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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次回眸》 第二部分 四年以後, 重逢

(2010-04-04 10:08:41) 下一個

(第二部分)

四年以後

9

素顏走進經緯大廈沒有直接上7樓,而是繞過前台,進了西側走廊裏的洗手間。

她打的過來的,路上塞了半個多小時的車,秋老虎熱得厲害,她有點擔心自己的彩妝。

還好,一切都還正常,素顏對著鏡子,重新刷了刷睫毛又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笑了。

自己還是很漂亮的,如果攝像和燈光弄好,絕對比一流明星不差,素顏想著,摸了摸小皮包裏的樣帶。

有人進了洗手間,素顏收拾大理石台上的東西。

“素——小姐。” 從鏡子裏看過去,進來的是前台剛來的閩小姐,她顯然還不知道怎麽稱呼素顏。

素顏原來叫潘越穎,進了B師大的聲樂係才被她自己改了,好多人開始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麽稱呼她,沒辦法,中國人就是土,連個名字都叫不出口,非要在後麵跟上個稱呼。

素顏心裏這樣想,臉上可還是笑的,她隻是有希望當上老板娘而已,現在就耀武揚威也太不識時務。

“閩小姐,叫我素顏就行。” 素顏背上小包,轉過身來大方地說。

閩小姐不好意思的點頭,慌慌張張地進了格子間。

又看了一眼鏡子,素顏這才推門出去。半下午,大樓裏不算喧嘩,經緯公司因為是IT行業,所以對服裝的要求不嚴格,身邊走過一兩個工程師,都穿著不起眼的T恤牛仔褲。素顏收腹挺胸,目不斜視,卻依然能夠感受到他們驚豔的表情。

素顏比大多數同學都幸運的,沒有畢業就已經出了自己的專輯,地方台電視晚會上的曝光率也漸漸在增加,不過素顏真正時來運轉的時候是兩個月前,一個偶然的機會,她遇上了經緯公司的總裁。

前麵就是電梯,素顏在按鈕的時候偷偷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粉色透亮的頎長指甲,CD的指甲油果然好,那種亮是柔潤的,象上好的珍珠,跟過去自己大一時候塗的地攤貨真是天壤之別。

總裁辦公室在八摟,素顏看著變換的數字,嘴角不自覺地漾起笑意。

她不是那種沒有事業心的花瓶,靠著自己在夜總會唱歌和當聲樂家教,素顏已經攢了幾萬塊錢,但是要拍攝一個看得上眼的MTV最起碼要二三十萬。 幾個星期前,素顏支支吾吾地提出了這個想法,出乎意外的,文總答應了讚助。 如果今天能夠和前衛傳媒公司談妥,再過幾天就可以正式籌備開拍了。

電梯停下了,素顏輕盈地邁出腳步,沿著提花地毯,熟門熟路,推開了總裁室的橡木大門。

“素顏。” 小廳裏,總裁秘書劉燕平小姐站起來,客氣地招呼。

“劉小姐。”素顏笑著問:“文總在嗎?”

“正等您呢。” 劉燕平說。

劉燕平不明白文總為什麽對這個B師大的女生如此另眼相看,她長得不能算是非常漂亮,歌唱得也就那麽回事兒,可是文總特意交待,隻要素顏來了,一定及時通知他。

劉燕平敲門,聽到回應,推門進去。

“文總,素顏來了。”

劉燕平側身,素顏笑語盈盈地進去,黑色的大眼睛裏閃著明媚的光。

“克揚,你準備好了嗎?什麽時候走?” 

慢慢掩上大門的時候,劉燕平聽素顏在問。

前衛公司不大,編輯機房就設在公司裏麵,外加兩個相連的大廳,經理辦公室在大廳一角,用百葉窗隔開了員工的視線。前衛的老板叫江淮,江淮畢業於電影學院,但是他隻能算是半個藝術家,因為金錢的力量太大,他的精力早就不夠用了。 

一個月前素顏托人找到了前衛傳媒, 詢問拍攝MTV的價碼。 江淮見了兩麵,對素顏並不看好,她的歌兒江淮聽過,嗓子好,卻找不到通俗歌曲的感覺;人呢,走在大街上還算是美女,到了娛樂公司裏,小經紀人手裏握著一把一把的照片,個個都不會比她差到哪裏去。 

沒想到素顏上個星期打電話,說自己真得把錢弄來了,江淮這才認真起來。

雙手接過文克揚的名片,江淮頓時明白了,有這樣的人在後麵撐腰,別說音樂電視,一年半載內闖成個小明星應該不成問題。

也可能是保養地好,文克揚看起來非常年輕,不到三十歲的樣子。最近十年,通訊行業的迅速膨脹,給一部分人帶來了當初難以想象的巨大契機,經緯的總裁就是在這個浪潮裏占盡了風頭的先行者。 

素顏頓時成了江淮的坐上賓,能夠讓經緯的總裁陪著一起來,可見二者的關係不同尋常。如果能夠和文克揚合作愉快,讓他把經緯公司的電視廣告業務交給前衛,前衛這個小廟就算是住進了大和尚了。 江淮熱情地招呼兩位貴客,文克揚雖然很少說話,但是還算很配合,大事商定,江淮便忙不迭開始滔滔不絕,跟素顏商量起具體的拍攝事宜。

文克揚坐在一邊的沙發上聽著,有些心不在焉,實在不用陪素顏來的,可是,他還是來了。 

百葉窗半開著,外麵是一個個的藍色格子間,文克揚站起身來,推門走了出去,駐足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無聊地打量著大廈後麵奇奇怪怪的建築。

就在這時候,文克揚聽見有人叫賀小朋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回過頭來。

說話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五短身材,眉頭緊皺,“啪”地一聲,把手裏的本子摔在麵前的桌子上:

“賀小朋,你這個場記單是怎麽作的,給你說了,不要重複寫場景終點,為什麽又用了原來的辦法,看著一團混亂。” 

站在那裏的真的是賀小朋。

單單從背影,文克揚就知道那一定是賀小朋,雖然她瘦了,雖然她的頭發長了,發稍垂到了肩膀。

“鄧小姐,是田導要這個格式的,他說他看著習慣。” 賀小朋低聲說。

賀小朋的聲音讓文克揚的心輕輕地、輕輕地顫動了一下,音質還是一樣的,但是語氣變了……,以前她的語氣常常是戲謔的,得意洋洋的,可現在那些都已經沒有了,變成了一種沉穩而平淡的調子,隱隱地帶著點謙卑。

“真是,幹什麽都亂來,他習慣我還不習慣呢,”鄧小姐被堵了回來,眉頭皺得更緊,不耐地道,“好了好了,你去複印吧。”

賀小朋馬上收拾了,向大廳一側的複印機走去。

文克揚轉過頭去,看著窗外。 

前衛占據了樓層一角,後麵能看到熙熙攘攘的馬路,馬路的一牆之隔,是個老舊的小小四合院,初秋的傍晚,濃蔭覆蓋青磚碧瓦,在現代高樓大廈的包圍中,有一種不和諧的寧靜。

文克揚皺著眉頭看了片刻,終於轉過身來,把手插進西裝褲袋,沿著格子間寬敞的通道,慢慢向前走去。

賀小朋正躬身在複印機上,紙被卡住了,下麵盒子被拉了出來,賀小朋正在用力往外揪扯被卡住的東西,隨著動作,消瘦的肩膀在藍色的絲質襯衣下輕輕晃動。

那件襯衣文克揚還記得,是賀局長去香港出差時給小朋帶的,很漂亮,也很舊了。

“賀小朋。” 文克揚站住腳步,輕聲道。

賀小朋停下了動作,直起腰,肩胛骨尖銳地聳立在那裏,過了片刻,才慢慢回過身來,似乎周圍不是空氣而是有形的物質,每一個動作都需要推擠。

幾年來,文克揚第一次看到她,白皙臉頰上的每一個輪廓,每一個變化都格外熟悉和陌生,賀小朋的臉色不太好,沒有改變的,是那雙黑漆漆的眼睛。

賀小朋站在那裏看著文克揚,手裏握著一張皺巴巴的白色複印紙,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憤怒或者傷感,倒不如說更象困惑。

“小朋——” 文克揚問道,“你過的——還好嗎?”

慢慢的,賀小朋的嘴角浮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要是好的話,你是不是會很失望。” 賀小朋說。 

文克揚搖搖頭,說:“不會。”

賀小朋點點頭,頓了一下,終究沒有回答,隻繼續微笑著說:“機子卡住了,我在忙。” 

說罷,她不再理會文克揚,轉過身去把蓄紙盒推上,按下按鈕,複印機發出輕微的震動聲,好了。

文克揚繃著臉,被涼在了賀小朋身後。

文克揚知道自己對不起賀小朋,但是他沒有別的選擇,否則,他不能麵對雙雙躺在青磚地上的父母,他不能麵對那個扯著外祖母大襟褂子爬上火車的孩子。過去的四年裏,關於童年的痛苦終於漸漸淡去了,然而,賀小朋的樣子,她咧嘴的樣子,打球的樣子,害羞的樣子,以及離去時的樣子,卻慢慢地清晰了起來,鮮活地留在了文克揚心裏。

站在賀小朋身後,文克揚固執地不肯挪動雙腳,四下裏靜悄悄的,尷尬的場景顯然已經開始引來格子間裏窺伺的眼光。

“——小朋,” 文克揚厚著臉皮道,“有空一起吃頓飯吧,我有話想跟你說。”

小朋收好東西,轉過身,剛要張嘴,卻又閉住了。

“賀小朋,你到底複印完了沒有?公司裏這麽忙還聊天。” 文克揚身後傳來了鄧小姐不悅的聲音。

賀小朋垂下眼睛,不再理會文克揚,側身從他旁邊走過,卻被文克揚斜插一步擋住。

“小朋,可以嗎?” 他固執地問,“我是真的——。”

身後再次傳來紛繁的腳步聲,文克揚懊惱地皺起眉頭,果然江淮和素顏的聲音同時響起。

“克揚,這位是誰?” 素顏雖然不敢太無禮,聲音裏卻有了不同尋常的尖銳。

“文總,賀小朋,你們——認識?” 江淮驚訝地看著,麵前兩個人的表情顯然都有點不自在。

文克揚轉過身,並不打算回答問題。

“文總?” 一邊的鄧小姐突然張大了嘴巴,有點接受不過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那位IT精英,本公司今天下午的貴客?這麽年輕,怎能怪人認錯,鄧小姐舌頭打著結道:“不好意思——文總,看——誤會了。”

還好,周圍沒有人準備理會她,鄧小姐迅速腳底抹油,三步並作兩步,消失在不知哪裏的格子間裏了。

“小朋,怎麽沒聽你說過。” 江淮熱絡地道,索性不叫賀小姐,連姓都省了。賀小朋不愛說話,級別又很低,江淮幾乎沒留意過這個剛來公司不久的打雜的小職員。

“原來的朋友,不過幾年沒見麵了。” 麵對江淮,賀小朋平靜地說,“再說,我也不知道是這位——文總。”

“那太好了,不早了,一塊去吃頓飯吧。” 江淮興奮地道。

“對不起,江總,我晚上還有事兒。”賀小朋恭敬地說,“該下班了,我先走一步。”

賀小朋不看文克揚,過去把複印的東西放進自己抽屜,拎起了一個帆布小包,走了過來。素顏的臉色陰沉,一雙大眼睛似乎要把賀小朋看出個洞來。 

 “小朋,可不可以給我你的手機號碼,我確實——。” 文克揚沉聲道。

賀小朋打斷道:“我沒有手機。”

小朋有些尷尬地低頭經過還在麵麵相覷的江淮和素顏,到了門口卻又站住了,慢慢轉過身,停了片刻,方看著文克揚道:“周末下午5點,我在小馬過河等你,如果,那家店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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