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那麽長又有什麽用？

（隨筆）　　　　　　　　

 

　　網上看到，有科學家發現，有可能讓人的生命延長到８００歲。如果這真能現在實現，就您個人想法（這對世界人類來說絕對是個災難，因為地球的資源無論如何也無法養活壽命延長十倍的人口），是否希望活那麽長？我姑且胡思亂想一下吧：如果大家都能活到８００歲，我也未嚐不可。當然，活８００歲得有生活質量，行屍走肉一樣的大傻子可不行。也就是說，不但要活得有滋有味兒，而且還得有自己的社會圈子。

　　去年我父母年初相繼過世。他們可謂高壽，母親享年八十九，父親享年九十二。母親在五十六歲就退休了，後來漫長的退休生活對她來講，越來越成為一場噩夢。退休前她教了三十多年書，是個非常好的中學語文老師。但她除了工作、看書，沒有其他嗜好，就連幹家務，帶孫子都厭煩。一退休，原來的社會圈子就漸漸不存在了，以往朝夕相處的同事們不來往了。當然，還有親朋好友交往。但隨著年老，同時代的親朋好友也都相繼離世，於是我母親越發的孤獨、古怪，和家人關係也非常僵。母親生命的最後十年，人已經很難和他人交流思想，每天就是自問“生命的歸宿在哪”。她老人家最後的兩年簡直把家人折磨壞了，她自己也痛苦非常，可以說精神完全不正常了。我看著她痛苦的樣子，心裏難過，但知道她無法自拔。家人帶她到醫院進行了很多心理谘詢，看了不少精神科大夫，都是徒勞。

　　不得已，家人將她送進臨終醫院，結果沒到三個月就突然昏迷（好像不是中風）去世。她在進臨終醫院時檢查身體時，大夫很驚訝老太太身體不錯。是啊，身體好不見得精神上沒問題。她在臨終醫院裏真麻煩大夫、護工，因為她完全處於狂癲狀態，吃大量的鎮定劑都沒什麽效果。母親去世後我第一個念頭就是：老人家的痛苦總算結束了。我在想，母親生命最後十年幾乎沒有歡樂可言，曾多次試圖自殺。這樣活著是為什麽呀？母親飯量很大，不下於年輕人。她自己都說“每天活著就是為了吃”。

　　父親晚年的狀況比母親好得多。因為他是個老編輯，到七十多歲仍在工作。後來離休仍能繼續他的一些編輯工作，另外再寫些回憶錄什麽的。他也是身體狀況非常好，到八十多歲聽力還沒有衰退。老父親特別愛看戲，體育節目也不拉空。到了將近九十歲的時候，他幾乎天天泡在電視機前，津津有味地看電視裏的戲劇和體育。而我母親則在臥室裏抱著本書似看非看地打盹。看來我老父親生活有情趣。

　　在老父親八十五歲之前，社交活動還是很多的。但隨後老朋友們陸續“進山”了。記得那段時間他總是參加老朋友們的追悼會。很快他就感到了孤獨，於是有精神頭兒的時候就寫信。有時一連幾天都在寫，好幾十封信。

　　在前年底，父親查出心衰，病情發展很快，去年初住院兩次，後來那次他老人家受了罪，一個月後去世（此間發生些事情讓我驚詫，是關於父親對人生看法和他自己的感受的，或許以後有心情會寫出來）。總結父親一生，除了最後的病痛，日子還都算過得去。他在政治上被中共打成“右派”，不過他隨遇而安，思想豁達。他是一個總能找到生活樂趣的人。不過我還是覺得老父親最後十年的孤獨影響了他生活的質量。親朋好友都相繼去世，他一個人活著也覺得沒勁。

　　基於以上感受，我對活得長的想法是：活著要有樂趣才成，同時自己的親朋好友也都好好活著，大家彼此交往。人畢竟是社會動物。

　　最後想說的一點是：我們中國人太不講究生活質量了，特別對老人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