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媽的感覺（3）——天堂和地獄很近

我手術後很久才正式見到毛毛。之前手術的時候，醫生隻把她在我麵前晃了一晃，她就被抱走了，稱重清理，隻有豬頭同學去參觀了一下。我在恢複室被繼續監測了兩個小時才被放回到我的病房。我跟護士說，我要見我的女兒，他們就把她推了進來。我把她抱在懷裏仔細端詳，看她的細眉細眼、小手小腳，顧不得勞累疼痛饑餓，隻覺得心中柔情一片。雖然藥物的作用和十幾個小時的labor讓我精疲力盡精神恍惚，但是我仍然知道，今後我的人生，跟這個細小柔弱的生命密不可分。從那個時刻以後到現在的一個多月，我真正體驗了什麽叫精神的roller coaster，也體會到了天堂和地獄可以有多近，尤其當你用自己的生命去愛另一個生命的時候。

 

生產後第一次哭，小毛還不滿48小時。當天才被獲準洗澡的我高高興興幹幹淨淨的蹣跚著去上哺乳課，一個半小時之後才被哺乳教練告知，小毛沒有吸到奶，哭是因為她餓。母女倆回到病房，我的午飯送到了。我打開餐盒，不意間看到了房間另一頭的小毛。她這個時候大概哭累了，睜著眼睛躺在她自己的小車裏。她沒有雜質的黑眼睛無助的看著她周圍的世界，好像在無聲的問，為什麽她曆盡千辛來到這裏，卻是來挨餓的。顧不上房間裏還有別人，大滴的眼淚落在我的午飯裏，我一邊就著鹹鹹的淚水哭泣著吃下午飯，一邊給自己打氣：不能放棄，要放鬆心情，奶總會有的。

 

過了一天，剛剛從哺乳課打擊中恢複過來的我又接到了一顆重磅炸彈：護士過來通知我，小毛的黃疸過高，有可能需要繼續留院觀察。晚上六點的時候他們來給小毛抽血，回來時她細小的腳後跟上便多了一個嬰兒用創可貼；八點的時候他們過來說，六點鍾的血沒有抽好，需要重新抽血，然後小毛就兩隻腳都有創可貼了；十點多的時候我在走廊裏散步碰到育嬰室的護士，她說，小毛八點鍾的測試結果是13，沒有危險，明天應該可以走了，不過早上六點鍾要重新測一次；早上六點，另一個護士告訴我，不用測了；中午十二點，已經準備出院的我突然接到通知，說小毛的醫生要再給她測一次；下午兩點，小毛的腳上又多了一個創可貼；下午五點，她的醫生過來跟我們說，她的黃疸漲到了14，我們有兩個選擇：留在醫院，等八點鍾再測的結果，或者現在出院，但是第二天早上要再來；我們決定先出院；第二天早上10點，我們又趕回醫院，再測黃疸。小毛被帶到隔壁去抽血，我坐在外間的輪椅上，不敢往裏看。兩分鍾之後，裏間傳來了小毛尖利的哭聲，我的眼淚幾乎是自動流了出來，並且很快到了無法控製的地步。我的刀口剛剛拆線，連路都還不能走，每哭一聲都帶動刀口，但是我覺得這痛，遠不及我的心痛。我寧願被再拉一刀，也不願意讓她細嫩的小腳再多一個創可貼了。等了一個小時，測試結果是15.6——又比前一天高了一點。她的醫生堅持我們過一天再去。

 

我決定給毛毛自己的醫生打電話，問問她的意見。星期天的下午給她留了言，她很快就回了電話。她說，她認為15並不高，不需要擔心，她也不認為還有再抽血的必要。I think she's chasing after something you don't really need to。她說。掛了電話，我高興得哭起來，好像陽光又一次充滿了我的生活。

 

甜蜜的日子過了兩天。雖然辛苦，但是沒有了對黃疸的擔心，連被分割成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睡眠似乎也更加香甜。兩天過後，剛從醫生那裏回來不久，得知小毛同學增重成功的我們，發現了新的問題：小毛生了diaper rash。新生兒一天要拉尿十幾次，而小毛又是被醫生命令了使勁兒灌的，diaper用的尤其多。不幾天，她就開始生rash，經常在睡夢中哼哼唧唧，每當diaper髒了就會哭的很厲害。而且她居然有眼淚——新生兒是沒有眼淚的。查了書，知道是淚腺堵了。很快眼睛有點開始發炎，眼睛被黃色的分泌物糊住了睜不開。喂奶的時候看著她掙紮著要睜眼睛，我的心裏象有隻手在擰。剛剛一周的小毛，居然就經曆了這麽多，還要忍受天知道什麽樣的痛苦。從第一次見醫生到她的first week checkup隻有兩天時間；這兩天，我又被下放回地獄。那可能是我生命中最長的兩天。我會經常在喂毛毛的時候忍不住抱緊她哭泣，恨不得能夠代她受苦，恨自己什麽也不能做。她這個時候渾然不覺，隻是精心而敬業的吃她的奶，一臉的茫然無辜，隻能讓我更加難過……

 

再次帶我們回天堂的還是毛毛的兒科醫生。在我就快要崩潰的時候，我們帶她去做first week checkup。醫生看了看小毛，輕描淡寫的說，這些都不是什麽大問題，I can fix that。你隻管好好喂她就是了。也許兒科醫生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可以一句話就緩解家長們心中的焦慮。她給我們推薦了diaper cream，教我們怎麽用，又給小毛開了眼藥膏，就打發我們回家了。此時的我，和一個小時前帶著小毛進門的，不是同一個人；連刀口似乎都不太疼了，走路也輕鬆起來。

 

這些ups and downs，還隻是毛毛出生9天以內的事情。有了孩子的生活，就是天堂地獄循環的不斷反複。我們總是麵臨新的問題，我們的信心和耐心總是不斷地被挑戰；但是與此同時，她在成長，她跟我們有interaction，她讓我們覺得一切都值得。她漲氣，她吐奶，她有fussy time，她不肯睡覺，這些都讓我憂心忡忡；她笑，她用小手緊緊抓住我的手指，她緊盯著我的臉，她試圖跟我說話，這些都讓我滿心喜悅。生活，通過小毛的到來，教會我如何全心的去愛一個生命，盡管她現在還沒有辦法love me back；教會我如何在黑暗的時候保持樂觀，因為很可能解決的辦法其實很簡單。也許這就是生活的精彩之處：最複雜、最難學的課程，卻是由the most innocent用她最獨特的方式來教授。

 

[青青草2008]

看完了3篇，隻是有樂有喜啊，問候小雨姐姐和毛毛，什麽時候上毛毛的PP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