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隨風遷徙:二元二次

(2008-11-25 12:38:08) 下一個

  1
  我第十次算錯手裏麵的數據的時候,從辦公桌上抬起頭來,盯著對麵位置上楚楚可憐的女人,目光凶惡,撂下狠話:“十分鍾之內,你要敢再出半點聲,我就把你從窗子裏扔出去!”
  她果然一句話不說了,哭得紅腫的眼睛猶自閃著淚光,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桌子上堆滿了被她殘害的餐巾紙的屍體,其對森林資源的浪費程度比小日本從我們這裏進口一次性木筷還要可恨。
  但是我不打算搭理她,手裏麵的數據會在明天的報紙上以公告形式發布,剛好市裏又在開兩會,可不能因為那些代表找到個把錯誤被領導批,幸好,數據不多,再校核一遍,應該可以傳到報社去了。
  十分鍾以後,對著電郵點擊發送,順便打電話給報社的陳主編,一陣哈拉之後,手頭的事情總算是結束了,我也開始有點善心對待對麵的女子——大學時代誤交的匪類——薛冰。
  《陸小鳳》裏麵說薛冰是隻母老虎,我從小受到古龍先生的荼毒太深,還就當真了,既然陸小鳳這樣八麵玲瓏的人都能念著薛冰,我自然更要喜歡這樣的女子。有了這個概念,加上大一開學的那天在迎新的隊伍中看到一名高挑美貌的女子對著兩個上來獻殷勤的男生毫不客氣的說:“姑奶奶不希罕!”,然後一個人拎著兩個大皮箱進了寢室樓,可巧我好不容易等到一個又瘦又矮的男生願意幫我提行李,並且極度困難地上了六樓的時候,這女孩還竟是跟我一個寢室。
  當時我走進去,又出來到門口看看,4-613,沒錯啊,再走進去,放下行李,那女孩已經對著我打招呼:“你好,我叫薛冰,外語係英語教育的。”那個大方得體,當下將我的小家子氣比了出來,我也隻能回她:“你好,我叫周慧。”
  她嫣然一笑,百花盡放,我呆了半晌,腦子裏就一個概念:難怪迷住陸小鳳了!
  這話我後來都跟她說過,在我深刻了解並且領會了這個女人的真實麵貌之後,不無遺憾的說:“早知道這樣我就該離你遠點,毀了我心目中的形象,還以為你潑辣又能幹,頂得了現代的王曦鳳,結果被上帝開了大笑話,你整個一林黛玉!”
  她聽我那樣說,也不惱,就說:“女人是水做的,會哭也不算什麽。”
  可我是真沒想到她那麽能哭,大一的時候聖誕節化妝舞會找不到男的舞伴,拉著我在學校中間的小竹林裏哭,我勸她:“張力德、沈超他們不都挺喜歡你的,還有那個什麽社會係的高高帥帥的那個,你不也說他邀請你來著,再說了,還有我們係,我們係宣傳部的王飛,也想讓我請你來的,不都是你自己說不要嗎?”
  她一邊嚎,一邊抽搐地說:“就……就那……嗚……就那……歪瓜劣棗……嗚……能……能帶出門嗎?……嗚……”
  我想想也是,人好歹是外語係一枝花,剛進了學校就被大堆狼人盯上了,日日有人打聽,周周有人送花,可就是沒在那麽龐大的選民隊伍中找到一顆閃光的種子,也怪不得她傷心了,美人總是難做的。
  我隻好陪著她難過,高中的時候我也算一朵清秀的小花,可自從大學時代跟薛冰這家夥混在一起,自此就淪落成一片綠葉,完全是陪襯!都說幸福感是比較出來的,早上我起來照鏡子梳頭發,她一定站在我後麵喊“快點快點”,我剛探頭的那點小小的自戀在鏡子裏她的臉出現之後就被徹底打壓,低到塵土底下。
  樓下的傳達室裏的大媽聲嘶力竭的“613周慧,有人找”從寢室門上的擴音器裏傳出來時,開始,我還是踴躍下樓的,但後來就懈怠了,因為下去,除了一次班長給我拿了新書,其他時候都是一群不知道那裏冒出來的歪瓜劣棗,塞給我一些亂七八糟的禮物,加上一封愛情的書信,還有一句聽起來無比讓我痛心的話:“周慧,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這些給薛冰!”
  我憑什麽呀!就因為姓薛的跟他們係裏的說:“周慧是我的好姐妹,追求我要先讓她把關!”我這跟外語係八杆子打不到邊的海洋係的女生,就要被這樣折騰!
  我不情願,但是,無可奈何。
  大二,記憶裏的薛冰還是哭,整個一孟薑女哭倒長城,我陪著她在電子閱覽室看日劇,柏原崇出來了她哭,竹野內豐出來了她還哭,不停的念念有詞:“怎麽不讓我碰到一個?怎麽不讓我碰到一個?”
  大三,大了一歲的薛冰還是喜歡哭,整個一“雨人”——動不動就下雨的人,喜歡上中文係的第一才子江寧,愣說人家高大帥氣,學識淵博,沉穩內斂,練達開闊!都不曉得做出這樣的總結死了這女人多少腦細胞,反正她就是認準了人家江寧是天下第一的男人,是唯一配得上她薛冰的男人,可是死丫頭又不肯低下頭去追求別人,為了跟江寧邂逅傷透了腦筋,邂逅了什麽都沒發生就拉著我在化學樓前麵的池塘邊上哭,好幾次晚上嚇壞了幾對準備來小亭子約會的情侶。
  這家夥得不到江大才子的心,又不肯死心,不知道哪天腦子進水了,想出來一個絕招,讓我幫她去追求人家,嚇得我渾身雞皮疙瘩,抵死不從,但她泫然欲泣的樣子讓我頭痛,她吳儂軟語的說法讓我骨頭酥軟,隻好狠狠地說:“我幫你送花,隻說是有人叫我給他的。”
  換來薛冰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好,我就知道周慧你最好了!”
  後來我真的去給江大才子送花,之前鼓了好大的勇氣,吃掉了兩塊德芙巧克力,還敲詐薛冰答應事成之後請我去新開張的必勝客挫一頓,才終於提著一束鮮豔欲滴的紅玫瑰去了男生寢室11-205,還真巧,開門的就是江寧,他問我:“你什麽事?”
  我說:“有人讓我送你一束花。”
  他看我一眼,相當狐疑的問:“什麽人?”
  “啊——那個——那個——她說不能說。”我當場當機,悲歎大腦內存太小,跑不起來。
  “我不要,跟那個人說我不要。”他狠狠得撂下話,將花塞進我懷裏,關上門。
  隻留我一個人在男生寢室門口不斷黑線,幾秒鍾後大腦終於重啟,我重新敲門,那家夥開門後還沒反應過來,我把花扔進去,學他的口氣撂下話:“管你要不要,我送到就好了,整的跟隻孔雀似的,當你萬人迷啊!”
  轉身走開,步履輕鬆。回到寢室,花癡薛冰早就等在那裏了,看見我跟看見金山似的撲上來:“怎麽樣怎麽樣?”
  我開口:“送到了。”
  “他怎麽說?”
  “沒說什麽。”
  “那張卡片他看到了嗎?”
  “啊!”我尖叫,花我是送出去了,但是薛冰冥思苦想幾個晚上在通宵教室裏的成果——那張示愛的卡片還在我的書包裏,再看身邊的女人,世界末日,世界末日,我隻能在她的淚水滴下來之前,對天發誓:“我一定幫你把卡片給他。”
  那是怎樣一個黑暗的日子啊!我第一次走進男生寢室的時候跟大爺登記說幫我哥拿鮮花來,大爺問:“你蟈蟈是哪一國哦?”
  我暈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直說:“江寧江寧,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我叫江小妹。”心裏不無慨歎:認賊作父啊!又想:這好好的杭州的學校,幹嗎找一四川的老頭看寢室呢?
  等我第二次來到這裏,大爺一下子就認出我來了,大喊:“我說那國小妹,你蟈蟈剛才出去嘍。”
  我一時沒聯想過來,還往上衝,被大爺拉了回去,才算醒悟,轉頭,看見江寧正從外麵進來,大爺熱情的喊:“江寧,你那國妹子又來找你嘍!”
  江寧表情扭曲,走到我麵前,惡狠狠的告訴大爺:“她不是我妹妹,她是來發電影傳單的!”
  娘的!我恨他!平生第一次被拉到學校保衛處,老師搜遍了書包沒找出來電影傳單,我咬著嘴唇瞪著眼睛忍受著人權被侵害的事實,最後保衛處的老師從書包的夾層裏找出那張薛冰小心翼翼塞進去的卡片,上書: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
  那老師看了半晌,對我說話,語重心長:“同學,我看,你還是好好學習的好,談戀愛出了學校也可以談,不要在這個季節穿下個季節的衣服嘛!”
  事情是就此告一段落,薛冰也覺得對我想當不好意思,所以內疚之下她抱著我的胳膊在學校的書本雕塑後麵的花園裏哭,淚漣漣,害得我洗過的澡完全白費。
  後來後來……沒來得及想,我對麵的女人就開了口:“你真是沒良心,我來了那麽久,那麽傷心,你連杯水也不倒給我,你還當不當我好姐妹啊?”
  我隻好站起來給她倒水,放的是最好的安吉白茶,上個月在那裏開會的時候送的禮物,她喝一口,歎一聲:“你們公仆可真是舒服!白喝的茶都這麽上檔次。”
  我的怒氣再次被提起,端出一張標準的共和國上檔次公仆的臉:“喝完了快滾,別到我這裏開閘泄洪,等過一個月梅雨來了,真有大洪水我K死你。”
  她的小媳婦表情迅速上臉:“可是我,傷心啊,你知道嗎?江寧,他回來了。”
  是嗎?!他回來了,我的心情迅速鬱卒,他回來了。
  可是,他明明走了,為什麽要回來呢?
  
  2
  大學畢業的時候,薛冰找了一家外企做起了外貿業務,我放棄了保研進了家鄉的水利局,心想反正我一個女人就圖一安穩的工作,舒舒服服過一輩子就好了,爸媽幫我安排了,我也順水推舟的了了繼續讀書的念頭。
  我的辦公室裏除了我還有一個姓姚的老高級工程師,對待工作那是相當地認真,但是為人很好,我比她的兩個女兒都小,他便也拿我當女兒來看,待我相當不錯。薛冰因為經常晃來我辦公室也和姚工熟稔的狠,所以姚工隻要看見薛冰進來,自動閃人,說:“我去隔壁抽根煙。”
  可我還是煩薛冰時不時地報到,有時工作實在忙,她一鬧騰,我的頭就疼,但是每次都在她的眼淚攻勢下兵敗垂成,最受不了的時候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摘給她,唉!我說賈寶玉怎麽就愛上了林黛玉呢?受虐傾向,完全是受虐傾向!
  可人就是這樣,有時候薛冰出國談生意,消失一陣,我就沒來由的空落落,等她從國外回來,還是那個嬌滴滴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辦公室,送我一些漂漂亮亮奇奇怪怪的小東西,我雖不稀罕,也都一一珍藏,心裏還是感謝上天給我一個這樣的好朋友。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畢業那年我才22歲,跟花一樣的年紀,上班5年,跨入奔三大軍,混了個不大不小的業務科科長,評了個不高不低的工程師職稱,可是人生的重大問題——婚姻依然一片渺茫,在家裏大大小小的普遍張羅下,我相親N次,失敗N+1次,多出來那次是對方聽說了我的名字,馬上“say no”,理由是他陪著兩個朋友跟我相過親,都被我的問題打敗,實在不想招惹我。
  媽媽被我氣到無力,常常恨鐵不成鋼的在早飯的時候罵我:“要不是我就你這一個不爭氣的女兒,看我還管不管你!”其結果是我常常食不下咽,以至於身材保持得相當標準。
  爸爸倒是老好人,看報紙的時候會念叨一句:“慧慧最好別嫁人,爸爸養你一輩子。”一般我會選擇撲上去親他,然後被媽媽從背後突襲,扔開,繼續被罵!
  可是嫁人啊,我哪裏不想,去年一年光光紅包送掉了1萬6,看著日漸縮水的腰包,我也常常有發奮圖強的信心,壯士斷腕的勇氣:我要把紅包賺回來!
  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相親,怎麽就沒人能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的相親活動有個經典問題,題目如下:
  你說人生是什麽?等等等等,愛情是什麽?等等等等,你覺得愛情在人生中是什麽?
  一般都是這樣的問,覺得不好,補充一下再問,被問到的人基本成癡呆狀,也有看瓊瑤阿姨的書看多的,來個“山無棱,天地合”之類的權充夏日裏的冷氣幫我降溫,也有幾個成熟大叔型的嗤之以鼻:“這樣的問題是小丫頭門問的,我以為周科長你不會問這樣幼稚的問題呢!”切!我又不是跟你們談公事,還周科長,都不知道你們想marry周慧還是周科長,所以被我一腳踢掉。
  還有幾次,我讓薛冰陪我相親,對方立馬倒戈,拚命得向她獻殷勤,我在沙發音樂繚繞的咖啡館裏喝著不要錢的奶茶,翻翻時尚雜誌,東張西望,要不小憩一會兒,等到一覺醒來,我的相親對象早就離開,薛冰端著後媽臉看我,瞬間盈盈的淚光閃現,晶瑩得像天上的寶石:“到底你來相親還是我來相親,你怎麽這樣!”
  我連忙解釋:“寶貝,要不是你,我怎麽能在第一天就看清了他們重視外表的本質呢?”
  哈哈!根據27年的經驗,男人都重視女人的外表,無一例外,真要追究例外,也有一個,就是——江寧。
  怎麽又想到他呢,晚上我坐在電腦前麵看蠟筆小新對著商店裏的MM說:“要不要吃青椒?”笑到胃痛,突然就想起那個男人,在學校對麵的香水魚店裏,看著我一根根挑掉的尖椒牛柳裏的青椒,重新夾到我的碗裏,凶巴巴的說:“哪有你那麽挑食的,這東西多有營養,全部吃掉。”
  我不理他,直接夾到煙灰缸裏,衝他眨眼,笑得無比燦爛:“你當你是誰啊?你叫我吃我就吃?”
  他臉色轉青,很快恢複,說:“你那麽挑食,難怪那麽瘦。”那句話,竟讓我覺得有絲溫柔。
  ……
  就是那次了,我送花不成的那次,我正式跟中文係的江寧結下梁子。有的人吧,你要不認識他,他就跟不存在似的,但是認識了,就到處都能碰到,大概就叫冤家路窄吧。
  被拉去保衛處的第二天,我在學校的三食堂排隊打飯,三食堂靠近女生宿舍,少有男生光顧,偶然碰到幾個,也都是名花有主的那個“主”。輪到我買菜的時候,食堂菜盤裏紅亮亮香噴噴的獅子頭還剩下一個,我說:“我要獅子頭,半份炒黃瓜。”話音沒落,另外一隊的師傅就打走了那個獅子頭,我的師傅隻能搖頭說:“換一個吧。”
  我鬱悶,相當鬱悶,抬頭看那邊,端著乘了獅子頭的飯盆走開的,居然就是——江寧!
  匆匆的要了一份小排,我就追過去,他對麵剛好有個空位置,我也就不客氣地大聲坐下來,心裏想:我就不信看見我你還吃的下飯。
  他倒真是吃不下飯了,抬頭看我,沒有表情,換到邊上的那一桌,我也跟著坐過去,照樣的動靜很大。
  換了三張桌子後,他無奈的看我:“你想怎麽樣?昨天的事情我不對,但是我真不喜歡被人騷擾。”
  “我有騷擾你嗎?送花呀,你犯得著那樣說我嗎,要不是我行的正坐的直,指不定就被警告處分、留校察看、開除學籍了!”
  “哪有那麽嚴重,你一天幾次的衝到我的寢室,還冒充我妹妹,我看你也不是什麽正直人士。”
  “我不是說了幫別人送花嗎?就因為你整天到處招搖撞騙,還我們家薛冰當你白馬王子,要不然你當我希罕哪!我都不待見你!”
  他挑眉,“是那個外語係的薛冰?”然後自言自語一句,“怎麽也這麽無聊。”
  我在桌子下麵重重地踢他,反正也沒有形象可言了,在他麵前,幹脆惡性惡狀:“說誰呢?誰無聊?幻想無罪,愛情有理!懂不懂?”
  他看我一眼,站起來,轉身走開,然後很不小心的將菜湯滴到我身上,那是件白色的esprit的T恤,等我發現,他已經在水槽邊上吹著口哨快樂的洗碗。
  我的名貴的,幫老師做了一個月cad才換來的T恤,讓我再次憤恨那張臉。
  再後來校報要出一次關於海洋水環境的專刊,讓中文係和海洋係合作完成,中文係派出了強大的陣容,打頭的就是大才子江寧,我們係宣傳部長急召我去,曰:“養你千日,用你今日,你不出頭,誰出頭?”
  那時我經常幫著媽媽翻譯文稿,算起來語文水平還有點高,比起那些進了大學就跟中文say good bye的工程類學生們多少有那麽點才華,所以,最後在宣傳部長和學生會主席答應我一人一頓肯德基之後我,勇敢的,應戰了,當然其中還有些曲折的緣由,本係宣傳部長和學生會主席都強烈渴望成為薛冰小姐的裙下之臣,幾次三番被我擋走,對我有很深的個人意見,也難免會借機在係主任麵前美言:“98水工的周慧是個人才!”
  當然,是個人才,能者多勞,勞者多能,那是沒辦法的。
  江寧看見我的時候多少有點詫異,我迎向他的目光裏有戰神的火焰,他溫和一笑,走到我身邊,輕輕說:“用衣領淨能洗掉的,我試過了。”
  我咬牙切齒,他暗爽的對著大家說:“就一個星期時間,我們努力點,做期漂亮的校報,剛好有個省內的校報大賽,能成功的話也是給我們中文係長臉。”
  我們宣傳部長怒吼:“是學校,怎麽這麽小團體主義?”
  他回頭:“一般校報都是中文係的天下不是?”
  ……
  那一個星期,知道我和江寧朝夕相處的薛冰坐立不安,第二天主動來我們學生會幫忙,海洋係宣傳部長和學生會主席立刻振奮精神,以十二萬分的熱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以二十四萬分的熱情投入到為薛冰同學服務中去,中文係的幾個女生對此相當不屑一顧,幾個男生卻有點蠢蠢欲動,唯有江寧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一直埋頭在文字當中。
  我就想:薛冰呀,還是有點眼光的。
  薛冰在我們這裏幫襯,偏偏喜歡挨著江寧坐,又礙著美女的麵子不肯做得太明顯,死活拽我坐在她和江寧中間,時不時地裝著問:“慧慧啊!怎麽還沒好呢?我還等著你陪我逛街呢!”
  我無奈的看周圍的人民群眾,職位比較大的那兩隻流著口水看著薛冰,說:“這個工作比較辛苦,周慧暫時不能走的,要不然我們去幫你買點東西吃吃。”
  雌性的幾隻斜著眼睛瞟薛同學,嘴巴動動,都是一副不以為然地表情。
  還有幾隻雄性也都不失時機地露出發春的目光,12萬伏的電壓向我軍襲來,以至於我不得不往江寧身邊挪一小點位子,唯恐成為共和國和平年代的邱少雲。
  可唯獨最該有表情的那個什麽反應都沒有,基本上就像個植物人,對外界刺激不能作出應激反映,我於是踢他一腳,指望他的病情稍有緩解,沒幾時,果然收到良好的效果,他回踢我,用了類似跆拳道黑帶的十成力量!
  我痛呼出聲,薛冰也跟著尖叫:“怎麽啦?怎麽啦?”
  我說沒什麽,踢到了桌子,旁邊的植物人才終於抬起頭來,看我一眼:“怎麽這麽不小心,寫個稿子還能踢到桌子,你多動症了?”
  薛冰的笑聲製止了我準備痛扁他的欲望:“哈哈,江寧,你真逗,我們家慧慧還真有點多動症,晚上睡覺會從床上摔下來,幸虧她睡下鋪!”
  江寧看我,笑得我渾身發毛:“是嗎?”
  我於是用盡力氣捂住薛冰的嘴巴將她拖出去,直到女生廁所,惡狠狠的警告她:“你再拿我的醜事到處顯擺,我立馬告訴江寧你連說夢話都全是他的名字!”
  薛冰,在我的武力鎮壓下,接下來幾天,賢良淑德,天天給我買夜宵,供我差遣,當然,夜宵一定是8份的,她先給我,然後順時針奮發,第二個就是江寧……
  江寧倒是骨氣得狠,每天給她夜宵錢,其他幾個人也不得不出血,唯有我快樂的吃,一個仔都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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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報做到最後第二天,薛冰終於吃不消無聊決定和寢室裏的波波去壓馬路,我也樂得耳根清靜,其他一幹人卻仿佛突然失去了熱情工作的動力,當天晚上工作不到一個小時,幾個男生不約而同以各種理由紛紛離開,偌大的學生會一下子空蕩蕩起來,我誓要堅守陣地,因為我們係隻剩我一個,我走了,誰關門呢?中文係的兩個女生看見江寧沒走,也按兵不動,搞得我相當鬱悶,為了這個該死的校報我已經浪費了多少個本該拿來睡覺、聊天、逛街、看小說的美好夜晚,悶在這裏寫東西,查資料,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自由,但是自由啊!遲遲不肯降臨。
  江寧還是老樣子,跟老僧入定似的,我就想這家夥瘋了吧,怎麽能這麽熱愛工作呢?將來我要是當Boss,鐵定招他做我的員工,真是個人才啊!為人民服務成這樣,估計雷鋒是他舅舅,可要是雷鋒是他舅舅,那他媽該多大年紀呢?難道是晚年得子,那智商會不會有問題呢……
  這麽想著,天馬行空的,我就到了一種無人的境地,以至於看著他哈哈的笑了半天把他笑傻了我愣是沒感覺,到最後他忍無可忍,在我耳朵邊上怒吼一聲:“你瘋了吧你!”
  我才猛一個驚醒過來,跳起來罵他:“你神經有病啊你!把我耳朵震聾了!”
  他好整以暇的坐下去,斜著眼睛看我:“像個白癡一樣看著我笑,你還好意思說了?”
  我有嗎?我陷入回憶裏,沒想出來什麽時候我對著他笑過呀!
  中文係那倆女生估計看我回憶得挺痛苦,小聲地提醒我:“周慧,剛才,你確實對著江寧笑得毛兮兮的。”
  我戰栗的想,完蛋了,我失憶了,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呢?
  不過忘性大是我的大優點,幾分鍾後,我指著電腦上的一篇關於國外海水環境研究的論文叫嚷:“江寧,來看來看,這個體裁很好,4版剛好有個空,把它翻譯一下正好用得上。”
  他走到我身後,看了中文的簡譯稿,半晌冒出一句來:“好像是英文原稿,中文那麽一點點,要全文翻譯呢?”
  我抓住腦子裏電光火石般的靈感,說:“薛冰呀,人不是學外語的麽,叫她來幫忙就好了,你一聲令下,我一個電話,她敢不來?”
  他“切”我一聲,沒有下文。
  權當沒聽見,掏出新買的手機,屁顛屁顛地給薛冰發短消息:“美人速來,江郎召!”然後怪聲怪氣的念給身邊的三個人聽,讀到“江郎”的時候,聲音尤其發嗲,搞得中文係的倆女生吃吃的笑,江寧的臉則完全扭曲。
  But,他扭曲他的,關我P事,我依然舒舒服服的在網絡上搜索下一個題材,順便等著薛冰必然會帶來的美食,最次也該是新豐的肉包了,晚飯正好沒吃飽,要不西溪路門口的那家糖炒栗子也不錯,唉,薛冰拿來不成了熊姥姥的糖炒栗子了?!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想,完全罔顧身邊人的情緒。
  如果薛冰是悟空,我一定是她的五指山,哪怕她在我的中指邊上噓噓,終究還是在我的手掌心裏,幾分鍾以後,氣喘籲籲的她出現在門口,我很快樂的回頭拍江寧的肩膀:“江郎,看看!”
  他白我一眼,很認真地跟薛冰說翻譯的事情,倒是薛冰可能因為跑步太快心跳過速過度興奮造成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最後導致平時看來不笨的大腦暫時短路,冒出來一句:“我以為什麽事情呢,翻譯找我幹嗎呀,你們不是有周慧嗎?她經常幫她媽媽翻譯英文原著的,人家媽媽是專業的翻譯。”
  這小妮子,我費盡苦心幫她,讓她跟帥哥多相處,多交流,盡量展現她除了外貌之外的長處,以消除男人心目中固有的美女皆是胸大無腦的概念,最後將江郎手到擒來,what a happy ending!可是她一句話,前功盡棄,倒成了我在逃避作業了,雖然……嗬……我確實不想浪費腦細胞來翻譯這些東西,在家裏幫媽媽好歹論字算錢的,一篇專業論文可以賺老媽千把大洋,可在這裏呢?頂多在係主任的心目中畫出更深刻的一道痕跡:周慧是個人才!
  我不是老牛,我不拉破車。
  後來我在江寧的白眼中戰戰兢兢、義憤填膺的將那篇文稿翻譯出來,當時薛冰已經意識到到自己錯失良機,不停地給我找錯:這裏這裏,周慧,你前後顛倒了;這裏這裏,這個好像翻譯成不穩定流更好……
  我充耳不聞,剛才讓你當英雄不當,現在打算讓我當狗熊來襯托你的英雄,滾一邊去。再說了,專業名詞你懂什麽呀,竟添亂,我恨恨地想:從此不做紅娘。
  從此不做紅娘,不過是存在於想象,畢業這些年來,我給單位大大小小的年輕同誌牽線搭橋13次之多,成功率61.5%,已經被譽為我局曆史上最年輕牽線數目最大成功率最高且自我犧牲最大的紅娘,某一次,新來的副局長一聽見我的名字,就說:“知道知道,就是那個很會幫別人結對子的小姑娘麽,我在農業局就聽說了,我們那裏的大齡青年都很向往你們係統啊!”
  看!姑娘不出門,名已天下聞!
  我這麽想著,心裏還是有點疙瘩,要不是薛冰鬧的,我哪來這樣巨大的榮譽?因為我配給我們單位那些姑娘的雄性全都是薛小姐淘汰的半成品,被我一雙慧眼發現了他們的剩餘價值,又給社會創造了可觀的婚姻效益。
  那天晚上稀裏糊塗的回憶從前的往事,早上醒來我對著鏡子呐喊:“啊!不在睡眠中美容,就在失眠中崩潰……”我的熊貓眼啊!
  偷偷地拿走媽媽的一對倩碧眼貼膜,做賊似的,然後佯裝無事的跟媽媽打招呼:“我今天早點去上班,正好讓老爸開車帶我一段。”
  老媽對敵情完全不察,說:“不吃早飯了?你要再瘦下去還能見人麽?已經是白骨精了,你還想做什麽?白骨嗎?……”
  幸好老爸英雄救美,在門口按了一下喇叭,我匆匆出門,逃過一劫,是不是沒一個老媽都有做唐僧的潛質?
  這天我上班效率奇低,早上無所事事,貼了個眼貼膜倒在辦公椅上作半死狀,姚工進來的時候被我嚇到,問:“周慧你在幹什麽?”
  我答:“搶救青春。”
  引來姚工和順道進來拿報表的小年輕張x的狂笑,後者幹脆很不給麵子的說:“心髒已經停止跳動,搶救失敗,你的青春宣告死亡。”
  我拿中指一揚,連睜眼的功夫都沒有,直說:“去死去死,跟你那滿臉眼袋比起來我還是青春無敵美少女。”
  我要感謝我們班子的領導最近全部出差,這才容得我這樣耀武揚威,無所顧忌,班中無領導,那個什麽——周慧稱大王!
  可我這樣舒適沒多久,電話就大聲地唱起來: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長大後世界就沒童話……
  這是我設好的家庭成員來電,而我所謂的家庭成員總共就倆——老爸老媽,不用接我都知道沒好事,肯定是老媽,可是人在家中住,豈能不低頭?更何況是我那霹靂無敵的老媽,曾經有老外用很真誠的口氣讚揚她性感無比,隻換來我老媽一句土話的“流氓”,沒有用其他語種完全是礙於睦鄰友好和國際正常邦交,要不然我不能想象她會做什麽。
  所以,我自小深刻領會:不是我軍實力不強,是敵軍火力太猛。所以再不情願,我也要接電話,那一頭,果不其然的,傳來狂吼:“你偷了我的眼貼膜?”
  “沒有啊,怎麽會呢?我從來不用那種東西的。”
  “除了你還會有誰拿?”
  “媽,你大概用的時候弄錯了吧。”
  “好,你可以否認,不過我要好心提醒你,我那個是中年人用的,年輕人用的話呢會起油脂粒,你恐怕更嫁不出去了!”她說完掛了電話,聽似很爽。
  這是威脅,絕對是威脅,我為此把那對眼貼膜扔在紙簍裏,不情願還把腳伸進去踩了兩下,不停做心理建設:我都奔三了,也快中年了,不要緊的。
  可我還是神情萎頓,要真嫁不出去,豈不是要受老媽一輩子荼毒?!
  我開始熱切地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其程度不亞於當年薛冰考慮自己和江寧的未來,可是結果也與薛冰類似,即發現前途很渺茫,道路很艱辛。
  也不是沒談過戀愛,怎麽就不能順心如意的嫁了呢?!
  
  4
  薛冰曾經認為自己是九天仙女下凡塵,世上的凡夫俗子隻要她一個勾魂的眼神,無不競相追逐著撲到她的石榴裙下,哪怕留一口氣苟延殘喘的也會匍匐前進,我設想那種壯觀的景象,several瘦得皮包骨頭的在地上爬,口裏嚷嚷:薛冰,不要走,等等我……然後一身雞皮疙瘩,這女人,當自己是當年京城青樓的當家花旦麽?
  可後來我就知道那完全是她自作多情,因為終於有一天薛冰同學不能忍受內心洶湧澎湃的深情煎熬,爆發出強烈的告白火焰後,對方,也就是江寧同學,愣是沒和她一起燃燒,還丟給她一句直到今時今日還讓薛美女神傷不已的話:“我對你沒興趣。”
  多沒麵子啊!要是我,估計掩麵而泣,轉身狂奔,目標奇臭無比的西溪河(現在治理了,情況已經好轉,have此想法的可以另尋佳境),就算淹不死熏也熏死了,哪還有臉苟活在世上!!!
  可薛冰畢竟是薛冰,她不是林詩音,她反問了一句:“那你對誰有興趣?”
  我後來聽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描述給我聽的時候恨不得用軍工課上做的小榔頭砸死她,同樣是人,EQ怎麽差那麽多?她這也問的出口,結果可想而知,對方說:“我不覺得有告訴你的必要。”
  後來薛冰是那樣分析那句話的:他一定有喜歡的女孩,要不然為什麽說何必告訴我?他一定有的,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最後,某一個夜裏,小風呼呼的吹著,伸指不見吾手,她拉著我走進燈光淒迷並且閃爍不定的寢室樓女廁所,用很陰森的口氣說:“我一定要知道江寧喜歡誰,我要跟她決鬥!”
  Oh my god!你在哪裏?這家夥瘋了,把她召喚回去吧!
  可是god沒有聽到我純正的紐約音,我隻能被薛冰繼續轟炸:“你要幫我,你跟他熟,幫我問問。”
  那時我哪裏會跟江寧熟呢?她哪隻眼睛看見我跟他熟呢?!我也就是在校報的事情over之後跟他一起吃過一頓飯,其間某人因為太興奮於久違的自由終於撲麵而來,喝到大醉,被一個類植物人背回寢室罷了。
  我哪裏跟他熟了!?
  不過薛冰的話就是命令,是一定要嚴肅認真地執行的,要不然我會被淹死,我學水利的,最怕山洪暴發,內澇頻犯,黃河決堤,長江潰口……我的小心肝長年來在我的粗糙管理下本來就有點撲通得厲害,她一哭,我就撲通撲通了!
  所以,第二天我就偵察敵情去了,我故意裝作向班長借專業課的筆記,天知道我多麽虧啊,我自己記得比人全多了,可我愣說我沒記完整,還一定要班長貢獻,班長說:“在寢室呢,又不考試,那麽著急幹什麽?”
  我就獻媚:“我去拿好了,我自己去拿,我用得著。”
  旁邊幾個家夥迅速起哄:“周慧,你該不是看上陳俊了吧!”
  我白眼亂翻,直說:“去死去死,我是這水準嗎?!”再一看班長的臉色發青,才意識到大事不好,“我的意思是說像我這樣的蟾蜍怎麽敢染指您這樣高貴的天鵝呢?”說完這句話,我去年的年夜飯都out了!
  最後還是順利地進了男生寢室,班長是唯一一個住混合寢室的男生,剛好和中文係的一起,方便我深入敵軍內部挖掘小道消息,我發揮入校以來的八婆精神,跟那群中文係的才子胡侃:“那個,我覺得小江同學拒絕我們小薛同誌麽,還是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上的,主要是為了小薛同誌好,她再不通過專業四級,就麻煩了!對不對!”
  ……
  “可是,我看小薛同誌還是好的嘛,他那樣說就不好了,再說他有女朋友可以說嗎,他不說藏著掖著也沒意思不是……”
  ……
  ……
  倒是有幾個同學還是能夠深入了解我的苦心的,馬上說:“我們沒看出那家夥有女朋友阿。”
  “就是,跟給柳下惠似的!”
  “什麽,基本上是戒淫戒色的高僧了……”
  哈哈,說到這裏,群情激奮,越來越離譜,但幾秒鍾後,都突然沒了聲音,根據我對多部電視連續劇和小說的總結,這種情況下,往往我們正在談論的事主出現了,所以我立馬轉頭,果不其然,江寧,擺著他那張標準的扭曲表情站在我背後。
  江寧在中文係的威信可以從接下來幾秒鍾班長寢室的人全部溜光看出來,我們班長本來是想拯救我於水深火熱的,但是礙於自己170不到的身高對比182的江寧實在落差太大,所以他對我聳聳肩,也——逃命去了!
  然後,突然,一陣風,把寢室的門也關上了!
  天亡我也!
  我一步一步地向後退,不停媚笑:“那個,我不是有意說你,我也就是說著玩玩……”
  他貼身緊逼,直到窗口,我無路可退,他就抓住我的胳膊,綻放一個燦爛無邊的big smile,正當我受美色迷惑大腦不能正常思考的時候吻了下來,雖然隻是唇唇相觸,迅速放開,但實實在在的,是一個吻,而且是——我的初吻!
  之後我大腦的286又跑不起來了,太震驚了!太恐怖了!太過分了!太……
  他卻笑著說:“想知道我喜歡誰嗎?還不是那個給我送花的,我可不管什麽卡片,我開門的時候把花塞到我懷裏的是你,在食堂死追著我的也是你,在你們學生會踢我的是你,喝醉了摟著我不放的還是你。”
  後來我因為太震驚奪路而逃,推開他,尖叫著,衝出去!
  腦子裏隻有一個概念:怎麽跟薛冰解釋呢!
  怎麽跟薛冰解釋呢?幾年以後的某天下午,薛兵在我的辦公室謀殺我的餐巾紙,然後丟下一句:“江寧回來了,怎麽辦,他還是很帥,可是見了我,一樣的不冷不熱!”
  然後拉著我的手問:“你已經不要他了,對吧,你不會再喜歡他吧!”
  怎麽解釋呢?我昨晚失眠了,今天上午完全沒有心思工作,然後破天荒的渴望找個順眼的人嫁了,立馬,馬上!
  
  5
  快中午的時候,我再一次深刻的認識到作為一名人民群眾的公仆想要在上班時間摸魚是不可能長久的,為人民服務的信念不允許我這樣墮落,所以在局長的一個遙控電話後,我跳起來,全心全力地投入到偉大的水利事業中去!
  局長的電話是這樣的:“小周啊,下午市府辦秘書處的江處長準備過來討論一下下一步的防汛工作,你總結一些材料,可以到防辦去拿一點,人家可是點名要水資源科的周科長匯報的,好好表現吧!”
  我馬上說:“好,太君放心!我一定盡心竭力,不辜負黨和人民對我的期望。”惹來局長大笑:“你這個丫頭。”
  然後,因為電梯太慢,我跑步從7樓辦公室到二樓防辦,要一堆今年的中短期預報資料、長期展望等等,上樓研究去了。
  下午上班時間,薛冰就準時來報到了,我正埋頭考慮怎樣用一句話又圓滑又不失時機的拍一下這位秘書處處長的馬屁,畢竟秘書同誌都是市領導身邊的紅人,我也希望在人生道路上還能繼續飛躍。
  可薛冰這家夥絕對是來搗亂的,紅著眼睛,可憐兮兮:“周慧,江寧約他吃個飯都不肯,怎麽這樣呢?”
  我一聽就頭大,又是江寧,我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努力工作,她又來念叨,還讓不讓人活呀!so態度蠻橫:“走開走開,你追他什麽時候成功了!別跟我說這個,煩著呢!市長秘書要來了,懶得理你!”
  薛冰怪怪的看我一眼,問:“哪個秘書?”
  “誰知道啊?你以為我整天去指認那些領導的臉啊!知道是領導就好了。”
  她嘟囔:“拍馬屁,橫眉冷對大美人,俯首甘為秘書牛,難怪嫁不出去!”
  我拿資料砸她:“說什麽哪!你不也嫁不出去!”
  ……
  領導到底是領導,我和防辦的丁主任在會議室等了半個多小時,泡好的白茶冷了兩茬,領導的腳步聲才由遠及近,姍姍來遲。丁主任像觸電一樣跳起來迎出門,我卻在聽到一個聲音後像被釘在了凳子上,肯定是幻聽,我昨晚睡眠不好,幻聽是有可能的。
  丁主任在門口說:“江處長,你好你好,感謝你百忙之中來指導我們工作……”
  另一個聲音說:“哪裏,我剛剛到這裏,不了解情況,也需要下來看看的,黃市長很忙,但他叮囑我近期多關心一下防汛工作,還提過丁主任的名字呢,說您做的短期預報相當有水平。”
  “哪裏哪裏……”
  ……
  我已經聽不見後麵的話了,我睜大眼睛看著門口率先走進來的那個人,穿著綠色的休閑襯衫,米色的褲子,相貌依然是記憶裏一般的瀟灑,施施然地進了會議室,站在首位,然後低頭朝我——微微一笑。
  我就聽見自己的心在跳,咬著嘴唇捏著資料,暫時失去語言能力。
  知道什麽叫目瞪口呆嗎?That‘s me!
  我怎麽也想不通,江處長怎麽會是江寧!
  江寧什麽時候成了江處長呢?!這家夥憑什麽爬得比我快升得比我高——居高臨下、位高權重地俯視我呢?
  我曾經以為27歲能夠成為科級幹部是我人生的大成功,在我過去27年的人生經曆中,能讓老媽誇獎並且不多說廢話的也就是當官這次和3歲那年的夏天把我的綠豆棒冰遞到她的嘴巴裏說:“媽媽熱,媽媽吃。”
  可是看到江寧這一刹那我徹底顛覆了我的思想,同人不同命啊!正所謂: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差別咋就那麽大呢?!
  不過事實擺在那裏,也容不得我不承認,在我熱切的相親和被相親以及安排相親的時候,有的人已經赤著腳哼哧哼哧地在政治生命上跑到我的前麵去了。
  我的遐想後來終於被丁主任打斷,他說:“小周,你向江處長匯報一下前一階段的工作,等下我來分析一下今年的水情情況。”
  我如夢初醒,“啊”一聲,翻開手上的資料,從年初的山塘改造到近期的水環境治理,洋洋灑灑,但幾乎都跟汛情無關,本來麽,梅汛還未開始,今年的汛期到目前為止算得上風調雨順,除了預報那塊,也沒什麽可說的,預報麽,說實話,我也不懂。
  但是江寧那家夥也不懂,他一直看著我,邊笑邊點頭,我隻好埋頭念材料,就怕被他看多了,忍不住衝上去揍他:“誰允許你那麽色迷迷的看我的!”
  也許他會說:“要不是你色迷迷的看著我怎麽知道我在色迷迷的看著你呢?”畢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那一年快放寒假的時候,我已經刻意避開江同學一個月了,其實學校那麽大,隻要他不刻意出現,基本上我是完全可以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但是,鑒於他高調的追求,我隻能低調的逃避。
  不能看著薛冰整天唉聲歎氣,垂淚到天明啊!薛冰那時候那樣跟我說,當天天很藍風很輕,我們坐在學校的草坪上:“我怎麽看都是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要人氣有人氣要賢惠有賢惠,你說那個江寧是不是青光眼或者色盲呢?要不怎麽看上你了呢?”
  我狠k她的腦袋,惡狠狠:“說什麽呢?我是才女,外柔內剛,秀外慧中,哪裏不好?看上我說明他是有眼光的,畢竟透過現象看到本質了。”
  薛冰又歎了口氣,悠悠的:“說起來也對,那你為什麽要躲他呢?接受他吧,他喜歡別的女孩子我不答應,不過是你周慧麽,也勉強能夠接受。”
  我聽完那句話心裏顫了一下,很想擁抱薛冰流下真誠的淚水,但是我忍住了,隻說:“那你怎麽辦呢?我還是陪你好了。”
  “算了,我這樣的大美人還怕沒有男人喜歡嗎?我也在擔心,要是我早早的被愛情套住了,不知道學校裏有多少男生要自殺呢,最近主教樓又造好了,那麽高,想起來怪可怕的。”
  哈哈哈……我們對視大笑,其實薛冰,真是個好姑娘。
  過了幾天和江寧在三食堂“偶遇”,他坐在我的對麵,盯著我看,我終於忍不住把手裏的綠豆湯狠狠往桌子上一拍,吼:“誰允許你那樣色迷迷的看著我的?”
  對方坦然自若,曰:“要不是你色迷迷的看著我怎麽知道我在色迷迷的看著你呢?”從形態到聲音十足十的東成西就!
  後來,後來,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學校裏多了一個被我奴役的人。
  我的神遊很快被上座的特派員同誌抓住了,他毫不留情的提問:“周科長,我想了解一些關於目前全市總的水資源量以及水質情況的問題,是不是可以請教你一下呢?”
  “噢,當然,我可以給你一份詳細的材料,還有今年剛剛編出來的公報,今天的報紙上也有著一塊內容。”
  “嗯,我看到了,但是比較簡單,我需要詳細一點的。”
  “好,我到樓上去拿給你。”
  “不用麻煩了,我跟你去一下就好,還有不少東西要請教你的。”
  丁主任絕對是老甲魚,一看苗頭,馬上見風使舵,整個一牆頭草,當下就說:“好,江處長,小周同誌在業務上是一把好手,有些方麵的情況我也不太了解,還是讓小周單獨解釋比較好。”說完給了我個眼色,就開溜了。
  我隻好公事公辦的請江大處長勞動雙腿跟我上樓,到我的小小的辦公室,聽我的匯報。
  
  6
  局會議室設在5樓,而我的辦公室在7樓,其實如果願意運動一下,這一段小小的樓梯簡直算不上什麽,跟紅軍當年的二萬五千裏比起來,更是萬裏長征第一步,可是江處長同誌大概養尊處優已久,定定地站在電梯門口,死也不肯往邊上的樓梯邁動一步,我隻好陪著他等電梯,心裏把他們全家都問候了一遍,臉上還帶著畢恭畢敬的笑容。
  終於“叮”的一聲電梯到了,我讓他先進去,自己才跟個狗腿似的進去,門一關,這麽密閉狹小的空間隻有我和江寧兩個家夥,哪怕隻有幾秒鍾,也讓我幾乎窒息,隻好跟地上有人掉了100大洋一般低著頭,死活不敢看他一眼,就怕多看一眼,我會花癡歸來!
  他卻似乎不想放過我,門一關上就問:“地上有錢啊?”
  “沒,沒有。”
  “那你低頭個什麽勁呢?”
  ……
  “你怎麽還是那麽瘦……”電梯終於到達,他也就此放過我了。
  我長出一口氣,居然還有那麽點遺憾。
  江寧這家夥總是嫌我瘦,說我跟蘆柴棒似的,總讓他想起萬惡的資本主義。多少年前的春天,他端著一張憤青的臉孔在西湖邊上的某一棵柳樹下麵說:“周慧,你太不仗義了!”
  我被他這句話從眼前的美景中呼喚了回來,回頭問他:“你又怎麽啦?今天風和日麗的,也不像個犯病的日子呀!”
  “去去去,說什麽呢!咒我對你有好處嗎?”
  “那你犯什麽嘮嘮呢?”
  “你做我女朋友那麽久,也不多長點肉,抱起來連個手感都沒有,你就不能多吃點長胖點嗎?”
  “滾開,男人怎麽都這樣,出門骨感,回家性感,上床肉感,美得你呢!”
  “我也沒那麽大要求,再說我們不也沒上床嗎?我隻要你性感就好了!肉感等以後上床了再說!”他坐下來靠在我身邊右手樓我,“太瘦了對身體不好,稍微長一點點肉,我不需要你像模特一樣的身材。”眼裏的溫柔幾乎將我溺斃。
  ……
  那時候真是他媽的——幸福啊!天是藍的,水是綠的,花是香的,連短消息發出去都是有人回的,可再看眼下,江寧大咧咧的坐在我的辦公椅上,左看看右see see,東摸摸西翻翻,哪裏有點點市領導的樣子,好在姚工下午有個現場工作會出去了,要不然讓我這臉往哪裏擱?強烈的對比啊!人生就是在對比中幸福的,對比從前,我感覺到了地獄一般的痛苦。
  江寧翻了半天東西,終於收手,看見辦公室門完全敞開,走過去將門虛掩,然後朝我走來,我緊張兮兮的想:這家夥不會要在這裏對我伸出罪惡的鹹豬之手吧!要是被人看見我們在這裏那個那個,怎麽辦?
  越想越恐怖,漲紅了臉捏了本公報就往辦公桌後麵撤退,不想下一秒他就幹脆湊到我麵前,拉我的手拿走公報,然後轉身做到會客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攤開筆記本:“緊張什麽?會客時將辦公室的門虛掩是種禮貌,你都當科長了,這還不懂?”
  ……
  “幹什麽,過來呀,怕我吃了你,我要吃也不會在這裏吃呀,也不是沒吃過。”
  ……
  “再不過來我就走了,我會給你們局長打電話的!”他看我,目光炯炯,眥著牙齒獰笑。
  我在他的威脅下不甘心不情願的坐在他的身邊,手把手的開始指導他關於專業方麵的常識,其間他扮演了一個很認真的學生,偶爾拉過我的手看看,有時捏一把我的頭發玩玩,卻總在我氣急敗壞的時候問幾個關健的數據叫我的怒氣無可奈何落花流水。
  等到他要的東西終於問完以後我不自覺地說了一句:“我有沒有說過我很討厭中文係的人?”
  “說過,2001年10月的時候,你說很討厭中文係的,尤其是一個叫江寧的。”
  “那你還招惹我,還不快滾!”
  “可我覺得你口是心非,那時候你挺愛我的。”
  “滾開,別淨拿當年說事,忙著呢,當領導你稀罕了?!”
  “你不叫我吃個晚飯你們局長會怪你的,小周。”他笑眯眯的看我,居然還拋了個媚眼。
  我倒突然想起吃飯的事情來了,問他:“薛冰找你吃飯你為什麽不去?”
  “你希望我跟那些覬覦我美色的女人吃飯嗎?那未來一個月的早、中、晚餐,加上夜宵,你是沒有機會跟我吃飯了。”
  “臭美,一邊去,等下我們丁主任會很樂意陪您吃一頓簡單的便飯的,江處長!”咬牙切齒地說完,轉身不理他。
  這家夥卻like a打不死的小強一般走到我的身後,抓我的肩膀,聲音低沉:“我隻想跟你吃飯。”
  ……
  形勢所迫,當晚我還是在丁主任的陪同下與本市最年輕的江處長共進了晚餐,席間他與丁主任觥籌交錯,把酒言歡,在丁主任的循循善誘下差不多連小時候用了幾塊尿布的事情都說出來了,可當丁主任問:“江老弟,現在大家喝酒不談工作,你就是我老弟,我大幾歲也可以當個兄長了,要不跟大哥說說,老弟你的個人大事解決得怎麽樣了?”
  江寧突然放下酒杯,一語不發,半晌才對丁主任說:“謝謝大哥關心,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飯吃到這個份上,白癡也看得出來氣氛從白熱化走向冰川期,丁主任明白這近乎套的太過了,當下也不說什麽,幾分鍾後,叫了服務員簽單,與江寧攜手走到大堂,關切地問:“江處長是不是需要派個車子送您回去?”
  “不用。”他擺手,“我自己走,我喜歡走路。”
  “那江處長家住在哪裏?順路的話我陪您走走。”
  “飛白公寓。”
  “哦,跟小周家在一個小區麽,這樣好了,我們周科長本來也是走路上下班的,正好可以陪江處您走走,你們好像還是校友吧,我就不夾在當中了,你們也好聊聊天。”這家夥,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就把個大包袱往我身上推,自己輕輕地離開,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和江寧同誌這樣肩並肩在街上散步,已經多少年沒有了?我掐著指頭算,當年生出來的孩子現在也能滿地亂跑了,咱倆那麽些年沒見,他怎麽能裝成沒事人似的冒充熟人醉酒搭在我的肩膀上呢?
  第101次推開那顆豬腦,我終於發飆:“姓江的,大庭廣眾之下,你調戲我呢?我還指著嫁人把送出去的紅包都拿回來呢,你不要毀我的名節。”
  因為聲音太大,一時不察周圍情況,最後發現我這一陣發飆沒有換來江寧的迅速反應,倒是引來不少人民群眾奇異的目光,我隻好訕笑地拖他到路邊的凳子上坐下,避開諸多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充滿關懷的目光。
  某隻在我的三個響亮的巴掌之後終於不得不重返人間,第一件事情就是抓住肇事者的手:“你怎麽對我下這樣重的手?”
  “誰讓你喝那麽多呢?剛才不挺能裝的嗎?這下不行了,叫你喝!”
  他卻忽然笑了,眼睛閃亮閃亮的,就讓我想起當年的兒歌: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不扯了,說重點,他的笑容裏哪裏看得出半點醉酒的痕跡,也合該我傻,我這麽些年受黨和人民的酒精考驗愣是沒長腦子,都混到他那境地了,沒有斤把高度可能嗎?這才一瓶紅酒算個P啊!
  又被騙了!
  他笑得燦爛,老娘我懊惱得厲害,終於聽江某人開口說人話:“還這麽關心我,到底是老婆好。”
  “誰是你老婆呢?我們不早就離婚了……切,被你刺激得我都少年癡呆了,是分手。”
  他猛地站起來,推開我,冷冷地說:“那是你的感覺,從來不是我的!我現在告訴你,你要嫁人,隻能嫁給我江寧,不許你繼續朝三暮四的到處相親!”
  然後走到路邊,打了一的士離開,全過程不過一分鍾,而我當場懵掉,等到回過神來,某人某車,逝去無蹤!
  這是什麽世道啊!我在街邊跳腳,為什麽江寧那家夥耍酷的時候一招手就有出租車停下來,跟有導演安排好了似的,我卻在路邊幾乎連大腿舞都dance了,還是等不到一輛taxi?!
  萬能的蒼天啊!賜給我力量吧!給我一輛出租車吧!
  後來,我坐在公共汽車上憤懣:他怎麽知道我想親呢?肯定是薛冰那個大嘴巴,重色親友的家夥!為了自己的愛情把握的什麽都供出去了!還有,說什麽分手時我一個人的感覺,我呸!前麵5年都不知道在那個老鼠洞裏鑽著,看都看不見,現在冒出來,要不是我運氣不好沒找到個順眼的嫁掉,還輪得到你在我麵前顯擺?!叫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就這麽想著,正好公共汽車的車載電視裏麵唱著那首歌: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看,真是天意。
  
  7
  我都不知道薛冰是怎麽知道我昨晚和江寧共進晚餐的,當她氣衝衝的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在全身到處找——難道被這丫頭在我身上裝了跟蹤器——電視裏麵特別高級的那種。
  不過,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內奸,說不定還是江寧本人。
  後來我在電話裏跟她解釋:“誰知道那家夥人模狗樣的混了個處長呀!你也不告訴我他回來做什麽了,我昨天看見他那才叫一個呆,都怪你藏私,害我狀況百出。”
  “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你不說不想知道麽。”
  對,是我那天說我沒興趣,不想知道,但薛冰這家夥也太純潔了吧,聽不出來我那是口是心非嗎?正常女人都喜歡這一套的。
  薛冰沉默了很久之後在電話裏輕輕的跟我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就是衝著你來的。周慧,我不跟你說別的,如果你真的不打算跟他繼續,給我交個底,我就算追不到他也不想看著他傷心,要是你也跟他一樣,你就從了他算了,我看你們兩個互相折騰那麽些年,也看累了。”
  ……我著實是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隻能捧著電話發呆,心裏思索:我們有互相折騰嗎?一直以為將來是老死不相往來的……
  可薛冰還在念叨:“你別當我不懂你那點小心思,每次相親都問那樣怪怪的問題,還不是因為江寧問過你?你嘴巴上不說,心裏總忘不掉,我說我怎麽那麽失敗呢?!好不容易交個朋友,居然那麽悶騷!”
  我這才提起精神來:“說誰呢?誰悶騷?”
  “還不是你,裝得跟個聖女似的!”
  “總比你整天發春好吧!”
  “也對,我什麽都是外在的,連美麗都這樣不能抗拒的顯山露水了,自信一點是應該的。”
  “切~~~,忙著呢,你一邊發騷去!”
  ……
  可薛冰的電話一掛掉,我的心就提了起來,跟股市一般的跌宕起伏,不能自已。在打開的文檔裏打了180遍江寧是隻豬後,我才反應過來,自從有了他的消息之後工作效率直線下降,所以說啊!戀愛是嚴重影響國民經濟正常發展的惡性事件,必須在最大範圍內最大程度的加以遏製,辦法麽!早年毛主席時代不挺流行的麽,組織介紹,紅色婚姻,多完美;再往前追溯,父母之命,媒妁之約,多合適;要不瞅著眼下也行——相親,可是昨晚我被剝奪了這個資格!
  憑什麽呀!
  抬頭看一眼牆上高高懸掛著的機關工作人員要求,上書:政治堅定,思維活躍,創新高效,優質服務,腦子裏就一片“噓”聲,真是一點都沒有做到啊!像我這樣有前途有責任感有事業心的好青年不能就此斷送在江寧這頭豬手裏,打定主意,我就堅定立場,把他拋到腦子後麵的農場裏去休息休息,繼續埋頭工作,爭創勞動模範。
  接下來的兩天,倒也風平浪靜,連親愛的老媽都接了個出國的任務跑到俄克拉菏馬瀟灑去了,我問老爸:“媽去拉河馬了,指不定有怎樣的帥哥說她sexy呢!你要不要去拉個犀牛玩玩?”
  老爸從一堆史書裏抬起頭來,像模像樣的曰了幾句:“弱水三千,取瓢飲,安能豪飲乎?”
  我狂暈一陣,終於意識到我們家盛產怪物,都不愛說人話。
  其實也不過就是幾句古文罷了,老爸那點三腳貓水平,還不是巴巴地當了個什麽亂七八糟的校黨委書記以後怕老底被人掀了丟臉才開始學習的,哪能跟人中文係畢業的正宗才子比呢?!
  當年跟江寧最甜蜜的時候,他也說將來,幻想生個孩子長得像他,原因是我的形象不如他拿得出去!吐血!我在強烈反抗以後,他才說了句人話:“其實你的身材蠻好的,我是說視覺效果。”
  可我不買賬,作勢給他兩個500塊不用找,拽的二五八萬的說:“你要娶我,也得我高興才行啊!”
  他那天拉過我的手,輕輕的吻一下,然後雙手鎖住我的腰,在我的耳邊說:“之子於歸,言秣其馬。”
  我當時沒認真學過《詩經》,主要是我對上古時代的人的智商沒有信心,記個數還要在繩子上打結,都不怕大腦打結了怎麽辦?這樣的人怎麽叫他們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呢?所以他說完了我半點反應沒有,他就歎口氣,又說,“去看看《詩經》吧。”
  其實我挺懶的,回去隻是問寢室的姐妹:“之子於歸,言秣其馬”啥意思,她們根據字麵翻譯了半天才說:大概是如果你嫁給我,我就喂飽馬來娶你!
  然後還取笑我:“那個江寧就這樣對待你呀,也太不夠誠意了吧!”
  我也氣憤,早就說上古時代的人沒智商了,這也叫情詩?!
  可後來有一天我看雜誌,看著看著才明白那句詩可以理解為:如果你肯嫁給我,我願意為你喂馬!當時把我感動的,可惜彼時我們已經分手了。
  算起來古人的情商還是很高的不是?!
  5月中旬,天氣已經開始炎熱,薛冰在電話裏抱怨:“我說這地兒也怪,一下子那麽熱,跟伏天似的,要不來個冷空氣那麽冷,恨不得把羽絨衫穿上,什麽亂七八糟的亞熱帶呀,根本就是隻有冬天和夏天兩個季節,才過了幾天春天。我上次在香港買的那些春裝,全都吃閑飯了。”
  我懶懶的回答她:“誰讓你買那麽多呢?要不我幫你穿好了。”
  “那怎麽行?你穿不出feeling來的。”
  “那你還跟我煩。”
  “喂,你要不要陪我逛街?”
  “你不說衣服太多了?”
  “可以買夏裝的。”
  ……
  受不了她的唧唧歪歪,我最後還是陪她上了街,在一個周末的下午。
  薛冰在哪裏都是人群矚目的焦點,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基本上就被人群自動視為隱形,在商場裏的穿流的人群中間,第N次被踩到,我終於發飆,展現猛女本色:“他媽的,不長眼睛呢!怎麽走路的?!”
  一下子我就成了大群人馬注目的焦點,算起來也有點不好意思,撞到我的是一名陪著妻子的男子,身高馬大,不但不道歉,還現狠地朝我欺過來,捏著拳頭,沉著嗓子:“說什麽呢!?”
  薛冰倒是好脾氣的陪著笑臉拉我:“周慧,算了算了,不好意思哈,這位先生……”
  偏偏我心裏不爽,掙開她的手:“他踩了我好幾腳,不道歉怎麽能算了?”
  周圍人群開始議論紛紛,那名男子的臉色更加難看,他老婆也加入爭吵的行列,扯著嗓子嚎:“是你不要臉貼著人家男人身邊走吧……”
  當下將我說得惡向膽邊生,幹脆不怕死的湊上去:“放你媽的P,也不看看你男人這幅尊容,你當我母豬沒人要啊!”
  “你個賤女人你說什麽呢?”
  “人必自賤而後人賤之,說自己呢?道歉!”
  ……
  場麵本來是一觸即發,可預見的一陣混亂的,商場的保安和經理看到這陣勢,也都圍過來勸阻,對方是一幅潑婦罵街的樣子不依不饒,我也強著腦袋不肯退讓:“明明是他們錯!”
  可偏偏這個時候,有的人神祉一樣的降臨了,慢悠悠的探入人群內部,對著那一對男女咧嘴一笑:“我當是誰呢,陳老板,怎麽在這裏演這出呢?”然後拉過我的手,手指點我的嘴唇,說:“我惹你生氣你罵我好了,脾氣怎麽那麽大?多難看?”
  ……
  事情到最後演變成踩到我的那對夫妻不但向我誠懇熱切的道歉,並且盛情邀請江處長和我(主要是江處長)吃飯,那名罵我賤女人的女人還拉著我的手到ports的專櫃,要不是我受黨多年的教育立場堅定,拒絕了誘惑,那天把整個專櫃打包回家估計也不會有任何困難。
  我才知道,這就是麵子,跟江寧那小子能這麽有麵子,我是第一次understand,所以薛冰臭我:“還說不要他,他拉你的手你笑得跟偷了魚的貓似的,把你樂得,氣死我了!”
  我卻想:我哪有偷魚,明明是被偷麽。
  哎,早知道的,隻要江寧一出現,薛冰就會站在他那邊,做她的超級粉絲,然後拚命打壓我,可她再打壓,人還是眼裏隻有我一個不是?
  哈哈,我說,我的眼裏隻有你,隻有你讓我無法忘記……晚上躺在床上哼著歌,忘記了老媽已經拉完河馬回來了,它在外麵吼:“你發春呢!半夜三更唱歌……”
  
  8
  算起來我跟江寧近階段也算是頻繁見麵,那天在單位處了一個下午還共進晚餐之後還被他撂下話,那天在商場碰到之後又被他拉走溜了公園,要不是後來市府辦打電話來找他估計一頓晚飯也是在所難免,我就想:這家夥肯定還很哈我!!所以我氣定神閑地上班,也享受一把被人熱切追求的激動滋味,可是第一天沒有電話,第二天沒有電話,等到第三天我就坐不住了,該不是鬧著我玩吧?!他應該不會的,他不是那樣的人,可那麽多年沒見到了,誰知道他會不會變呢?……
  我內心掙紮,但是也不肯放下麵子給他打電話,當然了,我也沒他電話號碼,除非我肯冒著被薛冰鄙視加敲詐的危險從她手裏要電話號碼,不過像我這樣有骨氣的女人是不屑於做這樣的事情的,哪怕我心裏難受得就像9999隻螞蟻在爬。
  中午的時候在食堂吃飯,我對著那份青菜炒肉絲發誓:要是肉絲是單數,江寧就是為了我來的,他還愛我;要使肉絲是雙數,那根本就是我瞎了眼,他安的一定不是好心——可是,我把肉絲翻爛了,也愣沒數出個具體數目來,真是叫人,難以下咽,唉!
  後來我對著餐廳哀歎人生慘淡,一臉的憤世嫉俗,直到——食堂的大師傅終於看不下去了跑出來問:“周科長,今天這個青菜有問題麽?要不要我給你重新炒一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才從自己的內心世界走了出來,發現了人間處處有溫情……
  那天下午全局召開工作會議我才知道最近市區近郊的一個中心鎮發生多起火災,死傷了不少人,中央和省裏都對這件事情極為關注,市裏的主要領導差不多都疲於奔命,幾乎全在事故發生一線主持工作,幾天都沒合眼……也怪我,這麽重要的新聞我居然不知道,因為最近忙著想江寧,我不看電視不上網,事實再一次驗證了戀愛誤事這一定理!!
  會上局長在台上熱情洋溢地說:“所以我們更要長抓安全生產這條線不放鬆,警鍾要長鳴,心裏這根弦要繃緊了,我們部門要爭做全市安全生產的過關部門,絕不能在這個關頭出事情,給全局、全市丟臉……”
  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腦子裏想:怪不得最近他消失了,原來是出事了,那他肯定沒休息好了,那邊那麽危險,聽說很多民工鬧事,他會不會有危險呢?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那邊的工作呢?……
  再也不能氣定神閑,唉!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人江寧還沒說他要重新追我,雖然種種跡象表明他還是喜歡我的,對我還是有強烈的比普通的階級友情更深一層的感情的,我卻已經一頭熱地陷進去了!
  碰到他,不論什麽時候,好像都是一樣的結果。
  江寧當年的追求算得上誇張,自從他在某個男生寢室對我告白之後,他就像《祝福》裏的祥林嫂一般,逢人便說她一定要追到我,到最後我們班男生集體勸我:“周慧,你從了江寧吧!我們快被他煩死了!”
  我不理他,他就跑到寢室樓下來等,給我們寢室每個同學泡熱水,送禮物(就是不送給我,我每天看著別人拿到他的禮物心裏就更氣),說這是曲線救國,戰略戰術倒是成功的,後來我們的夜談會除了江寧就再沒別的話題,波波、簡平、蝸牛都說:“這樣的男人看上你你還挑呢?告訴你,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素來不合群的小方也發言:“要使他看上我我早就撲上去了!”花花更是過分,直接把工程力學的作業本交給我:“我看,周慧啊,在你從了江寧之前,我的作業就你幫著做吧。”
  ……
  這群見利忘義、見色起異的鳥人!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我也有點心動,半夜裏等大家都睡著了,我就起來跑到水房借著幽冷的光攬鏡自憐,怎麽看也就是個五官端正罷了,怎麽他就看上我了呢?江寧工作的時候認真,玩起來一點都不落伍,更難得的是外形俊朗,氣質出眾……要讓我做個旁觀者,我也會覺得我們不般配。
  但是,作為當事人,每一天看見他在樓下等著我哪怕就是為了幫我提壺水,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子,在半夜裏躺在床上回憶起來,心裏就像有水在一層一層的暈開,那種蕩漾越來越強烈。
  不過我還是不想答應他,因為薛冰一直不說話,她常常紅著眼睛,看著我,欲說還休,幾次三番,讓我不得不狠下心來對江寧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在感情上,我在乎先來後到,後來薛冰點頭了,我也就不必悶騷了,堂而皇之的讓江寧登堂入室,做了我愛情的主人。
  嘿嘿,都說名花有主,那時候我常在公共場所宣揚該理論:從狗的品質可以看出主人的物質,從男朋友的素質可以看出女朋友的氣質,我果然是氣質獨特,無與倫比的。
  聽者嘔吐無數,唯有江寧笑:“你的美,我看得到就好。”瞧這情話說的,真不愧是中文係的the first才子!
  那天我到下班就跟丟了魂似的,吃過晚飯這種跡象越來越明顯,媽媽終於閉上她尖酸的mouse換成一幅關心的face,問我:“慧慧,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躺在床上裝作沒聽見,這幅綏樣,一開口還不讓她看出端倪來?又過了幾分鍾,老爸來探監:“寶貝女兒,有什麽不高興跟爸爸說,是不是沒錢了?爸爸可以偷偷支援你。”
  我看了爸爸半天,冒出一句:“把你的汽車鑰匙給我。”
  他跳起來問:“幹什麽,這是你老爸唯一的小老婆了!”
  “大晚上的你要這個小老婆幹什麽,晚上是屬於你大老婆的!給我吧!”
  老爸不情不願的掏鑰匙給我,絕對比我現在跟他要2000塊錢心疼,還問:“這麽晚你要去幹嘛?”
  “少羅嗦,再不給我我就真嫁不出去了!”佯裝發怒,衝出門去,不過我這最後一句話太過震撼,據說爸媽被嚇得直到我回家都沒能說出一句整話,也難怪,他們這一代從小缺鈣,長大缺愛,心髒太脆弱,沒辦法的。
  
  9
  用我一年難得開三次車的本領飆車到z鎮,終於停在鎮政府門口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牛人哪!那個,愛情真偉大!
  Z鎮,不過是一個鄉鎮企業發達的小鎮而已,鎮政府居然比市政府還要氣派,我一下車就看得我鬱悶,唉!這年頭,有錢真好。
  今天的鎮政府門口氣氛很不一般,大門關得死死的,入內車輛一律要經過嚴格檢查,看樣子我想進去是不大可能了,不過裏麵的人總是要出來的吧,那我就在門口等好了,正所謂守株待兔,隻要有一個樹樁,裏麵那隻兔子難免要來投死的。
  所以我東張西望了一番以後,看到附近幾棵樹下有數十名女子坐在地上,也就走過去,席地而坐,那個什麽,我就當作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同甘共苦……
  地上的婦女同誌們看見我坐下,也不做聲,都死死的盯著鎮政府的大門,場麵十分詭異,空氣凝重,我有種感覺,我好像呆錯地方了。
  幾分鍾後我的預感被證實,從鎮政府裏衝出來若幹保安,形似強盜,周圍的女人反應十分迅速,作鳥獸散,我不明所以,被帶進了鎮政府警衛室,過程神速,等我看清楚我呆的地方很像電視裏麵放的審訊室,想裝昏倒的時候,門已經打開了,進來幾名policeman。
  流年不利啊!我怎麽淪落到這個地步?幾名警察叔叔坐下,問我,即不和藹也不可親:“幹什麽示威?中午不是已經跟你們講過政策了?……”
  我打斷他:“我不是……”
  “不要插嘴,跟你們說過了,最近一定要停工檢查,排除安全隱患,這個沒辦法的,你以為你這樣靜坐我們就能不來檢查你們的企業?隻會查封的更厲害!不查出了事情誰負責?……”
  被念了大約十分鍾後,門口又來一名policeman,我抬眼一看——救星啊!
  進來的是去年在黨校培訓時的同學的丈夫肖x,說起與他相識也有讓我扼腕的淵源,想當初我一時沒有克製住誘惑接受一幹同學的邀請一起到z鎮吃農家樂,飯後閑來無事,大家湊數搓麻將,本來剛好八個人,無奈我從小家教太嚴禁,心靈太純潔——不會,餘下三人極其無聊,肖x就是其中一人,當日他憤極,說:“來吧,周慧,這個都不會那是國格問題了!”餘下的皆點頭同意,我反抗:“不行,這不是逼良為娼麽?”
  結果,架不住人民群眾的強烈呼聲,主要也是我對國粹產生了一些些小小的向往,最後還是娼了一把,不想當日風頭太盛,一晚娼下來,oh money money go my home!最後請了大家晚飯。
  次日,還是一幹人等換了一家農家樂,肖x又問:“周慧,要不要再娼一把?”
  我大喜,撲上去:“要,我要!”結果,落花流水啊!輸得那叫一個慘!
  從此發誓遠離賭博,並且每每告誡身邊的人:“要切記啊!賭博為害社會!”薛冰聽了我這句話,常不齒我:“就你那點小來去也叫賭博?你這財迷!”
  可是,愛過才知道情濃,輸過才知道心痛,跟多少沒關係,這道理,她哪裏懂?
  肖x看見我,先是一愣,馬上問:“你怎麽搞到這裏來了?”
  “我冤枉啊!他們抓錯人了!”
  開始問我的警官馬上反駁:“那你坐在那堆示威的女人中間幹什麽?”
  “我怎麽知道她們在幹什麽?我就瞅那地兒人多,想著共產黨員時刻不能脫離老百姓,就坐下去了!”
  “這能隨便坐嗎?晚上你不坐在家裏看電視你跑到這裏來坐著發神經哪!?”
  “對不起,警察叔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被您請到這裏來sit down please的!也沒有茶喝。”仗著看到肖x肩膀上的條條杠杠看上去比審我那家夥多點,我就貧了,真是習慣,死了也改不了。
  那警官倒是準備繼續對我深刻教育的,肖x走到他身邊低頭說了幾句,他就對我說:“下次看準地方再坐,長那麽大了連該坐在哪裏都不知道,現在你走吧。”
  我站起來高呼萬歲:“謝謝警察叔叔!我下次一定擺正位置,堅定立場,把握方向,絕對不給黨和人民丟臉!”
  他朝我一笑:“嘿,挺貧啊你個小姑娘,叫上叔叔了,是不是要叔叔在教育你一下?”
  我馬上逃到門口,先呼吸一口室外的清新空氣,然後朝他揮手,唱做俱佳:“再見,再見,告別在歡樂中!”轉身拉上肖x,“謝謝你!”
  肖x把我帶到他辦公室,給倒了茶:“諾,下次別跟我老婆說到我的地盤連杯水也沒喝上!我說你也真是,這種時候到這裏來幹什麽?要不碰到我你真有的說了。最近鬧事的企業主不要太多,一個個都在門口靜坐著要求恢複生產,所以看你那麽一坐,就把你給請來了,可你倒說說,你到底來幹什麽呢?”
  我忸怩半天,問:“那個——那個,黃市長是不是在這裏?”
  “那還用說?出了這事,那些市領導天天在這裏呆著,現場辦公呢!你找黃市長幹什麽?”
  “啊!不是的,我是想知道,那個,那個,市府辦的江處長是不是跟著黃市長也在這裏?”說完我就覺得臉上那個燙啊,要是給個鏡子,估計能看見臉紅的跟kfc的奧爾良烤翅有一拚。
  肖x怔了下,馬上哈哈大笑:“我說誰能讓周慧你晚上出門呢!原來是春天到了,鮮花朵朵開呀!哈哈,全市府都知道的最年輕最有價值的江寧是吧,剛來這個城市沒多久的那個?”
  我也幹脆放開了,問:“你就給個準信吧,在不在?能不能碰到?”
  “他在,但不一定有空,你知道的,他是直接聽市長的,我等下幫你上去看看,傳個信,能不能下來就不一定了,你在這裏等吧!”說完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傻不啦嘰的——祈禱!
  十分鍾,no人進來,二十分鍾,還是no人進來,等到三十分鍾的時候,我倒開始指望肖X根本沒碰到江寧才好,省得將來被姓江的那個嘲笑,再說肖x剛才待我過來的時候也說了都幾天沒回家看老婆孩子了,想想看江寧沒能跟我聯係實在正常,握著追到這裏來反而……
  這一晚,怎麽總結,都是倆字——丟臉!
  等到我終於決定要走的刹那,門開了,肖x的臉探進來,說:“人我給你帶來了,你們不能在我這個莊嚴肅穆的地方做違法亂紀的勾當,尤其是違反《婚姻法》和《婦女權益保護法》的,聽到沒有?”
  然後每打開,一個人翩然地走進來,形容疲憊,但滿臉笑容,到我身邊,一把摟我,極緊:“好想你!笨蛋!”
  我倒是悶在他懷裏想好好流幾滴眼淚表示感動的,無奈他抱得太緊,我終於呼吸不暢,開始掙紮:“救命啊!你想起憋死我嗎?”
  “我看見你激動啊!你都不知道聽說你來看我了把我激動的,形象都被你毀了,市長大人親批允許我下來跟家屬說明一下情況的,就5分鍾,你看好了,還剩3分40秒。”
  “還要呆多久,在這裏?”我靠在他肩上,心裏總算舒服了。
  “沒那麽快結束,回去大概還要三兩天。”他順手樓我的肩膀,輕輕的拍。
  “恩,自己小心點,這裏好亂。”
  “你是怎麽來的?”
  “我自己開車來的。”
  “就你!”他突然推開我,怒目圓睜,“你這個機械白癡!你怎麽開來的?”
  “你懂個P啊!我這不好好的站在這裏了嗎?凶什麽凶,對你溫柔一點你都不知道珍惜,你可以滾上去當你的市領導去了!”
  他倒真的很聽話的走開了,到門口,又轉回來:“把手機給我。”
  “幹什麽?”我動作倒是乖乖的照做,嘴上還是一樣的強硬。他拿過去撥了一個號碼,然後他的電話響起來,“我沒有你的電話,所以沒有通知你,不願意問薛冰那個花癡,估計問了她就會敲詐我。”
  ……原來,我們都是一樣的心態。
  說完他再度走開,到門口,定住:“早點回去,路上小心,還有,等我的電話。”話音一落,人已經滑出門口。
  門再被打開,來的就是肖x,一直獰笑著朝我走過來:“怎麽樣?相思之苦消除了吧,前幾天跟我老婆說到你還說你咋就不找個人嫁了,原來,暗渡陳倉啊!說吧,怎麽謝我?”
  “你想怎樣?”
  “也不怎樣,過幾天這事兒落了叫上江處長,咱們兩家找一地方休養休養,你也可以陪我們再娼一次,我的錢包最近太癟,需要你這樣樂善好施的黨員同誌給點支持啊!”
  “走開走開,知法犯法,在這樣莊嚴肅穆的地方,你最好多讀讀《刑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招,我最拿手了!
  
  10
  回到家已經是半夜了,其實本來不可能那麽晚,主要是回來的時候我走錯了路,說起來也怪了,去的時候我方向感賊好的,回來的時候就完全不認路了,我繞了幾個圈之後終於分析出來原因——愛情,真偉大啊!
  我一打開家門,爸媽臥室的燈應聲就亮了,跟感應燈似的,我心裏立馬警鈴大作,走的時候一時不小心泄漏軍情,現在恐怕不招不行,爸媽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我哪是他們對手啊!
  乖乖地走到他們房間,問:“那麽晚還不睡嗎?爸媽。”
  老爸到底是男人,心裏就想著他的小老婆,第一句話就問:“車子沒弄壞吧!”
  “哪能呢!我什麽人呀,你的遺傳基因,再傻也不可能不會開車呀!”
  老媽就沒那麽好對付了,她看我,看到我心裏發毛,看到我心裏的戰鼓再而衰,三而竭,才發話:“你去了哪裏?見誰?什麽叫不讓你出去你真的嫁不出去了?”
  “媽,咱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好不好,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對不敢對太座您撒半點謊,請太座放心!”
  “好,你說,他是誰?”
  “哪個他?”
  “你這孩子再裝信不信我把你存折藏起來?”
  唉!我早知道的,人在屋簷下啊!我隻好就勢坐在地上,正好跟躺在床上的媽媽平視:“他是江寧,您知道的,大學裏的那個。”
  媽這一聽,反應就大了,一下子坐起來:“我不同意,那會兒你畢業的時候哭得稀裏嘩啦的,還不是為了他,別當我不知道,他傷過你的心。就這一點,我不能答應。”
  爸也說:“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再說這麽多年沒聯係,你能確定他還是當年的樣子嗎?”
  “我能。”都不知道哪裏來的信心,我說,“我相信他,我相信從前這五年我們沒能在一起是我的誤會,雖然他還沒給我完美的解釋,不過,我有這種直覺。”
  我這麽一個皮慣了的人,突然說話那樣誠懇,爸媽就沉默了,半晌,媽說:“看哪天叫他來家裏坐坐,我想看看他。”
  天哪!這也——變得太快了吧!
  後來我躺在床上,又想起從前:大四開學的時候,江寧曾經說過要來我家看看未來的丈人丈母娘,我睨他:“走開,誰是你丈人丈母娘?這孩子,發燒了吧!”
  他倒是很認真地望著我,緩緩吐了口氣:“你以為,我還想娶別的人嗎?到那裏再去找你這樣一個三八又無賴的女人呢?”
  “誰三八又無賴?你給我說清楚了!”
  “你,不過很可愛!”
  ……
  最後還是被他哄得,在他的懷裏眩暈不已。
  翌日早起,精神矍鑠,真是想不到,我這麽懶惰的人居然成了第一隻上班的鳥,一邊整理衛生,一邊唱歌,最後連續幾個路過我辦公室的同事都受不了噪音前來抗議:“周科長,你真勤勞!”“小周啊,唱歌的時候不要聽mp3!”“周慧,能不能不要再唱了!”……
  我才不管他們,有錢難買我高興,繼續唱:“咱那個老百姓,今兒個真高興,真高興呀真高興……”
  直到姚工在椅子上坐定,冒出一句:“周慧阿,你是不是戀愛了?”我才跳起來,手忙腳亂得解釋:“嗯,那個,不是,不能算啦……”
  “我都看出來了,你這丫頭,也確實可以找個人嫁了,也讓人來管管你的性子。”
  “真的不是,結婚早著呢……”
  “不用說了,我兩個女兒都結婚了,這還看不出來?”
  越描越黑,就是這樣子的。更不幸的是,我這番解釋的時候,全局最大嘴巴的組宣處梁大姐就站在我身後,等我回過頭看到她,她就笑眯眯的說:“小周啊,幫別人介紹了那麽多對,終於輪到自己了,恭喜啊!”
  我頭一暈,倒在辦公椅上深度休眠,可以想見半天後全局都會知道我的春天到了,有的煩了!
  中午,薛冰來我單位混飯吃,我們坐在食堂裏,我不停地接受來自前後左右的祝福的目光,局長大人也勞動雙腿到我麵前,一拍我肩膀,差點把我打到桌子底下去:“小周,不錯,我聽說了,對方是誰?”
  薛冰聽到這話就皺起眉毛瞪我,我隻好老老實實地向局長交代:“啊!還沒那麽快的,以後再說好了。”
  “小丫頭害羞了,哈哈,說吧,我也給你參謀一下!”
  我在“嗯”“啊”的憋不出話來的時候,薛冰倒是大大方方的站了起來,迎向局長:“我知道,張局長,周慧的男朋友是市府辦的江處長!”聲音那個大呀,全食堂的人都對我行注目禮了!
  局長馬上樂了:“好好,好眼光!”另一邊的丁主任倒是也過來湊熱鬧:“難怪了,小周啊,上次他就看著你笑,後來跟著你去辦公室,晚上我想叫你喝酒他全幫你擋著,你太不仗義了,不早說一聲……”
  ……
  之後1/4小時,我顆粒未進,那麽多人問東問西,誰吃得下?等到終於塵埃落定,我想坐下來吃飯了,一看,薛冰把菜全吃完了,坐在那裏看著我:“你這家夥,怎麽總是把我看上的男人搶走了?”
  我餓著肚子,扭著臉,想:哪有always,一直都是那一個!
  她卻不依不饒的,壓低聲音:“我知道你昨晚去看他了,你媽早上給我來電話了,問我你們什麽時候又走到一起,我都知道了,你這家夥,都不告訴我,現在你說,你們昨天,kiss了沒有?”
  什麽跟什麽嘛!這是隱私呢!再說,昨晚在那個莊嚴肅穆的地方,哪來時間給我們kiss,所以我翻著白眼回她:“沒有。”
  “怎麽可能?那家夥哈了你那麽多年,能放過這樣投懷送抱的機會?”
  “沒有就是沒有,你怎麽這樣,我談個戀愛,最後kiss了幾次,全都告訴你了,要不要以後ml也要給你現場直播呀!給點人權給點隱私好不好?!”
  因為太激動,最後那句話說的中氣太足,我一口氣說完,食堂裏剩下的三三兩兩,包括食堂的工作人員,全都盯著我看,唉!我這戀愛談的,真是一點隱私都沒有了。
  丟臉丟臉!
  以前也是這樣,大學那會兒,和江寧剛在一起,就被全寢室逼問進展到第幾壘。
  第一次正式kiss那天,我找江寧陪我去工大找同學,可是到了工大,才知道我那同學回家去了,我們倆隻好在那附近兜著玩,看了工大著名的黑龍江,我的胃就覺得不舒服,江寧說:“我們去吃沙鍋吧,這裏附近有幾家沙鍋特別好吃。”
  說到吃,我就欣然同意了,這家夥估摸著也是策劃好的,一去就嚷著要個小包廂,但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點醬料的時候毫不猶豫的要了大蒜末,最後,在小小的包廂裏,香香的本雞沙鍋的濃湯味道的配襯下,他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周慧,我想,親你一下。”
  我倒沒緩過神來,指著臉頰:“這裏,快,我還沒吃飽呢!”
  他伸手攬過我,扳正我的頭,一下子吻了下來,唇舌相親的瞬間,我推開他,動作粗暴:“你這家夥,吃大蒜臭死了!”
  他懊惱的都快撞牆了,最後我遞給他酸奶:“喝一口,我們再試試看。”然後,終於,在甜蜜的氣氛裏,吻到差點失控。
  那天我回到寢室後,據薛冰說笑得像偷吃了魚的貓,於是他們嚴刑逼問:“是不是親了?快招,要不然大刑伺候!”說著一個個動動手指準備撓我癢癢,天知道我多怕這個,隻好說:“嗯,但是他吃大蒜,臭死了!”
  全寢室一陣暴笑。
  幾日後,江寧板著臉問我:“你怎麽那種話也跟她們說啊!我以後不吃大蒜了還不行嗎?真是的,今天你們那個簡平看見我就問:怎麽那麽不小心,吻都問了,還吃大蒜!?我真是,當著班裏同學的麵,臉都丟光了!”聽他說完,我笑得,恐怕真有點像偷吃了魚的貓。
  ……
  時光荏苒,到了今日,我們的kiss,仍然備受關注。
  
  11
  我在裝模作樣、蠢蠢欲動與坐立不安之中等了三天,其間隻有一天的午夜傳來江寧的短消息:後天應該能回去。
  真夠簡單的,可我卻跟中了五百萬彩票似的,激動得半夜合不上眼。沒他的消息吧眼巴巴的等著,數1000頭綿羊也睡不著,等到有了他的消息吧小心肝在胸腔裏不停的撲騰,興奮樂也睡不著,這一驚一乍的心情,把我折騰得。
  不過,根據我全方位淵博的知識得出的總結,中500萬和陷入愛河是一樣一樣一樣的,都是腦垂體分泌大量激素,引起的一種衝動罷了。
  幾日來都是魂不守舍,嗬欠連天,好在自打全局上下都知道我買下來潛力股之後,對我的尊敬、喜愛和照顧更加深了一分,看到我精神不濟都帶著關心的臉龐,沒有人擔心我的工作效率。
  不過,鑒於我個人高度自覺地組織性、紀律性,我還是沉浸在一片工作的海洋裏,就是偶爾趴一會兒,打個小嗬欠,等等等等。可這一切都是不影響全局的,畢竟我周慧首先是為人民服務的公仆,是愛崗敬業的黨員,其次才是陷入愛情的女人。
  多不容易啊我,這覺悟,不讓我繼續在政治生命上青雲直上,都對不起全國千千萬萬像我這樣捧著一顆赤誠的心辛勤戰鬥在各個行業最前線又紅又專又年輕的知識分子。
  終於熬到那一天的傍晚,天邊的雲彩如此絢爛,夕陽的光暈將整個世界映照成一片紅色的世界,和我的心情交相呼應啊!我說這老天爺,他肯定昨晚趁我睡著跟我的小心肝打了電話。
  不過我的小心肝從下班開始不聽我的使喚,所以我隻好每隔十秒鍾深呼吸一次,來減輕其對其它內髒的巨大破壞裏,比這個更頻繁的是我每隔五秒鍾看一下手機,確定沒有漏掉電話。
  好在電話終於來了,江寧一向比我守時,他說:“周慧,我現在還要在辦公室寫點材料,要不你回家吃飯,等下我去你家接你。”
  我說:“好好。我等你。”一邊慶幸我終於不用擔心的心髒病一邊氣悶都下班了還要忙,以後怎麽辦呢?
  我在公交車上設想將來:要跟他結婚嗎?那是當然。那麽他要是不提結婚的事情呢?霸王硬上弓也要架他去民政局。可是他現在當官黨的比較大,怎麽架?要不我先去交個強壯型的男朋友,到時候正好可以綁他去。女人怎麽能有兩個男朋友呢?江寧也沒告訴別人我是他女朋友啊,隻是曾經,曾經。那還提什麽結婚?他不想娶我為什麽要來這裏?我要是真去找個強壯的男朋友要對我用強的時候江寧又打不過他怎麽辦?……
  林林總總的想法,光怪陸離,搞得我神思恍惚,汽車過頭了好多站我才反應過來,跳下去,這班車剛好是到郊區的區間車,我就在一片夕陽無限好中站在了鳥不生蛋的地方,連輛出租車也沒有。
  其實碰到他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狀況百出,薛冰她們這些江寧的粉絲常常控訴我愛他愛得不夠深,我想這大概也是後來我下決心跟他分手的原因,在別人的眼裏,總是我霸占著他的時間,霸占著他的空間,霸占著他的思想,整個一被寵壞的孩子。久而久之,連我自己也覺得這是事實,所以,當他有他的夢想,並且有他必須承擔的責任的時候,我就大義凜然的與他訣別,各奔東西。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無私無畏的一次,可偏偏,等我執行了,所有的人又都說我自私,說我無理取鬧,關於這點,我怎麽也想不通。
  那時候我從來沒有問過他的家庭狀況,一直以為世上的孩子都和我一樣生在陽光下,長在春風裏,生活就跟蜜糖似的,隻要我願意,隨時可以吃成糖尿病。
  等到快畢業的時候,江寧突然告訴我他要去國外念書,可能再也不會來了,我的心裏才騰的一下就懸空了……
  後來才知道他的父母離異,母親一直都在英國,而父親娶了一個比他沒大幾歲的後媽,這才是他連放假都經常在學校的緣故。那時候他得知母親在英國重病,他必須去英國,他那樣說的時候,我就覺得恍惚,仿佛這一切和我沒關係似的,到了晚上才開始心疼,痛得比被全班同學敲詐請客吃飯還厲害。
  我知道,申請去英國沒那麽容易,何況,我哪裏來那麽多錢出國?我的父母從來都不打算讓我離家太遠,我和他這樣一分開,何年何月,才能再在一起?尤其是我媽特別討厭外國人的張狂與熱烈,她常說:“都跟沒進化完全似的。”要是讓她知道我這樣一朵清秀的小花有可能去那種沒進化的人種的地方,不定怎樣發作的。
  想來想去,我覺得我和江寧前途渺茫,希望不大,雖然他白天不停的說:“你可以晚一點申請過去,我一定會等你,要不你等我回來,我無論如何都會回來的。”
  第二天早晨,我居然是聽著窗外的鳥鳴聲醒來的,並且這樣動聽的叫聲居然讓我的淚水順著臉頰落到唇邊,舔一下,澀澀的味道。我心裏想著:是不是今後要在那麽長的時間裏每天這樣醒來?是不是要江寧在異國他鄉的早晨也這樣醒來?他是太重承諾的人,他答應我要回來就不會放棄這個決心,但是有些距離的存在會消逝美感,就像河流裏的的汙染物在一定長度的河段之後濃度會大大下降,我與他,是一樣的,一旦有一天,他早晨醒來不再這樣想我,卻必須為著自己的承諾難過,堅守,會有多難過?我寧願在現在最美的時候留個回憶,免得他在那一頭牽掛。
  不是說長痛不如短痛嗎?!
  ……
  幾天後我告訴江寧父母已經幫我安排好了工作,要回家鄉,我說:“我們分手吧!你好走得鬆快點,我不想你心掛兩頭,那樣我也不好受。”
  他一臉的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知道,咱們單飛吧。”
  “周慧!我警告你,不許再說這樣的話!要不你等我,我不去讀書了,我就去看看我媽,然後我就回來,你要回你的家鄉,我也去那裏好了,你等我。”
  “不要,江寧,別這樣,咱們算了吧,你是你媽唯一的兒子,你不能不管她,而我,不想在異國他鄉生活,真的,你知道,我媽是翻譯,她說她討厭那種在國外做少數民族的感覺,原諒我的自私。”
  那時候,那麽堅強的江寧,竟然哭了,在一棵大的合歡樹下,粉紅色的花絮在微風中不斷下墜,那麽美,他卻哭了,哭得像個孩子:“你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
  “你以為人生是什麽?時間是一條軸,空間是一條軸,生命就像拋物線,有的人拋一次,有的人拋幾次,但哪有人的生命是一條直線呢?所以了,這跟我們中學解方程式似的,至少也是一元二次的,一個女人,遇到兩個男人,哪個都有可能正解,一男一女互相遇到那時二元二次方程組的一組解,就這個道理。這世道,誰還傻乎乎的等著自己的二元一次方程呢?”我跟他說,自己也是心碎的,可是不能讓他看出來啊!我指著靠這個成為演技派的演員呢!
  他終於推開我,狠狠地說:“我就是認準了一條直線,你周慧怎樣都是跟我直線相關,我不是學理科的,我認死理,你別指望我會放手。”然後,轉身離開,走得那樣快。
  他一走,我就蹲在合歡樹下抱著膝蓋哭,誰不都是滿心的委屈,這樣的季節,南風一吹,合歡花一開,校園裏就遍布傷心的愛侶,現實的生活第一次對著我們這些純潔的孩子張開猙獰的手臂!
  可再難受,接下來的時間我都處處躲著他,全寢室的姑娘和全班的同學都罵我忘恩負義,自私自利,我也認了,苦不苦,比比紅軍長征二萬五,我明明那樣念著他,也就當自己二百五,放他走,還不好麽?難道要到哪一天他在地球的那一頭見到真心喜歡的姑娘,比我漂亮、比我聰明的姑娘卻不敢下手,還要被我絆著,才好嗎?我隻知道,現在的我肯放手,再過些時候,也許我說什麽都不肯了!
  也許,終究我還是自私的,我怕總有一天我被放棄,可誰——能將愛人放逐天涯卻毫不畏懼呢?!
  
  12
  8點過,我揉著走酸的腳踝靠在床邊,江寧的電話才打進來:“我忙完了,去吃飯嗎?”
  “我說領導同誌,再過一會兒請我吃夜宵倒是可以的。”
  “對不起,真的有點忙,就當你陪我吃頓飯吧,我來接你。十五分鍾到。”
  我看看手表,回他:“好!我等你。”聽出他聲音的疲倦,還有一絲絲近乎卑微的乞求,實在不忍心接下來損他,我答應得也就爽快。
  其實,我那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多少年也沒有改,估摸著他經過了嚴格分析論證的,必要的時候對我采取柔弱政策,必然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原以為他會去吃浪漫晚餐,燭光音樂,鮮花美味,還有我到底都不可能習慣的刀叉,可是他拉著我的手慢慢的走,竟然是回他自己的住所,果然——和我家一個小區。
  站在他家門口,我拉開他的手,指著他的鼻子:“我說姓江的,你變態啊!你住這裏,晚上從衛生間的窗戶就可以看見我的房間,你該不會裝個望遠鏡什麽的窺探我吧?幸好我沒有什麽自慰等等的變態習慣,要不不全給你拍下來了,指不定你還掛到網上去辦高H網站!哦!以前怎麽沒看出你這麽陰險……”
  我的話被他截斷,開了房門,拉我進去:“你可以自己檢查有沒有你想象中的色魔窺探工具,還有,我說周慧,你的腦子還是這樣天馬行空嗎?這麽多年,也沒點長進,我就算想窺探,也要找個有看頭的……”他頓以下,眼光掃我的胸部,“拍你,就怕掛在網上也沒人看。”
  我下意識的雙手護住胸部,用腳踹他:“走開,色狼!”
  惹來他哈哈的笑,對我說:“你坐一下,我做點吃的。”
  江寧的所謂的做點吃的不過是一包康師傅紅燒牛肉麵,放在鍋子裏用水煮開,敲一個雞蛋再放些蔬菜,從前我很迷戀這樣的口味,但想不到他還吃這個,我看他簡單的廚房,除了一個電磁爐什麽都沒有,敞開的冰箱裏隻有雞蛋和一些蔬菜,加上各種口味的方便麵,就可以想見他過的日子了,在食物方麵,他依然不怎麽會料理自己。
  後來我坐在他對麵看他呼呼的吃著麵條,一邊流口水,一邊埋汰他:“江處長就吃這個?我說黨中央也太對不起你這樣辛勤勞作了,還以為你會請我吃燭光大餐的,看我盛裝出席的樣子,結果……嘖嘖,夠小氣的呀!”
  他抬頭:“本來是想請你吃好點的,可你吃過了,我一個人,吃什麽都一樣。”
  “是不會燒飯吧,哈哈,人家都說出過國的男人中餐西餐都拿得起來,瞧瞧你,丟臉啊!”
  這次他低頭,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心裏更得意,總有一些他還是不行的,總算將他比下去,在我心中徘徊已久的他是處長我是科長的陰影,也算消逝了點,可很快,他就說:“你想吃的話,我可以給你做,隻是沒材料罷了!”
  什麽都會的男人,還要女人幹什麽?我這麽想著,這句話就從嘴巴裏冒出來了,他剛好吃完麵,打了個飽嗝,喝口水,正經的告訴我:“要女人生孩子!”
  我當下暈倒!暫時不想醒過來。
  等到我清醒過來,他摟著我靠坐在床上,我元神終於跟太上老君喝完茶回到身上,發現者陣仗,猛地跳起來,指著他:“你個流氓,怎麽趁我不備把我往床上帶?”
  他卻已把把我拉回去鎖在懷裏,聲音在我的腦袋後麵悠悠的響起來:“幹嗎這樣激動,剛才挺溫柔的,你呀,神遊太虛了吧!”
  “放手,你腦子裏除了這張床還有什麽地方呀?”掙紮,再掙紮,可江寧的手跟鐵鏈條似的,我隻好放棄了,其實他的懷抱很舒服,至少讓我很舒服,但也不能以在一起就直奔主題呀!這也太那個了,“這樣子太曖昧了,江寧,我不想這樣。”
  他聽而不聞,下巴摩擦我的腦袋,甚至還發出滿足的呻吟,我的頭皮更加發麻,唉!這年頭的男人都這樣,吃完了想著上床,床上運動一結束就睡覺,然後接著吃……那個那個,整個一頭豬麽!獸性,完全是獸性!
  可江寧沒讓我繼續這樣想下去,他轉過我的臉,問:“你在擔心什麽?”
  ……
  “該擔心的是我不是嗎?這幾年你把我從生活裏完全踢走,讓我隻能站在地球的另一邊看著,哦!不!你連看都不給我機會看!沒電話,沒信,也沒郵件,什麽都沒有,你想沒想過在你一個人到處相親的時候,我在英國幹什麽?!現在我回來了,知道你在這裏,知道你還是單身一個人,我就拚了命地考公務員,考這種我不喜歡的處級幹部,要不然我沒法在這個城市好好的呆下來,也沒法足夠光鮮的出現在你麵前!現在,你擔心什麽?哪怕那麽多年,我也還是兜著你轉圈圈,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
  “我說你啞巴啦?!我都這樣深情告白了你怎麽連個反應都沒有啊?你就算不掉幾滴眼淚你裝也裝個樣子啊!”
  我估計如果我繼續不說話他會抓狂,感念這樣的青年才俊要是被我活活憋死也挺對不起社會主義祖國的,我就說吧:“不能隨便哭,我們要節約每一滴水資源!”我這麽說的時候聲音有點沙啞,其實也不能怪我,是個人都會感動的!無奈他聲音太感人,表情太逼真,總體形象過於英俊,免不了讓我看得昏了神,以至於不知道他具體說些什麽,不過不要緊,抓重點,我隻要知道他愛我就好了,接下來就算直奔主題那也是愛情的升華,不是肉體的苟合,唉!靈魂和身體的交融,多好聽。
  被我關鍵時刻的語言打敗,英明的江寧同誌終於決定用行動表示,從吻開始,唇舌之間的語言,本來就不一定要有聲音,就算有聲音,來點呻吟什麽的就夠了,那個後來,寬衣解帶也免不了,摸來摸去也正常,他的唇火熱,輾轉到我身體的各處,仿佛烙鐵一般讓我灼痛,然而其間的溫柔又讓我期待,我在意誌完全迷失前悶悶得想:本能啊,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
  等到吃幹抹淨了,江寧摟著我躺在床上,表情促狹:“這麽多年你果然對得住我,飛機場還是飛機場,一點海拔都沒長!”
  “滾開,地下水都抽幹了,地麵都沉降了,我能保持絕對高程不變,那就是一種成功,你明白不?”我用腿踢他,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你該不會經曆過波濤洶湧的狂風巨浪之後在我這裏軟著陸吧?”
  他哈哈大笑:“波濤洶湧呢我是沒見過,倒是有些小山丘小高原什麽的指著我登頂覽勝,不過呢,我還是比較喜歡平原地區的一馬平川,所以愣是沒有攻占別的高地,算起來,是挺吃虧的。”
  “滾開,美得你。”轉過身背對他,心裏還是忍不住地高興,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為我守身如玉,天哪,賺了!
  “你呢?為什麽那麽多次相親都失敗了?”
  “誰知道呢?那些人沒眼光,沒水準,不是我看不上他們就是他們看不上我。”
  他將我扳過身去,與他麵對麵:“我知道,你問他們的問題,所以我才有信心重新回來。”
  “你別誤會,不是我在等你,我可沒等你,我近兩年來保持每兩周相親一次的紀錄,不過就是碰不到好的狗屎運,始終沒有整體協調的選手出現罷了。”
  “你想踩狗屎運嗎?”
  “當然,怕屎不當共產黨員!”學劉胡蘭的樣勇敢的將胸部一挺,忘記了那個——衣著問題,結果……可想而知的混亂。
  ……
  折騰到午夜的我決定回家,雖然江寧說:“就在對麵,跟你爸媽說不過去了不行嗎?”
  我問他:“你想不想娶我?”
  “當然,我覺得跟你結婚比較符合經濟原則。”
  “那你最好讓我回去,要不然我爸媽打死也不會把我嫁給你,剛開始談戀愛就那個那個,還不被他們揍死!”
  “那裏剛開始談戀愛,雖然中途休學5年,我們的戀愛課好歹也是從7年前開始的,抗日戰爭都已經將走向勝利了,生個兒子都準備上小學了,我們住在一起不是正常的麽?”
  “誰跟你生個兒子了?”
  “要是第一次的時候就有了,現在還不是滿地跑得歡了?”
  “你……”
  “還那個那個,哪個哪個呀?正常男女之間正常的肢體交流,不違法不亂紀,被你說的,周慧,你真忍心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半夜醒了隻能抱著枕頭嗎?”
  “不行,我要回去。”
  ……
  當然,最後還是以我勝利告終,我的鐵一般的意誌力終於成功地抵抗住了他的誘惑,免去了被爸媽采取家庭冷、熱暴力的後果,雖然老媽看見我回家的時候滿臉疑雲的問:“那麽晚去了哪裏?”
  “當采花大盜去了!”
  “你這死孩子,快去睡覺,說話完全沒譜,沒遮沒攔的。”唉!怎麽我跟媽媽說實話她反而不相信呢?
  後來躺在床上也是睡不著的,縱欲之後怎麽著我也該深刻考慮一下跟江處長的未來,不過怎麽想也不壞,好歹是個處長,至少現在我們全局上下都不敢招惹我了不是,就連平日裏最喜歡和我抬杠的張x也老老實實的叫“周科長”,也會說一句“我怕了你,處長夫人”,那個,挺有麵子的不是?
  其實這家夥老早是說要娶我的,在第一次不小心那個那個了以後,他也是摟著我,說:“我一定娶你,我們一畢業就結婚。”
  那是大四的國慶節吧,我破天荒地沒有在長假回家,而是和他一起去了浙西大峽穀,坐在大巴上麵,顛簸在仍在修葺的路上,我的胃不住的搗騰,所以就掐邊上的他:“你這白癡,非要去這個地方,什麽鳥不生蛋的地方呀,這麽爛的路,我的苦膽都要吐出來了!”
  他握我的手,不住地安慰:“別這樣,很快就到了,那地方可漂亮了,你到了就會喜歡上的,相信我!”
  “滾開,以後再也不相信你了!這哪是汽車呀!整個一《紅高粱》抬那轎子,暈死我了……”
  “好了,真的快到了,要不喝口水?”
  ……
  等到好不容易搖搖晃晃暈暈乎乎地到了昌化,已經是傍晚時分,要去大峽穀還有很長一段路,而鎮上可以出租的小巴車早已回家飯飯去了,我和江寧兩個,隻好像遊魂一般的四處找旅館。
  我們原來是準備到景區找地方住下的,畢竟景區過夜的遊人少,而住在昌化鎮上的旅客太多,恰逢國慶,哪裏那麽好找房間?!
  最後還是去了昌化賓館,可這唯一的鎮上最好的賓館居然隻留了一間單人房,我和江寧麵麵相覷,心情嘈雜,住吧……嘿嘿……不住吧……嗯……
  可總台小姐並不知道我倆內心的掙紮,隻當我們為了價格考慮:“這個房間這種黃金旺季220真的不貴了,你們住不住隨便,反正就隻有這一間,這個時候鎮上別的旅館也不會有房間的……”
  我倒是還沒有下定決心,江寧就獻媚的對那位小姑娘說:“我們住,當然住了!用我的身份證行吧?”
  幾分鍾後,一切辦好,我和江寧頭一次在一個房間裏同居,那種感覺,真是,說不清楚,緊張、期待、彷徨、興奮……,哪裏是一句五味陳雜可以形容的?!
  6點多的時候,江寧拉著我出去吃飯,昌化鎮實在不大,一條主要的街道兩側最多的是賣小核桃等山貨的土特產店以及賣著那些不知真假的雞血石的小店,我和江寧在一家小店吃完麵,牽著手走在這個既羞澀又煩亂的小鎮上,望著左右的看起來樸實的當地老百姓以及蜂擁而來的人群的臉,夜色漸臨,我突然產生了強烈的渴望:如果在這樣的地方到老也是不錯的。
  轉頭看江寧,他也在看我,說:“回去吧,天黑了。”多好的一句話,就好像是這裏真的有我們的家一般。
  我們回到賓館,然後呢,輪流洗澡,一起躺在床上看電視,直到——夜深人靜。
  忘記了是誰先說:“睡吧,晚了!”兩個人就關上燈躲在被子裏,背靠背,我自己心跳的多麽快就不說了,可好死不死的竟還讓我聽到了他如雷的心跳,那樣從我的背後傳來,一記一記,仿佛錘在我的心上,讓我的心跳更快。
  後來我做了個很不正確的決定,我歎了一口氣,就著一口氣的聲音啊,愣是把他的獸性給歎出來了!!!
  聽到我發出聲音的江寧轉身樓我:“周慧,我……能不能抱著你睡?就抱抱,我保證不動手動腳!”
  他都那麽說了,加上我心裏的小小渴望,就半推半就的望他懷裏靠了,罪惡啊!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的造成的,我這點小小的支持成就了他後來更大的動作,明明說好不動手動腳的,可他還是不小心把手伸進了我的衣服,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後來就亂了,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成了彼此的累贅,已開始為了怕出事拚命的多穿,等到事情真的出了,剛才多穿的就要全部takeoff了,他的嘴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我的胸前,我在迷糊的陌生的情欲麵前對他的一切動作欲拒還迎,直到——那種劇痛終於傳來!!
  推開他,狠狠地說:“你說不動手動腳的!”
  “對不起……”他吻我,律動卻不曾停止。
  我隻好在一半是冰一半是火的快樂與痛的邊緣跟著他沉浮,嘴裏時不時的罵他:“騙子!”
  ……
  後來,我們在半夜起來在賓館的衛生間裏洗床單,然後用賓館的吹風機努力的將床單吹幹,等到終於能再次上床睡覺,已是次日淩晨。
  永遠也忘不掉那次他抱著我說:“我一定要娶你,我們畢業之後馬上結婚,相信我,周慧,相信我!”
  那時候,我一邊哀悼自己的貞操消失得莫名其妙,雖然其中一個主因是我對這種事情實在好奇的要死,但是打死我也不會在他麵前承認,所以我隻好一邊捏他,兩個人躲在被子裏麵,捏來捏去,免不了又是一番需索,待到能起床,太陽就高高地掛在了天空的中央。
  那一次隻在大峽穀呆了不到2個小時,我們坐著橡皮艇隨著激流衝擊而下的時候,他的手指穿過我的手指,微風裏除了我的尖叫還有他堅定地:“我愛你。”
  我爬上岸就問他:“你們男人還真是過分,果然就像歌裏唱的那樣:愛就一個字……我隻用行動表示!啊?怎麽這樣?”
  “我愛你!”
  “煩都煩死了,有孩子怎麽辦?”
  “我愛你!”
  “滾開,一個不小心就被你騙了!還我的貞操!”
  “我愛你!”
  “你去死,色狼!流氓!淫棍!”
  “我愛你!”
  “你能不能說句新鮮的?”
  “我愛你!”
  ……
  ……
  真是沒完沒了了,可這記憶這一晚在縱欲之後又在我的腦裏醒來,如此鮮活,早就知道,不能跟他呆在床上,那就是危險的地方,我卻那麽不小心,本啊!本能害死人!
  
  13
  頂著渾身的腰酸背痛和大大的黑眼圈走出家門,我第101次懺悔:縱欲害死人啊!
  可是在小區門口看到江寧整整齊齊的靠在路邊的報欄邊看著我,我又心生罪惡,這麽帥的男人拿來縱欲,也不算太虧待自己了!我這什麽心態,真是,姐兒愛俏,沒辦法!
  江寧當然不知道我心裏的這番變化,他是偷完腥的貓的心態,為了下一次偷得更多更好更徹底,一定要努力表現自己,所以他那樣衝我走來:“累不累?我們一起坐車去上班。”
  “江處長和我不是一條路吧?”我避著他,開什麽玩笑,老媽馬上就要出門買菜的,我們在這裏拉拉扯扯,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可以到你們局門口換車,我想送你上班。”
  “別!千萬別。最近我接受的關愛的目光夠多了,這車上指不定碰到誰,我可不想再傳出什麽來,搞得不好就是未婚同居之類的,我要麵子的,我警告你啊,江寧,裏子事小,麵子事大,你可別再像從前一樣到處昭告我已經是你的女人了之類的,還讓不讓人活呀!”
  “我哪有到處宣揚……”
  “大學的時候,人家問你,到什麽程度了,你怎麽說的?你說完全搞定了!”
  他哈哈一笑,不再爭辯,隻說:“那你自己路上小心,晚上下班我在這裏等你,今天應該不用加班。”
  江寧倒是被我攆走了,可我在公交車站等著的時候,來了個更難纏的人物——薛冰!直到她問:“慧慧,我這兩天沒纏著你,你有沒有想我呀?”我才想起來,這家夥到確實有兩三天沒出現了。
  真該檢討了,平日裏她一天不出現我都會憑著敏銳的直覺意識到生活中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可這次她消失了三天,我隻顧著自己的情緒卻把這茬忘了,所以我對著開著小polo,在路邊對我燦爛的笑的薛冰鞠躬致敬:“不好意思,薛小姐,最近我陷入了茫然的愛情不能自拔,完全把您老人家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我錯了,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一定時時刻刻懷念您,分分秒秒追憶您,現在,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順路搭我一趟?”說完很自覺地打開車門。
  “上車吧,今天我心情好,你說什麽我都能原諒你,不過,嘿嘿,你坐在我車裏了,如果我薛某人即將被人懷念和追憶,你也隻好跟著鑲邊了,哈哈,那你們家江寧會不會殉情呢?到時候咱姐妹倆不要在奈何橋邊等他,自顧自喝完孟婆湯過橋去,等下輩子呀,指不定江寧就被我追到手了。不過,可千萬不要投胎成同性的,同性戀我可不喜歡,但是他要是比我小,姐弟戀我也不太接受,怎麽辦呢……”
  知道為什麽我能跟薛冰成為好朋友嗎?
  基本上我倆差不多是同樣的個性,沒事的時候思想天馬行空,不著邊際,說起話來百無禁忌,口沒遮攔。
  所以盡管她漂亮我一般,我聰明她笨蛋,我們還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湊成了搭檔二人組,當年橫掃了整個校園,說起薛冰和她的小跟班,大一、大二那會兒誰不知道?後來更出名,薛冰的小跟班成了校園詩人江寧的女朋友,這事鬧的,好多人以為薛冰一定跟我翻臉,誰知道,最後我倆還這麽黏糊。
  不過這會兒我倒是好奇林妹妹怎麽就能突然轉性了,她那淚腺不是發達得跟鯨魚的噴水係統似的,而且前幾天還在控訴我再一次搶走了她的男人,這會兒這麽樂,倒真是不正常了。
  所以我賊兮兮的探頭問:“快說,你是不是碰到豔遇了?”
  她一把推開我的頭:“讓開拉,開車呢,你真像被人瞻仰阿?”
  我立馬正襟危坐,但心裏的好奇已經突破嘴唇的封鎖直接冒出來:“快說啦,你想憋死我啊,你這色女笑得賊眉鼠眼的,基本上離不開帥哥了!說吧,咱倆誰跟誰呢?”
  “跟江寧,你信嗎?”
  “去去去,昨晚他都被我榨幹了……”等我警覺失口,薛冰已經笑得跟貓似的,眼睛眯眯的,剛好在一個紅燈的路口停著,轉過頭來看我:“這麽快就下手了,你狠啊你,厲害啊,周慧!”
  “什麽,明明是他對我下手。”
  “都一樣,你們倆那點小心思我看沒大差別,他要不動手你也會動手的,嘿嘿,怎麽樣?技術水平比當年進步了沒有?”
  “走開,你別扯這些有的沒的,給我老實交待自己的問題,在黨組織麵前要坦白坦誠,知道不?”
  “嘿嘿,哈哈,我不告訴你……”
  “說吧!!!”剛推她,綠燈就亮了,我隻好為了生命安全著想把手伸回來。
  “真想知道?”
  “嗯,可不咋地。”
  她倒爽快,幹脆把車往路邊一開,雙跳燈打上,神秘兮兮的看我:“你說,找一老外怎麽樣?”
  “那得看了,黑人不行,我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你知道的,一是有種族歧視的人,另一種是黑人,嘿嘿。”
  “意大利人,特高大特英俊的那種,像羅伯特.巴喬的那種……”
  “人不能光看皮相,這外國男人多半浪漫過頭了,看著哪個女人都想春宵一度,這萬一運氣不好輪到個身上有病的,怎麽辦?”
  “你去死,整天說這些掃興的話,外國男人就沒與專情的了?”
  “反正懸!”
  “敢情就你家江寧是個這時代少有的癡情漢,其它都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負心漢,你什麽心態,那要不你把江寧讓給我吧,反正我也哈他很多年了。”
  “那不行,你還是整你那老外得了!”
  ……
  那天早上還真是幸好我經過了前夜的肉搏戰內心太興奮所以起早了,要不就我和薛冰在街上那樣子聊,我非遲到不可,後來我算是搞清楚了,那小妮子前幾個月去意大利的時候碰到一帥哥,最近在廣州參加一個商業派對的時候又碰上了,那老外對她這東方美女印象深刻得幾乎五體投地了,前幾天,這不,追到老巢來了!
  薛冰這麽些年的愛情幻想,看起來,有化為現實的可能,天知道這個唇紅齒白漂亮的不可思議的女子都活到27歲了,還是個連手都沒牽過的純情丫頭呀!總是掛在嘴邊的“我要帥哥,我肯定會撲上去”之類的話,根本敵不過她內心的執念,沒人的時候,她才會悠悠的用掛著淚水的眼睛告訴我:“寧缺勿濫。”
  就是,寧缺勿濫,這也是我這麽多年相親不成的原因,我們還真相似不是!?
  中午的時候,薛冰接我吃飯,美其名曰“請我吃頓飯”,實際上是開那個外國凱子的審查會,薛冰的原話是:“要從政治上、思想上、家庭上、靈魂上、肉體上、前途上、外表上、經濟上全麵審查,將審查向縱向發展,向深度發展,向薛冰同誌的後半身幸福發展……”
  為了這個光榮的使命,我有幸見到了luca,一個真正的意大利帥哥!初見到的那刹那,我那個驚豔啊!隻差從眼睛裏發出攫取的光芒將他收歸己有,當然幾秒鍾以後我恢複正常,腦子裏想啊:外表審核通過了!
  接下來審核什麽呢?和薛冰交換一個眼光,她明白我也明白,我的意思是:長得不錯,接下來呢?她的意思是:政治的高度……
  好!講政治對我這樣的共產黨員來說有什麽困難?那我就提問好了,可是清了清嗓子,我又犯起了難,剛才luca開口說的是中文,那個拙劣蹩腳,簡直慘不忍睹,薛冰和他說的是意大利語,姓薛的這家夥大學時代的晚年才開始發糞塗牆,終於在二外上取得了突破,好歹彌補了英語專業四級靠到大四才通過的尷尬!可我就不一樣了,除了從小受到家庭環境的熏陶,或者說受到荼毒不得不將英文念得跟中文一樣順溜之外,其他的語種,我連看都不看一眼的,包括這兩年大紅大紫的韓語,也入不了我周慧的眼睛呀!
  這世上,哪有比漢語更加廣博好聽的語言?!
  我就這麽欲說還休的僵著,基本上就跟中了病毒的電腦內存、CPU完全占盡形狀差不多,薛冰給了使了N個眼色,在桌子下麵用她的FED的尖頭高跟鞋踢了我N腳,我還是不知道怎麽說呀!!!
  咋辦?!問唄!
  突然轉頭看薛冰,說的是本地話:“咳,要不要去一下洗手間?”
  “你神經拉,剛坐下來才多久?快問呀!”
  “那個,跟他說什麽呢?你們整那鳥語我聽不懂!”
  “笨蛋!他不是會說中文麽!”
  “那也叫中文?頂多叫漢語!”
  “有什麽差別?”
  “沒有文化內涵唄,再說我的話多少時間去聽懂他那口拙略的漢語呢?”
  “你問吧,我能聽懂就行!”
  ……
  我倆顧著說自己的話,坐在桌子的這頭,頭越低越下,最後幾乎就是在桌子底下交談了,到最後桌子那頭的某隻黃毛怪物不堪忍受了,也把頭鑽到桌子底下來,吼:“李汶真屬蛇麽?”
  我暈極,完全摸不著頭腦,把頭抬到桌子上麵,大大地吸了幾口氧氣,才發問:“李汶屬什麽我怎麽知道啊!那些明星哪個的年紀是真實的?”
  一說完,那個意大利帥哥對我眨巴著大大的眼睛,搖頭又搖頭,然後薛冰也從桌子下麵鑽了出來,用看白癡的眼神看我:“他在問你們在說什麽?”
  我終於被打敗,曾經以為我把姚工用半永康半普通半我們當地的語言描述的“508頁”聽成“下個禮拜一”已經是很出眾的水平了,這下才知道……!!!豈能用一句暈極形容!
  ……
  不過算了,甩甩頭發,我想起高中時的老師曾經教育我:“共產主義的真理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共產主義的語言是沒有國界的!”
  那我就無國界一次好了,反正我也聽不懂那個luca的話,我隻當在向外國友人展現普通話的美好,當下說:“小luca同誌,我想問你,你對我們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有怎樣的看法呢?”
  ……luca一頭霧水那當兒,薛冰說:“下一個!”
  “好,那麽,你認為東方女性尤其是中國女性的美是發自怎樣的深度呢?”
  ……“下一個!”
  “好!!你告訴我你為什麽願意不遠萬裏跨越千山萬水穿越重重困難經曆那麽多個白天黑夜到這個東方文明的發源地古老的國度的這個城市來呢?”
  ……“下一個!”
  “好!!!!!!你說你有沒有打算呆在中國呆在這個美麗的城市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呢?”
  “你夠了沒有!”“你有完沒完!”差不多同時跟薛冰吼出來!
  Luca,可憐的家夥,看著我們兩個說來說去完全被美麗而神秘的東方語言說暈了,碧色的眼睛流露出全然不知今夕何夕的巨大問號,麵對此情此景,我和薛冰終於忍不住大笑,到底誰問誰呢?
  愛情開始了,哪裏是靠審問能解決問題的,我和薛冰恐怕都早就領會了這個道理,可就是想鬧騰一下,倒把小意給整得不知所措了!
  Luca後來用他很不標準的漢語解釋自己的困窘,他說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看見兩個女人先是一起鑽到桌席底下去,後來好不容易上來了,又自說自話,完全不知所謂,並且其中一個說的話是他一點都聽不懂的!
  我早說了,可憐的Luca!
  不過這樣一來,陌生感消除了,開始的不適也解除,並且我也發現人家好歹也是精通英語的,早就說了,現在不都是歐盟了嗎,也就我們還這麽老土以為除了意大利語和中文就無從交流。
  兩個國家的人,再用第三個國家的語言快樂的交流,這就叫地球村!
  交流一旦開始,就難以遏製,譬如Luca說到足球,說到熟悉馬爾蒂尼,我馬上眼睛發亮,瞧瞧!馬爾蒂尼呀!大學時代我最喜歡的偶像他爸!
  Luca看我這樣興奮,告訴我:“在國內,確實有很多女孩喜歡他,但是他是很深情的男人!我們意大利男人都會對自己喜歡的女人特別深情!找到了最愛,就隻愛她!”
  我倒是看到了薛冰眼睛裏一刹那的感動,剛想勸她就這樣吧,老外就老外了,網絡科技那麽發達,交通那麽方便,無所謂的,可是薛冰接下來開始抖我的老底,又讓我咬牙切齒:“Luca,不要以為這個女人喜歡馬爾蒂尼,她是喜歡馬爾蒂尼的兒子,但是人家太小了,完全不合適,所以在上大學的時候他就把馬爾蒂尼的兒子的照片貼在床頭,期待日後生個女兒把小小馬爾蒂尼拉來做女婿,你明白嗎?這家夥,完全是變態的!”
  氣憤啊!雖然是事實,但是犯得著那麽著急告訴人家國際友人嗎?
  Luca聽完笑,看著我笑,說:“很不錯的想法!”
  我那個激動,拉過他的手,一把握住:“謝謝,我把薛冰交給你了!但願你們白頭偕老,永浴愛河,早生貴子,認我幹媽!”我這話說得有趣,先是英文,後來用中文,最後說本地話,終於又把意大利帥哥說暈了!
  ……
  
  14
  那天晚上我再一次靠在江寧的懷裏說:“薛冰找到愛人了,是個意大利帥哥!挺好的一個人,我也高興,以前總覺得是我把你從她手裏搶走的。”
  他摟我的手慢慢收緊,吻我的頭發:“我一直是你的,怎麽叫搶走?我從來沒有屬於除了你以外的別的人!”
  唉!我總算是感覺到幸福真的降臨,在我差不多要對這輩子的感情生活絕望的27歲,我以為我會找個不溫不火的男人嫁掉,要不然就獨身一輩子,再不會有這刻這樣仿佛內心有熊熊的火焰讓我渾身溫暖的感覺了!
  幸好,他沒有放棄我,不是嗎?
  半夜裏江寧送我回家,明明是前後幢,我非要回家,他就非要起來送我,若是我,賴在自己的床上,哪怕小布什要走我也揮揮手說再見,然後接著睡的,由此看來,江寧比我勤勞、比我執著。
  我們在小區的路上表演十八相送,走來走去,執勤的保安大哥來回看了我們好幾次,月黑風高,看不清楚我這樣很業主的臉,估計以為我們是蹲點的雌雄大盜!
  到最後,我在家樓下對他說:“你回去吧,我要上去了,再不回去爸媽又要著急了。”
  他倒是剛要走,我的背後傳來陰惻惻、寒兮兮的聲音,From my mother:“慧慧,都來回那麽多趟了,還不叫人家上樓坐坐?”
  我的媽呀!被抓到了,現行反革命呀!
  我慌得直冒冷汗,我們剛才說什麽了,有沒有說到關鍵問題,該不會被媽媽聽到了吧!慘了!
  倒是江寧鎮定的很,不驚不詫的,叫:“阿姨!您好!”
  半夜的黨代會正在我家召開,我這麽說是因為我們就跟當年的地下黨員似的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一家最不起眼的居民家裏,開一盞黯淡的燈,坐下來商量關於將來的大計!
  我差不多就開始把我們往《永不消逝的電波》上麵套,老爸是李俠,老媽是何蘭芬,我和江寧呢?難道是國民黨的人?日本人!?去去去!我們這麽堅定的祖國的棟梁,怎麽能往那頭聯係呢!
  暈極,我想得開心,等回過神來老爸已經拉著江寧的手:“好!小夥子,你的觀點我喜歡,我也覺得目前我們的改革要向縱深發展是需要一些內部的動力的,特別是人民內部的問題,絕對不像某些媒體說得那樣,已經不是主要矛盾,我覺得中國要防止拉美現象的產生,必須解決好人民群眾的問題,並且改革的重心要變,要發展,要高科技化……”
  老爸還在不停地念叨他的關於國計民生的大問題,媽媽終於忍不住了:“夠了沒有,老周!”然後轉頭看江寧,麵無表情,“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去年上半年,阿姨!”
  “那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們周慧?”說起來,我也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但每次碰到他,幾句一說,要麽沒時間了,要麽直奔主題,總是搞到最後忘記,一直沒機會問出口。
  “那時候我什麽也不是,而且我花了一段時間才知道周慧的近況,我需要到這裏來,我需要機會,讓她和你們都能肯定我!”
  多麽感人肺腑的話呀!把老媽說得,繃緊的嘴角鬆出了一層皮,基本上需要一瓶緊致精華才能恢複原來的形象!
  “我再問你,你準備跟我們慧慧結婚嗎?”
  “當然,越快越好!”江寧看我一眼,左手伸過來與我的右手十指相扣,“我等了太久。”
  媽媽的眼角現在也需要十支眼部精華來彌補了!
  “那麽,你在英國的那些年,跟我們家慧慧沒有聯係,你不找個別的女朋友嗎?你怎麽能確定慧慧會等著呢?”
  “我沒指望她等,我隻是不能接受除了周慧以外的別的人。”這句話我看見他眼角的晶瑩,讓我的心瞬間抽緊,“在國外從別的同學那裏斷斷續續的知道周慧的消息,知道她一直以個人,我會放心,也更盼著回來,直到去年我母親過世了,我自己也修完碩士學位,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回來的。”
  媽媽啊!你這麽些年的保養完蛋了,怎麽臉上抽成這樣呢?!老爸也感覺到了,過來拍媽媽的肩膀,對江寧說:“我們家慧慧嘴巴雖然常常胡說八道,但是心地很好,我這做爸爸的一直覺得很驕傲,你以後要對她好點!”
  老媽根川接力棒似的站起來,走到江寧身邊,拍他的肩膀:“不許把外國人那套始亂終棄帶到這裏來!”
  哈哈哈!我的心情突然大好,早知道他們見麵會是這樣的結果,政治審查那麽容易通過,多少年前就該帶著江寧來呀,我也好少受幾年的荼毒!
  可是我的好心情沒隔多久,媽媽很快補充說明:“我看你們要是定下來早點結婚好了,兩個人在路上抱來抱去,成何體統?再說,要是有了孩子怎麽辦?”
  ……
  原來,我們剛才真的說到重點了,而且,被媽媽聽到了!
  和江寧的事情就此定下,樂壞了我,忙壞了老媽,我樂壞了是因為媽媽大概因為考慮到壓迫了那麽多年的女兒終於即將成為別人的妻子,抱著點點愧疚的心情不再壓榨我、折磨我,反而采取了懷柔政策,搞得我真的以為她在為我的即將離開而難過,某天晚上我拉著媽媽的手:“媽,你不用這樣,我結婚了還是回家吃飯,就是睡覺的床離你遠點,直線距離不超過50米,你要是半夜做惡夢,喊一聲我還是能聽見的。”
  老媽反過來牽我的手,摸摸看看,又拍拍我的臉:“慧慧,他要是欺負你,你就喊救命,媽媽馬上衝過去跟他拚命!”
  ……
  世上隻有媽媽好,誰發明這麽有哲理的一句話的?!
  當然,媽媽忙壞了是因為她在工作之餘終於找到了第二職業——監督新房的裝修,江寧的效率不是蓋的,在他們嚴格討論一致通過結婚的決議之後的第二天,找了設計師看房子,第三天施工隊進場,他自己則住進了市府提供的職工宿舍。
  本來這家夥是一心想要鑽到我們家來的,無奈老爸不知道事態精明還是太實在,說了一句:“那你住在哪裏呢?哦!對了!市政府不是給年輕職工提供宿舍的嗎?你一定能申請的。”之後江寧和我麵麵相覷,在可預見的近期想要夜夜溫柔鄉,恐怕是沒指望了。
  不過我無所謂,有所謂的隻有那個用下半身思考的人種罷了!
  媽也說:“反正要結婚了,不要那麽著急住在一起比較好!”
  除此以外,老媽還要買所有的嫁妝,把她興奮的,看見商場促銷廣告就算半夜也會衝過去,估計當年她嫁老爸的時候就一件紅棉襖,內心一直忿忿到現在,現如今總算可以實現大肆購買嫁妝的願望了,原形畢露,那個強悍!
  各個賣場的經理目前都和我老媽處在良好的交流狀態,時不時的有電話進來:“嚴女士嗎?我們這裏有批新的家具(家電、床上用品、護膚品、瓷器、燈飾、裝飾品、布藝……不一而足),你看什麽時候方便來看一下?”
  過了幾天,我更沒有時間碰到江寧,這家夥跟著市領導的考察團全國各地的悠哉去了,不過電話裏總是說忙,從新疆到黑龍江、從遼寧又轉戰廣西,行程豈止十萬八千裏?!我和他隻能在夜半無人的時刻,捧著電話互訴衷腸,搞得我連上班也哼著那首《I just call to say I love you》,老實如姚工都開始刺激我:“我說周慧啊,小夫妻離開幾天就這個樣子,怎麽辦呀?江處長回來要心疼死了!”
  ……
  我怨念,偏偏薛冰為愛走天涯,去了意大利,和她的Luca相依相偎,在每天的視頻裏給我一張逆反的林黛玉的臉,笑得那個燦爛,簡直是加利福尼亞的陽光!後來,我看那個光明的廣告,裏麵一唱“You‘re my sunshine,my only sunshine……”我就熱血沸騰,為什麽薛冰是我的雨露,偏偏是那個luca的陽光?!
  我那麽問的時候,薛冰就反問我:“我這才幸福了幾天你就受不了了?當年你得到了江寧的心你都不想想對我是多麽非人的打擊?!要不是小強一樣的強壯的心靈和天使一樣善良的心,能忍受到現在麽?所以,不是我是你的雨露,而是,你是我的催淚彈!”
  我想想也對,但是他們都不在身邊實在不能適應,而且不知怎的,現在的我看身邊的誰都是一張春心蕩漾的臉!
  這樣受刺激著,十多天,雨季就來了。
  
  15
  梅汛開始,江寧也回來了,黃市長一回到市裏立即組織召開了防汛會議,早早的坐在會議室裏看著江寧一臉疲憊的走進來,我倒是有點心疼的,這家夥,早上下飛機,都沒有合眼,下午就要來開會。
  算起來,現在的公務員,如果按許多老百姓的說法都是吃白飯的,那麽他們一定沒有看見我們辛勤加班累死累活連家都顧不上的樣子,總有一些人成了老鼠屎,但在不少人的眼裏,這一鍋粥都不咋地!
  會上我們一次發言,對近期的汛情和需要開展的保障工作做了細致的討論和分工,江寧幾次看著我笑,我說話的時候幾乎就語無倫次了,後來黃市長問:“這個小姑娘是……?”
  局長馬上接話:“她是我們全局最伶牙俐齒的周慧,水資源科的科長,今天發揮反常不能怪她,主要是江處長來了,這丫頭就亂了,平時工作很不錯的。”
  我真是感謝張局,知人善用,並且保護下屬,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我這隻好鳥果然沒有挑到歹木!
  黃市長也是和藹一笑,會議差不多結束了,大家言談也就放鬆了些,他便轉頭看江寧:“就是那個你死也要回國的原動力?”
  ……此言一出,滿室嘩然!
  我們的愛情,自此更加高調!基本上成了市級機關茶餘飯後的談資,所謂的可歌可泣,就是這樣產生的!
  這一年的梅雨也怪的,氣象台宣布入梅的時候雨水倒還有一點,隔數日,豔陽天,差不多就跟入了三伏似的,防汛的警報暫時解除,我是空閑了些,江寧卻更忙了。
  市裏麵今年招商引資的重頭戲——一個從意大利來的十個億的大項目上馬了,免稅政策、項目撥地全部完成後,二期資金卻久久不能到位,為此,市領導的頭疼,秘書頭頭江寧的頭更疼,我要見他幾乎都在晚上十點之後,在市政府門前的公園裏,他將投靠在我的肩膀上:“為什麽要這麽複雜?挺簡單的事情怎麽要這麽複雜的手續呢?”
  我知道,外商那邊也有意見,招商的時候承諾的事情雖然一一兌現,但兌現的時間過長,手續繁瑣,所以現在把資金拖著,而我們這裏的項目上馬又不能停工,於是,在消耗中,江寧和我戀愛的時間也就就大大縮水。
  後來,我在網路上碰到薛冰,向她訴苦,倒是正好Luca也在,他透過小小的攝像頭的碧色的眼睛真誠的望著我:“需要我幫忙嗎?那家公司和我們家族的企業有些聯係!”
  “哇塞!”我高呼,忙不迭的用家鄉話問薛冰,“這麽大的項目也能打招呼?難道你找到的是傳說中的金龜婿?”
  薛冰但笑,以前常常流淚的眼睛帶著笑容一樣的水汪汪:“是不是金龜婿呢我還不知道,不過他們家族企業在這邊確實非常著名,連總統的酒會都會邀請他們家的人,而且我不小心知道luca是繼承人之一……”
  現在我確信,美女總是有福利的,不過我更確信,我和江寧的約會時間可能會有保障,枕頭風,那是說著玩的嗎?朋友的男朋友,哦也!簡直是天助我也!
  忙不迭地告訴江寧,他據說作了一番匯報,得到的結果是——讓他親自前往意大利督辦!!!我暈倒!好不容易在一起,又要分開,我容易嗎我?!
  那天我在浦東機場送別江寧,抱著他的腰死也不肯放手,他低下頭來親我:“我馬上回來,你等著我,回來房子也裝修得差不多了,我們就結婚吧!現在別磨蹭了,再磨蹭我就不能忍受了!”說完衝我色迷迷的眨眼,我一時氣氛,將他一推,推過關,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看著落地窗外一架架飛機迅速的起降,那麽匆忙!
  說來也怪,送走了江寧,老天爺似乎也感染到我的心情,一個響雷,倒黃梅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的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由他去吧”的隻能是娘,天這樣下雨是要出人命的,在下了一個星期,總降水量達到300毫米並且老天爺一點都沒有停止哭泣的意思的時候,我知道我們再也不能坐以待斃了,防汛緊急預案開始實施,我也就沒有時間在半夜對著電腦和江寧哈拉,垂淚到天明了。
  6月底,江河湖庫的水位全麵突破警戒水位,部分重要河段和水庫的水位直逼危急線,且下遊產生大麵積嚴重內澇,排澇不暢已經給工農業生產帶來巨大損失,可偏偏,雨一直下。
  我們局裏的氣氛越來越凝重,真得不算融洽,連續的值班、外測已經把不少人的身體拖垮了,水文站、防汛辦不少職工都是帶病堅持的,可就是這樣,人手還是不夠用,到處都需要抗洪指導,到處都需要檢查,一個不留神河堤就發生管湧、潰口……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大的洪水的陣仗,我在偶爾的和江寧的電話裏說:“好累,但是這個時候又覺得我們這行很重要!”
  ……
  下雨到第十天,雨小了點,大坑村的遙測設備出了問題,根本不能接收訊號,當地沒有設置人工雨量點,可偏偏,那是全市的暴雨中心,氣象台預測這天晚上還會有特大暴雨發生,如果遙測不能及時修複,包括大坑村下遊的幾個自然村,後果不堪想象!!
  我跟局長匯報的時候,他問:“最壞會怎樣?”
  “前段時間的降水使土壤內含水量過飽和,加上該地區植被並不很好,土層薄,且山體傾度大,如果晚上真有大暴雨,那麽……會有山洪。”我就事論事,心裏麵真是沉甸甸的,幾百人的性命,不是鬧著玩的。
  “可是所有的人都在外業,根本沒有人能修理遙測設備了。”
  “我會,那套設備是我去定來的,我可以修,您可以聯係先讓部分村民撤離,然後我們根據降水情況再定奪!”
  局長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的拉我的手的:“小丫頭,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這個時候,真的不能出事了,你……去吧!”
  大坑村的山路有多不好走,我是知道的,幾年前跟著姚工上山安裝接收器,那時候我以為是郊遊,再貼著懸崖的小路和灌木叢中爬了半天,我才明白過來,為什麽出門的時候師兄們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下過雨,這路,隻怕更難。
  但是,我樂觀得很,情況不危急,還要共產黨員幹什麽?!我還指望到時候憑這個在年終總結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混個考評優秀,拿點獎金呢!
  局長最後還是派了兩個臨時工陪我去,說:“有兩個小夥子,放心點,一定要小心。”
  我感動,不是一般的感動,瞧這局長,從前對我好,知道我是江寧的女人之後對我更好!!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給爸媽打電話我不敢說得太清楚,隻說:“有個地方的儀器出了問題,我去看一下,晚上可能不回來。”
  他們也隻是說:“好,注意安全。”
  當然要注意安全,好多國道的路段被水淹沒,高速公路部分路段周邊山體發生坍塌,這時候,出門真有點險!不過,我還是抱著吉人天相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和兩個小夥子講著冷笑話上路了,司機是臨時雇來的,隻負責送我們到大坑鄉,之後的山路,要靠自己。
  大坑村雖然和大坑鄉一個名字,卻不是該鄉的中心村,反而是最偏遠的一個村子,前兩年的康莊大道工程都沒能將路鋪到這個村子,主要是山路十八灣——太難修了!天氣好的時候,還有條黃泥路可以喚個小三卡慢悠悠的開上去,但最近這天氣,黃泥路多少路段被衝了,那是誰也不知道的,我們站在大坑鄉到大坑村的路上,兩個小夥子問:“周科,今天能到麽?”
  “能!那啥,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穿得是草鞋,都上去了,就咱現在這nike的鞋子,還能登不上去?!哈哈,兩位帥哥,跟著我吧,我保證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我這麽色迷迷的江兩個家夥的肩膀一搭——爬山去了!
  好在這個時辰沒有雨水,雖然山路泥濘,但是總比下這雨的時候好些,鄉裏的幹部剛才告訴了我上山的小路,他們倒是想拍個人陪著我們去,但實在苦於沒有人手,這日子過的,我心裏暗暗嘀咕:全國人民十三億,都溜到哪裏去了?!
  沿途,看到很多出小的山體塌方,我們盡量尋找當地人踩出來的山路,據說走小路到大坑是12裏路,我捧著手持GPS,努力的把握方向!科技真是個好東西,從前那個指南針那些個人都得瑟上了,看我,GPS,直接從衛星上接信號,雖然陰雨天效果差些,但總是能找到那個地兒吧!哦也!時不時地調戲一下兩個小夥子,我這一路,也不算太辛苦。
  有幾段路是真得不大好走的,本來就快貼著懸崖了,加上連日暴雨,那土就跟棉絮似的,踩上去完全使不上力,在一個彎口,小王就因為不小心踩了個石頭差點摔下去,他捧著胸口大口喘氣的當兒,我笑他:“小王,瞧你那臉青春痘,還捧著胸口,東施效顰哪?”
  他倒是也沒有了長幼尊卑的概念,直嚷嚷:“我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這真一摔下去,多遺憾哪?!”
  我笑:“太衰了,長這麽大還……要不,姐的手借你們摸兩下,等下真摔下去也就不冤枉了!”
  旁邊的小林也笑:“周科,饒了我們吧,江處長回來會殺了我們的!”
  ……哈……
  什麽叫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你聽這會兒山穀回蕩的跟鬼叫似的笑聲,就能明白了,咱們共產黨人,是有崇高的品德的!嘿嘿……
  說到鬼,有的點兒也真夠恐怖的,有幾段路過去碰著老墳地,本來就夠陰森的,偏巧前段時間雨水太厲害,有些墳地還塌了,露出裏麵腐朽的棺材還有屍骨,那個嚇人!我在一段灌木叢裏穿過去打頭陣走在前麵一抬頭見前麵橫著一骷髏的時候——尖叫!再尖叫!倒惹來身後小林的嬉笑聲:“周科,這種事情在我們鄉下挺普通的,墳地年頭老了沒人管,露根骨頭什麽的,瞧把你嚇得!哈哈!要不,我背著你過去?抱著也行啊!”
  切,調戲與反調戲,我怕who?我怕what?硬著頭皮走過骷髏,心裏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從頭到尾的背了個遍,揭締揭締,罪過罪過!
  
  16
  真的是千辛萬苦到的大坑村,12裏路走了三個小時,村長老早在村口的小橋頭等著我們,看見我,拉我的手,差點老淚縱橫,我就奇怪了,今兒個怎麽誰都喜歡拉一下我的手,難道我的手給人內心強大的力量?!我是希曼嗎?!
  “周科長,早就接到電話了,這幾天這雨下的,我們這裏太偏,都出不去了,也幸虧你們能找到。”
  我得意洋洋的揚著手裏的GPS:“我可是現代化裝備的,能找不到麽?!”聊天的當兒,看了一下周圍環境,心裏涼了大半截,整個村子傍著山勢,新造的房子幾乎全在兩山的山坳裏,真要有個強的泥石流……我都不敢想下去,“上麵有沒有打電話來通知你們緊急疏散群眾?往安全的地方去?”
  “有是有,但你看我們這個地方,又出不去,能往哪裏疏散呢?現在天也開了條縫,隻但願不要下雨才好。”
  ……我也希望,不要接著下雨才好。
  我們的遙測儀器裝在大坑山上,從大坑村再往上還有1裏地,幾乎沒路,村長執意領路,我也卻之不恭,唯獨少了些樂趣,不能再張口就調戲兩個小夥子,我要保持我市領導的崇高形象不是?!
  小王和小林倒差不多快趴下了,腳上的球鞋現在都成了正宗的黃軍鞋,全是黃泥,我笑著在後麵趕他們:“兄弟們,給我衝!等勝利了我給你們買鞋子!”
  他們也不客氣,嚷:“ADI的,一定要adi的!”我就納了悶了,nike不是更好?我就喜歡那道彎彎的鉤,總讓我聯想起《圓月彎刀》來,老實說丁鵬挺招人喜歡的,就可惜我不姓秦,要不江寧要是能跟他像些也是好的……這當頭爬個山還能幻想上,是不是隻有我呢?!
  ……
  我花了半個小時才搞清楚遙測儀器壞在了哪裏,換了傳感器,用大箬葉盛了水倒了幾次試驗,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了,然後給局裏打電話,移動電話的信號已經相當的差,不過那頭總算傳來好消息:可以看到數據了!
  歡呼!咱也算立功了,估計到時候多發點獎金no problem~!兩個小夥子也陪著高興,村長更是樂嗬嗬,四個人在陰嗖嗖的天地間宵笑,鬼哭狼嚎啊!不過我們也是全然忘記了已經傍晚,等到反應過來,我隻能對著村長說:“今晚能不能借住在這裏?”
  “好好,我馬上安排,就住在我家,周科長,你們在這裏,我心裏也踏實些。”
  對啊!你踏實,我更不踏實啊!
  吃過晚飯,天果然開始下雨,好在還小,飄地跟毛毛雨似的,我對著屋簷上的水努力的思念江寧,這樣美麗的小山村,一片徽派的建築,黛瓦粉牆,在漸黑的時分的蒙蒙細雨裏,映著遠山,青黑色的,全是江南的詩意,曾經我和江寧在黟縣玩,那是畢業那年的春天,愛得最純淨無暇對未來最有盼頭的時候,跟著他去宏村采風,他們班上的同學都在,笑話我們“怎麽那麽黏膩,跟塗了502膠水一般,分都分不開”,江寧就笑,回他們:“自己的媳婦當然要看好了,帶在身邊算什麽,我恨不得拴在褲腰帶上。”
  大家哄笑,我臉紅,此地無銀三百兩:“把我拴在你褲腰帶上我也不會隨便亂摸的。”哄笑更甚,我才回過神來,瞧我這張嘴,說得是什麽話!!
  ……
  晚上同學們繼續起哄:“江寧,要不這樣吧,我把我的床位讓給周慧,你們小倆口挺不容易的,我們老占著你怕不把你們憋死了?”
  後來我們倒是立場堅定,堅決抵製誘惑,再想那個什麽也不能在同學們的眼皮底下那個呀!群眾們的眼睛是雪亮的,這真住在一起一晚上回去我還做不做人呢?!雖說盛傳H大無chu女,但是女人的名聲,也不能就這麽毀了不是?!
  那晚和他牽著手在古老的街道上晃悠,聞著那種從幾百年前傳來的桐油的氣息,那種幾百年來曆盡滄桑卻安然自得的神氣,我覺得心靈安寧,他便擁我,低訴:“以後我們找個這樣的村子養老,養幾隻老母雞,養兩頭豬,叫兒子女兒周末來看看我們。”
  真是向往,那時候,我第一次沒有在他說完之後反射性的反駁他的話。
  7點過了,雨勢漸大,我對著天發了呆——難道真要來場盛大的災難才能停止這場哭泣嗎?小王和小林跟村子裏的幾個年輕人打牌,倒還開心,我開始問村長:“村子裏還有多少人?”
  “一共327口人,過山還有幾戶,但那不屬於我們大坑鄉。”
  “那麽,能讓他們集中起來麽?盡快的。”
  “可以,村委會有個廣播,喊一聲大家都能到村委會前麵的道場上麵來集中。”村長沉思了一下,“可這會兒那麽大的雨,要集中幹什麽?”
  說話的當口雨勢更大,遠處倒是好像有閃電,那麽一亮,照的雨點看起來都是黃豆大小的,我似乎聽到了沉悶的雷聲,自遠處發出,心裏不是一點點恐慌:“馬上去召集吧,越快越好,一定要所有的人都到,我去一家家叫人,雨越來越大了,聽聲音不太對勁!”
  村長應聲出門,我喊小林和小王:“拿傘,我們一家家看看去,快!”
  ……
  10分鍾後,除了老弱病殘,倒是家家都有人出現在村委會前麵,村長還在聲嘶力竭地喊:“大家注意,都到村委會集中,大家注意,馬上到村委會集中!”
  我去一家家跑的時候,剛好碰到村支書也在,晚飯的時候跟他打了個照麵,也沒顧得上寒暄,隻說:“盡快組織村民轉移,一定要快。”
  然後對這小林和小王:“碰到不肯走的拖也要拖走!”
  像雷聲開始連綿不絕,沉沉的,悶悶的,似乎在很遠的地方,我想起當年上《自然地理》的課程,老師說過“泥石流最開始的時候很像在遠的地方打雷”,這會兒,我的心驚肉跳,但是不得不沉著冷靜,小王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我還沒有如願以償的嫁給江寧,我們不能死在這裏,這村子裏327口人更沒道理被一場雨水毀了,絕對不可以!
  小時候我們寫作文喜歡說瓢潑大雨,傾盆大雨,後來學了專業就說暴雨,大暴雨,特大暴雨,我隻知道我站在村委會門前數人數的時候雨傘隻能擋住我的頭,從肩膀往下,幾乎全是濕的。倒是有些人很不滿意,拚命罵娘:“搞什麽!這麽大雨叫老子出來,現威風呢!”
  我也就破口罵,毫無儀態可言:“你他媽的想死你就回家去呆著,嘮叨個P!”
  中國的農民可愛在哪裏呢?欺軟怕硬絕對是個優點,本來我在低位上就占據了優勢,加上村長、村支書在我身後那麽站著,我這大嗓子一吼,全場安靜。
  真好!總算知道什麽叫狐假虎威了,我見著便宜心裏就樂。
  不過再樂也樂不了多久,轟隆隆的響雷聲由遠及近,已經開始越來越大了,這時候已經不是我一個人能聽出來這聲音不正常,有些年紀大的開始喊:“下山水了!下山水了!”
  這樣一來,人群就亂了,許多人要往山下跑,更多的人急著回加搶東西,我是真急了,搶村長手裏的擴音喇叭喊:“回來!你們跑再快快得過泥石流嗎?”
  等到他們稍微安定一點,再喊:“大家看準自家的人,往山上走。”然後,在那種浩大的雨水裏,在那無邊的轟隆聲越來越近的恐懼裏,我被人群看著,突然有了蒼涼豪邁的感覺。拉住村長和支書,“帶他們往上走,去我們下午到的地方,那裏在山側,真有泥石流也漫不過去。”
  村長拍我的肩膀:“周科……”
  盯他看,我說:“相信我!”
  從前我看電影的時候對那種個人英雄主義特別的嗤之以鼻,誰那麽傻啊!自己去死,別人去活,整個一二百五,特別是《英雄兒女》裏麵那個王成,站那裏跟個傻子似的——“為了勝利!向我開炮”!omg!他媽生他出來就是為了他去死嗎?開炮了就會勝利嗎?!
  不過,到了那一晚,我才知道行銷學果然是厲害的,在我嘲笑革命英雄主義,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那些片子完全亂搞的時候,那些片子正在給我洗腦,所以麵對最危險的時候,我選擇的是:“你們先走,我最後一個,我來點人數!”
  說完我就後悔了,可是怎麽辦呢!聽到的人都感動得差點哭了,我好歹要保留點形象吧!
  倒是倆小夥子還算仗義,死活站在我身邊,聲音哽咽:“我們留下來陪你。”幸好小山村的晚上烏漆抹黑的,要不然看著他們哭,我都挺不好意思地。
  ……
  村民一個一個的穿越我們,往山側爬去,我站在雨裏,手腳冰涼。
  
  17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世上居然還真有覺得鈔票比性命還重要的人!那麽險要的關頭,竟然還有人跑下來死活要回家搶救點錢財,對於他們,我豈止一句不可理解!如果沒了性命,我們要這些身外之物作何呢?又或者他們覺得可以跑得比山洪快,搶了錢又保了命……
  但是我不能冒這個險,雖然這麽大的雨和別人糾纏成一團真的很難看,但是死也要攔住這些人,我才知道我是固執的,我聽得到泥石流的聲音,來得很快,再不走,誰都會永垂不朽!
  “你們要死就去死啊!難道還要我陪著你們死嗎?那點錢算什麽!你們誰比我錢多了?!要是沒性命了,要錢幹什麽?!一個也不許往下走!”
  ……
  那時我想局長終究是英明的,要不是小林和小王兩個拔高拔大的小夥子,我怎麽可能攔住那些人,貪念啊!就為了點點錢!偉大的共產主義怎麽還不實現呢?!
  貼著山側走,這一段山勢不陡,當年安裝遙測設備是將包括地形等等各種因素綜合起來考慮的,這部分山的構造和地勢不容易形成災害性事故,而在這裏布設站點則是出於對小流域洪水的控製,深刻地感謝現代人的明慧,要不是早早預備,人類怎樣抵禦自然?!
  爬山的最後一通電話打到局值班室,接電話的居然是局長本人:“丫頭,是你嗎?”
  “是,有泥石流,聽起來很厲害,已經組織村民往山上去了,我知道哪裏安全,放心吧!”
  “已經下了60毫米雨了,才一個小時,一定要注意安全!”
  ……
  然後就是一片嘈雜,很明顯的,通信基站被衝毀了。
  我發誓以後我決不把爬山當作一項健身運動,在這麽泥濘的晚上,在灌木叢裏鑽來鑽去,絕對不是好玩的事情,但是為了小命著想,我們誰都是艱難而盡力。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居然還會開玩笑:“小王,快點,爬慢了這輩子沒指望娶老婆了!到時候隻能配陰婚了,那個可不容易找到個合適的……”
  ……
  笑歸笑,當我站在半山的一個平口往下望,借著遙遠的閃電光亮,可以看到氣勢凶猛的流體吞沒我們剛才呆過的地方,還有巨響,砸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上。
  好在,暫時我們是安全了,這地方雖然又亂又濕,畢竟傾度不大,且距離穀底已經有相當距離,已經能算是諾亞方舟了。
  所以,再髒我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然後,號啕大哭。
  小林過來安慰我:“慧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不定下山買彩票,一準中個500萬!到時候,我要求不高,請我吃頓飯就好了。”
  ……
  後半夜,坐在支書帶我們找到的小山洞裏烤火,我從沒想過7月初的晚上還會又不烤火就渾身發冷的日子,真是——可能我還是被嚇壞了。
  一些人在哭,另一些人在沉默,我靠在洞壁邊思念爸爸媽媽,也許他們已經知道我這裏出了事情,也許他們會以為我死了,沒了聯係,我被隔絕在世界的一個角落,等著天亮,等著雨停,等著外麵的人來救我們!
  江寧應該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好在他去意大利了,要不然他肯定要發瘋了,還不知道這家夥發瘋似什麽樣子呢!?搞得不好當街裸奔,要麽在市政府跳脫衣舞,或者學電視裏男主角的樣子買醉在街上哭,影響交通……
  直想到自己笑出聲來,就知道我是沒心沒肺的,什麽時候還……
  一抬頭,大家都在看我,村長問:“周科長笑什麽呢?”
  “沒什麽,我在想明天我們都要上電視了,肯定的,到時候要不要問電視台要點出場費。”
  隻要不死,怎樣開玩笑都不要僅對嗎?我真想感謝老天,我們都還活著,雖然看起來很無助。
  ……
  等到天亮,洞外有人喊:“天晴了,出太陽了!”
  一夜沒合眼的人都像聽到天上落鈔票了一樣奔出去,這情形看起來很壯觀,半山腰,站滿了衣衫不整的人,向著某個方向,深深的凝望。
  我竟然哭了!
  這座山上,除了三個人,其他人的家都毀了,但是,我們都還活著,留得青山在,不過一個春秋,什麽都可以重新來過!!!
  村長和支書過來,我真害怕他們還要拉我的手,把手插進褲子口袋裏:“呃,那個,要下山嗎?應該不要緊了。”
  他們隻是深深的,看著我,說:“謝謝。”
  哎,這句謝謝真是那個,伸手撓撓頭,我也知道他們現在都是窮光蛋了,除了謝謝,我也不能再指望還給我送禮了不是!
  當我們終於下山,陽光燦爛的映照著山坡上經曆雨水仍然倔強綻放的野花,燦爛的可以奪走我的呼吸,無論昨夜有多少花朵香消玉隕,今日總有更多的鮮花綻放,這就是花花世界。
  到了村子邊滿目瘡痍怎能形容我們所見,所有的房自成了一片廢墟,房基被掩埋,牆壁被衝毀,村口的大樹被衝斷,隻能看見亂石中一根樹樁,處處是淩亂的勢頭和泥土,還有些地方水流依然沿著山勢往下淌,昨天看見的小溪成了黃河……
  村長蹲在地上,喊:“作孽,作孽。”
  ……太多的淚水使我不能負荷的,我也實在不習慣這個,我更擔心怎樣出去,我們吃什麽……這些實際一點的問題。
  雖然我沒有學過野外生存,但好在村子裏的人多數知道怎樣弄點吃的,家進不去了,房子全毀了,但手藝還在,我算是明白古人為什麽學門手藝走天下了,十來個人上山兜了那麽一圈,下來就是豐盛的午餐:山果,野菜,山雞,野兔,還有,蛇……
  這會兒也沒人計較山雞是國家保護動物,蛇太惡心,也才有點苦之類的,能填飽肚子,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
  生火!野餐!感覺真好!
  到了下午還是隻有我們這些人站在廢墟上,不少人的情緒開始激動,咒罵的,抱怨的,全都有,不是安撫能夠解決的,我隻能聽之任之。
  村支書過來問:“周科長,你看,這個時候了……”
  “下山的路全被泥石流毀了,要進來翻山哪有那麽容易?何況昨晚這場大雨,天知道有多少地方的路塌了,你要相信,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
  倒是小王和小林兩個活寶像是被我感染了沒心沒肺的病似的,傻樂:“下山就去找老婆!”
  “在這裏做上門女婿算了!”
  “買彩票也不錯啊!”
  “還有慧姐要給我們買鞋,慧姐,是不?”
  從周科長到慧姐,真不知道是時代的進步還是曆史的倒退?不過我一想跟人民群眾打成一片,也無所謂原因了啦!
  ……
  傍晚之前和幾個村幹部商量過夜的事情,最後決議將地勢稍高掩埋較淺的幾戶人家的房子先挖開來,至少也好找個過夜的地方,也能看看是不是能找點吃的。此言一出,那麽多的村民找了幾根木棍就熱火朝天上了!我暈倒!看起來,人類喜歡找個有蓋的地方過夜是從山頂洞人就開始的——本能啊!
  又是一個不眠夜!!
  大通鋪我是沒睡過,但是電視裏麵好歹也看過,不過電視裏麵看得再好也沒看過這一夜這樣的男女混宿的大通鋪,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隻要是人,都挨在一起,我不知道這件被最先挖開的房子是誰家的,不過要是我家的,我一定很心疼——被泥石流糟蹋了一遍,又被人流再糟蹋了一遍!
  我跟倆小夥子這麽說的時候,他們很不給麵子的狂笑,我問他們:“笑什麽?找抽呢?”
  他們上氣不接下氣:“這房子還需要人流,頭一次聽說啊!”
  狂暈啊!此人流非彼人流,這倆家夥這一趟總算化悶騷為力量了!算不算我的成績呢?!
  
  18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跟一群村民正在努力搞生產自救的時候,才聽到了喧囂的人聲,從村口的方向傳來,我壓抑自己的狂跳的心髒,跟身邊的人一樣,扔下手裏的工具,狂奔!期間穿越許多諸如大石頭等等的障礙物,覺得自己當時的速度肯定不比劉翔慢!!
  然後呢?!驟然停下,心裏麵一個聲音在唱歌:我遇見了讓我奮不顧身的那一個人……
  怎麽可能?!他不是應該在意大利嗎?沒聽說會那麽早回來的!可是在那一群擁過來的人潮裏,在一群頭頭腦腦,記者攝像裏,我看見唯一的那個,看起來有些憔悴卻步履堅定……
  我隔著些距離看他,不敢再動一步,我怕走上去最終是我的幻覺——湮沒在人群裏,其實都出自我的想象!
  可是當我下一秒被一個強大的懷抱包圍,才緩過來的大腦終於再一次game over,鼻息間全是他的氣息,耳朵裏是他的聲音:“你沒事,真好!”
  ……
  後來,我的青蔥玉手再一次遭受了大麵積的荼毒,那些我本來這輩子都沒機會當麵說話的省、市領導都十分熱情地跟我握手,還有大堆的攝像機,我必須忙著擺pose……
  哎呀!那個,當明星的感覺真是——辛苦啊!!我看著自己的小手,想象著劉德華的臉,幸好他們的目標隻是我的手,要是像老外一樣還來親我的臉,我現在怎麽辦?!那不是被親成豬頭了!我總算能理解老媽為什麽不喜歡外國的月亮了!
  不過呢,話要說回來,那麽多領導的表揚還是讓我的腦子暈糊暈糊的,我就一直笑,咧著嘴,笑得臉上的肌肉都抽抽了,還是收不了嘴,心裏那個興奮啊!仿佛大堆的獎金在我的眼前打著圈圈!!
  從小到大,我第一次那麽風光,風頭出盡,把身邊的江寧徹底打壓下去了!不過他好像沒有被我打壓的自覺,一直望著我微笑,青青的胡茬也在他笑容的眼波流轉中變得帥起來了,我開始懷疑我眼花了,我一直最討厭男人沒有好好整理自己的外形。
  哦也!終於回家了!老媽撲上來抱我,老爸居然走進了他向來“敬而遠之”的廚房!那個,君子遠庖廚,以前他把這句話掛在嘴巴上,說得跟順口溜似的,今兒個,這是怎麽了?!
  更不要說我剛坐下來,還衝進來一個披頭散發的——薛冰,那眼睛又腫得跟小胡桃似的,這家夥的噴水係統修複了嗎?難道失戀了?!
  江寧一直站在我身後不到20厘米的位置,用得著這樣貼身緊逼嗎?又不是踢足球!!
  ……
  不過我還是開心的,在最絕望的時候,那天晚上的暴雨中,我想著如果我能活著回家,我一定不再跟媽媽頂嘴,雖然這很有趣;我也不再打爸爸小老婆的主意,我可以要求他給我買一輛小老公當嫁妝;我會做個本本分分的新娘,相夫教子;我一定不吝嗇誇獎薛冰漂亮,我還會說其實她是聰明的,雖然跟我還有點距離……
  可是,可是,可是當他們都在我的身邊,圍著我,為我的劫後餘生慶幸的時候,我隻是說:“那個,你們注意一下形象,好歹我現在也是上過鏡頭的名人了,不要隨便摟摟抱抱的,要簽名的話先預約一下……”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江寧,他妄顧我的口頭公告,摟我,死緊:“以後你的命是我的,還用得著預約嗎?”
  當著自己一家子的人玩親親是不是太不好意思了?!kiss得渾然忘我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江寧這家夥還是把老外那套給帶回來了,可是老媽怎麽也不反對一下!?
  休息了一天才上班,休息那一天我家差點被踩成萬人坑,那些熟不熟的同事都來看我,把我看得相當納悶:也沒缺胳膊少腿的,幹嗎一幅瞻仰烈士儀容的樣子跑來?!
  所以我拉主姚工問:“今天怎麽都來了?我又沒事?”
  “你現在太出名了,今天的報紙上整整一版都寫著你的報道,所以大家都來看看你,怕將來你發達了忘記這些曾經的同誌!”
  “那記者一定有問題,他都沒有采訪過我,怎麽寫出來的?”
  “來局裏采訪了一下午呢,不過,周慧啊,你這次真的立了大功,300多條人命,全保下來了,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姚工給我的大拇指比那些頭頭腦腦的誇獎受用很多,不過,我還是想不通,我的事跡真能寫上一整版?!寫我從小到大惹出來的麻煩還差不多。
  後來我就嚷嚷著要看報紙,組織全家學習一下周慧同誌的先進事跡,可是報紙一到手,我就樂了,江寧也樂,爸媽更樂,頭一句寫著“周慧同誌平時待人非常熱忱,同事們都說有困難找周慧……”,中間說“父母眼裏的周慧是個乖巧、孝順的孩子,從來沒有惹過父母生氣……”,等整張報紙看完了,我問他們:“這是我嗎?”
  江寧說:“不是,這是110。”
  爸媽說:“我們覺得是任常霞啊!”
  我拿報紙拍他們,吼:“走開,我的光輝形象掩藏在我低調的個性後麵,現在終於在陽光下被發掘了,你們完全是嫉妒,是嫉妒!哈哈哈哈!”
  終於上班了!局長攜班子成員親自在單位門口接我,後麵不少職工夾道歡迎,我發誓,我們單位除了上次水利部來了個頭頭,其他誰來也沒有受到這樣高規格的待遇過,驕傲啊,越過局領導我就喊:“觀眾朋友們啊,我想死你們了!”
  他們歡呼,我再喊:“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然後再一次被粉絲們的熱情征服,搞得我差點熱淚盈眶,就差沒喊一句“有困難,找周慧”了!
  不過瘋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就像在巨大的幸福之後也隻剩空洞的平淡,等我走進辦公室,看著桌子上一大堆沒填的報表,我就深信:所有的表麵工作都是流於形式的!!
  這時候,我的那些粉絲們,早就消失在一間間辦公室的門後麵,各人自掃門前雪去了。
  而撇開工作這一層,我開始有了更重要的任務——準備結婚!
  江寧正式到我家來提親,用了當地古老的習俗,跪下來請求我爸媽把我嫁給他,媽媽掉下了激動得淚水,不知道是因為終於能把我趕出家門還是因為江寧那一跪太帥,總之,後來媽媽拿著江寧送給我的rose,插在花瓶裏,自始至終沒讓我碰一下!!
  我也終於開始明白結婚原來是那麽痛苦的事情,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忙活,原以為所有的一切媽媽都幫我準備好了,我隻要吃飽穿暖到時候站在酒店門口朝著人群傻笑順便收收紅包就可以了。
  可是,顯然的,婚前的準備工作並不可能那麽簡單,我在媽媽第十次點著我的腦袋催我快點拍婚紗照的時候意識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已經到來了!
  
  19
  婚前三部曲:買戒指,拍婚紗照,醜媳婦見公婆!!!
  以上三件事情都是我的魔咒,我一想起來就頭疼,但是又不得不一件件的去完成。
  因為我前一階段的表現十分出色,贏得了市領導的廣泛首肯,所以作為我未婚夫的江寧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福利,黃市長竟然對他說:“小江,最近你忙著結婚的事情,上次意大利的合作案也差不多了,我看你拿一段時間假期好了,最近市裏麵的會議什麽的可以叫秘書處其他的人安排。好好陪陪小周,她也不容易。”
  啊哈哈哈!現在輪到江寧同誌來鑲我的邊了!聽說了市長大人這番語重心長的話之後,我熱淚盈眶,對著新聞聯播裏麵的小寶哥哥大喊:“知道什麽叫以人為本嗎?知道什麽叫和諧社會嗎?……”
  他休假的第一天,說:“周慧,我們去選戒指好了,把你套牢了我也安心了。”
  我隨口回他:“安心了是不是就能瞑目了?”
  當即被他狠扁,這家夥最近變本加厲的嚴重,在我的地盤上,在我媽媽的火焰晶睛下,居然敢在太歲的頭上動土,這家夥……
  不過我老媽自從上次他那一跪之後,傳承了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明傳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過來對我們說:“別玩了,早點出去吧,買對漂亮的戒指。”
  所以,我隻能頂著大大的太陽,放棄我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休息天,出門去了,天知道為了多休息幾天我已經連續值了好幾個夜班了!!!而且值夜班期間正好碰到電視台來我單位采訪,又出鏡火了一把……
  商場裏,我們從老鳳翔看到明牌,再從越王珠寶逛到萬隆珠寶,周大幅、周生生一路下來,看得我眼睛發花,最後我點著周大福的一對鉑金素戒說:“煩死了,觀音菩薩給孫悟空套緊箍咒還變著法子使壞呢,你怎麽這麽麻煩,什麽都不好?!就這一對了!”
  “這對太普通,你不想要那種嗎?最經典的蒂凡尼的款式?”
  “隨便啦,反正都是把自己套住的東西,越簡單越好。”
  “不行,就這一次,不能隨便……”
  商場的服務員倒是被我們搞暈了,從前隻見過女人不停的選,男人無可奈何的場麵,今天碰到我周慧,叫你們開眼界!!其實我不是不喜歡珠寶首飾,相反,我很喜歡,但是我固執的認為黃金最好看,戴在身上也貴氣,這個觀點常年以來屢遭打擊,所以我幹脆興致缺缺,反正就算我說我喜歡黃金的,也不會給我買。
  不過,我買戒指還是遇到了很快樂的事情,經理正好巡店,看見我,問:“您是周慧小姐嗎?”
  我點頭,心裏想:名人啊!這下子到哪裏都能昂首挺胸了!
  她就說:“我也是大坑村出來的,我爸媽都在大坑,真的要謝謝你,你喜歡哪款首飾?我給你貴賓折扣!”
  阿哈!出名真好!
  不過並不是所有時候都能這樣美好,譬如第二天,我們約了影樓拍婚紗照,攝影師果然也是我的粉絲,但是,這個粉絲實在太固執,他堅定的要將我拍成他想象中的樣子,堅持認為上次報紙上的形象太糟糕,所以,我就被折騰得十分淒慘!
  這世界男女不公平啊!那天中午,當江寧拍完一組幸福的吃著影樓提供的盒飯的時候,我隻能就著冷水吞餅幹,因為化妝師說:“如果吃東西會把妝弄花掉,周小姐也不想再化一次狀吧!”
  我瘋了!還化妝!天知道假睫毛多麽難受,還得我直掉眼淚!
  但這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我始終不能和攝影師配合,他讓我笑,好吧,我就笑吧,可我笑了,他又說我姿勢不自然,等到我的姿勢總算讓他覺得自然了,我的臉皮早就抽筋了!這個時候,他再次教育我:“你怎麽曉得那麽僵!”
  我憤憤地把花扔掉,吼:“笑了那麽久,牙齒都酸了,能不僵嗎?”
  後來我看著跟我一起拍婚紗的幾位新娘子燦爛的笑容,相當的佩服她們的承受能力,然後對著蒼天說:“下次結婚我再補拍這個東西了……”
  話沒說完,就被江寧揍:“你還想再結一次婚嗎?”
  當然,我不想,就是為了不要再拍婚紗照,我也會秉承中國五千年的優良傳統熱切的相夫教子,永世不提再婚的!!!
  最後一關是見公婆,我很奇怪江寧始終不提及他的父親,直到有一天媽媽在晚飯的時候問:“你們是不是去看一下小寧的父親,雖然他母親不在了,但是結婚這樣大的事情,難道不通知父親嗎?”
  江寧的臉迅速變色,我在桌子下麵捏他的手,他的手潮濕而溫暖,然後,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好,周末我和周慧回家。”雖然他不說話,我就是能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情糟糕的沉到了穀底。
  江寧幾乎從來不對我提起他的家庭,不論是大學的時候或是現在,算起來也奇怪,我和他愛得天昏地暗,感動了大半個地球,可就是在婚前,我還是對他的家庭知之甚少,唯一曉得的,不過是他母親去年過世,父親曾經再婚,家在蘇州。
  蘇州啊,那麽近的地方,我還嚷嚷了幾次去蘇州買婚紗,可這家夥,就是不提回家的事情,也怪我腦子一根筋,媽媽不說,我也不會覺得不通知他父親有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既然決定去看看我未來的公公,我覺得我有必要知道一些他的情況,所以我在飯後坐在沙發上舒服的斜靠著他邊吃水果邊問:“江寧,你爸是個怎麽樣的人?”
  ……
  “怎麽不說話了?他喜歡什麽?我要給他買什麽嗎?”
  “你什麽也不用買給他!”
  “為什麽?我這是醜媳婦見公婆,第一次呢,總不能太糟糕吧,哈哈,不過就算糟糕,也不要緊,你喜歡我就好。”
  我自顧自說話,沒有看見他的表情,所以後來他的沉默讓我覺得奇怪,很努力的把頭往後仰過去看他的臉,他的臉在我的眼睛裏倒轉著,扭曲著,很不爽的樣子。
  “你怎麽了?”
  ……
  “你不想回去看你爸爸嗎?”
  “我是不想,不過你媽說得也沒錯,我要結婚總要告訴他一聲,也該讓你見見他,這是對你的尊重。”
  對我的尊重?!這位仁兄的腦子結構肯定和正常人不一樣,老婆見老爸,怎麽能算是對老婆的尊重呢?!我始終覺得見公婆是把好人家的女兒丟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供人評價,任人宰割,怎麽看也輪不到尊重這兩個字!!可是他這麽想,也許有他的道理,他的大腦要是就喜歡兜遠路,我怎麽能說他對或錯?隻有不說話的分了。
  到了周末,老爸突然善心大發,貢獻出他的小老婆,江寧開車,帶我這個醜媳婦去見公婆,我一路酣睡,等到醒過來摸著發酸的脖子,再看看周圍,已經到了陌生的城市。
  江寧的父親和江寧長得實在太像,所以我差不多第一眼就確認的喊出來:“爸,哦不,叔叔!”
  對方笑著看我,說:“回來就好。”
  我很奇怪江寧自從回家後始終一言不發,他家的房子看來不小,樓上樓下的躍層,他父親看起來也很有精神,不像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可走進這裏之後,空氣裏全是凝固的氣息,連我接過他父親遞來的水的手都都被感應的有點顫抖,這家夥,怎麽看見老爸使這個樣子!
  我們三個人沉默的坐著,快坐不下去的時候我提醒自己就當作為他死去的母親默哀,不過這法子效果不好,因為沒多久,我就差不多要睡著了!
  好在這個時候開門的聲音傳來,進來一個看來滿年輕漂亮的女子,朝江寧和我看一眼,說:“小寧,你回來了!!”聲音激動,聽得出來內心很不平靜。
  我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這情形很詭異啊!他老爸站起來幫那女子接東西:“去房間換件衣服,小寧要結婚了,回來通知我們一聲,今天我們一家去吃飯。”
  “好,好!!”
  我立即想起來他老爸曾經再婚,對象據說比他大不了幾歲,這是江寧整個大學期間差不多總是住在學校的原因,不過這個後媽也太年輕漂亮了!而且,看她那副激動的樣子,再看江寧僵硬的臉,難道他們是傳說中的繼子愛後母?!
  天哪!不要給我演這一出啊!!
  
  20
  一家人下樓,他繼母倒是很熱情,說:“我去開車,我去開車。”很快,車到跟前,是一輛新的奧迪a6,我吹口哨:“喲!不錯麽!”江寧麵無表情,拉著我的手走進自己的車,留下他父親拉著奧迪的車門尷尬不已。
  我在車上埋怨他:“幹嗎做得這樣絕?坐他們的車一下又不會死!”
  “不會死麽?我媽就死了!”
  我沉寂了一下,神秘兮兮的湊上去:“江寧!你那小媽媽是個美人胚子呀!瞧她看見你眼裏發光的樣子,該不會你們曾經有過一腿吧?!”哈哈一笑,趁機摸他的臉一下,色迷迷的繼續,“算了,反正你現在是我的人了,你坦白吧,不要緊的,坦白從寬麽!”
  “開車呢,別這樣,乖!”
  “說吧,說吧,那麽漂亮的後媽,一般小說裏麵都跟繼子有那種關係的……嗯,嗯……”我擠眉弄眼,逗他。
  他突然把車頭往邊上一掉,一個急刹車,停在路邊,倒是差點讓我跟車窗親密接觸了,火大了,吼:“戳到你痛處啦!也用不著要我的命呀!”
  這家夥轉頭,忽然朝我一笑,我就知道這家夥突然綻放的笑容對我始終是致命的,我神思恍惚了不過0.01秒,他就有對我張開了祿山之唇,吻到我暈頭轉向,才說:“我要是跟她有一腿,還會整天指望著你那一腿嗎?論長相,她比你上檔次多了!”
  “嫌我不上檔次了,是吧!剛才她看你那眼神多麽驚喜,要不你去找那個上檔次的,就學學李治愛上武媚娘,後不後媽無所謂的!”
  “我可以當作你是在吃醋,雖然我覺得很無聊,不過現在我要開車了,你最好閉嘴!”
  江寧真不高興的時候,說話的語速特別慢,一般這個時候,我為了我自己的小命著想,是一定不會去老虎屁股上拔毛的。
  到了飯店,一家四人,還是無話。
  我本來就跟那倆人不熟,他們不說話,我也懶得開口,倒是後媽終於忍不住:“小寧,你怎麽那麽就都不回家,我和你爸爸挺想你的,這次到要結婚了才回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搞得我們挺意外的。”
  江寧眉毛一挑,一字一頓:“我還不是跟你們學的,要不是周慧提醒我,我會學得更徹底一點,等結了婚也不通知你們。”
  他爸爸皺眉阻止他:“小寧!”
  “你不用打斷我,我本來也不打算說下去,我不過是讓周慧見見你們!本來,我還以為會見到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江寧轉頭看著他的繼母,“看樣子,你沒成功啊!我媽要是泉下有知,應該會含笑的。
  不過,你們還是把財產帶到墳墓裏去好了,反正,我也不打算要。”
  我扯扯他的褲子,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這家夥越來越離譜,從前在我麵前的溫和樣子蕩然無存,倒像是鬥雞,全身都是TNT,一觸即發。
  隔著他的褲子捏他一下,我是真不指望他這樣說下去了,怎麽說也是老爸,雖然他老爸有個小老婆,但是,老爸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就像我老爸有時候也會為了他的小老婆生我的氣,不過我還是蠻理解他的。
  飯後,回到那個所謂的家,他的父親看起來一夕變老,那樣沉默著的一個年近60的人,無論怎麽保養,還是敵不過兒子一番絕情的話。
  江寧沒有落座,隻說:“我上樓拿走我的東西,周慧你跟我上去。”
  我搖頭,我對另外那兩個人動了惻隱之心,雖然我察覺到他們一定也曾經很殘忍:“你自己上去,我去衛生間。”
  “好。”他轉身上樓,我轉身麵對那兩個看起來超級鬱悶的人:“說吧,我知道你們想跟我說話。”
  惡人一號(後媽)先開口:“我知道小寧對我一直有誤會,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一家人沒必要一直這樣下去的!”
  “不好意思,我完全不知道你們家發生過什麽事情,不過江寧是很溫和的人,他會像今天這樣我也沒想到,我恐怕不能幫你勸他,說不定你們曾經做得更可怕,不過呢,我也不會挑唆就是了,反正跟我沒關係。”
  “你怎麽能這樣說,怎麽說我們也是長輩。”她繼續,nnd,比我大幾歲呢才,想要用長輩壓我,沒門啦!
  “我知道你是後媽啦,不用強調的,我有什麽義務幫你們搞好家庭關係,那個,老爸,你沒什麽要跟我說的嗎?”不理惡人一號,覺得她有點咄咄逼人,幹脆轉向惡人二號,“你現在不說,我估計等我和江寧走了,我們再見麵,恐怕不知道何年何月了。他不會邀請你們參加婚禮的。”
  “你要對小寧好點,以前我沒好好對他,所以,我隻想拜托你這個。”他居然還從口袋裏拿出大大的紅包塞給我!
  紅包啊!我最喜歡的紅包!可是我還是拒絕了:“不好意思,老爸,我不能要,不過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他,我建議你把錢捐給希望工程,就當作那些貧困地區的兒童是需要愛的江寧好了。不過,不要署他的名字,要不然他會被懷疑受賄的。”
  惡人二號慢慢的將紅包收回去,(我才拒絕了一下就收回去了,再執著一點麽,我說不定就盛情難卻了,真是,小氣!!!)看我:“小丫頭,你真是滿有意思的,江寧能有你陪著,我也放心了。”
  “放心了你就安息吧……”我揮手,一點也不想理睬惡人一號的欲說還休,管她呢,猜也猜得到,標準第三者!!!
  江寧直到汽車上了高速公路,並且開了一大半路,才問我:“你剛才和他們說了什麽?”
  “沒什麽,我幫你叫了兩聲老爸,不管他注意了沒有,我可是認認真真的叫了公公老爸的!”
  他忽然就笑了,說:“我猜你也是叫得很漫不經心的,估計他沒聽清你就過去了。”
  看著他的笑容,我忽然明白:“你也是希望和你父親處的好一點的,對吧?”
  “看見你和你父親整天那麽親昵,我很羨慕,不過,我爸麽,就不要說了,他傷害了我和我媽,我實在不能想象怎樣去原諒他。”
  “婚外戀,然後欺騙妻子假離婚,最後跟第三者雙宿雙飛,而且還不給你們母子一分錢,你們最落難的時候踩一腳,那個女人還大著肚子炫耀,那樣嗎?”
  “Full of imagination,不過,沒那麽誇張。”他終於肯說了,這家夥憋死了那麽些年,也終於肯說了:“她曾經是我的家教,但是後來,我看見她和爸爸睡在床上,我不想追究他們誰先開始的,不過她前一天對著我說不會破壞我們的家庭,第二天就告訴我媽她懷孕了,當時,我就在場,是在我高考前幾天。說來也是注定的,要不是這個,我不會隻考進了H大,也不會遇見你。”
  “嗯,那麽她還是有功勞的,看在這個份上,算了吧。不過她好像沒孩子啊!”
  “是她的報應,第一次懷孕是宮外孕,後來好像就不能生育了,這個世界終究還是公平的,我想她這些年也明白了,大學的時候,我回過一次家,她還曾經囂張的說‘不要以為我爸隻有我這一個孩子’!”
  “對一個女人來說,這已經夠慘了!”
  “所以我絕對跟他們彼此老死不相往來,我媽在英國一個人去得那麽可憐,這個我不能忘記!父親的事業都是我外公當年支持的,所以我也不能原諒她的忘恩負義。周慧,你別勸我!”
  “我才不會,倒是你,不許學你爸,要不然我就發動我的記者粉絲,讓你一夜成名!”
  哈哈,無論多麽難堪的往事,隻要我們有了快樂的目標,總能忘記不是?!
  
  21
  結婚的日子終於到來了,前一晚,我翻著來賓的名單,覺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整整50桌來賓,暈倒啊!我怎麽應付得過來!
  不過還好,薛冰大義凜然得到我的麵前:“有我做伴娘,人家不會太為難你的,基本上男性來賓都會被我的美色所迷惑,女性麽,看你們家江寧就好了!”
  我抽她:“走開,怎麽說也是新娘子最漂亮的。”
  “可是我覺得論外表還是我跟你們家江寧比較般配……”她這麽說的時候,正好luca走進來,這家夥最近在我的調教下麵,漢語水平大大提高,前幾天我拍著luca的肩膀,說:“兄弟,現在你嘴巴裏冒出來的鳥語已經可以用中文來形容了!”那天我心情特別好,主要是luca從意大利給我帶來了馬爾蒂尼家兒子的新照片,還帶簽名的那種,當時那個快樂啊!幾年不見,當時在我床頭牆上24小時凝視我的小家夥已經長成了少年,並且可以預見將來的傾國傾城!!
  閑話不多說,luca因為中文水平的進步,對薛冰那句話有了本質的理解,當下皺起眉毛,問:“我們不般配嗎?”
  “那個,我們在開玩笑啦……”某美女爭辯!
  “誰說的,她一直以沒有得到江寧的心為畢生遺憾!”某新娘煽風點火!!
  其結果是,薛冰被luca帥哥拉出門,商討母老虎的芳心歸屬問題去了,我也大呼一口氣,遙想明日,前景一片慘淡!
  唯一鼓舞我的是紅包,那麽些年來,那麽多人從我身上榨走的血汗錢,終於like香港回歸一樣即將回到母親的懷抱,我估計所有的來賓都抱著和英國、葡萄牙一樣的痛心疾首,不過麽,時代的走向是大勢所趨,中國人民終於在世界的東方再次屹立起來了,就像周慧同誌終於在江寧的協助下即將展開反敲詐行動一樣,是不可逆轉的曆史洪流。
  老媽這一晚一改常態的膩在我的房間遲遲不肯歸去,我在眼皮打架的時候哄她:“別這樣,你要是這麽舍不得我不結婚好了!”
  她立馬跳起來往外走,在我的房間門口說:“好不容易有人肯要你,你敢不嫁!”
  我當然不敢,江寧在丈母娘的縱容下對我的暴力指數與日俱增,我怎麽敢反抗他們這兩座大山,要是加上薛冰——這家夥以小江同誌的紅顏知己自命,那就是三座大山了!我比地下黨員還淒慘啊!
  度日如年,度日如年,不過還好,等到我結婚以後,根據我媽媽的耳提麵命,我已經知道怎樣禦夫了,母親的原則是:一把經濟大關,二抓美容日程,三握外交大權!!
  哦也!根據我對我家家情27年來的全麵理解,老媽這一套是非常非常非常管用滴!
  大學那批死黨,也就是4613的娘子軍們,除了簡平,因為剛生完孩子,其餘的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我家,那個熱鬧,真是歎為觀止!!坐下來,幾個人就開始想著等下怎麽整來接新娘子的江寧,我先提議:“跟他要開門包,越大越好,還有,叫他寫保證書,簽字畫押的那種,還有,要俯臥撐,40個以上,嗯,還有,唱10首情歌,還有,學10種動物的叫聲,還有……”
  旁邊的人一片靜默,我終於感應到她們的反常望著她們一臉無辜的時候,花花開口:“江寧真慘!”
  “這家夥腦子敲壞了竟然要娶你!”
  “你這個變態!”
  “我同情江寧……”
  ……她們全部倒戈了!我怎麽辦?!
  等到江寧終於突破重重阻礙捧著鮮花拿著戒指來到我的房間,跪在地上,我的心跳的快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了,這家夥穿西裝打領帶也太帥了吧!!!真想把他打暈藏在房間裏不被外麵那群色女看見,可惜了,今天這家夥是個共享文件夾!
  不過我還是不打算放過他,斜著眼睛,歪著嘴巴:“就一條腿跪在地上,真沒誠意!”
  他從善如流,兩條腿跪下,虔誠的看我,可是,可是,新娘是貶值最快的東西,所以在我的價值前所未有的高的時候,我一定要享受自己的權利:“你不是說對我五體投地嗎?”
  他不動,老媽動了,走到我身邊,擰我的耳朵:“臭丫頭,時辰到了,還不快走!”
  然後江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我起來,打包出門——我這個天上有地上無很英雄很能幹很無敵的霹靂小霸王,就這樣被掃地出門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媽在身後迫不及待地潑了一臉盆的水,老爸還是人道主義的,拍拍江寧的肩膀:“以後慧慧胡鬧的時候,讓著她點。”
  某人點頭,如小雞啄米,將我塞進汽車,奔向新生活去了!
  ……
  當天晚上,人群向一對新人發起了最後的總攻,男男女女,酒足飯飽,看著我倆比較好欺負,均嚷嚷:“鬧洞房,鬧洞房!”
  彼時我手裏挽著薛冰幫我保存了一天的大包,裏麵塞了無數紅包,心裏無比滿足,再看手上,原來那些以為我注定嫁不掉阿公阿婆今日太興奮,給我戴了滿手的金銀財寶,望著黃橙橙的金子,我恨不得再長出一隻手來!!!
  所以,這種情況下,我怎麽可能讓別人鬧洞房破壞我數錢數到手抽筋的想了那麽多年的人生大好願望呢!!!So,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給江寧一個眼色,曰:“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老公,你是要跟我回家那個那個還是在這裏被他們當猴子耍?!”
  他回我一個眼色,突然癱軟在地:“別拉我,我還能喝……”
  狂熱的人群終於爆發出終極大笑,然後相繼離去,給我一臉安慰,薛冰甚至好心眼地告訴我:“酒醉的時候最好不要做啦,要不然質量不高的,對下一代不好!”
  我暈,不過,樂陶陶的。我們家這口子可以拿演技獎!
  回到家,幸福生活終於向我們張開懷抱,某男色迷迷的:“老婆,要不要洞房?”
  某女埋在一堆紅包裏認真的數錢,對他的話置若罔聞,許久,抬頭:“哇!發財了,發財了,我左手一個諾基亞,右手一個摩托羅拉……”
  廚房裏,另一隻在認真的煮方便麵,兩包康師傅紅燒牛肉麵,敲兩個雞蛋,放點蔬菜,不久,噴噴香的味道傳來,我順著香味挪出去,聽見他說:“快來吃,今天幾乎沒吃東西!”
  我靠在牆上不無感慨:“我說,咱倆繞了一大圈,還是被你說準了,二元一次,我周慧上天入地也逃不過你的手掌心,跟你直線相關了!”
  他捧麵放在我的手上:“也對也不對,我們兩個人,兩次在一次,說成二元二次也可以。”
  ……
  有老公,有食物,有紅包,真想不出來,我走得什麽狗屎運,也能有這一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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