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秋葉

清晨沿江開車去上班，天氣出奇的溫暖，夜晚的濃霧還沒有散去，江心大大小小的島嶼被乳白色的霧氣籠罩。秋風輕起，霧氣嫋嫋升騰開來，如輕紗般，飄飄渺渺地彌漫著小島，心想中國古書裏描繪的“蓬萊仙島”，大約如此吧。

   昨夜下了大雨，地上潮濕著，天雖陰，但葉兒剛換色，濃鬱熱烈如秋陽般掛在枝頭，與江心素紗倒成了反差。目不暇及地觀望著一樹又一數的彩葉，驚歎造物主奇美佳作。下午去孩子學校接他們，回家路上，經過小山穀，又是滿目色彩 - 鮮豔的黃，如火的紅，渾厚的褐，還有常綠樹的青翠。而曾經蔥綠的遠山，已然漫山秋葉，層林盡染，如織錦般連綿起伏於天邊。。。禁不住對三個孩子說，“How I wish I could draw... However, even the best painter will not be able to capture the autumn in terms of its richness, its beauty and its spirit." (我多希望能繪畫。。。可是即便最好的畫師，也無法勾勒這份秋的飽滿，秋的精美，秋的靈魂。)

   然，秋天也是短暫的，幾周後，這份飽滿注定要凋零，這份精美注定要枯萎，但秋的魂會留下來，在某一個冬日飄雪的夜晚，回想秋，仍然濃烈溫暖。秋魂中盈溢著蘋果的清甜，栗子的糯香，還有故鄉的記憶，那天Jessica告訴輕舟，天氣涼起來，特別懷念家鄉的冰糖葫蘆、糖炒栗子......

   秋魂的精靈該是掛在枝梢的彩葉，它們述說著秋的璀璨，然後才在秋風中飄落，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想起美國作家（O Henry)歐亨利的小說"The Last Leaf"《最後一枚葉子》，故事裏的女主人公Johnsy因患肺炎，在死亡邊緣掙紮，窗外秋葉在瑟瑟風中片片凋零，於是她自認，窗戶外最後一枚秋葉從藤枝落下時，也是她去世的日子。她的鄰居，一位年老的畫師，對自己一直無法將心中的圖景畫出來而感到灰心，當他了解到Johnsy的心思，在最後一枚葉子要落下的夜晚，畫了一枚秋葉，掛到屋外的枝頭。故事的結尾是，Johnsy 因枝頭掛著不落的最後葉子而重獲生存下來的信心，她康複了；而老畫師在完成他一生的精典作品 - “最後一枚葉子”後，卻因夜深作畫著涼染肺炎而去世。

   畫家犧牲自己的生命，幫助女主人公Johnsy，Johnsy得以生存。那枚最後的葉子，是畫師一輩子的傑作，更是他靈魂作品 - 他因之付出了生命，也收獲了Johnsy的生命。故事的寓意告訴我們，在生活中，我們可以為周圍的人，尤其是需要幫助的人，畫那麽一枚彩葉，讓光彩照亮人生路徑，祝福他人。

   這學期每次上完課後，我邊收拾教具，邊朝門外走，學院外係的一堂課用同一個教室，而音樂係大學生貝絲正好也修那堂課，每回離開教室時，貝絲總是高聲清脆地用中文向我道別：“謝謝老師，再見老師。”我也同樣向她道別。今天離開教室前，沒有聽到貝絲銀鈴般的聲音，才想起上課前收到她的電子信件，她發燒了，無法上學。那一刻，我說不出的心疼，於是今夜全家靈修時，為貝絲早日康複獻上了禱告。

   其實，貝絲課後那聲道別早已是我忙碌腳蹤的“那枚秋葉”，親切溫馨地陪伴著我每日回途的路程。

   雖然不擅丹青，我們仍然可以為他人畫一枚秋葉，也許是一聲讚揚，一句鼓勵，一個微笑，一份祈禱，足以點燃人的熱情，也關愛、激勵著他人。

   秋葉終究要落的，但溫暖的秋魂卻永植於心，不會枯萎，也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