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炮打司令部》其實是張“小字報”
作者：一清
十多年前在收集毛澤東手跡，出版《書家毛澤東》時，一直想得到毛澤東自稱“我的一張大字報”的手跡，當時，受一些紀實類出版物的影響，以為毛澤東真的將他的《炮打司令部》用大字報的方式，抄貼在中南海的某處牆上。
實際上，毛澤東並沒有將之寫成“大字報”張貼，而不過是一段“小字”批語而已。就像我們今天看了某篇文章，留貼一樣，寫了一段“跟貼”文字。
| （《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刊在人民日報發表時的樣式。） |
★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1966 年的 8 月 1 日起，中共中央八屆十一中全會在北京開幕，同一天，毛澤東給清華附中紅衛兵的信（見《毛澤東文革中的重要批件陸續解密》）被傳抄到紅衛兵中間。 8 月 4 日，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對在一線主持工作的劉少奇提出了不留情麵的批評。一開始，劉少奇盡量的作檢查，但毛澤東的話越說越重。當劉少奇檢討到“北京的情況，我要負主要責任”時，毛澤東毫不給麵子，指著劉少奇的鼻子說：“你在北京專政嘛，專得好啊！”毛澤東嘲弄完後又接著說：“講客氣點，是方向性錯誤，實際上，是站在資產階級立場，反對無產階級革命。為什麽天天講民主，民主來了，又那麽怕？”劉少奇實在受不了毛澤東的咄咄逼人之態。他本來是克製著的，但漸漸地，他的情緒失控了。當毛澤東語帶威脅地提出“我看垮台好，不垮台不得了”時，劉少奇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他用毛澤東經常說的“五不怕”的話來回敬毛道：“無非是下台嘛。不怕下台，有五條不怕。” （中央文獻《毛澤東傳》）
毛澤東沒有想到劉少奇還會頂他，也不由得火上澆油。這時，葉劍英說：“我們有幾百萬軍隊，不怕什麽牛鬼蛇神”。毛澤東將話接引了過來：“牛鬼蛇神，在坐的就有！” （《毛澤東的執政春秋》）
會議鬧到這個程度，毛澤東說：“今天大會不開了，開小會好了。”會議空氣十分緊張。散會後，毛澤東回到了他的住所，心氣無法平靜下來。“牛鬼蛇神”的概念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翻騰，他想起了兩個月前《人民日報》所發的 《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的社論，他尋找了半天，找到了，是《北京日報》上轉載的。這一天的報紙還轉載了北京大學聶元梓等七人的大字報和《人民日報》評論員的文章。毛澤東草草地再讀了一遍，有所思，有所感，於是用他常用的鉛筆，在這篇社論的邊角上，寫了一段話，是針對性極強的那一種：
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的大字報和人民日報評論員的評論，寫得何等好啊！請同誌們重讀這一篇大字報和這篇評論。可是在五十多天裏，從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領導同誌，卻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實行資產階級專政，將無產階級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打下去，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圍剿革命派，壓製不同意見，實行白色恐怖，自以為得意，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誌氣，又何其毒也！聯係到 1962 年的右傾和 1964 年形“左”而實右的錯誤傾向，豈不是可以發人深醒的嗎 ?
★★ 徐業夫譽寫
毛澤東寫完後，被秘書徐業夫發現。作為秘書，他知道這於毛澤東是一件大事，但這樣的文字寫在《北京日報》社論的邊角上，不便於保存。於是，他著手譽寫，抄在信紙上，共兩頁，抄完後呈毛澤東確認。
| （這是博主收藏的轉載《人民日報》社論的《解放軍畫報》原件.） |
抄件以及排印件放在毛澤東的桌上有一天多的時間。毛澤東又作了認真的修改，把“長資產階級的誌氣，滅無產階級的威風”改為“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誌氣”，又在“左”字上加了個引號，然後加了個標題《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後麵還特別注明了時間是 1966 年 8 月 7 日晨 3 時。在鉛印件上，毛澤東又作了修改和添加，將“是何等寫得好嗬”改為“寫得何等好啊”，“可是在五十多天裏，中央到地方的某些大領導人”改為“可是在五十多天裏，從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領導同誌”。回過頭檢查一遍後，又在前麵加上了“請同誌們重讀這一篇大字報和這篇評論”，在“圍剿革命派”後加上“壓製不同意見”。這樣改下來，語氣更加淩厲。
★★★毛澤東試探周恩來
修改過程中（ 8 月 6 日夜），毛澤東讓秘書徐業夫打電話，讓在大連養病的林彪趕快趕回北京，參加會議。徐業夫不敢造次，將電話打給周恩來。因為這件事的前後情況周恩來清楚。還在毛澤東寫出初稿的時候，毛澤東就將周喊了過來，將鉛筆寫在報紙上的文字給周看了。現在周接了電話，再次來到毛處，毛將他改好並鉛印了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給周看，並說：“看來劉少奇是不行了，對他觀察了二十一年，完全失望了；對鄧小平也觀察了七年，也失望了。”說到這裏，毛澤東話鋒一轉，就誰接替劉少奇一事，問周恩來的意見。其實，毛澤東已早就拿定了主意，決定由林彪取代劉少奇作為接班人。這裏藏而不露地問周恩，也是借此敲打他一番。毛問：“你看，現在的副主席裏邊，還有誰呀？”
周和毛彼此心裏都非常清楚，中央七常委中，除了毛，朱德年事已高，陳雲長期稱病，兩人早已不參加常委間的日常議事。剩下的劉少奇、周恩來、林彪、鄧小平四人中，劉和鄧毛澤東已經深度的不信任了。隻剩下周與林。周立即接過毛澤東的話說：“那就叫林彪回來吧。”
現在，徐業夫又打電話，就表示是催辦了。周星夜布置，讓吳法憲把林彪從大連接回了北京。
| （由《解放軍畫報》當時的版式及其插圖，便可感受到當時的政治氣氛。） |
★★★★林彪出山，大字報出籠
當天，毛澤東的這段批語性的話，在冠以《我的一張大字報》之名後，就印發給了出席八屆十一中全會的與會代表。一個黨的主席，竟然用“大字報”的方式，向國家主席開炮，這無論如何，都是無法讓與會代表們理解的。因而，這份“大字報”印發給與會者後，第二天會上的討論並不像毛澤東想像的那樣的熱鬧。但是，林彪回來後，情況發生了變化，林彪、康生、江青、張春橋等人，合力在會上發難，對《炮打司令部》作了超級發揮，同時向劉少奇發起總圍攻。林彪的幾次講話表示，“要弄得翻天覆地，轟轟烈烈，大風大浪，大攪大鬧。這半年要鬧得資產階級睡不著覺，無產階級也睡不著覺。” （王年一：《大動亂的年代》 ） 8 月 17 日，毛澤東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作為中央文件正式下發，一直“發到縣團級”；這樣，這張帶有文革暴戾之氣的“大字報”便迅速傳遍了全國。這就是毛澤東的這張“大字報”的來曆。
★★★★★ 事實上，毛澤東的《我的一張大字報》並不是一張文本意義上的“大字報”，從政治意義上而言，它是一份宣戰書，一個動員令。它是一段荒唐曆史的開始。它導致了黨的重大分裂，導致了中國發展的停滯甚至倒退；從語詞和語義意義上而，它是一份真正的“小字報”，一則是因為用小字所抄寫的，二則是因為這種東西是不貼出來的，是不正當的手段，是民間所謂的“打小字報”的小字報。
自此，這場由中共“最高司令”毛澤東發動的“文化大革命”，肆虐中國大地十年之久，絞殺生命無數，青春無數，成為生活在大陸的中華各民族名副（符）其實的一場大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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