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一葉

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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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雪城(十):冬天的雪城

(2008-12-18 08:44:34) 下一個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今早哈城所有學校推遲兩個鍾頭開門,清晨,傑明一起床,就到門外去鏟雪,兒子從樓上叫了起來,“爹地,你不要鏟後院的雪,放學回來,我要玩雪。”孩子爸回道:“後院的雪一定留給你。”伺候兩個孩子早餐後,我也穿了雪衣,戴了雪帽,套了雪靴,到前院加入先生,和他一起鏟雪。

車道上的雪並不厚,但雪上有薄冰,鏟雪時很需要臂力。雪早已停了,天色仍灰層層的,有風吹過,雪花從樹枝上,屋頂上飄落下來,呼啦啦一陣一陣地,伴著“嚓,嚓,嚓”的鏟雪聲,我的記憶飄回到住了10幾年的紐約東北部的雪城(Syracuse)。

雪城的冬季漫長,地理位置受周圍的湖泊影響,雪季從每年十月底到第二年四,五月份。剛到雪城的幾年,每逢初雪,心裏總忐忑不安,對長冬的雪季毫無向往。雪固然是美的,有時夾著冰雨,樹枝粘著雪粉,裹著冰柱,瓊枝玉葉般晶瑩剔透;房屋四簷掛著冰條,在飄雪裏如瓊樓玉宇般不真實。初雪時我喜歡到雪地裏漫步,深一腳,淺一腳,蹣跚慢行,然後再回望自己的腳印。雪季裏開車,卻是提心吊膽的經曆,風雪交加的夜晚,開車在沒有街燈的小路上,仿佛開到深深的隧道裏。有一次,帶著孩子和媽媽去朋友家參加生日聚會,回家路上,飛雪漫天的夜晚,雨刷早已凍結,沒有生氣地扭動著。黑壓壓的山路,我的車不斷地打滑,車速開得很低,平時10幾分鍾的路,開了一個多鍾頭,到家後,媽媽說:“天哪!我為你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打擾你開車,隻有在心裏為你禱告,感謝神,帶我們平安到家。”我對媽媽說:“每次雪天開車,我也在心底禱告呢。”那次經曆後,先生和我將車開到車行,為車換了雪胎。有了雪胎後,我對雪天開車添了信心,尤其是冰雪後開車,聽到輪胎下劈劈啪啪作響,那是雪胎的凹凸胎痕破冰時的踏碎瓊瑤,慢慢地,對雪天開車就不太恐懼了。

孩子們是一如既往地喜歡大雪天,學校總有那麽幾天雪日關門,我遂請假陪他們,那時家的後院有很大的三層山坡,鄰居和好友的孩子常來我們家玩,大家穿著厚厚實實的雪衣褲,帶著雪橇和滑雪板,先爬到坡頂,孩子們坐在雪板或雪橇上,“Hold on tight. Get set, ready, go."(抓好雪板,準備好了,出發。)孩子們忽溜一聲就滑到坡下,大家歡呼鼓掌,坡頂上早已排了隊,一個接一個地滑了下來。有年冬日母親來訪,她也不甘落後,和孩子們一起坐滑雪板滑下山坡,玩得如孩子一般麵容緋紅,歡笑聲聲。玩累了雪橇和雪板,孩子們開始堆雪人,確切地說,是堆雪動物,女兒喜歡堆雪兔,兒子尚小,在一旁幫姐姐。鄰居吉爾的一對姐妹花,娟娜和克洛伊喜歡堆做胖墩墩的雪熊。傑明在北方長大,鄰裏最大的雪人常常是他的作品。若雪後天寒地凍,巨大的雪人能在後院站立一兩周。天晴溫暖時,雪人開始融化,孩子們每天必定向我們匯報著 -“雪人今天掉了手臂。”。。。“雪人丟了石頭眼睛,紅蘿卜鼻子,大衣紐扣。”。。。“雪人掉了半個腦袋,帽子也丟了”。。。“雪人隻剩個身子了。”。。。“雪人不見了,旁邊是他的帽子,圍巾和枝條,紅蘿卜也被鬆鼠吃了一半。”於是孩子們開始盼望下一場大雪,他們的願望很快得到滿足,雪城的雪總是源源不斷地來。有年冬天,雪連續下了半個多月,後院積雪高過半人,周末全家人一起到後院堆雪娃娃,雪天使,做雪城堡,雪隧道,玩得不亦樂乎。。。。。。

從外麵玩雪進太陽房,孩子們先脫了濕漉漉的雪衣褲,靴子,帽子,手套,把它們晾掛在火爐邊的椅子上,然後圍坐在火爐前麵的地毯上,這時我為孩子們準備了熱巧克力奶,那是鄰裏孩子和兒子的最愛。女兒喜歡喝熱蘋果汁(hot Apple Cidar),我將蘋果汁倒鍋裏,加入桂皮(cinnamon)煮開,很快屋子裏飄著桂皮的清香和熱巧克力奶的醇香。

美國冬天節日多:感恩節,聖誕節,中國新年,情人節。感恩節或聖誕節若我們沒有出遠門,一定邀請附近雪大的中國留學生來玩,和學生們一起包水餃,烤火雞,這些學生,大多剛離開家國,第一次在異國過節,很讓我想起自己隻身來美國時的日子。大餐後,我們和學生們一起做遊戲,打牌,唱聖誕讚美歌,濟濟一堂,好不熱鬧。

聖誕節前的周一是我過去公司洛克希德馬丁(Lockheed Martin)傳統的節日飲食馬拉鬆(Eat-a-thon),這一天全體員工帶好吃的東西來分享,有的帶早餐,飲料,有的帶午餐沙拉,主食,甜點。從上班那刻起,任何員工可以隨時去吃東西,大家穿紅戴綠,有的戴著聖誕老人的紅帽子,有一年我戴了鹿羚帽,冒上的鈴鐺邊走邊響,心底不由地低唱“Jingle Bell, jingle bell, jingle all the way" (鈴兒響叮當)的歌。

聖誕節似乎隨著聖誕歌曲來到,感恩節一過,車裏的廣播,購物的商場就迫不及待地播放著歡快的聖誕歌曲,輕快的旋,動人的歌詞,把聖誕的節日氣氛烘托得熱熱鬧鬧。有時我們參加雪城本地的冬季節日(Winter Festival),有遊園,品嚐多文化美食,坐馬車,欣賞聖誕燈火等節目。教會裏每年也給孩子們排演聖誕話劇,讓孩子們了解節日的真正意義,聖誕節是慶祝主耶穌誕生的日子。女兒記憶力好,又不怯場,常常是小主角。那一年的聖誕話劇,表演快結束時,我對坐在膝蓋上的兒子說:“等下姐姐表演好了,你可以上去給她一個擁抱,祝賀她。”話劇剛落幕,演員們正要鞠躬道謝,兒子從我身上猛跳下來,一搖一擺地登上台,給正要彎腰鞠躬的姐姐一個大擁抱,全場人哈哈笑了起來,兒子索性轉過身,給了大家他的招牌笑臉,再搖搖擺擺地回到我們身邊。

冬日雪城雪多,市區鏟雪車效率很高,一天到晚不停歇地忙碌,積雪先被推到路邊,然後車裏噴撒出無數鹽粒到街道。雪溶解得快,但鹽對車身腐蝕性很強。那年冬天我的第一部車,單身時買的洪達車(Honda Prelude)終於走到了它生命的盡頭,傑明決定把車捐給我從前買車的West Genesee車行。晚上他回來,對我說:“車行老板記得你呢,他說,當初買車的東方女學生說,她要買一輛二手車,用到畢業,因這兒冬天氣候惡劣,很不習慣,等畢業了,一定要離開雪城。。。怎麽,她竟然留了下來,還做了你的太太。”傑明說著,擁我入懷,接著道:“謝謝你,為了我,留在雪城。”我們的眼睛都潮濕了,我的記憶卻飛到幾年前的一個雪日,那時我們拍拖,我並不確定能否接受傑明的愛意,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周日,傑明載我去教會,上高速公路不久,我們看到路邊有車子滑到溝裏,傑明停了車到路旁,拿起車裏的備用鏟,跳到溝裏幫忙鏟盡落車輪胎旁的雪,又清了道,然後讓主人發動車,自己在車後推車,車子終於平安上路了。傑明拍了拍大衣上的雪花,跺了跺靴底的雪泥,重新回到車上。雪仍在外麵狂舞著,車被風刮得晃來晃去,我心裏卻泛著暖意,那曾經薄如蟬翼的情愫正悄然地在暴風雪裏生根,發芽,而雪城那個很平凡的雪日也在我記憶深處定格,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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