,這不是擺明了你對她好是有目的地的,這樣不好,大嫂心裏肯定不舒服。”趙明軒想了想說,“我看還是別急著要大嫂去做檢查,等她自己告訴你多好,在這之前,你就先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好了。”
  “這種事情怎麽能裝成不知道?”慕少天一愣,反問了一句。
  “大哥,這就是你不了解女人了,女人嘛,沒事都喜歡玩點神秘,像是菲兒,別人問她點什麽,她總說,你猜?你說,這有什麽好猜的,但是她喜歡,我覺得她們女人就是享受這個掌握秘密,別人都不知道的快樂。說實話,你和大嫂相處,你不覺得自己太強勢了嗎?大嫂什麽都得順著你,還得看你臉色,你就不能讓她偶爾也主導一回?何況懷孕這種事也瞞不住,過幾天還怕大嫂不告訴你?而且,到時候她為了說出這個秘密,肯定得費點腦筋,讓你驚喜一下,多好,不比你這麽忽然抓她去醫院體檢有情調?”趙明軒歎氣,他就知道,慕少天什麽事都精明,但有些時候,夫妻相處,可不是精明就有用武之地的。
  慕少天皺皺眉頭,表現得對趙明軒的話並不以為然。他不喜歡自己的計劃被打亂,而他原本的計劃就是今天帶涼夏去做個檢查,因為涼夏剛剛生病入院過,也不知道適不適合懷孕,先前用的藥對孩子有沒有不良影響。隻是想想趙明軒的話並不是全無道理,他對女人確實比自己有辦法,也許女人確實得哄著,這麽想著,自然就想到方才。
  涼夏跟他的時間不短了,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麽主動過,原來,也不是很難,隻要自己能耐下性子,好好哄哄她。
  以前也沒有比較,他都不知道,原來她熱情起來,居然可以這麽可愛,這麽讓人放不開舍不下。其實熱情的女人他見得太多了,甚至他一度認為,涼夏和其他女人不一樣,她冷,隻要他一碰到她,她就總是忍不住瑟瑟的抖,無論他怎麽做,她也很難回應,所以到後來他總惱怒到忍不住用強,男人骨子都有嗜血淩弱的因子,所以,雖然得不到回應,但是這個過程也帶給他快感,隻是,這是個惡性循環,循環到後來,他發現,他離他想要的,越來越遠。
  越得不到,就越想要,然後越得不到,本來,他覺得自己都已經迷失了,隻是,忽然又有了希望。
  有一股火,幾乎是瞬間從身體的最深處竄出來,讓他憑生出一種渴望,渴望什麽呢?繼續方才被打斷的?好好抱抱她?不知道,總之,他希望趙明軒能快點從自己眼前消失。
  “公司的事情,你快去處理吧,如果拆遷辦不能勸他們走,就給那些鬧事的人準備盒飯,飲料,然後告訴他們,拆遷過程一切走的都是法律程序,他們樂意坐在門口,就讓他們愛坐多久就坐多久,但是如果影響了公司的正常運營,我們保留追訴的權力。還有,別讓那些記者亂寫,必要的時候,給他們老總打個電話,透露一下公司最近的廣告投放數量和份額。”慕少天把話題轉回工作上,說完處理態度,就率先站起身。
  “大哥,我覺得這個法子不錯,咱們這次給的補償實在不少了,要錢給錢,要房也同等麵積給房,我看大多數人都是被煽動來鬧事的,把新聞媒體勸走,他們的心就沒底了,也就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趙明軒點頭,立刻掏出手機給公關部經理打電話。
  “那你還不走?”慕少天皺眉,他嚴重懷疑趙明軒也被陸均衡他們幾個教壞了,自己都做得這麽明顯了,他怎麽還能坐得這麽穩,一點想走的意思都沒有?
  “快中午了,公司餐廳吃膩了,我在這裏吃了飯再走好了。”趙明軒搶在電話接通之前,拋出一句,然後也不等慕少天表態,就開始態度嚴肅的和公關部經理布置起工作來。
  慕少天在書房裏轉了一圈,終於決定當作趙明軒不存在,這些家夥賴在他家吃飯是常事,隻要不來煩自己,隨便好了。

  第34章 終究難免失望
  回到臥房門前,慕少天刻意放緩了腳步,出乎意料的是,涼夏已經起床了,穿著一套柔軟的白色家居服,整個人倚在露台上,不知道想些什麽。
  “怎麽站在風口上?”慕少天幾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拉進屋子,然後唰的關死通往露台的玻璃門。
  “……”涼夏有些如夢初醒的轉身看他,臉色雪白,似乎連嘴唇的血色都褪盡了,眼神裏有些恍恍惚惚的東西在晃動,早晨那種明媚生動,竟似生生的被從她身上抽走了一般,半點痕跡不留。這時看著他,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胃又疼了?”慕少天伸手環住她的身子,心裏總有些奇怪的感覺,手上難免用力,似乎想抓緊什麽。
  “……沒有。”四個字,涼夏卻消化了半天,終於還是微微搖了搖頭,“沒有疼,挺好的。”
  “不舒服要說話,知道嗎?是不是早餐不合胃口,又吐了?”將涼夏抱起放回床上,慕少天又問。
  “我的胃沒事了,好好的吐什麽呢?”涼夏的心鈍鈍的疼了起來,隻是麵上又不能露,於是嘴角用力的動了動,想擠出一個微笑,然而,心口疼得太厲害,這樣勉強的表情,是終究不能的,到最後,也隻能盡力的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些。
  “是嗎?”這樣的回答,聽在慕少天的耳中,卻是另一種滋味,有些失落,有些道不明的煩躁。趙明軒說過那些話之後,他麵上雖然不以為然,但是心裏還是覺得有些道理的,所以有了期待,因為有了期待,所以涼夏的隻字不提,讓他覺得難受,她為什麽不說?難道這樣的事情,她不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他嗎?為什麽他反而要聽陸均衡提起?
  “嗯。”涼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問自己,可是空氣忽然稀薄得讓人覺得窒息,如果不說點什麽,她真的擔心自己撐不住了。
  “沒有胃痛就好,今天天氣不錯,我帶你出去走走?”慕少天也覺得自己的期待太急切,他不喜歡這種被別人掌控的感覺,於是聲音冷了下來,隻把身子舒服的靠在床頭,手指插進涼夏的發絲中,她的頭發很好,軟而且順滑,手指幾乎唰的一下,就滑了下來,於是再來一次。
  “今天天氣是很好,你剛從國外回來,好好在家休息吧。”涼夏沒有注意慕少天忽然的轉變,她的心太亂了,所以,雖然很少拒絕慕少天,但是她很想任性一次,因為,也許這樣的機會,以後再不會有。
  “在家?”慕少天的聲音微微一揚,有些邪氣,“那你是準備在床上陪我了?”
  涼夏的臉終於又有了血色,她捉住慕少天不懷好意貼過來的手,忽然說,“你在這休息休息,我做飯給你吃好不好?”
  “好好的,做什麽飯,家裏的廚子不合你的胃口嗎?明天我叫老八換個人。”慕少天拉住涼夏的手,對這個問題實在是漫不經心。
  “他們很好了,不用換的。”涼夏趕緊搖頭,她不想無端的害幾個人失去一份這麽好的工作,但是她也希望慕少天能吃一次她親手做的飯菜,一次就好。
  “怎麽忽然想做飯了?”慕少天見涼夏沉默著不再說話,臉上的血色又一點一點褪盡,似乎對自己的回答很失望,終於有些不忍。
  “我很會做菜的,以前在家,我媽做菜不好吃,所以我就自己琢磨著自救,後來就學會了,可是我爸很壞,明明就是我做的菜好吃,問他的時候,他總說是我媽的菜好吃。”涼夏想了想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他多偏心。”
  慕少天不想涼夏的思路轉變得這樣快,她這幾年很少提到父母,當然,也許是他從來不和她閑話,而他也沒有這樣的家庭觀念,加上當年涼夏的父母又堅決反對他們的婚事,為此和他們劃清界限,如果涼夏不提,他是幾乎都忘記了,世上還有這樣的兩位老人,和他們關係密切卻從無往來。
  “你想他們了,不然過陣子你回去看看他們吧。”慕少天想了想,提議。
  “過陣子再說吧。”涼夏的身子忽然軟了,原來還是讓她自己回去,這一刻,她有種力氣被抽光的感覺,忽然對什麽都沒有了興趣。
  這些年,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家鄉的父母,可是,她有什麽臉回去見他們呢?他們早就說過,慕少天不是一個好選擇,他不會給她幸福,隻是當時,一切都晚了,她硬起心腸離家,哪怕爸爸媽媽發狠說她走了就永遠別回來,她也還是走了,如今,還怎麽回去?難道獨自一個人,落拓的回去,拿自己的現狀,讓爸爸媽媽再傷心一次嗎?
  心在頃刻間,就成了灰。
  慕少天並不愛她,他提前從美國回來,甚至刻意的找到白瓷小兔來討好她,不過是因為他以為她懷孕了。因為他不愛她,所以他的心裏從來沒有真真正正的為她考慮過,他不想她介入他的生活太多,所以,不吃她做的菜,甚至沒有想過,要陪她回一次家。
  其實,她不知道慕少天是怎麽有了這樣的堅持,連一點懷疑也沒有,不過她那幾天吐的確實很厲害,這裏的人那麽多,也許保不準有誰就會想到那裏去,然後通知了慕少天。她倒是不知道,慕少天也會在意孩子,居然會轉變這麽快,居然可以馬上待自己這麽溫柔。
  她多希望自己是真的懷孕了,這樣,哪怕是為了孩子,他也會對她好,讓她安然的、自欺欺人的沉浸在虛假的幸福中,哪怕隻有十個月。
  隻是,她沒有孩子,所以,現在的一切就成了莫大的諷刺,如果慕少天知道了這個事實,真不能想象他會惱怒成什麽樣子。
  趙明軒說的很多話,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想像,但是他有一句話說的沒錯,懷孕這種事也瞞不住,是的,怎麽可能瞞住呢?真相大白,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到時候,他可能還會把她趕出去吧,也許是徹底的趕走,他年紀不小了,一定很希望有個孩子,自己不能給他,但是能給他的女人很多。
  這樣想了一會,涼夏隻覺得自己的頭昏昏的,漸漸睡著了,倒是慕少天枕在她腦下的右手麻痹得失去了直覺,等著也沒有聽到涼夏再說話,側身去看她時,才發現她居然睡著了。
  “還說讓我休息。”慕少天好笑的用左手輕輕扶起涼夏的頭,把右手抽出來,“還哄我說要給我做飯,真是貪睡的女人。”

  第35章 從頭開始可能嗎
  慕少天一貫是忙碌的,這樣兩個人什麽都不做,就依偎在床上,我醒的時候你睡著,你醒的時候我又睡了的時光,也算是一種奢侈,很難重來。
  於是,涼夏的生活又恢複到了前些日子的狀態,隻是她很少再出門去,也不再添置任何東西,整個人沉靜了下來,話也很少說。
  這期間,陳菲兒來過兩次,似乎是慕少天叮囑了趙明軒,叫她來陪伴涼夏的,隻是涼夏心不在焉,而陳菲兒活潑好說話,兩個人相對,總找不到共同的話題,幾次,陳菲兒也就不肯來了。
  唯一讓涼夏覺得愉快的,是王悅然,娃娃送到幼兒園兩天,就生了場大病,心疼之下,她隻能繼續擔當全職太太的角色,每天抱著娃娃在家裏,悶了就出來散散心。
  隻是她很難找到說話的夥伴,畢竟這年頭,職業女性的壓力大,她過去的同事朋友,甚至同學,各個都在疲於奔命,除了涼夏,她委實再找不到一個基本白天都有空的熟人。
  涼夏很喜歡娃娃,這種喜歡的程度,讓王悅然都很吃驚,她可以整個小時什麽都不做,就陪著娃娃玩一個簡單的藏貓貓的遊戲,逗得娃娃笑個不停。
  “你結婚幾年了,喜歡小孩子,怎麽不自己生一個來玩?”於是,王悅然某一天笑得詭異的推了涼夏一把,“是不是你老公不行呀?”
  “什麽……”涼夏不想,大庭廣眾之下,王悅然會忽然冒出這樣一句,當時隻覺得尷尬到臉發紅,手腳都沒處放。
  “切!”王悅然不以為然,看了眼在前麵草地上玩的女兒,大大咧咧的說,“都是成年人了,婚也結了,我連孩子都生了,哪還有那麽多顧忌,你看看現在馬路上那些小孩,十幾歲,當街摟抱接吻的少嗎?我還怕什麽。倒是你,臉怎麽還這麽薄?跟你說正經的,想要小孩可得趁早,你也老大不小了,越晚生孩子對女人的身體傷害越大。”
  “是是是,你有經驗,這話肯定是真理。”孩子是涼夏心上的傷痕,不碰都是痛的,隻是臉上不好有什麽表露,不過淡淡的笑笑,應付了事。
  “對了,上次你說你老公是做生意的,我還忘了問了,他做哪一行?”王悅然忽然神秘的說,“我老公他們事務所,你知道了,各行的人認識的不少,平時他們接案子,還認識不少私家偵探,把你老公的名字告訴我,回頭讓他給你留意點。我跟你說,這做生意的人,有幾個臭錢就覺得了不起了,沒有幾個不在外麵搞三搞四的。王子博他們所,現在一年接的因為老公在外麵養小三、小四鬧著離婚分家產的案件都得有上百宗,就是取證難,女人吃虧的多,你可得防著點。”
  從孩子跨越到要找人監視慕少天,涼夏心裏隻覺得一陣的不舒服,隻是王悅然問得緊,而她現在所剩下的朋友也實在少得可憐,所以,她不能轉身不顧而去,幸好娃娃絆倒在草地上,“哇”的哭了起來,才解了涼夏圍。
  王悅然也是聰明伶俐的人,自然也看出了涼夏並不樂於提起自己的另一半,隻是這種情緒,在她的眼中,有了些別的味道。
  某一日,在一家韓式餐廳裏,她忽然狀若無意的一邊搖晃著玩夠了開始打盹的娃娃,一邊說,“現在想想,還是咱們上學那會好,人人都很單純,什麽都簡單,你跟我好,我不跟她好,想什麽都不掩飾,都寫在臉上。”
  “嗯,那時候人的心思很簡單,不用花心思去揣摩,反正即使得罪了誰,彼此也不會氣很久。”涼夏把玩著手裏裝大麥茶的被子,也笑著隨口應了一句。
  “就是,那時候,我記得咱們寢室,我和伊美、曉雨最好,沒人理那個大美人,你和竇菁華也好得連體人一樣。”王悅然接著說,“前幾天,我在街上,你都想不到我遇上誰了,我遇上了竇菁華呢。”
  一行說著,一邊偷眼看涼夏的表情,涼夏玩杯子的手微微一頓,隻是終究沒有太驚訝,就連聲音也很平靜,“哦,是嗎?她也在A市嗎?過得怎麽樣?”
  “不好不壞,看樣子是個辦公室白領,總算比我混得強些,”王悅然歎了口氣,“她還沒有結婚,想不到吧?”
  涼夏終於有些錯愕,輕輕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看王悅然,後者連忙垂下眼簾,涼夏於是說,“是多少有些意外,我以為,她從來不想當女強人,這個年紀,也該成家立業了才對。”
  這樣的平靜,多少讓王悅然有些後悔,她遇上竇菁華並不像她說的,是前幾天的事情,事實上,那已經是挺長時間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她還沒有重逢涼夏,本來,關於竇菁華的一切,王悅然並不預備再在涼夏麵前提及,隻是這些日子她冷眼旁觀,總覺得涼夏神情鬱鬱,加上涼夏從來不提她的家,她的丈夫,這是一個幸福的女人不可能隻字不提的話題,所以,王悅然開始有了大膽的推測,那就是,這些年,涼夏過得並不好,她的婚姻也肯定有問題,隻是不知道是她不愛她的丈夫,還是她的丈夫另有金屋藏嬌。無論是那種,都是挺可怕的一個推測,而竇菁華也沒有結婚,那說明,很多事情,也許說不定有挽回的餘地。
  一想到這裏,王悅然就有些興奮,她始終不清楚大四哪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涼夏和歐陽逸曾經那樣相愛過,她一貫認為,那樣的愛,人生一世也隻會存在一次,有些東西,不失去一次未必懂得珍惜,所以,一切也許還有可能。
  隻是,顯然,涼夏的反應卻和她預想的相差太遠。
  於是,後麵的時間兩個人都有意的岔開話題,胡亂又吃了些東西,隨便再聊了幾句,就各自回家。
  原來,竇菁華沒有結婚。想著這個的時候,涼夏已經從出租車上下來,開始徒步丈量私家公路到慕家大宅的這一段距離。
  因為是私產,這條路上平時根本沒有車,安靜到除了風聲,自己的腳步聲、呼吸聲之外,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一邊走著,涼夏發現,自己開始有些不可控製的想到一些本已深埋的往事。
  那天夜裏,她和歐陽逸算是冰釋前嫌,兩個人依依不舍的互相擁抱,直到距離熄燈隻剩幾分鍾了,兩個人才在女生宿舍樓的大門前依依分別。
  那天晚上,宿舍裏隻有豆豆和孫伊美,看見涼夏回來,孫伊美笑著說,“小兩口和好了,和好就和好吧,還要弄得這麽轟轟烈烈的,涼夏,你是不是有心眼氣我們這些沒有疼沒人愛的醜丫頭。”說完,還裝模作樣的拉了蚊帳來擦眼睛,直弄得涼夏又好笑,又好氣,又不好意思。
  “你別拉著她說個沒完,還有兩分鍾關燈,讓她快點洗臉刷牙吧。”豆豆從床上探出頭,手裏舉著表,於是涼夏立刻跟上了發條一樣,擠牙膏、倒熱水,草草收拾了一下。
  等到在床上躺好,涼夏還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一時也分辨不出是受到了驚嚇,還是和歐陽逸和好而帶來的歡喜,亦或是,那個叫慕少天的男子,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劉恩恩的病忽然出奇的好了,第二天上午就搬回了寢室,而她的作息也漸漸和寢室的幾個人變得一致,周末不再有奔馳來接她,流言飛語過了一陣子,終於淡了下去。
  期末轉眼就到了眼前,歐陽逸即便再忙,每天也要拿出一兩個鍾頭陪著涼夏晚自習,其實兩個人在一起,說是溫書學習,但是往往整個晚上,他們都不記得書上究竟寫了什麽。
  他們的位置開始漸漸像教室的後排移動,然後,大多數時間,彼此依偎著,或是幹脆手拉著手,溜到操場上去。

  第36章 無題
  那個時候,人的想法總是很單純,涼夏後來回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當時的確是傻的。很傻很傻那種。
  大一後來的日子過得風平浪靜,暑假裏,歐陽逸聯係到了一份到事務所實習的工作,所以不能和涼夏一起回家了。一想到整個暑假都見不到他。涼夏有些沮喪,還是歐陽逸保證,要每天給她打電話,她才嘟著嘴上了火車。
  假期過得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麽無聊,可能恰恰相反,沒有每天必須要上的課,不用百無聊賴得在林蔭道裏等著永遠開不完會,永遠有社團活動的歐陽逸一起吃飯或是散步,她的生活竟然便得自在起來。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或者到外婆家去消磨半天時光,或者拖著親戚家的姐姐妹妹去逛街,或者和高中,初中乃至小學的同學一遍又一遍的聚會。以前為了擠過獨木橋,她們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這樣談天說地,而且現如今他們都過了18歲,該上大學的上大學,該工作的也工作了,家裏沒了限酒令,吃吃喝喝亦樂乎。
  歐陽逸有好幾次打電話來,涼夏都是剛喝酒回來,她不喜歡啤酒的微微苦澀,白酒更是不敢喝,所以,不會喝很多,隻是剛剛好讓她整個人顯得比較興奮而已。
  隻是,歐陽逸總是能聽出她聲音裏小小的不對頭,然後悶悶的問她,為什麽又去喝酒。
  “同學很久不見,聚聚,我就喝了一小杯啤酒。”涼夏嗬嗬的傻笑。
  “上次我都聽說你和他們聚會過了,這才幾天?”歐陽逸的聲音有些遙遠,但是涼夏能想象出,他皺起眉頭的樣子。
  “上次去的人少,這次去的人多,我也不好不去,下次不去了。”
  “該去還是去吧,同學一場也不容易,就是別喝太多的酒,回來變成小酒鬼,我可不要你了。”歐陽逸笑了起來。半開玩笑地說。
  “你敢!涼夏立即語氣凶惡,你就不怕我打斷你的腿。”
  “真凶,歐陽逸笑得很暢快,退貨真的來不及了嗎?”
  “來不及了!”涼夏斬釘截鐵的說。
  “好,那不關你變成小酒鬼還是大酒鬼,我都娶你。”歐陽逸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想我了嗎?
  “嗯!”涼夏不設防歐陽逸的聲音忽然變得這麽溫柔,頓時紅了臉。
  “嗯,是想還是不想?”歐陽逸不肯讓她對付了事。
  “笨死了,嗯……就是,想!”涼夏捂住話筒,扭扭捏捏起來。
  “想就早點回來,讓我看看,這個暑假,你是不是玩瘋了。”歐陽逸低低的笑出聲來,語調有了許多纏綿的意味。
  “看情況吧,到時候你的來接我。”涼夏提出要求。
  “遵命,天上下刀子我也去。”歐陽逸答應。
  隻是涼夏最終也沒有提前很多回去,因為到了她想回學校的時候,父親卻請了年假,要帶她娶外地玩玩,然後再直接回學校。
  誰能抗拒旅遊的魅力呢?特別是 涼夏這種小時候就是乖孩子的人,父母還是第一次到她出去遊玩,頓時就了的恨不能飛上天去,因為這是父母特意給她的驚喜,所以,聽說了這個消息後,她1隻來得及馬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好容易抽空打電話給歐陽逸時,他不在,寢室的電話自然也沒有人接聽。
  後來,很自然的,因為不停的在各個城市遊走,涼夏開始聯絡不到歐陽逸,很多時候是,她 瞅準了父母不注意,在電話亭趕緊打個電話過去,隻是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為什麽,歐陽逸的寢室裏,卻永遠沒有人接聽。
  又這樣過了一些天,涼夏終於是有些著急了,隻是母親翻這地圖,說還要再去兩個城市。
  “可是距離我開學沒幾天了。”涼夏苦著臉,“趕不上報道和迎新,多沒趣。”
  “知道,知道大小姐要準時回學校,我和你爸都想好了,到時候給你買飛機票,這個時候都有折扣,算起來和火車票差不多,怎樣?幾個鍾頭你就回學校那裏了。”媽媽笑著說完,又催促她快點收拾行李,繼續去玩。
  涼夏也沒有坐過飛機,於是,這期待又壓下了心底的不安。
  等到了涼夏一家人終於心滿意足的結束了旅行,距離學校要求的報到時間也隻剩一天了,在杭州的機場和父母揮手告別後後,涼夏才覺得有一點小小的緊張,她還是第一次坐了飛機,就是一個人。
  不過一切都很順利,通過安檢,然後耐心的等待,偏偏著般機因為氣象因素晚點了,等待的過程難免百無聊賴,涼夏忍不住想要打盹,隻是擔心一會聽不到廣播誤了飛機,堅持著不敢睡。
  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提提神,她開始偷偷看每一個何足介意樣等待登機的人,從他們的皮鞋開始,悄悄管草人家的外貌、穿著、說話的神態,去猜測他們的職業身份,這個遊戲很好玩,雖然不從印證準確性,但是,觀察人也是一種很大的學問,特別是對一個百無聊賴的人來說,尤其有趣。
  從杭州到a城,不過兩個多鍾頭的飛機,跟著人流走出機場時,外麵天已經全黑了,涼夏放緩腳步,四下看,想盡量不動聲色的自己找到乘坐機場大巴的地點。這是媽媽在三教她的,機場,火車站這種地方,壞人多,要盡量擺出一副熟門熟路的架勢,免得被壞人盯上,原本涼夏對媽媽的話也不大以為然,畢竟,在她眼中,這是清平世界朗郎乾坤,哪有那麽多壞人,但是上次晚上被小混混嚇到之後,她就開始覺得,還是媽媽說的很對。
  隻是很讓她沒想到的是,她剛剛停住腳,就有一股很大的力從背後狠推了過來,隻把她推得拉著行李箱踉蹌的向前衝了好幾步,橦到人麵前才停下。
  “好狗不擋路,你他娘的會不會走路?”不等下下回頭去看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個粗大的嗓門已經在背後罵開了,一同出機場的幾十個人都很少見如癡凶悍的人,紛紛閃到一旁,所以涼夏回身時,就看到一個剃著光頭,身高超過1米9,膀大腰圓,露出的手臂上有暗色紋身的大漢,正怒氣衝衝的看著她。
  “道歉!”涼夏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三分害怕,七分生氣,吐字清晰,生意不低。本老嘛,從這裏到門口,是很寬敞的一段大廳,人也並不多,隻要稍稍向旁邊挪一步就可以閃開自己,可是這個人卻這麽大力的推過來,簡直太蠻橫了。
  “道歉,你他娘的當了我的路,就道歉兩個字就完了?”大漢白眼一翻嗓門粗大。
  圍觀的人有人不知想笑的,隻是不敢出聲。
  “我讓你向我道歉。”涼夏不再後退,瞪大眼睛看向大漢。“車輛發生追尾,後麵的司機的完美全責任,你從我後麵撞到我,自然應該道歉。”
  “你是不是找揍?”大漢的手一動,碩大的拳頭舉了起來。
  “陳三,你鬧夠了沒?”
  就在涼夏忍不住想要後退時,一個很清涼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說話夫人應該是個年輕的男子,聲音裏有點不蜀的味道,“我看你是活回去了是不是?這是什麽地方,你欺負個小姑娘,還要臉不要?”
  “沒有沒有,陸哥,我這不就是都她玩玩嗎,沒別的意思,我就是都她玩玩。”被叫做陳三的大漢方才要吃人一樣的火氣仿佛被什麽看不見的大手給憑空抽走了,都市曼聯對其略有尷尬的笑容。
  “你是不是逗人家玩玩,我看得很清楚人家小姑娘讓你道歉,你還不趕緊道歉。”年輕男子站在原地,氣勢卻大得驚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有心的,小姐,對不起。“陳三微微躬身,衝涼夏客氣了幾句,然後趕緊幾步繞過她,走開了
  方才還有些人的大廳,等到涼夏回過神來,已經空無一人,不是不後怕的,她有時覺得自己上來勁,有些不知的死活,如果讓爸爸媽媽知道了,她居然對一個這樣的壯漢要求公平和道歉,估計得被訓一頓。
  這麽一耽擱,等她找到機場大巴的停靠站時,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車尾燈在前方的路上一閃一閃的,下一趟要在幾十分鍾以後才有,而她很確定,自己不想在機場多停留一分鍾,於是,她又拖著行李往機場外的公交車站走。
  走出並不遠的路,一台黑色的大越野車忽然無聲無息的挨著她開過來,在她還來不及閃到一旁的時候,車卻停了下來,不偏不倚的擋住了她前行的路。
  “柳涼夏,?”越野車的後車窗輕輕的滑下,露出裏麵一個年輕男子的臉,“真的是你,很巧呀。”
  “你……”涼夏再怎麽也沒想到,這當口居然又遇到了上次在校門口幫過自己的幕少天,不免有些訕訕的,想著是裝成不認識他好,還是該打個招呼。
  “你回學校嗎?我順路送你一段。”幕少天抬手推開車門,身子向車廂裏讓了讓。
  “不用了,我出去就可以坐公車,很方便的。”涼夏趕緊搖頭,她確實是見過幕少天兩次,兩次都實在很詭異的情況下,她可不認為,他們熟到他可以順路搭載她。
  “害怕了,怕我賣了你?”幕少天一挑眉毛,“難道是我看錯了,剛才大廳裏,你不是很有氣勢的讓人向你道歉嗎?你的膽子呢?”
  “那個……”涼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此時又有車輛走上這條路,在後麵頻頻鳴笛。
  “上車。”幕少天的司機已經下來,繞到涼夏身旁不由分說的提起她的賽道她的後備箱,而涼夏也被幕少天伸出的手一把拖進了車裏。
  “你是杭州人嗎?”涼夏上車的同時,幕少天已經鬆開了手坐到一旁,越野車開得飛快。
  很快就並入了高速公路的滾滾車流中,而車廂內,彌漫著的,確實讓人尷尬的安靜,許久,幕少天才忽然問了一句。
  “……不是,我去旅遊了。”涼夏的身子緊靠著車門,回答的太急,有點繞舌的結巴。
  幕少天於是再不說話,在漫長的漸進魯昂個鍾頭的車程裏,他始終埋頭看著架在座位前筆記本電腦,不停的查看著什麽。
  等到車終於停在S大的校門口時,涼夏幾乎能聽到自己一路緊張的要跳出來的心砰的落回原地的聲音,她一連疊聲的道謝之後,歡快的抱著行李一路跑回再熟悉不過的校園。
  “大哥,你對這個小姑娘有興趣?”越野車並不停留,一個利落的轉身,又重新投入車河,開了一會後,坐在前麵的小陳盡不住問了句。
  “談不上。”幕少天輸入了一道指令後,漫不經心的回答。
  “那剛剛在機場,您還讓八哥去替解圍,還把八哥趕到別的車上,自己專門跑這一趟。”小陳在前麵直搖頭,一邊說,“大哥,這可不太像你的作風。”
  “我的作風是什麽?”幕少天的手指微微停了停,眼前浮現起方才的情形,他和陸均衡也是從杭州回來,因為這個時間回來是倉促決定的,所以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坐在頭等艙裏,出入機場自然也沒有走VIP通道,沒想到,就看到了這麽一幕。陳三跟他的時間不長,其實這樣隻有一身蠻力,臉上的表情都寫著混混兩個字的人,他本來也不缺,不過礙著劉爺的麵子,不得不勉為其難而已。唯一讓他覺得有些趣味的,是柳涼夏。三次碰上她,都是挺奇怪的狀態,這個女孩子給他的感覺有點意思,所以他才能想起她的的名字,其實細想,她也不是長得多漂亮,大概就是和他平時的女人都不大一樣吧。這樣一想,他也就釋然了,也有了開玩笑的興趣,“說說吧,我平時的作風是什麽樣的?”看順眼點的女人就往床上拋?“
  “哪有,是長的稍微順眼點的女人,都排著隊想上哥的床。“小陳嘿嘿一笑,”但咱哥是什麽人啊,平常的庸脂俗粉哪看得上。“
  “你小子,跟老八別的沒學著,油嘴滑舌是學全了。”幕少天笑罵了一句。
  明天就是開學的的日子了,涼夏滿心歡喜的回到寢室,推開門卻是一室的冷清,屋子裏黑忽忽的,居然沒有人在。
  於是她隻能自己開燈,把行李推進屋子,然後把放假前打包好的被褥重新鋪上,再把自己的性哭打開,吧帶給歐陽逸和豆豆幾個的禮物找出來。
  在這個過程中,她也看看寢室裏的其他幾張床,被褥都是鋪好的,說明被褥的主人都返校了,窗台上,豆豆的富貴竹也長得綠油油的,一個假期,藍來並沒有幹渴著。
  她開始在一次撥打歐陽逸寢室的電話,鈴聲響了半天,終於有人拿起來了聽筒,聲音喘的很急,語氣有些氣急敗壞,隻回答她,“他不在呀?”電話邊被迅速掛斷。
  涼夏對著聽筒,隻覺得莫名,歐陽逸寢室的人,她也認識幾個,脾氣都不錯,今天這個是誰呢?聲音怪怪的,她可沒聽出來。
  不過這點小小的不快,還是很快被重見歐陽逸的喜悅衝淡了,歐陽逸新搬的寢室樓和涼夏的樓距離並不願,雖然覺得有點累,淡涼夏還是迅速的吧給他帶的禮物往小書包裏一裝,決定去他的寢室樓下“埋伏”。

  第37章 一語成讖
  八月底的A城,餘熱未消,一到夜裏,蚊子也異常的活躍,涼夏原本站在路燈下,但是耐不住天空中飛舞的蟲子,於是又閃身繞到了花壇後的暗處。
  她等歐陽逸時間最長的一次,是他在學生會的辦公室開會,而兩人約好了晚飯,那天,她在外麵一個人等足了兩個小時四十分鍾,等到歐陽逸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又餓又委屈的想哭了,當時發狠說再不等他,隻是下次依舊,不過看看表,此時離熄燈還有一個鍾頭不到的時間,想來,上次的記錄,不必被打破。
  但是沒有想到,直到距離女生寢室熄燈還有五分鍾不到的時間了,男生宿舍樓裏出出入入的人流中,卻始終沒有歐陽逸的影子。
  涼夏隻得泱泱的一路向回跑,熄燈關門之後,誰要敢勞動看門的阿姨,一頓教訓是難免的,搞不好還要通報到係裏,雖然她很想第一時間給歐陽逸一個驚喜,但是,明天早晨來應該也不晚。
  兩棟寢室樓之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路兩邊都是小樹林,間隔著幾步有一盞路燈,涼夏輕快的跑著,卻在小路的一個轉彎處猛冉停住,這裏本來就是他們過去經常牽著手散步的地方,走得次數太多了,所以,當樹林中忽然多出什麽的時候,即便隻是眼角餘光,也能發覺。
  此時,十來步遠之外,一個人正背對著她站著,那身影,熟悉得讓她隻覺得喜悅。
  還有四分鍾,跳過去拍他一下,然後轉身就跑,嚇嚇他也好,誰讓他這麽晚還不回寢室,涼夏正想著,悴然的,一雙雪白纖細的胳膊卻纏上了歐陽逸的脖子。
  月光之下,滿麵錯愕的涼夏終於看清楚了,那地上的影子並不是一個人,而此時,他們激烈的糾纏著,仿佛想把彼此嵌入自己的身體當中。
  一直到許久之後,涼夏都想不起那天是如何回到寢室的,她隻覺得,當時的那種感覺已不是疼痛,隻是茫然,就好象自己喜歡的水晶蘋果,有一天被自己不小心刮到地上摔個粉碎時的心情,是那種自己心中曾經無比堅信過的美好,突然在自己麵前轟然倒塌,連一塊碎片也不留的絕望,於是,整個世界開始變得黯然失色。
  那天晚上,她終究沒有勇氣上前去拆穿一切,不是害怕,仿佛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如何麵對歐陽逸,如何麵對自己,如何麵對今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生活?當然,也許她當時根本沒有想那麽多,那一瞬間的如遭雷擊後,她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馬上離開,回去,然後躲在被子裏,什麽都不看,什麽都不用想。
  第二天開學,豆豆起得很早,照舊叫她,“涼夏,再不起來就遲到了,你昨天晚上回來,禮物也不分嗎?”
  被子一掀,涼夏就如同上發條了一樣,飛快的蹦起來,禮物昨天都準備好了,各人送上一份,然後一直笑,催促大家快去吃飯。
  “這丫頭怪怪的,這個假期放得有這麽高興嗎?”王悅然睡眼惺忪的被涼夏拖起來去吃早飯,看她研究裏血絲濃重,偏偏臉色雪白,又一直笑個不停,有點詫異。
  “戀愛中的女人,什麽事發生都不奇怪。”宋曉雨打了個哈欠,應了一聲,“不過我不想去吃早飯,我想再睡一會。”
  “豆豆,你說涼夏怎麽了?”王悅然終究還是覺得不妥,隻是說不出什麽地方不妥,於是抽空拉住豆豆問。
  “沒事呀,和平時一樣,可能就是剛開學興奮的吧。”豆豆的眼睛也有些發紅,被這樣一問,回答得卻有些心不在焉。
  涼夏沒有提過歐陽逸,也沒有打電話或是去找他,而學生會照舊忙碌著準備迎新會之類的活動,所以,歐陽逸找到涼夏時,已經是開學的第三天了。
  “壞丫頭,答應得好好的要提前回來,結果呢?”歐陽逸似乎瘦了一些,臉色也有些蒼白,這時用手指點點涼夏的鼻頭,“哄得我滿心歡喜的等著,結果連個電話也沒有,我往你家打,也總沒人接,老實交代,跑什麽地方去了,我可告訴你,你再不回來,我都要買車票回去找你了,看看你是不是玩瘋了,不想念書了。”
  “我爸媽帶我出去玩了幾天,我給你打過好幾次電話,你也沒在寢室。何況,回來好幾天了,隻是你太忙了。”涼夏笑得有些虛弱,指甲深深掐進手掌的皮膚裏,才努力讓自己的話說得完整連貫。
  “還知道說,原來是自己逍遙快活去了,回來也不找我報道,真該罰你……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乖了,我就忙就這幾天,馬上就好了,”歐陽逸卻和平時一樣,親昵的揉揉涼夏的發,伸手拉住她的手,“怎麽曬黑了這麽多,好象還瘦了,走,我帶你去吃你最喜歡的糖醋裏脊去,咱們不學人家減肥,咱們把肉吃回來去。”
  歐陽逸的手永遠是暖暖的,那種溫暖滲入涼夏手掌的皮膚中時,她一直隱忍的淚終於滾滾而下,這幾天她都沒有哭過,甚至每天對著所有人都隻是笑,笑得很大聲,所以現在她為什麽要哭?她不知道,也許是這溫暖太讓人難以割舍了,而她卻要不得不割舍。
  “怎麽了?”歐陽逸拉著她隻走了兩步,就發現部隊,倉促回身,因為不知所措,隻能用力的抱住涼夏,“怎麽哭了,怪我忙沒理你了?不哭不哭,我手邊該準備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天天陪你上晚自習了,要不,早晨我也去接你一起上課好不好,不哭好不好?”
  我們分手吧,這五個字就含在涼夏的喉嚨裏,隻要一用力就能夠擠出來,隻是她哭的太厲害了,喉頭哽咽困難。大概是到了這一刻,她才忽然發現,自己是這樣的愛著眼前的男氦,愛到隻要一想起這五個字,就痛苦得恨不能馬上死去。
  “你別嚇唬我,涼夏,你到底什麽地方不舒服?你怎麽了?”歐陽逸也急了,他自來就沒看過涼夏這個樣子,眼淚就好象止不住一樣的往外流,整個人散發出的氣息都是哀傷絕望,她過去使小性子也好,發發脾氣也好,從來都是裝哭,這次是怎麽了?
  哭到後來,小路上也開始有了看熱鬧的人,歐陽逸隻能拉著涼夏到了學校邊上的小飯店,點了糖醋裏脊和大瓶的飲料給她,用他的話說,是補充水分和能量,這樣可以繼續哭,不用擔心體內電解質失去平衡。
  一聽他這樣說,涼夏反而不哭了,埋頭吃菜,隻是心思淩亂,偷眼去看歐陽逸,他看她的眼神依舊,也並不回避她的目光,連一絲心虛的表情也找不到。
  難道是那天她太慌亂,所以看錯了?於是,涼夏開始懷疑自己,隻是,真的看錯了嗎?她連他的背影也會看錯嗎?
  她說不清楚了,說不清楚的事情,自然不能下結論,何況這結論帶給她的痛苦,遠勝於起因,她咬緊牙,沒有再提要分手的話,歐陽逸問她幾次她為什麽哭,她也不過胡亂找借口搪塞,好在他也沒有再問。
  隻是和所有的戀人一樣,懷疑的種子,就在這不知不覺間,已經深深的埋入了她的心底。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粘歐陽逸粘得很緊,除了她有課,其餘的時間,她幾乎和他寸步不離,他上課,她在一邊旁聽,他開會,她在隔壁看小說,他組織活動,她就跟在旁邊幫忙打打下手,以至於王子博開玩笑的說,“最近涼夏同學這麽積極,是不是也準備加入學生會,為同學們服務呀,不如,到我們這裏來吧,我們做宣傳工作,一群臭男生,沒有個心細又漂亮的女生監督,一幫人都沒幹勁!”
  “你少做夢了。”一旁的歐陽逸聽了,趕緊過來把涼夏拉到身後擋住,“王子博,我還不知道你,你哪裏不是缺人,是缺勤快人,要是我家涼夏到了你的部門,你還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推給她,涼夏,”他又轉頭對涼夏說,“加入什麽部門我都同意,惟獨王子博那裏不能去,我以會長兼你男友的身份堅決不同意。”
  到了最後,涼夏到底沒有加入學生會,她本來就是懶慣了的人,不喜歡每天給自己找太多的事情做,倒是大二的下學期,豆豆替補了一個名額,成個學生會的一名成員,每天開始跟著歐陽逸和王子博,進進出出,忙忙碌碌了。
  “你得小心點劉恩恩。”某一日,豆豆從外麵回來,拉住涼夏,一臉的急切。自從她進學生會後,涼夏粘歐陽逸已經不那麽緊了,一方麵是因為她這學期選修的課有點多,一方麵也是因為豆豆每天回來都會有意無意的告訴他,歐陽逸見過什麽人,說了什麽話,每每涼夏總是看起來聽的漫不經心,甚至有意打斷她,但是豆豆還是會一臉八卦的繼續把一天的事情說完。
  “好好的,你抽什麽風。”涼夏側頭看向窗外,樹林裏的一幕幾乎是排山倒海般的在她的腦海中迅速重現,這一刻,她隻覺得自己的心一陣的劇烈跳動,她一直以為她已經忘記了,她一直以為她可以放下,但是,想不到,隻需要一句摸棱兩可的話,這許許多多的努力,微 可以這樣的付水東流。
  “前幾次我怕你多心都沒敢說,劉恩恩這陣子有事沒事的總是去找你家歐陽逸,”豆豆附在涼夏耳邊小聲說,“現在學校裏都傳開了,劉恩恩想追他。”
  “我怎麽沒聽說過。”涼夏推了豆豆一把,嗔道,“他是他,什麽我家歐陽逸。”
  “得,皇帝不急太監急了不是。”豆豆把嘴一噘,“算我枉做小人了,我可告訴你,有一天歐陽逸和別人跑了,你別哭。”

  第38章 本可不一樣的未來
  什麽是一語成讖,大概就是說的豆豆這最後一句話。
  涼夏之後也偶爾想起那如夢一般的四年,也許是她和歐陽逸始終有緣無份吧,也許這緣分始終是她強求了,所以最後,終究難免離別。
  歐陽逸大她一屆,畢業那年,係裏給了他保研的機會,隻是他一直實習的事務所也非常看好他,而他也順利通過了律考,“我希望先工作然後貸款買個房子,這樣明年等你一畢業,我們就可以結婚了,”在繼續深造和就業之間,歐陽逸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說這話的時候,他正和涼夏手挽著手在學校裏散步,給她講他構想中的未來。
  “誰說要一畢業就嫁給你了?”涼夏正歪著頭看他,這時神情似嗔非嗔,一抹紅暈卻悄然湧上臉頰,夕陽之下,清麗無雙。
  “我說的呀,你一畢業就嫁給我,然後咱們三年抱倆。”歐陽逸將涼夏拉到身邊,眉眼含笑。
  “想得美!”涼夏跺腳。
  “那我們試試看。”歐陽逸湊到涼夏耳邊,低低的聲音,以一邊喃喃的說著,一邊又忍不住一下下吻在她的耳朵和臉頰上。
  簽下工作合同的同一天,歐陽逸在事務所附近租下了一套小小的公寓,不到七十坪的空間,傳統的兩室一廳,屋主提供了不少家具,把寢室裏的東西往裏一撇,儼然已經是個像模象樣的小家了。
  喬遷新居的第一天,歐陽逸招呼了寢室的同學來吃喝慶祝,因為是小規模的散夥飯,談天說地指點江山,到了最後一幫人差不多都喝倒了。
  歐陽逸也喝了不少,腳步許戶的硬拉了涼夏到陽台上,單膝著地,握著涼夏的手隻是傻笑。
  “你快點起來,地上涼。”涼夏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腿軟,還是在撒酒風,隻是她力氣有限,偏偏又拉不起來他,隻能急得用力搖晃他。
  “你答應我,我就起來。”歐陽逸嗬嗬的笑了幾聲,看著涼夏,眼神亮晶晶的,仿佛滿天的星光都投在他的眼中一般。
  “你喝醉了。”涼夏還是想拉他起來,“你都沒說什麽事,我怎麽答應你。”
  “那我就當你是答應了。”歐陽逸喝醉了也變得很無賴,不等涼夏搖頭,就把手慢慢探入懷中,又慢慢拿出一隻精致的小盒子,很鄭重其事的交到涼夏手上。
  “這是什麽?”涼夏奇怪的問,那盒子很小巧,分量卻比她想象中的東西要重很多。
  “你打開看看。”歐陽逸這次終於由著涼夏拖他起身,一個轉身,背靠著陽台,又將她圈入懷中,輕輕的吻不住的落在她的發間。
  盒子裏,是一條細細的鉑金鏈子,鏈墜卻是一枚小巧精致的指環,而盒子的底部,還放著一把防盜門的鑰匙。
  “明年這個時候你也畢業了,到時候,我希望我已經能給你一個更大更好的家,我們自己的家。”歐陽逸輕輕提起鏈子,幫涼夏戴好,“這個,是定禮,你收下,就代表,我已經把你定下來了。”
  涼夏的手,忍不住就撫向頸間的指環,心裏的幸福,隻覺得滿的幾乎要溢出來一般。歐陽逸也收緊懷抱,深深的吻住她,那吻一點點,從嘴唇到下頜到脖頸,到最後,他的手開始隔著衣衫在涼夏的背上輕緩的移動,一種前所未有的讓人戰栗的渴望,幾乎在瞬間席卷而來。
  這是涼夏第一次正視男女性別上的差異,歐陽逸的吻讓她覺得身子軟綿綿的,好象漂浮在雲端,但是他的身體卻變得堅硬,那是隱秘的所在,本能的讓她覺得畏懼。
  幸好歐陽逸還是停了下來,然後拉著她踉蹌的飛快下樓,攔下出租車,一口氣把她送回寢食樓下。
  “哈哈,我賭贏了!”結果涼夏進了寢室,就聽見王悅然笑的驚天動地,“看,我就說,涼夏是乖寶寶,歐陽逸是真君子,怎麽樣?”
  後來涼夏才鬧明白,合著寢室的幾個女生打賭,看她這一夜是不是會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後來總是覺得,當時一直躺在床上的豆豆長長的出了口氣。
  一年的時間,因為有了期待而過的飛快,大四的下學期,涼夏帶著歐陽逸回到了家,柳爸爸和柳媽媽對歐陽逸的清白家世和目前的工作都很滿意,隻是私下對涼夏說,這個男孩子太漂亮太優秀了,這樣的男人總會讓女人覺得不安心。
  可是你們的女兒我也不難看呀?難道我不優秀,涼夏眨眨眼睛,撒嬌的看著爸媽,兩位老人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留歐陽逸在家住了幾天,然後同意涼夏畢業後留在A市發展。
  很快的,涼夏就在A市找到了一份雖然和所學專業關係不大,但是待遇好工資不低的工作,這是一家今年來發展看好的大公司,唯一讓她鬱悶的就是,和所有準備入職的新員工一樣,她需要到異地受訓六個月,而這幾年中,她從未和歐陽逸分別過這麽長的使勁。
  受訓開始的幾個月裏,歐陽逸每天都要給她打半個鍾頭的長途電話,兩個人有說不完的話,歐陽逸說他接的案子,他確實是有天分的律師,前幾年的實習也給他積累的豐富的經驗,在短短的時間裏,已經在業界小有名氣,勝了幾場漂亮的官司,他會和涼夏說現在有多忙碌,又說他已經看好了一處房子,兩個人往往是說了再見之後,還要聊上十幾分鍾。
  但是到了第四個月,歐陽逸忽然忙了起來,涼夏隱約聽他說起,是接了一宗大案子,但是,是怎樣的大案,他沒有說具體,她也知道即便追問,他不會具體透露,隻是通電話的時候,她會發覺他忙,而且日漸煩躁。這個情況持續了一個月,到後來,同她通話時,他開始常常沉默,或是答非所問。
  那陣子,涼夏覺得自己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每天和歐陽逸通完電話,她都恨不能馬上飛回去,看看他怎麽樣了,遇到了什麽樣的麻煩,受到了什麽樣的挫折,隻是她也隻能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因為受訓之前簽定的合同白紙黑字有規定,她不能擅自離開,而她也很需要這份工作,來證明她與能力出眾的歐陽逸足以匹配。
  在她隔著幾重山水幹著急的時候,也在實習中的豆豆給她打電話,不過是傾訴實習中遇到的委屈,隻是涼夏明顯聽不進去,而且有些止不住的焦躁,於是豆豆忍不住問她,怎麽最近火氣這麽大?

  第39章 對不起 我累了
  當時她對豆豆說了什麽,年深日久,她已經忘記了,似乎是沒有提到歐陽逸,也似乎是提到了。
  她唯一記得清楚的,是隔了幾天,王悅然曾經火燒火燎的給她打過電話,說豆豆因為違反紀律而被已經簽約的一家外地公司退回了,還要賠償上萬元的違約金。王悅然追問她,知不知道豆豆發生了什麽事,又去了什麽地方。
  涼夏自然不知道豆豆的去向,試著打她的手機,關機,她老家的電話也始終沒人接聽,涼夏於是隻能一條一條的給她發短信,隻是發出的短信也如同石沉大海一樣,了無回音。
  於是,到了幾天之後,涼夏開始覺得心裏很慌,那種慌亂的感覺,是她無可用言語形容的,仿佛有什麽,沉甸甸的壓在了心頭。不知道出於什麽想法,她破天荒在白天撥通了歐陽逸的電話。
  “出什麽事情了嗎?”歐陽逸似乎很忙,周圍很吵鬧,還有人在高聲叫他的名字。
  “也沒什麽事,就是忽然想聽聽你的聲音。”涼夏有些不好意思,看來自己的電話確實打的不是時候,“你忙你的吧。”
  “你怎麽了?”話筒那端,歐陽逸深深的吸了口氣,周圍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他該是走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培訓的內容很複雜?有人欺負你了?”他的聲音照舊柔和,輕聲問她。
  “沒有,還好了,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涼夏呐呐的說,“你都好幾天沒給我打過電話了。”
  “傻丫頭。”和以往一樣,歐陽逸輕輕的笑了幾聲,“這幾天我很忙,晚上回家累得隻想睡覺,反正你也快要回來了,偷個懶,嗬嗬,嗯,那邊還有點忙,你還有什麽事嗎?”
  “還有……你聽說了嗎?我們寢室的豆豆出事了,她忽然被單位辭退了,還要違約金,現在我們都聯係不上她。”涼夏咬了咬嘴唇,還是說了。
  “是嗎?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歐陽逸回答得很快,似乎也很驚詫,但是後來又說,“別管別人了,你現在重要的就是好好的學習,別胡斯亂想,聽風是雨的。”
  “我為什麽要胡思亂想?”涼夏問。
  “你們女人,最喜歡沒事的時候想些有的沒的事情,”歐陽逸歎了口氣,又說,“那邊好幾個人等著我說案子呢,不多說了,回來再說。”然後搶先掛斷了電話。
  受訓期的最後一個月,涼夏覺得度日如年,幸好到了必須交論文進行答辯辦理畢業手續的時間,公司的新人們都是應屆畢業生,都麵臨同一個問題,於是上層一研究,將最後二十多天的培訓延期,改到八月以後進行,於是涼夏趕緊買了最早一趟回a市的火車票。
  沒有事前打電話,因為歐陽逸最近很懶怠接電話,清晨一下火車,她就提著行李回到宿舍,意外的是,豆豆還沒有回來,王悅然他們幾個居然也不在,反而是大四基本不來學校的劉思思倒在。
  “歡迎你受訓歸來!”裹著薄毯從床上坐起,劉思思笑著看向涼夏,半天才說,“沒去你男朋友那裏看看嗎?怎麽不去看看?”
  兩下不喜歡她說話的神情和語氣,不過草草的點了點頭,拿出洗漱工具就出去洗漱了。
  一走六個月,她的本意是換身衣服收拾得好些再去看歐陽逸,隻是上午十點,當她把鑰匙插入門鎖中時,卻發現,大門沒有反鎖,屋子裏居然有人在。
  那一天,她失去了很多東西,比如愛情,比如友情……
  歐陽逸沒有去事務所,她後知後覺的想到這一天是周末。
  他正和豆豆肩並肩圍著圍裙,擠在廚房裏洗碗。豆豆穿了一件淺粉紅色的睡衣,是一次逛街,歐陽逸買給涼夏的,隻是她從未在這裏留宿過,所以自然也沒有穿過。
  “你們在做什麽?”涼夏很詫異,自己的聲音到了現在聽起來,居然還能如此鎮靜。
  “如你所見,洗碗。”豆豆把手在毛巾上擦了擦。
  “大二開學的前一天,和你在小樹林的人是誰?”涼夏並不理她,隻是牢牢的看著歐陽逸。
  “原來你都看到了,” 歐陽逸忽然笑了起來,半天才說,“難怪你那天哭得那麽厲害,你當時為什麽不問我?甚至連提都不提?涼夏,當時你不問,事到如今,再問還有意義嗎?”
  “是不是你?”涼夏於是轉頭去看豆豆。
  “是!”不想,豆豆卻回答得很爽快。
  “啪!”涼夏猛然抬手,一巴掌抽在豆豆的臉上,她生平第一次打人,打得那樣用力,眼看著豆豆踉蹌了兩步,如果不是歐陽逸扶住她,隻怕還站不穩。
  “好了,我等你這一巴掌等了三年了,我終於不欠你什麽了。”按了按痛得有些麻木的臉頰,豆豆忽然笑了,“但是,涼夏,其實你沒什麽資格打我。你知道,我們是怎麽開始的嗎?”
  “我不想知道,你們讓我覺得惡心。”涼夏搖頭,心裏瞬間升騰的怒火,隻讓她覺得渾身顫抖,隻想轉身就走。
  “我勸你還是聽聽,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了,下次才不會莫名其妙的被男人甩。”豆豆提高的聲音,幾步走過去按住了門把,“你大二開學之前做什麽去了?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和你父母出去旅遊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玩得開心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歐陽逸突發盲腸發炎,在實習的事務所暈倒了,他做了手術,最先想到的還是你,擔心你晚上給他的寢室打電話他不在,你會擔心。當時我正好提前返校,他還專門拜托我給你打個電話,要我替他騙你說他下鄉為農民提供法律援助了,暫時不能給你打電話。結果呢?你根本就把他忘到腦後了,那幾天,他父母在外地,他不想驚動,全都是我在照顧他,寸步不離,甚至扶著他去廁所,可是你做過什麽,你憑什麽站在他的身邊,擁有他?”
  “大二開學的前一天,他約我去樹林裏說話,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多開心,我以為他明白了,像你這樣的嬌小姐根本不適合他,結果他卻和我說,他愛的人始終是你,對於我照顧他的事情,他感激,但是他真的不能回報,因為他不想讓你傷心難過。”豆豆飛快的說,聲音微微變調,“他不想你傷心難過,我不想他左右為難,所以,我說,抱抱我,就當是一個朋友那樣,從此,我對他來說,就還隻是他女朋友的室友。這就是那天晚上你看到的。”
  “你一直擁有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豆豆的眼圈終於紅了,“愛一個人卻不能表達,甚至不能靠近,隻能遠遠的看著他,遠遠的看著他和另一個女人你儂我儂,看著他笑我就笑,看著他累我更累,所以我拚命學習,團結同學,終於得到了進學生會的機會,我想幫他分擔他肩頭的擔子,可是他卻離我更遠,他不想我繼續愛他,他怕你看出什麽,這些的煎熬,你懂嗎?而你呢,這些年你又做過什麽?他事業上遇到問題,我可以什麽都不要的馬上趕到他的身邊,陪伴他支持他,可是你呢?你猜忌,你懷疑,在他不需要的時候你每天跟著他,監督他,讓他被人笑;而在他需要你的時候,你卻為了自己的前途,躲在外地,隻嘴裏說什麽關心,什麽擔憂,他為了給你更好的生活都付出了什麽努力你看到了嗎?你了解嗎?你除了讓他覺得患得患失,你究竟能為他做什麽?你覺得你配的上他嗎?”
  “所以,涼夏,你別覺得是我搶了你的男朋友,我告訴你,我隻是比你更懂得什麽是愛,怎樣愛他,我比你更珍惜他,比你更了解他,如果你還有一點你對他所謂的愛,你就應該識趣點自己走開,算是放過他,給他得到幸福的權利。也算是給自己保全一點麵子,對外麵,不至於讓所有人知道,歐陽逸離開你,是因為厭倦樂呢無止境的索取,厭倦了你豪不知道的付出,厭倦了你所有的一切。”
  ……
  “她說的,都是真的嗎?”豆豆的話,仿佛一陣閃電過後的驚雷,震得涼夏臉上的血色漸漸褪淨,繼而,是不可遏製的全身心的顫抖,其實她知道,自己已經無需再問了,因為從始至終,歐陽逸的沉默來的遠比豆豆的字字鋒銳更讓她覺得痛,她很痛,五髒六腑到四肢百骸,好像正有人用無數把尖刀一點一點的插入一樣,痛到渾身沒有一絲的力氣,眼前星光亂閃。
  “對不起,涼夏,我累了。”停了許久,歐陽逸終於說,“我以為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我以為哪怕是我自己努力,我也可以給我們一個溫暖幸福的家,但是,原來我沒有自己想象的強大,我沒辦法獨自承受所有的一切,所以,對不起,我沒辦法遵守自己的諾言了。”

  第40章 夜宵
  一個溫暖幸福的家是什麽樣子的?年少的時候,涼夏也曾經在心裏給自己無數次的描繪過,一套居民區裏兩室一廳的房子,晴天的時候,房間裏會有溫暖的陽光,呀要在陽台的窗口掛一盆吊蘭,清早用小水壺再吊蘭的葉子上噴上水,然後,看陽光在水珠上映出的七彩光芒。屋子裏要有一麵牆的大書櫃,當然,還要有個溫文爾雅的丈夫,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 隻是過去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笑笑的幾乎任何人都可以輕易擁有的幸福,卻原來距離呀竟是這樣的遙遠。
  等到終於回到幕家大宅時,太陽已經悄悄落山,隻留下半天的紅色雲霞。
  而幕家大宅還是和每天一樣,不論主人是否在家,黃昏之後大廳的水晶吊燈都會準時亮起來,讓晦暗即使在角落也無所遁形。
  幕少天自然還沒有回家,空蕩蕩的大廳隻讓人覺得心仿佛也一並空了起來,涼夏也毫無吃飯的興致。不知道是今天路走的有些多了,還是今天王悅然突然提起豆豆,牽扯出了早被深埋在心底的太多太多的往事,讓她隻覺得卷,那種卷一是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的,這時隻讓人覺得無處不在。
  幕少天是在晚上五點半鍾準時回到家的,最近他開始覺得,每天晚上所謂的應酬,到處是觥籌交錯,衣香鬢影,隻讓人覺得眼花繚亂,說不出的頭疼。白天讓他提議疼的共識已經很多了,晚上還是讓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還有嘴巴都清淨點好。
  六點鍾是幕家從老太爺那輩開始定下的晚餐時間,隻要主人在家,那麽開飯的時間不會早也不能晚,隻是客廳和餐廳都燈如白晝,就是沒有涼夏的影子。
  “涼夏呢?怎麽沒開晚飯?”把身上Fenne的外衣脫下隨手遞給管家,幕少天對著空無一人的產聽皺起眉,他的眉生的冷峻又神氣,濃黑的,這樣一蹙。到給他的臉上平添了些柔和近人的氣息,“菜不合她的胃口,還是她不舒服了,叫了醫生沒有。”
  “先生,太太白天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就說累了,沒胃口,說不吃飯了。”管家把幕少天的外衣交到其他等候在旁的傭人手中,“先生既然回來吃晚飯,那我叫人去請太太好了。”
  “她又出去不了,自己一個人,還是和什麽人一起?”幕少天鬆了鬆係的有些緊的領口扣子,一邊上樓一邊問。
  “太太是自己出去的,司機小李把她送到商業街那邊,大概是上午十點多吧,太太說還要和同學一起吃飯逛街,就打發他回來了。”管加不加思索的回答。
  “和你說過吧,下次她出去叫司機不要回來,如果她一定不願意司機跟,那就在家門口的公路口等她回來,這段路計程車不能進,冬天天黑得早,過幾天下雪了路滑,她這麽來回走,總是不方便。”幕少天眉毛皺的更深,突然停住腳對管家說,“別讓我再重複一次。”
  “是,先生。”管家連忙點頭,“我會再對車隊的司機重申一次,如果有誰忘記了,我知道該怎麽辦。”
  “那,開飯去吧。”幕少天點點頭,自己上了二樓。
  臥室裏隻亮著幾盞壁燈,光線跳到最暗,那種如暈染般的昏黃到極點的光線,輕柔的照著床上側臥著的人兒。
  涼夏睡得似乎很沉,一頭長發散在枕上,屋裏的暖氣開到很大,但是她還是微微蜷著腿,整個人弓成一團。
  幕少天的心莫名就軟了下來,輕手輕腳的換過家居的衣衫後,才在床的另一側輕輕掀開被子的一角,小心的坐在床上。
  床是這樣柔軟,哪怕是他動作再輕,涼夏的身子還是向他的方向滑了滑,然後,被小翅膀一樣濃密的睫毛覆蓋的眼睜開了一線。
  “吵醒你了,怎麽又睡得這樣早?”幕少天知道,吵醒她是他的本意,雖然擾人清夢是不好的行為,但是他特地回來陪伴他,沒道理整晚就傻坐在一旁,看她睡覺,對吧。
  “幾點了?”涼夏的眼睛又很費力的睜大些,揮出一隻手想去抓床頭的鬧鍾來。
  “馬上六點鍾了,起來吃飯。”幕少天抓住涼夏的手,每年冬天涼夏的手合腳就總是冰冷,也隻有晚上睡覺在床上,才能悟出一點溫度,這回她的手倒是軟軟暖暖的,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補品起了點效果。“不是讓你一日三餐都定時吃嗎?快點起來、”
  “累了,想睡覺。”涼夏的眼皮卻又在他的眼前親熱粘在了一塊,聲音也變得迷迷糊糊的。
  “不吃飯你的身子這麽受得了,起來。”幕少天幹脆探手過去。連人帶被一起抱起,摟在懷裏。
  隻是不知道涼夏困得連眼都睜不開,還是存心撒嬌,整個人沒了骨頭一般,隻是順勢在幕少天懷裏找了個舒適得位置,就再不肯動上一動。
  “我數到三,你要是還不乖乖起來,我有的是辦法治你。”幕少天心情好得很,他個人更喜歡後麵的一個猜想,到希望他不要聽話的起來,反正,夜還長著,他又一貫沒有早睡的習慣。
  於是他好整以暇的輕輕搖晃著涼夏,慢慢從一說數到三。涼夏果然不動,他輕笑出聲,一點一點把手探進被子裏。
  涼夏的睡衣下是一片光裸的肌膚,滑滑的的、涼涼的,他的手一點一點的在上麵劃過,直到停在她的小腹上,終於不再移動。
  那裏和從前一樣,是一片平坦,還感覺不到一個新生命睡在裏麵的任何跡象,他想,不知道再過幾個月會是什麽樣子,過去他從沒有近距離的接觸過孕婦,但是,趙明軒這樣穩重的人也含蓄的提醒他,這幾個月要控製自己的行為,真的會傷到她嗎?這倒讓他有些不知所錯了。
  這樣遲疑的時間裏,涼夏突然睜開了眼睛,他來不及開那裏麵瞬間的迷茫和無助,隻覺得涼夏的手臂軟軟綿綿的纏了過來,纏著他的脖子,柔軟的唇也湊了過來,吻住他的。
  那天的晚飯,終於還是在餐廳放到冰冷。
  涼夏吻著她輕輕淺淺的,始終不肯讓他深入,甚至不肯等他沉迷,就這樣一點一點向下移動,如同蝴蝶的翅膀拂過花蕊一樣,輕輕滑過他的喉嚨,癢癢的一路向下。
  而他的呼吸,也隨著她的動作,一點一點變得急促,在理智即將被衝破之前,幕少天記得,他翻身壓住涼夏,想看看她的臉,看看她的神情,說不出是為什麽,就是單純的想看看她,也去世想知道,為什麽在這樣親密而激烈的糾纏裏,還有一種濃到融化不開的憂愁,一點一滴的從她的身上滲透出來。
  隻是,涼夏不肯給他機會,她的身子近乎執著的纏著他,她的臉再一次深沉的埋在他的肩頭。
  於是他隻能放棄,然後繳械投降,管他哀愁也好,什麽都好,隻要他擁有她,隻要他們在一起,什麽都是不重要的,過去他總不知道涼夏到底想要什麽,也許現在他也不懂,但是,他知道這一刻她要什麽,這樣也很好,他可以什麽都不想,單純的給她她想要的,然後也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的,很幸福了。
  “別離開我!”當他貫穿她的時候,她的聲音有些嗚咽,但她還是緊緊地貼著他,喃喃地說著。
  “不會。!”她的聲音那樣低,但他還是聽到了,於是他也貼著她的耳朵,喘息著告訴她,“我不離開你,絕不。”
  晚飯不吃的後果就是,淩晨兩點鍾不到,兩個緊緊依偎的人就被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的聲音吵醒。
  “餓了吧,讓你不吃飯。”幕少天懶得動,決定忍到天亮,隻是剛剛閉上眼睛,就發覺涼夏也醒了,不僅醒了,還挪開他環住她的手,找到丟在床邊的睡衣,看樣子竟是要下樓去。“你要吃什麽,這麽晚了,我下去拿吧。”他隻能歎口氣坐起身,女人就是不能寵著,愛著,一寵著愛著,就不聽話了,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麽晚了,他怎麽能讓她一個人穿著這麽薄的衣服到樓下找吃的?
  “你睡吧,我到樓下看看還有什麽吃的,馬上就回來。”涼夏搖頭,一邊低頭尋找,她脫在床邊的拖鞋,被幕少天不值得提到什麽地方去了,大宅裏的地毯雖然都頂級的純手工羊毛地毯,但是這樣冷的天,羊毛也是涼涼的,她不想光腳這樣走下樓去。
  “你不睡,我怎麽睡。”幕少天也隨便抓起件衣服穿上,他的拖鞋還在原地,穿上之後走過來,見涼夏還在昏暗的燈光下找來找去,也有些好笑,幹脆一抬手抱了她,轉身開門出去。
  餐廳裏自然沒有了晚飯,幕少天皺了眉找了一圈,才在客廳裏找到兩盤點心,兩盤水果,還在小廚房的冰箱裏找到點涼牛奶。
  他一貫不吃甜食,這是難免有些鬱鬱,還是涼夏趁他找吃的時,在客廳裏找到了待客用的拖鞋,然後自己跑去小廚房找到了一盒龍須麵,兩隻雞蛋。

  第41章 洋蔥頭
  “生的,你打算吃這個,我叫人來弄吧。”慕少天看了看涼夏手裏的東西,他剛剛也看到了,但是深更半夜要吃到嘴裏,恐怕還得按鈴叫傭人起來,多少有點小麻煩。
  “別吵他們了,忙了一天了,這個時候按鈴,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涼夏抓住他的手,有些央求的意味“我自己弄就好了。”
  “你行不行,上次自己弄的炒飯,把自己吃住院了那麽多天。”慕少天心有餘悸,他記得那天晚上,打開燈時,涼夏一臉蒼白,神誌不清,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時的樣子。
  “那是我胃不好,和我做的東西沒有關係的。”涼夏不假思索,拉慕少天在餐桌旁做好,她也是最近幾天才發現,慕少天的脾氣好了很多,偶爾甚至很溫柔,雖然可能是他誤以為她懷孕了……但是,至少,現在他是肯聽她說話的,人不能對生活期許太高,其實這樣已經很很好了。
  小廚房一應的廚具都很齊全,拿出鍋子加水,等待煮開後將麵放進去,等待的過程裏,她又在冰箱裏找了半天,沒有找到可以入湯的蔬菜,隻找到了一隻洋蔥,剝皮切丁,那股子辛辣直衝雙眼,她開始止不住的掉眼淚。
  “你怎麽了,燙著了?”慕少天一直在餐桌旁坐著,看涼夏忙碌著的纖細背影。此時,爐具上幽蘭的火光,鍋子裏徐徐升起的水汽,哪使得這方空間彌漫起一種他從沒體會過的感覺,很溫暖,心裏甜絲絲的。所以他後知後覺,剛剛發現涼夏的不對勁,連忙一把將她拖過來。看著她微紅的眼,滾滾而下毫不掩飾的淚,不知怎的就想起她今天的反常,想起她突然說的別離開我。心裏忍不住一擰,那種溫暖就成課最鋒利的刀刃,煮麵而已,她想到了什麽,既然可以哭成這樣?他從來不想裝傻,於是幹脆問她,“白天你見了什麽人,出了什麽事情,你現在想怎麽樣?”
  “你說什麽?”涼夏一愣,她沒有想過怎麽樣呀,她隻想煮麵給他吃而已,隻是幕少天的眼神怎麽變得這麽鋒利,刀子一樣,想要剖開她的頭,看她想什麽一樣的架勢,“怎麽這麽問?”
  “那你哭什麽?”慕少天蹙眉,慕少天也覺的自己的口氣重了,吞回了原本的話,隻說,“說實話,你到底哭什麽?”
  “你就想知道我哭什麽?”涼夏也一臉嚴肅起來,隻是偏偏眼淚又流了出來,她突然鄭重的舉起左手,將手指湊到慕少天眼前。
  燈光很明亮,結果慕少天看到涼夏的手指間夾了個東西,但是是什麽他一時沒看真切,隻能再湊近些,結果,一種辛辣的氣息,也毫不客氣的衝入他的眼中,讓本來就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瞬間迷城一條縫,然後滾滾熱淚忍不住就要湧出。
  “你拿塊洋蔥幹什麽,你這個壞東西!”慕少天吃過洋蔥的次數很多,但是他從小就是眾星捧月,家裏傭人之多,有些名字都叫不出來,所以他的那雙手摸過刀,拿過槍,握過筆,就是從來沒有親手剝過、切過任何的菜,這時才想到事情的關鍵,它可不想涼夏看到她淚流滿麵的蠢樣子,趕緊捂住眼轉過身去。
  “你不是問我哭什麽嗎?嗬嗬……”涼夏看過慕少天發怒、看過慕少天開心、看過他冷冷的似笑非笑,看過……但是就是沒有看過他流眼淚,還不敢讓她看見的樣子,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還笑,你還敢笑!”慕少天微微窘了,可是酸澀的眼睛由不得他,還是流了不少眼淚出來,但是他又忍不住轉身去看涼夏,結果看到涼夏笑得很開心,幾乎要彎下腰去,這樣恣意的笑臉,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這讓她忍不住湊過去,擁住她,然後深深地吻下去……
  “麵條……”許久,涼夏掙紮著要推開他,隻是她的手一抬起來湊到他的肩頭,兩個人就有忍不住想要流淚。
  “什麽麵條?”慕少天哼了一聲捉住兩下熱火的手,恨不能直接丟到一邊去。
  “煮爛了!”涼夏扭動身子,慕少天也想起來他來廚房的目的,隻能訕訕的放手。
  剛剛水開時,涼夏被慕少天拉到一旁,隻來得及下了一縷龍須麵,也幸好隻下了一縷,因為此時他們幾乎被煮成一鍋麵糊糊,她歎了口氣,隻能重新煮過。
  那天涼夏給慕少天吃的是一碗醬油麵,麵條用清水煮了,打顆蛋進去,然後用海鮮醬油,一點香油加上洋蔥丁調了點汁,麵成出後澆在上麵,簡單帶近乎粗糙的食物,但是,聞起來,洋蔥的辛辣被醬油壓下去後,竟然透出傾向的味道,吃起來,居然也很不錯,不過可惜半盒麵終究不多,兩個人不過各自一小碗,幾口就吃完了。
  “還不算糟糕吧?”梁溪眼巴巴的看著慕少天,等待他的評價。
  “沒吃出味道。”慕少天非常嚴肅地說。
  “醬油放少了嗎?”涼夏一愣,她覺得還可以呀。
  “是麵條太少,沒吃出味道就沒了。”慕少天皺眉,“明天我們去多買些放到家裏,以後就能一口氣吃夠了。”
  睡醒之後,涼夏就自動忘記了慕少天的話,他所謂的多買些放在家裏,自然是叫傭人去多買些了,何況,她也未必還有機會在弄吃的東西給他。
  白天陪伴涼夏的,自然還是空蕩蕩的大屋子,轉了幾圈之後,她的心裏始終有些空空的,不知時間該如何打發,王悅然提起了豆豆,她私心是不想聽到有關豆豆的任何事,所以她也懶得找王躍悅然,她不喜歡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不喜歡別人左右、探究他的生活,於是她決定留在家裏睡覺。隻是偏偏剛剛睡下,傭人阿容就輕輕敲門,提醒她“先生打了電話回來,一號線。”
  電話其實就在幕少天那側的床頭櫃子上,涼夏決定直接在床上爬過去接聽。
  “換衣服,然後在樓下等我。”慕少天吩咐,“換輕便簡單點的衣服。”
  這樣突然的電話,弄得涼夏一頭霧水,隻能怏怏的爬起來,衣帽間裏的衣服都是成套掛好的,按季節有傭人整理,什麽品牌、適合什麽場合的都有。隻是她不知道幕少天輕便簡單的意思是什麽,也不知道他要她去幹什麽,想了想,隨手拿了件白色的開司米大衣,披在肩上,下了樓。
  慕少天的車在不到五分鍾之後急速的停在主屋之前,涼夏因為披了外套,就和所有人一起迎了出去。
  “上車。”慕少天也不下車,直接伸手推開副駕駛這邊的車門。

  第42章 超市
  雖然不是周末,但是超市裏的人還是很多,大家各自推著購物車,徘徊在一排又一派的貨架之間。
  這幾年,涼夏最常逛的地方大概就是超市了。慕家什麽都有,不管是慕少天對她的態度是怎樣的,但是每個季節到來之前,總會有專人帶了各大品牌的衣飾圖冊來供她挑選。她沒什麽去的地方,也沒有要見的朋友,何況每件衣服的價格也都高;昂得讓人砸舌,所以她通常連看都不看那些拍攝精美絕倫的畫冊一眼,隻是各種衣服連同搭配的鞋子、包、飾物,甚至小到香水、彩妝,還是會在幾天之後送到。有段時間,她常常對著這些衣服發呆,腦袋裏總會不受控製的想,慕少天是不是對所有女人都這麽慷慨大方,除了女性生理期的特別用品之外,他會為她們準備其他的所有,這個念頭很能讓人發瘋,所以她漸漸的就強迫自己不去想,而這些特別的用品,也是她惟一逛超市的理由。
  “柳涼夏,你到底在想什麽?”當一隻大手有力的握住她的手時,涼夏回過神來,慕少天就站在她的身邊。是了,剛才他開著車,在城裏兜了好大一圈,最後帶她到了一家大超市。
  之前涼夏從來沒有想國,慕少天推著購物車會是什麽樣子,真的,她從來不認為這個男人適合這樣家居的形象,他天生就是該站在高處,俯視眾生的。但是,一進潮濕,涼夏剛剛推過一台購物車,就被慕少天奪了過去,她想說些什麽,畢竟,一個一身ANMANI的人推著購物車在超市裏晃來晃去,看起來多少又少有些怪異,隻是慕少天卻根本不理她,徑直走在前麵,而她也隻能訕訕的跟上。
  “我沒想什麽。”感受到慕少天握緊的手,涼夏趕緊收回飄遠的思緒,狡辯。
  “那你準備帶我去買什麽?”慕少天嘴角掛著微笑,眼神裏卻透著威脅,手正暗自用力把涼夏一點一點的拉近,嗯,對了,慕大少爺從來沒逛過超市,所以當前走了幾步後,就停了下來,示意涼夏帶路。
  “買什麽?不是買菜嗎?”涼夏滿臉迷惑,連忙向周遭看,這一看之下,也明白了慕少天為什麽表情這麽怪異,她真的是習慣了,習慣的就到了賣衛生用品的貨架前,周圍都是年輕的女孩子,一邊挑東西,一邊忍不住紅著臉,一眼一眼的偷看慕少天。
  “我習慣了,”這下涼夏也覺得窘了,她不是有意的,她發誓,隻是,不知道這個理由慕少天能不能接受。
  “那還不快了,走。”這幾個字絕對是慕少天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為了證明他的威脅,涼夏發現他用力的把她拉到懷中,一手推著購物車,一手攬住她的腰。
  “這個我暫時用不到,我們去買菜吧。”涼夏感覺討好的笑了笑,飛快移動腳步,拖著慕少天離開這個讓他尷尬的地方。這些東西她上次買了很多,但是自從出現假孕症狀後,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該來的始終沒有來,也一直沒用上,這一會,她可不想冒著回去被慕少天捏死的風險,買一堆這個讓他推著在超市裏走來走去。
  奇怪的是,也不知道怎麽了,慕少天的心情卻仿佛忽然又變得好起來了,攬住她的手,力道也輕柔了,隻是不容她掙脫,走了幾步,嬸子貼的更近,忽然湊到她耳邊說,“別走這麽快,有的是時間呢。”
  他貼的實在太近了,說話的語氣也太親昵,嘴唇幾乎貼在涼夏的耳朵上,於是她的臉不受控製的紅了,周遭豔羨的目光也急劇增加。
  “你想吃點什麽?”在這樣人流密集的地方,涼夏隻覺得手足無措,心跳加速,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一句話,來掩飾自己這一刻的情緒。
  “不知道,你做主吧。”慕少天卻滿不在乎,涼夏害羞的時候非常可愛,臉蛋透著紅,貼上去熱熱的,如果不是周圍雜七雜八的人太多,如果不是他不喜歡被這麽多人看,他還真想親她一下,但是……現在還是算了,這樣的機會多的是呢。
  超市裏各種食材一應俱全,但是慕少天讓涼夏做主,這反而讓她有些不知如何選擇了,該買舍什麽?買多少,做什麽,她一樣一樣的想,還沒想出眉目,卻赫然發現,讓她做主的人,已經拿了一大車的東西,從麵條到咖喱粉,還有新鮮牛肉,菜心,甚至還拿了牛奶,巧克力,果凍和薯片。
  “我們要買這麽多東西嗎?”她問的有些結結巴巴。
  “冰箱裏除了水和啤酒什麽都沒有,當然要拿這些。”慕少天被涼夏一看,也有些不自在,但是他理直氣壯慣了,很快就把問題推給涼夏,“你看看別人家的主婦,不是都買這些。”
  別人家的主婦如買這些,是因為她家沒有專職的管家、傭人和廚師,而他們家的冰箱裏從來沒有其他東西,是因為他們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好不好。但是,這話涼夏沒敢說出來,事實上,她的心裏充滿了一種無可名狀的喜悅,脹脹的從心低衝到眼底。
  “你怎麽不說話?”又走了幾步,慕少天悶悶的在涼夏耳邊問,“累了還是不高興了?”
  “沒有呀,我大概是…….”涼夏有些說不下去了,因為眼淚幾乎就要湧出來,在慕少天發覺什麽,要轉過她的身子看看時,被她搶險一步,隻是她轉身太急了,撞到了慕少天湊過來的下巴,她也不去聽他的悶哼聲,隻是飛快的踮起腳,親在他的臉頰上。
  哪天他們在超市逛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事實上,她親過慕少天之後,就不敢在看他,隻是拉著他在超市裏一味的走,他們拿了很多東西,到最後,甚至還拿了一盒木耳。
  慕少天一直單手推著車,另一隻手與她緊緊相扣,就這麽走著,仿佛車上小山一樣的東西根本毫無分量,到最後,超市裏看他們的人實在太多了,他才拉著涼夏結款,又一口氣提了這些東西到了地下停車場。
  “我一直想這樣。”把東西胡亂丟進後備箱,慕少天上車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將副駕駛位置上的涼夏抱起,給了她一個法式深吻。“是你剛才誘惑我。”然後,他心滿意足的把責任推給涼夏,趁她沒有回過神,將她重新安置回身旁的位置,係好安全帶,回家了。

  第43章 等我
  當原本純粹是擺設的小廚房被許多食物填滿的時候,涼夏發覺,平時冷冰冰,高高在上的慕家大宅,終於同慕少天一起,有了些煙火的味道。
  隻是,這許多的食材,卻始終沒有找到用武之地。
  還隻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慕少天的手機就響個不停,不少事情他直接退掉了,但是中間有一個電話,讓他的麵色十分凝重,沉吟了半天才說,“我會馬上去。”
  “出了什麽事情嗎?”這是涼夏第一次問他,他的公事。
  “一點小事,老二出國去了,你也知道,老八耍耍嘴皮子還行,有些事情,他拿不定主意。”慕少天輕描淡寫的說著,一時又說,“今天我可能晚點回來,這些東西你叫人幫你放好吧,明天晚上做給我吃。”
  一個男人的晚點回來,總是讓人浮想聯翩,何況對方還是前科累累的男人,說心裏不失望,那就是假的了,隻是失望又能如何呢?涼夏暗自歎息,慕少天不會以為她失望就不出門去,何況能讓他神色這麽凝重的,想來也不是小事,人不能有太多的奢望,難道是今天,她得到的還不夠多。
  “怎麽又不說話了,不高興了?”慕少天目視前方,手卻忽然抽空伸過來,摸了摸涼夏的頭發,那種感覺,像是安撫小狗。
  “沒有呀,你有你要忙的事情,很正常。”涼夏強笑了笑,小聲回答。
  慕少天沒有再出門,車一個轉身拐進了專用的公路,又飛快的駛進大宅,在傭人迎上來開門之前,他忽然說,“我更希望你不高興。”
  涼夏一時錯愕,轉頭看向慕少天,想不明白他話裏究竟要表達的意思。慕家的傭人都很乘覺,原本已經有人走過來拉開了車門,這會反而又將門輕輕掩上,退了開去。
  “你不喜歡的,以後說出來。”慕少天也凝望涼夏,隔了會忽然推門下車,轉向另一側車門,輕輕扶了涼夏出來,也不管周圍跌破一地眼睛的傭人,抬起頭,手指又輕輕扶過涼夏的臉頰,“你想什麽,說出來讓我知道,就這樣吧,晚上別睡得太早,等我回來。”
  一直過來許久,慕少天的車子已經消失在小路盡頭,涼夏還覺得臉色熱熱的,仿佛他指上的餘溫還在,那種從骨子裏透出的淡淡的幸福,讓他忍不住在門口轉了個圈,大衣的下擺在冷風中旋起來,仿佛綻放的花朵,而她,第一次輕快的小跑進了大宅。
  幸福總是來得很突然,突然到讓人措手不及,隻想微笑。
  幸福也總是很脆弱,讓人覺得,自己是站在高高懸崖邊上,一腳天堂,也可以一腳地獄。
  涼夏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會在天堂還是地獄,孩子的事情就如同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引爆,但是她寧願去想,也許慕少天也有一些喜歡她,隻要有一點點就好,那樣,一切也許還有轉機。
  臥室裏,被涼夏丟下的手機突兀的想起了提示音,沒電了,隻是涼夏記得,她分明剛剛換過電池。
  掛好大衣,舒服的躺在床上,摸過手機正準備拆下電池,涼夏卻發現,自己收到了短信,嗯,還有若幹個未接電話。
  她這個手機,除了慕少天偶爾找不到她會撥打之外,就隻有王悅然找她,果然,十八個未接來電裏,十七個都是屬於王悅然的,還有一個是陌生的號碼,涼夏從沒見過的陌生號碼。
  短信也是王躍然發過來的,有好幾條,涼夏一邊看一邊刪除,第一條是,“你怎麽不接電話?”
  隔了幾分鍾,又是,“為什麽不接電話,你在哪裏?做什麽?”
  第三條是,“你怎麽了,有什麽人找你嗎?”
  第四條是,“你遇見他了吧,他找到你了嗎?”
  第五條是,“涼夏,我很不安,你回電話給我吧。”
  後麵還有一條短信,自阿密集的不到半個鍾頭裏,王躍然居然給她打了這麽多電話,發了這麽多短消息,真是個急性子的人,脾氣一點也沒變。
  涼夏微笑著打開最後一條短信,居然是那個她沒見過的陌生的號碼發過來的。
  “我回來了,我想,這個消息該第一時間告訴你,等我。”

  第44章 協助調查
  涼夏的手機已無聲的落在床上,最後那條短信並沒有署名,不過寥寥幾個字,卻讓她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是正漂浮在雲端,卻因一腳踏空,跌回地麵。
  這樣熟稔的口氣,這樣突兀的出現,除了一個人之外,他在想不到其他。
  原來,他還是回來了,在離開了這許多年之後,還是回來了。
  可是為什麽還要回來呢?為什麽還要發這樣的一條短信給她呢?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這一生,他們注定不能相濡以沫,為什麽他不肯就此放過她,讓她就這樣安靜的,把屬於他們的回憶,小心謹慎的收藏與記憶的深處。等到彼此都頭發花白的時候,偶爾翻撿出來,那時,想來歲月已經將過往的苦澀衝淡,也許,留給回憶的,便是剩下年少懵懂時的甜蜜了。
  隻是,涼夏不懂,為什麽歐陽逸還要回來。
  遲疑了片刻,她按下了刪除鍵,將短信和未接來電通通刪除,王悅然會這麽急的找她,很大可能是已經見過歐陽逸了,而她不想再知道和歐陽逸有關的任何事情,就是這樣。
  慕少天回來的時候,雖然很晚了,涼夏一直似睡非睡的躺著,迷迷蒙蒙中聽到臥室開門的聲音,手下意識的就去摸床頭的鬧鍾。
  “睡吧,很晚了。”他的手指有些涼手掌卻還是溫熱熱的,這是牢牢握住她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麽,隻是握住她的手,好一會才用另一隻手她散在枕上的長發,“躺著別起來了,吹多空調不好,我剛叫人關了,暖氣這會不太熱,起來小心凍著。”
  涼夏“恩”了一聲,不再想起來,隻是將臉滿慢慢的湊過去,慕少天的手指被她拉著,這會涼涼的貼在她的臉上,一種沒來由的安心也就隨著兩人體溫的融合。漸漸的滲入了她的心底。
  暈黃的壁燈將慕少天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坐在床畔,原本微蹙的眉悄然展開,手指一下一下的輕輕在涼夏的臉頰上摩挲著,許久之後才說,“我回來的是有點晚,但是你不是打算讓我就這麽做一整晚吧?”
  一句話叫涼夏不好意思了,連忙挪開頭,又想起身,身子卻被慕少天按住,“別動了,我洗個澡換件衣服就睡了。”
  浴室裏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整晚七上八下的心一旦歸位了,睡意也就來的飛快涼夏覺得自己的身子仿佛被什麽東西墜著,眼皮也無可抗拒的粘在一起,就這麽麽迅速的一路沉入一片黑暗當中。
  夢裏,涼夏走在一條熟悉又陌生的林蔭小道,她走了很久,才恍然想起,這正是在S大,大學四年,校園裏哪一條通向什麽方向,她一清二楚,但是此時卻迷路了,到處是黑沉沉的一片,怎麽走都看不到亮光,也看不到寢室樓,怎麽走也走不出那片黑暗,她喊不出來,要跑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腿根本不聽使喚,越是著急,越軟而無力,那種害怕讓他喘不過氣來,最後身子一聳,驚醒了。
  “怎麽了?”慕少天擁著涼夏,他夜裏一貫警醒,這是感覺到懷裏的人身子一動,也就睜開了眼。伸手摸摸,涼夏的額頭有一層薄薄的汗,整個人穿的也有些急促。
  “沒什麽,夢見自己迷路了。”涼夏將身子向身後的溫暖偎了偎,夢中乍醒,聲音有些沙啞。
  “不怕不怕!”慕少天沒有再問什麽,隻閉著眼睛,一手輕輕拍著涼夏,一邊聲音輕柔的附在她的耳上說著,“我在這裏呢。”
  是啊,他在這裏裏呢,無論她走到什麽地方去,他總能找到她,那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第二天涼夏起得很早,幕慕少天還在睡著,她已經輕手輕腳得到了樓下,找出已經凍硬的精肉,細細的切成近乎肉末的小塊,然後又撥開兩隻鬆花蛋,同樣切成極碎的丁子,又洗了洗,住了皮蛋瘦肉粥。
  粥要煮好的時候,慕少天還沒有下樓,倒是一個看門的叫陳勇的傭人匆匆自外麵跑進來,眼見涼夏再小廚房就走過來,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夫人,有幾個人想要見先生,這個時候,先生還在健身吧,讓不讓他們進來?”
  “什麽人要見先生?”涼夏攪動著粥鍋,十分的奇怪,慕家大宅,常年上門的不過是木勺天的幾個兄弟,因為幕少天不喜歡吧公事帶回家,所以公司裏的任何其他一應有關聯的人,都是從來不許上來的。
  “他們說是什麽檢察院的來著,說是邀請先生……”陳勇正想說什麽,突然覲見樓梯慕少天的影子,趕緊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轉身過去,恭恭敬敬的說了聲,“先生早。”
  “什麽人要見我?”慕少天顯然是聽到了陳永方才的話,這時眉宇間有著微微的不悅。
  “省檢察院來的幾個人。”陳勇趕緊回答,“先生,要放他們進來嗎?”
  “省檢?”慕少天哼了一聲,幾步走到小廚房門前,對上涼夏的目光。然後又看了看涼夏手旁的粥鍋。“既然來了,就請他們進來吧,粥好了嗎?”
  “好了。”涼夏有些不安,檢察院的人為什麽會忽然登門?隻是幕少天不說,她不知道該維爾什麽,這時也隻能連忙點頭,一邊又找碗去成粥。
  “沒事,別多想。”慕少天適時的握住涼夏的手,接過她手中的粥碗,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臂,“一起吃飯吧,這粥聞起來就很香。”
  結果這頓飯,涼夏幾乎沒有吃出滋味,檢察院的幾個人被傭人請進門後,慕少天不過是站起身走到客廳,打了個並不誠懇的招呼,然後客氣的詢問要不要共享早餐,對方當然是說不,於是慕少天就把他們涼在一邊,照舊悠閑地吃起粥來。
  一碗粥後,又是一碗,慕少天喝的很認真,觸到涼夏有些擔憂的目光,也不過是笑笑。
  檢察院的人也甚有耐心,足足等了半個多鍾頭,慕少天放下碗筷站起身走出客廳,才都站起來說,“慕先生,冒昧打擾,因為有幾宗貪汙的案件,想請您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一下。”

  第45章 別讓她胡思亂想
  幾位起得這樣早,都堵到慕先生家門口了,其實,有事打個電話,難道慕先生會不配合嗎?”一個聲音從大廳的入口處傳來,說話的是個三十五六歲上下的男子,挺拔的劍眉逆光也不掩英挺。這個人涼夏也認得,是慕少天的專用律師張顯平。據說他在律師界久負盛名,不過涼夏第一次聽他的名字,還是從歐陽逸的口中,當時歐陽逸從實習到工作的事物所,便是張顯平開的。
  “幾位既然是請我去協助調查,張律師是我的代表律師,同去沒問題吧?”慕少天著才開口,聲音是一貫的優雅著,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檢察院的人彼此看了對方一眼,都有些泄氣,他們是聽說過張顯平的,知道他人雖年輕,但極其難纏,本來早起突襲慕家,是希望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是眼下看來,原來的設想是全盤落空了。
  於是慕少天和每天一樣,又到樓上換過衣服,才叫司機開了自己的車,去了省檢。
  半個多鍾頭後,陸均衡卻忽然出現在大宅門口。
  本來涼夏心緒不寧,一直就坐在家客廳,這時聽到車聲,雖然心知慕少天絕對不會這麽快就回來,但是腳還是忠實的執行了大腦指派的任務,急急的跑到門前,一見來人,不免有些失望的意思。
  大嫂,我今天沒什麽事不必去公司了,過來看看,對了,今天有個拍賣會,有幾件大師級的珠寶作品,二嫂也去,要是你上午沒事,我也送你去看看吧,都挺不錯的。”陸均衡一貫就知道自己的臉皮厚,別人的好臉,壞臉對他影響不大,這時趕緊把路上想好的話題說出來。
  “我對珠寶沒什麽興趣,你自己去看吧,”涼夏想都沒有想,就回絕了,她對珠寶確實沒有興趣,何況她也沒有那麽多的錢。
  “去看看吧,大哥本來也想陪你去的,咱去多拍幾件回來,不用替大哥省錢。”陸均衡在心裏歎口氣,他就知道,慕少天讓他不用上班而去做一事情,沒這麽簡單。剛才他本來還好好的懶在床上,現在的年輕小妞真是夠放的開的,不過是個小成本電視劇的二三號角色,為了求他說句話,居然愣把海上明珠那些久經“沙場”的女人全比下去了,美人恩不消白不消,但是偏偏慕少天說,“檢察院的人早上忽然來了,我去看看,你大嫂一個人在家,你去幫她找點什麽事情做做,別讓她呆在家裏胡思亂想,這邊完事給你打電話。”
  要是大嫂像二嫂一樣,帶到商場、什麽時裝新品發布會,哪怕是電影院都能輕易打發就好辦了,不過是花點錢,大哥又不差這點錢,但是偏偏涼夏對什麽好像都沒興趣的樣子,實在是想花錢,也不知道錢該往什麽地方花呀。
  “我不太舒服,真的不想出門。”涼夏也猜到陸均衡不會忽然跑上門,載她去看什麽珠寶拍賣會,慕少天會替她想得這麽周到,實在是很出乎她的意料,心裏不是不感動,隻是,檢察院為什麽會找上門?慕家的底子她多少是聽說過的,何況,就算沒有這樣的背景,現在也想生意做得大而好,上下打點也是難免,這樣一想,心裏就變得七上八下的,別說出去到人多吵鬧的地方,就在於眼下陸均衡這三句兩句,也讓她覺得很煩躁。
  “大嫂,大哥讓我告訴你,他那裏沒什麽事,例行調查而已。”陸均衡隻得說,“你別想太多了,檢察院要是有真憑實據,就是直接抓人而不是來什麽協助調查這一套了,張哥也去了,你就放心吧,咱哥一點事情都不會有。換句話說,就算他們手裏真的有什麽所謂的證據,我保證,那也和咱哥一丁點關係都沒有。總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就結了,該幹什麽還幹什麽,你也和哥這麽多年了,咱哥是什麽樣的,你還不清楚,別讓他擔心你,就是你現在最該為他做的了。”
  這樣的一番話,倒叫我涼夏再沒別的可說的,隻能笑笑對陸均衡說,“謝謝你,我明白的,放心吧,我白天有事情做的,你不必單獨抽時間出來的。”
  “那就好,”陸均衡見涼夏臉上的雲彩散了,心情也就輕鬆起來,“其實現在是換季的時候,大嫂不如去逛逛街什麽的,買點春裝,要不備點年貨也挺有意思的,過年我們可還指望來吃年夜飯呢。”
  說起年夜飯,涼夏也想到,確實離過年也沒剩多少天了,送起陸均衡之後,她想了想,與其在家幹著急,不如出去逛逛,偏偏此時,王悅然的電話就過來了。
  “涼夏,在哪裏呢?”王悅然的第一句話永遠是這樣,隻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原因,涼夏覺得她有些吞吞吐吐的。
  “在家。”涼夏回答。
  “沒事?出來逛逛,現在商場都在促銷,備點年貨。”王悅然於是提議。
  涼夏並不想和王悅然出去,因為她很擔心會從她的嘴裏聽說任何關於歐陽逸的消息,但是,她也不好當麵拒絕,畢竟她現在隻剩下這一個朋友了,於是約好了時間地點,忙忙的到樓上換衣服。
  最近她似乎胖了些,褲子穿在身上,腰腹緊繃繃的,彎腰就好像都透不過氣了一般,加上好朋友一直沒來,如果不是醫生說她現在症狀是假孕,她真的會以為自己懷孕了,去逛逛商場,買條鬆點的褲子也好。
  家裏的司機開車將她送到百貨公司門前,替她開了車門之後,堅決的表示先生說過,必須要在外麵等她出來。慕少天說話向來一是一,二是二,涼夏不想他難做,於是點頭,結果轉身就看到百貨公司門口,等她的王悅然露出驚訝的眼神。
  “好漂亮的賓利車,涼夏,你都沒說你老公是做什麽的,”王悅然拿手輕輕推了涼夏一下,微笑著掩飾自己不安的心情。以前約涼夏出來,涼夏總是徒步來,要不也就是打的,是以,當歐陽逸找到王子博,說起涼夏嫁的人生意橫跨黑白兩道貌岸然,就是當年傳說包養劉思思的男人的時候,她並不十分相信,但是今天,涼夏坐的這款賓利她卻是見過的,廣州車展的時候,這款車實在給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最便宜的配置,好像也要上千萬,一個什麽樣的商人,能輕易的買得起這款車?她有些不敢想象了,同時,也有些害怕,歐陽逸和這樣的人對上,真的能行嗎?如果不行,她和王子博將來會不會受到牽連?
  想到這裏的時候,她忽然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歐陽逸不是心目中最高貴的王子嗎?她不是很希望成全他的夢想嗎?為什麽現在不過是看到一部車就害怕了?是時間衝了迷戀,還是她早已不是過去的她了?這個問題她不能很好的回家,她隻知道,方才的一瞬,她想到的是女兒稚嫩的臉頰,是丈夫寬闊的懷抱,她想到的,都是她的家、她愛的家人。

  第46章 花襯衫
  年底百貨公司都有大型的促銷活動,到處是人挨人,人擠人。王悅然有些心不在焉,給娃娃買了一件套頭的小紅毛衣之後,就拉著涼夏在男裝區一圈接一圈的轉悠,心裏反複想的都是,要不要說歐陽逸回來了,要不要說。
  涼夏並不知道她心底的掙紮,這還是這些年裏,她第一次這麽認真的逛男裝,慕少天的衣服鞋子都是意大利或者是法國直接按季節定製的,專人送過來的。小到一副袖扣,一根鞋帶都不用她操心。而那些衣服的共同的特點就是,剪裁、做工、顏色,看在涼夏眼中,都好象是一件。
  許多年前,她曾經幻想過,發了工資,就在商場裏給自己愛的男人買衣服,夏天就要那種粉白色、粉藍色的花格子襯衫,春秋是V領的大毛衣,冬天就買乳白色的羽絨服,。隻可惜,在大學的時候,她不賺錢,歐陽逸的衣服都是他媽媽在打理。等到她真的領到第一份工資的時候,站在她身邊,已再不是他。
  “涼夏?”王悅然埋頭走了一陣,眼前縱是色彩斑斕,這時也不入她的眼。結果走得急了,撞到一個人的時候才發現,一直跟在身邊的涼夏不見了。
  原路找回去,涼夏正站在一個櫃台前,看著模特身上的那件大花襯衫,雪白的地,嬌豔的桃紅色描繪出的花朵,星星點點的,勾勒出一種別樣的妖嬈,這樣的衣衫,穿在男人身上,要不就是難掩傾城,要不就是土的掉渣。對於涼夏的獨特品味,王悅然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誇獎還是該好笑,隻是看她的神情卻是一種心滿意足的愉悅。
  “你想買這件衣服?給你老公穿?”王悅然忍不住打斷她的思索。
  “他不穿這種不是手工做的衣服的。”涼夏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好笑,慕少天的膚色偏白,穿這樣的衣衫應該會很漂亮,隻是,這樣普通的牌子,這樣普通的裁剪和手工,加上和他喜好迥異的鮮豔花朵,他要肯穿上,那簡直就是不可能想象的一件事情。
  “我也覺得這衣服適合在T台上走秀,要是我給我家王子博買一件,估計打死他他也不肯穿出去,太豔了。”王悅然歎了口氣,拉開涼夏,“別站在人家櫃台前了,省得耽誤了人家的生意。
  “那我買一件好了。“不想,走開兩步後,涼夏又退了回來,報了一個尺寸,讓服務員包了起來,又去櫃台刷卡。這樣一件不起眼的衣服,原來居然價值3000多元,王悅然不禁一陣砸舌,心裏更加的憂鬱,涼夏的日子應該並不像歐陽逸想的那樣水深火熱,甚至恰恰相反,那麽,她又為什麽要去攪亂那平靜和幸福呢?
  這樣想著,關於歐陽逸的話題,就在說不出口,兩人匆匆又逛了陣,就準備各自散去,偏偏,王悅然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王悅然喂了聲,涼夏聽不到對方說了什麽,隻覺得王悅然的臉上片刻後就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你家王子博找你?快點過去吧。”等到王悅然放下電話,涼夏趕緊說,“要是遠的話,反正今天也有車,我送你過去好了。”
  “涼夏!!”王悅然臉色卻很凝重,隻是定定的看著她,隔了會才說,“這會他忙著呢,不是他找我。”
  “那是——”王悅然的欲言又止,在某種意義上提醒了涼夏,她下意識的提緊了手裏的購物袋,一個名字迅速浮上心頭。這讓她有些不安,很不安,總像是要發生什麽事情一樣,真的,她不是怕見歐陽逸,因為她沒有任何對不起他過,她隻是不想見他,沒什麽特別的理由,也許,是緣分走到了盡頭,連說聲再見的力氣也沒有了;也許,是過往的種種已經在她的心頭消散,消散到連說一句話也不需要了。於是她匆匆的說了句 ,“那你忙吧,時間不早了,司機還在等,我得早點回去,”便轉身要走。
  “你猜到了吧?”王悅然卻歎了口氣,拉住她的手,“還是他已經找過你了?”
  “你在說什麽?”涼夏想岔開這個話題,回頭笑著,露出沒有提袋子的左手,腕表上的時間已經指向下午三點鍾,“你看,三點了,我得回家去準備晚飯了,然然,下次再一起逛街吧。”
  “涼夏,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的。”王悅然卻不肯放手,她不知道這樣的孤注一擲的勇氣,下一次她還能不能聚集起來,所以她必須說完,“其實我很矛盾,你現在過得看起來不錯,至少這次見你,就比上次看起來更好,嗯,一次比一次好吧,作為你的朋友,有些話可能我不該說,所以我很矛盾,因為……”
  “然然!”涼夏卻打斷了王悅然的話,“然然,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好了。”
  “說也是後悔,不說也是後悔,”王悅然卻苦笑,“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麽傻,怎麽辦呢?涼夏,讓我說吧,決定權在你,沒有人能強迫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剛才的電話是歐陽逸打來的,他胡來了,他說你們之間有誤會,他希望我能帶你去見他,現在他人就在附近。”
  “我不會去見他的。”涼夏歎了口氣,緩緩的用左手把王悅然握緊她的手指輕輕但堅持的掰開,“你一定我說,那麽我說,他回來或是不回來,都與我無關,我們之間也沒有誤會,他在附近也好,在國外也罷,我都覺得,我們沒有再見的必要。”
  “你真的……算了,聽到你這麽說,我忽然鬆了口氣。”王悅然的眼中卻有隱隱的釋然,整個人看起來居然也真的輕鬆了下來,停了會她說,“涼夏,我沒有拒絕他,因為我不知道怎麽拒絕他才好。你知道的,他一直看著我微笑,米飯我都能塞到鼻孔中去,以前這麽糗,現在還是很緊張,我都覺得自己可笑。可是怎麽辦呢?有些事情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很難,我也是稀裏糊塗的,現在不該說的話我也說了,你可不可以不怪我?我們可不可以還是朋友?”
  “當然了,為什麽不是呢?”涼夏一笑,那些青澀的往事,難為王悅然一直不忘。
  “那就好,希望你幸福。”王悅冉也笑了,輕歎口氣,“那邊我會替你回絕,放心吧,至少從我這裏,你不會再聽到任何有關他的事情。”
  百貨公司的停車場在地下二層,與王悅然到別後,涼夏撥通了司機的電話,為了方便,她要司機在電梯口等候她。
  電梯裏人很少,但早有人按了-2層,涼夏也沒留意,就站在了電梯門口處,等候電梯下行。
  -1層的時候,幾個男男女女從她身邊走過,然後電梯關門。
  就是那麽短短的幾秒鍾,不直達是錯覺,還是這種密閉的空間會讓人體的器官本能的反應更加敏銳,涼夏覺得,有道冰冷的實現,一直落在她的後背上,視線移動的地方,半邊身子都麻而冰冷,好象浸到了冰水中一般。
  她沒有勇氣回頭,幸好電梯的門“叮”的一聲開啟了,她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來,家裏的賓利車卻還不見影子,身後倒有清晰的腳步聲逼近。
  手機方才已經放進包裏,涼夏的腳步不敢停,連忙向著車道飛快的挪動,手指顫抖的伸進包裏,捏住受機,隻是身後的腳步聲卻跟得更緊了。
  “啪!”的一聲,是手機落地的清脆聲響,涼夏有些絕望,在停下揀手機或是快點跑到有警衛的地方兩種選擇間,沒有猶豫的時間,因為,一隻手已經拍在她的肩頭。
  “啊!”涼夏忍不住驚叫出聲,身子蹦開幾步,她的速度快得有些不受控製,以至於險險的滑倒。
  “小心點!”伴隨著這樣的聲音,一雙手適時的托住了涼夏的手臂,幫她穩住了身子,“你怎麽了?涼夏,為什麽怕成這樣?”
  “是你?”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一切仿佛又是在夢中,涼夏有些不可置信的抬頭,目光所及,扶住自己的人,有著同記憶中一樣溫柔的笑容,熟悉又陌生之極的麵孔,這時,正看著她,似乎同她一樣,在呼喚往昔的記憶,然後認真的比對。
  “是我。”片刻後,車道上已經有了車聲,歐陽逸輕輕開口,“我回來了,剛才王悅然還說已經和你分開了,說我電話打的太晚,沒想到放下電話,我們就見麵了,是不是真的很巧呀。”
  “想不到你和她還有聯係。”涼夏退開兩步,掙脫那雙挽扶她的手,目光輕移,身後,一台賓利車已經停在一兩步之外。司機急急忙忙的下車,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歐陽逸說,“對不起,太太,剛才我要開車過來,結果一台車正好擋住路,車上有幾個人下車,拿了不少東西,等我到了電梯口,就沒看到您,對了,剛剛我好象聽見您的聲音了,沒出什麽事吧?”
  “沒事。”涼夏搖搖頭,“碰到了舊同學,打個招呼而已。”轉頭又對歐陽逸說,“很高興遇見你,我還有事,先走了。”
  “這麽急嗎?不能一起吃個晚飯?”歐陽逸不動聲色的擋在涼夏和司機之間,“別告訴我,你還有門禁。”
  “門禁倒是沒有,不過我習慣了和先生一起在家吃晚飯,所以,抱歉了。”涼夏搖搖頭,繞過歐陽逸,司機已經拉開了車門。
  “老同學,好容易碰上,難道連再見也不說聲就走嗎?”歐陽逸也跟著轉過身,似笑非笑的看著涼夏,“你在怕什麽?”
  “再見。”涼夏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在這裏和他糾纏不休,飛快的撂下這兩個字後,拉緊車門,司機再次瞥了眼歐陽逸,觸到那一臉溫和的男子眼中冰冷異常的目光時,忍不住皺眉,隻是沒有說什麽,連忙也上了車。

  第47章 他從來不信她
  慕家大宅的傍晚,還是一貫的不待天黑就燈火通明,隻是宅這種明亮的人造光線下,人會不可控製的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涼夏已經不記得自己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向外看了多少次了,慕少天的路虎一直沒有出現宅專用車道上,從下車,甚至從更早些時候開始的無端的慌張,很快就攥緊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慌張什麽,隻是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無可控製的在心底盤旋,然後飛速生成,這期間,她甚至拿出手機,然後一直攥緊在手中,有一個念頭就是,給慕少天撥個電話,可是,要說什麽呢?他現在方便接她的電話嗎?她不知道。
  她給慕少天打電話的次數,連屈指都不用就可以計算,從過去到現在,就曾經那麽一次而已。
  那次她也是這麽緊張吧,也許比這緊張得更多,坐立不安,慌慌張張,一連好幾天,到了最後咬牙下定決心的一刻,掌心的汗還好像怎麽也擦不幹一樣,滑滑的,連手機也幾乎握不住。
  那端卻是一個柔媚的女音傳來,軟軟膩膩的,僅僅聽聽聲音就讓人有一種筋酸骨軟的感覺。她幾乎以為自己掛錯了一時說話也結結巴巴。倒是片刻之後,慕少天清晰的聲音冰冷的透過來,“誰讓膩接電話的?”
  當時他似乎是說了這樣一句,涼夏心裏就已經有了懊悔,慌慌張張的切斷了電話,關機,後來又忍不住開機,反反複複幾次。
  慕少天卻沒有打回來,二十分鍾不到,涼夏租住的小公寓樓下忽然警笛聲大作。她還沒有睡,忍不住好奇的趴在窗口張望,就看到一台和慕少天當年開的一款寶馬的越野車一摸一樣得車子不知何時正停在樓前,還有兩台交警的白色小警車呼嘯著正向這個方向駛來。
  她是神差鬼使的跑到樓下,結果真的是他的車,慕少天坐在車裏,車窗微微搖開,路燈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臉,他的眼神,隻能看到一點小小的火光在他指間忽命忽暗。
  交警過來抄他的車牌,說他在限速七十公裏的公路上超速行使,時速達到一百三,四十,那是個很年輕的小警察,一臉寫著鄙夷,似乎在說有好車就了不起的神情,順便也鄙夷套著娃娃衫的涼夏,似乎在看大款包養的三奶,四奶之類的。
  結果慕少天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給那個交警,隻在手中的煙燃盡之後才猛地推開車門。
  交警以為他終於認識到了錯誤,要下車接受處罰了,結果他隻是一把提起涼夏,拉開後座的車門,將她沒頭沒腦的往車裏一丟,然後幹脆上車鎖死車門,倒車,調頭,飛一般的開走了。
  那是涼夏第一次坐慕少天開的車,根本沒緩過神,車子的急速啟動,讓她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後仰,頭重重的撞在軟綿綿的靠背上。後麵的車程,她除了緊緊的將自己固定在座位上之外,再沒騰出功夫來想任何一點其他的事情。
  那時的記憶,當時隻覺得庫到了極點,但是,等到真的再回想起來的時候,卻又隱隱的透出些甜來。
  差不多要過了十二點鍾了,雪亮的車燈終於自專用路上照射過來,涼夏匆匆跑到門口,黑色的路虎已經停穩了,慕少天一手提著早餐穿的那件開司米風衣,一手拉扯著領帶,從車裏下來
  眼眸是有些不耐煩的瞥向門口,看見涼夏的時候,才似乎愣了片刻。
  出了頭,隻是,涼夏卻發現,她說不出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慕少天看她的眼神,忽然變得那麽陌生而冰冷,讓她猶如被兜兒淋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間凍僵在原地。
  “怎麽,看見握回來很驚訝?膩是不是以為,我就不來了?”走近兩步,慕少天停在涼夏麵前,忽然單手伸出,托起她的下頜,“頭那麽低幹什麽?怕了?你怕什麽?”
  “我沒…….”涼夏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明明都是好好的,他們去超市買菜,早晨,早餐慕少天還那樣心滿意足的吃著她煮的粥,上午,上午他還叫路均衡推掉公司的事情來安她的心,下午,下午她還買了件花襯衣,想看他穿給她看……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麽,怎麽突然就變了?
  “也對,你還有什麽好怕的。”慕少天鬆了手指,他的身上有陌生的香水味,花的混合香氣,絕對屬於某個女人,“我差點都忘了,你還有什麽好怕的,老情人回來拯救你了,你是不是想,掙脫這牢籠的時間,指日可待了?”
  “我沒有。”涼夏終於想到了爭辯,是了,今天她遇到歐陽逸的事情,司機怎麽會瞞住不所,可是她真的隻是遇上他而已,而且那已經都是好多少年前的往事了,慕少天怎麽忽然在意起來呢?“我隻是碰巧遇到他而已。”
  “他?”慕少天的聲音微微揚起,“他,叫得真親切,他是誰呀?我竟然不知道。”
  “少天,不是你想的那樣。”涼夏有些慌了,下午到現在的不安,仿佛得到了驗證一般,讓她隻覺得害怕,她上前兩步,想去拉住慕少天的衣袖。
  “滾!”結果,她的手指不過剛剛觸到他的末角,他已經大力的掙脫,那力道,將她推得立足不穩,踉蹌了兩三步,撞到了門口的花架子上,才勉強穩住身子。
  淚,無聲無息的在眼底聚集,膝蓋和手掌都很痛,但再痛,也比不過心口。
  幸福從來就不會照拂她,所以,再幸福再美好的生活,對她來說,都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一粒塵埃,就可以將那虛幻的美景破壞殆盡,速度快得,連讓她回味的機會都沒有。
  涼夏隻覺得蒼涼,緊緊的咬住嘴唇,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能讓慕少天信她,不,他從來都不信她,她能說得天花亂墜也是枉然,何況她在他麵前,總是笨拙得可笑,既然如此,既然這就是結局,她決定不再說話。
  “默認了?”慕少天卻不肯放過她,反而逼近兩步,抓住她的肩,“我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這些年,我給你的還不夠多?你還想要什麽?說話呀,說話!”最後兩個字已經是在大吼,傭人們盡數閃得不見蹤影,隻有涼夏一個人身子簌簌地抖著,就像這個季節,風中的殘葉。
  慕少天的拳握緊又再放開,然後再握緊,終於咬牙拎起涼夏,一口氣上到二樓,沒有進主臥,昏亂中,他不過是隨便踹開一扇房門,就將涼夏丟到了床上。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挫敗過,挫敗到他掏心掏肺去愛的女人,心裏始終住著別的男人,而他明明知道,卻還該死的愛她。
  可是她的愛
  省檢這次明顯有備而來,雖然所有的指控對他而言都不值一提,但是,許多事情,確實都是不該為外人道的,如果不是他一早就有準備,這次說不準就要栽進去了。
  至於這些事情,是怎麽被外人知道的,就很耐人尋味了。
  他的身邊,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他唯一不會避忌的外人,除了涼夏,再沒有其他人。
  他本來也可以不懷疑她,但是省檢的檢控官出現,卻讓他沒辦法相信這些都隻是巧合,歐陽逸,涼夏心裏住著的人,就這麽好巧不巧的再次出現了。
  他終於忍不住叫人查了涼夏的手機通話記錄,在前一天,歐陽逸的號碼反複出現過,他不願意相信這些,結果,下午派給涼夏的司機又向他描繪了他看到的,太太和一個男人在百貨公司的地下車庫拉拉扯扯,這個男人的外貌長相,那麽像歐陽逸,不,不是像,應該說,根本是。
  他開始不可遏製想,涼夏這陣子頻繁的外出,她過去根本沒有地方可去,也沒有朋友可見,不是嗎?他因為信她,所以不要任跟蹤她,隻是如今,這些信任,都成了傷人的利刃。
  慕少天承認,那一刻他幾乎要發瘋了,所以他不能留在家裏,因為他真怕自己控製不住,隻是出去又能怎麽樣呢?燈紅酒綠,燕語鶯聲,這樣就能把涼夏從他的腦袋中趕走嗎?
  算了,既然趕不走,那麽,就讓擁有吧,得不到她的心能怎麽樣?她的人還是乖乖的躺在他的床上,任他作為。
  衫撕裂的時候,慕少天似乎聽到涼夏的哭聲,隻是,他不想去理,她已經開始厭倦他了,討厭他的觸碰,他就偏偏不讓她如意。
  懲罰她,他恨她吧,所以想盡一切辦法讓她痛。
  真的很痛,每一寸肌膚,每一寸筋骨,都撕裂般的痛著。
  伴隨他陣陣撞擊,那痛也滲入骨髓,最後漸漸凝結在小腹。
  涼夏隻覺得腦海中開始空白成一片,沒有思想,沒有思考,甚至沒有她自己,殘存的意識讓她咬緊嘴唇,眼睛直直的盯著不停晃動的天花板。

  第48章 才子佳人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慕少天終於停了下來,翻身而起,披了睡衣,第一件事就是唰的一聲拉開了一扇窗子。
  冷氣幾乎瞬間就滲入屋中,浴室裏的水聲嘩嘩,涼夏維持著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的躺著,身旁的被褥漸漸冰冷下來,風吹到身上,刀刮一樣的痛,就如同她的心。
  一切又回歸到了原點,什麽樣的愛憐都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夢醒的時候,她還是他最容易拋棄的一件擺設,喜歡的時候時時把玩,厭棄了,什麽都是錯的,而且連解釋的機會也沒有。
  慕少天從浴室出來,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室外的溫度太低了,雖然隻開了一扇窗,雖然他也不過洗了幾分鍾,但是室內的溫度已經快速降了下來,涼夏還和幾分鍾前一樣,不動,不出聲,甚至連眼淚也沒有一滴,木然的躺在床上,原來,她連眼淚也吝於給他了,這樣冷的天,她不關窗甚至被也不蓋,抗議嗎?準備凍死?她真的這麽不想留在他的身邊了?
  “你擺這個樣子給誰看,想死的話,就滾出去死!”怒氣幾乎不可遏製,慕少天幾步衝過去,用力摔上窗戶,又把方才丟在地上的蠶絲被拎起,沒頭沒腦的丟在涼夏身上。
  被子擋住了涼夏的臉,他看不她的表情,可是他在生氣,他很憤怒,所以他不能去把擋住她臉的被子挪開一些,於是隻能惱怒的在屋子裏轉了幾圈。
  足足過了十幾分鍾,床上的人終於動了,被子悄悄揭起一角,露出了柔順而散亂的青絲。他還是看不到她的臉,心裏卻不可遏製的軟了下來。
  慕少天忽然很厭棄這樣的自己,他愛一個不愛他的女人,雖然曾經那樣努力的控製過自己的情感,甚至當著她的麵找別的女人,甚至趕她出去,但是都沒有用,他居然愛一個這樣的女人,居然會被她影響到這種無法控製情緒的地步,這不是一個好的兆頭。爺爺說過,可以愛一個愛他勝過他愛她的女人,但是決不能愛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這無關尊嚴,而是自尋煩惱,也是在身邊埋下一顆定時炸彈。女人怎麽會影響到男人,當時他還暗自笑爺爺老了,說話絮叨,結果呢?他終於還是觸動了這顆炸彈,幾乎賠上慕家幾代的基業和兄弟們多少年的努力。
  涼夏,終究還是到了放手的時候嗎?她為什麽不肯愛他呢?她為什麽要騙他呢?為什麽,明明沒有懷孕,還要讓人覺得她懷孕了呢?這個傻女人,真的以為可以瞞住嗎?既然要瞞住,為什麽還有讓他無意中看到那份醫院的報告?她難道不知道,愛一個人也會漸漸疲憊,他可以容忍這些,甚至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甚至夜夜和她纏綿,希望她能真的懷孕,都是因為越來越愛她,而且他覺得,她是愛他的,可是,結果呢?
  涼夏不知道慕少天在想什麽,她隻知道慕少天的脾氣並沒有過去,她甚至不敢想象,就是下一刻,他還會讓她絕望到什麽地步。她隻能等待,雖然她也想逃離,可是不行,她不能這樣離開。當疼痛和麻木都漸漸散去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痛,更多的來自於他的不信,而不是他的傷害,她還是愛他,所以不能恨他,她很想說她的想法,可是慕少天還在氣頭上,她沒有勇氣在他冰冷的仿佛要淩遲她一般的目光中,說她愛他。
  床猛的一顫,有人大力的躺在身旁,然後被子被拽走了大半,涼夏緊緊的閉上眼,不敢看身旁,全身的細胞都緊張到了極致,不知道慕少天會忽然做什麽,把她推下床,讓她滾嗎?
  隻是,沒有臆想中的疼痛,過了一會,慕少天的呼吸漸漸平穩,他睡著了,身子倒著睡在她身邊。
  涼夏少少的移動身體,然後看著他的睡顏,那兩道神氣的眉從微微皺著,到漸漸舒展,和過去的每一個夜晚一樣,無害而溫和的睡在她身旁,可是這樣的日子,還能有多久呢?她還可以承受多久,他還有多久會徹底厭棄?
  漸漸的,涼夏隻覺得枕頭濕了。
  那天之後,她不再出門,手機也永遠關機,每到下午,就在小廚房煲上一鍋湯,她想,慕少天大概總會有心平氣和的一天,那樣,她就可以和他解釋,最後的一次吧,她得跟他說一次,她和歐陽逸什麽都沒有,那些過去就隻是過去,她的現在和將來,她希望,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
  隻是,慕少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而她,卻漸漸嗜稅。
  她等不到他回家,開始的幾天,她守在客廳裏,天亮醒來,還會發現自己睡回到臥房的大床上,雖然慕少天不見蹤影,但還可以安慰自己說,他回來了。但是到了除夕,她撐著不睡,直到十二點的鍾聲敲響的時候,客廳裏,整棟房子裏,卻還清冷成一片,慕少天沒有回來,她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甚至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
  大年初一,慕家大宅裏依舊是清冷一片,往年慕少天在家,總會辦一場很大的PARTY,他在國外呆過很多年,作風總有些洋派,酒會呀、舞會呀,PARTY呀,他的兄弟們都會攜伴而來,大廳裏樂隊奏著流暢歡快的樂曲,雖然他身邊女伴一直都不是她,但她哪怕呆在樓上,也會覺得不這麽孤單。
  大年初八,慕少天還是沒有出現,涼夏已經不再煲湯,她不知道要煲湯給誰喝,過去慕少天生氣的時候會趕她出去呆幾天,但是他從來不會離開慕家大宅這麽久,不會真的丟開她這麽久,這次他做到了,沒有一點音訊,過年也沒有留在家裏,看來,他是準備要徹底的丟棄她了。
  正月十五,慕少天還是沒有回家,涼夏照舊起晚了,早晨的飯廳裏,隻有已經冰了的牛奶,和變硬變涼的土司,幾個傭人來來往往的打算大廳,看見涼夏的時候,那目光都怪異到了極點,同情,不屑還有幸災樂禍……
  一本畫報插在一個女傭的口袋裏,不知她是有意無意,幾次在涼夏麵前走過,畫報封麵上的男女,都是一身滑雪服,像是偷拍的,因為眼睛都看向別處,但是卻相互依偎,笑容燦爛。
  女的是一位世家小姐,完美無暇的家世,個人從事金融投資,在業內又極具聲望,涼夏在一本金融雜誌上看到過她的個人專訪,年紀輕輕的女強人,站在高處睥睨眾生,卻又那樣妖嬈美麗,讓人覺得,她生來就是造物主的寵兒,擁有世上們夢寐以求的一切。
  男的涼夏再熟悉不過,赫然是已經半個多月,沒有出現的慕少天 。
  她在網站上輕易的搜到了這則新聞,無外乎是年輕的商業巨子戀上門當戶對的金融佳人,兩個人雙雙在瑞士度過中國的農曆年,相信好事將近雲雲。

  第49章 愛是不會變成恨的
  心疼到了極點的感覺就是不覺得痛了,涼夏隻覺得整個人都很茫然,這些年與慕少天有關聯的名媛淑女、影視明星太多了,但是慕少天從來沒有一張照片甚至一條緋聞出現在任何的媒體上,那隻說明,他有能力控製不利於自己的輿論,那麽這次呢?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默許甚至希望這樣的照片和文字刊登出來?
  冰冷牛奶的腥味刺激著涼夏的胃,從方才開始的惡心感覺再也控製不住,她一次又一次的衝進洗手間,到了最後,嘔出的液體裏,已經漂浮著血花。
  下午,她還是去了醫院,想拿些止吐的藥。
  結果醫生不過簡單的檢查了一下,就囑咐她轉掛婦科。
  一番檢查之後,慈眉善目的婦科醫生問她,“你懷孕了,自己都不知道嗎,結婚了沒,你丈夫呢?”
  這樣近乎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涼夏一時淚意上湧,醫生也覺得不對,隻得安慰她說,“沒結婚的話,和孩子的父親商量一下吧,你身體不太好,作為醫生,我個人不建議你做終止妊娠的手術,你知道,終止妊娠的手術對人體的傷害很大,一旦有閃失,可能會造成終身不孕,對女人來說,這是很殘酷的事情,而且你的孩子發育還不錯,有8周多了,如果你實在不想要這個孩子,也得盡快決定,時間越久,對大人來說傷害就越大。”
  涼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步一步在風雪中向回走的,她的手一直輕輕按在小腹上,那裏原來真的住了一個小生命,她真是糊塗的媽媽,居然完全不知道,要是慕少天知道,她忍不住想……要是他知道,他會怎麽做呢?會很喜歡嗎?還是會要她拿掉,他怎麽還會喜歡,能給他生孩子的女人那麽多,他不要她了,怎麽還會留下這個孩子?
  “涼夏!涼夏!”歐陽逸會擋在她麵前,也是涼夏沒有想到的,他的車無聲的停在路邊,車門打開著,“這幾天你一直關機,怎麽了?能聊聊嗎?”
  “我不覺得我們還有什麽好聊的。”涼夏皺眉,退開一步,前麵就是慕家的專用車道,隻要再走幾步就可以躲開他了。
  “我在報上看到了。”歐陽逸沒有迫她,隻是輕輕抬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然後關上車門退開兩步,“他這麽對你,你什麽都不做嗎?就這麽甘心當個下堂婦?”
  “我不懂你的意思。”下堂婦的字眼刺痛了涼峽幾乎凍到麻木的神經,她加快步子,隻想快點走開。
  “你很快就會懂了,慕少天被我們盯的太緊了,他才會找到沈琳琳,沈琳琳的背景你了解嗎?她的家世可不一般,一旦慕少天娶了沈琳琳,他的麻煩就會消失,還能更上一層樓,涼夏,你別傻了。”歐陽逸語氣沉痛,“與其到時候你一無所有,不如和我們合作,幫我們收集慕少天那些違法的證據,讓他沒法逍遙快活。”
  “你為什麽要這樣呢?”涼夏又走了兩步,想想停了下來,歐陽逸以為自己說動了她,臉上露出很溫和的笑容。
  “維護法律公正,有人舉報,我們接受了案子,就得查下去。”歐陽逸說,“慕少天的根太深,涼夏,幫我,我需要證據。”
  “可是,我憑什麽要幫你呢?”涼夏幾乎忍不住冷笑出聲。
  “因為他也對不起你,你難道不恨他?”歐陽逸說,“他奪走你卻不珍惜你,他讓我被盡力鄉再也見不到你,他甚至讓你有家不能回,你父母年紀都不小了,這些年因為他,他們始終不原諒你,而他做過什麽?他對此不理不睬,他如果把你放在心上,怎麽會這樣對你?這些,難道不能讓你恨他?”
  涼峽久久不語,心中悲涼到了極點,卻依舊不是恨,隻是絕望,是愛到盡頭絕望的發現,從始至終,所謂幸福,不過是自己的獨角戲,但是,獨角戲裏也沒有恨,愛是不會變成恨的,變成恨的就不是愛,所以她隻能說,“別把時間浪費在我這裏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不會幫你,因為我不恨他。”
  “涼夏,你不是聖人,凡人就總有愛和恨,你不必把話說得太絕對,這是我的電話,你改變主意的話,可以隨時聯係我的。”歐陽逸幾步追到涼夏身旁,遞上一張名片,“我是真的想要幫你,律師圈子裏我的熟人也不少,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忙。”
  “我想,我不太需要你幫忙的,”涼夏將雙手背到背後,抬頭時眼神已經平靜下來,“謝謝你,不說再見了,希望不會再見。”
  “你不恨慕少天,但是你恨我是不是?”涼夏走開兩步,歐陽逸卻再度開口,“你恨我什麽,當年我和豆豆在一起的事?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麽我們會忽然在一起,為什麽我們還要分開?”
  “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提我大概都忘記了。”涼夏搖搖頭,“當時我們都還小,都麵對很多的選擇,現在無論你們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都隻是一種選擇,這麽多年了,何必還要再象棋這些呢?”
  “你可以不想,涼夏,但我不能,因為你什麽都不知道。”歐陽逸忽然笑了,聲音有些嘶啞,“你不知道,當時我多愛你,多想給你幸福,我那麽用力的工作,一心盼望出人頭地,可以一個人對一件事太執著了,就有些走火入魔,所以我才被人設計。”
  “你被人設計?”涼夏一愣,怔怔的轉過頭,有些莫名,“可是這也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想知道。”
  “你在害怕,涼夏,你不害怕的話,為什麽怕聽完我的故事,這個故事在我心裏壓了太久了,今天我一定要講給你聽。當年我接了一宗案子,一宗很大的案子,一宗在過去現在和將來,都不大可能交給新人打的案子,我以為是老天幫我,案子進展的極其順利,但是出了一次庭之後,所有的證人都忽然反口,說我威逼利誘他們做偽證,而且拿出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確鑿證據。你知道律師涉嫌到作偽證中,要承擔什麽法律責任嗎?我可能要哦被判刑,還要被吊銷律師資格,國內國外,這樣的判例倒不少,一旦最後敲實了,我就什麽都完了。”歐陽逸重重的靠在自己的車身上,“當時我幾乎都絕望了,但是你在外地實習,我不想影響你,我也很怕你知道後,會對我失望,那幾天,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直到劉恩恩來找我,你猜,她對我說什麽?”
  “她說了什麽?”涼夏瞪大眼睛,看著歐陽逸,隻覺得周遭的一起都很陌生,陌生到讓她覺得茫然。
  “她先問我,知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歐陽逸鬆了鬆領口紮得有些緊的領帶,又摸出煙和火機,片刻後,一縷青煙從他麵前升起,“我一直自認為人不錯,上班之後接的案子都是很小的,涉及不到誰的利益,談不上得罪人,當時就很詫異劉恩恩為什麽這麽說,結果她就笑了,說我傻,說有人看上了你,覺得我礙事,想把我送進去呆幾年。”
  “怎麽可能?”涼夏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忍不住退開兩步。
  “是呀,怎麽可能,我也這麽說,可是劉恩恩說,看上你的人是慕少天,她說得很肯定,她說慕少天就喜歡你這樣的女孩,文靜漂亮,又有點小狡黠,大家閨秀型的,說大一開學,他在寢室裏見過你之後就念念不忘,為了認識你費了不少力氣,甚至還製造過交通意外。”歐陽逸見涼夏嘴唇顫動,似乎想要否定什麽,於是搶先說,“別忙著否定,我比你更在乎證據,如果劉恩恩隻是說說,我不可能相信,但是她卻拿出一疊照片,在學校門口拍的,天很黑了,你們手牽著手,照片上有日期,就是哪天,我在寢室樓下等著向你道歉那天。”
  那天……涼夏記得那天,但是卻想不出,為什麽會有人拍下這樣的照片,那天難道不是巧合,小混混不是橋好堵她?慕少天不是恰好經過?如果不是恰好,是誰故意安排了這一切?
  “劉恩恩說,隻要我和你分手,讓你死心,慕少天就會防國我,我當時很憤怒,把她趕了出去,可是隨後就有小混混找上門,讓我放聰明點,拖著我往死裏打,如果不是豆豆正好趕來,他們幾乎把我的脾髒打破。”歐陽逸的嘴角微微抽動,煙在手指間一點一點的燃燒著,一縷沿嫋嫋升起。“豆豆對我說的,幾乎是和劉恩恩一樣的話,她說她早就發現慕少天在追求你,甚至知道你們悄悄約會,隻是她是你的好朋友,有些話隻能憋在心裏,但是現在,她看不過去了。”
  “然後你就相信了?”涼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想不到,豆豆真的會說出這樣無中生有的話,想不到當年的事情,她知道和歐陽逸所說的,居然有這樣大的差異,。
  “沒有,豆豆當時和我說,她願意和我演一場戲給慕少天看,假裝和她好,然後和你分手,這樣不僅可以化解我的危機,也可以看看你,看看她說的,是不是都是實情。”歐陽逸苦笑,“結果我們都知道了,我和你分手之後,那些證人有通通在下一次庭審中改回口,案子順利的結了,而你,半年不到吧,你就迫不及待的嫁給了慕少天。”
  “嗬嗬……”涼夏忍不住笑了出來,隻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很荒謬,什麽是真相,什麽是假的,居然都分辨出來,“所以你?你恨我,也恨慕少天,想報複他?”
  “你錯了,”歐陽逸卻搖頭,“我不恨你,你隻是選擇了對自己最好的。跟著我,你得多挨十幾二十年的辛苦,但是嫁給慕少天,你一步就踏入了主流社會,再不用為了吃飯、穿衣、養孩子而辛苦奔波,正常人都會選擇,咱們易地而處,我不一定會比你做得更好。我也不恨慕少天,男人嘛,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是因為他的力量不夠強大,我沒有力量,是自己的原因,隻能自己解決。”
  “恩,既然這樣,就是現在沒我什麽事了,我走了。”涼夏又退後兩步,恍恍惚惚的走上了慕家的專用車道,她很想讓自己不去想,隻是又有些控製不住。
  是的,她接觸的“真相”和歐陽逸的並不相同,恩,並不全相同吧,因為至少起因相同,引導她入局的人相同。
  當時,她看到歐陽逸和豆豆在一起,確實是傷心又失望,結果回到寢室,劉恩恩卻說歐陽逸接了一個案子,被人設計了,他做這一切,是和劉恩恩演的一場戲,希望不連累她。
  當時涼夏還小,聽了劉恩恩的話幾乎是泣不成聲,恨不能為歐陽逸承擔起所有的事情,在她準備再去找歐陽逸說清楚自己的想法時,劉恩恩攔住了她。
  “你想和他說什麽,你願意陪他一起共度難關,願意等他,等他坐牢出來,和他再續前緣?”劉恩恩冷笑連連,“涼夏,我不知道你是天真還是傻,你這麽跑去說這些話,和當年抽一個驕傲的男人耳光有什麽不同。我可以告訴你,如果就你這樣跑去,他不但不會感激你,反而會覺得在你麵前永遠也抬不起頭,但一個男人對你愧疚的時候,就是你們的愛情變質死亡的時候了。”
  “那我應該怎麽做,難道我什麽都不做,看著他陷到這樣的局麵裏,把前途都葬送了嗎?”涼夏當時很慌張,甚至忘記了,劉恩恩從來就不是她的朋友。
  ……
  人的記憶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很多事情,想用力記住,但到了最後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忘記:有些事情,拚命想要忘記,但總會在即將遺忘的一刻,遇到一個熱鬧或一件事,拚命的提醒你記起。
  如果不是慕家大宅裏流淌出的樂僧和近乎無處不在的刺目的雪亮光線,涼夏想,她幾乎就要忍不住把那麽多年前的往事重又一樁樁、一件件的想起來了。
  大宅前那片空曠的停車場上,今天居然停了不少車,粗粗的一眼看去,不知道的人會以為自己誤入了某個國際車展的豪華名車展場,。而慕家大宅客廳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裏透著明亮的燈光,遠遠就看得見其間的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涼夏 後知後覺的想起,今天原來是正月十五,一個萬家團圓的節日,這樣的熱鬧,除了慕少天回來之外,再不可能出現。
  她的手忍不住就悄悄探進大衣口袋,那裏麵有一張已經被她捏得有些皺的B超報告。說還是不說,這個本來不是問題的問題,她一路上問自己的次數已經太多了。慕少天是孩子的爸爸,是她最該也最想來分享這份喜悅的人,如果是今天之前,如果她沒有看到那樣的新聞,哪怕他把她這樣丟下的時間再久些,哪怕她獨自過完整個正月,她也根本不會猶豫,因為哪個時候,她至少可以確定,慕少天會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就如同她一樣。
  可是現在……她不知道了,她猶豫了,心中的悲傷和迷茫如同春天裏瘋長的野草,漸漸的覆蓋了她的整個世界,她總忍不住會去想,慕少天這次可能是認真的,不是逢場作戲,不是一時的生理需要,而是認真的,想要離開了。
  他要離開了,她卻發現自己懷孕,多古老的悲情故事版本,古往今來,多少男男女女之間的悲歡離合,總脫不了這樣的故事。過去看遮掩個的小說時她也哭過,哽咽難言,但是到了如今,真的到了自己頭上,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哭不出來,那種絕望和對未來的茫然,是已經讓人連流淚的力氣都消失了。
  過去她不是沒有想過,有一天慕少天不要她的時候,她該怎麽辦?沒有一技之長,沒有在社會上錘煉過,不年輕,甚至沒有力氣,這樣的她,一無所有,該如何生活?
  答案是沒有答案,也許是很害怕,不敢多想。
  她惟一想清楚的就隻有一件事,一旦真的有那麽一天,她不能哀求,不能哭,設置不能留戀不舍,也不要孩子做她的籌碼,她要的就是最快的離開,去一個遠離慕少天存在的地方,這是她惟一還可以為自己保有的,一點點做人的尊嚴和活下去的勇氣。
  這樣遲疑間,她一直貼著院子裏的灌木叢裏,小心的隱藏自己一點、一點靠過去,看客廳裏的燈變了又變,流淌出的樂聲匯成了一曲華爾茲,很多熱鬧開始翩翩起舞。
  上學的時候,涼夏也去食堂裏周末定期舉辦的舞會掃過盲,隻是她天生樂感差,永遠跟不上拍子,不止一個同學笑她遠遠看起來是片輕盈的羽毛,一下舞池就成了最笨的棕熊。為此,她很是沮喪過一陣子,還是豆豆說自己也不喜歡跳舞,從此每周末都拉她去看電影,才讓她漸漸忘記了當初的尷尬。
  可是慕少天的舞卻跳的很好,據說是受過名師指點,他在國外呆過一些年,那些主流社會紳士名流擅長的,他無一不精通,是以,即便燈光變換,即便周圍有那麽多的人,涼夏還是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此刻在他臂彎中與他一起翩翩起舞的人,有著長長的卷發,在每一個轉身時,卷發都在空中下一道好看的弧線,輕盈的裙擺,仿佛長了翅膀的蝴蝶,圍繞著她周圍;那精致的麵龐上,有著最完美純真的笑,還有寫滿愛戀的眼眸……
  涼夏忽然沒有勇氣去看慕少天的神情了,她不敢再靠近那麵玻璃牆,也許是害怕忽然亮起的燈光讓她暴露於人前,也許是怕看清慕少天眼中也用同樣的情感流露,她隻想逃走,可是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上樓必須要經過人來人往的大廳,再出門……她真的很累了,小腹有一點痛,不知道是累了,還是餓了,而且周圍是那麽冷,冷到人的手腳都漸漸麻木。
  涼夏最後去了花園裏的一處玻璃房,那時一個花房,和很多顯貴人家一樣,慕家也有大大的花房,一年四季恒溫,培育著一些名貴的花卉。
  萬幸的是,花房從來不會鎖門,不會將她再拒之門外。
  等待客廳裏PARTY結束的過程是那樣的漫長,涼夏看著天上的月亮一點、一點輕盈的移動腳步,最後決定了什麽一樣蹲下身,找到了花匠平時用的小鏟子,在花房的一個小角落掘開土地。
  她用力的掘,用力的挖,最後,終於挖出了一個很深但不大的洞,然後將大衣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快速的按到了坑的最深處,再然後是填土,一層又一層,拍打結實,讓這裏看起來,和別處並沒有兩牙膏。
  涼夏一直沒有哭,直到將最後一層土蓋好,她的眼淚才猝然的湧出來,快地都來不及用手去擦拭,也許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埋掉的,並不僅僅是一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份證明,還有她永遠來不及說出口的愛和眷戀。

  第50章 曲終人散
  等到這場熱鬧的party曲終人散時,已經是正月十六的淩晨。涼夏蜷縮在花房的兩張不大的椅子拚成的“小床”上,疲倦的瞌睡著。椅子太小了,感覺上幾乎稍稍一動就會滾落,涼夏睡得很不安,所以當花房是門被人自外麵推開時,她迅速的清醒過來。
  慕少天的腳步聲涼夏很熟悉,他就停在花房門口,久久沒有移動,也沒有其他的聲響,隻是外麵的冷風卻順著敞開的大門呼嘯著直灌進來,連帶著那些名貴的花卉都跟著在寒風中瑟縮。涼夏也忍不住哆嗦了幾下,支撐著已經有些酸麻的四肢,緩緩站起身。
  他正斜倚著玻璃門看向她,目光幽深得並不見底,反倒是月光明亮,此時層層疊疊的鍍在他的周身,勾勒出一種寫意畫中才有的灑脫和落寂。
  “還沒吃晚飯吧,一個人躲在這裏,餓不餓?”這是一句涼夏沒有想過的慕少天的開場白,她也沒想到,隻這樣輕輕的一句,就讓她心底埋藏的所有委屈、傷心幾乎翻卷而出,如果不緊緊的咬住嘴唇,她覺得自己幾乎就控製不住眼底的酸澀和濕潤,從來溫柔更傷人,大抵說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寬闊的客廳此時已經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燈光也熄滅了大半,如果不是空氣中還多少彌漫著一點煙草和紅酒的味道,涼夏幾乎不能相信,這裏在不久之前還是那樣的燈火輝煌,熱鬧非常。
  “趁熱吃吧。”慕少天拉著涼夏穿過客廳一路走到飯廳,餐桌上此時正擺著熱氣騰騰的一罐小米粥,清淡的香氣一點點溢開,在小罐子上彌漫出一層薄薄的水霧,襯著有些昏黃的燈光,仍舊是一種屬於幸福的味道,隻是涼夏卻不知道,這樣的味道,是不是隻要打開窗子,瞬間就會被風吹得一幹二淨。
  說來也奇怪,明明十分渴望食物的胃,在涼夏真的撈起一勺米粥的時候,卻忽然翻湧得厲害,似乎對小米粥的味道十分不滿。她的一隻手忍不住悄悄撫在小腹上麵,想著,真是個很挑剔的寶寶,才這麽一丁點大小,就知道挑剔食物了,不知道是不是很像慕少天,隻是也無法求證了,她唯一該擔心的,就是怕這孩子將來連這個也吃不上,因為他實在有一個無用到極點的媽媽。
  “不餓嗎,還是不想吃這個?”慕少天也坐在餐桌旁,看涼夏拿起勺子又放下,出聲詢問,“要叫人再做點別的?”
  “不用了,我不餓,”涼夏搖搖頭,拚命壓住反胃的感覺,將粥碗悄悄推開一些。
  “涼夏……”慕少天似乎有些遲疑,像是什麽事還沒有拿定主意,他很少這樣,無論對什麽事,他都是鎮定跟從容的,“涼夏……算了,你去睡吧,改天再說吧。”他最終沒有開口,隻是略有煩躁的揮了揮手,轉身找了支煙出來,背對著涼夏點燃,不再出聲。
  這一夜,涼夏沒有回兩個人的主臥室,因為慕少天說的是“你去睡吧,”那其中的疏離,即便遲鈍如她,也能夠清楚的感覺出來。
  她不知道慕少天原本想說些什麽,而那以後的一個多星期裏,慕少天也絕口不提這件事,隻是越發是疏離,不再叫她一起吃早飯,不回來吃晚飯,也不出現在她麵前。而涼夏,也隻在午夜胸悶得睡不著起來時,會看到慕少天的車子停在主宅的樓下。
  在這些天裏,她懷孕的反應越來越明顯,幾乎不能吃任何炒菜,葷菜,到後來連同麵包、牛奶、水果一起,隻要吃進去就會搜腸刮肚的嘔吐,一直到吐出絲絲縷縷的血。
  她幾乎不離開自己寄居的客房,不敢看鏡子裏自己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孔,幸好偌大的慕家,也沒有人會關心她的情況,沒有人會去慕少天那裏說什麽,所有人關心的,都是慕少天什麽時候會跟涼夏離婚,又會在什麽時候向那個他們眼中尊貴的千金大小姐沈琳琳求婚。
  偶爾不吐得昏天暗地的時候,涼夏會整理自己的東西,她有很多很多名貴的衣服,可是都不屬於她,所以隻需要分門別類的掛好。她有不少名貴的首飾,在許多鑽石、祖母綠當中,黃金、珍珠都不夠看的,可是也不屬於她。其實她私心裏是想找一件帶走的,將來孩子長大了,還可以騙他說,這是爸爸送給媽媽的定情信物,也是爸爸媽媽留給他的傳家寶,可是那些首飾都那麽冰冷,清一色是珠寶公司按季節送來給慕少天夫人的最貴的款式,所以再美再名貴,也沒有一件是真正屬於她柳涼夏的,不屬於她的,她要來幹什麽?
  還有就是整理自己的證件,這些東西是正在屬於她的,她小心的把他們收在一個包包裏,每天放在床頭,隨時可以帶走,而她買回的其他小東西,早就收在箱子裏,鎖在客房一個衣櫃的深處,不多,占不了多少地方,即便留在這裏,也許永遠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唯一讓她有些為難的,是那件花襯衫,她將它熨平掛好,然後掛在衣櫃裏,吐到最難受的時候看一會,幻想一下慕少天穿上是什麽光景,然後讓自己變得開心一些。
  等到這些準備斷斷續續的做完之後,涼夏發覺,自己哭的時候越來越少了,隨著孩子的心跳漸漸清晰,她也開始覺得自己得到了勇氣,那是一種沒法形容的感覺,仿佛一個絕望的溺水者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這讓她自水中浮起,開始打量四周,然後鼓起勇氣,準備向最近的岸邊靠攏。
  涼夏決定,在懷孕狀況還不明顯的時候,和慕少天談一次,她無力再承受這樣的冷漠,也不想成為慕少天追求幸福路上的絆腳石,更重要的是,她也許不能給孩子富足的生活,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生活得幸福快樂,在期盼中降生成長,她不能讓自己孩子一出生,就要麵對一個不愛他的父親,和這種什麽都有卻什麽都沒有的人生。
  打定主意後,涼夏也專門找了個自己狀態好的日子,去了一間不大的律師事務所,離婚的案件很多,多到事務所的律師都不打愛搭理她,隻有一個剛剛考取律師資格的大男孩熱情的回答了涼夏的問題,也幫助她起草了一份簡單的協議書。
  “大嫂,大嫂…….”從事務所出來,懷揣著協議,埋頭走路的涼夏在慕家的專用車道上被路邊忽然伸出,攔住自己麵前的手臂嚇了一跳,抬頭看時,卻是路均衡披了件夾克站在路邊,身後停著他那輛拉風的銀色保時捷。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被嚇得砰砰亂跳的心髒好半天才歸了位,涼夏有些詫異的看著路均衡,後者一臉微笑,隻是神態中卻難言尷尬。
  “這不是大哥心疼嫂子,讓我在這裏接你嘛,”路均衡仍舊是笑著,連呼就幾口冷氣,搓搓手轉身拉開車門,“上車吧大嫂,車裏暖和多了。”
  涼夏並不相信路均衡的說辭,慕少天會特特讓路均衡來接她?多拙劣的謊言,看看路均衡自己的臉就知道,一個八麵玲瓏的人都麵露尷尬,可見,這話是多麽毫無說服力,隻是她不願意揭穿。
  所以,當車門關閉後,陸均衡的車直直的衝坡路向相反的方向行駛時,涼夏沒有一絲的驚訝,甚至沒有一點聲音。
  路燈不知何時亮了起來,斑駁的光影在車內反複的一閃而過。足足有二十多分鍾,陸均衡埋頭開車,一邊耐心的等待涼夏開口。一個正常的人現在都該驚訝吧,也許會驚慌失措,會質問、會指責,會大喊大叫,甚至會試圖拉開車門跳車……但是涼夏什麽都沒有做,她平靜的讓人心裏一分鍾更比一分鍾之前發毛,好像對周遭毫不關心,又好像已經預料到了一切。
  “大嫂,你不問我為什麽嗎?”到了最後,陸均衡確實忍不住了,他在弟兄中最圓融,經營的是夜總會、大飯店、大酒店,接觸最多的就是女人,為這,這些年他沒少幫哥哥們處理女人的煩惱,真是稱得上久經沙場。但是他確實不明白涼夏,不明白到了現在,她為什麽還是不哭不鬧,不作不跳,女人都會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她難道一樣也不會?
  涼夏沒有馬上出聲,似乎沒有聽見陸均衡的話,又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足足又隔了一會,就在陸均衡幾乎鬱悶到要捶方向盤了,她才很輕很輕的說,“有差別嗎?”
  “哦……”陸均衡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他現在基本可以理解大哥了,為什麽剛才聽跟著涼夏的人說她去了律師事務所,讓人起草離婚協議會那麽生氣。他還從沒見到大哥那麽生氣,桌上的文件當時就摔出去多老遠。
  涼夏這個女人大概確實是不愛他大哥,所以才會在正月十五出去和舊情人、他們現在的新敵人會麵,幸好大哥回來的時候發現了,開始叫人盯著她,不然還不知道要搞出什麽事情來,她不愛大哥,所以才會在麵對現在的突變時這麽冷淡,連一絲激烈點的情感都沒有,哪怕她掉一滴眼淚。
  表現得稍稍絕望一點,大概她和大哥就不會走到這麽毫無挽回的地步。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大哥決定搶先放棄是正確的,他們兩個人都該解脫了。
  車廂內重新又陷入了寂靜,陸均衡的車拐上去機場的高速,快到地方的時候才交代說,“大嫂,你的行李都在後備箱裏,護照、機票,嗯……還有一張銀行卡,大哥會按月存生活費給你,你不用擔心。大哥的意思也是為你們兩個人好,你們就這麽拖著也不是回事,大哥說,先冷靜冷靜,他在杭州有一套房子,鑰匙我也放到行李中了,您的證件什麽的都在您自己的小包裏,飛機上可以貼身帶著,您先去住一年半載,合適的時候,他會讓律師去幫你辦理手續。”
  涼夏還是近乎沒有反應,她想不到,最後等不了的人不是自己,慕少天果然不要她了,雖然是自己希望過的結果,隻是結果還是讓她覺得那樣的痛,直到車子停在機場候機大廳的入口處時,自陸均衡手中接過小打行李時,陸均衡才聽到她說了聲,“好!”居然僅次而已。
  登記手續簡單,陸均衡在機場一直等到飛杭州的班機起飛,才掏出手機,撥了電話給慕少天。
  “大哥,按你吩咐的,人送走了。”其實電話接通後,他都有些後悔了,果然,慕少天問他,“順利嗎?”
  “嗯……順利。”陸均衡有些摸不準慕少天的意思,含糊的答了一聲。
  “她說什麽了?”慕少天卻又問。
  “好!”陸均衡饒繞頭上了自己的車,打火、起車,然後說,“我把你的意思和她說了,她一直沒出聲,到最後就說了這麽一個字。”
  “沒哭嗎?什麽都沒做,也沒問你為什麽?”聽筒那邊,長久的沉默,陸均衡懊惱的想,沉默這個病也傳染,自己就是傳染的媒介,通過自己加上電話的無線電波,把慕少天也傳染了,所以他開上高速公路,奔出兩公裏之後,才聽到慕少天擠出一句話來。
  “沒有,大哥你沒來,我告訴你,她平靜得都嚇人,好像早盼著這個結果了,從我在專用路上載她開始,到我送她上飛機,真的,她就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好’,一句的‘有差別嗎?”加起來五個字。”陸均衡覺得心裏很壓抑,好像吃壞了東西,悶得難舍,忍不住大吐苦水,“
  大哥,我覺得你這個決定特別好,她肯定不愛你,要是愛你,那還不得尋死覓活的,能這麽平靜的就走了,你是什麽身份,不能讓一個女人先和你提離婚,咱先不要她就對了,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慕少天沒再說話,隻是幹脆的掛斷了手機,這時陸均衡還不知道,風暴就在眼前。
  兩個鍾頭後,涼夏乘坐的飛機在杭州降落,但是她托運的行李卻始終沒有取走,她的人也沒有出現在慕少天轉到她名下的那棟小別墅裏,而慕少天給她的那張銀行卡,每月的月結帳裏,沒有一筆取款記錄。
  涼夏失蹤了,在最初的三個月裏,慕少天瘋了一樣帶人去了杭州,每天都動用上百人四處查找,所有的旅店、賓館,洗浴中心,甚至居民家出租的房子,總之是周圍幾個省市,任何能留宿的地方他們都找遍哪裏,但涼夏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不見了蹤影。
  幾個月之後,檢察院的案子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和突破,最後隻能草草收場,慕少天從杭州回來,開始每天忙著工作,表麵看起來都回歸了正規,隻是他沒有再理會沈琳琳的邀約,甚至也絕跡於海上明珠。
  陸均衡偶爾還是會去慕家蹭飯,他發現,涼夏失蹤之後,他英明神武的大哥除了最初的三個月不太正常之外,其他時候還基本正常,隻是在品味上發生了很大的改變,每天在家裏都穿一件大花的襯衫,雪白的地,嬌豔的桃紅色描繪出的花朵,星星點點的,剪裁也算合體,看得出是不錯的牌子,但絕對不是他大哥過去穿的那種從巴黎、意大利空運來的純手工的牌子,而且這樣妖嬈的衣服,也不似男人會自己買的,奇怪了。

  第51章 重新開始
  獨自生活會多艱難,特別是對於一個像自己一樣懷著孕,近乎沒有任何工作經驗的女人來說,那種艱難,涼夏不是沒有設想過,隻是在麵對現實的時候,還是覺得自己把生活想得過於簡單了。
  找房子,找工作,幾天下來,心力焦悴不說,錢包裏的錢也一天少似一天。
  慕少天給她得卡就放在身邊,那參一張不限金額的銀行卡,隻是裏麵的錢,餓死,累死,也不能用。
  這是涼夏的決定,也是她最後的尊嚴。
  事實上,飛機上那兩個小時,對於涼夏來說,是一場夢魘。
  她不記得自己究竟哭了多久,隻依稀記得,身邊的幾個乘客都把紙巾拿來給她,最後空中小姐也過來關切地詢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沒有身體不舒服,事實上,今天孩子很乖,蜷縮在她的身體裏,動也不動,仿佛知道了自己已經被父親拋棄的事實。她真的隻是心痛,心好像一直被鈍刀切割一樣,痛不可抑製。
  在那兩個小時裏,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比如她找律師也好,草擬離婚協議也好,她心裏最深處可能自己都是到最後才想清楚的希望,都不是要離開。因為她沒辦法割舍,那些有慕少天的微笑和不經意的溫柔相伴的日子,也沒辦法忍心,讓這個使他們終於明白血脈相連的幼小生命,在還沒有成型就注定了生活在殘缺的家庭裏。
  她想明白了,原來她所希望的,一直都是很簡單,她隻想呆在慕少天身邊,哪怕她能得到的,隻是偶爾的微笑和溫柔。
  隻是,想明白了也隻是讓自己更痛苦,因為所有的愛和不舍,到了最後,都被硬生生地切成兩半,涼夏也沒有想過,到了分別的時候,慕少天連最後見她一次也不肯,連離婚也有要別人來通知他,然後迫不及待的將她遠遠的送走,一切的一切,連一點反應的時間也不留給她。
  哭到後來,還是終於不舒服的以自己的方式提出抗議,涼夏才猛然驚覺,當這些終究還是發生了之後,不管她能接受還是不能接受,地球還是會照樣轉動,而她,也還要繼續生活,哪怕是為了孩子。
  是了,孩子,她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孩子,這個今生注定和她密不可分的生命,那樣柔弱,那樣無辜,還在等待她的照料和守護。
  在下飛機的前一刻,涼夏終於抹幹眼淚,匆匆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好自己的名字,一下飛機就快遞給慕少天。而慕少天帶給她的行李箱,她也沒有去取,那不是她的東西,而她不想再要他的東西,什麽都不要,從今而後,她都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牽連,就當是放過自己。
  她不知道,這份快遞足足三個月後,才交到慕少天的手中,當時他剛剛從杭州回到家,幾個月毫無結果的找尋已經耗盡了他的耐心,隻是涼夏卻如果蒸發了一般杳無蹤跡。這些天趙明軒,邱少波連同陸均衡幾個,都不敢再慕家出現,甚至公司裏,慕少天出現的場合,他們也和公司的所有高管一起,集體退避三舍,不為別的,就為了慕少天的壞脾氣。
  用陸均衡的話來說,慕少天現在就是一個敞開口的火藥桶,沾點火星,立刻就會爆炸,順便把周圍方圓幾公裏內的人全部炸個屍骨無存。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他說這話的時候,邱少波哼了一聲,譏諷意味十足。
  “三哥,你也不管管他,他居然說大哥自作孽不可活。”陸均衡把腿隻支在趙明軒的桌子上,身子斜斜的躺在趙明軒的椅子上,緊張告狀。
  “他是說你呢,傻小子。”趙明軒坐在沙發上翻一份馬上要簽的合約,聞言也哼了一聲,“不是哥說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趁早找個姑娘,結婚得了,不然做人永遠這麽不著調,人家兩口子的事,床頭打架床尾和,你跟著瞎攙和什麽,大哥要你把大嫂送走,你也不勸勸,也不和我們商量一聲,還真就把人送走了,你說你腦子當時是不是進水了?”
  “當時明明是大哥讓我必須把嫂子送走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當時大哥叫人跟著嫂子,結果嫂子去了律師事務所谘詢離婚的事情,擺明就是要跟大哥離婚,咱大哥能這麽窩囊嗎?”陸均衡忍不住為自己辯白,天地良心,他做的事情全部是按大哥說得做的,而且也是一心一意替大哥著想,他也沒想到大哥那麽快就後悔了,怎麽現在不是全成了自己的錯了,好像自己就是那棒打鴛鴦的棒子一樣了。
  “所以讓你趕緊結婚呢,你不結婚,很多事情你永遠都不明白。”趙明軒搖搖頭,“你以為大嫂去事務所,就是想跟大哥離婚?你以為大哥發狠讓你把大嫂送走,就是也想要離婚?他們就是這麽一對別扭人,好日子不過,一點小事幹折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哪回不是大哥怒氣衝天的要不讓大嫂滾出去,要不把大嫂氣得住院,但是哪會不是大哥先服軟,你怎麽就看不明白呢,就咱哥的性子,要不是愛大嫂愛得發狂,能沒事鬧出怎麽多事來?”
  “就是,你也不想想,以前大哥發脾氣,找人起走大嫂,哪回不是叫一群人悄悄跟在大嫂後頭,就算這事你沒經手過,也該看我們是怎麽做的,你可倒好,叫你送入你就送人,就買一張飛機票,連個跟著的人也沒有,這回好了,大嫂子幹脆躲起來了,等過兩天大哥回過味想明白了,看你怎麽解釋。”鄒少波落井下石,也跟著說。
  “那已經都這樣了,人不該送走也送走了,現在我也找不著,怎麽辦?”陸均衡被又批評又奚落了一番,有些泱泱的,鬱悶起來。
  “你就祈禱,大嫂沒氣那麽久,也許很快就會出現也說不定。”鄒少波一笑,怕了拍陸均衡的肩膀,“你好自為之呀,多祈禱,奇跡也許會發生。
  怎麽可能有這麽多奇跡呢?陸均衡一邊祈禱一邊想,很快的,他就發現,自己祈禱得不夠專心,所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次次倒黴的都是自己。
  他的辦公桌上有不少待處理的函件,因為慕少天最近一直坐鎮杭州,所以公司的大多數事物都擔到了他的頭上,但是這些函件看到底,最後一封的日期是三個月前,地點是杭州,收件人是慕少天,發件人卻是涼夏,陸均衡不敢想,慕少天知道這封可能解釋涼夏去想的函件一直在自己的桌子上落灰是種什麽樣的感覺,他會不會幹脆把自己從二十樓頂上扔下去。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他第一時間帶著剛剛看到的遲到的快件來到慕家,慕少天剛睡下,但是還是披了睡衣起來。
  快件裏隻有薄薄的幾張紙,慕少天看完之後一言不發的上了二樓,片刻之後,器物倒地,玻璃破碎的聲音驚天動地。陸均衡其實瞄到了一點紙上的內容,別的沒有看清楚,隻有離婚兩個黑體大字觸目驚心。
  等到二樓上所有的聲響都消失了,大宅裏的傭人才陸陸續續在角落裏探出頭裏,沒有慕少天的叫喚,這個時候自然沒有人敢上二樓去看看情況。但是聽聲音,東西碎了不少,大部分不是瓷器就是水晶,玻璃之類的,碎片滿地,對於一個暴怒的男人,多少還是有些危險,到底要不要打掃呢?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陸均衡身上,火辣辣的,看得他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後隻能咬牙硬著頭皮溜到二樓。
  慕少天的臥室仿佛剛剛經曆過一陣浩劫,除了笨重的大床,一角涼夏的梳妝台,床頭兩人的婚紗照,加上一隻當初他貢獻出的瓷兔子幸免於難之外,所有的東西都移位了,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大哥,都是我不好,這幾天忙得亂七八糟,大嫂寄給你的東西我也沒及時看到,要不,你打我幾下,解解氣吧。“露均衡說著,一小步一小步繞過地上的無數障礙物湊到站在窗口的慕少天身邊,慕少天從來不會和自己兄弟動手,所以靠近點也沒有生命危險。
  “她給我寄這個,你說,是不是即使我不送她走,她也準備自己走了?“慕少天說話的口氣冰冷,一點不像剛剛發過這麽大脾氣的人,”她還真以為,給我隨便寄個這東西,她就自由了,做夢。”
  “大哥,我覺得大嫂不像這麽絕的人,要是我不去送她走,可能不會這樣。“依著陸均衡,肯定就要點頭了,隻是想想趙明軒和鄒少波之前的話,話將進口,他又把意思改了回來。
  “你是說,她怪我了?“慕少天的語氣卻幾乎在瞬間緩和了下來,喃喃自語般的說,”她把神秘都憋在心裏,難到什麽都要我說出來,她就不能自己學聰明點?還學會玩失蹤了,你說,她一個人能去哪裏?”
  “聽說大嫂父母家在B市,”陸均衡沒想到慕少天的火氣忽然消散了,忽然發現已婚男人果然比較了解已婚男人,又想了半天慕少天的問題,他對涼夏所不多,唯一能想到的,也就隻有這個了。
  “B市嗎?”慕少天沉吟了片刻,忽然又說,“這邊公司你和老三他們幾個盯著,前陣子就聽她提過父母的事,她不呆在杭州,也沒回來這邊,十有八九是回家去了。”
  第二天慕少天帶著鄒少波乘最早一班的飛機去了B市,當天晚上鄒少波就自己回來了,到公司的時候陸均衡他們正在開會,眼尖的都看見鄒少波的臉色不好。
  “怎麽了,沒找到大嫂?”趙明軒提前結束了會議,和陸均衡一起來問鄒少波,
  “怎麽就你一人兒回來了,大哥呢?”
  “別提了,”鄒少波喝了杯已經放涼的茶水,歎了口氣,“大嫂回沒回B市我們還不清楚,你們是沒見到呀,柳家人對大哥那叫一個客氣,就差沒指著大哥鼻子罵了,大門在我們眼前摔得山響,大哥也生氣,就反複的敲,最後柳家老太太都拿拖布杆出來了,我好歹把大哥給拉走了,這不,大哥說還要留下看看大嫂是不是在家裏,讓我先回來。”
  “讓你先回來你就回來?”陸均衡有些不可思議,“完了,你把那麽失意的大哥一個人留下,還好意思說我?”
  “你小子平時看挺精挺靈的,怎麽有時候說話就這麽不上道?”陸均衡嗤之以鼻,“大哥低聲下氣的求人家,能樂意咱們在一邊看熱鬧?何況要真見到大嫂,我跟著也不方便不是?”
  慕少天在B市呆了三天,回來後對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隻是從這以後,每隔兩個星期,他都會抽一天時間飛去B市,有時候當天返回,有時候往一兩天再回來,為此,趙明軒還私下裏感慨,要是大嫂還沒走的時候,大哥肯拉下麵子多去嶽父家陪幾個笑臉,最後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樣。
  是呀,誰也不是先知,誰能知道,事情到了最後,會弄成這個樣子,特別是幾個月之後,畫匠在暖房裏種新花的時候,無意中清理出一張寫著涼夏名字的B超單子,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懷孕八周的字樣,日期是正月十五那天。
  單子交到慕少天手中的時候,他有足足三天沒有離開臥室,送水送吃的也不開門,誰問話也不搭理。到最後,連一貫沉穩的趙明軒都有些慌了,守在門外,一直等一直等,就在受不了要撞門的時候,慕少天忽然自己出來了,有點憔悴,但是氣色卻還不壞。
  看看趙明軒幾個人都在,慕少天隻是很平靜的詢問公司最近的情況,然後草草的吃了些東西,就開始工作。
  原本他對工作的態度從來沒有認真到這樣的程度,但是現在,他可以不眠不休的跟一個案子直到從策劃到落實到成功推廣,慕氏企業也開始涉足不同行業,慕少天在經營,投資上的天分越發顯露,整個人陀螺一樣,忙個不停。
  時間一長,大家擔心他這樣熬身體受不住,就公推趙明軒去探探風聲,看看慕少天到底在想些什麽。
  “再有幾個月,我也該當爸爸了,我從爺爺那裏繼承了慕氏,一直也沒特別用心管理經營過,傳承對我而言,一直就是一個空泛的詞匯。但是現在我也要有孩子了,我才明白爺爺那些年為什麽那麽努力的把慕氏漂白,他是想讓我少奮鬥二十年,能站在比較高的起點上向前走,現在我也想為我的兒子打算,希望能讓他生活得更隨意舒適一些。”慕少天一邊翻文件,一邊忽然微笑起來。
  趙明軒沒打斷慕少天的幻想,雖然他想說,涼夏懷孕了卻不說,反而走了,這麽久都沒有音訊,一個女人懷著孩子的生得多艱難,這個孩子十有八九不會留下的。隻是看著慕少天最近的情形,這樣的話他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他一直知道在慕少天心裏,涼夏的分量很重,但是會重到這個地步,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人活著總得有個奔頭,凡事往好點的地方想準沒錯。
  人活著總得有個奔頭,寄出離婚協議書之後,涼夏一個人在火車站買了最快一趟北上的火車票,這麽趕的火車票,正常的售票窗口自然沒有,不過因為火車要開了,票販子手中的票也急於脫手,所以加價並不離譜。
  其實她是漫無目的的,不是不想回家,可是當初嫁給慕少天的時候,父母就是堅決不同意的,他們甚至沒有見過慕少天,隻是單純聽涼夏的講述,就已經斷言她不會幸福,齊大非偶,門不當戶不對,這一觀感,在見過慕少天一次之後更甚。
  “我們年紀大了,經不起你將來離婚回來尋死尋活,與其到時候看你那樣折騰我們,不如現在就當我們沒你這個女兒,我不是嚇唬你,出了這個門,我們就沒你這個女兒,你也沒有我們這樣的父母。”涼夏記得很清楚,她決定和慕少天登記那天,母親沒有在阻攔她,甚至也沒有淌眼抹淚的和她講道理,隻是平靜地說了這樣的話,自此之後,就和她形同陌路,再也不肯理睬她。
  如今,一切都按照母親的預言來了,她還拿什麽臉回去,她還有什麽資格讓年邁的父母親為了她而傷心流淚?
  最後涼夏落腳的,是北方一個很小的城市,那趟火車的終點站,甚至是很多火車的終點站,因為前麵沒有路了,一直向前就是一片高山,山後麵據地圖顯示,則是茫茫的大海。
  這個小城依山臨水,一灣秀麗而平緩的江水從小城穿行而過,將城市隔成南北兩塊,涼夏最初的落腳地就是北城。
  在一個小區裏,涼夏租到了一間半地下室的屋子,所謂的半地下室,就是窗戶還多少能看到一點外麵的亮光,雖然涼夏站在屋中,最多看到的是樓上出出入入的人們的小腿,但是,一天之中,屋子裏總算有些自然光線照進來,不至於太陰暗潮濕。
  這裏實際應該是小區居民的公用麵積,二十多平方米的空間,被隔成一室一衛,屋子裏有房東準備的一張簡單的床,還有一個房東淘汰不用的櫃子,簡陋,但是勝在租金便宜。
  涼夏的求職實在不順利,懷孕三個多月的時候,她吐的依舊很厲害,尤其是晚飯後,很多時候,她蹲在洗手間狹小的空間裏,吐到最後,連站起來的力氣都缺乏得厲害,隻能喘著氣,勉強扶著馬桶,維持身體的平衡。
  因為營養的缺乏,涼夏的麵色就始終是一種明顯不健康的蒼白,隻是即便如此,小腹也一天一天的隆起。
  每周二四六,涼夏都堅持去人才市場,希望能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職位,在孩子降生之前,最起碼攢出幾個月不能工作的生活費。
  隻是她很快就失望了,經常到人才市場進行招聘的單位很固定,這些單位都是人才市場最常見,人員更新頻率最高,諸如廣告公司,銷售公司,保險公司……
  很顯然,這些單位對涼夏的本科學曆並不感興趣,他們要的是工作經驗,最起碼是年輕,而且工資標準也很苛刻,不能拉來廣告,賣出產品或是保單,就不會有一分錢的收入。
  涼夏也沒有很多的等待和足以用於思量的時間,離開慕家的時候,她帶的現金有限,如今付了半年的房租,加上當月的煤氣水電費用之外,所剩餘的,甚至不足以讓她一個月衣食無憂。最後她隻能選擇到一家報社當一個投遞員,發行站的人沒看她的學曆證明,甚至沒看她的身份證明,隻要她叫300元抵押金,然後第二天就開始工作。
  投遞的工作看起來簡單,卻很辛苦,每天淩晨四點到發行站等候報紙送來,然後是分疊,夾報,有時候還要按照站長的要求把她私自接的廣告宣傳單夾入每一份報紙當中去,再然後就是推著自行車,拉著自己要送的上百分報紙逐一的去送。
  和任何單位一樣,即便是一個小小的發行站也是欺生的,涼夏是新人,所以被分配送報的區域是整個發行站最偏僻的地方,這裏的居民是出了名的難纏,老投遞員都不樂於辛苦工作還不停的因為送報時間的問題遭到居民的投訴。
  因為離發行站遠,涼夏夾報的業務也不熟練,路途又不敢很用力的騎車,訂報的業主又都住在沒有電梯的樓房裏,開始的幾天,幾乎每天都有十數個電話打來投訴她送報時間比過去晚一點,其用詞之激烈,言語之刻薄,都是涼夏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再回複這些電話,按照站長的指示道歉的時候,不止一次,她都覺得眼淚馬上就要掉出來了,很像把電話一摔,轉身走人。她有多困,她有多累,她有多餓,她的寶寶有多難受,可是誰肯聽她的解釋呢?他們隻要按時間看到報紙,僅此而已。
  就這樣拿到第一個月薪水的時候,涼夏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自己的小屋子裏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沒有知道這一個月對她來說是怎樣的一場煎熬,有多少個夜晚,她夢到慕少天找到了她,她看不清他的臉,唯一記得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哭聲,在夢裏,她沒有太多的顧忌,隻是單純的發泄,自己的委屈和傷悲,還有難舍的愛戀,到鬧表叫醒她,人還在哽咽不停。可是慕少天怎麽會來找她?他應該已經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然後認真的準備要迎娶新人了吧,他大概把屬於涼夏的記憶都拋棄到海角天涯了吧,他大概也永遠不會知道,她帶走了他們之間最珍貴的紀念品,她不會讓他知道的,寶寶是她自己的,她一個人的,全然屬於她一個人的。為了他,再難再苦她也可以忍受,為了他,她每天送報回來,都留在站裏練習夾報,直到她的速度能跟上所有老的投遞員,為了他,她對每個責難她的人微笑,小心的陪著不是……
  例行的產檢是在市內最大的一家婦產科醫院,“你的孩子發育得有些慢了,營養沒跟上。”檢查的時候,醫生皺著眉頭說,“你現在從事什麽工作,勞動強度很大嗎?休息不好嗎?你年紀不大,但在我們看來,已經算是高齡產婦了,我建議你,要想孩子健健康康的出生,適當的運動是應該的,但是不能過度疲勞,你的工作明顯不適合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再這樣下去,孩子和大人都有危險。”
  “我會注意的,”涼夏苦笑,想著她果然是一無是處,離開了慕少天,她連活下去都變得這麽艱難,連最起碼的溫飽也不能給予孩子,像她這麽沒用的媽媽,大概很難找出第二個了吧?
  婦產科醫院的藥都貴得嚇人,所以涼夏拿著藥方比較了幾家藥店,才買齊了醫生要她吃的幾種緊急給孩子補充營養的藥品,諸如葉酸,鈣片,維生素等等,又去買了孕婦喝的奶粉,回家的路上路過超市,又買了點水果和肉,一個月的工資便去了大半。
  醫生的警告言猶在耳,回家休息了一會,涼夏又去了發行站,辭掉工作,站長也是女人,這些天涼夏的情形她也看在眼中,雖然這樣突然的說不幹,讓她也很為難,但卻終究沒有為難涼夏,隻是說先前的加押金交到財務,是不能返還了。
  300元錢幾乎是涼夏半個月的工資,在這樣急於用錢的時候,她第一次體會到,錢原來這麽重要,於是她隻能說,“站長,勞動法規定,用人單位是不能以任何理由收取押金的,本來我也不想讓你難做,但是我確實很需要這些錢,所以……”
  涼夏的話倒讓站長有些措手不及,她反複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平時幹活悶不出聲的女子,歎了口氣,自己進到辦公室撥了個電話,片刻後出來說,“涼夏,我替你問了,財務的人說,你忽然提出辭職,沒有提前一個月通知用人單位,也是不符合勞動法規定的,報社也可以要求你賠償的,但是我看你幹得很好,也確實有特殊的困難,和財務那邊說了,你的事就不交到人力資源處理了,所以這錢,你就別惦記了。”
  “如果我和報社有勞動合同,我確實不能馬上提出辭職,但是這一個月,報社並沒有和我簽訂過任何的合同,我有權隨時離職的,這也是法律規定的,而且不簽合同,也是報社不對。”涼夏深深的吸了口氣,輕輕按住腹部,如果她不能再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那麽這些錢也是寶寶的口糧,不能隨便丟掉。
  “你……”站長愣了又愣,又去打電話,一會回來還真的拿了300塊錢,要了涼夏手裏的收據,將錢還了回去,末了才說,“涼夏,我看你和這裏其他人不一樣,你一看就是文化人,念過大學吧?”
  “念過,就是書上說的,百無一用是書生。”涼夏道謝,接過屬於自己的錢,認真的收好。
  “學什麽專業的?”站長又問。
  “漢語言文學。”涼夏想了想說,“就是人們常說的中文。”
  “這個專業好呀,”站長點頭,忽然說,“對了,你辭了職,是不是還要找工作?你念過大學,連報紙都肯送,肯定是因為懷孕了不好找活幹,我認識一個人,家裏開了個幼兒園,正少個語文老師,要不你去試試?”
  “可以嗎?”涼夏睜大眼睛,教書是她很喜歡的事情,因為孩子那麽天真可愛,沒有大人這麽複雜難懂。
  “可不可以就不是我說了算了,不過我可以帶你去試試看。”站長說到做到,立刻囑咐內勤留下看屋子,拉著涼夏出門來。
  幼兒園就離發行站不遠,設在居民樓裏,但是占地麵積不小,各個年齡段的孩子都有,園長是個二十多一點的小姑娘,叫李季,來的路上,站長已經和涼夏說,這個李季家裏條件特別好,幼師畢業後,家裏拿了四百萬給她買了這個一樓的門市房,光幼兒園的裝修,就又花了一百萬,所以雖然是私人幼兒園,但是在市裏還挺有名氣。
  幼兒園先前的一位語文老師因為家裏有急事請了長假,李季一時也沒找到合適的老師,也正著急,見了涼夏,雖然對她懷著身孕略有不滿,但是涼夏的談吐一看就是十分的有教養,畢業的學校又是國內的一流學府S大,專業也對口,年紀也是家長們最喜歡的,加上教學任務也稱不上繁重,在筆試了幾個並不複雜的問題,仔細看了涼夏的畢業證書後,李季拍板,留下涼夏。

  第52章 無人分享
  幼兒園的工作對於涼夏來說,並不複雜,一節課的時間也短,因為小孩子沒法集中注意力太長的時間。她帶了一個班,不過是給孩子們講講故事,教他們認幾個簡單的漢字,然後更多的時間是呆在教室裏,和孩子們一起唱歌,看他們跳舞,學英語,或是在外出時跟著前後照看一下,然後是吃午飯,接著午覺,下午做作手工,遊戲一會,一天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
  幼兒園提供老師們的早飯和午飯,吃的和小孩子基本一樣,倒也營養均衡,最初狂嘔的階段過去了,涼夏明顯覺得自己胖了,小腹漸漸突起。
  “柳老師,你不是本地人吧?”一天午後,幼兒園的孩子午睡,涼夏覺得坐著氣悶,就在舞蹈教室裏來回走動,李季瞧見了,過來說話。
  “是呀,”涼夏點頭。
  “你是S大的畢業生,家又不在本地,怎麽來了我們這個小城市,是嫁過來的?你老公做那一行?”李季對涼夏確實充滿好奇,她還是好奇心重的年紀,園裏的老師大都比她年長,所以她平時也板園長的架子,這會閑來無事,拉了椅子過來,擺出十萬個為什麽的架勢。
  李季的問題讓涼夏多少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她不慣於撒謊,她的故事偏偏長而曲折,而她並不想再撕裂那從來沒有愈合的傷口,把其中的鮮血淋漓拿出來當談資或是博同情,於是隻是淡淡的笑著,輕輕的點了點頭。
  李季倒沒想到,涼夏的反應這樣平淡,她想不明白,一個懷孕的女人為什麽不願意提起自己的家,隻是也覺得自己冒失了,吐吐舌頭笑了兩聲才說,“我這麽問太冒昧了吧,算是交淺言深吧,你不願意說就別說,朗總說我是冒失鬼,還說我會教壞小孩。”
  涼夏仍舊是笑笑,留意到李季說“朗”字的時候眼睛中崩現的燦爛光華。那種光華她曾經也很熟悉,是提起喜歡的人時,那種喜悅和自豪情不自禁的流露。涼夏有一刻都覺得自己嫉妒了,嫉妒這如花的青春,還有毫不掩飾的幸福和愛戀,這些激烈的情感已經都離她而去,留下來的,隻有觸景傷情而已。
  第一次見到李季口中的“朗”,是涼夏在幼兒園工作了將近一個多月後的事情。這天放學,老師們照舊在門口送小孩子們上校車,結果一台銀色的奔馳小跑穩穩當當的停到幼兒園大門前。
  幾個年輕老師眼中立刻露出豔羨的神情,互相眨眨眼,努努嘴,還不等涼夏反應過來,奔馳小跑的主人已經利落的下了車。那是一個30歲上下的男子,樣貌稱得上豐神俊朗,一身剪裁極其得體的西裝,隻一眼,涼夏就認出那是來自意大利的CANNALD,純粹手工製作,頂級的牌子,想不到在這樣的小城裏也看得到。
  “秦先生來了,我們園長在辦公室呢。”一個女老師最先搭訕,男子不過微笑著著禮貌的對她們點點頭,就緩步走進了幼兒園。
  “秦朗的車又換了,這車,少說一百多萬。”涼夏聽兩個老師嘀咕,於是知道了這個不凡的男子,原來就是李季的男友,她口中的“朗”。
  秦朗出現的頻率並不高,這是以後涼夏漸漸品出的,總要一個來月,才會在某個周末出現一次。
  而李季對秦朗該是愛極了,一見到他就眉開眼笑,拉著他說個不停,而大多數時候,秦朗總是微笑看著李季,聽她說話,自己卻並不太出聲。
  涼夏對秦朗的印象並不好,雖然這個男人的外表禮貌都無懈可擊,但是,一個人眼神中偶爾不自覺會流露出的,那種冷漠、疏離甚至是嘲弄,卻騙不了旁觀的人,而且一個人喜歡或是討厭另外一個人往往也並不需要什麽理由,隻要感覺就好。
  其實涼夏對這個秦朗也提不上感覺,隻是秦朗總給她一種熟悉的壓迫感,即使他對著所有人微笑,這種壓迫感也並沒有消失,這常常讓她不自覺的想起慕少天,午夜夢回,她常常不受控製的想,慕少天對別的女人,是不是也是這種禮貌周全的冷漠微笑著,這樣的夜裏,他在做什麽,又沉浸在什麽樣的溫柔鄉中。
  不知道為什麽,每每這樣想的時候,肚子裏的小家夥常常會自睡夢中做出清醒時的動作,忽然踢踢腿,或是伸伸手,那種自內製造的疼痛並不明顯,但是,會讓涼夏覺得,紛亂的心重新回歸平靜,慕少天在做什麽,都已經與她無關了,而且她也從慕少天那裏得到了最珍貴的,隻屬於自己的,再不會被分享的……孩子。
  隨著生活的穩定,孩子也在健康的成長著,上一次B超檢查,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用小手捂住嘴,打哈氣可愛動作,許是感覺到自己遭到偷窺,轉身的時候,小家夥還忍不住踢了一腳,表示自己的抗議。當時就連負責檢查的醫生也忍不住微笑,說她懷著的,實在是一個調皮的寶寶。
  調皮的孩子都會很聰明,涼夏忘記了這是自己從什麽地方聽來的道理,肚子裏的小家夥一定是很聰明的,聰明而且善解人意,小小的就已經懂得和媽媽互動,會安靜的聽媽媽講故事,會和著音樂動來動去……這樣想著,涼夏的心裏隻是覺得微微的酸痛,因為那種孕育生命的喜悅,終究無人分享。
  她的喜悅無人分享,不想,倒有人帶著憂愁找到了她。
  “柳姐,你說朗他愛我嗎?”仍舊是一個午後,李季拉著她出門,兩個人一起坐在附近一處樹蔭下,李季苦惱萬分的問。
  “兩個人的事,如人飲水,別人怎麽會知道呢?”涼夏權衡了一下,覺得這樣說的感覺稍好。
  “可是我不知道,”李季卻苦惱的搖搖頭,“柳姐,我都沒什麽知心朋友,很多話憋在心裏不知道能和誰說,我是不是很讓人煩?”
  “不會呀,人人都會有煩惱,說出來會好些。”涼夏笑笑,她太久沒有安慰過誰,笨拙的可以。
  “柳姐,我就覺得你是好人。”李季也笑笑,眉眼中還有天真,“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是個特別好的人,善良又溫和,靠近了就讓人覺得暖暖的。”
  “你也很可愛呀。”涼夏猝然被誇獎,很不適應,也禮尚往來。
  “柳姐,你覺得奇怪嗎?”李季搖搖頭,轉開了話題,“為什麽我一個人開了這樣的幼兒園,我的父母是做什麽的,為什麽朗每個月才來看我一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的選擇,為什麽要說奇怪呢?”涼夏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撫摩著自己漸漸圓滾的肚子,心思恍恍惚惚的。這陣子寶寶長得很快,連帶她的體重也屢創新高,隻是醫生還是不斷提醒她,要注意,要小心,說是七八個月早產的孩子也不少,除了孩子和母親自身的一些問題外,母親懷孕到後來的疏忽大意也脫不了幹係。
  李季人很善良,對員工很不錯,盡管涼夏現在不大能參與幼兒園裏小孩子的遊戲,甚至對小孩子的日常看護也顯得有些有心無力,但是李季卻並沒有克扣一分工資,反而還時時叮囑食堂給她加點菜補充營養,這讓涼夏充滿了感激,隻是她對李季的所知,也僅限於幼兒園裏眼睛看到和耳朵裏聽到的,實在不知道什麽是該說的,什麽不該說。
  李季卻並沒有留意到涼夏的反應,也許是涼夏有什麽反應,本來也不是她想要關心的事情,在這樣的一個午後,她要的,隻是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而已。
  涼夏後來想,原來差不多男男女女的故事,都是從偶遇開始的。
  李季的故事,開始在三年前,那年她剛剛19歲,考入了一所專科學校,學習幼師專業,秦朗是學校校長的兒子,和所有的白馬王子一樣,他有著很顯赫的背景,母親是一校之長,父親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而他年紀輕輕,自己打拚,也一手締造了自己的地產王國。
  他們的邂逅很偶然,秦朗外表俊逸不凡,是學校裏女生集體愛慕的對象,而不過是學校裏的一次擦肩而過,李季就被秦朗那種淩駕於人的氣質懾服,“女追男,隔層紗。”說這話的時候,幼兒園已經下班,李季拉著涼夏到了自己在幼兒園樓上的住處,開了瓶紅酒,有些遺憾的看了看涼夏的肚子,獨自喝了起來。
  有些話,醒著的時候說不出口,不說又憋在心裏難受,醉了就不一樣了。
  涼夏總覺得,像秦朗這樣的男人,追起來絕對不會如李季那樣輕描淡寫,隻是她今天隻是一個傾聽者,僅此而已。
  到了後來,李季又說,幼兒園實際上也是秦朗的工程,並不像外界傳的那樣,是李季父母出現幫她購買的,而是秦朗送給她的,連帶樓上兩個單元的住宅,“柳姐,你說他愛我嗎?”半醒半醉間,李季還不忘問了這個問題。
  “他對你這麽好,自然是愛你。”涼夏有些鬱悶,她隻是希望能有一個可以讓自己暫時溫飽的工作,讓她能平安的迎接孩子的到來,隻是眼前的情況,怎麽變得有點複雜。
  “他愛我?哈哈……”李季卻忽然笑了起來,聲音有些尖銳到刺耳,“你不知道,他不喜歡我,他隻是不會拒絕送上門的女人,所以他把我遠遠的送到這個小城,所以他那麽久才來一次,所以他不肯讓我介入他的生活,認識他的朋友,也不肯認識我的朋友,現在他有了別的女人,他卻和她出雙入對,毫不顧忌讓記者拍到,還上了報紙,你說,他心裏但凡有一點點位置給我,他能這樣嗎?他讓我怎麽辦,讓我怎麽辦呢?”
  李季桌子上一角堆著一疊時尚雜誌,到底是年輕女孩子,誰不愛追趕個潮流,那些雜誌對放得很整齊,卻在李季酒後胡亂的一推之下,轟然倒向了地麵,其中露出的一角,正是一本娛樂雜誌,上麵的封麵,有一男一女攜手而行。
  男的是秦朗,女的涼夏叫不出名字,恍惚著好象是個影視新星。
  心底有些痛,就在這最猝不及然的時候,掙脫了全部束縛,奔湧而出。
  雜誌上秦朗的臉就忽然模糊了,最後漸漸的,竟變成了慕少天。
  慕少天和沈琳琳的微笑刺痛了她的眼,更傷了她的心,帶來一陣一陣尖銳的痛,涼夏忍不住將雜誌丟下,直到落地的聲音傳來,人才精神一些,然後慶幸,此時,李季已經蜷縮在沙發一角睡著了,看不到自己這一刻的失常。
  她一直以為,隻要離開了慕少天,隻要時間足夠長,她就能夠忘記,忘記那些過往的日子,忘記慕少天,隻是,卻原來,忘記都不過是自欺欺人,她何曾忘記過,又如何忘記?
  再見到秦朗的時候,涼夏心裏多少就覺得有些不舒服,她說不出具體的原因,隻是看到李季依舊在秦朗麵前笑語嫣嫣的時候,心裏會有些難過。她沒什麽資格同情別人,嚴格說來,她和李季,慕少天和秦朗也絕然不同,但是看到李季這樣的笑容,還是讓她覺得很難過。
  感情是男女之間最玄妙的課程,不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誰又能說自己已經畢業呢?
  李季的幼兒園周六周日兩天休息,休息的時候,會安排老師輪流值班,值班的內容很簡單,不過是早晚來看看,接個電話,偶爾有孩子因為父母工作忙或是其他原因,周六周日也要呆在幼兒園的,就由值班老師陪伴玩耍。
  其實涼夏懷孕到六個月的時候,李季已經說不要她參與輪流值班了,隻是幼兒園年輕女孩子多,周末難免有約會,涼夏也覺得自己太特殊了不好,何況值班也沒什麽事情做,所以堅決繼續參與輪流值班。
  這周和涼夏一起值班的是一位小鄒老師,早晨來到幼兒園時,涼夏已經發現她和平時不同了,妝容精致動人,但是卻有一種急噪時時流露出來,不到半個鍾頭,下鄒已經看表六次。
  “鄒老師,你有事情要趕著去辦麽?”涼夏見她漸漸有些坐立不安,欲言又止,忍不住問。
  “嗯,有點事。“小鄒瞄了眼坐在地板上玩積木的楠楠,楠楠的爸爸媽媽都是很忙的人,所以周六周日楠楠多半都是呆在幼兒園,本來小姑娘圓滾滾的很可愛,但是卻也絆住了值班老師,偷懶一會也不行,這涼夏懷孕七個多月了,要讓她獨自看個五歲多的孩子,萬一出了事情自己也得擔責任,可是她真的很想去約會。
  “那我照顧楠楠,你去吧。”涼夏想了想,楠楠並不是很難照顧,雖然她行動不是很方便,但也沒廢物到連一個小朋友也照顧不了。
  小鄒其實從早晨開始就盼望涼夏說這句話,這時反而滿臉擺出猶豫的架勢,“這好嗎?園長要知道了不好吧。”
  “園長要是打電話問起來,我就說你去洗手間了,馬上回來。”涼夏當然明白小鄒故作姿態,也不點破,不過隨口應了一句。
  “你說的,謝謝你了,”小鄒心滿意足,笑著三步並作兩步跑出去,遙遙的喊了聲,“謝謝,回來請你吃好吃的。”
  “媽媽,我要媽媽……”涼夏坐在椅子上楠楠玩積木,十多分鍾後,小姑娘忽然把積木一推,毫無征兆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楠楠乖,媽媽下午就來接你回家了。”涼夏趕緊站起來,她的肚子太大,蹲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她熱汗直冒也難以完成,隻能膝蓋著地,盡力讓自己和楠楠的視線平齊,雙手輕輕拉起小姑娘,又找出紙巾幫她擦眼淚。
  “你騙人,媽媽不要楠楠了,媽媽都不帶楠楠去公園,媽媽也不給楠楠講故事……嗚嗚……”小孩子哭的時候,一見有人安慰,往往更加得理不饒人,哭得更大聲,也不肯站著,就坐在地上,小腳一下一下踢著涼夏的膝蓋。
  “楠楠乖乖的,媽媽怎麽會不要楠楠呢?”涼夏含著笑,輕輕將楠楠再次從地上拉起來,雖然有點擔心孩子繼續亂踢,但還是將她輕輕摟在懷裏,“楠楠不哭,老師給你講個故事吧,一會講完故事,老師和你一起玩積木。”
  “我不要積木,我不要積木。”楠楠沒有亂踢,隻是依舊把身子扭來扭去,她心情不好,她就是要鬧人。
  “好,我們不玩積木,老師給你捏小人好不好?”涼夏輕輕拍著楠楠的後背,感覺著小孩子哭鬧了一陣後,身子漸漸放軟,這才吃力的抱起她,去找來幾桶橡皮泥,挖出一塊遞給楠楠,自己也挖一塊開始揉,一邊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暴君,妄想要把大海填平,他就抓來好多的百姓,讓他們天天去遠處的山背石頭,然後一塊一塊丟進海裏,還告訴他們,什麽時候把大海填平了,什麽時候才允許他們回家,大海多大呀,那些百姓每天背石頭,但是石頭投進海裏,卻根本看不見海有一點點的變小,他們都絕望了,每天晚上就聚集在一起抱頭痛哭……”
  涼夏講的,是一個鮫人的神話傳說,還是那年她和慕少天去桂林,在船遊漓江的時候,聽一個導遊講的。慕少天對於這些什麽傳說呀,故事呀的,全然不感興趣,甚至對那些精致的山水也是一副全不在乎的樣子,他去桂林是去談一筆什麽生意,叫人把涼夏往遊船上一送,人就不見了影子,諾大的一條船,乘客隻有涼夏、導遊外加上司機三個人,羨煞了其他人,隻是其中的甘苦,隻有涼夏自己知道。
  “老師,鮫人姑娘現在還在漓江的山水間嗎?”楠楠早安靜下來,一手拿著一個涼夏捏給她的小動物,認真的問。
  “當然了,等楠楠長大了,去漓江邊大聲喊她,她就會重複你的最後半句話。”涼夏刮了刮楠楠粉紅的小臉蛋,視線無意中上揚,手忍不住一顫。
  她記得,幼兒園的大門應該是鎖著的,但是秦朗是什麽時候進來的,又是什麽時候若有所思的倚在活動室的門口的?
  “老師,為什麽鮫人姑娘隻能重複我說的最後半句話?”楠楠也看了眼站在門口的男人,隻是並不感興趣,依舊問。
  “因為鮫人姑娘幾千年都沒有和別人說過話,她都要不會說話了,隻能重複最後聽到的幾個字呀。”涼夏收攝心神,想起李季說的,幼兒園本來就是秦朗的產業,別人家的房子,別人有鑰匙再正常不過,聽了楠楠的話,就趕緊低聲回答。
  “柳老師,你很會講故事。”就在涼夏準備無視站在門口的人時,秦朗自己卻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好聽,是他一貫在人前表現出的和悅氣度。
  “秦先生有什麽事情嗎?園長今天出門去了。”李季今天一早就匆匆出門去了,說是要去外地兩天,但去了什麽地方,她沒說,涼夏和小鄒也都沒有問。
  “是嗎?那不巧了。”秦朗不以為意的聳聳肩,忽然脫了鞋走進活動室,在距離涼夏和楠楠半米多遠的地方坐下,“我今天沒什麽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聽柳老師再講個故事。
  “我不想聽故事了,老師,我餓了。”楠楠這才看了對麵的叔叔一眼,處於本能的,她不想屬於自己的故事被人分享,於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憐巴巴的看著涼夏。
  “楠楠想吃什麽呢?”涼夏鬆了口氣,忽然覺得現在的小朋友都好聰明,麵上歉意的超秦朗笑笑,就趕緊低頭看著楠楠。
  “不知道,但是楠楠不要吃保溫桶裏的飯,”楠楠拉著涼夏的衣襟,幼兒園周六周日不提供營養餐,偶爾有小孩子來,家長一般都會給用保溫桶帶飯,涼夏小的時候也常常吃保溫桶裏的飯,那飯菜,特別是菜,被熱熱的蒸汽浸了正個上午,那味道,想想就讓人反胃。
  “那老師去廚房看看,能給你做什麽吃,陪老師去好不好?”涼夏拉著楠楠,緩慢的從地上站起來,坐在地上的時間長了點,腿上一陣的酸麻。
  “正好,我也沒吃飯,柳老師,不麻煩你吧?”秦朗好整以暇,對涼夏和楠楠的態度都視而不見,“我不挑食,小朋友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好了。”
  涼夏有些無語,她印象中,秦朗是很少說話,有些冷漠但很花心的男子,她對他的厭惡幾乎就要掩飾不住了,隻是這人的臉皮,居然比相象中的厚這麽多,隻是人家是老板的老板,她和寶寶正經的衣食父母,即使不滿,也不能說出來。
  幼兒園的廚房隻有常規的米麵油,因為要保證孩子的飲食新鮮,肉和大部分蔬菜都是當天采購的,偶爾在冰箱裏保存的,時間也不會超過48小時,所以此時,冰箱裏空空蕩蕩,涼夏拉著楠楠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棵卷心菜。
  “楠楠,老師給你做疙瘩湯好不好?”涼夏想了想,這種麵食很適合小朋友吃,她自己也喜歡,恩,肚子裏的寶寶沒有抗議,應該也是喜歡,這就OK了。
  和麵,切蔬菜,涼夏搬了小凳子叫楠楠坐在廚房門口,和她一起唱童謠,這樣即使手裏忙活著,她無暇去看楠楠的行動,也能保證這個小姑娘不跑出她的視線了。
  疙瘩湯的製作過程並不複雜,很快的,涼夏就用小碗盛出一碗,拉著楠楠到了小餐廳,攪動,吹涼,到了差不多溫熱的時候,才把小勺子遞給楠楠,囑咐她自己慢慢吃。
  廚房,秦朗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那裏,似乎正細看涼夏鍋裏的菜和麵疙瘩,聽見涼夏走路的聲音,才問,“這是什麽東西?”
  “疙瘩湯,一種麵食。”涼夏又找來三隻大碗,把鍋裏的疙瘩湯盛出來,秦朗一直盯著她,這讓她覺得渾身都不舒服,隻得說,“對不起,秦先生,我就隻會弄這個,您不喜歡,我幫你打電話給飯店,給您定份餐吧。”
  “不用。”秦朗回答得快而肯定,低頭捧起一碗,拿了筷子,也走去餐廳,涼夏一臉莫名,端了給自己和準備給楠楠放涼點吃的疙瘩湯,也進了餐廳。
  這是很詭異的一頓飯,秦朗居然吃得很認真,並沒有如涼夏想的那樣,一臉嫌惡的走開,這讓她覺得特別不可思議。
  “很美味,這念頭,會做飯,能做好吃的女人越來越少了,你丈夫很有福氣。”放下筷子,秦朗找紙巾擦了擦嘴,也好笑的給吃的滿臉都是的楠楠擦了一下,然後很誠懇的道謝。
  “你太客氣了。”涼夏笑笑,繼續吃自己碗裏的,並不抬頭,隻盼望他快點走開。
  “我聽李季說,你是S大畢業的?”秦朗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我聽說S大的畢業生,畢業了不是出國就是到大城市的政府、機關之類的地方工作,柳小姐怎麽跑到這個小城來了?”
  “小城空氣好。”涼夏皺眉,覺得秦朗說話真是一絲一毫禮貌客氣也不講,對一個初次說話的陌生人,居然開口問的就是這麽隱私的問題。
  “冒昧問一句,不知柳小姐的先生是從事什麽職業的?”秦朗卻仿佛絲毫沒有覺出涼夏的不悅,隻自顧自的說,“讓柳小姐懷著孕還得出來工作……我的熟人不少,幹什麽的都有,看看能不能幫到柳小姐什麽。”
  “謝謝了,我想,我們暫時是沒什麽需要的,以後要是有,再求您幫忙好了。”涼夏放下筷子,叫了楠楠,小姑娘吃飽之後就困了,這時在她的帶領下,去了教室隔壁的臥室。
  幸好秦朗沒有再停留,等到涼夏哄睡了楠楠出來收拾的時候,桌上隻留下幾隻大碗。
  ……
  到了懷孕八個月的時候,涼夏已經有了不多的一筆積蓄,這是她為了生產做的準備,在這個城市裏,她沒有醫療保險,生產時,如果選擇剖腹,在她做產檢的醫院裏,需要最少五千塊錢,即使是順產也得兩千塊錢左右。
  賺錢比想象中的,實在艱難了許多,她不是沒有考慮過換醫院,但是報紙,電視上,產婦死在醫院的報道並不少見,幼兒園裏的家長們偶爾來接孩子,瞧見涼夏的身形,也都很關切的說,生孩子一定得去大醫院的話。
  還有楠楠的母親,距離上次她照顧楠楠不過隔了兩周,就送了 一些衣服和一百個雞蛋過來。
  “衣服都是楠楠小時候穿過的,聽說小孩子穿點別的孩子的舊衣服好養活。”楠楠媽媽說,“這一百個雞蛋是我們農村親戚家自己養的雞下的,是沒有喂飼料的笨雞蛋,老師你不嫌棄的話就收著。”
  小嬰兒的衣服貴又不能穿很久,本來涼夏也買了幾塊布,洗幹淨了準備自己給寶寶縫一兩件衣服,隻是做衣服這種事,想著容易做著難,她比了好幾個月,買回了幾套衣服當樣子,始終卻都沒敢下剪子,楠楠媽媽的贈與,讓涼夏很開心,隻是笨雞蛋,她卻連連推辭。
  “柳姐,這是楠楠媽媽的心意,你收下吧。”最後還是驚動了李季,“你也快生了,總得有點好雞蛋補補,你身體不方便,下鄉去收也不可能,何況這也不算什麽。”
  老板開口,涼夏也沒什麽理由推辭,隻得在幾個老師意味不明的目光下,收下了這份沉甸甸的禮物。
  懷孕到九個月的時候,涼夏的體重已經比原來長了二十多斤,而且集中在腹部,平時走路還不覺得,但是一到彎腰,下蹲這種動作的時候,那種透不過氣的感覺簡直讓她覺得自己隨時可能暈倒。
  而且,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到了要生的日子,心裏太緊張,最近幾天,涼夏總覺得,有人跟著她,每天從早晨出門,到晚上下班從幼兒園出來,無論她是走在隻有幾個人的小路上,還是去超市準備寶寶出生後一應必需品,她總是覺得有人在後麵看著她,但是當她回頭去看時,卻又偏偏毫無發現。
  這種感覺就象一道陰影,漸漸壓下來,讓她覺得不安。
  她想不出什麽人會來跟蹤她,難道是慕少天?怎麽會是他呢?當時明明是他那麽決絕的要她離開,甚至連麵也不肯見她一次,有什麽理由,在半年多之後,忽然找到她,跟蹤她呢?難道是因為孩子,慕少天發現了她懷孕或是發現了當初那張她一時心酸埋下的單據?還是不可能,慕少天是什麽人,排隊等著想給他生孩子的女人多了,他怎麽還會在意,在意一個他不愛,他急於甩開的女人懷著的孩子?何況,如果他真的在意,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找來?
  這樣的想法隻要一起了頭,心就如同春天裏的野草,全然不受控製,品出的滋味全是酸楚。
  想著這些的時候,涼夏正從路邊一家熱鬧的超市裏走出來,清秋的風已經涼了,夜色中街上的人大都成雙成對,手挽著手,說說笑笑。
  涼夏剛剛買了一些速食麵和速食米飯,還有點餅幹、成人奶粉之類的食品,這是她給自己準備的月子飯,她算過了,如果孩子足月的話,生完孩子,正好是深秋了,按照老人的說法,她該有一個月不能出門見風,但是她不能一個月不吃不喝,隻能一點一點,螞蟻搬家似的,給自己準備點能放住的食物。
  超市門口,許多人都在攔車,涼夏住的地方離這個超市很近,不過是出租車的起步價,她提著東西本來想慢慢走回去,但是走出百十米,就已經覺得很累了,腰很酸,四肢都提不起力氣。
  就這一次吧,打車,涼夏自己對自己說著,回頭向路上張望,看看有沒有空車開過。
  回頭的瞬間,眼角的餘光中,涼夏瞄見一個染著黃毛的年輕男子正從自己身側走過,緊跟著,手中的提袋一緊,巨大的拉力傳來,幾乎將她拖出去摔倒。
  身體下意識的做出反應,涼夏向前踉蹌了幾步,手不得不鬆開,黃毛男子已經奪去了她的提袋,跑的飛快。
  提袋裏,有涼夏新取出的1500元錢,那時她準備繳住院費的。
  “有人搶劫!”數秒鍾後,涼夏驚魂未定,旁邊已經有一個目擊現場的年輕女孩替她喊了出來。
  再後來,情節就變得有些讓人目不暇接,和年輕女孩一起的一個年輕男孩率先追了出去,女孩也緊隨其後。回過神的涼夏想到報警,但是手機也在自己的提袋裏,她隻能央求路人報了警。
  等到警車在幾分鍾之後追到前麵時,年輕的男孩蜷縮在路邊,女孩扶著自己的男友,涼夏隻看見女孩的手指縫裏,有鮮紅的液體不斷滴落。
  提袋沒有找到,而見義勇為的男孩被劫匪刺了兩刀,失血過多,傷勢不輕,得住院搶救治療。
  在醫院給涼夏錄完筆錄後,民警也告訴她,受傷的男孩是外地來打工的,家裏沒什麽親人了,男孩打工賺錢不多,現在還等著錢輸血救命,他的女朋友已經哭暈過去了。
  民警言下之意涼夏懂得,可是她的錢和工資存折都被搶走,即便是墊付醫療費,即便是幾千元錢,她也真的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來。
  “求求你,救救我男朋友吧,他也是想幫你才弄成這樣的,求求你,就當我先跟你借的。”受傷男孩的女朋友很快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抱住涼夏,大哭起來。
  “我……”涼夏呐呐的,想了許久才對還沒離開的民警說,“同事,能借你的手機給我用一下嗎?”
  民警沒有遲疑,掏出手機遞過來,撥號的時候,涼夏自己卻愣了,11位的手機號碼,她從來隻撥過那麽一次,但是卻這樣的熟悉,熟悉到幾乎不經大腦,手指直接就按了上去。這個晚上,她經曆了太多從來沒有經曆過的事情,真的,她隻想找個殼把自己藏起來,再不理會外麵的事情。可是,誰是這樣可以替她遮風擋雨的殼呢?涼夏苦笑,刪除了那一長串號碼,仔細回想了半天,才重新輸了一串數字進去。
  那是李季的電話,她在這個城市裏認識的,唯一可能肯借她一些錢的人。
  聽筒裏傳來的彩鈴是這陣子流行的翠鳥的故事,一個響亮的童聲大聲念著,“在一片翠綠翠綠翠綠翠綠的翠樹林裏……”涼夏平時也喜歡聽這個彩鈴,因為覺得有趣,那麽多噴口水的字眼堆砌在一起,如果是兩個人對麵坐著念,不知該是怎樣的光景,但是今天,她卻隻覺得煎熬,幸好,在彩鈴播放到了盡頭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李季,我是涼夏,出了點事情,你能借我點錢嗎?”電話一接通,涼夏就一口氣說了出來,說完,隻覺得戀陣陣的發熱,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和別人借錢,對象還是並不是分熟悉的老板,如果不一口氣說完,她真害怕寒暄幾句後,她實在說不出來。
  “……”聽筒那邊是沉默,隻有隱隱的呼吸聲。
  “我的錢和工資卡被人搶走了,這裏還有一個人為了幫我受了傷,等著錢救命,我保證,明天我去補卡,很快就會把錢還你的。”得不到回應,涼夏隻能硬著頭皮再說。
  “你在哪家醫院?”又隔了會,久到涼夏幾乎以為李季是不想借錢,所以無語沉默時,話筒那邊,忽然有個聲音說,“你在哪家醫院?”
  接電話的人,居然是秦朗,這是涼夏怎麽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怎……怎麽是您?”她隻能有些結巴的說,“能幫我叫一聲李季嗎?”
  “她把手機落下了,現在我也聯係不上她,說你在什麽地方。”秦朗回答得很幹脆。
  “不用了,我……我再想辦法吧。”涼夏就要掛斷電話。
  “說你在什麽地方,別讓我再重複一次。”秦朗的聲音卻提高了,有些威脅的意味,很象慕少天有點小發怒時的聲音,涼夏的心忽的一軟,老實的說了醫院的名字。
  “等在那裏,別走開。”秦朗說了一句,就切斷了電話。
  “姐姐。你老公對你很好呀。”一陣忙亂之後,受傷男孩的手術費用交齊,住院等諸多事宜辦理完畢,人推進了重症加護病房,血漿也掛上了,男孩的小女友終於抹幹眼淚,隻是又忍不住偷偷看著前麵幾步之外,正和主治醫生說話的秦朗,那樣的衣著光鮮,那樣的氣度不凡,那樣的俊朗高大,這樣的人她一貫隻能在電視裏看到,卻不想會和自己的生命有這樣的交集,這樣一想,她不無豔羨的小聲對涼夏說,“姐姐,你可真幸運。”
  “他不是我丈夫。”涼夏苦笑,趕緊否認,這都是什麽跟什麽,時下的女孩真是想象力豐富,可是女孩看看涼夏的身影,明顯不信,眼睛轉了許久,才仿佛有所領悟,唇角抿出一絲奇怪的笑容,說了聲,“我明白的,現在這樣流行,他這麽帥,看樣子也一定很有錢吧?”
  女孩明白了什麽,帥或者是有錢和他是不是誰的丈夫有關係嗎?涼夏哭笑不得,有心不齒秦朗這樣的招蜂引蝶,幾乎忍不住白他一眼,隻是又不免想到十幾分鍾之前,秦朗的車停在醫院急診樓樓下時的情形。當時她正站在二樓的窗口一籌莫展,看到秦朗下車,自然感覺蹣跚著下樓接近上去,訕訕的微笑著,對著這樣一個幾麵之緣的人,她實在是尷尬得不知如何開口提借錢這幾個字。
  “你受傷了嗎?”秦朗倒似乎和她很熟,見麵後一邊問,以便上下看了看她,得到肯定的沒受傷的答複後,微微皺著的眉鬆了一些。
  “秦先生,這麽晚麻煩你跑來真是不好意思,要是方便,就先借點錢給我就好了。”涼夏習慣性的托著肚子,跟在秦朗身後趕緊說。
  “你不需要坐下來休息一下嗎,我看你臉色不太好。”秦朗走了幾步卻忽然停住腳步,轉頭拉過涼夏,按到附近的一排座椅上,不由分說讓她坐下才說,“傷者的事情我來處理,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坐在這裏,什麽地方也別去。”
  “可是……”涼夏想說,怎麽可以這樣麻煩你,我和你又不熟。
  “沒有可是,你是孕婦,我既然已經來了,沒道理看一個孕婦……”說著,秦朗瞄了一眼涼夏的肚子,“我怎麽能讓一個孕婦跑來跑去。”
  話說到這份上,再糾纏也是無謂的浪費時間,何況涼夏也確實覺得不舒服,腰酸漲的厲害,看到認識的人後,一直緊蹦的神經也鬆弛下來,這才覺得渾身散了架子一樣,心髒噗通噗通,一下比一下跳的快。她知道,自己確實需要休息了,因為小寶寶累了,也受驚了,最好能回去自己的小屋子,安靜的躺下,什麽都不去想,讓他好好休息。
  女孩還在涼夏的耳邊念叨著,直誇秦朗長得像明星,但是比明星更有氣質,涼夏不過維持著禮貌的微笑,想著這與她有什麽關係,隻是笑了幾分鍾後,就覺得自己的臉頰都僵硬了。這樣尷尬的局麵,讓她忍不住會想,秦朗、慕少天,果然他們是一種人,所以在秦朗身上,她偶爾能感覺出懷念的味道,隻是這種男人,天生就不會讓人覺得安心,因為喜歡的人太多了,哪怕是這樣萍水相逢,話都沒有說過,也不影響他們招蜂引蝶。
  “事情辦妥了,回家吧。”秦朗和醫生交談的時候,自然也感覺到了有人一直愛盯著他看,不過回頭時,涼夏一臉疲憊的笑容,視線早不知投往何方,倒是傷者的小女友一直看著他。秦朗心底冷笑,想著這個小姑娘要是再美一點,氣質再好一點,偶爾當成喝點清粥、吃道鹹菜也不錯,不過可惜了,實在是長得有點對不起他的眼睛,隻看一眼,就讓他意興闌珊,於是和醫生又寒暄了兩句,各自走開。他徑直來到涼夏麵前,很自然的伸手扶住她,“你看起來很累了,走吧。”
  “不用……”涼夏想說,不用麻煩了,她自己可以回去。
  “不麻煩,要是你不讓我送你,恐怕我會有麻煩。”秦朗忽然貼近涼夏的耳畔,低聲說了句,直起身子的時候,眼光若有若無的向涼夏身側一點。
  被女孩子傾慕也是麻煩嗎?涼夏無語,不過秦朗怎麽說也幫了她,不好再拒絕,把電話留給辦案民警後,跟在秦朗身後出了醫院。
  “你的包被什麽人搶了?”回去的路上秦朗問涼夏。
  “一個黃頭發的年輕人,樣子沒看到。”涼夏歎氣,染黃色頭發的人何其之多,看來是不能指望找回來了,果然秦朗也不過笑了聲問,“損失嚴重嗎?”
  “還好了。”涼夏不過胡亂應了句,隔了會才說,“剛才你花了多少錢給我個帳號,明天我匯給你。”
  秦朗哦了一聲,在等紅燈的工夫抽出一張自己的名片,在後麵寫了串電話,遞給涼夏,“這是我秘書的電話,錢當暫時借給你吧,剛才聽民警和你說話,你的卡也丟了,補卡也需要時間吧,等你補回卡,方便的話和他聯係吧。”
  “謝謝!”涼夏收起名片,一直懸著的心“咚”的沉回了原位,她有些暗笑自己小人之心,方才一直擔心秦朗說什麽錢不用還了之類的話,這世上沒有不要還的東西,即使她再不經世事也明白這樣的道理。
  補辦存折的時候出了點小麻煩,就是涼夏發現,慕少天給她的卡也在錢包裏,一並丟失了。按照常規,搶包的人是不會去銀行嚐試用銀行卡取錢的,涼夏倒不擔心,隻是有些惋惜,這是她身邊幾乎僅有的,和慕少天有一些聯係的東西,雖然她沒想過要用裏麵的錢,卻想把它當成一個慕少天曾在她生命中出現的紀念,留給肚子裏的小家夥。
  涼夏想,這就是有些東西注定留不不住,就像有些人注定要失去。
  走出銀行的時候,外麵有好大的太陽,晃的人睜不開眼,涼夏下意識的抬手擋住陽光。街上人來人往,小城市生活節奏不快,每個人看起來都很悠閑,隻是走出幾步,那種背後有人窺視的感覺,重新出現,涼夏隻覺得後背麻麻的,好象有什麽東西一直附在那裏。

  第53章 你想怎麽樣
  “他奶奶的,誰這麽缺德!”一大清早,對著滿桌子等他看的文件、往來信件,陸均衡忍不住張嘴就罵人。
  要知道,進入秋天以來,他開始有些犯困,白天犯起困來,眼皮子恨不得黏糊到一塊去,晚上該睡覺的時候卻精神。這一天,在第N次坐在辦公桌前對著文件打起呼嚕的時候,他開始想,要是大嫂再不回來,估計他都得提前幾年長皺紋。
  這些日子大哥轉了性似的,每天除了工作就還是工作,隻工作,不應酬也不消遣,所有需要應酬消遣的場合,一應推給他們兄弟幾個。
  這些應酬趙明軒照例是不去的,最近更有了理由,他說他發現自己老大不小了,家裏還沒個孩子太過冷清,決定封山育林。什麽是封山育林,就是一應的煙酒都不能沾,天不黑就回家陪老婆享清福。
  兩個哥哥年紀大了,他不說什麽,但是鄒少波這個表麵陰鬱,骨子裏滑頭到基點的人就可惡了,這些天說是遇上了師大的一個女學生,隻一眼就覺得那時他想要的,和大哥打了招呼,全心全意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
  所以,剩下的看起來是閑人的就是他一個,每天不是陪了上級來視察的領導喝酒、吃飯、打麻將,就是招呼生意上的朋友打高爾夫、洗溫泉,要不就是在夜總會、KTV談生意,這邊麵看來溫香軟玉抱滿懷,實則明刀暗箭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是幾百萬的損失,他招誰惹誰了,要這麽當牛做馬的,他也不小了,他也想找個好女人談個戀愛,怎麽就沒人成全他?
  這樣抱怨的時候,鄒少波不陰不陽的說他自作孽不可活,好吧,這點他得承認,雖然他是非常無辜的被牽扯其中的,但是大嫂是他送走的,人丟了他責任重大,何況丟的還是兩個人。
  就這樣一邊瞌睡,一邊拆著應該是慕少天本人親啟的公務信件,這些信本來不是他的工作範圍,但是最近慕少天在談一個大生意,已經在美國呆了將近一個月了,昨天特意叮囑他代為處理一下,免得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遺漏。
  刀片嗤嗤的劃開了一個快遞,裏麵抖落的,卻是一疊照片。
  誰這麽無聊?陸均衡問候了一下對方的母親,然後漫不經心的瞄了一眼,再然後,瞌睡一掃而光。
  照片上的他認識,雖然幾個月不見,那人明顯的胖了,肚子高高的隆起,但是眉眼不變,不是憑空消失,他們遍尋數月毫無消息的涼夏,又能是誰?
  隻是涼夏身邊還站著個男子,看照片的背景該是夜晚,後麵幾張裏還露出一塊建築物的牌匾,拍攝角度非常刁鑽,每張的涼夏都是正麵或是側麵,但是她身邊近乎緊貼她的男子卻都是略有模糊的背影,就連醫院的牌匾也是,上麵的名頭一應都沒有拍進照片,拍到了,隻有醫院兩個字。
  這樣的大事他不敢耽誤,趕緊撥了趙明軒和鄒少波的電話。
  “我們這幾個月找來找去,沒有找到大嫂一點消息,大哥也猜到,恐怕是有高人叢中動了手腳。”看過照片,趙明軒眉頭糾結成一團,“看這照片,分明是很專業的人拍下的,角度這麽巧,就是不知道,這個人有心不讓咱們找到大嫂,現在又忽然寄了她的照片來是為了什麽?”
  “自然沒安什麽好心。”鄒少波點了支煙,要是平時,一準被趙明軒要求掐滅,但是今天,趙明軒反而伸手過來,也要了一支過去,點燃了,一時卻沒有吸。
  “能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把一個大活人的生活痕跡抹掉,有這樣能耐的人不多。”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照片,趙明軒歎了口氣,“要是能做到這份上的人物,就不怕和咱們叫板。他這麽做,真不知道想要圖點什麽。”
  “不管怎麽樣,我都覺得這事情不簡單,算算日子,大嫂也要生了,咱們得快點告訴大哥,這事不能拖了。”陸均衡撓撓頭,“可是看大哥現在的情形,要是知道這事,一準馬上得回來,哪個項目談成了幾個億的收益都不止,三哥、七哥,我最小,輪不到我做主,你們看著辦啊。”趕緊把自己摘出來,這個決定不好做,這些日子他已經被公司的事折磨得要瘋了,這麽傷腦筋的選擇題,還是留給聰明人做吧。
  “咱們也先別亂,先找個精明的私家偵探看看這些照片,瞧瞧有什麽線索,這些照片早不寄來,晚不寄來,總不會是偶然,咱們不動,他還會找上門的。”最後趙明軒歎了口氣,“大哥那裏是不能瞞的,但是可以緩一天半天的,等咱們多少找出點蛛絲馬跡來,再和大哥說,至於怎麽決定,就看大哥吧。”
  隻是私家偵探也沒馬上看出什麽,隻能掃描了有醫院字樣的照片,開始逐個城市逐個醫院的拿照片進行比對,希望能縮小調查範圍。
  這樣的工作雖然不算是大海撈針,但是勞動強度一點不小,而且短時間內確實困難重重,趙明軒幾個人在等待結果的時候,也開始每天在公司嚴陣以待,隻是,卻再沒有等到任何看起來和這件事情有關的人或事出現。
  三天之後,調查有了結果,私家偵探傳真了幾張圖片過來,是北方一個小城的一家小醫院的照片,和他們手中涼夏照片的背景基本一致,與之一同被送來的,還有小城最大的婦產科醫院的病例複印件。
  “給我聯係秦朗,問他想要怎麽樣。”趙明軒、鄒少波和陸均衡齊齊趕到,慕少天正坐在客廳柔軟的沙發中,剛下飛機還沒有倒過時差來,他的眉宇間是掩不住的疲倦,隻是眼神裏寒光四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發怒的一種征兆。
  “秦老二怎麽了?”陸均衡後知後覺,秦氏和慕氏一樣,這些年洗清背景,雖然是家族企業,但是發展迅猛,隻是兩家從上幾輩子起就互相看不對眼,暗地裏互相傾軋、拆台的事情都沒少幹,倒是最近十年,換了新的當家人,秦氏開始向北方內陸城市發展,而慕氏把部分重心轉向國外,才算井水不犯河水,保持了些年表麵的平靜。
  “那得問問他,都幹了什麽好事。”慕少天冷哼了一聲,修長的手指按在眉間,輕輕的揉著,美國那邊的事情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他本來是不該離開的,但是收到那些照片後,他還是忍不住回來了。而且為了能騰出這段時間,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看計劃,看合同,看標書,和所有參與的人討論最後時刻怎麽才能以最大的誠意和實力,拿到這份合同。
  這兩天他不是不懊惱,之前他設想過對手可能會出各種奇招、怪招,但是單單沒有想到,一直根本沒有任何想參與競爭意向的秦氏,在最後關頭,忽然給自己出了這麽一招。他一直找不到涼夏,開始的時候還可以解釋成涼夏沒有入住過正規的賓館,沒有通過正規的途徑找過房子,甚至沒有找過正式的工作,但是,這麽多個月過去了,一個人沒道理連一點生活痕跡都不留下,不過如果是有人刻意不讓他的人發現,而且這個人是秦朗的話,那就可以解釋了。
  隻是,涼夏是怎麽認識秦朗的?
  慕少天承認,這個問題讓他簡直寢食難安,他和秦朗不算很熟,但也知道這個人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人,做什麽都是有目的的,涼夏現在懷著孕,看看日子,隨時都可能生產,這樣的時候,秦朗想做什麽?他有些不敢往下想。
  “照片上的男的是秦老二?”趙明軒最先回過神來,從包裏掏出照片,自己比對了一下,他是見過秦朗幾次,這麽一想,照片上的男人雖然麵目模糊,但是身形確實很像。而且對方能寄照片來公司,自然也有本事把照片直接交到募少天手裏,隻是秦朗和他們多年沒有正麵交鋒過,除了這樣的事情,大哥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把目標鎖定在秦朗身上的呢?
  “這些年,真是忽略他了。”募少天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說,“我是乘私人飛機回來的,這事暫且瞞住,你替我給秦朗打個電話,姑且探探他的口風。”
  趙明軒點頭,先撥了秦朗辦公室的電話。
  “對不起,我們總經理不在辦公室,如果您有什麽事,可以先預約一下,我會盡快幫你安排時間的。”秘書小姐的聲音嬌滴滴的,能擠出半碗蜂蜜來。
  “這不是慕氏的趙總嗎?許久不見。”找秦朗的私人電話這種事並不難辦,倒是電話裏,趙明軒還不及介紹身份,居然就被秦朗一口道破身份,這讓他有些詫異。
  “我不記得,我曾經和秦總經理有過什麽私人接觸。”趙明軒嘿嘿冷笑,“秦總經理是不是早知道我會給你打電話?可不可以冒昧問一聲,您是如何這麽篤定的?”
  談不上篤定,其實你比我想象中的來得要快一點,“秦朗在話筒那邊輕聲的笑了起來,”這說明趙總很有誠意呀,咱們什麽都不怕,就怕你沒有合作的誠意。“
  “秦總字字鋒機,不知道想和慕氏談什麽合作呢?”趙明軒暗罵秦朗純粹狐狸一隻,控製住了他們大嫂,還來裝蒜,可惡到極點,隻是眼前慕少天仍舊閉目揉著額頭,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當然,更有可能是成竹在胸,於是,他繼續套話。
  “我們秦氏和慕式都是大企業,以前老一輩人有點個小誤會,到了咱們小一輩的時候,也該揭過了,將來企業發展,合作空間自然很大了。”秦朗頗有些顧左右而言它的頓了頓說,“聽說慕少在美國,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要是回來,我做東,大家聚聚,咱們男人聊天,隔著這麽個電話,別扭呀。”
  “秦總有這個雅興,不用等我大哥回來,不如咱們先聚聚,我去拜會秦總也好,秦總紆尊降貴來我們這裏也罷。”趙明軒哈哈一笑,“當然,秦總是個大忙人,或許覺得姓趙的和幾個兄弟不夠資格和您交朋友,那 我也沒話說。”
  “趙總太客氣了,我可是求之不得呀。”秦朗同樣是笑聲朗朗,飯局當即就約在了幾天之後。
  “聽他說話的意思,倒似乎隻是想朝咱們要個人情,這人倒是精,知道在咱們找人的時候把人藏起來,然後又來送人情。”放下電話,趙明軒說。
  “大哥,我們要不要先接大嫂回來。”陸均衡想到自己這幾個月的血淚生活史,趕緊提議。
  “秦朗這家夥狡猾的很,大嫂在他眼皮子底下,總歸是不太妥當。”趙明軒也點頭,這陣子大哥拿自己當機器人使,總歸是因為大嫂的原因,先前找不到人就算了,如今已經有了目標,快點把人接回來是正事。
  慕少天卻一直沒有出聲,雙眼微微閉著,除了手指輕緩的揉著眉心之外,對陸均衡、趙明軒的話並不做任何回應。
  “大哥剛回來,咱們別吵他倒時差了。”鄒少波拉了趙明軒和陸均衡一把,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齊聲說要走,等到慕少天輕輕點點頭,就一起出了慕家大宅。
  “你們說,我咋就不明白呢,咱哥和嫂子到底是怎麽回事?”陸均衡最先忍不住,將車往專用路上一停,招呼其他兩人也停車過來,“要說咱哥不待見嫂子吧,那次我把嫂子送丟了,這幾個月他折騰得人都瘦了好幾圈。你說咱哥要待見嫂子吧,現在已經知道嫂子在什麽地方,咱們派人過去,還不半天不到就把人找出來,到時候往回一接不就完事了?”
  “早說你小子別一天一天花天酒地的,讓你正經去談場戀愛你還總不樂意,這麽簡單的事情也想不明白?”鄒少波笑他,“這男女之間的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就複雜,你以為大哥和你一樣,是個單細胞生物。”
  “我怎麽就成了單細胞生物?男女之間哪有那麽麻煩,要我說,往床上一扔,辦了就完事。”鄒少波的話沒說完,陸均衡就不樂意了,這陣子他被鄒少波嘲笑個不停,到後來,在國外的幾個哥哥不知怎麽也聽說了他的光榮事跡,都打越洋電話來專門笑話他,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他也有脾氣好不好。
  “你們吵什麽,”趙明軒出聲,“老八,你別不服氣,老七說的對,男女之間的事,沒那麽簡單,大哥是個有話都不肯說出來的人,大嫂也是這種執拗又悶的性子,他們之間鬧成這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當初又是大哥叫老八送大嫂走的,話說的那麽絕,要挽回也得有方法策略,其實大哥從美國回來容易,再讓大嫂接受他恐怕就沒這麽容易了,咱們隻能幫著敲敲邊鼓,其他的,就看大哥的吧。”
  “不會吧,三哥,照你這麽說,我的水深火熱還得持續一段時間?”陸均衡苦著臉,“大哥要是想不到辦法勸大嫂回來,咱們就這麽看著他們繼續耗著?”
  “不然還能怎麽樣?”趙明軒歎了口氣,“老八,別說哥哥沒勸你,你可別跟著瞎參合,這種事外人越幫越忙,小心點好心辦壞事。”
  “嘿嘿……”陸均衡一笑,嘴上說“別把兄弟我看得這麽扁,我也很有頭腦的。”心裏卻不以為然的想,對付兩個這樣鬱悶的非常之人,沒有點非常之手段,就靠他們自己,得啥年月才能講和呀。
  涼夏這幾天很驚惶,但是卻不知道該把自己這種驚惶說給誰聽。真的,她真的覺得有人每天跟蹤她,為了躲避這種如影隨形的感覺,她試著繞路去上班,繞路的第一天,那種後背上被人盯死的感覺就會消失,走在小路上,也不會聽到跟在後麵沙沙的腳步聲,但是隔有一天,這個跟蹤的人一準就會再次出現,她隻能繼續繞別的路,小城不大,路也不多,她不知道怎麽才能躲開跟著她的人,就如同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人窺伺的東西,這種被賊惦記的感覺,讓她幾乎夜夜做噩夢。
  “柳姐,你最近臉色差很多,寶寶晚上動得厲害嗎?”這天,倒是李季瞧出涼夏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問。
  “沒有,其實他最近很乖了。”涼夏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微笑,臨近生產的日子,寶寶越發長大了,估計是轉不開身了,動得沒有之前頻繁,說起來,這些日子裏,多虧這個小家夥給她壯膽,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孤單一個人,自己也不能軟弱,因為還有一個這麽脆弱的生命,等待她的守護。
  “可是你的氣色真不愛好,”李季皺眉,也伸手摸了摸涼夏的肚子,小家夥很配合的踢了她一腳,惹得她一陣咯咯的笑。
  “能是要生了,人有點疑神疑鬼的。”夏忍不住輕聲說,“我不知道怎麽了,總覺得有人跟蹤我。”
  “不會吧,”李季很驚訝,小城的治安還算不錯,何況就是有人想搶劫,也會挑個有錢人下手,再不,也挑個年輕漂亮的,而涼夏,她想,長得是很好,我見猶憐的,但是大著肚子,為了這幾百塊的工資一直沒有休息,就知道家境窘迫了,誰能惦記到她身上。
  “可能是我現在有點神經質了,總覺得肚子裏的小家夥特別需要我保護。”涼夏也知道李季必然不信,聊以解嘲的笑了笑,把這個話題放下。
  晚上是周末,秦朗來看李季,兩個人親熱過了,膩在床上聊天,李季咯咯笑著把涼夏的話說給秦朗聽,“是不是孕婦都這麽神經質,就像得了被害妄想症一樣,覺得到處都有人想傷害自己和孩子。”
  秦朗沉默了一會,在床頭摸出一根煙點燃,許久才說,“她說沒說,這種感覺持續多久了?”
  “沒有,為什麽會這麽問?”這回輪到李季詫異了,翻身坐起來看著秦朗,“你怎麽會忽然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你不是喜歡上涼夏了吧?她可懷著別人的孩子呢。”
  “你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呢?”秦朗哧的一聲笑出聲來,伸手攬過李季,“看來我還不夠賣力,你還有心思想這些雜七雜八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別……”李季趕緊想要閃躲,卻哪裏躲得開,情到濃時,她想,自己果然是想太多了,秦朗花心不假,但是也不可能喜歡一個有夫之婦,還是個身懷六甲的有夫之婦。
  周日早晨,涼夏到外麵買早餐,這是她這幾個月養成的習慣,因為肚子裏的寶寶很挑嘴,吃完這頓飯,很難預期他下一頓想吃什麽,所以涼夏會在家裏準備各種食材,也在外麵看好幾家幹淨的小店子,隨時應對這個挑剔的小家夥。
  “你怎麽會在這裏?”買完燒賣,看到路邊倚車而立的秦朗,涼夏很吃了一驚。
  “買早餐,什麽好吃的?”秦朗微微一笑,很有些魅惑眾生的意味,隻是看在涼夏眼裏,頗有些紅顏禍水之感。
  “秦先生你在等人吧,那我先走了。”涼夏覺得不理會秦朗的問話,他上次幫過她,但是錢她已經還上了,所以打個招呼不可避免,但是招呼完畢,就該自顧自的走人了。
  “涼夏,你說有人跟蹤你,是吧?”秦朗收起了笑臉,正色問道。
  “李季和你說的?”涼夏停住腳步,想了想說,“可能是我上次遇到那件事之後,神經一直很緊張,錯覺吧。”
  “你一個人住,現在你的情況也不太方便,有沒有想過換個地方住?”秦朗想了想提議到,“我在這裏有一個房子,平時也是空著,交個傭人照看,不如我租給你住幾天去。”
  “不用了。”涼夏卻想也不想的搖頭,“我住這裏也挺好的,鄰居平時都很關照我,秦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
  “涼夏,可能我的提議有些冒昧,但是我沒什麽惡意,而且太固執的女人就不可愛了。”秦朗也沒說什麽,隻是搖搖頭,從口袋裏抽出一張名片遞過去,語焉不詳的說,“聽說女人的感覺都挺準的,你自己小心點吧,這是我的電話,有什麽需要隨時打給我。”
  “謝謝。”涼夏點頭,接過名片,心裏卻有些七上八下的,秦朗巴巴的跑來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她知道他必然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這從她的包第二天被派出所送回來,而且錢物毫無損失就能看出來,但是他為什麽要說這些話?難道是真有什麽人再跟蹤她?會是什麽人呢?難道……
  想到慕少天的時候,涼夏就覺得心口悶悶的痛著,熱騰騰的是燒賣也吃不出滋味,隻能草草咽下幾個。這幾個月她不去找任何同他有關的新聞,不想聽他任何的消息,但是,卻也不能忘記他。
  有時候她會想孩子的事情,將來如果他會見到孩子,那該是個什麽情形?涼夏想過很多次,他會對孩子笑嗎?會抱抱他嗎……想到後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在犯傻,到時候他已經有了別的孩子了吧,他都未必會承認自己的寶寶是他的孩子吧,何況她也不想自己的餓孩子將來和別人去爭什麽,所以再想又有什麽意義?
  隻是她最近真的覺得自己很無助,她什麽都不怕,隻怕有人會傷害她的孩子,可是這話,不知道能和什麽人訴說,她的天空隻有她獨自一個人,她要保護自己的孩子,但是她也很累很怕。
  涼夏一直知道,城市裏總有這樣的地方,不見得多麽的陰暗潮濕,但是明明與鬧市相隔不遠,卻顯得與世隔絕。四周聽不到人說話的聲音,就連車聲也顯得那樣遙遠。如果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想,她大概該接受秦朗的建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絕望得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
  之前一天的事情非常混亂,涼夏很用力的去想,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開始的時候遇到了兩個莫名的男人,不由分說的架起她就走,後來就又有幾個男人衝過來,攔住那兩個男人,再後來他們打成一團。
  當時她很慌亂,在路邊攔車想要快點離開,後來就真來了一輛出租車,結果她沒有多想的上車,等到發現車的路線不對時候,一切已經晚了。
  司機是個拐腿的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臉上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傷疤,三角眼睛,目光猙獰,他把車開到一個廢棄的垃圾處理廠,拖著涼夏下車,一路將她拖到了這間小小的屋子。
  涼夏沒有用力掙紮,一來是這裏渺無人煙,二來早晨她本來是想去醫院的,因為她開始覺得腰部酸痛,醫生說過,這樣的情況可能就是要生了,得去醫院檢查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要生了,還是隻是覺得不舒服,她隻知道,自己不能用力,孩子不能出生在這裏,在這個時候。
  “你想要做什麽?”等到司機四處張望完,把房門鎖好,轉過來狠狠的盯著涼夏的時候,涼夏托著肚子,已經盡量退到角落。
  “慕太太也不是笨人,你猜猜看。”司機嘿嘿冷笑,拖過屋子裏唯一一張簡陋的木頭凳子坐下,摸出根煙,點燃。
  “我想你弄錯了,我已經不是慕太太了。”涼夏隻覺得心一陣狂跳,總算想明白,原來這個綁匪的目標是慕少天,隻是,她卻已經和他毫無關係了,這個認知讓她即悲又慶,悲的是如果慕少天不理她,那麽今天她和還沒出生的孩子可能走不出去了,慶幸的是,慕少天不要她了,所以也就不會被她牽連,受到什麽傷害。“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抓我,不過大概你的目的不會達到了。”
  “也未必。”司機搖搖頭,慢條斯理的抽了口煙,把拐了的腿向前挪了挪,“知道我的腿是怎麽瘸的嗎?”
  涼夏搖頭,心頭的劇痛過去了,心境反而坦然了。
  “柳小姐果然是健忘呀,你就沒覺得我有些麵熟?”司機歎了口氣,“看來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嗯,那可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柳小姐還在念書吧,S大對吧。”
  “你……是你?”涼夏猛然間想起了一件事,當時她被小混子堵在學校附近的小路上,後來小混子被慕少天的車撞到,這件事後來如何處理的她並不知道,“你被撞了,你的腿被撞瘸了?”
  “撞瘸了?”司機的聲音忽然拔高了幾分,“如果是撞瘸了,今天我還真就不找你了,你他媽的真是運氣好,能讓慕少天看上,可是我怎麽了,我不就是嚇唬嚇唬你?你知不知道,被撞了之後,他們把我送到醫院,我的腿斷了,他們給我接上,等我傷好出院了,還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結果才走出醫院的大門,我就被人套住麻袋挨了一頓棒子,打我還不要緊,他們還把我沒完全長好的腿又打斷了,等我爬到醫院,醫生就說我的腿這輩子瘸定了。”

  第54章 你試試看
  涼夏沉默不語,隻把左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輕輕的,在心裏安撫著肚子裏的小家夥,不要害怕,一定不要害怕。
  她不太相信慕少天會叫人把眼前這個司機的腿再打斷,不是不相信慕少天有這樣的能力和冷硬的心腸,而是不相信慕少天有這樣的閑工夫,他總是那樣的忙,怎麽可能把這樣的事那麽久的記在心上。
  “你為什麽不說話,你害怕了?”司機咆哮了幾句後,重新又收住大嗓門,陰惻惻的笑起來,“嚇得說不出話了?也對,你是應該害怕,我不能把堂堂的慕大少怎麽樣,就憑我,就是沒有瘸這條腿,也靠不到他周圍幾十米的範圍內。我都以為我報不了這個仇,天可憐見,倒把慕大少的老婆孩子送到我麵前來,你自己說說看,我該怎麽報這個仇呢?把你的腿也打斷,好像太便宜你了,要不,我把這個孩子弄出來,做個標本好不好?做個標本,送給慕大少當禮物,怎麽樣,是不是個好主意?”
  “我說過了,我和慕大少沒有任何關係了,這個孩子也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涼夏背在身後的右手握得緊緊的,指甲已經插破了手掌的皮膚,一陣一陣尖銳的痛著,司機的話讓她渾身幾乎不可控製的顫抖,幾步之外,那有些狂亂的猙獰目光讓她無從躲閃,仇恨可以讓人變成魔鬼,可是她不能讓魔鬼得逞,她的孩子是無辜的,可是,她要怎麽做?誰能告訴她,她該怎麽做?
  “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無所不能的慕大少收到我的禮物時,是什麽表情了,你好奇嗎?”司機從腰後掏出一把彈簧刀,鋒利的刀刃在窗口射進的陽光下閃閃發亮,“不知道醫生都是怎麽做剖腹產的,待會我的刀要是下得深了,你記得出聲提醒我。”
  “你瘋了,你這麽做有什麽好處?”涼夏退後一步,身後已經是牆壁,她猛然想起早晨出門的時候匆忙,將電話塞在了褲子後麵的口袋裏,並沒有被眼前這個瘋狂的人發現,報警?來得及嗎?
  “沒什麽好處,就是讓我覺得痛快了,這還不夠嗎?”司機逼近一步,他顯然並不是很急著動手,反而享受起這種威嚇別人的樂趣,顯得十分興奮。
  “既然你一定要報仇,可不可以換種方式?”涼夏退無可退,右手手指摸索著盡量不動聲色的按著手機鍵,“你可不可以等一等,我就要生了,我的孩子是無辜的,你讓我生下他,然後你殺了我,你不過是想報你拐腿的仇,當年你會在S大門前被慕少天的車撞到,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你放過我的孩子,他還小,他什麽都不懂,他什麽都不會知道,你就當做點善事,你讓他在這裏自生自滅也好,你別傷害他。”
  “繼續說,說得動聽點,”司機又慢慢的逼近一步,“我就喜歡看女人哭,看女人哀求我,你求我吧,說得好聽了,也許我一會下刀的時候,能給你點痛快的。”
  涼夏不知道電話究竟有沒有接通,她沒有報警,她的電話的一號鍵裏存了一個號碼,倉促間,她幾乎是本能的撥了出去。其實他在那麽遠的地方,接到了又能怎麽樣?一切終究是遲了。也許是她太自私了,如果不是這樣的意外,她會永遠保守這個孩子的秘密,但是如今,她忽然很想他知道,曾經有這樣一個孩子,是屬於他和她的。
  “你連小孩子也不放過,你不怕遭報應嗎?”涼夏的右手緊緊的握著話機,“你以為,這裏是廢棄的垃圾處理場,沒有人經過,就沒有人知道你做的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嗎?你不怕慕少天知道,他不放過你?”
  “怕,我怎麽不怕。”司機的腳步一頓,繼而冷笑,“怕老子也做了,大不了就是死了,有他的老婆孩子陪葬,死也不虧本。何況,他怎麽會知道?”
  “他已經知道了。”涼夏也是一陣冷笑,挺直了腰身,右手緩緩的抽出,她沒有去看一眼電話的顯示屏,隻是緩緩的把它舉到兩人之間,“我想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你知道他的,他也許不是無所不能的,但是在人海中把你揪出來,應該不是難事,不僅是你,還有你的父母、家人,恐怕也要和你一起承受他的怒火,到時候我死了,看不到你的報應,但是我想,他有很多辦法,讓你和你所有的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嚇唬我?”
  司機臉上的驚懼幾乎掩飾不住,聲音也略顯顫抖,“你以為老子是被嚇大的?告訴你,老子敢動你,就不怕他,他慕少有本事,老子也不是吃素的,處理了你,我……我自然有辦法脫身。”
  隔了會,司機又鎮定了下來,猛的上前,劈手奪下涼夏手中的電話,顯示屏是黑色的節電模式,“臭女人,差點被你騙了,剛才你不是還口口聲聲說,你和慕少一點關係都沒有嗎?你要還是慕少的女人,也不會流落到這裏,媽的,為了找你,我們可沒少費力氣,我看看,你到底打了誰的電話來嚇唬我,喂……”
  “她沒騙你。”一直沉默的話機裏,忽然就傳出了這樣的聲音,不見得多大聲,隻是這周圍太安靜了,即便是拿在司機手裏,那聲音,涼夏也聽得真切。
  “慕少?”司機的手一抖。
  “敢動我的人,劉東,你長本事了。”慕少天的聲音並不十分清楚,夾雜在一些奇怪的噪聲裏,一起透過話機傳來,“上次看著劉爺的份上,我放過你一次,這次你聰明的話,就馬上給我滾遠點,不然我的女人有一點事情,劉爺也保不住你。”
  “誰……誰說我是劉東,我不是。”司機有些結巴,停了會才說,“我……我不知道什麽劉爺、李爺的,我就知道,我要這女人肚子裏的孩子做標本,你……你等著吧,過幾天,這份標本禮物,會快遞到你的公……司。”
  “說得真肯定。”慕少天的尾音上挑,似乎是冷哼了一聲,涼夏能想象出他這樣說話是的神情,一定是似笑非笑的,那是他開始發火之前的征兆,“你不妨試試看。”
  試試看嗎?劉東還想充兩句硬漢,隻是手中搶來的涼夏的手機顯示屏猛的一亮,嚇得他幾乎脫手將它丟出去,細看時,卻原來是通話結束,慕少天已經幹脆的將電話掛斷。
  “嚇唬我是不是?”劉東發狠的將手機甩出很遠,“慕少把電話掛了,他讓我試試,我就試試,反正今天橫豎也就是個死,殺一個夠本,殺你等於賺一個。”
  涼夏沒有再躲閃,因為她不知道該躲到何處,幾乎就在劉東舉起刀撲過來的瞬間,她奮力抬起右腿,一腳踹在了劉東的胯下。
  這一下劉東猝不及防,被她踹個正著,嚎叫著跳開兩步,涼夏的左腿卻無力支撐她的身子,整個人坐倒在地上。
  院子裏近乎在同時猝然傳來了奇怪的噪聲,涼夏想著,這同方才電話裏聽到的,慕少天身旁的聲音倒是相似。然後沒有留下任何思考的時間,房間的門轟然一聲被人自外麵踹開,劉東反應過來,剛想再撲奔涼夏,額頭卻已經撞上了一隻烏黑的槍管。
  涼夏總算明白,那吵人的噪音來自何方了,一台私人直升機就在被踹壞的小屋門口上方盤旋,拿槍指著劉東的是總跟在慕少天身邊的阿龍,而慕少天,就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眉目,明明是平常一樣的略顯疏離的神態,明明是他常穿的西裝,但是,落在她的眼中,卻隻覺得恍若隔世。
  想不到這一生,還能這樣麵對麵的看著彼此,他怎麽會來?怎麽能來得這麽快?涼夏有好多好多的話,隻是衝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謝謝你。”
  “謝我什麽?”慕少天的神色略略一黯,身子不動,仍舊俯視涼夏。
  “謝謝你能來,謝謝你來得這麽快。”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涼夏隻覺得累,那種累是近乎瞬間從心底湧上的,迅速侵占了她的四肢和神經,讓她隻想再不起來,就這樣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大哥,好多血……”遙遙的,似乎是誰喊了這樣一嗓子,隻是涼夏已經很累了,腰酸肚子也痛,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她的眼睛一點一點的合上,想放任自己漸漸沉入黑暗當中。
  “你給我醒過來。”慕少天卻顯然不肯這樣放過她,涼夏隻覺得有人大力的捏她的胳膊,搖晃她的身體,那痛一點點的刺激著她近乎麻木的大腦,慕少天從來不能被人忽視,她怎麽忘記了?
  “我很累,好冷。”她喃喃的說著,抬起手,虛虛的摸一下,很快的,手就落到了一個溫熱的所在。
  “我知道你累了,但是你現在不能睡,你還沒有和我說說話,你和我說句話再睡。”耳邊,慕少天說著,聲音意外的柔軟,涼夏忍不住想要笑笑,慕少天還從來沒有這麽柔聲細語的說過話,那些聲音氣流噴在她的耳朵上,熱熱癢癢的。
  可是她真的沒有力氣說話了,好多熱熱的液體似乎在拚命的從她的身體裏湧出,與之相伴而來的,是綿綿密密的疼痛,一陣一陣,好像要撐破她的身體,將她分成幾半一樣。
  “我痛,少天,我痛……”涼夏忍不住呻吟出聲,就這一次吧,讓她忘記,慕少天已經不要她了,他們離婚了,他已經不是她的依靠了,就這一次,讓她忘記吧,
  “馬上就不痛了,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慕少天一隻手牢牢的握住涼夏的手,另一隻手在她身上輕輕來回撫摸著,柔聲安撫之後,抬頭催促飛行員,“還要多久到醫院,快點,她支持不住了。”
  “慕少,馬上就到,已經聯係了二少爺,醫院做好準備了,正讓他們空出停車場好方便降落。”飛行員擦了把額頭上冒出的冷汗,他今天真是倒黴了,明明是跟著二少爺來度假的,結果一大早晨就被二少的電話叫起來,讓他沿著一個方向低空飛行尋找著什麽。要知道,在城市低空飛行多麻煩呀,得小心避讓樓房,發射塔什麽的,精神連一刻放鬆也不行。現在就更好了,飛機上多了個不停流血就要生產的女人,得趕赴醫院,這裏是小城市,醫院門前隻有個不大的小停車場能降落直升飛機,但是現在上麵停了不少車,他根本無法降落,可這也不是他的錯,身後的冰山男卻還是一副恨不能殺了他的樣子。
  生孩子對女人來說是道坎,過去涼夏一直以為這絕對是醫療不發達年代的錯誤認知,現在生孩子流行剖腹,一刀下去,孩子就出來了,遭罪也就是那麽幾天,即便痛也可以吊點藥水緩解。可是,為什麽她還這麽痛,痛得連一個平躺的姿勢也不能忍受,隻恨不能把身子扭曲成各種奇怪的樣子,然後放聲大叫。
  “別咬自己,咬這個。”在嘴唇被咬破N處後,涼夏覺得有一個軟軟的東西湊到了她的唇邊,溫熱的,有皮膚的觸感,她不想去想那是什麽,隻是近乎本能的,在下一波疼痛到來時,奮力咬住。之前周圍有好多人在跑前跑後,聲音衝到耳中隻讓人覺得心煩意亂,到了這一刻,她才覺得平靜。
  慕少天從來不知道,等候在產房外的感受,是這麽讓人抓狂。
  涼夏已經進去半個多鍾頭了,他抬手看表的時候,手腕上的傷痕還在星星點點的滲出血珠,涼夏的牙齒很好,慕少天聊以自慰的想,至少還有咬人的力氣,雖然來的路上,她流了那麽多的血,但他還有咬人的力氣,他可以不必去想醫生剛才讓他簽的協議書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遭遇意外情況的條款了。該死,他根本就不該想到這些不吉利的事情,慕少天轉了個身,一拳砸在醫院雪白的牆壁上,他的涼夏沒有那麽嬌弱,她一定不會有事。
  陸均衡和趙明軒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他們慣以冷靜自持的大哥正用拳頭砸著牆壁,西服丟在長凳上,領帶斜斜的掛在脖子上,鐵灰的襯衫腰部以下是大片大片幹涸的血痕。
  這樣的情形幾乎嚇得陸均衡跳起來,自從早上,他接到電話後,知道自己派去本想製造點小麻煩幫助大哥的人和另一夥人打起來,然後大嫂就又不見了之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寧,連一刻也沒有耽誤,馬上飛過來,難道,還是晚了?要是大哥知道今天的事情和他有些關係,不知道大哥會不會活剝了他的皮?
  就在陸均衡胡思亂想得恨不能幹脆拿頭撞牆的時候,手術室裏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片刻後,一個小護士走出來,向他們報告,“男孩,7斤1兩,很健康,母親大出血,但是已經控製住了,沒問題了。”

  第55章 新生
  新生嬰兒是什麽樣子的,陸均衡還是第一次看到,小護士出來匯報情況後,很快的,手術室的門被打開,有護士抱了孩子出來,細聲細氣的問誰是孩子的父親。
  因為緊隨其後,涼夏也被推了出來,所以慕少天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護士的問話,腳步不停的跟了過去,於是,一分多鍾的尷尬過後,陸均衡湊到了前麵。
  “小孩子很健康,馬上會送到母親的身邊去,你可以先看看。”護士本來對這個反應慢一拍的“新爸爸”很嗤之以鼻,不過之前也聽說這個產婦是用私人直升機送來的,相比來頭不小,所以這種鄙夷隻能收在心裏,嘴上還是客客氣氣的。
  “怎麽這麽醜?”陸均衡看了眼繈褓中的孩子,小家夥皮膚略略有點紅,眼睛閉著,顯得五官好像皺到一起去了,完全看不出模樣,連忙招呼身邊的趙明軒,“三哥,你快點看,嫂子生了隻小猴子,一點也不像大哥,一點都不像。”
  “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啞巴。”趙明軒還沒走近,一巴掌已經拍在陸均衡腦袋頂上。
  “真是醜呀,大嫂長得挺好看的,咱大哥不用說了,怎麽孩子這麽難看。”
  陸均衡有些委屈,守在觀察室外等了2個多鍾頭,好容易等護士把嬰兒再抱出來,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嬰兒的臉蛋。
  “哇……”睡在護士懷裏的嬰兒終於忍無可忍,放聲大哭,聲音之洪亮,震得靠得很近的陸均衡連連後退,忙伸手指去堵耳朵。
  “小祖宗,我說錯了,你長得好看,你不哭行不行?”原以為小孩子哭幾聲就會停下來,隻是護士抱著嬰兒一路做了檢查,又送到涼夏的病房,小家夥的哭聲就沒有停過,閉著眼睛就是幹嚎,一滴眼淚也沒有,弄得護士頻頻怒瞪陸均衡,而陸均衡極其鬱悶。
  “怎麽哭成這樣?”趙明軒守在涼夏的病房外,遠遠的聽到哭聲,眉頭就皺了起來,“檢查清楚了嗎?孩子身體沒問題吧?”
  “好得很,比咱們都好。”陸均衡掏了掏耳朵,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
  “把他抱出去,這麽吵她怎麽休息。”慕少天正埋首坐在涼夏病床前的矮凳上,聽到哭聲,微微有些惱火。
  “慕先生,我們醫院都是母嬰同室的,這樣比較有利於寶寶智力發育以及媽媽的身體恢複。”護士已經弄清楚了誰才是新爸爸,以及新爸爸的姓氏,隻是眼前這個男人長得那麽好,又那麽有錢,卻偏偏一臉冷漠,渾身上下充斥的氣場都是讓人不要妄想靠近的那種,她忽然覺得,這個送孩子來的活真不好幹,早知道不要自告奮勇了。
  慕少天終於沒有出聲,病房裏靠近涼夏睡床的地方也配備有一張小小的嬰兒床,護士走過去將嬰兒放下,說來奇怪,方才還哭得中氣十足的小家夥,哭聲迅速弱了下去,又哼哼了幾聲,打兩個哈氣,睡覺了。
  按照慣例,護士要順便講解幾句簡單的、馬上就可能需要用的嬰兒護理常識,可是看看病房裏的人,最後也隻能說,“有任何需要,隨時叫我吧,護理站就在斜對麵,”然後匆匆的走開。
  因為是剖腹產,麻藥的作用下,涼夏一直睡到半夜才醒過來,當時麻醉藥的藥效正在消散,吊瓶裏的液體一滴一滴的落下,小腹上,麻麻的痛感也在複蘇,涼夏忍不住就哼出了聲音,抬手想起摸摸傷口。
  “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黑暗中,她沒有掛水的手也沒能如願移動,手上沉甸甸的,仿佛壓了一座大山,伴隨著她用力的一掙,一個人影從她的身邊直起。
  昏迷前的種種化為影像,從眼前一閃而過,一旁的慕少天已經扭亮了一盞小燈,燈光柔和,光線迅速填滿了屋子的大部分空間。
  涼夏的目光從慕少天身上移過,心情有一瞬間的惶惑,她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麽,曾經那樣有誌氣的從他的身邊走開,以為從此可以獨自麵對任何問題,可是到了最後,在生死一刻,她還是打了他電話,還是本能的要向他求救,她果然還是沒用,不僅保護不了孩子,就連保護自己也不能夠。
  “雞湯,喝點嗎?”慕少天一直看著涼夏,當涼夏的目光毫不遲疑的從他身上掠過時,他忽然有些慌張,室內的安靜也讓他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隻得掩飾般的站起身,去取幾步之外桌子上趙明軒從月子中心買回的雞湯。
  涼夏的目光很快就被自己身邊小床上的嬰兒吸引了過去,小家夥吃過奶粉之後,雖然不滿意,但是還是睡得香香的,小眉頭微微皺起,兩隻小胳膊都伸出被子之外,舉什麽東西的樣子。
  遲疑了片刻,涼夏的手還是輕柔的落在嬰兒身上,他的四肢那樣柔軟得不可思議,把他的小手輕輕拉回被子中的過程,涼夏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生怕一個不小心傷到他。
  這是慕少天倒出雞湯後,回身就看到的情形,涼夏坐了起來,撐著身子倚在小床邊,神情專注的看著小床上熟睡的孩子,他們的孩子,一個混合了他們的血脈,將他們永遠連在一起的柔弱的小生命、
  慕少天覺得自己的心幾乎瞬間就平靜而柔和了,涼夏再也跑不掉了,她是他的,有孩子為證,他永遠不會再放她走開,一步也不行。而這個認知,讓他忽然對繈褓中的嬰兒起了一種深深的憐愛,那小小的孩子,是涼夏給他的、最寶貴的寶貝。
  “趁熱喝吧,你為了生他流了不少血,”幾步回到床前,慕少天將涼夏的身子攬入懷中,失血讓整個人的體溫比平時偏低,稍稍坐一會身子就簌簌的不可抑止的顫抖,而懷孕、生產也沒有讓她人變得多麽豐盈,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想著給她進補調養的道路還很漫長,首先當然還是離開這個小城回家去,這樣想著的時候,他也看著她的側臉,上麵“寫著”對喝雞湯的懼怕表情,“你不喝這個,咱們兒子就隻能喝奶粉了,”他回想了一下醫生的話,“醫生說,嬰兒母乳喂養會比較健康。”
  涼夏出院是在半月之後,她身體的複原速度比醫生估計的要慢。這期間,好幾次慕少天都想辦理出院手續,直接把她帶回去,他覺得涼夏始終如此虛弱,必然是因為醫院的醫療水準不行。隻是專門從A市請來的專家會診之後,卻說這裏的醫生並沒有問題,問題還在涼夏自己身上。
  “她的情緒始終不穩,可能心裏壓力太大。”醫生的結論讓慕少天一愣,涼夏情緒不穩定,她明明每天都很安靜,安靜的睡覺、安靜的吃東西,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樣一想,慕少天忽然覺得自己很無力,真的。他己經很努力的想要涼夏覺得快樂,很努力的想彌和他們之間的傷痕,隻是。這些原來都是沒用的,涼夏表麵看起來那樣平靜和順。可是,心底在想什麽呢?他根本不如道。
  有些頹然的回到病房。這些天他也一直住在這裏。這算是醫院最好的一間病房裏,裏麵有兩張床。柔軟的沙發,冰箱、電視一應俱全。和很多次他從外麵進來時看到的情形一樣。涼夏撐著身子,整個人俯著看向小床裏的嬰兒,那麽一點點大的孩子,腦袋還不比他的拳頭大,她卻可以整天整天看的目不轉睛,仿佛總也看不夠,這讓他有些嫉妒,嫉妒自己的兒子,因為有這個臭小子在,他的存在便被涼夏徹底忽略了。
  這樣一想,慕少天腳下就踢到了一隻奶粉罐,說起來,床上的小家夥食量也真是大,奶粉都比別的孩子吃得快,這隻罐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空了,經不起他大力的一腳,發出哐當一聲響。
  涼夏明顯嚇了一跳,床上的小家夥也醒了,癟了癟嘴,放聲大哭,陸均衡曾經說,這小家夥是天生的製造噪音專家,當時慕少天還白了他一眼,心說我的兒子這麽乖巧,怎麽就製造噪音了?但是現在,慕少天絕對收回心裏這句話,他的兒子確實聲音洪亮,哭聲驚天動地。
  涼夏急著撫慰孩子,隻是她渾身無力,急著一動,額頭冷汗冒出一層,眼前一陣發黑,不得不大力的握住小床的木頭圍欄,才能控製住自己不一頭栽倒床上。
  隻是床上的小家夥等不了,嚎了幾聲後,也沒得到媽媽溫柔的撫摸,更不用說擁抱,這讓他難以接受。哭聲一轉,這回眼淚珠子也開始滾滾而下了。
  涼夏更急,可是居然提不起一分力氣。終於。她轉頭頭看向一直站在一旁不動的慕少天,眼神裏有著乞求。
  慕少天沒有動,隻是安靜的看著她,仿佛孩子的哭聲並不存在。
  涼夏隻覺得心中一寒,眼淚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在醫院醒來時,慕少天總說“咱們兒予”之類的話。她以為,他承認了這個孩子,她甚至想,他會出現在這裏,也是為了這個孩子,慕家的骨血不能像個私生子一樣流落在外,他大概會提出帶走孩子。她雖然舍不得,但是孩子跟著慕少天至少衣食無憂,將來也會有很好的前途,這些,都是她給不了的,所以哪怕再傷心再難受,她也可以忍耐,可是,慕少天真的會對這個孩子好嗎?他為什麽可以在孩子的哭聲裏無動於衷
  “你每天在想什麽?”涼夏的眼淚讓慕少天有些粹不及防,他真想一巴掌打醒這個女人,孩子哭還不是正常事,孩子不哭才不正常好不好,而且,憑什麽孩子一哭,她就流露出這種對他很絕望的眼神,他怎麽了,他不就是有點嫉妒,而且有點不知所措嗎?
  涼夏不知道為什麽慕少天看起來這麽生氣,他在想什麽?他到底喜不喜歡這個孩子?這也是她想知道的,隻是等不到她開口,慕少天巳往猛的衝到眼前,將她所有的悲傷、怨懟都統統吞掉了。
  他的吻,永遠是火熱的,仿佛要把人熔化成水。他有多久沒有這樣過了,涼夏想,自己真是無藥可救,居然會如此懷念。
  開始的掠奪漸漸變成誘哄,涼夏無力的癱軟在床上,任憑他不斷的索取,直到他的手順著衣擺探了進來,所到之處,點起簇簇火苗。
  “涼夏……”他在她的耳邊輕歎,灼熱的吻漸漸移到她雪白的頸項間,重而纏綿,“我渴望的……”
  “出什麽事了,小軒南為什麽一直哭呀?”病房的門自外麵猛然被人一腳踹開,慕少天的反應速度驚人,第一時間把被子拉起。蓋在涼夏身上,然後翻身坐起。
  “長針眼了長針眼了我什麽都沒看見。”門口的陸均衡雙手捂住眼睛,嘴笑得卻幾乎咧到耳下,“大哥。我聽說月子裏兩口子不能運動,何況我可憐的小軒南一直哭,哭得聲音那麽大,你們當親爸媽的也忍心。”
  嬰兒的名字,是慕少天取的,叫慕軒南,三個字足足三十劃,填表的時候陸均衡就不無同情的說,“小寶貝兒將來會埋怨你的。”
  “為什麽。”慕少天用鋼筆用認真的寫兒子的名字。
  “你想想看,小軒南上小學,期末考試,同學都答完半張卷子了,他還正在寫他的名宇,他能不埋怨嗎?到時候他肯定想,爸爸為什麽給我取了這麽難寫的名字,我為什麽不能叫慕一,或者慕二?”陸均衡捏細嗓予,裝成小孩子略有苦惱的聲音,慕少天頭也沒回的給了他一巴掌,涼夏靠坐在床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陸均衡提起孩子,涼夏才驀然醒悟,嬰兒哭了許久。聲音已經有些弱了下去,方才慕少天那樣驟然而急切的親熱。讓她措手不及更不知所措,偏偏陸均衡闖了進來,害她一直臉紅的悶頭在被子裏,居然聽而不聞。
  “寶貝不哭,爸爸看看你怎麽了?”慕少天也剛剛想起還在一直盡職完成“伴奏”工作的兒子,這幾天他跟著醫生護士學了好幾招給嬰兒撫觸的本事,趕緊伸手到小床裏摸了摸小軒南。
  慕軒南不買帳,哭聲一頓。聲音驟然又拔上了一個新高度,委屈極了。
  “讓我看看他。”涼夏也躺不住了。伸手拉了拉慕少天的衣角。
  慕軒南的哭,是因為他尿濕了,然後是餓了。慕少天看著涼夏給他換下舊的墊子,又將他抱在懷中。小家夥的哭聲就停了,小腦袋隔著衣衫,在涼夏懷裏拱來拱去,眼睛閉得緊緊的。嘴巴卻微微張開。這是他餓了的標誌,隻是今天陸均衡說了幾句逗趣的話後。卻一直沒有出去,眼睛反而一直偷偷瞄著慕少天。
  “出了什麽事”找個理由出了病房,慕少天眉頭一皺。
  “還能是什麽事。美國那個案子,秦氏插了一扛子,大哥,你說秦老二是不是故意設了個局,就等咱們往裏跳了?”陸均衡罵了句娘,大哥能找回大嫂是前好事,特別是大嫂又生了個兒子,算是添丁進口,這些天,大哥整個人棱角都消融了,不像前陣子,一陣風吹過都能把人惹毛了,但是秦朗的手段他實在不能接受,堂堂秦氏,要靠控製一個女人來得到一單生意,他秦朗不覺得丟人,他都覺得丟人,可是,偏偏無可奈何。
  “秦老二這麽喜歡美國那單生意,讓給他好了。”慕少天思考了一下說,“我們損失的不過是時間和一點精力,讓給他好了。”
  “大哥,這個案子你可花了不少功夫,憑什麽這麽輕易的讓給他?”陸均衡聲音微微提高,一臉不解。
  “告訴他。當我謝謝他,這段時間照顧我的老婆孩子。”慕少天的視線落到病房門上,向來冷凝的眼神之下,溫柔湧動
  陸均衡無話,停了一會才說,“還有一件事,處理起來挺棘手的。”
  “什麽事?”慕少天眸光一冷,“劉東的事?”
  “是,查過了,他這些年的經曆,當年他從醫院出來,就被人又把腿打斷了,後來雖然接骨,但到底沒醫好,落下點殘疾。這些年也沒有工作,總有人定期往他的戶口存錢,都是些生活費,但是去年,他忽然收到一筆五十萬的錢,然後就安置他父母和老婆孩子去鄉下生活了。”陸妁衡一口氣說完。
  “錢的來源查到了?”慕少天麵色沉靜,“五十萬就敢動我的人,能給他這麽大膽子的人,屈指可數了。”
  “錢雖然是轉了幾手,從個不知道哪裏冒出的人名下轉過去的,但是也不難查出來,”陸均衡也哼了聲,“大哥,這些年雜麵忍他們也夠了,這會他們連大嫂和小軒南都敢動,咱們也該換點顏色給他們看看了吧?”
  “不急,”慕少天搖頭,“人家在後台準備這麽久,非要給咱們看出好戲,咱們總得有點耐性,看看他們要唱哪一出不是?”
  病房裏,慕軒南閉著眼睛,埋頭“吃飯”,小家夥雖然人小,但看得出性子不慢,喝奶的時候一口來不及咽下,就又忙忙的吸吮了第二口,所以涼夏得不時的用手絹擦擦兒子的嘴角,又喂了一會,慕軒南的小肚子又骨溜溜的了,涼夏趕緊將他豎著抱起,輕輕拍拍背,等他打了個響亮的奶嗝,才又將他放在身邊。
  沒有吃到心滿意足,慕軒南有些不滿,一脫離媽媽的懷抱,就撇了瞥嘴,有心哭兩聲,隻是媽媽的手卻輕輕在他的小臉上摸著,還很舒服,於是就沒哭出來,而是睜開圓滾滾的大眼睛,四下看著。
  小孩子剛出生還看不出像誰,但是過了這將近半個月,模樣已經有些了。涼夏很希望孩子長得像慕少天,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烈的這樣的願望。其實,即便孩子像他又能怎樣呢?她一樣不能看著孩子長大,一樣不知道兒時的慕少天是個什麽樣子,可是,她就是很希望。
  隻是,慕軒南的樣子,多少讓她有些失望,小孩子並不像爸爸,反而像她多一些,比如眼睛,比如嘴巴,都活脫是她的模樣,要硬說什麽地方長得像慕少天,那大概就是兩道烏黑神氣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了。
  “再想什麽,這麽出神?”身後,有人伸臂將涼夏環在懷中,那種溫熱的觸感,立刻透過涼夏的衣衫,傳到皮膚上來。
  “孩子為什麽不像爸爸。”涼夏未經思索,幾乎脫口而出,話出了口,才覺得後悔,她何必要在慕少天麵前說這樣的話?
  “女孩像爸爸,男孩像媽媽,不都這麽說?”慕少天喜歡涼夏語氣裏的悵然,這讓他很有些得意洋洋之感,“讓我看看,軒南像誰?”說著,整個身體全貼在涼夏背上,和她一起低頭看著吃飽喝足,瞪著大眼睛看向他們的小家夥,坦白說,他不覺得軒南長得不像他,而是有些遺憾,這小子長得和他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太像了,居然不是很像涼夏,雖然男孩子要長得太像涼夏,會顯得女氣,但是他還是希望有個像她的孩子,看來,還是得生個女孩子,不過涼夏的身子不好,這事也不能著急了。
  兩個人各自遺憾,沉默了會慕少天才說,“我問過醫生,她說你恢複得不錯了,可以出院回家修養了,咱們回家吧。”
  家這個字眼,讓涼夏身子輕輕一顫,她還哪裏有家可以回呢?慕少天難道忘了,他不要她了,他要她去到遠遠的地方,她也簽了離婚協議書,而他來到這裏,滯留著不能離開,也不過是為了這個小小的嬰孩。
  想到這些,涼夏忍不住輕輕握住了兒子軟軟的小手,他還那麽嬌嫩,就要離開她了,不知道將來他會不會恨她,“小孩子還得吃一段時間母乳,可不可以先讓他跟著我,等他周歲可以斷奶了,你再把他帶走?“
  “你說什麽?”慕少天先是愕然,然後火往上冒,這個女人,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她不愛他們的孩子嗎?她寧可不要他們的孩子,也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看著慕少天眉毛微微抽動,極力隱忍的樣子,涼夏歉然,她又說錯話了嗎?慕少天究竟想要她怎麽樣?為什麽她總是這樣,三句話不到,就惹他討厭。
  “你怎麽不說話了?”慕少天長長的歎了口氣,“你就這麽想離我遠遠的,我就這麽招你討厭,討厭到連孩子你也不要了?別說我沒提前告訴你,如果今天你敢把孩子一扔就走人,我保證,這輩子你都別想再看見他,一眼也別想。”
  “我沒有……”慕少天的狠話讓涼夏的心一陣抽痛,她下意識的就握緊了兒子小小的手,小軒南吃痛,加上剛才吃奶也沒吃盡興,一腔委屈本來就沒處發泄,“哇”的一聲就哭開了。
  “乖,不哭不哭……”涼夏趕緊鬆開兒子的小手,輕輕拍著他小小的身子,柔聲哄著,隻是話一出口,眼淚卻也禁不住奪眶而出,一滴一滴,暈開在慕軒南身上蓋著的桃紅色的小絲綢被子上。
  “你沒有什麽?”身後,慕少天似乎對兒子的哭聲充耳不聞,隻是用歎息一般的聲音說,“涼夏,愛我對你來說,就這麽困難嗎?”
  涼夏猝然回頭,眼睛裏淚水婉然,她從來沒有想過,慕少天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一直是她想問他的,愛她就這麽困難嗎?
  慕少天並沒有避開她的目光,隻是徑自的看著他,烏黑的瞳仁裏,隻有她的身影,方才的怒氣似乎被一陣風吹散了,了無痕跡,隻留下沉靜似水,隱隱柔情。
  那一刻,涼夏忽然有些明白了,這些年裏,她始終沒有這樣去看過慕少天,也許她早一點這樣認真的看看他,就會發現,這個男人,原來是愛著她的。
  “別哭了,你不愛我也無所謂,你要走就走吧,就是別再哭了,月子裏哭對眼睛不好。”許久,慕少天並沒有等到涼夏的回答,心裏隻覺得一片晦暗,那種希望之後巨大的絕望,幾乎讓他落淚,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當初涼夏懷著孩子還是頭也不回的走開,可見一直是自己一相情願了,到現在,孩子已經出生了,他憑什麽認為她會回頭?憑什麽用孩子來要挾她讓她留下?這些都不是他該做的,他是男人,拿得起就該放得下,他禁錮了涼夏這麽久,也沒辦法讓她愛上他,那麽,也該是時候,放過她也放過自己了,不是嗎?“你帶著孩子恐怕會過得很辛苦,等他稍大一些,還水我來帶吧,慕家幾代單傳,也總得有人繼承家業,剛才我是說氣話,你還是可以隨時看他的,我不會阻攔。”
  “我讓人去給你辦出院手續了,你現在住的地方我去看過,有點冷,而且現在你也需要人照顧,就暫時還水先住我那裏吧,我留神幫你再找處合適的房子,你再搬。”停了會,慕少天鬆開手,站起身子,緩緩踱步到門口,“你可以放心,這些日子我會暫時住在海上明珠,不會影響你修養。”
  “你不要我了?”看著慕少天拉開房門,涼夏才回過神來,心裏瞬間被一種恐慌包圍,她能感覺到,慕少天走開,就不會再回來,他是那麽驕傲的男人,怎麽會永遠等在原地。
  “我隻是決定放過自己。”慕少天腳步一停,對著涼夏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涼夏,我反縣,我們能好好說話的時候真的不多,這麽多年,我總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大概,你也不明白我想些什麽,我們互相猜疑,然後都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於是總忍不住反過來想去傷害對方以求得平衡。最初,我並沒有想到我們的日子會過成這樣,其實拖了這麽多年,我早該明白,隻是我總是不死心,想著再過段時間,你可能會想明白,現在才知道,我錯得有多離譜。”
  “所以呢?”涼夏隻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空了下去,周圍好象也連帶著變得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什麽都抓不住,“你決定結束這個錯誤,是嗎?”
  “不好嗎?”慕少天笑了笑,他從來沒覺得笑是這麽艱難,拉扯著臉上的皮肉,一陣陣的痛著,“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我們之間問題的方法,我們不能相濡以沫,也許更適合相忘於江湖。”
  慕軒南哭了一陣,發現媽媽的手雖然一直就擱在他的小肚子上,但是卻再沒有溫柔的輕輕撫摸他,有些不滿,同時也覺得哭著沒勁,於是閉嘴。很快的,他開始流著口水,揮動四肢,希望引起媽媽的注意。
  “寶寶,以後你會不會記得媽媽的樣子呢?”涼夏的視線重新落回到孩子年上,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看不清孩子的臉,整個世界都好象在旋轉,她隻覺得無望到了極點,也痛恨自己到了極點。她怎麽會這麽笨?怎麽會這麽傻?怎麽到了剛才,也不知道應該留住慕少天,告訴他,她一直愛著他,從最初開始,隻是以前她不知道,後來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再後來是怕被嘲笑,怕被拒絕,到現在,是沒有機會……
  這麽多的話,她始終沒有在應該說的時候說出來,甚至到了如今,也沒有勇氣追出去找慕少天表白,所以,她注定了一無所有,現在就連惟一擁有的孩子,也留不住了。
  不行的,不能這樣的,涼夏自暴自棄了一會之後,心裏倒漸漸升起了一種近乎絕望的勇氣,她得告訴慕少天,他想的不對,他還是不懂她,她都已經懂了他,他為什麽不肯像她一樣,好好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的心?
  出院手續辦理起來很迅速,無外乎是把住院產生的費用結算好,陸均衡辦完這些回到涼夏的病房,老遠就聽見慕軒南又在高聲嚎哭,小別勝新婚的話他聽很多人說起過,但是大哥一年都忍了,不會這幾十天忍不住吧?他腹誹了一下這對剛剛升格當爸媽的夫妻,有了方才的教訓,再不敢貿貿然闖進去,隻得在門外大力的敲了起來。

  第56章 一波又起
  涼夏沒有想過,有一天,劉恩恩還會這樣突然的再次出現在她的麵前。
  那是出院的前一天,慕少天的身體剛剛恢複,整個人就陀螺一般的忙碌起來,早晨時就是電話不斷,後來幹脆是人影不見。
  涼夏的心情也隨之低落下去,這些日子裏慕少天幾乎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他說他一直愛著她的話言猶在耳,甚至於他每天都在盡力的學習做一個好丈夫、好爸爸。涼夏知道自己傻,她一邊無可抗拒的沉溺於其中,仿佛置身於一個充滿幸福的夢境當中,另一方麵,她又總是忍不住在最幸福的時候想,這些美好於她就像鏡花水月,隨時可能消失不見。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陷入這種難以言語的矛盾之中,直到今天早晨,他們睡得朦朦朧朧時慕少天接聽的那個電話,才讓她想清楚一切。
  那個電話是個女人打來的,聲音柔和嬌媚,因為是清早,慕少天沒有防備,所以涼夏清楚的聽到了對方的聲音,還有那句“少天,你在哪兒?我想你了。”
  慕少天似乎是迅速清醒了,側頭看了看涼夏,涼夏早閉緊了眼睛,隻作未醒,耳聽得他嗯了一聲起身出門。
  有一刻,涼夏就隻覺得自己可悲到了極點,慕少天說愛她,她的所有幸福都是建立在這句話的基礎之上的,可是,她怎麽能忘記,她怎麽能因為慕少天說一句愛她,就忘記,慕少天身邊從來就不缺少女人,他愛她,但是不僅僅是她。他的心那樣難以捉摸,他的人那樣高高在上,他說他一直愛她,可是,他的愛卻一直讓她如履薄冰、傷心絕望。
  明天就是出院的日子,她該和他一起回去那棟曾經讓她絕望到極點的大宅嗎?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麽?新的開始,還是絕望的輪回?
  病房的門被人輕輕叩擊著,涼夏疊好一件小軒南的衣服,恍惚的想著可能是出去買車載嬰兒座椅的陸均衡回來了,走過去隨手就開鎖打開了房門。
  門外的女子仍舊美得讓人目眩神馳,歲月在她身上唯一的烙印似乎就僅僅是讓一朵含苞待發的花朵綻開。
  “許久不見了,老同學。”女子見涼夏擋在門口,神情疑惑,便淺笑著開口,“聽說你喜得貴子,我特意來看看,怎麽,不請我進去坐坐。”
  “我覺得,我們沒熟到,我要請你進來坐坐。”涼夏回過神來,卻並不肯讓開,她對劉恩恩的印象曾經壞到極點,時至今日,仍舊心有餘悸。
  “我知道你怕什麽,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已經是慕少的人了,我還能做什麽。”劉恩恩咯咯一笑,忽然探頭向房間一張,“怎麽,慕少不在?”
  “他不在,你已經看過我了,可以走了。”涼夏沒有心情跟劉恩恩心情虛耗,她的腦子很混亂,需要趁慕少天不在時想清楚的事情很多。
  “你在惱我?”劉恩恩輕笑,“不過一夜纏綿,灰姑娘轉眼就成了王後,說起來我還是大媒人,你該謝謝我才是,怎麽反而惱我?難道……”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才說,“難道你舊情難忘,孩子都生了,卻還是念著你的歐陽?”
  “你究竟想說什麽?”涼夏皺著眉,“你找到這裏來,難道就是為了對我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
  “哦,見到故人,我都 不知道,怎麽廢話多了起來。”劉恩恩用手拍了拍額頭,“我來可是聽說了一個不好的傳聞,專門來提醒你的,你得小心沈琳琳。”
  沈琳琳三個字,對於涼夏來說,不異於另一場噩夢,那個錐心刺骨的春節,那張雜誌上燦爛的笑臉,還有慕少天之後的決絕,她想,她的臉色一定瞬間就蒼白下去了,隻是嘴裏卻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沈琳琳和我有什麽關係?”
  “和你沒關係嗎?”劉恩恩笑聲清脆,“涼夏,認識你這麽多年,你做蝸牛的本事一點都沒有改變,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沈琳琳是誰,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一年來,慕少出席任何公眾場合都隻有一個固定的女伴。”
  “那又能怎樣呢?”涼夏咬緊牙關,最傷自己的話有時也是自己最鋒利的武器,“別說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又能怎樣?逢場作戲而已,男人在外麵要應酬,和個把女人接近點難道不是稀鬆平常?劉小姐這麽多年來,難道就沒有和人逢場作戲過?不對,你不說我幾乎忘記了,早在很多年前,你已經這樣做過了,不是嗎?”
  “你——”劉恩恩到沒想到涼夏會這樣言辭鋒利,“看來我得收回自己的一部分錯誤認知,你不是一點沒變,至少你跟了慕少之後,變得聰明了,口才也好了很多。反正我也是一片好心,本來還想告訴你,最近慕少在美國的一項重大投資失敗,整個慕氏都可能因此破產,不過想來,你對這個消息也不感興趣了,就當我沒說吧。”
  “我會當沒來過。”涼夏點頭,正想說不送,走廊另一端的一扇安全門卻驟然被踹開,陸均衡橫眉立目,看見劉恩恩就冷聲說,“真是稀客,劉大小姐怎麽忽然駕到了?”
  “聽說老同學生了孩子,我來恭喜她,這就走了,你別這麽緊張。”劉恩恩優雅的轉身,風姿綽約的攤開雙手,“我可是什麽都沒拿自己一個人上來的,純粹是來看看朋友。”
  “大嫂,她和你說什麽了?”等到劉恩恩離開,陸均衡趕緊問涼夏。
  “什麽都沒說,就說恭喜我,我說不用,請她離開。”涼夏深深的吸了口氣,聲音有些木然。
  “那就好,大嫂,這個女人沒安好心,她……算了,不說了,總之,她無論說什麽,你就當是放屁好了。”陸均衡小心的看了眼涼夏,她臉色有些蒼白,不過她生產時大出血,這些天也沒紅潤過,該是和劉恩恩沒關係吧,但願。
  慕少天回到病房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這期間護士來過很多次,他還有最後一個吊瓶沒有打,“我沒事了,我不打吊瓶了。”回到病房,他順手把護士關到門外,然後幾乎是出於習慣,慕少天坐剄涼夏床邊,西服隨手甩開,伸臂將她攬在懷中,下頷摩挲著涼夏的肩頭,“我們明天回家吧,我打過電話,家裏嬰兒房已經準備好了,其他你和孩子用的東西,他們也買齊了,就等咱們回去了。”
  “少天……”涼夏將頭埋在慕少天的肩頭,他們在一起,看著他們的孩子長大,這幾乎是她這些年裏,最美的一個夢境,她幾乎就想要點頭答應了,讓所有的一切去見鬼,她隻想抓住他,然後和他在一起。
  可是,那個“好”字婉轉於唇齒間時,埋首在他的衣衫之上,病房裏獨有的藥水味道中,涼夏卻偏偏忽然嗅出一縷淺淡卻不肯消融的香氣,那是不屬於她的香氣,女人的香。
  為什麽呢?為什麽他總是在她最渴望握緊幸福的時候,來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他們的婚姻裏,永遠不可能隻有她和他?“我想留在這裏,”
  “你說什麽?”慕少天明顯一愕,遲疑了會才雙於扶著涼夏的肩,將她從懷裏微微拉出,“再說一遍,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涼夏費力的抬起頭,看住慕少天,“我想留在這裏生活,如果你願意把孩子暫時留給我照顧,我想,照頓到他周歲斷奶,再……”
  “我就出去一天,你就著涼了?”慕少天卻粗聲打斷了涼夏的話,伸手在涼夏額頭一按,“有點熱,我叫醫生來看看你。”
  “少天,我沒有生病。”涼夏拉住他的胳膊,阻住他的腳步,“我是很認真的想過,我覺得,這是對我們來說,最好的……”
  “什麽是最好的?柳涼夏,你別欺人太甚!”慕少天猛一伸手臂,幾乎將涼夏拉得踉蹌,他煩躁的在屋子裏走了兩圈,抓亂了頭發,又覺得不解氣,順手又扯下了領帶,“明明好好的,你究竟怎麽了?你想要什麽,你說,你說出來,我都滿足你,你說。”
  “……”涼夏長久的沉默,心裏隻覺得悲涼。慕少天一定以為她在無理取鬧吧,也許還以為她是借此要挾,要達到什麽目的,他始終都是不懂,一個女人想要的東西,並不是他從不吝惜的珠寶鑽石,華服金卡,而她也從來沒有期望過能得到天長地久矢誌不渝的愛情,她想要的,一直不過是一個安穩的家,一個永遠不會放開她的臂膀,一個可以和她分享喜怒哀樂、成敗得失的男人,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你怎麽不說?”慕少天皺眉,有些不耐也有些疲憊,“涼夏,我不是神仙,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麽,我也不想每天晚上回到家,還得反複去猜你的一言一行在表達什麽意思,有什麽話你說出來吧。”
  “你嚇壞孩子了。”小小的慕軒南已經被慕少天的聲音驚醒,這會終於等到慕少天的聲音低下來,才“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那種說不出的委屈,幾乎在瞬間就擊毀了涼夏整個下午建設的心防,她的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孩子的臉上,“我沒有想你來猜測,我隻想你放過我。”
  “做夢!”慕少天臉色一變,“做夢也別想,你硬要覺得是我不放過你,好,就當我不放過你,這輩子,我死了,你都別想再走開。”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呢?你身邊從來不缺女人,你為什麽不肯越過我?”涼夏近乎失控的喊,“我也是個人,你就不能留點尊嚴給我?”

  第57章 記憶深處
  “今天我是見過沈琳琳,但不是你想的樣子。”涼夏話一出口,慕少天已經想到了問題的症結。他本來不願意解釋這些,隻是心情忽然因為涼夏話裏隱約的意思而變得大好,難得解釋了幾句,其實生意場上的事情,永遠脫不了利益兩個字,他和沈琳琳也一樣,他們明明什麽都沒有,但是卻偏偏於人前曖昧,為的,也不過是各自達到目的而已。“公司在美國的投資有點問題,我和她,不過是生意罷了,你放心吧。”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涼夏幾乎衝口而出,抬手把眼淚一抹,又恨自己把好好的氣勢弄弱了,忽然很想衝出去,不管去什麽地方也好,隻要不看見慕少天。
  “放心就別想了,以前的時候……算了,我總覺得自己……不說這些了。”慕少天手長腿長,不等涼夏的手碰到門,已經將她攔下,半強製著送回床邊,自己又在原地轉了兩圈,才半蹲在涼夏身前,“我不僅跟沈琳琳沒什麽,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涼夏想說,隻是慕少天毫無征兆的抬頭,修長的手指插入她的發中,不由她掙紮的吻了過來……
  到了第二天,涼夏還是被慕少天不由分說的抱到車上,車門一關,在旁邊的慕軒南就哼哼起來,等涼夏哄好他,車早開到了高速公路上了。
  慕家大宅果然如慕少天所說的,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嬰兒室就在主臥室的隔壁,涼夏承認,她被慕少天抓住了弱點,無力反抗,慕軒南一天天的長大,多看他一分鍾,她想要離開的念頭都會土崩瓦解。
  於是她每天都和慕軒南呆在一起,即便慕少天進來,也視若無睹,等到晚上小家夥睡著了,她就睡在嬰兒床旁邊的小床上。隻是幾乎毫無例外的,再醒來已經是天亮,她睡在主臥室的大床上,枕著慕少天的手臂,稍稍一動,慕少天就似醒非醒的把她圈進懷裏,而保姆和專門請來的乳母都很盡心,趁著她睡著的功夫,已經把小小的慕軒南照頓得妥妥帖貼。
  這讓涼夏有些失落,所以突然接到王悅然的電話時,不管慕軒南還不足百天,玉雪可愛得讓她舍不得離開片刻,但她還是應了邀約。似乎是有了孩子之後,人的性子也重新年輕起來,她居然隱隱的想,讓那個有奶就是娘的小家夥也嚐嚐一天看不見親娘的滋味。
  和王悅然約好見麵的咖啡廳,是她們一年多前常常去的,老店的門麵重新裝修過,如果不是司機送到門口,涼夏想,自己可能都找不到了。
  進門的時候,有個女人正好從咖啡廳裏出來,短短的頭發,燙成精神的小卷,走路的時候一跳一跳的,莫名的讓涼夏想起了一個人,就是這擦身而過的瞬間,女人微微抬頭,然後兩個人幾乎同時止住了腳步。
  “涼夏?”女人眼中的驚訝慚漸隱去,隻是笑容還是有些尷尬,“挺長時間沒見了,你還好吧。”
  “挺好的,”涼夏點頭,嘴角上揚,“你呢,也好嗎?”
  “涼夏!”就在兩人說完這些相對無言時,王悅然從座椅上探出頭,招呼過涼夏之後,又說,“豆豆,涼夏來了,你也別走了,咱們敘敘舊也好。”
  “不了,我還有事,你們聊吧。”豆豆對著王悅然微笑,然後朝著涼夏點點頭,終於從她身邊走過,飛快的消失在街角。
  “看來我又好心辦了壞事,”王悅然走出來,站到涼夏身邊,“這麽多年了,你們到底還能不能和好了?”
  “我們本來也沒有不好,談什麽和好。”涼夏淡淡的說了一句,終究有些意興蕭然。她沒有和豆豆不好過,在她打了豆豆一巴掌之後,在豆豆說了那些話之後,她們沒有交惡,沒有四處說對方的壞話,隻是幹脆的絕交了,同在一個房間裏對彼此也視而不見,不再說話了,不再一起打飯、一起說心事,一起去廁所……
  後來的日子,猶如流水一般的走過,論文答辯,然後是離校。
  那些往事,是涼夏一度用盡全力想去遺忘的,因為痛,好像武俠小說裏描述的受了沉重內傷的感覺,傷處就在心肺,外表看不出來,但是裏麵千瘡百孔。她甚至覺得難以呼吸,因為每吸一口氣,那種鈍痛都無可控製的彌漫全身。
  豆豆和歐陽逸的發展也似乎並不順利,至少歐陽逸從來沒有出現在她們寢室樓下,像等待她一樣等待過豆豆,涼夏承認,自己有這樣的比較,然後隱隱在比較中
  得到一種近乎報複的快感,其實是因為,她還是很在乎。
  離校的前一天,涼夏獨自留在寢室收拾行李,公司有單身宿舍提供,在城市的另一端,其實此前她的東西大半已經搬過去了,所剩的,不過是幾本教材一摞雜誌,還有這四年積累的諸如有芭善舞小人的音樂盒、會咬人手指的大鯊魚、能說我愛你的哈姆太郎之類的許多小玩意。
  這些東西幾乎都是歐陽逸送給她的,總因為她小孩心性重,對這些玩具愛不釋手,歐陽逸就笑她長不大,隻是一邊笑她,一連還是認真的在大小商場裏細心的搜
  索著這些玩意,買回來哄她開心。
  “怎麽?舍不得這些,這不都是歐陽逸送的?”劉恩恩忽然自外麵推門而入,倒嚇了涼夏一跳,她在腳邊放了隻大口袋,原本是發狠要把這些都丟掉的,隻是拿在手裏,心中惆帳若失,又有些舍不得,這會忽然被劉恩恩撞到,才把手邊擺弄的東西一股腦推到口袋中。
  “丟了也對,反正歐陽逸也沒什麽前途了,這世上好男人那麽多,再牽腸掛肚還有什麽意思。”劉恩恩也坐到床上收拾東西,狀似無意的說了一句。
  “他怎麽了?”涼夏一愣。
  “你還沒聽說嗎?”劉恩恩也很驚訝,“歐陽逸也倒黴,接的一個官司出了很大的紕漏,現在證人反口官司輸了不說,還被告曾經威逼證人提供偽證,這件事弄不好,他的前途就完了。”
  “怎麽會弄成這樣?”涼夏的驚訝無以形容。
  “有上弄成這樣是因為運氣不好,有人可能是因為年輕氣盛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劉恩恩說得很輕鬆,“天知道歐陽逸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涼夏沒有等她說完,已經把手裏的東西一丟,衝出門去。
  其實跑出校門的時候,她已經後悔了,歐陽逸已經和她分手了,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她憑什麽去找他,憑什麽再去關係他?可是她的心裏就像裝了什麽東西一樣,漲得難受。
  歐陽逸工作的事務所裏,他的辦公桌已經積滿了灰塵,其他人說起他的時候,總有些幸災樂禍,“歐陽逸?他被放假了,威脅證人做偽證,年紀輕輕就不走正路,可惜呀,能不能回來還不一定。”
  涼夏幾乎又是一路跑著,去了歐陽逸的住處。她一直有大門的鑰匙,以前歐陽逸配了給她,是為了她方便過來看書或是自己弄點合口的吃的,後來變出突然,她也沒有還給他,想不到還能派上用場。
  那是她看過的,最狼狽不堪的歐陽逸,豆豆不在,屋子裏白天也拉著窗簾,門一開,一股煙酒的味道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和所有失意的男人差不多,歐陽逸一個人躺在地上,周圍是幾個酒瓶子還有一地的煙蒂,大概是聽到門口的聲音了,隔了會歐陽逸翻了個身,費力的睜開迷蒙的眼,看了看涼夏,用很輕的聲音說,“涼夏,你怎麽才回來。”
  涼夏沒有動,她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隻有眼淚滾滾而下,而歐陽逸卻很快又閉目熟睡。
  最後,她沒有叫醒歐陽逸,隻是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回到學校。劉恩恩居然還沒有離開,看到她時就說,“怎麽這麽沒精打采的,看到白馬王子也有落魄的一天,心裏不能接受?”
  涼夏後來偶爾會想,她真是天真到有些愚蠢,居然從來沒有問過劉恩恩,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事情的。
  “你知道怎麽才能幫到他嗎?”許久後,涼夏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其實她當時並沒有抱什麽希望,大家都是學生,就算劉恩恩的背景複雜一些,也終究不過是個剛出社會的孩子,能有什麽辦法呢?
  “涼夏,你有沒有想過,歐陽逸為什麽會忽然和你分手,然後和豆豆在一起?”劉恩恩卻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說,“時間上看很湊巧,他出事了,和你分手了,對了,也沒見他和豆豆怎樣,你說,他是不是故意騙你離開他,真好笑,這年頭還真有這麽癡情的男人,都可以去當瓊瑤劇裏的主角了,是不是?”
  “可是我什麽都不能為他做。”涼夏無力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忽然有些明白,這些日子豆豆為什麽鬱鬱寡歡,她是喜歡歐陽逸的,得到他,應該是歡喜的,但是她沒有,劉恩恩說得很對,歐陽逸是故意的,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以為,她是可以共富貴卻不能共患難的人,他以為她是這樣的人?
  “其實你也不是什麽都不能幫他的。”劉恩恩想了想說,“你也可以去找找證據,證明歐陽逸是被陷害的,他沒有這麽做過。”
  是了,電視劇裏都是這樣演的,任何壞事情隻要做了,就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哪怕是再高明的犯罪也不例外。
  隻是真的想要找到這些證據,涼夏卻發現,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歐陽逸的一位導師告訴她,控告歐陽逸的一切證據都是充分的,人證物證齊全,毫無瑕疵,他們相信歐陽逸不會這麽做,但是法律講究的是證據,沒有證據,誰相信他都沒有用。
  “歐陽這孩子聰明能幹,就是做事情有時候太激進了,肯定是得罪了什麽厲害的人物了,就這個局,一般人也做不到這份上,能做到這份上,也不會輕易罷手。”導師最後也長歎一聲,歐陽逸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出了這樣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痛心,可是這些日子他找了不少上麵的人,輾轉打聽,最後拜托的人都很隱晦的告訴他,這事可能是有人擺明了整歐陽逸,具體厚因不詳而已。

  第57章 記憶深處2
  那歐陽逸怎麽辦?我們什麽都不能做,就這麽看著他什麽都沒有了?”涼夏看著歐陽逸的老師.眼睛都紅了。人年輕的時候總是那麽容易激動,然後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荒謬,怎麽能黑白對錯都分不清楚?
  “也不是這麽絕對,”老師歎了口氣,拍了拍涼夏的肩.“小柳同學,你也別太著急,我一直在幫他想辦法.他父母也在四處疏通關係,本來這些也不該和你說,但你和歐陽逸……哎,你還小,馬上要步入社會,很多事情你都不能理解,但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一個是找到陷害歐陽的人,讓他收手,另一個就是找個比陷害他的上位置更高的人,把事情壓下來。但是你得知道,我們生活的層次決定了,找到這兩個人,都很難,甚至不是有錢就能辦到的。”
  涼夏無比喪氣的回到單位分給她的單身宿舍,她果然什麽都不能幫到歐陽逸,在這個城市裏,她所能依靠的一直隻是自己,她這些年認韶的最大的領導也不過是係辦的主任加上單位的部門主任,所以,哪怕她想多打聽到一些歐陽逸遇到問題的始末,也不知道該拜托什麽人。
  心思這樣千回百轉,小小的宿舍開始讓她心煩意亂,她開始不過是想在樓下散散步,後來不如怎的,竟走到了歐陽逸的住處樓下。
  這一次,她沒有再上去的勇氣,天已經黑了,隻是那扇她曾經熟悉,曾經澆過花,和歐陽逸一起仰望過星月的窗口,卻沒有一絲光線。
  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可是他做什麽,都和她沒有關係了不是嗎?這樣一想,涼夏就覺得心痛,她不明白,為什麽她和歐陽逸會變成這樣。
  走回宿舍的路上,手機嘩的響了起來,獻絡愛麗絲的鋼琴曲,在夜幕下的街邊顯得悠遠,涼夏恍惚了一陣,才記得聲音原來是從自己身上發出的。
  “涼夏?”聽筒之中.歐陽逸念過她的名宇後,就是長欠的沉默。
  “你好嗎?”涼夏走了幾步,停在一個公車站點,要回去她的宿舍,需要在這裏等一趟公車。
  “你剛剛來過家裏?”歐陽逸卻不答她的問題,隻是自顧自的說,“我剛才在窗口,看到樓下的一個人好像你。”
  “是嗎?”涼夏說,“我看窗口沒有燈,還以為你出去了。”
  “真是你,你……”歐陽逸幾乎衝口說,你怎麽不上來,隻是話到嘴連,卻隻餘一抹苦笑,“最近好嗎?聽說你已經正式到公司報道了,能適應嗎?”
  “挺好的,”涼夏點頭。雖然隔著電話,歐陽逸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一句聽說,還是刺痛了她,他是聽誰說的?她怎麽能忘記,他一定是聽豆豆說的,豆豆憑什麽要說起她?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又變成了被踩到尾巴的貓,為了掩飾這種情緒看,她的語速明顯加快,“公司一切都有章程規定,雖然我是新人,但是大家各司其職,也沒什麽人找我的麻煩。”
  “那就好,”歐陽逸的聲音溫暖如舊,隻是這三個宇出口之後,卻再找不到繼續下去的話題。
  公交車滑入車站,停穩、開門,涼夏遲疑了片刻,還是上了車,她知道她不該提起,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問, “豆豆好嗎?散夥飯那天她也沒來。”
  “涼夏,對不起。”歐陽逸卻說,“對不起,忘了我吧。”
  夜色中,沒有人注意到公車窗口的位置上,一個女孩忽然淚流滿麵,“為什麽呢?你愛她,還是你不想連累我?”
  歐陽逸忽然覺得無法回答,他愛豆豆嗎?答案顯而易見,他不愛,哪怕是醉裏夢裏,他看到的,也始終隻是涼夏。那麽,是他不想連累涼夏嗎?他卻沒有那麽肯定,他不知道,在他決定拒絕涼夏的理由中,有幾分是因為他不想連累她,又有幾分,是他的自尊心作祟。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是最優秀、最出色的、站在人群當中,永遠最受矚目的,而涼夏,她是美麗的,但是絕對不是圍繞他的女生當中最美最讓人驚豔的,甚至她的成績也不是最好的,才藝也不出眾。所以,他們的交往,一直是他強勢,一直是別人豔羨涼夏。但是,他現在可能什麽都沒有了,而涼夏卻簽下了一家大公司,似錦的前程剛剛起步,他也許可以欺騙所有人,但惟獨不能欺騙自己,他不能麵對這樣的涼夏,在自己藩魄如斯的時候,不能,絕對不能。
  後來的幾天,涼夏的狀態一直不是很好,歐陽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反複的說了幾聲對不起,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涼夏沒有再等到歐陽逸的電話,卻反而等來了劉恩恩的電話,她說話時的背景很嘈雜,直叫涼夏快過去,說是出了事情了。
  劉恩恩說的地方是酒吧街上的一家小店,涼夏在門口徘徊,看著這裏出出入入的男女,隻覺得他們各個看起來都是麵目不善,直到劉恩恩催促她的電話又響起,才硬著頭皮進來。
  豆豆喝得酩酊大醉,癱倒在地毯之上,兩個小青年正圍著劉恩恩說話,手腳不時抬起,杠豆豆和劉恩恩身上蹭。
  “你可算來了,我一個人怎麽也弄不走她。”看到涼夏趕來,劉恩恩鬆了口氣,不由分說的拉涼夏一起,把地上的豆豆架起,大步流星踉踉蹌蹌的出了酒吧。
  擺脫了小青年的糾纏.劉恩恩攔了輛豐,要先把豆豆帶回自己的住處。
  “你帶她回去吧.我也回家了。”涼夏不肯上車,她很害怕和豆豆相處,因為她怕自已管不住自己的手.再給她一下子。
  “我自己住,你讓我怎麽把她弄下車,再弄上樓?”劉恩恩反問,一邊不耐煩的催促涼夏上車,“幫我把她弄上樓,你再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我不留你的。”
  結果涼夏也沒有走成,把豆豆扶到劉恩恩的豪裏其實也漢花多少時間,隻是豆豆似醒非醒的時候,拉住涼夏狂掉眼淚,嘴裏隻喃喃的叫著歐陽逸的名字,任憑涼夏怎麽掙紮,她就是始終沒有放開手。
  “歐陽逸的麻煩很大,”劉恩恩把身體丟在柔軟的沙發裏,順手摸出根細細長長的煙點燃,“今天豆豆來求我想辦法,結果自己倒喝成這樣,哭哭啼啼的。”
  涼夏盡量忽略劉恩恩話氣裏的輕蔑,“那你有辦法可想嗎?”
  “算有,也算沒有。”劉恩恩歎了口氣,我以前有個男朋友,在我認識的男人裏,不算特別有錢有勢。但是手眼通天,要是他肯幫忙,歐陽逸恐怕就有救。”
  “他真的有救,”醉得一塌糊塗的豆豆忽然翻身坐起,明明睡眼朦朧,但是卻精準的的抓住了劉恩恩的手;
  “如果他肯幫忙,肯定是沒問題,但是問題是,他不會肯幫忙。”劉恩恩皺眉想推開豆豆的手,可是喝醉的人沒什麽理智,就是力氣大得驚人。
  “我去求他。”豆豆喊了一句。
  “你?”劉恩恩上下看了看她,“你打算怎麽求他?”
  “我……”豆豆愣住,。緩慢的爬起來,問明洗手間的位置,進去,很快出來時,頭發水淋淋的,人卻清醒了很多,瞥見涼夏,微微尷尬,但還是很堅定的對劉恩恩說,“我不如道,但我總得試試。”
  “好吧,既然你想試試。我就幫你想想辦法。”劉恩恩眼中閃出奇異的光芒,很快的從包裏掏出手機。搖曳生姿的回到臥室,去打電話了。
  客廳裏隻剩下涼夏和豆豆,他們無話可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於是各自沉默無聲,
  想著劉恩恩的世界和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是一步兩步,從這棟裝扮豪華考究的別墅就能感受得到。
  “你想好了嗎?”涼夏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她不如道劉恩恩為什麽會忽然說起歐陽逸有救的話題,但是,在這樣的夜裏,這樣的陌生環境裏,她本能的覺得不安,何況她到底也不是十來歲的天真孩子。劉恩恩的話,聽著並不那麽單純。
  “我和你不一樣,為了歐陽,我什麽都能做,跪下求他也好,隻要他能幫上忙,我一定會求到他答應。”豆豆喃喃自話般的說,聲音有些酒醉後的低啞,但是話氣卻堅定得讓涼夏震驚。“涼夏。其實你不懂愛。愛一個人,不一定是擁有,但一定會把他的快樂當成我的快樂。我愛歐陽。哪怕他愛的是你不是我,我還是願意為他做所有我能為他做的事情。”
  淩晨一點,慕少天提著外衣從樓上下來,他的車停在十幾米之外的小路邊。,
  他從來不在女人的地方過夜。哪怕這次的對象是正當紅的大明星蘇珊,哪怕美人千嬌百媚的挽留。陸均衡說他有時候冷血得要命。也不解風情,也許是吧。
  蘇珊住的小區,是城市新開發的貴族小區,全部是獨立的小別墅,夜闌人靜的時候,四周就隻剩下昆蟲的鳴叫聲。
  這一夜有很好的月,月色如銀,均勻的將整個世界都包裹在亦真亦幻當中,所以當慕少天走到車旁。準備開車門的時候。忽然看到小路上,一個長頭發,穿寬大的套頭白衫的女孩一步一步由遠而近時。難免有少許的吃驚,還有一點點的驚豔。
  後來他常常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覺得有那麽一會,四同燥熱的空氣仿佛都清涼下來了,他看著風吹動女孩的衣衫,想起兒時讀武俠,踏月而來的絕頂高手,他都不知道,這輩子,自己還會有這麽浪漫的一刻。
  小路之所以叫小路,就是因為它並不寬闊,所以兩個人很快狹路相逢了,。
  涼夏一直低著頭走路,豆豆還在等劉恩恩打電話的結果,不肯離開,而她實在不想再呆在那裏,不想再麵對豆豆,所以隻能一個人逃也似的跑了出來。
  “柳涼夏!”暗夜裏,忽然有人叫出她的名字。涼夏驚得一下跳了起來,幾乎想轉身就跑。“你怎麽跑到這裏來,這個時候?”隻是身後的人更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涼夏睜大眼睛看時。更是驚訝,“慕先生,怎麽是你?你怎麽也這麽晚在這裏?”
  “我來看個朋友,你呢?”慕少天微微皺眉,也不知道自己怎自就有些不快,踏月而來的絕頂高手原來還是自己認識的人。本來不是件壞事,可是壞就壞在這個地點上。
  “我的同學喝醉了。我和另一個同學暫時把她帶來這裏醒酒,”慕少天的話氣讓涼夏有點尷尬。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向他解釋,但是還是說,“我的同學,哦,就是劉恩恩。她住在這裏。”
  慕少天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你和劉恩恩很要好嗎?”
  “不是。”涼夏趕緊搖頭。“就是普通的同學。”
  “那你膽子不小,普通同學,深更半夜,你還敢跟她到這個地方來?”慕少天哼了一聲,他不是多話的人,隻是之前幾次見涼夏,他倒沒發現,她居然和劉恩恩走得這麽近,劉恩恩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她知道嗎?
  “我也不如道今天怎麽會跑到這裏來,可能我有點思維混亂。”聽慕少天說話的話氣,涼夏更覺得今天晚上自己糊塗了,今天因為歐陽逸的電話,她再度魂不守舍,不然深更半夜。劉恩恩的電話怎麽能叫動她。真是瘋了。
  “那你怎麽又深更半夜跑出來?”慕少天看著涼夏一臉懊惱,直抓頭發的樣子,本來有點莫名的火氣。這會倒有些好笑。
  “她在打電話,我不想呆在她家,就自己走了。”瓊夏掰掰手指,在慕少天的注視下,有些手足無措。
  “那你運氣很好,這裏晚上除了私家車之外,別想等到一台公車或是出租車。”慕少天打開車門,隨手把衣服丟到後排座位上,然後上車,關車門,“不過這裏治安不錯,你走一兩個鍾頭,總能回到家的。”
  “哦!”涼夏點頭。然後看著慕少天上車,他那台碩大無比的越野車,在她身邊急速的一個旋轉,然後開了出去,那個旋轉實在太驚險了,車身幾乎堪堪擦上她的手臂,帶起的熱風兜頭而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越野車飛快的開出了幾十米。又喀吱一聲停在路中央,等到涼夏走近的時候,副駕駛的車門被人推開。慕少天隻說了兩個字,“上車。”
  慕少天開車,車裏從來不放任何音樂,他也不理會涼夏,隻是自顧自的不斷加速、超車,車子的急速轉彎,讓涼夏坐不穩當。雖然綁緊了安全帶,身子仍然會在轉彎的時候滑向兩邊,時不時的撞上慕少天放在檔位上的手指。這讓她覺得很緊張也很尷尬,但是卻又完全找不出可以緩解這種緊張氣氛的任何話題,最後隻能訕訕的說, “劉恩恩是不是認識很多有權有勢的人。”
  “怎麽問著個?”慕少天很長一段時間後才開口。在等待的時間裏,涼夏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而慕少天根本不會回答。
  “就是問問。”涼夏趕緊擺擺手,決定不再提這個。
  “你遇到麻煩了?”慕少天卻仿佛能讀得懂涼夏的心思。“她幫你的代價是什麽?”
  “不是我遇到麻煩,是我的一個朋友。”涼夏隻得艱難的說,“她說....她認識一個手眼通天的人,可以幫上忙,所以我的朋友還等在地的家裏,等她打電話聯係。”
  “你的朋友是女的。”慕少天說的是問句,口氣卻肯定。
  “嗯,”涼夏點頭。
  “那說不定行,”慕少天手腕一動,車子滑出一個弧度,又超越了路麵上為數不多的一台車子。
  “可是我覺得她說話的話氣但怪,好像要求她的朋友幫忙,漢有那麽簡單似的。”涼夏不知自己怎麽了,就把心裏想的憂慮說了出來。也許和豆豆決裂之後,她太孤單了,在這個城市裏,再找不到可以傾吐的對象,又也許是這個夜晚太讓人忍不住憂傷,不想獨自承受太多。
  “人和人素昧平生,想得到幫肋就得付出代價,你還當是學校,我幫你打飯,你說聲謝謝就oK了 ?”慕少天冷哼一聲,隔了會側目瞄了眼涼夏。卻發現她尷尬的低頭擺弄著手指,像是有很為難的事情不知該怎麽抉擇。
  慕少天也不打擾涼夏,隻是自頓自的將車開到了一條巷子口停下,然後好整以暇的看著涼夏後知後覺的抬頭四處看看,臉上露出有些惶惑的表情。
  “走吧。”慕少天下車,也招呼涼夏。
  “去哪?”涼夏心中警鈴大作,慕少天對她來說,其實還是個陌生人,她怎麽能因為他幫過她,就忽略了這個事實,還有,選條巷子黑漆漆的,怎麽看,怎麽都像電視劇裏罪案發生最頻繁的那種陰暗角落,何況現在還是午夜,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何況他剛剛還說,要得到幫助就要付出代價,一想到這些,涼夏有些結巴的說,“那個 謝謝你讓我搭車,我可不可以隻說謝謝就行了?”
  “當然不行。”慕少天正色的搖了搖頭,他忽然覺得,逗這樣一個很單純的小姑娘滿有意思的,於是幹脆上前不由分說的抓住她的胳膊,拖著她往巷子裏走。
  “不要!”涼夏有些絕望,單手抓住越野車的車門,恨不能腳下生根。
  “作為報答,我想你陪我去吃點東西。”慕少天終於笑了出來,回手一巴掌拍在涼夏頭頂, “你這顆腦袋裏想什麽呢?”
  慕少天的冷笑著起來十分的酷而有型,這點涼夏早就發觀了,但是她不知道,這樣一個看起采十分冷漠的男人,真正的笑容居然極是魅惑,像極了暗夜綻放的曇花,一現即逝,卻讓人震憾到難以抗拒。
  這條巷子黑到伸手不見五指,如果不是慕少天一路拉著她的手臂,涼夏覺得自己一定早摔倒多少回了。巷子裏有一個老式的四合院,慕少天敲開門,大紅燈籠包裹著的柔和光線便照亮了四周。
  走了幾步,涼夏才想到,這裏居然是雜誌上說的那種十分老式的私房菜館子,有幾間包房,看樣子都有客人,慕少天進門之後就放開了涼夏,熟門熟路的走到東廂的一間屋子,服務員殷勤備至的問,“慕先生,還是照舊嗎?這位女士呢?”
  “給她來些你們這裏的特色。”慕少天點頭。服務員轉身而去,十分鍾不到,就有人捧進大托盤,裏麵是兩隻精巧的砂鍋,還有若幹碟小菜。
  “粥?”涼夏看著服務員拿去砂鍋的蓋子,又用白瓷勺子舀了盛入自己麵前的白瓷碗中。果然是粥,隻是香氣四溢。
  慕少天也不理她,隻是自己動手,也盛了自己麵前砂鍋裏的粥,然後喝得津津有味。
  涼夏的粥是海鮮鮑魚粥,火候十足,米粒熬到融化一般,一口吃下去,隻覺得鮮到極點,恨不能再吃第二口、第三口,而幾樣小菜涼夏都叫不出名宇,隻覺得顏色搭配清爽,吃到嘴裏細品,才發現居然都是家常的時蔬。對著這樣的美味,涼夏縱然愁腸百轉,這時也忍不住暗自讚歎,這私房菜館的手藝果然是一絕,難怪客人非富即貴,即便躲在這樣不起眼的巷子裏,照樣能吸引有錢人徒步踏尋了。
  “慕少!”埋頭吃粥時,有腳步聲停在門口,一個男子洪亮的笑聲就像貼著涼夏耳邊發出的,“真是巧呀,想不到慕少今天這麽有興致。”
  慕少天放下勺於,拿餐巾拭了拭嘴角並不存在的食物痕跡,淡然道,“曲總興致也這麽好。”
  “嗬嗬,我這也是經不住饞蟲的誘惑,”被稱為曲總的男人眼中精光一閃,瞄到了低頭吃東西的涼夏,“這位小姐看著麵生,慕少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涼夏幾乎嗆到,趕緊放下勺於,也拿餐巾擦了擦嘴,有些尷尬的抬頭看向慕少天。
  “吃你的,”慕少天卻伸手隔著桌號輕輕在她頭上拍了拍,淡然道,“我的一個小朋友,貪吃,曲總不要介意。”
  “哪裏哪裏,”曲總又是一陣朗聲大笑, “選位小姐真是清水出芙蓉,和外麵那些庸脂俗粉全然不同,難怪慕少這麽寶貝著,你們繼續吧,不打擾了。”
  “不送了。”慕少天其實根本沒有要送的架勢,不過嘴上一說,隻是這樣一折騰,涼夏的好胃口也消失殆盡,捧著茶杯一點一點的啜著,倒是慕少天不緊不慢的又盛了幾次粥。
  “如果劉恩恩再找你,我認為你最好不去。”那天淩晨,在宿舍樓下,慕少天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後,揚長而去。
  涼夏並沒有把慕少天的話十分放在心上,一來是因為他還隻是個陌生人,而且與她生活在天差地別的兩個世界當中,二來卻是她和劉恩恩實在不算有交情,前次的見麵不過是她當時心煩意亂。雖然想到她可能有辦法幫助歐陽逸,但是一想到那天晚上她說那番話時的神情,涼夏就近乎本能的覺得害怕。
  後來幾天,涼夏都很忙碌,新人要適應一個龐大公司某個辦公室裏紛繁的人事關係和全新的工作並不容易。她也撥過歐陽逸的電話,但是自從那天之後,歐陽逸的手機似乎一直關機,她不好再去找歐陽逸的老師詢問案子的近況,隻能輾轉的找到了歐陽逸的一個師兄,過去這個師兄曾和歐陽逸同寢室,有一段時間涼夏膩著歐陽逸,歐陽逸寢室的大小活動一律參加,他們也算很熟。
  “歐陽……案子暫時沒什麽進展,但是聽說他要訂婚了。”師兄接了電話,似乎是遲遲疑疑,好半天才和涼夏約在街邊的一家小餐館。開始涼夏隻覺得不好意思,以為自己的固執耽誤了人家的工作,點了菜就搶著要買單,結果師兄皺著眉頭,堅決請客,菜還沒上齊,聽著她一直詢問歐陽逸的情況,終於有些不忍,隻能支支吾吾的說了。
  “聽說,我也是聽王子博說的。”師兄看著涼夏瞬時雪白的臉頰,幾乎有些不知如何安慰她,又怕她哭,隻能反複的說,“可能我聽錯了,他現在這麽麻煩,怎麽可能有功夫想這些,王子博這小子你也知道,滿嘴裏就沒幾句是正經話……我也是糊塗了,看你這麽著急,就想和你開個玩笑,你別當真啊!”
  “他和誰訂婚了?”涼夏覺得嘴好像不是長在自己身上,說話的時候完全感覺不到嘴在動,腦子暈暈的,居然沒有一絲心痛的感覺。
  “八字沒一撇的事兒,我開玩笑的。”師兄有些坐不住了,連喊服務員,問菜怎麽這麽慢,米飯怎麽還不給上。
  涼夏於是沒有再問,埋頭吃飯,這家館子是湖南風味,他們點的幾個菜都是重口味的,奇辣無比,師兄吃幾口菜就要灌一整杯的茶水,就是這樣還滿臉通紅,再看涼夏麵不改色的吃菜,基本連米飯都不吃的勁頭就十分佩服,“涼夏,過去可沒發現,你吃辣椒能吃出蘋果的架勢,真厲害。”
  “是嗎?”涼夏扯扯嘴角,“今天的辣椒可能摻假了,不是很辣。”
  話說到這裏,師兄也知道涼夏有些不對,隻是他不知道該怎麽開解一個失戀的女孩,因為他也沒想明白,歐陽逸為什麽要和那個叫豆豆的女孩訂婚,豆豆他也見過,學生會的小幹事,輪長相一般般,畢業時因為和原來單位產生合同糾紛,還鬧得滿城風雨,這樣的一個女孩,怎麽能比得上涼夏?
  飯吃完,師兄執意要送涼夏回公司,“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公司就在前麵,連路口都沒有一個,我沒怎麽樣,我們分手挺長時間了,他和別人在一起也挺正常的。”涼夏笑著拒絕,她必須要拒絕,因為她不需要人可憐,“我也就是聽說歐陽逸最近遇上麻煩了,直接問他,怕他麵子下不來不愛理我,師兄,今天真是謝謝你了,還有,麻煩你,我找你的事情別讓他知道。”
  “我有數,涼夏,你其實是一特聰明的女孩,又漂亮,工作又好又年輕。你們女生不常常說,不能因為一棵樹舍棄一片森林嗎,歐陽就是那一樹,沒了,你還有好大一片森林,你可別鑽牛角尖。”師兄勸她,“你一準能找一更好的,到時候氣死那小子。”
  “好,到時候我氣死他。”涼夏點頭,然後走開。
  沒有心痛的感覺,她想,真的沒有,胃裏好像起了一團衝天的火焰,把五髒六腑都烤的冒煙,就是因為胃太難受了,所以眼淚一直在眼眶裏轉圈。
  吃的太辣的直接後果就是,下午在公司裏,她一連去了幾次洗手間,每次出來都是眼睛通紅,手裏的文件錯字連連。臨到下班,主任把她叫過去,一把將文件丟到她眼前,告訴她,一個字一個字的校對,直到沒有任何錯誤,再打印好放在她的桌子上。
  同事一個一個的離開,涼夏一點一點的改過錯字,眼睛對著電腦的時間太久了,酸酸的迎風流淚。到了天黑的時候,她終於弄好文件,隻是打印機卻壞了,打出的文件隻是一條條淺淺的色塊。
  倒黴的日子,果然喝水都塞牙,涼夏開始一層一層的爬樓梯,想在別的部門打印看看,結果整棟大樓,到處黑燈瞎火,根本沒有一個辦公室開著門。
  昏頭昏腦的爬到頂層的時候,涼夏已經不抱希望了,偏偏董事長辦公室裏燈火通明,幾個秘書都坐在各自的辦公間裏,低頭忙碌。涼夏一眼就看到了打印機,每個秘書的桌子上都有一台,她遲疑的時候,已經有人抬頭看見了她,是個年輕的男子,穿著雪白的襯衫,這時起身問她,“小姐,你有事嗎?”
  “哦,我是樓下的,打印架壞了,其他部門都下班了,能不能……”涼夏伸手指了指年輕男子的桌子。
  “OK!”年輕男子倒很友善,眼睛在涼夏的工作牌上掃過,問清了涼夏文件所在的公司內部自用目錄,手指一點,打印機就開始工作。
  這期間,董事長辦公室的門開過兩次,有人出來,又有人進去,涼夏沒敢抬眼四處看,隻是費力的維持著笑容,盼著最後一頁紙早點被打印機吐出來。
  “董事長,車已經在樓下等您了。”
  手裏的文件終於打印整齊,涼夏捧了文件剛想道謝走人,結果年輕男子反而飛快的站起來,微微彎腰,這架勢嚇得她把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知道,”身後,是一個稍顯冷漠的聲音,有些耳熟。
  涼夏也趕緊轉過身,她不必抬頭,隻想著同樣點頭哈腰一下就可以了,不想那腳步聲錯開幾步後忽然停住,“柳小姐?”
  “慕先生?”涼夏有些吃驚,這世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她怎麽總會在很奇怪的地方遇上慕少天?
  “你在這裏上班?”慕少天看見涼夏抬頭,眉不可察覺的一皺,聲音頗為玩味。
  “是!”涼夏點頭,感覺秘書室裏眾多人的目光一下匯聚到她的身上,有審視,更有鄙夷,是了,電視劇裏有演,她這個行為,很容易讓人誤會為別有用心,可是,她沒有,今天她還是昏了頭,就這樣簡單。
  慕少天沒有再說別的,轉身就走向他的專用電梯,涼夏停了片刻,等電梯門一關,也趕緊向幫了她的秘書道謝,然後繞開電梯,從樓梯下去。
  把文件裝訂完畢,放在主任的桌子上,涼夏關了燈,這次坐了電梯下樓。
  整棟樓裏,此時最明亮的,就隻是一樓的大廳,保安仍舊站得筆直。涼夏從轉門出去,挺胸抬頭的走開幾部,才覺得一身的力氣都放佛被什麽抽光了,整個人需軟得一步也邁不出去,隻圖案成一團,蹲在地上。

  第58章 紅塵過盡1
  具體過了多久,涼夏自己也不知道,她唯一記憶清楚的就是,許久之後,有人走近她,然後停住,她微微遲疑的在手臂上蹭了蹭眼淚,抬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黑色的皮鞋和筆挺的西褲。慕少天居然還沒有走,居然站在她眼前,居然伸手毫不紳士的拎起她的領子,然後近乎是把她拎起來,直接丟到了幾步之外的車上。
  這次慕少天沒帶她去吃飯,也沒送她回宿舍,反倒是把她帶去了一家私人會所,“最短的時間,把她弄得能見人。”這就是後來一個鍾頭裏,慕少天說的唯一一句話,還不是對她說的。
  會所的化妝師看了看涼夏紅腫的眼,也稍稍的為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把她拖走,涼夏不知道慕少天要做什麽,也懶得去想,她很累,索性閉上眼,任憑她們在她的臉上又敷又畫,然後把她的頭發拉來拉去。
  等到她的頭終於被釋放的時候,一個化妝師將她拉到鏡前,比給她一套淺紫色的小禮服。禮服是很保守的款式,也沒有很多的裝點,長度剛剛及膝,和電視劇裏那種不是拋胸就是露背,要麽就是裙裾拖出幾半長的誇張不同,穿在身上卻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整個人都不同了。
  涼夏從來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的一張臉孔,襯托在柔軟的絲綢中,冰冷的綻放出一抹明豔。
  慕少天不知何時又來到了她身邊,身上的衣服也更換過,涼夏對高級時裝缺少研究,但是也知道這身衣服必然價值不菲,襯托得他劍眉星目,越發俊朗不凡。
  “晚上有個應酬,一起去。”慕少天的手拉住她的,按說應該是征求意見,隻是語氣裏卻沒有一絲這個意味,反而很強硬的肯定著。
  “我為什麽要去?”涼夏皺眉,不肯移動腳步。
  “因為我本來要去接個女伴,但是你哭著蹲在車道上不閃開,害我來不及了。”慕少天輕笑,鏡子中的人也跟著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讓涼夏怔鬆的微笑。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慕少天所說的應酬,其實是一場某企業的多少周年慶典,往來的男男女女都客氣甚至有些謙卑的同慕少天打著招呼,而慕少天也不過點點頭,隻偶爾停下采,與某人交談幾句。
  涼夏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於是就一臉木然的站在他身邊,隻覺得今天就像做夢一樣,一點真實感也沒有,歐陽逸沒有要訂婚,她也沒有站在一個陌生男人身邊出現在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中。
  慕少天後來將她帶到宴會的某個角落,這裏有很美味的自助餐,“吃點東西。”慕少天夾了幾樣吃的遞給她,結果,原本無人的角落馬上就有人湊過來,連連說,“慕先生真是溫柔體貼呀,做您的女伴實在太幸福了。”那種自以為得體的誇張的語氣,自我陶醉的神情,讓慕少天有些哭笑不得,就是涼夏也忍不住覺得心裏一寬,淺淺的笑了出來。
  後來大廳的燈光暗了下來,輕緩的舞曲響起,慕少天卻拉起涼夏,趁機閃了出去。
  “你為什麽不跳舞,好多女孩都來邀請你呢。”涼夏問慕少天,後者正舒服的靠在電梯內,“跳舞是為了自娛,不是蜈樂別人。”
  自娛和娛樂別人是有區別,但是這和跳舞有什麽關係?涼夏還沒想請楚,就被慕少天拖到了車裏,來時的司機已經不見了蹤影,慕少天開著車,說要帶涼夏去體會一下自娛和娛樂別人的區別。
  後來涼夏知道,他們去的地方,實際上是慕家大宅外的一段專用公路。囑咐涼夏係好安全帶後,慕少天在這段路上玩起了漂移,車輪和地麵強烈摩擦,製造出的噪聲,加上車子急速旋轉在黑暗中產生的強烈刺激,讓涼夏連驚叫都忘記了,隻是緊緊的扣住車座,旋轉中,她的頭撞到了慕少天的肩上,然後,慕少天的車毫無征兆的忽然就停了。
  “太……”涼夏長出了口氣,轉頭看慕少天,剛想說太可怕了,結果他忽然就吻了上來,那是不同於歐陽逸的吻,鋪天蓋地般,強勢到讓人根本沒有一點躲閃和拒絕的餘地。他的手插入她的發中,將盤好的頭發弄得紛亂,也將她牢牢的固定在懷中。
  “不要——”涼夏用力的推慕少天,隻是發出的聲音卻破碎如呻吟,安全帶將她綁牢在座椅上,連閃躲的空間也沒有。
  “晚了,”恍惚中,慕少天似乎這樣說過,他的唇那樣火熱,舌也趁機侵入到她的口中,連她的呼吸一並奪去,而他的手,所到之處,也在她的身上點燃了一團又一團的火焰。
  涼夏不太清楚,在這個情況下,慕少天又是怎麽將車開到了一處燈火輝煌的大宅前,又是如何將她抱到樓上,她隻記得,她被平平的放在一張大床上,身下是柔軟的被子,火熱的肌膚乍一接觸,那種涼涼的感覺,讓人驟然驚醒。
  “放開我……”涼夏想要掙紮,沙啞的聲音出口,這才發觀,身上的衣衫早不知了去向,她慌亂的想抬起雙手去遮擋,隻是雙手一動,就被人按住,然後拉扯到頭頂之上。
  “放鬆點,”慕少天的唇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身體,同樣沙啞的聲音很快貼著她的耳廓傳來。
  “求你……別這樣……”涼夏不是小孩子,她當然知道會發生什麽,可是她動不了,慕少天的身體緊貼著她的,那種火熱,幾乎要融化了她。
  “別怎樣?”慕少天輕笑出聲,吻從她的耳邊又移回她的唇上,輾轉吸允,同時,另一隻手也在她的身上來回遊弋,那樣麻癢的感覺,讓涼夏忍不住連連抽氣,害怕他再碰到她,又希望他的手停下別動,這種感覺逼得她再也止不住眼淚。
  慕少天卻不急,一邊輕輕吻幹涼夏的眼淚,一邊放任手指繼續點火,身下的女孩和他想象的一樣美好,夜還這樣長,他有很多很多的時間。
  身體被貫穿的一刻,涼夏嗚咽出聲,好痛,那種痛,像是在撕裂她,將她的過去和現在以及將來,生生的撕成兩半,也把她對生活的很多向往,生生的撕碎。
  慕少天停住身體,又細柔的吻她,想要她回應,可是她感覺不到歡愉,隻覺得絕望,在他眼裏,她也不過是個供玩樂的女人罷了,他對她好,就要馬上收到回報,她身無長物,所以就隻能這樣被掠奪,她終究還是和劉恩恩一樣的女人,出賣身體,不知道會得到什麽……
  那一夜除了痛就還隻是痛,身體上的,心的,一直痛到整個人變得十分麻木。有一度,當慕少天撞擊著她的時候,涼夏甚至覺得自己整個精神已經脫離肉體而出了,就那麽懸浮在半空中,俯看著下麵的一些,淩亂的床榻上,一個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女人仰躺著,與一個男人糾纏在一處,長長的頭發散得滿床,火紅的臉頰趁著烏沉沉沒有一絲神采的眼,茫然的不知看向何處。
  第二天清早,涼夏醒來時有一瞬的恍惚,她的宿舍掛著的是淺色的花布窗市,從第一縷晨曦初露,就能多少感覺到光亮,她的生物鍾很準,幾點鍾睡覺,到了要起床上班的時候都會自動醒來。沒道理醒得這樣早。
  下意識的想抬手去拿床上的鬧表,結果手臂剛剛一動,酸痛的感覺立即彌漫全身,昨夜的種種,潮水般回湧,涼夏近乎慌亂的起身,卻引來了身旁人不滿的哼聲。
  慕少天睡在一旁,烏黑的頭發有些淩亂,因為涼夏的動作多少影響了他的睡眠,所以他雙眼緊閉著翻了個身。
  昨天的衣服都丟在地上,有她的也有他的,涼夏輕輕爬下床,一件件拾起。及膝的小禮服被丟在門口。委頓在地的落魄樣子,仿佛在無聲的嘲笑著,原來,她也有夢幻,原來,她也曾經傻傻的以為自己會是灰姑娘,在落難的時候,會有王子來救贖。
  現實和理想的差距,就是人生,可笑的、可悲的、可恥的……
  涼夏的淚落在禮服上,她很想撕碎這恥辱,隻是。卻不得不再次穿上它以遮擋自己最後的尊嚴,然後逃也似的跑出了這間屋子。
  慕少天帶她來的房子大得有些超出人的想象,富麗堂皇得讓人惶恐,如果不是有幾個人正在四處打掃。涼夏覺得自己可能會迷路。隻是看見她問路,打掃的人都很不以為然,不過用手隨便一指。連理都懶得理她的樣子,那種眼神,毫無掩飾的寫著鄙夷,涼夏覺得臉頰火辣辣的,好像被誰扇了一記耳光,隻是,卻無從發泄。
  她穿著高跟鞋和晚禮服,裸露出來的手腕上有刺眼的瘀痕,她就這樣在清晨的陽光下狂奔,隻是陽光再也不能讓她心裏暖和,眼淚一串一串的滾落,可是又能挽回什麽?,
  上班是想當然的遲到,一進辦公室,就有很多輕慢的眼光在暗處注視著她,這也許是她的錯覺。也許不是。畢竟。她住的是公司幾處宿舍樓之一,早晨的時候有好些單身的同事撞到了她那個樣子跑回來,可以想象,流言飛語的速度,要比她洗臉換衣服跑到單位的速度快出很多。
  半個鍾頭後。有人幸災樂禍的過來,敲敲她的桌子,告訴她主任有請,說請的時候,拖了很長的音。引得許多人看過來。
  主任把她改過的材料丟在她眼前,指正她沒有給文件外麵放一個硬皮,末了意味深長的說, “現在有些小姑娘。就知道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攀高枝、釣金龜,工作上馬馬虎虎,從來不把領導的話當話靜聽,也不知道是不是以為自己命好到能嫁入豪門當少奶奶不用上班。”
  “我的命好不好我自己知道,你規定給我們的文件裝程序裏,從來沒有裝訂硬皮的要求,我是你的下屬,但不是你家的奴隸,你可以說我的工作有問題。但是我不用聽你在這裏指桑罵槐。”主任的幾句話,瞬間點燃了涼夏心頭的火,從很長時間以來就積鬱在心底的怨。終於有了發泄的渠道。
  “好大的火氣呀,不過也許她還真就可以嫁入豪門,不用上班。”身後有個男人懶洋洋的接茬,涼夏看主任一臉吃驚的表情站起身,方才滿臉譏諷和著驚訝的臉像瞬間換了個人一樣開成了一朵喇叭花,“陸總,您怎麽下來了,有事您讓秘書打個電話就好。”
  涼夏知道這個陸總的,雖然一次沒見過真人,但是他是公司的最高負責人,之前她還奇怪,為什麽她從來不知道慕少天在這家公司是董事長,這會才想剄,因為公司對他們的掃盲教育裏。從來隻有提到過這位陸總而巳。
  主任和總經理的對話自然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深深的吸口氣,將屈辱的眼淚吞下,也順手將文件拿在手裏!。說聲,“我先出去了,”就準備走開。
  “柳小姐是吧?”陸總卻伸手攔在她麵前。 “你跟我上樓去一趟。我是專門找你的,有事拜托你。”
  等在頂樓的是慕少天。準確說,是有點火大的慕少天。
  看見涼夏進了董事長辦公室,陸均衡拍拍聞訊而來的鄒少波,“從來隻有大哥穿上衣服甩女人。這回卻倒過來了,你說大哥會不會把哪位柳小姐…… ”說著,手在脖子上一橫。比了個殺的動作。
  “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鄒少波橫了他一眼,想想也覺得有趣,就問,“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能把大哥氣這樣?”
  “不冶豔、不刁鑽、不可愛……
  ”陸均衡伸出手指細數了一下他對涼夏第一印象中的幾個要點,“很憂傷,有脾氣,長得還不錯。”
  “你早晨跑什麽?”董事長辦公室裏,慕少天坐在椅子上,審視著站在門口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涼夏。
  “我還要上班。”涼夏垂著頭,火氣爆發之後,留下的就是一種說不出的自傷與自恨,這種強烈的自我憎恨,讓她麵色蒼白。
  “你跟我在一起。還需要上班嗎?”慕少天冷笑,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涼夏微微抬頭,身子忍不住輕輕顫抖。
  “我們總是會很巧合的遇到一起,你是我你會怎麽想?”慕少天有些惡意的說。他今天很生氣。他還是第一次和一個女人整夜在一起,而且居然睡得很熟,結果,這個女人天亮居然自己跑掉了。連一點留戀也沒有,跑得那麽幹脆,整個一棄他如蔽履。他還就不信了。這世上還真有這樣的女人。“開個價吧,房子車子、還是支票,我對你還挺滿意的,你開個價,跟我一段時間。”
  “你——。”涼夏微微合了合眼,隻覺得頭暈目眩。慕少天的話好像針一樣紮在心上,心髒開始一抽一抽的牽連著五髒六腑。幾乎痛到她無法忍耐的地步,她得要用力咬緊嘴唇,才能抬起頭來,隻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再張開時,裏麵隻餘空洞,
  “房子車子票子你都留著吧,昨天是我心情不好,需要一個發泄途徑,不過我沒錢給你,你的房子車子票子就當是補償吧,而且我保證,以後即便我要找個發泄途徑,也絕對不會找你。”
  “你心情不好?”慕少天的聲音森冷。終是按捺不住推開椅子幾步走到涼夏麵前。
  “所以,不是我的話,是任何一個男人,你也會和他上床了?”
  “有何不可呢?三條腿的蛤蟆我不到,兩條腿的男人本來就到處都是。”涼夏覺得自己很勇敢,明明好像被人譬頭扇了一記耳光一般,眼前金星亂冒,隻是她還可以不哭了,一滴眼淚也不掉。就像受到攻擊的刺蝟,本能的想豎起身上的刺,把攻擊她的人也刺傷。
  “謊話!”慕少天卻沒有如涼夏預想的被激怒、被刺傷,聽了她的話,他反而輕笑出聲,一隻手捉住她的下領,甩力抬起,“教你一招,下次對我撒謊的時候,得看著我的眼睛說得再理直氣壯點。”
  “你放手!”這樣的身體接觸,讓涼夏的記憶回籠,她慌張的想要推開慕少天,隻是卻反而被他輕易的壓在了門上。
  “別叫這麽大聲,外麵有很多人聽著呢。”慕少天附在涼夏耳邊,滿意的看那張從進來起就白得毫無血色的臉瞬間染紅。
  那種紅是他最愛的顏色,所以他的嘴唇也忍不住的貼上涼夏的臉,留下一串輕吻。
  “啪!”的一聲。打破了一室的曖昧情欲,慕少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涼夏,後者冷笑出聲,“我早就該給你這個。”
  “看來我是對你太客氣,。”慕少天眼中寒光一閃,手已往抓住涼夏的手腕,用力彎到她的身後,她很瘦,一把抓上去。隻能摸到骨頭,而且她的身體比她的嘴巴誠實,在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腕時,開始抖個不停。“你很厲害,打我的勁頭哪裏去了,把眼睛睜開。”
  “放開我,痛!”半晌,涼夏睜開眼。可是眼淚巳經忍不住了,撲簌簌的滾落下來。她為什麽要承受這些,她究竟怎麽了?慕少天的手好像鐵鉗一樣夾住她的手腕,也捏住了昨夜的傷處,他的眼神那麽冷酷,好像要把她撕碎了,從昨天晚上開始基本沒有吃過東西的胃也在這個時候開始叫囂,她覺得頭很暈,眼前的人也漸漸變成了兩個、三個……
  一直支著耳朵在門口偷聽的陸均衡幾乎一頭紮進慕少天的辦公室。
  這不能怪他,誰知道慕少天會忽然來開門。
  “讓車在樓下等我。”丟下這句話,慕少天已往推開陸均衡,直奔電梯口。
  秘書忙著打電話通知司機。陸均衡眼尖,看到慕少天懷裏抱著涼夏,隻是剛才他送進去的涼夏還很有力氣的吼她的主任,但是現在,就好像破敗的布娃娃一樣,垂著手臂,露出的一截手腕,紫成一片。

  第58章 紅塵過盡2
  那天之後,涼夏被徹底孤立了,主任不再刁難她的同時,也不再理睬她,一天又一天,每天都沒有任何工作分配給她;同事們當著麵的時候也不說什麽,但是茶水間、衛生間、安全通道、宿舍樓裏,隻要有人的地方,就私下裏說,“柳涼夏長的就是一副狐媚樣子。這才幾天。就已攀上了高枝。”
  “誰說不是,不過這高枝頭也不是人人都能站穩的。公司曆來不養閑人,看她幾時從枝頭掉下來。到時候連飯碗也保不住。”
  “她掉下枝頭,錢也弄夠了,還稀罕這朝九晚五的遭罪,你就別說得這麽咬牙切齒的了,讓我們以為你嫉妒呢。”
  “呸,賣身呀,誰稀罕呀。”
  涼夏不止一次的聽了這樣的話之後,心也漸漸麻木了。她不哭。哭有什麽用呢?
  她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麵對將來。
  這樣的一天煎熬下來,晚上下班回到宿舍的時候,涼夏就隻覺得累,明明什麽都沒有做,但是卻身心一俱疲,她不敢打電話給家裏。她不能想象父母聽說這些後的反應,她也不能找歐陽逸,因為她同樣不知道怎麽麵對他,所以她隻能自己吞下所有的一切。
  晚上在附近的小店吃飯時。涼夏就破天荒要了一瓶啤酒,她沒什麽酒量,一杯就開始走八宇,腦袋雖然仍舊清醒。但是行為卻少了控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喊就喊,她想著,酒果然是好東西。
  等到掏出鑰匙想要開門時。鑰匙卻無論如何也插不進鑰匙孔,門鎖下麵還殘留著一條502膠留下的痕跡,這巳經是連續的第三天了,她賣、她犯賤。但是不知道誰這麽眼熱,每天樂此不疲。晚上她找鎖匠開鎖換鎖之後,第二天一準還是有人用膠水堵死她的門鎖。
  可是,她究竟做了什麽幹擾眾生,十惡不赦的事情,要有人來主持這種公道?涼夏滿腔悲憤,忍不住罵人。隻是無論她怎麽折騰,樓道裏其他的屋子都是房門緊閉,
  慕少天一直在耐心的等待,他太了解女人了,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倒不是他對女人心存偏見,而是,這個道理,他在無數女人身上得到過印證。所以他不喜歡和女人談感情,他更喜歡和她們談錢。
  對於涼夏,他有少少的愧疚,他從來不強迫女人,哪怕是醉酒到神誌不清的時候,但是他該算是強迫了涼量。不過他不後悔這樣做,說不出是為什麽,他就有一種篤定,從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女人該是他的。
  果然,他什麽也沒做,時間過了四年,最後,她成了他的。
  涼夏也算是他生命中出現的一個意外,很意外,得到了之後,他居然想和她談點錢之外的東西。但這也僅僅是個想法,在她昏倒在他麵前的時候,一個很瘋狂的想法。
  陸均衡有時候很討厭。討厭得有些可愛,這幾天,他每天都抽出時間來,念叨瓊夏在公司的新遭遇,謠言如何升級。同事如何給她冷眼,慕少天隻好奇,涼夏的反應。
  “沒什麽反應吧,聽說每天都找人開鎖。”陸均衡聳聳肩,嘿嘿一笑,“我看那姑娘柔柔弱弱,很快就要杠不住了,到時候一準來求你。”
  求他嗎,他覺得未必,那丫頭倔得很,在醫院醒來,就又呼了他一巴掌。然後搖搖晃晃的跑出去,大有死在外麵也不甩他管的架勢,但是,好的獵物,還是值得等待的,雖然他沒想過等到之後要怎麽處理。但是還是先等等吧。
  一等就是幾天,涼夏始終全無動靜,慕少天忍不住把車開到涼夏的宿舍樓下,結果遠遠就聽到咚咚聲,有人在用力砸什麽。慕少天抬頭看,宿舍樓好像集體停電一樣,沒有一扇窗戶有一丁點燈光。誰還在摸黑砸東西?他忍不住信步上樓,結果手機裏的光就照見涼夏不如哪裏找來了一截鋸條插進門縫,一手固定著,一手發狠的用磚頭在砸鋸條、
  “柳涼夏,你在做什麽?””慕少天從來沒有看過女人這麽瘋狂的一麵,作為單身宿舍的樓是相對老實的筒子樓。門都不太結實,可是涼夏卸門的方法,也實在太笨,。
  “我進不去。“涼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鬆開了手,磚頭落地,砰的一聲。
  慕少天一眼就看明白的情況,皺著眉問。“他們堵了你幾次門了?”
  “這重要嗎?”涼夏忽然嗬嗬笑了起來,“我做錯什麽了?你們憑什麽這樣對我,憑什麽?”
  “你什麽都沒做錯,是這些人可惡,”慕少天繼續皺眉,涼夏一開口,他就覺得她說話的話氣和平時迥異, “你喝酒了,誰讓你喝的酒?”
  “你管我呢!”涼夏推開慕少天要扶她的手。發狠的說,“你是我什麽人,憑什麽管我?”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許你喝酒。”慕少天也有些火大,一把捉住涼夏的手臂,半抱半拖的把她拉下樓,喝醉的女人沒道理可講。而且也比平時有力氣,這幾階樓梯,兩人走得驚險異常;
  “你故開我,放手!”好容易到了樓下,涼夏卻哇了哭了出來,“你幹嘛用力抓我,我也是人。我也痛。你知不知道?”‘
  慕少天也不理她,把她丟上車綁上安全帶,鎖死車門後,才上了車,也不管她有發狠的想打他,直接抓過她的手,挽起她薄襯衫的袖子,纖細的手腕上還是一片青紫,上麵點的地方又添了圈紅痕,這才有些內疚。青紫和紅痕,都和他脫不了關係,不過這也不全怪他,女人不聽話,就得在身上留點烙印。
  “很痛嗎。我們去醫院,給你塗點藥。”,心裏這麽想,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輕聲,歎口氣,慕少天發動汽車,想著這樣的傷痕。該找哪科的大夫來治。
  “我不去醫院。”涼夏哽咽著,隔了會才說,“不去!”
  “那就不去,”慕少天不如道涼夏這麽能哭,她哭得比那天晚上還厲害。而他不能也不想再向那天晚上一樣,用他的方法讓她沒力氣哭,所以就隻得順著她說,隻盼她不要再哭下去;
  第二天涼夏醒來時,人睡在慕少天的越野車裏,身上蓋著一件西裝。而慕少天放平座椅躺在一旁。
  “你怎麽在這裏?”此時車外朝陽燦爛,車停在慕家大宅的專屬公路上,她打不開車門,隻能推醒慕少天。
  “你喝醉了,晚上進不去宿舍。又哭又鬧的,我家你不去,賓館你不去,什麽地方都不肯去,就要睡在車裏,還問。”慕少天翻身起來,打開車門,伸展了一下睡到僵硬的四肢。
  涼夏一愣,昨天她喝了啤酒。後來進不去門。再後來慕少天來了,這些她都記得,隻是之後的事情她記不起來。她居然拉著慕少天陪她睡車裏!,瘋了,真是瘋了,
  隻是沒想到,他還真的陪她睡在了車裏!。涼夏很鄙視自己,因為一想到這些,心裏竟又覺得,有些隱隱的甜。
  那之後是一段對於涼夏來說,稱得上放縱的日子。
  這期間她接到了豆豆的電話,電話那端,豆豆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歡喜或是憂愁,她說,“涼夏,我和歐陽決定婚了,這會兒是非常時期,就不擺酒了,我們今天晚上在飯店擺上一桌,請幾個老同學聚聚,你來嗎?”
  這算是勝利者對失敗者最後的一次炫耀戰果,涼夏想,如果她足夠堅強,足夠勇敢,那麽,她就該去看著。能怎麽樣呢?不就是去對他們說聲祝你們幸福,然後在所有人麵前鎮定自若,最好打扮得美豔無比,這也是變相的一種示威,誰也別讓誰太好過了。但是,她沒有這樣的勇氣。也許不是沒有勇氣,而是不想受傷然後也傷害別人,歐陽逸也好,豆豆也好,他們都在她的生命中很重的存在過,她不想去抹殺,何況,經過了慕少天的意外之後。她現在。也沒有立場去傷害別人不是嗎?這樣一想,涼夏隻覺得心灰,那種絕望就像春天裏的野草,雨水過後,瘋了一群的長高。
  似乎早就想到涼夏會拒絕,豆豆並沒有多說什麽,隻在末了歎了口氣說,“涼夏,如果沒有歐陽。我們本來可以成為一輩子的朋友,是不是?”
  “也許吧。”涼夏幽幽的說, “祝你們幸福。”
  慕少天開始明顯感覺的到涼夏的不同,公司裏她依舊受盡冷眼,隻是不再醉酒發泄,別人的言行話語,都好像被她阻擋在了一層看不見的罩子之外,罩子裏的人,看起來平靜淡漠如初,隻是當你留心看的時候,才能發覺,她眼神深處,總有一層抹不去的憂傷。
  這樣的憂傷放在一個年輕而美麗的女孩身上,是誘人的,讓人總不自覺的想要靠近,想去融化那憂傷。慕少天覺得自己中了毒,陪她吃飯,陪她看夜景,帶她去參加朋友間的應酬,甚至還聽了陸均衡的一次吹噓自己哄女朋友的手段,說是去嘉年華如何如何,由此萌生了想陪她去嘉年華的蠢念頭。
  對於慕少天的邀約,涼夏並不拒絕,她也不清楚自己宄竟在想什麽,是希望借一場新的戀愛來忘卻以住;還是隻是單純的想找一個替代品,一個條件比歐陽逸好太多;的替代品。其實她不是不明白,無論是哪種想法都很可怕,慕少天是什麽人,她漸漸了解,他可以對她好,好到讓她覺得他愛她,好到可以讓她忘記歐陽逸,甚至忘記他曾往對她的傷害,但是他能給她愛嗎?一個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她柳涼夏何德何能,能栓住這樣一個男人的心,想想都覺得是癡心妄想。至於找個替代品,那就更可怕,如果慕少天發覺他不過是替代品的話,以他的驕傲,怕是他不僅會毀掉她這麽簡單。
  但是,慕少天於她卻好像毒品一樣,一接觸到了,就再也戒不掉,一天複一天,每天都想著這是最後一次,但是第二天電話一響,還是忍不住想著就再放縱自己一天,就一天。
  其實慕少天不是一個很會對女人上心的男人。他從來不會送花。不會帶她排隊買票去看一場新上映的文藝片,唱歌蹦迪這種事更從來沒有。他總是很自我,帶她去吃他最喜歡的,貴得嚇人的私房菜;帶她去釣魚,然後整天不和她說一句話,甚至讓她坐在一邊不許離開也不許發出一點聲音;帶她去應酬,把她打扮得很美,然後末了讓她在禮服外麵披一條厚大的披肩;最可惡的是,他還帶她去打牌,明知道她這種工薪階層,錢恨不能掰成兩半花,還讓她替他打牌,一副牌的輸贏動輒幾十萬,害得她提心吊膽,然後他還貼在她耳邊笑,得意洋洋那種。
  於是就有人在牌桌上開玩笑說, ‘幾天不見。慕少怎麽轉性了。”
  涼夏不知道這所謂的轉性指的是什麽,隻是隱隱覺得,似乎是她在慕少天身邊出現的有些太過頻繁,果然,慕少天就會有幾天不露麵,再出現時,還是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拉著她去吃飯、去打牌。
  公司裏沒有人再敢說長道短,其實他們還是說,隻是交流的時間、地點和方式都變了,涼夏聽不到,就當他們沒有說。
  有一夜又是打牌回來,地點在一個郊外的別墅,實在太晚了,要回到涼夏的宿舍,幾乎需要橫穿整個城市,慕少天就說,送她回去天都亮了,要不去他家住一晚。
  涼夏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慕少天當時有些火大,忍不住說,你擔心什麽,我保證什麽都不會做行不?‘’
  結果那天在去慕少天家的路上,涼夏就忍不住打了瞌睡。她最近很少做夢,隻是這會兒在車裏,卻朦肫中夢到了幾年前,她和歐陽逸的寢室同學們一起出去郊遊,天很藍,水很清,草很綠,她躺在草地上曬著太陽快樂的打瞌睡,肉串烤好了,歐陽逸來拉她,她明明醒了,卻偏偏裝成睡死。任憑歐陽逸叫她拉她,就是躺著放賴不動。
  最後歐陽逸出了絕招,嗬她的癢,她最怕癢,卻偏偏忍著不笑',隻按住他的手說“別鬧,歐陽,讓我睡會。”
  那手的觸感太真實了,溫暖得讓人忍不住想緊緊抓住,涼夏粹然醒來,就對上了慕少天的眼,那眼神有一瞬間的冷凝,隻是當時她並沒有發覺,她當時太慌張了,也不知道自己做夢有沒有說夢話的習慣。
  慕少天看了她一會。鬆開手放她下來,隻說, “到樓上睡吧,我讓他們給你收拾了一間客房。”
  那是距離慕少天住的主臥室最遙遠的一間客房,後來的許多年裏,涼夏都住在其中。
  涼夏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夢話的習慣,但是慕少天卻又有些日子沒有再次出現過。
  涼夏並不知道,其實隔天,慕少天就很偶然的在一個私人會所遇到了劉恩恩。
  “聽說你最近和柳涼夏在一起?”劉恩恩點了支煙。淺淺吸了口,狀似不經意的提起,“她有求你什麽事嗎?還是我們慕大少魅力無可抵擋,巳經讓她決定走另外一條道路了?””
  “什麽意思?”慕少天不動聲色的看著劉恩恩。這個女人和他差不多一起長大,他比她大那麽幾歲,。自然深知,十幾歲的時候她就很會演戲,他倒想看看,今天她又給他演哪一出。
  “難道你不知道?”劉恩恩倒是很吃驚的樣子。隨後又了悟般的說,“也對,這樣出身的女孩,難得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她又不是傻子,怎呢能傻傻的自己把一切再弄糟糕。哎,這世道人心不古呀,我真是替歐陽逸不值,大學四年,他對涼夏的好,讓我們寢室的女生都羨慕得不行了。結果呢,前些日子他遇到了大麻煩,他是律師。卻反被人告威脅證人做偽證。估計什麽前途都沒了。當時涼夏還來求我想想辦法,同學一場。我就告訴她,歐陽逸的麻煩可能是得罪了人故意整他,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更有權有勢的人,把事情壓下去。前幾天,我聽說她和你在一起,當時還很感動,以為她為了歐陽逸什麽都肯做,可是歐陽逸卻忽然和我們寢室的另一個女生訂婚了,倒把我弄糊塗了,原來是這麽回事。算了,我說了這些,你不會以為我挑撥離間吧?”
  “怎麽會。”慕少天浸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那歐陽逸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
  “還是很麻頃。歐陽逸也真是……當年他可是我們學校女生都仰慕的男生,一下子被事務所解聘,整個人都變了,連最愛的女人也不要他了,難怪他隨便就和人訂婚。”
  看,”劉恩恩說, “男人有時候也可憐,一片癡心,最後恐怕什麽都得不到。”
  “是嗎,”慕少天淡淡的哼了一聲,劉恩恩說話時一直看著他,這時也知道是他不大耐煩的樣子,於是說,“對了,我爸爸說你很久都不和他喝酒下棋了,還讓我遇上你的時候,問問你是不是不耐煩陪他一個老人家。,”
  “那就麻煩你轉告劉爺。過幾天我自然要登門拜訪的。”慕少天一笑。轉身離開。
  幾天之後,下班的時候,慕少天的車又出現在涼夏的視野當中,她垂著頭,隻做看不見,一味的向前走著。
  “鬧什麽脾氣呢?”拖她上車之後,慕少天心情很好的樣子,刮了一下涼夏的鼻子, “想我了?””
  涼夏把頭別到一邊,不去理會,她確實在鬧脾氣,在生自己的氣,自從上車之後,她已經在心裏罵了自己許久了。慕少天這幾天沒有出現,她想了很久,她覺得這樣的日子不能再繼續下去,她不能再因為他而患得患失,不能在為了他不知去向而失眠,而且她也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她不要做這樣的玩具,她要拒絕他,從此個走各路,可是,她卻說不出口,從他的手握住她的,她就忘了自己想說的話,然後毫無原則的被他又一次拖上車。
  “舌頭被貓吃了,慕少天哈哈一笑。將車開得飛快,這次去的又是某人的私人別墅,涼夏討厭他這種應酬。為了某個利益或是能帶來巨大利益的目的,一桌子四個人各懷心事。說的每句話都不單純。不用聽也不用說,隻坐一會,她都覺得渾身難受,累得發慌。偏偏慕少天就總是雲淡風輕、萬事與己無關的樣子,倒像是真把牌局當成了消遣似的。
  “還得走會,你先睡會吧,眼睛下麵都有黑眼圈了。”沉默著怒自己不爭的時候,慕少天把西裝丟給她,還自顧自的調節了她座椅的角度。
  “我不因,我不睡。”涼夏賭氣說著,隻是高速上行車,景色單調,車又平穩,坐得又舒服,不過一會。她就很沒原則的打起了瞌睡。

  第58章 紅塵過盡3
  這次慕少天帶涼夏去的,是城郊的一個老式別墅區,別墅都是依山而建的。天黑之後一眼看去,每中院落因為都被高大的植物覆蓋,整體顯得有些森然。
  他們到的時候。主人和另外幾個客人都坐在客廳裏高談闊論。煙霧和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嗆得涼夏凡乎流下眼淚。慕少天的朋友她都不感興趣,也懶得去看,但是一個倚在沙發中,被一個中年男子攬在懷裏的身影,卻在她視線一扣而過時,印入了眼中。
  那女子也第一時間看到了涼夏,於是她的身子幾乎瞬間住了,直到身旁的中年男子有些不滿的提高聲音說,“讓你和慕少打個招呼,你是聾了還是啞巴了?”
  “慕少,您好!”女子慌慌張張站起身,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隻是看見慕少天身邊的涼夏,那笑。終究沒有擠出來。
  客人到齊,豪門夜宴上演,涼夏才知道,那中年男子就是此間的主人,慕少天稱呼他一聲風兄。
  這頓飯對涼夏來說,變得痛苦無比,她隻能冷眼看著一道道菜肴擺上桌,眼角餘光掃到中年男子遊移在豆豆腰間的手。喉頭裏就好像被什麽緒住了一般,隻覺得噎得難受。方才上菜之前,豆豆和中年男子都消失了幾分鍾,回來之後中年男子笑容依舊,隻是豆豆的眼圈卻紅紅的,似乎哭過,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不是和歐陽逸訂婚了嗎,為什麽還會在這裏!,在別的男人懷裏?!
  “慕少身邊的漂亮小姐似乎對我的廚子很不滿意呀,”男人們很快酒過三巡,那風某人笑笑說。“明天我得讓他們滾蛋,連道討人喜歡的菜也弄不好,真是一群廢物。”
  “你怎麽不吃點?””慕少天放下高腳杯。側頭半真半假的笑說,“隨便吃點吧,這年頭謀生不易,你可別害這裏幾十號人失業,到時候他們拿刀追殺你,我可不管。”
  一桌子的人都笑,涼夏狠狠的剜了慕少天一眼,她知道桌上這人都是一樣,說到做到,心狠手黑。她不想害別人失去工作,於是就近夾了麵前盤子裏的菜,胡亂吃了幾口。她麵前的是個冷拚,吃到嘴裏,隻覺得一股涼意順著咽喉爬進胃腸深處,掀起了一絲疼痛。
  飯後的消遣是打牌。慕少天讓涼夏替他打,風某人正好坐在對家的位置,攬著豆豆,眉眼輕佻到極點。
  一連幾把,涼夏都打得不知所謂,注碼輸了不少,慕少天坐在一旁,卻一聲不吭,任憑她亂抓亂打。倒是最後同桌的人都著不下去了,連連說,“慕少,錢多也不是這樣的輸法吧’”
  這麽一說,涼夏也有些歉然。側頭去著慕少天。想他換她下來,慕少天卻隻是聳聳肩,“她早晚要學會。就當交點學費吧。”
  “聽聽,什麽叫憐香惜玉、,”中年男子大笑,“看來哥幾個部得和人家慕少學學,這叫什麽來著。一擲千金博取紅顏一笑。”
  “笑了嗎?我怎麽沒看見?,”慕少天也是一陣笑。手搭在涼夏肩頭,頭湊過來看涼夏的臉。
  “我累了,你玩吧。”涼夏的心猛的一沉。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更加明顯。而且心也有隱隱的刺痛。她推開慕少天的手,徑自站起身,問旁邊的傭人,“洗手間在哪裏?‘,”
  桌上的笑,有片刻的停頓,涼夏的舉動很突兀,所有人都在等慕少天的反應。偏偏他半垂著眼,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隨手抓了張牌,然後一推道,“糊了。”
  涼夏在洗手間嘔了個昏天暗地,方才吃進的一點冷肉全部吐了個幹淨。空落落的胃開始提出抗議。但是這些難受加在一起,也抵不住那種從心底彌漫起的寒意。人必先自辱而人辱之,她不過是自作自受,隻是,她真的不想出去,不想再麵對外麵那許多醜陋的嘴臉。
  混亂的吵鬧聲,隔了一會,忽然傳來。
  涼夏倚著冼手間的門,合著眼對抗著疼痛。外麵亂成什麽樣子都與她無關,隻是偏偏,她聽到有個尖利的女聲叫著歐陽逸的名宇。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歐陽逸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但是,她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一步一步移動出來,站在樓梯的轉角處向吵鬧的聲源窺探。
  隻一眼,涼夏就忍不住幾乎要尖叫出聲,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噩夢。
  真的是歐陽逸,哪怕她看到的僅僅是他被踩在地上、巳經有些扭曲的半張臉,哪怕他的臉上巳經青紫成一片連著一片。
  客廳裏,對著她方才打過牌的麻將桌,歐陽逸正被兩個穿西裝的男人踩在腳下,踩著他的腳太用力了,所以他幾次用力掙紮,都沒有起來。
  慕少天正負手站在一旁,眼睛看著落地窗外,;另外兩個打牌的人卻還坐在原處,視線投在風某人身上。
  “你是哪裏冒出來的。這裏也是你隨便闖的?”兩個西裝男子見主人沒有開口,一個抬起腳,另一個彎腰拎起歐陽逸的領口,一巴掌扇過去,喝道,“快點跪地上給風爺磕頭認錯,不然送你去坐牢。”
  “呸!”歐陽逸的頭歪向一側。鮮血順著鼻子汩汩流出,他奮力的推開抓住他的人,自己卻踉蹌著幾乎仆倒。“畜生!”
  “你罵誰呢?小子。找死是不?,”另一個西裝男子抬腳踹在歐陽逸的小腿上,涼夏眼看著歐陽逸又重重跌倒在地毯之上。
  “風先生,求您,讓他們住手,別打了!”豆豆早跪倒在地上,這時忍不住抱住風某人的膝蓋,泣淚橫流;
  “啪!"的一聲,豆豆的人滾到半尺開外,半張臉瞬時冒出五個指痕;涼夏渾身顫抖,隻聽得風某人慢條斯理的說,“我這輩子最討厭有人對著我哭,你哭喪呢?”晦氣!”
  “我不要,我不哭,風先生,求求您,您高抬貴手,放過他吧。”豆豆飛快的把眼淚抹到袖子上,爬著到了風某人身邊,“求求您了!”
  “別求這畜生!”
  “啪!”
  豆豆再次摔出去,;另一側的臉頰也脹起了指痕,歐陽逸奮力的想要掙紮起身,卻被人一腳踩在背上;
  “今天你是我玩的女人,我玩的女人哭著喊著為別的男人求我,你讓我的臉擱哪裏,”風某人拿手絹擦了擦手。對兩個手下說,“還愣著幹什麽,好好教教他們規矩,我這兒還有客人呢。”
  “住手!”涼夏再也看不下去,在兩個西裝男子又要動手之前,尖叫了一聲,衝了過去,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兩下就把他們推到了一邊。
  “涼……夏?”歐陽逸幾乎是迅速的抬起了頭,滿臉的傷痕也掩蓋不去他眼中的驚愕,“你怎麽在這裏,你走開。”
  “你怎麽弄成這樣。他們憑什麽打你?”涼夏手腳發軟,幾乎跌坐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的抬頭,怒瞪周圍的人。
  “喲,這是唱哪一出呀?”風某人愣了一下,忽然笑了,“這不是慕少的人嗎?,怎麽著,這小白臉就這麽招人稀罕,這屋的女人,怎麽都往他身上貼乎呢?”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歐陽逸氣急。隻是起不來。
  風某人一聲冷哼。兩個西裝男子也不用他吩時,就撥開涼夏抓住歐陽逸,幾拳重重的擊向他的腹部,直把歐陽逸打得彎下腰去,他們卻還不算完,又抬腳往歐陽逸的腿上猛踹。
  “誰準你們這樣打人,我報警了。”涼夏撲在地上,猛然記起要報警,隻是電話剛剛拿出來,一個西裝男子就舍棄了歐陽逸衝過來,劈手奪下電話,一巴掌就要扇在她的臉上。
  “這是在幹什麽?”涼夏閉上眼,卻沒有想表中的疼痛,她遲疑的睜眼,隻看到西裝男子倒退幾步才站穩,而慕少天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身旁。
  “真是不知道深淺,”風某人佯做惱恕的嗬斥手下道, “你們是不帶耳朵還是沒長眼睛,慕少的人也是你們能動的?”
  “是!”兩個西裝男子垂頭應了一聲,退開兩步;
  “今天是我唐突了。”慕少天眉頭微微一皺,低頭看著涼夏,眼神裏已經冰冷一片,“這裏是什麽地方,有你逞英雄的份嗎?還不給我起來,向風先生道歉。”
  “他這樣指使打手打人,眼裏還有法律嗎?憑什麽要我道歉?”涼夏不知道自己怎麽還有這樣的勇氣。但是從剛剛睜開眼睛看到慕少天的那一刻,她就覺得整個人出離憤怒了。不吐不快。
  “慕少,看來你的女人滿有個性的,”風某人冷笑連連。 “我可不敢奢望這樣的俠女義士向我道歉,今天我認倒黴吧。誰讓這世道姐兒愛俏,這小白臉就靠一張臉,勾搭得女人都瘋了傻了。為他命都豁出去了,我今兒就刮花他這張臉,看他還拿什麽勾搭人。”
  “不要!”豆豆幾步衝過去抱住歐陽逸,嘶聲喊道,“風先生,你答應過我幫他的,你答應過的。”
  “我答應你什麽了?””風某人哈哈大笑,“白紙黑宇,你拿出來我看看,這世上也有你這樣的傻女人,男人在床上的話能信嗎?活該這個小白臉戴綠帽子,哈哈……”
  “你這個畜生!”歐陽逸在笑聲中猛的站起身。奮力撲過去,一巴掌拍在風某人的臉上,“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生!”
  “你們是死的?””風某人挨了一下,有些粹不及防,然後暴跳如雷,又有幾個西裝男子衝進屋。一起死按住歐陽逸,混亂中豆豆撲到歐陽逸身上,雨點般的拳腳就沒頭沒腦的砸向兩人。
  “不要!”涼夏的眼淚唰的落了下來,她想去拉開這些人,其實她知道她拉不開任何人,但是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歐陽逸和豆豆被人這樣的毆打,隻是慕少天忽然彎腰抓住了她的手臂,手指冷硬如鐵,將她牢牢按在原地。,
  “不能這樣!”涼夏喃喃的說了一句,猛然想到了什麽,一把反手抓住慕少天的手,“求你,讓他們住手!求求你!”
  “你求我?”慕少天似乎很半天才聽懂她的話,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的轉過臉來,俊美的臉上不見喜怒。隻用極低的聲音說,“心痛了?看到舊情人落到這步田地,你心痛了?”
  涼夏心急如火,卻不知該怎麽解救地上的兩個人,一時並沒有發覺慕少天聲音裏的不妥,甚至沒有聽清慕少天的話,隻一連疊聲的說,“我求你,這樣會打死他們的!”
  “放心,死不了,頂多殘廢。”慕少天卻冷漠的說,“他們打人都是經過專門的訓練,除非挨打的人有什麽隱疾,否則頂多打殘廢,死不了。”
  “你為什麽這麽冷酷,他們是兩條人命!”涼夏滿腔悲憤。聽了慕少天的話直有些不可置信,她瞪大眼。開始想死命的掙脫慕少天握緊她的手,“你放手,我怎麽忘了,你和他們一樣沒有人性。”
  慕少天的五指如同鋼勾一般,牢牢的抓著她,涼夏聽著豆豆的求救聲漸漸微弱,忍不住低下頭。一口咬在慕少天的手腕上。
  “你!"慕少天猛的推開涼夏,單手揚起,幾乎就忍不住一掌打下去,隻是眼看著她踉蹌兩步才站穩,卻馬上倔強的仰頭看著他,眼裏淚光閃動,這一掌,終究沒有揮出。不過轉念間,涼夏已經衝過去,隨手抓起茶幾上的果盤,劈頭蓋臉的一陣亂打,終於推開了所有的人。
  “慕少,你怎麽說?”風某人臉色變了又變,騰的站起身。 “在我的地盤,打我的兄弟就是打我,她是你的女人,你給我句話吧。”
  “算了算了,大家是好朋友,別為這點事鬧得不愉快;”一旁一直坐在原地看熱鬧的兩個人這時都站起來,一個拉住風某人,一個到了慕少天身邊, “這都是誤會,誤會,大家好好說開了就沒事了。”
  “我看不是誤會。是慕少眼中根本沒把我看在眼裏。”風某人哼了一聲,“我的兄弟跟我出生入死,可不是誰想打就打的。”
  “打也打了,她是不懂事的女人,風兄想怎麽樣呢?”慕少天微微一握拳,隨即又鬆開手。
  “慕少是憐香惜玉的人,-舍不得管教自己的女人,不如,讓兄弟代你管教管教如何,”風某人說。
  “我的女人,還沒聽說誰敢管教。”慕少天冷笑,“你可以叫你的兄弟看病,有什麽損傷我給醫費,今天這三個人,我現在要帶走。”
  “你的女人我不動,我的女人你也別想帶走。”風某人見慕少天冷笑,眼神鋒銳,氣勢不免稍弱。
  “你的女人,不是那個小白臉的未婚妻嗎?”慕少天反詰了一句,也不理會風某人,徑直過去抓起涼夏,往門口的方向一推,隨手一邊一個抓起已經昏迷的豆豆和歐陽逸,大步出了門,留下後麵咬牙切齒的風某人。
  要等到坐上慕少天的車,涼夏才覺得有些後怕,那姓風的人發起橫來一身凶很的戾氣,方才她一直想不明白豆豆為什麽會惹上他,也直到此時,她才記起那個晚上,在劉恩恩的住處,那番讓她極其不舒服的對話。
  她沒有想過,豆豆為了歐陽逸可以犧牲到這個地步。
  這樣想著,涼夏就忍不住轉頭去看躺在車後座上的兩個人,豆豆和歐陽逸都昏過去了,車裏能聞到一股子腥甜的血的味道,她開始止不住的顫抖,不知道他們傷得有多重,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撐到醫院。
  風忽然從四麵八方灌進車裏,涼夏錯愕的看著慕少天將車窗全部搖下,車速是這樣快,呼呼的風猛烈的灌入她的口鼻之中,頭發也被瞬間吹得全飛了起來。
  十月的夜早巳涼如水,涼夏隻覺得整個人仿佛被丟進了冰水裏,抖個不停。
  從上車開始。慕少天就始終一言不發,他的嘴抿得那樣緊,臉色那樣陰沉,眼神透著淩厲,涼夏發現,。隻要看著這樣的側臉,她根本無法開口。
  車很快下了高速公路進到城內。慕少天開了一會,忽然一個急刹車將車停在路過,不等涼夏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開門下車,先是一把解開安全帶,毫不留情的把發呆的涼夏推下車,然後又下車把後座上的歐陽逸、豆豆拎下來,往地上一丟。
  整個過程快得好像隻有幾秒鍾。慕少天的車已往呼嘯著開走了。
  那是一條不甚繁華,但是車流還可以的路,歐陽逸和豆豆躺在地上僅餘並不粗壯的呼吸,涼夏接連攔了幾台出租車,車往跟前一靠,照到路麵上躺著的毫無生機的人,就飛也似的開走了。
  最後涼夏也顧不得了,打了120,叫來急救車。
  這群明顯的外傷,自然驚動了派出所,涼夏被叫去做筆錄,隻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她甚至隱隱的知道,說出來事情的真相,隻會更麻煩,所以她隻能含混的說他們被人打劫。
  “被人打劫’,為什麽唯獨你設有受傷,”
  “被人打劫,為什麽你們沒有財物損失?”
  “小姐,你到底在隱瞞什麽?”
  一連串的問題,讓涼夏無所適從,因為歐陽逸和豆豆昏迷不醒,最後,作為嫌疑人,她被帶去派出所,關進了一間隻有一盞的小燈的黑屋子裏。
  屋子裏很黑,小燈的光線很刺眼,涼夏覺得這一幕特別熟悉,刑偵大片裏常常看到的一幕,想不到有一天會給自己上演真實版本。
  問題還是被翻來覆去的問,問話的人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個,涼夏隻覺得頭痛欲裂,甚至語無倫次。但是沒有人肯讓她有半刻的安寧,他們一直在不停的問,不停的問。
  最後進來的一個女民警多少有些心軟,她對涼夏說。可以聯絡家人或是單位,來取保候審。
  “我什麽都沒做過,我到底要說多少次你們才信?”涼夏激動的大喊,牽扯著幹裂的嘴唇,直流出血來。
  “你有沒有做過什麽隻有你自己知道,但是你送去醫院的兩個人傷勢都很嚴重,明顯遭到過虐打,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和這起故意傷人的案件有關,而你又包庇著傷人的人,包庇也是犯罪,你明白嗎?”女民警顯然是見過很多歇斯贏裏的人,聲音嚴肅而平靜。
  “如果你一定要這麽推測,那我無話可說。”涼夏很累,很困,胃也針紮一般的痛,痛得滿頭大汗,她需要休息,但是沒有人讓她休息,還是有人在問她重複的問題,直到她失去意識為止。
  再醒來時,她人在醫院,歐陽逸和豆豆住著的醫院,隻是夢中環繞著她的熟悉的味道,慕少天的味道,她再也嗅不到一絲一毫。
  從女民警的口中,她聽說他們醒了,然後她的嫌疑被解除,他們確實是遭到了打劫,事件調查已經結束。
  那是她當年最後一次見到歐陽逸,他受的傷就如慕少天所說的。皮肉傷。看起來很厲害,但是卻沒有致命的傷口。
  “慕少天不是好人。我們到了今天,全部是他一手造成的。”這是歐陽連的第一句話。
  涼夏有些錯愕,那晚,是歐陽逸自己去的別墅,雖然慕少天將他們丟在路邊,但是總還是他肯站出來。他們三個人才能離開風某人的別墅,怎麽歐陽逸醒來,事情就全顛倒了,“你是不是弄錯了,他沒道理這樣做的,”
  “傻涼夏,你真傻。”歐陽逸悲憤的用力捶床。“劉恩恩說的沒錯,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劉恩恩說了什麽,她才不是好人。”涼夏想起了豆豆的事情,隻是不知該如何措辭。
  “劉恩恩不可能騙我。”歐陽逸卻忽然很篤定的說,“她不可能騙我,她說她查得很清楚,從你向慕少天的公司投簡曆,他……他就看中……看中了你,所以我成了他得到你的絆腳石。所以他想方設法想讓我身敗名裂,他一定知道,我不可能拖累你,一定會和你分手。這樣他就有機可乘了。”
  “她說的話,你為什麽會相信?”涼夏隻覺得震驚,她實在不明白,劉恩恩為什麽要和歐陽逸說這樣一番話,“她害得豆豆……”
  “別說了,我對不起豆豆!”歐陽逸臉色瞬間慘白,神情複雜的看著涼夏,許久才說, “劉恩恩幫了我很大的忙,我會離開這裏重新開始,但是我不會放過慕少天這個混蛋的,早晚有一天。他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會十倍百倍的還給他。”
  隔了會,歐陽逸又說,“涼夏,我知道現在和你說選這些,你可能都聽不進去,但是……”
  “夠了,”涼夏打斷歐陽逸的話, “在你說這些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要這麽相信劉恩恩的話?”
  “劉恩恩……她說,從大學時起,她就一直喜歡我,她唯一說過的一次慌,就是,她隱瞞了自己 的身世,因為她想靠近我。”
  歐陽逸有些遲疑的說著,一邊看著涼夏的臉色。 “但是涼夏。我沒有喜歡過她,我隻愛你,我隻是覺得,她這樣對我,沒有必要欺騙我。”
  “慕少天和姓風的往來,他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醒醒吧,涼夏,劉恩恩說,她家和慕少天家以前是鄰居,慕少天少年時很荒唐過一陣,成天拿刀砍人的……”
  歐陽逸見涼夏不說話。隻能繼續說。
  “你什麽時候走?”涼夏卻再次打斷歐陽逸的話。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心裏有什麽晶瑩的東西支離破碎。眼前嘴巴一張一合的人看起來這樣的陌生,一點也不像她,曾經愛過的那個人;她愛過的人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一直說著別人怎麽說,別人說如何如何,卻一點說話的機會也不給她,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失望,但是她真的隻覺得失望。
  “很快吧,”歐陽逸的聲音沉了下來,“我可能要離開幾年,你有沒有想過回家,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他想說,你一人人留在這裏,我不放心,隻是看涼夏眉眼中透露出的疏離,他忽然覺得心頭劇痛,哽咽難言。
  這是他發誓要好好珍愛一世的女孩,發誓要給予她最美好的一切的人。他在她眼裏永遠是無所不能的,他想成為讓她仰望的人。他想給她的太多了,這些想漸漸成為了一種執念,所以當初他發現自己可能因為疏忽而失去所有的光環的時候,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讓她看見他的落魄和一無所有,所以他求了豆豆來和自己演那樣一場戲。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想過,原來,他失去了她,從那一刻開始,他們漸行漸遠,再難回到從前。
  “那,你保重吧。”涼夏用力眨眼,將幾欲奪眶而出的眼淚咽下,在過去的那些歲月裏,她從末想過有一天要和歐陽逸說這句話,她一直以為,他們永遠不會說再見,哪怕是分手的那些日子裏!,但是,今天,:她明白,別離就是眼前了,這幾個月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些事情在他們的生命裏留下了太多難以磨滅的傷痕,他們都變了,變成彼此都不認識的陌生人,沒有什麽。比就此分別了,更能讓他們覺得好過一些的方法,所以。別了。
  歐陽逸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又去了什麽地方。涼夏都不知道,那天出了醫院,她就去了劉恩恩的別墅,在外麵等到夜深,劉恩恩才開著車回來。
  “想問我為什麽?”劉恩恩笑得張狂, “我也不怕告訴你,歐陽逸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為什麽?”親耳聽到結果,涼夏反而並不震驚。
  “不為什麽。從小到大,我要的東西,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我爹地常說一句話,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便宜別人,”
  劉恩恩頭仰得很高,“你不知道吧,歐陽逸拒絕過我好幾次,當時我就想他怎麽拒絕我,將來我就怎麽讓他跪在地上求我。”
  “豆豆呢?你為什麽要害她?”涼夏問。
  “阻礙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的人,都是我的敵人,這還用問嗎,主要是她太傻。”劉恩恩鎖上車門。走到涼夏身邊。“最後就剩下你了,本來我也給你準備了,很精彩的節目,但是沒想到慕少天會橫插進來。他真是個極品的男人,可惜這樣的男人太危險,大家虛情假意的玩玩還行,靠得太近,我怕我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對了,你可能不知道吧,他愛上你了,為了你居然和風平撕破了臉,你不知道,風平的勢力一點也不遜色與他,你不知道他這樣做,給了想打壓他的人多大的機會,還告訴你一件事,那天我去看歐陽逸,結果撞見他抱著你瘋了一樣的跑進醫院,認識他這麽久,我爹地都不能讓他這麽倉皇失措。”
  劉恩恩的話還沒有說完,涼夏已經忽然轉身跑開,她沒有聽完那最後一句話,也沒有看到劉恩恩臉上冷酷至極的微笑。

  第59章 結婚吧1
  涼夏沒有見到慕少天,整個晚上她抱著手機,很想給慕少天打個電話,可是打了電話要說什麽?對不起我不該咬你?還是謝謝你幫了我一次又一次?
  這兩句都不是很好的開場白,就是涼夏自己也覺得,慕少天未必會有耐心聽她說這兩句話,他是那樣強勢的人,強勢而驕傲,既然他最後還是幫了她卻不見她,那麽他是不是在表達一個意思,就是以後也不想再見到她?
  這個想法讓她的心擰了一下,居然是痛的感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會為了慕少天心痛呢?
  不,這不是心痛,這應該僅僅是失落,涼夏很快的否定了最初的一點念頭,她就是失落,就是失落而已,她不可能心痛,心痛是因為有愛,可是她怎麽會愛上慕少天?她不可能愛上他的,書上不是說過,真愛一生隻會存在一次嗎?雖然歐陽逸最後讓她失望了,但是她應該隻能愛這一次的。
  她對慕少天該隻是習慣,在她人生很晦暗的時刻,他在她的身邊,雖然他奪走了她很寶貴的東西,但是同樣的,他也給予了她很多過去甚至將來,她得不到的感覺,比如安全,比如寵溺。她過去一直以為,寵溺是個貶義詞,飽含著對人格的不尊重,但是經過了慕少天之後,她忽然有些懂了,被人捧在掌心嗬護的感覺是會上癮的,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溫柔,隻是奇怪的是,慕少天似乎沒有對她這樣溫柔過,但是她卻有一種被嗬護著的感覺。
  後麵的時間,涼夏輾轉反側,心裏就好像有兩個人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一樣,爭先恐後的說個不停,這場辯論自然毫無結果,隻讓她在天亮的時候覺得筋疲力盡。
  她說不清楚慕少天對於她來說,究竟算什麽,於是她決定鴕鳥一回,想著下次再見到慕少天,自己興許就能想明白。
  隻是她沒有想到,慕少天並沒有再給她這樣的機會。
  在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她收到人事部的一紙通知,白紙黑字十分公式化的通知她,因為她實習期的表現並不突出,和公司對她的期望明顯不符,這充分顯示出了她不能勝任這份工作,所以,她需要離開公司。通知後麵有逐層領導的簽名,在所有簽名的最下方,龍飛鳳舞的寫著慕少天幾個字。
  涼夏隻覺得,自己的心忽然就空了,仿佛被生生的挖去了什麽,痛不可抑。
  周圍同事們都在竊竊私語,不對,開始是竊竊私語,到了後來,一個一個的聲音都拔高了起來,似乎唯恐她聽不到。
  “麻雀就是麻雀,還以為飛上枝頭就能變鳳凰呢。”
  “她也夠笨的,跟了有錢人,也沒給自己弄到什麽好處,這才幾天,就被人踹了,連工作都保不住。”
  “你沒聽說,慕總可能要訂婚了,聽說對方是安氏企業的繼承人,剛從美國留學回來。”
  “真的假的,怎麽沒聽說?”
  “那是你消息閉塞,我可聽安氏的人說了,昨天安氏為了歡迎這位大小姐回國舉辦了好大規模的宴會,不少豪門公子爭著要當安小姐當晚的男伴,結果安小姐卻邀請咱們慕總,這是什麽意思還用問?”
  “也對,門當戶對,豪門不都是講究聯姻嗎,難怪她這麽快就被踹了,她拿什麽跟人家安家的大小姐比,瞎子也知道該怎麽選。”
  “哎,別說了,她也挺可憐的,以為自己是灰姑娘,結果十二點還沒到就給打回原形了,一會哭起來別人還以為咱們欺負她了呢。”
  ……
  涼夏沒有出聲,隻默默的在保安的監督下收好自己的東西,然後又在各色的目光注視下對所有的同事鞠躬,“這段時間謝謝大家的照顧,我走了。”
  偌大的辦公平台有一刻的寂靜無聲,涼夏已經轉身迅速滑入電梯之內。
  電梯下行時,涼夏對著光亮的四壁苦笑,她終究是不了解慕少天的,而且劉恩恩的話有多不可信,她有多擅長演戲,本來她就該明白,像是大學四年,她一會可以是慕少天的情婦,一會也可以是寒門的美麗女孩,一會清冷得讓人覺得連仰望都是褻瀆,一會又墮落得仿佛可以出賣一切,然後,她又搖身變成了豪門的大小姐,隻因為別人拒絕她,她就可以談笑著玩弄幾個人的人生。
  她真是笨,居然明知如此,卻又信了她,慕少天怎麽可能愛她,愛她這樣一個沒用的、糊塗的、甚至有時候連自己都討厭自己的女人,多可笑,她居然信了,劉恩恩的幾句話,就讓她覺得自己是不同的,自己對於慕少天來說是不同的,慕少天愛上了她,而她,竟也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
  人必先自辱而人辱之,涼夏想,果然是至理名言。
  其實從走出辦公大樓的一刻,涼夏就很茫然,她的心好像空了,腦袋裏也想不清任何事,她不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她被單位解聘,單位的宿舍自然也不能再讓她容身,雖然人事部沒有趕盡殺絕,還給了她兩天的時間搬家,但是這到底是個舉目無親的城市,兩天,她要搬到什麽地方去,又有什麽地方,是可以讓她暫避風雨的?
  第一天她就在發呆中度過,直到第二天天亮,涼夏才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她的東西其實不少,除了些證件之外,就是衣服以及大學四年的書和諸多小玩具、小擺設,本來這些東西,同學們畢業離校之前都很便宜的賣掉了,但是那時,她以為她會一輩子留在這個城市再不離開,所以就連歐陽逸送她的那些玩具,最後她也都沒有舍得丟掉。隻是現在,似乎真的不能帶著它們了,因為連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搬去哪裏?何況這個城市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留戀了,也許,是時候回家了。
  房門被人大力敲響的時候,涼夏回過神來,隻當是管理員來收鑰匙了,茫茫然開門時,卻被門外的人一巴掌打得趺倒在地。
  “好好跟孩子說話。”依稀是母親的聲音。
  “還有什麽好說的,我們怎麽就養了這麽個傷風敗俗不要臉的東西,大家的手指都戳到我的脊梁骨上了!”涼夏猝然抬頭,她怎麽也沒想到,遠在家鄉的父母居然會在這時出現在門口,居然在她最狼狽的時候。而此時,那一貫慈愛的父親正用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冰冷的目光瞪著她,仿佛她是什麽可怕的黴菌,看一眼都會讓他們覺得肮髒。
  “進去說吧!”母親的臉色也很難看,這時推了推丈夫,這一天已經是周末,走廊裏有人駐留,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門口發生的一切。
  “還進什麽進,我嫌她這裏髒得沒處下腳!”父親暴怒,指著涼夏說,“馬上拿著你的東西給我滾回去。”說完,轉身下樓。
  “別怪你爸爸,你這麽長時間不給我們打電話,我們擔心你又怕耽誤你的工作,昨天中午就往你公司打了一下,結果你的同事……說得太難聽,你爸爸一輩子也沒被人這麽指過脊梁骨……”母親轉身輕輕帶上門,十分的恨鐵不成鋼,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做,“你跟媽媽說,他們是不是都是胡說的,你怎麽可能被人包,歐陽呢?你們不是要結婚,為什麽他們都說你勾引老板,還因為這個被開除了?”
  涼夏定定的看著母親,這才看到母親的雙眼紅紅的,人似乎忽然就老了十歲不止,那一瞬,她真的恨不能自己就此死掉,同事們能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她天天聽多了幾乎都麻木了,可是她的父母怎麽能受得了?
  “你怎麽不說,你怎麽不說?”母親急了,伸手搖晃她的身子,“你說,媽媽就信你的,你說,你跟你們老板沒什麽,你說呀。”
  涼夏的嘴動了動,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也要撒謊嗎?撒謊有用嗎?
  看著母親迅速黯然的眼神,寫滿痛心和失望,涼夏隻覺得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麽的灰心過,是那種忽然覺得什麽都沒有了,就連活著都沒有任何意義了的灰心,她忍不住想,別人說,當上帝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打開一扇窗。可是為什麽她的門關上了,屋子裏就變得這麽黑,什麽都看不到,她的窗在哪裏呢?為什麽一定趕盡殺絕,她究竟都做了什麽傷天害理十惡不赦的事情,要讓她在這世上最親最愛的人受這樣的羞辱。
  母親遲疑了一會,愣愣的看著她,忽然不知怎麽來了力氣,推開她大步走進屋,提起她已經整理好的包包,又草草檢查了一下有無遺漏,然後拉起始終萎頓在地的涼夏,“把腰挺直了走出去,要哭要鬧要死要活,等回了家,沒人的地方隨便你。”
  這是母親從小講給她的活著的尊嚴,涼夏恍惚的笑了笑,接過行李,一步一步走出門,下了樓,隻是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雲朵上,夠不著地。
  一夜的火車,父親母親都是沉默著,涼夏躺在上鋪,身子隨著火車有節奏的搖晃,緊閉的眼中,溫熱的液體不停滑落,許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麵孔,在她的腦海中轉換,最後,是慕少天將她推下車,然後決絕而去的身影。
  就不說再見了,因為永遠不會再見,涼夏在心裏對那個背影說,永別吧。

  第59章 結婚吧2
  到家的早晨,好像要下雨,氣壓很低,整個天地都是霧蒙蒙的一片,不及消散的汽車尾氣凝結,空氣有些嗆人。
  父母親沒收了她的手機,丟掉了電話卡,最後把手機用幾塊錢賣給了回收的小販子,似乎覺得這樣才能隔絕她和過往一段歲月的聯係,涼夏沒有反對。
  父母親不讓她出門,早晨回家時撞到幾個鄰居,父母都說她身體不好,是回家養病的,於是涼夏足不出戶,安靜的呆在房間裏。
  隻是流言飛語的速度,卻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以飛快的速度跨越了將近四分之一個中國,野火燎原般在她的四周蔓延開,據說是因為她公司裏的一個同事也是這裏人,同事的母親還是涼夏父親的同事。
  幾天之後,幾個幾乎從不走動的父母親的同事陸續打來電話,都開玩笑般的說聽到這樣一個傳言,“你家小夏傍大款,”然後又自頓自的笑說,“小夏那孩子從小學習好,聽說畢業後去的單位也不錯,怎麽可能,不是真的吧?”
  “誰造這麽缺德的謠,”母音總是說,“說這話的人也不怕爛嘴。”
  “那小夏好好的上班,怎麽忽然回家了?”同事於是又問得十二萬分的關切。
  “那孩子從小身子就單薄,在學校生活規律點還行,上班之後工作忙,都暈倒好幾次了,我看不過去,讓她辭職回家來找工作,她的大學那麽好,還怕找不到工作。”母音有些不耐,她同樣不善於說謊,隻是不能不說。
  “對了,聽說小夏有個很出色的男朋友,她回來了,人家男孩子怎麽辦?”同事不肯放開這個話題,涼夏的父母親都是很驕傲的人,工作認真生活嚴謹,一輩子恩愛和睦,生了涼夏也確實是個出色的孩子,從小到大乖巧聽話,纖塵不染的樣子,又考上a市的著名大學,把他們家的孩子都比下去了,自己過一輩子不如人家父母,孩子又不如人家孩子,好容易逮到機會,不寒磣一下他們,怎麽能出這口氣。
  “年輕孩子,分分合合很正常呀,涼夏還小,本來談婚論嫁就早。”母親隻得繼續圓自己編的謊。
  如是者幾日,已經有些人幹脆在父母背後指指點點,“她家姑娘傍大款,後來被甩了,連工作也沒有了,整個啥也沒撈著。”
  那段時間,涼夏的父母都很少出門,家裏的電話線也掐斷了,父親喝過酒,常常會指著涼夏對母親說,“別人養孩子都能光宗耀祖,我怎麽就養了她,這輩子活著還有什麽指望。”
  母親偶爾會勸勸父親,結果兩個人就會大吵,互相指責,到後來父親再說這樣話的時候,母親也賭氣說,“我也不知道怎麽生了她,就是作孽了唄。”
  沒有人注意涼夏,她在迅速的憔悴下去,就像一朵過了季的花朵,無聲的枯萎零落。
  開始的時候,她想再找一份工作,隻是做好了簡曆,都被父親扯碎,“我們養得起你,你不用再出去給我們丟人。”
  涼夏於是不再提工作的話題,很多時候,她就坐在臥室的窗台上,想著如果縱身一躍,是不是所有的煩惱就都不再是煩惱?
  很快的,有親屬上門說,不如給小夏介紹個對象,早點結婚,收收心,有了家有了孩子,人就不能那麽浮躁了,然後就有很多人上門。
  介紹的人裏,大多是離異、喪偶的中年男子,禿頭大肚子,涼夏的父母心高氣傲一輩子,雖然女兒的事讓他們覺得麵上無光,但是現在年輕人亂談戀愛,玩什麽一夜情的人也不少,憑什麽女兒就得找一個這樣的男人?
  於是往往拒絕,於是流言就越說越難聽。
  遇上方躍然的時候,涼夏的父母都不太抱希望了,方躍然卻不過30出頭,相貌端正,在政府機關工作,最重要的是,他未婚,雖然家是農村的,但自古寒門出孝子的道理涼夏父母都懂,隻一眼,就覺得滿意。
  倒是涼夏隻覺得無可無不可,現在什麽事情對她而言,都沒有什麽意義了,她隻希望父母能夠滿意,這樣就可以了。
  見過幾次麵之後,方躍然約了涼夏出來,開門見山,“我年紀不小了,想結婚,我們也是以結婚為前提認識的,如果我希望現在就把咱們的事定下裏,你會覺得突兀嗎?”
  這話讓涼夏一愣,隔了會才說,“我隻是覺得有點突然,你知道,我的名聲可不怎麽好。”
  “名聲是別人說的,比較起來,我更相信自己看到的,現在的女孩子,有幾個婚前沒有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過的,我覺得你和他們比較起來,反而更清純可愛。”方躍然點了支煙,深深的吸了口才說,“人活到這麽大,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誰也不能要求誰是白紙一張,其實結婚和談戀愛不一樣,談戀愛講究的是愛是情調,結婚是兩個人搭夥過日子。你不愛我,現在當然我也不愛你,也許以後咱麽對彼此也不會有這種感覺,我觀察了你幾天,覺得你跟我差不多,今後對別人,可能也不會再產生這種叫做愛的感覺了,所以,既然是兩個沒什麽感覺的人,與其去禍害別人,不如我們互相將就一下,相敬如賓的一輩子,應該也還不算很壞,是吧?”
  涼夏沒怎麽想就點了點頭,她可以相敬如賓,父母可以不再為她爭吵,別人不會再說些風言風語,三全齊美,這大概就是上帝留給她的窗吧。
  方躍然有房有車,婚前的準備不過是把房子重新簡單收拾一下,用不到涼夏出什麽力,她所要做的,就是去找個影樓,定一套婚紗照,再準備點衣服和用品。
  登記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這天涼夏帶著戶口之類的東西出門,方躍然還有個會要開,兩人約定在婚姻登記處門口見麵。
  過路口的時候,明明是綠燈,但是涼夏走到路中央時,一台越野車卻突兀的朝她直衝過來。
  那一刻,她隻覺得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居然隱隱的有一種輕鬆的感覺,連閃躲都忘了。
  在一片尖叫聲中,越野車的車頭已經頂上了她的腰側,但是車也在同時停穩了。
  再然後,司機甩開車門,幾步走到涼夏麵前。
  “你都不會躲車嗎?”司機的聲音有些熟悉,明明是自己闖紅燈,但是卻這樣理直氣壯。
  涼夏很慢的抬頭,慢慢的,看到了慕少天的下頜,慕少天的嘴,慕少天的鼻子,還有慕少天的眼睛。
  他的眼睛還是有些不屑,冰冷的瞪著她,他的唇抿得很緊,似乎在隱忍著怒氣,他怎麽會在這裏,又為什麽生氣?
  紅燈很快變成綠燈,許多汽車朝著慕少天的越野車鳴笛,這款奔馳的最新款車型在這個小城還是第一次見到,但是再好的車,阻路也讓人火大。
  “該死!”慕少天低咒了一句,不由分說捉住涼夏的手就將她拖到車裏,還是很幹脆的鎖死車門,開車就走。
  “你要帶我去哪裏?”涼夏問得很平靜。
  “結婚。”慕少天咬牙切齒。
  “我是要結婚,但是登記處就在馬路對麵。”涼夏想朝窗外指,但是卻發現慕少天的車早開出了兩條街了。
  “和我結婚,回a城。”慕少天忽然看向涼夏,露出有些冷酷的笑意,“你成功了不是嗎?我發現我得和你結婚,因為我不能讓你睡在別的男人身邊。”
  “為什麽?”涼夏知道自己問得很傻,但是慕少天的忽然出現,讓她毫無準備卻又忽然有了逃離一切的瘋狂勇氣,就好像死了的心,又有了跳躍的跡象,但是她還需要一個理由。
  “招惹我得付出代價,”慕少天說,“但是我不會給你選擇的機會,你也別對以後的日子期望太高。”
  “停車!”涼夏忽然說,“停車!”
  “不可能,”慕少天回答得很幹脆。
  “回d城,我總得帶點自己的東西。”涼夏輕輕的歎了口氣說,“我也得和爸爸媽媽打個招呼。”
  慕少天無言,車利落的在路上調了頭,衝回涼夏家。
  他沒有下車的意思,涼夏稍稍停了片刻,自己一個人上了樓。
  父母和方躍然居然都在。
  “對不起!”涼夏說,對著三個人的方向。
  “沒什麽對不起的,希望你能幸福。”方躍然方才就站在馬路對麵,也看到了事情的前後,他是個聰明人,一眼看透因果,這時很大方的伸手到涼夏麵前,與她的輕輕一握,然後轉身告辭。
  “你要是跟那個男人走,就別再回來,我們不是你的父母,你也不是我們的孩子。”父母這回的聲音一致。
  “對不起,爸爸媽媽,讓你們失望了,但是我總得試試。”涼夏一直隱忍的淚落下,她跪在父母麵前,重重的磕頭,然後回到房間找出自己的全部證件,最後看了眼房間的角角落落,轉身出門。
  她和慕少天的婚禮很低調,就如同她最開始準備嫁給方躍然一樣,在婚姻登記處花了點時間,拍照領證,然後慕少天將她丟在慕家大宅裏,獨自離去。
  以後的幾年裏,最失落最痛苦的時候,涼夏常常也會想,自己當年為什麽要拋棄一切跟他回到這個城市?他甚至沒有說過他愛她,每每想到這些的時候,她也會悵然,愛情果然是一場賭局,先動心的人會先輸掉,也許是因為,她是那個不知不覺中先動心的人,所以她輸掉了,無論怎麽傷心失望,隻要慕少天出現,她就忍不住會拋開一切,給他找千萬個理由,原諒他,再去愛他。

  第59章 結婚吧3
  “發了這麽久的呆,你在想些什麽?”王悅然晃了晃涼夏的胳膊,剛才遇見豆豆,引起了不少回憶,涼夏就一直發呆,現在天都黑了,她要回家哄女兒睡覺了。
  “沒有,隻是覺得人和人的緣分很奇妙,”涼夏想了想,“然後想到了一些人,一些事。”
  “要我說,你就是多思多慮,其實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還老想來想去的幹什麽,你想也沒有用,發生的事情誰也不能改變,要我說,做人做事還得往前看,”王悅然看了看表,“比如,我現在就不想中午吃了什麽,和你在這裏呆了半天又說了什麽,我現在隻想著,這個時間,我家娃娃要等我講故事哄她睡覺了。”
  涼夏燦然一笑,發現外麵早就黑透了,也立刻想起小軒南,兩個女人匆忙告別,各回各家。
  與以往不同,慕家大宅不見了燈火通明,遠遠看去,整個宅子睡著一般,黑成一片,涼夏忽然有些害怕,一口氣跑著一直衝進屋子。
  以往這個時候,大廳裏來來往往的傭人也不見了,二樓同樣黑成一片,“少天!”涼夏忍不住喊,腳步在地毯上一拌,幾乎跌倒,與此同時,她踉蹌著推開主臥室的門,沒有人,書房,沒有人,會客室,沒有人。
  “少天,你在哪裏?”涼夏不敢再喊,慕家大宅太空了,她很害怕自己的喊聲在屋子裏引起回聲,她很怕這種突然湧向她並將她保衛的孤獨,慕少天去了哪裏?他怎麽會不見了呢?還有軒南,她的心肝寶貝,想到軒南,涼夏趕緊衝向嬰兒室。
  一盞很昏黃的燈光,貼著牆壁幽幽的吐露著光線,小小的嬰兒床上,慕軒南睡得很香甜,涼夏推開門後,嬸子幾乎軟倒,她的軒南還在,她不是一個人,她的寶貝還在。
  “怎麽滿頭大汗的?”身側,一雙手輕輕伸出攬住她的腰,穩定住她有些搖晃的身子,慕少天的聲音貼著她的頭發,在這樣的夜裏,顯得輕柔至極。
  “少天!”連喃喃的念著他的名字,回轉過身。
  “剛才聽見你在走廊裏叫得那麽淒慘,我還以為發生什麽事了?”慕少天輕笑,“怎麽了,出去一會就弄成這樣,誰欺負你了?”
  “我以為你走了。”涼夏說,她不知道自己方才怎麽會有這種害怕的感覺,害怕慕少天忽然消失不見,也許是回憶太漫長,也許是看清自己的心很難,也許兩者都有。
  “你和孩子在這裏,我能走到哪裏去?”慕少天抱抱涼夏,抬手幫她擦了擦汗,“要不要去換件衣服,你出汗了,容易著涼。”
  “為什麽到處都那麽黑?”涼夏卻不肯放手,反而抓住慕少天的衣襟,她很少有這樣依賴的動作,慕少天隻覺得心頭有個地方忽然變得軟軟的,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
  “砰!”的一聲,打破了兩人靜靜相擁的平靜,窗外紅光一閃,片刻後,半空猝然炸開一朵紅色的煙火。
  緊接著,綠色、紫色、金色,無數道光線映在玻璃扶搖直上,在天空花出絢麗的花朵。
  “這……”涼夏有些詫異,慕少天卻鬆開一直抱著她的手,退開兩步,在她忍不住想要靠過去之前單膝跪地。
  “嫁給我好嗎?我愛你!”變戲法一般的,慕少天的手上多了一隻亮閃閃的鑽石戒指,輕輕舉到她的手邊。
  涼夏有些莫名,他們結過婚了,雖然她單方麵寫了離婚協議書,但是慕少天沒有簽字,所以他們還是夫妻,孩子都生了,為什麽還要嫁給他?
  “我想重新結一次婚,涼夏”慕少天抓住涼夏的手,“這些日子我仔細想過,我真的虧欠你很多,其實以前我都不相信這世上有真正的愛存在,在我看來,感情不是遊戲就是籌碼,所以我反縣愛上你的時候很不舒服,總想給自己找點借口可以不那麽愛你。歐陽逸是我的借口,從劉恩恩那裏聽說你們的事情之後,我就覺得心裏好象紮進了一根釘子,但是我還不想別人知道我難受,我也沒想那麽快就看家他,你還對他表現那麽在意,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嫉妒的要命,可是我又不願意承認,還把你趕走,這些年我始終別著自己,也讓你吃了那麽多的苦。”
  “過去那麽久的事,你怎麽還記得。”涼夏不防慕少天會提起這些,隻覺得心頭一陣酸痛,可是她不想再哭,這些年,她哭得太多了,今天她想清楚了,過去就是過去,日子還得向前看,她和他還有好多個為了,不能在糾纏在過去比放過彼此了,“你站起來說話好不好。”
  “你戴上戒指,我就起來。慕少天仰頭看著涼夏,他很少用這個角度去看她,隻覺得她下頜的線條柔美得不可思誼。
  “多大的人了,還這樣,“涼夏隻覺得心頭酸澀的同時,又有喜悅,伸開手指在慕少天麵前,看他小心的將戒指套在無名指上。
  “哦——“門外忽然有人打口哨,也有人大喊大叫,涼夏剛拉起慕少天,陸均衡、趙明軒、鄒少波一群人就衝了近來,”大嫂,你太好說話了,大哥一輩子能跪別人的時候也不多,你該讓他多跪一會,好好表白一下,順便表個決心什麽的。“陸均衡大大咧咧,揚了揚手裏的DV,”看,我趴在門縫一直幫你錄著呢,這可是一輩子的證據。
  “你小子!“慕少天攬住涼夏,回手推了陸均衡一下,”你好大膽子,敢出賣大哥。“
  “本來是不敢,大拿我看今後風向好象變了,總得溜噓一下家裏說得最算的人,沒錯吧?“陸均衡嬉笑,引來身後眾人一陣笑聲。
  許是窗外也吵,屋子裏也吵,睡著的慕軒南終於爆發了,在所有人的大笑中發出震耳的哭聲,成功把媽媽招呼到身邊,抱住他軟軟的小身子。

  尾聲
  一個月後,涼夏和慕少天在B市舉行了一場戰大的婚禮,名流雲集,記者更是蜂擁而至,涼夏這才知道,慕少天不知怎麽走通了嶽父路線,居然把父母哄得不僅盡釋前嫌,甚至大有把他看成兒於,把自己看成媳婦的趨勢。
  至於婚禮為什麽要在B市舉行,慕少天哈哈一笑,並不肯說,倒是陸均衡悄悄告訴涼夏,“當年大哥都知道,不少人因為大哥的事嘲笑你,大哥就很氣,不過當時他自己還沒想明白愛上一個人不是壞事,所以這事放下了,這回要重辦婚禮,大哥就說,要回B市,把名單上所有的人都請到,他們當初不就嫉妒嗎,讓他們嫉妒徹底點,有招想去,沒招死去。”
  還有名單?涼夏大吃一驚,再想抓住陸均衡細問,這廝卻早看見一個漂亮妹妹,追著人家跑開了。
  “涼夏,恭喜你!”歐陽逸忽然分開人群出現.一年多沒見,他整個人看起來居然變了很多,棱角不再鋒利得仿佛隨時準備剌傷人,眼神也清澈起來,不再寫滿陰沉。
  “我準備離開了,沒想到回家看父母,倒遇上了你的喜事,”歐陽逸笑笑,神色輕鬆。
  “你要走了?”涼夏有些吃驚,她還沒忘記,這次他回來,口口聲聲要向慕少天報複,怎麽會這樣就走了呢。
  “是呀,事情弄清楚了.我也沒必要留下來了。”歐陽逸抬頭,半眯著眼看了看天空,有世自嘲的笑說, “你早就知道了吧,其實當年的事都是劉恩恩一手做的,可笑我還自我感覺良好,以為她喜歡我,所以一定不會害我。”
  涼夏不知該怎麽回答他,才算是安慰,隻得沉默。
  “慕少天是個好男人,有擔當,有本事,你很有眼光,”歐陽逸輕歎一聲,伸出手來,“我要走了.告個別吧。”
  涼夏伸手,兩人相握,片刻後,歐陽逸輕輕放開手,轉身飄然而去,依稀還是校園裏風靡一時的俊美男孩。
  “他和你說什麽,為什麽要摸你的手?”慕少天不知何時擺脫了圍著灌他喝酒的人群,人已經微微有了醉意,眼角眉梢都是不講理,一邊問,還一邊拉住涼夏的手,放在自己西裝上蹭了又蹭。
  “那是握手.什麽摸我。”涼夏好氣好笑,還是忍不住問,“他要走了,他說真相大白,你告訴他當年的事了,那這次是誰誣陷你?”
  “女人,過去的事了,你就不讓少草點心?”慕少天皺皺眉,把涼夏摟在懷裏,湊近她的耳朵.用很小的聲音說,“要是你實在沒什麽事幹,咱們再生他一打兩打的孩子,反正我養得起。”
  “什麽?”涼夏忍不住抬腳很踩了慕少天一下生孩子還一打兩打,他養得起,她也生不出來呀。

  番外
  1 壞爸爸
  四歲的慕軒南一直堅持認為,自己是個可憐的小孩。
  雖然他住在一棟大得超過幼兒園,走著走著都會迷路的大房子裏:雖然大房子裏到處金壁輝煌,而他的玩具多得來讓到家裏來玩的小朋友張口結舌:雖然他都有很多的叔叔,而且叔叔們對他特別好,每天隻要一看到他,就爭著把他舉過頭頂……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恨可憐,因為,房子,玩具,叔叔,都不是他想要的,要問他想要什麽,那很簡單,就兩個字,一個人,媽媽。
  他不是沒有媽媽,事實上,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媽媽是最美麗,最善良,最溫柔的好媽媽,可是他還有個壞爸爸,每次晚上他睡不著,躺在床上叫媽咪的時候,最先走進來的總是壞爸爸,壞爸爸總是板著臉對他說,“你是個男子漢,男子漢要自己睡覺,不準叫你媽媽。”
  可是爸爸也是男子漢,爸爸為什麽天天和媽媽睡在一起?這個問題他不敢當時問,隻能去問陸叔叔。
  “哦,那是看你一個人太孤單,準備給你生個妹妹玩。”陸叔叔一本正經,可是眼睛卻笑得眯成一條縫,那是壞壞的笑,爸爸總這麽說,而慕軒南也難得認同一次。
  
  2 弟弟
  5歲的慕軒南恨鬱悶,因為家裏來了客人,其實他家裏很少回來客人,除了幾個叔叔外,很少有人來,因為媽媽說,爸爸不喜歡。
  可是,這回這個客人,來了就不走了,他小小的,臉還沒有爸爸拳頭那麽大,每天睡在媽媽懷裏,除了吃就是睡,最可惡的是,媽媽隻要一放下他,無論他是在睡覺還是在微笑,準會在下一秒鍾變臉,哇哇的大哭起來,然後媽媽就隻能繼續抱著他,還不停的親吻他。
  這個客人,爸爸說,是弟弟。
  說這話的時候,慕軒南覺得,爸爸也不喜歡這個弟弟,因為弟弟來了之後,爸爸被媽媽趕到了另一個房間住,每天都很鬱悶,鬱悶到每天晚上都來監督他做功課。
  幸好弟弟會長大,會被爸爸挪到他隔壁的房間來住,不然,慕軒南想,他肯定會被閑得無所事事的爸爸操練成一個天才兒童,一個每天晚上做好多習題,還要跑圈,打拳的天才兒童。算了,為了讓爸爸不操練他,就把媽媽讓給他好了,晚上,慕軒南這樣告訴在隔壁哭個不停的弟弟。
  
  3 花襯衫
  6歲的慕軒南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關於爸爸的秘密,嘻嘻,爸爸,每天板著臉比誰都要酷的爸爸,衣櫃裏居然收藏著一件花襯衣,很花很花的那種。
  花襯衫熨燙得很整齊,和爸爸其他的衣服一樣,慕軒南絞盡腦汁的回想,也想不出,爸爸什麽時候穿過這件花襯衫。
  和他一樣,對爸爸的花襯衫感興趣的,還有他那個剛學會走路就每天磕磕絆絆跑來跑去的笨弟弟。爸爸的衣服很多,少一兩件應該不會被發現,所以他舉著弟弟去摘那件衣服,結果,被從外麵提早回來的爸爸撞個正著。
  爸爸很生氣,慕軒南想快點去向媽媽求救,隻是他的笨弟弟還想用一貫的裝傻裝啼來博取同情,結果爸爸卻不理他,抬手就把他們一起丟在床上,每人屁股上都給了一巴掌。
  笨弟弟驚天動地的哭聲到底把媽媽給召喚來了,結果媽媽看見他和弟弟哭成一團,眼淚也下來了。
  爸爸不喜歡他們哭,所以慕軒南以為爸爸會更生氣,結果,他卻看見爸爸有些手足無措的摘屋子裏來回走來走去。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看見爸爸穿那件花襯衫,爸爸很帥,這點和他很像,嘻嘻,所以,如果花襯衫穿在他身上應該更好看。
  爸爸穿著花襯衫,低聲細語地哄著媽媽,那時慕軒南第一次發現,原來酷酷的爸爸也可以這樣溫柔,難怪媽媽很快就笑了。
  隻是那天的事情他之所以在許多年後都記得清楚,是因為當時他一時興奮,為了發現爸爸的秘密,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爸爸聽到了聲音,逮個正著。
  結果,他被罰抄書,一連抄了一個月,嗚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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