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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法憲回憶錄《歲月艱難》談中共廬山九屆二中全會

(2010-11-27 00:22:51) 下一個




(一九七0年)八月二十日,我約江西省革命委員會主任程世清一道下(廬)山,一起去接中央和各省市來的人。程世清是東道主,我管飛機。我和程世清過去就很熟悉,所以在下山的路上他同我說起,前一天他陪毛澤東上廬山,汪東興對他講:“這次修改憲法,要堅持設國家主席,毛主席當國家主席,林副主席當國家副主席。如果不設國家主席,毛主席怎麽當我們的國家主席呢?不設國家副主席,林彪同誌往哪裏擺?”我聽到這句話感到很高興,我想汪東興傳的話,就是主席的意思吧。這一下,我感到心裏更有底了。

這裏我要特別聲明一下,過去很多文件及文章都說,這句話是葉群親自對我講的,這根本不是事實。實際上,這句話是我從程世清那裏聽到的,是汪東興傳來的話。葉群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句話。這是一個多年的冤案,我要在這裏更正一下。這裏當然我有一定的責任,但曆史就是曆史。當年在“九一三事件”之後對我審查時,專案組為了收集林彪有“野心”的證據,千方百計地誘導我,非要我把這句話安到葉群的身上。我開始拒絕了,後來迫於他們施加的種種巨大壓力,就順從他們,說了違心的話。但我在當時寫的材料上,對一些被逼出來的假話都做了記號,怕時間一長,自己也忘了。如果現在還能找到我當時寫的材料,就會看到,我當時特地在這句話下麵做了記號。

一九七O年八月二十三日上午,九屆二中全會在廬山的禮堂裏隆重開幕,毛澤東、林彪、周恩來、陳伯達、康生五個常委的位置擺在主席台上,我們其他所有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全都坐在台下。當毛澤東步入會場時,全場起立熱烈鼓掌。

開幕式由毛澤東親自主持,當他宣布九屆二中全會開幕時,全場又一次響起熱烈掌聲。接著,周恩來宣布會議的議程,一是討論“憲法修改草案”,二是討論國家計委的“國民經濟計劃報告”和中央軍委的“戰備工作報告”。……

周恩來宣布完會議議程,康生便開始作關於修改憲法的報告。在這個報告裏,康生對我們起草的“憲法修改草案”,一條一條地作了解釋和說明。康生講完後,我以為這天的會議便結束了,沒想到主持會議的毛澤東突然宣布:“請林彪同誌講話。”

毛澤東這一宣布,我們都感到比較意外,因為葉群會前曾明確告訴我們林彪不講話的。……

林彪那天的講話時間比較長,大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他講完之後,大家熱烈鼓掌,場麵非常熱烈。

林彪講完話,毛澤東就宣布散會。此時不光我們幾個人很興奮,陳毅、葉劍英、陳錫聯、許世友等許多人也高興地上去和林彪握手,稱讚他講得好。尤其是許世友,對林彪的態度最為熱烈。許世友對張春橋從來都沒有什麽好感,曾多次對我說:“別看張春橋是南京軍區第一政委,但是他什麽都不懂,一個兵也調不動。”

毛澤東、林彪、周恩來他們走了以後,我們還都留在禮堂內討論。大家興致都很高,隻有張春橋等幾個人的情緒不太正常。張春橋這個人是很高傲的,一向都看不起我們,平時很少主動同我們搭話。這時他的態度也變了,主動過來問我有沒有記錄林彪的講話;並說我記錄得比他好。這真是笑話!

下午,我們見到葉群,問起林彪講話的事。從葉群那裏知道,會議前常委們休息時,毛澤東說由他主持會議,要周恩來宣布會議的議程,康生作修改憲法的報告。接著,他又問林彪講不講話。林彪說:“想講幾句,主席看可以不可以。”林彪接著說:“有一個問題,想請示一下主席,就是在憲法工作小組會議上,發生了爭論,最近聽到吳法憲同誌講,八月十三日憲法修改小組會議上,張春橋反對提天才,不同意寫國家機關的指導思想是毛澤東思想,公開反對自從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以來,全黨通過的,關於毛澤東思想的三個副詞,即'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麵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這樣一個評價。還說連赫魯曉夫也是天才地,創造性地繼承了馬列主義,說三個副詞是一種諷刺。”林彪把八月十四日的情況大體講了一遍。這時周恩來也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這回事。毛主席表示:“這個要講一講,要批評,但是不要點名。”毛主席又問林彪準備怎麽講,林說:“想講兩點,一是關於憲法修改草案,感到這個不錯。第二是講一講天才問題。”毛主席還說:“這個張春橋的後台一定是江青,一定 是她搞的”。

葉群還告訴我們,林彪當時對毛澤東隻點了張春橋的名,沒點康生的名,這一是因為康生在場,另一個則是因為毛澤東很器重康生。這就是林彪在開幕式上突然發表講話的緣由。這個講話的大體內容,毛澤東事先是知道的,而且也是表態同意了的。

二十三日下午,葉群又叫我、李作鵬和邱會作到她那裏去, 說要商量一下林彪講話以後的事情。葉群提出:第一、我們幾個都要準備支持林彪的講話。第二、批評時不要點名,尤其不要點康生的名。康生是常委,如果我們涉及到康生,毛澤東不會同意的。另外,對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也一律不點名。第三、堅持在憲法上設國家主席。第四,向陳伯達要一份關於天才的“語錄”,爭取從理論上說明問題。第五,我們幾個都在各小組會議上帶頭發言。

那天晚上,周恩來主持了一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除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候補委員以外,各大軍區和各省、市、自治區的主要負責人也參加了。按照慣例,毛澤東和林彪沒有到會。

會議首先進行了九屆二中全會的編組工作,決定一共分成六組,按地區劃分。中央政治局委員分別編入各組中,葉群、李作鵬被編入中南組,邱會作被編入西北組,我則被編入了西南組。

編組問題決定以後,我首先提出:“是不是可以先討論一下林副主席的講話。”我剛說完,陳錫聯馬上第一個起來響應,說:“好哇,要討論!”緊接著,汪東興、許世友、曾思玉、李作鵬、邱會作等很多人都紛紛表示同意。汪東興還特別提出要重新聽一下林彪講話的錄音,大家的情緒更高了。這時周恩來也顯得很高興說:“這個意見好,就按你們的意見辦,我負責向毛主席報告。”周恩來還提出:“是否放兩遍錄音,大家反映一遍聽不懂,為了便於討論,明天上午在禮堂再放兩遍錄音,後天再討論,這樣一共是兩天。”

這一下子,康生和張春橋很緊張了。尤其是張春橋竟然給旁邊的邱會作敬開煙了。這樣,政治局全體通過了周恩來的安排。這樣一來,就一下改變了全會原來的三項議程,改為了首先討論林彪在開幕式上的講話。

八月二十四下午,九屆二中全會開始小組討論。我參加西南組的討論,這一組由張國華、梁興初和譚甫仁三人主持。參加這一組討論的,還有朱德、聶榮臻和李先念等。朱德等人坐在前排,我們都坐在後麵。

開始時,發言的同誌隻是一般地談談,我是第四個發言的。我在發言中首先表示:“完全擁護林副主席的講話。林副主席關於天才方麵問題的論述非常全麵,既講了毛主席是領導中國革命戰爭和建設新中國方麵的偉大天才,又說明了毛主席的天才,是在革命和戰爭的艱苦實踐中鍛煉出來的。”

說到這裏,我念了一段陳伯達搞出來的馬克思關於天才的“語錄”,說明否認天才的存在是錯誤的。接下去我又說:“林副主席的講話批評了一些人所散布的反對天才論的言論,是因為在這次討論修改憲法過程中,有人說'毛主席天才地、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列主義’這個說法是個諷刺。這樣的一種說法,就是想推翻八屆十一中全會,就是想推翻林副主席的《〈毛主席語錄〉再版前言》。對此,我們絕不能迷迷糊糊的,要警惕和防止有人利用毛主席的偉大謙虛來貶低毛澤東思想。”

另外我還提到有人反對學“老三篇”。這個時候康生的老婆曹軼歐插了話,問:“是誰反對學'老三篇’?”這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她明明知道我說的是康生,卻還要明知故問。由於葉群事前打過招呼,不能點任何人的名,尤其是不能點康生的名,我含糊其詞地說:“確有其人哪。”她馬上表態:“反對'老三篇’是錯誤的。”我說:“這個風不可刮,我們中央全會對毛澤東思想應當是堅定不移的,要起示範作用。”我講完了,全組熱烈鼓掌。這時我心裏卻在想:是不是有點過頭了?

在小組會議中間休息時,有很多人向我打聽是誰在反對“天才”論和學“老三篇”。我不好說,隻悄悄告訴了張國華和梁興初,這個人是張春橋,並告訴他們要堅持設國家主席,堅持毛主席當國家主席。後來李先念也來問我,我也告訴了他,他聽說是張春橋,就說:“噢,是這個家夥!我還蒙在鼓裏。”以後大家繼續發言,都是擁護林彪的講話,但是再沒有人提到別的情況。朱德和聶榮臻、李先念都沒有發言。下午小組會開得也是一般,比較平靜。

晚飯前,林彪叫我到他住的地方去一下。我去了以後,林彪告訴我:“毛主席講了,什麽人也不要點名,尤其不要點康生。康生是常委,一端出來,打擊麵太大,毛主席肯定不讚成。一定要記住,不點名。你也不要講有人反對學'老三篇’。”

我說:“我在會上已經說了。我說了以後,曹軼歐很緊張,表示反對學'老三篇’是錯誤的。”林彪說:“你回去和李、邱商量一下,不要點康生的名。”

從林彪那裏出來,又見到了葉群。她要我對李作鵬和邱會作說一說,要我們同空軍、海軍、總後的中央委員通個氣,不要點康生和張春橋的名,因為毛澤東打過招呼,一定要注意,但是關於設國家主席的問題可以堅持。

傍晚,我到空軍的幾個中央委員王輝球、曹裏懷、鄺任農、王秉璋和曾國華的住處,向他們轉告葉群的意見,要他們帶頭發言,擁護林彪的講話,堅持設國家主席,堅持毛主席當國家主席。

晚上我們一起湊情況,才知道當天下午華北組“起哄了”。首先是陳伯達發言,他把我的話搬出來說:“吳法憲同誌說的好,要警惕有人利用毛主席的偉大謙虛來貶低毛澤東思想。”然後是汪東興發言。他的發言是下午所有發言人中調子最高的,他明白告訴大家,一定要堅持設國家主席,要擁護毛澤東出來當國家主席,否定毛主席的偉大天才是極其錯誤的。由於汪東興是毛主席身邊的人,當時很多人都認為他的話是代表毛澤東的意思,以至後來人們紛紛起來響應。接著,陳毅元帥也發了言。性格直爽的陳毅說:“我完全同意林彪同誌的意見。天才確實有,我讚成,毛主席就是天才,我是堅定不移的相信天才的,誰反對天才我就反對他。”陳老總的講話也得到了大家熱烈的鼓掌歡迎。

他們幾個人講完話,華北組就熱鬧起來了。大家紛紛發言,指責那些反對“天才論”的人,而且要追查這些人究竟是誰?

在其它的幾個組裏,西北組邱會作的發言受到了熱烈的歡迎,連康生都讚揚說:“邱會作同誌馬列主義學得好。”他還表示完全同意邱會作的講話。華東組也比較熱鬧。王洪文帶頭擁護林彪的講話,他顯然還不知道這是對著張春橋來的。王洪文還發言批判楊成武,說楊成武反對“天才論”。總之,在六個小組裏,大家都表示擁護林彪的講話,也提出了要追查是什麽人反對天才論,張春橋在會議上顯得很沉悶,心情很緊張。

會議的情緒在周恩來的身上也有體現。這天晚上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周恩來和我們有說有笑,但是對康生、張春橋、姚文元表情冷淡,對江青他還是表麵應付。

雖然對全會的絕大多數人來講,是不了解情況的,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知道或意識到,我們所指是什麽人。在參加會議的大多數人眼裏,特別是在那些老同誌的眼裏,張春橋、姚文元這些人是沒有什麽地位和威信的。張春橋和姚文元他們兩個隻是“文人”,寫寫文章,沒有什麽戰功、政績。他們是靠了江青起家的,在“文革”中一步登天,到了這樣高的位置上,大家心裏是不服氣的。另外,對於“文化大革命”,大家嘴上不好講,但是對於中央文革的幾個人,支持、利用一幫造反派,迫害老同誌,打擊一大片,製造混亂,破壞生產,大家是有很大怨氣的,也是很頭痛的。

所以,當很多人,特別是一些老同誌,查覺到了我們的矛頭是指向康生、張春橋、姚文元的,就都活躍了起來,紛紛參加對康生等人的聲討和譴責,借機出口怨氣。以後毛主席說我們“幾個人欺騙了二百多中央委員”,其實,別說我們根本沒有欺騙他們,就是想欺騙他們,在座的有相當一批老同誌,個個身經百戰,獨當一麵,哪一個是好欺騙的?隻不過當時大家心裏都有一種的情緒,對中央文革一幫人心裏都有氣。沒有這樣一個基礎,這個火是點不起來的。因此,許多人發言都提出了追查人的問題,不過是借題發揮,出出氣。就像韓先楚同誌說的:“這兩天真是痛快!”楊得誌後來在回憶錄裏也說,看到張春橋在小組會上的狼狽樣,他感覺到從“文化大革命”以來從來沒有過的痛快! ……

刊載各小組討論情況的簡報發下來後,康生、張春橋、姚文元看過以後就不是一般的緊張了。二十五日上午汪東興給我打來一個電話說: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事前沒有經過聯係,突然闖到毛主席那裏去了。毛主席沒有見江青,對她說:“你走。”江青走後,毛主席單獨見了張、姚兩人。兩個人在那裏抱著毛主席的大腿哭!把毛主席的褲子都弄濕了,他們說:現在各組都在揪人,連華東組也要揪人了,而且要追查後台。主席對他們兩個說了些什麽,他不知道,但他已把這個情況告訴了葉群,葉群叫他給我打電話,要我沉住氣。

接到汪東興的電話以後,我心裏有一點疑慮,但轉過來一想,在這件事情上,毛澤東是不會支持張春橋的。這樣一想,心裏就坦然了。

一九七0年八月二十五日上午,各小組繼續討論。這天討論的情況比較平靜,沒有那樣像二十四日那樣熱鬧了。許多小組已經一致通過了設立國家主席的意見。我所在的西南組也沒有再討論,就一致通過了這個意見。這樣一來,這一天的全會又形成了一邊倒的局麵。

午休後,我去參加西南組下午的會議,沒有見到小組長、四川省委書記兼革命委員會主任張國華。我問副組長、雲南省委書記譚甫仁,他回答說是到毛澤東那裏開會去了。這一下我覺得有點奇怪了,通常都是毛主席先召集政治局會議,怎麽這次直接召集各小組長會議呢?而且我們一點都沒有聽說這件事。這裏麵,肯定是有什麽問題了。

下午四點多鍾,張國華回來了。回來以後,他立即在小組會上傳達毛澤東的指示。他說:“毛主席在下午兩點召集了中央常委和各大組組長會議,決定停止討論和學習林副主席的講話,同時也要停止批判。現在會議已經發展到要揪人的地步了,有人寫信要把反對'天才論’的人揪出來下放,說這樣的人不能在中央工作。這個空氣太熱了,要冷下來。因此毛主席決定,休會兩天,換換空氣。關於設國家主席的事情也不要提了,毛主席說他不當國家主席,林彪同誌也不當國家副主席。天才的問題也不準再提了。這兩天把會議的情況搞清楚,然後再開會。”

這真是風雲突變!我當時在心裏想:這個張春橋真有辦法,到毛主席那裏去一哭,就把毛主席哭過來了。現在情況完全變了,但是什麽情況還不清楚。帶著這樣一種心情,吃過晚飯,我急忙到了林彪的住處,想了解一些情況。葉群對我說:“林彪同誌到毛主席那裏開會去了,會議可能要休息兩天,不要緊張,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情況,你們沒有來過廬山,可以到外麵去玩一玩,散散心嘛。”葉群說的這些話,是在安慰我還是真的不在乎,我不知道,總之她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時間不長,林彪回來了。他一坐下就對我說:“毛主席的態度變了,不高興了。他批評了陳伯達,說陳伯達在華北組跳出來,起哄要揪人了。還說國家主席和'天才論’的事情都不要提了。就是這個情況,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要緊張。”

這個事情,林彪對我說得很簡單,看來他也很沉得住氣,但我的心裏還是感到不安了。

晚上周恩來主持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聽取各組的匯報。在這個會上,康生他們又神氣十足起來,氣勢跟前幾天完全不一樣了。因為毛澤東變過來了,站到他們一邊去了。在這個會議上,周恩來又一次傳達了毛澤東的指示:“休會兩天,換換空氣。”

遵照毛澤東的指示,八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全會休息兩天。這兩天裏,說是“換換空氣”,其實是充滿了一片緊張的氣氛。毛澤東整天召集常委和各大組長開會,反而把我們政治局委員們排除在外。這種情況是很不正常的。

在這兩天裏,康生、張春橋、姚文元這幫人也活躍了起來,他們拚命地做工作拉人,這兩天都是他們在活動。而我們一下子沉默了,一天天無所事事,不了解情況,也不好去打聽,隻有去找葉群問問。而葉群卻一再跟我們說:“沒有什麽事情。你們在家不如出去玩玩,散散心。”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陳伯達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要我和李作鵬、邱會作一起到他那裏去一下。我們到了他的住處,見到他的心情很壞。他告訴我們:“這次找你們是經過毛主席批準的。你們幾個今後不要再同我來往了,不要互相打電話,也不要寫信了。”他的話音裏充滿了淒涼。我們很驚訝地問:“情況有這麽嚴重嗎?”陳伯達說:“毛主席批評我們有一個'軍事俱樂部’,並且要我到康生、江青那裏去承認錯誤,結果康生、江青他們把我罵了一個狗血噴頭,罵了一個晚上還嫌不夠。他們說我是叛徒,是叛變中央文革,出賣江青、康生、張春橋;說我投靠軍委辦事組,把林副主席綁在我陳伯達的戰車上,勾結軍隊想殺害他們;說我可恥等等,什麽話都罵盡了。”

聽到這些話,我們心裏都很氣憤,什麽“叛變”、“殺害”,話說得太過分了嘛!但同時,我們的心裏也感到很沉重,因為我們當時都感到,這樣的事情可能很快就會輪到我們的頭上。

陳伯達還說:“毛主席批評了我,說我自以為懂得理論,鼓吹'天才論’,在華北組起哄。毛主席說我欺騙了你們,你們把我的語錄都燒掉吧。另外,毛主席還點了汪東興、陳毅、鄺任農的名,你們也要注意。”

陳伯達的這番話,使我們更加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陳伯達這個人膽子小,毛澤東一批評,再加上江青、康生、張春橋、姚文元跟著整了他一個晚上,這就弄得他非常緊張,也很害怕。我們就對他說:“不要怕,我們有難同當!”同時我們心裏也憤憤不平。

從陳伯達那裏出來,我們又到了林彪的住處,把陳伯達說的話告訴了他。林彪說:“毛主席是批評了陳伯達。”除此以外,他什麽都沒有說。……

一九七0年八月二十八日,我剛剛起床就接到周恩來的電話,叫我馬上到他那裏去一趟。周恩來找我,是要我寫一個檢討。他說:“你是辦事組副組長,組長沒有來,你們組裏出了事情,你應該主動承擔一點責任。還是寫個檢討,把問題說清楚就算了。” 他還告訴我:“這樣做的目的,最主要的是替'副統帥’擔責任。你明白,問題是'副帥’的講話引起來的。要保護'副帥’,不然的話又要攻到'副帥’的頭上去了。”

周恩來的講話把林彪稱作“副帥”這個我明白,一是不好點名,二是要我為林彪開脫一下,周講的很中肯,我感到是一片好心。於是我當即表示:“我一定寫這個檢討,但是怎麽寫,我覺得有點難。我想是不是檢討這樣一條,說林副主席的講話是我提出來要討論的,這樣做幹擾了大會的方向。”

周恩來聽了說:“好哇!你也應當替我擔一點責任。不然的話,是我主持會議,好像是我提出來要討論林副主席的講話的。這事是你提出來的,然後大家同意的。”我說:“我回去考慮一下,盡快寫出一個檢討,先請總理審閱。”周恩來還問我:“你們搞'語錄’了嗎?”我回答說:“是我向陳伯達要的。他給我找了幾條'語錄’,我打印了幾份,給了李作鵬、邱會作各一份。”

周恩來接著就要我把陳伯達搞的“語錄”拿一份給他。我回去後,.馬上叫秘書找了一份“語錄”送給了周恩來。後來周恩來又把這份“語錄”送到了毛澤東那裏。下午,周恩來又給我打一個電話,再次強調作檢討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副帥”,把事情平息下來。我表示:“請總理放心,一定按總理的意思辦。”

我想了一下,覺得這樣的事情還是應該請示林彪。晚飯後,我到了林彪那裏,林彪就對我說:“昨晚,是康生的意思,約周總理到我這裏來了,說匯報你們幾個的情況。康生說,這次廬山會議的主犯有三個,一是陳伯達,二是吳法憲,三是汪東興,是吳法憲造謠,汪東興點火,陳伯達起哄,還有陳毅跳出來。我對他說,我不同意這個意見,這個問題根據不充分嘛!說吳法憲造謠,八月十四日的爭論你也在場,怎麽是造謠呢?吳法憲這個人我了解,從一軍團到四野,跟了我幾十年,從來沒有聽他造過謠。再說陳毅和吳法憲、汪東興他們也沒有聯係。說到這裏,周總理解釋說,陳毅是跟著陳伯達來的,發言表示同意陳伯達的意見。我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後來周總理看到氣氛不好,就對康生說,我們走吧,副主席要睡覺了。這樣他們才走了。”

林彪說完,我才向他報告說:“周總理要我寫個檢討,主要的意思是為'副帥’承擔一點責任。”林彪聽完馬上說:“你不要寫檢討!你沒有錯,講話是我講的,錯了我負責。”我解釋說:“總理的意思是要保護你。”林彪說:“要檢討你檢討。你的檢討我也不看,用你的名義上送。”看得出,林彪對我寫檢討是不高興的。

林彪還對我說:“我們這些人,行武出身,打仗懂一點,搞武的行,搞文的不行,搞文的搞不過他們。這次不該講話。”我理解,.林彪這話的意思是,我們這些人打了幾十年仗,搞政治不行,沒有心計,人家一講就當真了,結果上當了,在政治上我們搞不過張春橋他們那些文人。以後有人說:林彪這個話是想搞武裝政變,意思是搞文的不行就搞武的。這完全是顛倒了原話,斷章取義。當時會議絲毫沒有涉及到林彪,他是副主席,副統帥,接班人的地位也還沒有任何動搖,有什麽必要搞武裝政變呢?林彪當時講話不是這個意思。

第二天(八月二十九日)晚上,林彪專門又告訴我:“毛主席又和我談了話,說對張春橋這個人還要看兩年,如果不行,拿掉,到時候我交班給你。”……

一九七0年八月三十一日上午,周恩來打電話叫我到他那裏去,又談起我檢討的事情。他把毛主席寫的《我的一點意見》拿給我看。……

看了《我的一點意見》,我心裏就在想:陳伯達完了!但是我又感到想不通,感到不好理解。陳伯達這個人,我認識多年了。他為人膽小,處理問題不果斷,甚至有些懦弱,不過處事謹慎,書生氣十足,是個標準的文人。“文革”開始後,他雖然身為中央文革小組的組長,但在中央文革小組,基本上是康生、江青說了算。陳伯達在組裏沒有什麽威信。

據我所知,陳伯達從一九三九年起就開始給毛澤東當秘書, 三十年多來一直在毛澤東的身邊工作。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期間幫毛澤東寫文章,為此他在延安就當了中央委員。解放後,在毛澤東“四大秘書”的班子裏,陳伯達是頭一個。

毛主席自己也忘了,他兩次出訪蘇聯都是陳伯達陪同的。在毛主席和劉少奇的鬥爭中,毛主席也是幾次借助於陳伯達,“四清”中的《二十三條》、“文革”的《五一六通知》等,都是毛主席委托陳伯達搞的。毛主席還親自點名陳伯達任中央文革組長,而正是這個中央文革後來在黨內代替了中央常委辦公會。是毛主席把權力交給了陳伯達,陳伯達也是為毛主席立了“大功”的。

但現在,一有了不同的意見,一有了“錯誤”就說人家“三十年沒有很好地合作”。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麽要把陳伯達一直留在身邊,而且一直提到中央常委,成為黨內第四號人物呢?這是怎麽共事的呢?一有了意見,就算總賬,算老賬,一得罪就得罪到底,把人打入十八層地獄。對彭德懷、劉少奇都是如此。真是伴君如伴虎,讓人心寒哪!

另外,說到這次廬山會議,毛澤東說的那些“突然襲擊,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炸平廬山”等等,實際上都是不同意見的爭論,而這些意見都是公開的。我們與張春橋的爭論是八月十三日憲法修改小組會議上爭論的繼續,這些情況周恩來都是知道的。再說,林彪的確事先請示過毛主席,毛主席也是點過頭的嘛!毛主席說不要點名,我們就沒有點名。這怎麽是“突然襲擊,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呢?”

還有這次明明是林彪搞的“天才論”,陳伯達明明隻是擁護林彪的發言,而毛主席明明是批判“天才論”,卻又說:“我和林彪同誌一致認為。”怎麽是一致呢?這個“一致”是毛主席強加給林彪的。我心裏想,毛主席的點子真多,這個話的意思是拉林彪打陳伯達,看來這次陳伯達是個犧牲品,可能還不至於搞我們。這樣,我覺得心裏有了點底。

在我看了這個材料之後,周恩來又對我說:“原來,毛主席還要把你搞的'語錄’和陳伯達的一起批,是我親自對主席說,這個材料是吳法憲寫的,這樣毛主席才把你的材料拿掉了。所以你還是要檢討,要保護'副帥’。”

一九七0年八月三十一日下午三時,林彪在他的住處召集黃永勝、我、李作鵬、邱會作和汪東興開會。他對我們說:“下午到了毛主席那裏,毛主席指示,陳伯達在全黨、全國的威信太高了,這次廬山會議要把他拿下來,要我和你們先打個招呼,和陳伯達劃清界限。毛主席說,要我先找你們開一個會議批判、揭發陳伯達。”

大約過了半小時,陳伯達來了。林彪主持會議,要我們批判陳伯達。我們和陳伯達的關係不錯,在這件事情上批他,一時轉不過彎子來。大家都不發言,會議冷了場。

最後還是陳伯達自己講開了,說:“我犯了錯誤,連累了你們,不該給你們搞'語錄’,搞'語錄’是欺騙了你們。”我說:“'語錄’是我向你要的。我們看馬列的書少,所以要你來幫忙。”陳伯達說:“你們今後不要再同我來往了。”我們幾個都說:“黨內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是經常的嘛。”結果,大家說來說去就是這幾句話,批不起來。本來也沒有什麽可批的,因為在許多問題上我們同陳伯達的意見都一致。會議的氣氛很沉悶,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我心裏想,主席說“陳伯達威信太高了,所以要把他拿下來”,這是什麽理由嘛!其實陳伯達的威信一點都不高。在中央文革裏,他就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康生、江青都是隨便罵他、諷刺他。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後來才逐漸向林彪和我們靠攏。為了這個,毛澤東在“九大”前就指責他是“本性不會改變,本質不會改變”。看來,毛澤東主要是不高興陳伯達同我們搞在一起。現在,林彪隻有按毛澤東的指示辦,把陳伯達甩出去救我們。實際上,這樣也根本救不了我們,反而讓毛澤東分而治之了。這樣的教訓簡直是太多了!

當天晚上,又召開了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這次會議破例由林彪來主持,周恩來、康生和在廬山上的全體中央政治局委員,以及各大組組長和各省、市、自治區的第一書記都參加了。

大家到會後,林彪宣布開會,會議的主要內容是批判陳伯達的錯誤。康生首先發言。他揭發陳伯達是假馬克思主義,自稱是理論家,實際上是政治騙子。他搞分裂活動,這次廬山會議是他第一個跳出來,分裂黨中央,搞宗派活動,參加“軍事俱樂部”欺騙工農幹部。把我們幾個人也拉上了。總之有很多嚇人的帽子,隻差“現行反革命”了。

康生發完言,就是我作檢討。我念完檢討後,表示要與陳伯達劃清界限。但關於“語錄”的問題,我說明這是我向陳伯達要的,錯誤在我,不能由陳伯達負責。

我說完後,是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他們發言。這時候他們可神氣了,講話都是手舞足蹈,把陳伯達罵得一塌糊塗,說陳伯達背叛中央文革,挑撥離間、造謠哪……,一個比一個厲害,上綱上線。各省市的人很少有發言的,隻有王洪文等少數幾個人跟著張春橋一起表態。

會議進行中,我看見周恩來給林彪遞過一個條子,條子上寫了什麽我不知道。後來林彪告訴我,周恩來的這個條子是要他表揚一下張春橋。周恩來是一片好心,因為張春橋在這個會議上的發言隻批判了陳伯達,沒有涉及到我和李作鵬、邱會作等人。但是林彪沒有采納周恩來的意見,一句話都沒有講。林彪對張春橋是很有數的。會議一直開了四個小時,到午夜才告結束,把陳伯達鬥了一頓。……

(九屆二中)全會閉幕的當天晚上,林彪帶著葉群去了江青那裏。這次我們打了大敗仗,對林彪來說,這是包括戰爭時期以來的第一次。林彪去江青那裏是要緩和一下氣氛。江青要林彪注意保重身體,林彪也告訴江青:這次不回北京,要直接去北戴河養養身體……。這些都是表麵應付,實際上林彪和江青關係早已經破裂了。回來以後林彪又要葉群帶著黃永勝、我、李作鵬、邱會作到江青那裏去。這次來廬山後,我們這是第一次進江青的門。江青住的是廬山上最好的房子,原來是蔣介石住過的。這座別墅前麵的階梯較高,上去比較吃力,何況當時我們幾個人都感到有些灰溜溜的。

進門後,江青板起一副麵孔來同我們握手,一見麵就說:“你們不聽我的話,所以犯了錯誤。”

當時我心想:江青真是狂。不過我沒有說話。我們在來之前統一了思想,這次來隻聽不說。葉群還特意囑咐我們不要說話,所以,我們隻是聽江青一個人訓話。後來,江青又追問我們:“你們向主席告過我什麽狀?”這話我一聽就明白了,肯定是說上次她在的釣魚台找我們談話以後,我們到毛澤東那裏告她的那件事。這件事情,除了毛主席本人外,別人是不會傳這個話的。一方麵毛主席要我們一定不要告訴江青,另一麵自己又向江青通風報信,我真的不明白毛主席為什麽要這樣做!這一下我們隻有裝聾作啞,一言不發。

江青又說:“你們不聽老娘的話,吃虧了吧!要是早聽了我的話,就不會犯錯誤了。”在江青說這話的時候,我看見黃永勝和李作鵬兩個人雖然沒說一句話;可眼睛都鼓起來丁。為了緩和一下空氣,我說:“我這次犯了錯誤,對不起江青同誌。”

我作了檢討,大家作啞吧,就是江青一個人說話:“你們今後要接受教訓。犯了錯誤不要緊,改了就好。你們也許還要檢討。今後要多同我聯係,怎麽樣?”我還想說幾句,但黃永勝拉著我,不讓我說。這樣,我們沒有人表態,待了半個小時,就出來了。

回去的路上,黃永勝對我說:“這個時候你還說什麽,反正以後夠我們受的了,還不知道要檢討多少回呢!”李作鵬也說:“從此以後沒有完,一直到打倒為止。”這話讓李作鵬說中了。……



一直到一九八九年,也就是廬山九屆二中全會十九年後,我才有機會看到中央在“九一三事件”後給我們定性的文件,說是我們進行地下活動,製造謠言,欺騙同誌,向黨發動了有計劃、有組織、有綱領的進攻,妄圖分裂我黨、我軍;向毛主席、黨中央奪權,其性質是一次未遂的反革命政變。這個結論未免太“高抬”我們了。我想這些應該是康生、江青、張春橋給我們下的“結論”。

到了一九七六年十月粉碎“四人幫”以後,對我們的說法又改變了,說這次廬山會議是林彪、我們和康生、江青一夥相互勾結的“狗咬狗”的鬥爭。這樣,到目前為止,對廬山會議下結論都是為了當時政治鬥爭的需要,都未能客觀地反映真實情況。

實實在在地說,我們的動機既不是反黨,也不反毛主席,更不是反對“九大”路線,我們當時的矛頭是對著康生、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他們的。林彪一再說過,對康生不能點名,所以我們隻是想轟一轟張春橋、姚文元而已。所謂“天才論,”“設國家主席”之爭也是對著張春橋、姚文元來的,而決不是對著毛主席的。

我個人的感覺,林彪當時對毛主席是沒有“二心”的。不過林彪看不起江青、康生,更不用說張春橋、姚文元了。還不僅僅是林彪,我們同江青、康生、張春橋和姚文元他們個人之間也有許多恩怨。在對待“文化革命”的問題上,當時中央政治局裏我們之間產生了一係列的嚴重分歧。從“九大”前後開始,在對待穩定全國和軍隊秩序的問題上;在繼續“抓革命”還是“促生產”的問題上;在對待文化藝術中是“樣板戲”一統天下還是“百花齊放”問題上;對待老幹部和造反派的問題上等等,分歧日益公開和加劇。

而這一切,當時周恩來和汪東興他們是十分清楚的。一切大小問題我們都是及時向周恩來匯報,而他也是一再表示讚成和支持我們的。因為周恩來掌握全盤工作,許多問題上無法和康生、江青合作,因而他經常借重和依賴於我們去開展工作。因此,我們當時和周恩來之間的配合是十分默契的。

更重要的是,毛主席在一係列的問題上公開支持了我們而批評了江青。還有汪東興不斷地給我們打氣吹風,我們都以為這是毛主席的聲音,一些表麵上的假象造成了我們的一種錯覺。這正是我們政治上的幼稚的表現。當然這裏也有個人恩怨,因為江青、張春橋、姚文元從“九大”以後就逐漸地把矛頭指向了林彪,但在這一點上,我們是堅決站在林彪一邊的,這也是在廬山會議上爆發激烈鬥爭的一個焦點。

我們當時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毛澤東竟然會在最關鍵的時刻站在江青、康生、張春橋、姚文元一邊。

現在想起來,毛澤東在廬山上搞我們,這裏麵也是“事出有因”的。“九大”以前,由於“文革”的衝擊,所有的地方政權基本上癱瘓了。毛澤東決定軍隊以“三支兩軍”的形式,接管了各級地方政權。毛澤東靠軍隊穩定了全國秩序,從而使軍隊在國家事務中起了一種特殊重要的作用。這種情況是當時客觀條件造成的,當時如果沒有軍隊的介入,很難設想國家將是一種怎樣的情況。因此,在“九大”中央委員會中,軍隊幹部占了一大半,當時的政治局共二十五人,軍隊幹部占十四人。軍隊的勢力越來越大,林彪個人的威望也越來越高。

在這次廬山會議上,林彪一番講話,整個全會一哄而起,連毛澤東都說這是“有黨以來從來沒有過。”毛主席數次說:“陳伯達的威信太高了,要把他拿下來。”現在想起來,不是陳伯達而是林彪的威信太高了。毛主席看到林彪和我們對江青及“文革”日益增長的對立情緒,感到不安,據說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等人曾多次向毛主席進言說:軍隊現在的勢力太大了,這樣下去是一個威脅……。這些因素是毛主席在廬山會議上“撥亂反正”,決心把林彪和我們逐步“鏟除”的原因。下山以後毛主席步步緊逼也是由此而來。現在看來,毛主席本來就站在江青他們一邊,是要堅決地保衛他的“文化大革命”的。我們同江青等人在廬山上的鬥爭,危及到了“文化大革命”,因此,毛澤東是決不會放過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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