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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大美蘭

(2008-09-24 00:50:49) 下一個

 

            (紀實性小說)

 

  我挺佩服她。不、不,是有些可憐她。這麽說也不妥。對她真是哭笑不得,否,少了應有的同情心。下不了定論就來個客觀評述吧:在“北大荒”的農場“上山下鄉”時,她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誰?大美蘭。

  大美蘭比丈夫黃豐年小二十來歲,真名實姓記不起來,都說她是個“破鞋”。可不是嘛,他丈夫過去是個勞改犯,她那時就和看管勞改犯的武警勾勾搭搭,她那幾個孩子是否是她丈夫的還是個疑問。人們公認她的另外一點就是能幹。她丈夫不在本場幹活,一個月回來不了幾次;大兒子在總場上中學。家裏的活大美蘭一個人都包下來,帶著三個小丫頭,還養了一大群雞鴨鵝,喂了兩口大肥豬。鄰居們一天到晚就聽見她的尖嗓門,看著她裏裏外外地招呼,不由地“哼”了一聲,“越是這種人越能幹。精神頭兒足。”

  大美蘭總和隔壁李樹民的妻子二珠吵架,彼此敵視不是一天兩天,如果有一天沒見她倆雞一樣的鬥,那天肯定有一個不在家。看,又開火了。那天是中秋節呀!誰讓她們倆人都在家呢?

  “你別不要臉!憑啥打俺孩子?”二珠拉著一臉鼻涕眼淚的三歲的兒子,隔著柵欄朝大美蘭嚷嚷。這女人高大,前幾年從山東來,生了孩子後就胖得象座小山。“北大荒”的白麵饅頭催起一身肥膘,人稱“良種”,引申這意思就是二珠吃東西催肥快,所以品種好。二珠不是善主兒,潑!人們都又點怕她。

  可大美蘭不怵。她正在自家小院裏剁豬食菜,聽到吼聲馬上用同樣的聲勢回敬,“說清楚?誰打你兒子?少罵人!別把什麽事都安到我頭上。”

  “你別當我看不見,你老實點!你個不正經的!你養漢子!你怎麽敢打俺兒子?你不要臉……”你看這“火力”有多猛。

  “你想找操啦?你男人整治不了你,我有辦法!你要是夜裏再喊‘癢得不行了!’我給你治治!”大美蘭更凶,她揮舞著手中的棍子辱罵二珠。

  眼看戰鬥就要升級,忽然兩家的男人都出來把各自的女人揪進屋去。大美蘭剛被拉進屋就怪道:“你聽她說啥?她上來就說我養漢子!說我是‘破鞋’!你也太窩囊!說你是王八頭你就忍啦?”

  “啊-呀-,你小聲點!咱是農工,不能惹事!”黃豐年小聲道,求著妻子。

  “農工咋啦?他李樹民是農工子弟,老爹也是農工,過去也是勞改犯。農工就該讓農工子弟欺負?”大美蘭越說越氣。

  “不一樣,不一樣!我是刑滿就業,人家李樹民就不是嘛。哎-,你聽我一句,咱們今天好好過節,別總鬥氣。”丈夫歎息著。

  “那他的女人就該欺負我?”大美蘭聽聽,隔壁二珠仍在不依不饒地惡罵,她一跺腳衝出門去。

  丈夫慌忙跟出來,“哪去?你上哪去?你不包餃子了?”

  “你先準備吧!我去找李連長評個理!”說罷大美蘭徑直走去。

  李連長正打算在自家炕頭上喝酒。中秋節休息一天,還不來個一醉方休?妻子在灶間裏炒菜,他剛在炕頭上坐好,菜還沒擺上來,忽然闖進了大美蘭。“你得管,你得管!”

  “關上門,關上門!”李連長大聲吆喝。“啥事呀?管得了我管,管不了我也沒辦法。”

  “那李樹民的‘良種’說我打她兒子,還說我養漢子。我三十多歲的人,能那麽不要臉?她天天這麽罵人,你們到是管不管?我還說她是‘破鞋’呢!……”大美蘭一通連珠炮。

  “什麽‘良種’?人家叫二珠!怎能這麽毀罵一個人?……哎!你等等!你說二珠和誰搞?她那麽胖也有人要跟她幹那個?”李連長好奇地問。

  “我是打個比方!我就是那麽一說!”

  “這也好隨便亂說的?”李連長想想,“你先回吧!今天過節,別互相找不痛快!到時候我和李樹民講講,叫他管著點自己的老婆!你也別那麽厲害!”

  “不成!不成!你現在就得管!這不是一天兩天了!大過節的她找上門罵我!人家說你搞‘破鞋’能成嗎?”大美蘭不肯罷休。

  “腳正不怕鞋歪!說我搞‘破鞋’我就搞了?哎-等等,誰說我搞‘破鞋’了?”李連長叫起來。“我老婆可還跟這呢!你得說清楚!你可不能給我造謠呀!”

  “你看你也受不了吧?誰也受不了這個!你是幹部,得管!”

  “我和你說了,我會和李樹民講這事的。你就忍忍,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倆有一個不吵,這架也幹不起來。”

  “今天你要是不管,我就不走了!”大美蘭動橫的。

  “你不走,我也不能趕你!”說著李連長的妻子炒好一大盤炒雞蛋端到炕桌上。“對不起了!”李連長說一聲,倒酒自斟自飲。大美蘭氣鼓鼓地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不吭氣。李連長的老伴兒在一邊包餃子。屋裏三大活人沒一個開口的。

  半晌,大美蘭“忽”地跳起衝出門去。“關門,關門!”李連長大叫,妻子忙站起來把門帶上。倆口子相對一笑。

  “‘破鞋’!”妻子道。

  “可她長得還那麽水靈,哪象三十多歲呀!”李連長直搖頭。

  “‘破鞋’都那樣!她呀,也就敢欺負李樹民,人家多老實!”

  “你這話錯了。二珠多厲害一人,我都怕。”

  傍晚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升起濃的炊煙。大美蘭家的格外濃,她煮好餃子讓丈夫孩子們吃,自己又炒了好幾個菜端上來。

  “別忙活了,吃吧!”丈夫說。

  “好了!”大美蘭響亮地應一聲,坐在炕沿上,丈夫往裏靠靠,示意她上來。

  大美蘭把白酒給丈夫斟上,還給大兒子也來了一杯。

  “我剛喝了不少了,少來點。”丈夫說。

  “喝!喝完了找‘良種’算帳去。咱們也得活得象個人!”大美蘭激昂地說,端起一個二兩的杯子就灌下了一杯酒。

  父子倆麵麵相覷。“不成,不成!別惹事!”膽小怕事的丈夫連連搖頭。“算了,算了!”老成持重的兒子在一邊怯生生。

  大美蘭眉毛一揚,“她(二珠)老肥豬似的還敢罵我?!李樹民農工子弟!‘良種’也敢囂張?喝!你聽聽,那邊還罵呢。”二珠是在那邊高聲叫嚷著什麽?不過罵什麽聽不清。“你她媽的撒泡尿照照!”大美蘭上炕一把推開窗子,衝著外邊亂嚷。隔壁沒反應。她關上窗又來了一大口酒。“喝!”她催促著對麵的父子倆。

  酒真是好東西!幾杯下去,飯桌上的氣氛起了變化,不多時黃家的人們已“同仇敵愾”。

  一鼓作氣!容光煥發的大美蘭立刻拿出一包準備好的石灰麵子。“我把石灰麵揚到那豬臉上,你們上去把李樹民給我攔住,我和‘良種’一個對一個,不信打不服她!還得端上兩盆屎,糊住那娘們的臭嘴!”

  說幹就幹。先是大美蘭叫陣,滿嘴“你個老母豬”,酒氣熏天的喊得一聲比一聲高。二珠的丈夫剛去機耕隊值夜班,她正報著孩子坐在炕上,聽到外邊的喊叫,隔著窗戶看見“黃家軍”,頓時覺得不好,正要起身鎖門,大美蘭已瘋狂地搶進屋來!一看家裏沒有男人,大美蘭膽氣更壯,上去就撕二珠的頭發,兩人同時倒在炕下互相抓,炕上孩子大哭!

  二珠不顧一切地衝出來,大美蘭一把沒抓住,便緊跟在後麵大喊:“你媽的!”忽然想起石灰麵子,拿出來就扔過去,頓時一片煙霧,所有在場的人都迷了眼。二珠乘機奪路而逃,大美蘭呐聲喊,黃家父子各自端個屎盆在後麵跌跌撞撞地追,眼見著二珠闖進李連長家。

  “還不把屎盆子扔過去?!”大美蘭大叫。“框!框!”兩盆稀屎都扣在李連長門上。“哎呀!”她又大叫,拉著胡裏胡塗的丈夫、兒子就跑,闖禍啦!

  李連長夫婦先被突然闖進來的二珠下一大跳。見她披頭散發,滿臉血道,氣喘籲籲,正要發問,又聽見門外“框,框!”兩聲,出門竟看見滿地的屎尿,“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叫苦不迭。

  二珠也不答話,猛地又跑出去就沒了影,隻聽到她後腳跟跺得地“咚咚”亂顫。她想起兒子還在炕上哭呢,趕忙又繞道跑回家去。

  人們聞訊都跑到李連長家門前觀看“屎情”,很快又有人匯報大美蘭和二珠的衝突。李連長心裏真窩火。“打架怎麽打到我家來了?這臊娘們兒!我得好好收拾她。一個農工的老婆,哼!”

  機耕隊集體宿舍的一幫小子也正過節喝酒,喝多了點兒,一聽這事沒有不怒的。“李(樹民)師傅多老實的人!他大美蘭、大破鞋、農工的老婆竟敢如此?找她算帳去!”一幫人喝五吆六朝到大美蘭家這邊來。

  大美蘭的丈夫回家就吐,醉倒在炕上不會動。兒子也醉啦,哈哈笑著撒酒瘋。大美蘭雖然也多喝了幾杯,但還撐得住。屎盆子扣到李連長家門上時,酒就醒了一半。她並不想把事鬧大,甚至想著該怎麽到李連長賠禮。

  可機耕隊的小子們不依不饒。他們站在大美蘭家門前大罵。大美蘭“避戰”,鎖上門在屋裏抱著她的三個小閨女。小子們罵個口幹舌燥,越罵越怒,便把怒氣都發泄到大美蘭家院前的小倉房上。黑暗中你一腳,我一腳,小倉房踹出幾個大洞,很是過癮。屋裏大美蘭聽到了便沉不住氣。“欺負人!”她扒著窗戶尖叫。“我們兩家打架,你們打什麽便宜手?逼急了我什麽都幹得出來!”

  她太應該忍一下,兩邊一罵起來,便沒了退路。

  “你個臭農工老婆!你個‘破鞋’!”人群中一人高叫。

  “你說我是‘破鞋’,你搞‘破鞋’”大美蘭在屋裏叫。“那天你還和我說什麽下流話來著?啊?”

  這小子一急眼,上來就是一土塊兒,“嘩啦”一塊玻璃被打破!跟著小子們開始起著哄的扔磚頭、土塊兒,黃豐年家的窗戶被砸個稀碎!屋裏三個小丫頭大哭,炕上倒的兩個醉鬼渾然不知。

  那小子還覺得不解氣,綽起個棍子上來還要打玻璃,沒想到身後一個大土塊兒飛來正打在他頭上!他正在哄笑中發愣,沒提防大美蘭突然開門殺了出來。“我和你拚了!”一頭將他撞個四腳朝天,引起了更大的一陣哄笑。這回可是太丟臉,他迅速地爬起來掄起棍子就是一下,正打在依裏歪斜晃出門的黃豐年頭上。他哼都沒哼,撲倒在地上象個麻袋。這一棍子不輕,但黃豐年的馬上趴下多半是酒醉。

  傻眼了吧?打人的小子轉身就走,起哄的小子們一哄而散,剩下大美蘭哭天搶地,把丈夫好歹拖回家中。

  大清早李樹民下夜班回來,看到黃豐年家門窗破爛,搖搖頭,一轉身到機耕隊集體宿舍去睡覺,他尷尬得就想躲開。再過會兒,大美蘭起來,先讓兒子去場部上學,自己找些塑料布釘窗戶。丈夫看來沒什麽事,睡得象死豬,腦門上有個大血包,大概還是酒喝得太多。

  二珠起來見丈夫沒回家就直奔機耕隊,在宿舍裏見丈夫不理她,也不肯回去,頓時覺得問題出在大美蘭身上,她要跟這騷貨來個你死我活。

  大美蘭正在釘窗戶,隻聽二珠“哇”地怪叫一聲,忙回頭,見這位窮凶極惡,端著一盆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忙跳下凳子迎戰,一下與二珠撞個滿懷!兩人一人一身稀屎。二珠力大,一下把大美蘭壓在身下,伸手抓剩在盆裏的半盆稀屎往大美蘭嘴裏、臉上亂抹。“讓你嘴臭!讓你犯臊!你個‘破鞋’!讓你臭個痛快!”大美蘭亦惡罵,但掙紮不起,直到兩家的小孩子們都走出來,看著地上滾動的兩個“屎媽”放聲大哭。

  兩個女人打得手軟,喘成一團,自動“停戰”。沒人勸,大清早人們還沒起。二珠回到自己家的院子裏,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吐。大美蘭站在地上喘息著,征征地看著嚎啕大哭的三個女兒,看著一身的狼藉,一跺腳,吐了兩口糞便,出院門徑直往李連長家奔去。

  李連長還在炕上躺著,老伴正在外邊刷洗房門和院子,忽見一團肮髒的大美蘭跑進來直接進了灶間,也不搭話。李連長的老伴兒趕緊跟進去,馬上又退了出來,太臭!惡臭!大美蘭一身都是糞湯。她正用臉盆從水缸裏舀水往頭上澆呢。“你這是幹什麽?!你這是幹什麽?!”李連長的老伴兒把著門不敢進,直跺腳。

  李連長聽到聲音,從床上一躍而起,隔著門縫一瞧,大驚,“你這是幹啥?!你這是幹啥?!”他慌忙拿個凳子衝出來,用凳子腿把大美蘭頂到院子裏,回頭一看滿地臭水橫流,也跺腳,大美蘭剛才用的臉盆也被他一腳踢了出去。“送給你了!”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幾天後連隊裏宣布了對黃、李兩家打架事件的處理:各罰二十元。這錢相當於半個月的工資。大美蘭全連檢查,她竟敢在李連長家大鬧。人們對最後一條比較感興趣,那條是:今後誰要再用稀屎做武器打架就記大過處份。

  大美蘭不太服氣。“對我的處理我沒意見!可‘良種’為什麽不檢查?她是農工子弟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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