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測風雲”

（隨筆）

　　這我們誰不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大家都知道的俗話，你還想侃出點兒什麽？我是說自己小的時候就不大明白這話的含義。現在過了知天命的日子，懂得了一點“天命不可違”。記得我老媽退休後主持家務時，跟過去工作一樣，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心氣兒特高，也要把“後勤工作”做得有聲有色，大家滿意。可有時發生的事情真是“天有不測風雲”。您拿北京三、四十年前的冬季家家戶戶儲存大白菜來說，她就一直堅持每年深秋要買上幾百斤存著。後來我們家住樓房，再儲存大白菜沒了地方。她老人家就想方設法在樓道裏安排個地方放大白菜。樓道裏冷些，她就在白菜上蓋個破棉被。看來安排得不錯。老媽每天拿白菜做飯時總要把不好的先吃嘍。我說“該吃好的，不然不好的先吃了，好的也放壞了”。老媽白我一眼，說我不會居家過日子。不想一天樓道的窗戶玻璃碎了一大塊。趕上那幾天北京寒流過境，氣溫零下小二十度。老媽在樓道裏精心儲存的大白菜，而且都是剩下最好的實心大白菜都凍個“透心涼”，完全成了冰疙瘩，能打死人！老媽見了有痛心疾首之態，我在邊上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哎，“天有不測風雲”。 

　　記得那會兒我在國家機關當“機關炮（泡）”，單位總分些水果什麽的。我拿回家的蘋果老媽就把著，堅持先吃不好的。沒想到一年秋天氣溫格外高，不好的越吃越多，最後半筐蘋果都爛啦。敢情好的蘋果就沒吃著。這又屬於“天有不測風雲”。這種哭笑不得的事情多著呢。 

　　著居家過日子的“天有不測風雲”還沒什麽。１９８０年代末日本經濟如日中天，日經指數達到三萬多點。當時日本人把美國的摩天大樓買下一多半（他們大量購買美國不動產），兜裏的錢還是覺得太多，於是作了個宏大的計劃，要投資幾百億美元獨自開發亞馬遜河流域。可這計劃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之時，日本經濟忽然不行了，日本人趕緊在家“救火”，可這“火”越燒越大！結局是，幾年後日經指數跌到了八千點，日本銀行紛紛倒閉，在美國買的那些不動產都以不到原來一半的價格抵債。一個字，慘！那個開發亞馬遜河流域的計劃當然成為笑柄。這個“天有不測風雲”對日本來說可是實打實的經濟災難。 

　　甭老說別人的笑話，談談自己吧。咱可以說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但我上小學後就沒那麽“幸福”了，因為我知道老爸曾是個“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後來“改造思想三年”（在安徽），黨把“右派”改成“摘帽子右派”。可那還是“右派”。按照我小學同學的說法：毒草被發現後，在旁邊立個牌子，上麵寫上“毒草”。以後大家都認識這“毒草”了，就把牌子拿掉，反正人們已經知道那草是“毒草”。“摘帽子右派”就這個含義。 

　　記得那時我八、九歲知道了老爸的“反黨反社會主義”，後來又趕上“文革”，心想：完蛋了，這輩子可能都完了，以後好事輪到我就很難了。可黨當時說“有成分論，但不惟成分論，重在政治表現”。得，咱隻好努力“政治表現”啦。其實，像我這樣“出身”的人，再好好“政治表現”也白搭。自己付出得努力比其他“出身”好的人顯而易見的多，但“上邊”仍然要“繼續考驗”，不給“好果子”吃。然而我卻認為這些是理所當然，因為自己“出身”畢竟不好，需要黨不斷“考驗”。看，這自欺欺人有多蠢。現在回想那時自己的軟弱和盲從都不禁搖頭不止。 

　　可誰能想到中共造出的“神”毛澤東死了，“文革”嘎然而止。再過幾年“文革”那套東西，從“理論”到“實踐”，中共自己也都拋棄了。“右派”除了點名的幾位，都“平反”了；再過一年，所謂“地富反壞”也都宣布不存在了。您說我要是早知道有這麽一天，咱那些年幹什麽要在“政治上積極要求進步”，處處“好好表現”？有那些在地裏沒什麽意義地死命幹活的時間多看些書好不好？當然，我現在可以為自己當時的自欺欺人的可悲做法找出各種理由，但人生寶貴的時間已經過去。 

　　那我現在該如何補救？人生的時光過去也就過去了，最多留下些個人經曆的記憶。對以往別太看重了，別非用“對”“錯”來評判。現在我不是還活著嘛。首先把每天過好，按照自己的意誌生活，盡量做個獨立人格的人。長遠的計劃可以有一點，請別過於具體，因為很多未來的因素您想象不到。真有“天有不測風雲”到來之時，泰然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