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牢

真實的記載如夢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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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旗下的小鬼兒(下七十九)

(2018-11-05 03:45:34) 下一個

(七十九)

十二月的海口,一身西裝內有薄毛衣足以禦寒,我又住進了國賓賓館。

霓虹初亮時,我坐在了國賓歌舞廳,模特時裝秀剛一出場我一眼認出了秦方,老鴇幾次推薦小姐我都搖頭謝絕,心想若要就要秦方。

我要了一杯紅酒,躲在角落慢慢飲著。模特們卸下展示服從後台走出,立刻被等待已久的紳士們分享了。秦芳就坐在離我一桌相隔的客人身旁,她矯揉造作,嗲聲嗲氣的浪語,淫褻自然,肆無忌憚的蕩笑一波勝似一波地傳來。

我感歎著環境改變人的魔力,再向她望去時她已坐在那人的懷裏。她一隻手環繞著那人的脖子,一隻手舉著酒杯,給那人喝一口自己喝一口,屁股還故意地在那人身上扭動著。當那人要吻她時她將酒杯擋在了嘴上,貼著那人的耳根說了句什麽。那人笑嗬嗬地掏出錢來遞給她,她向前挺起胸脯,那人將錢塞在了她的乳罩裏。

她變了,在這個越放浪越有錢的職業中她已經沒有了自我。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為錢而做,錢就是她,她就是錢。

“老板,一個人嗎?”

“哦---是的。”

“你好象不開心,我可以陪你坐坐嗎?”

這是一個瘦高的女孩,長得很一般,不美也不難看。從穿戴舉止上看有點不倫不類,說她是雞卻穿得不暴露,要說她不是雞又主動來陪酒。我點點頭,她坐了下來。

“你為什麽總看阿芳,如果你想要她我可以幫你去叫。”看我總向秦芳那邊張望,這女孩掃興地說。

“你認識她?”

“她是我們隊裏的大姐大,模特隊裏就屬她走台最好。”

“你也是模特隊的?”

“剛來一個星期,今天第一次上台。”

我想起剛才台上一個舉止僵硬的模特說道:“你就是剛才台上差點崴腳的那位吧?”

“你看到了?真丟人,不會笑話我吧?”

“這有什麽,剛開始嘛。熟了你就會------”我忽然想起秦芳,她是真熟了,熟爛了,熟的已流湯了。

“我也著急,到什麽時候才能熟練呀。”

“你最好別熟,桃還是鮮的好。”

“可是鮮的掙不到錢。”

“這是你的一百塊,你去把秦芳叫過來。”我掏出錢放在了桌子上。她喜出望外地看著錢說:“剛坐一下就給我這麽多?好,我去叫她。”

她剛要站起又為難地說:“可她正------”

看著桌上的錢她收住了沒說出的話,向秦芳走了過去。

“阿芳姐,有一個老板讓我來叫你。”

“哪一個,你沒看我正在陪客嘛!”

她扒在秦芳的耳朵上說著什麽,還用手指我這邊。隻見秦芳向那人說了句話,就迫不及待地隨她向我走來。

“先生你找------老公!”秦芳認出了我,但這一聲老公叫的那麽做作。我笑道:“你這麽多老公還能認出我,不簡單。”

“人家一直在想你嘛,老公——”她撲進我的懷裏,濃烈的香水味夾雜著酒氣。我推開她道:“你別這麽多情,誰是你老公啊!該陪誰陪誰去吧。”

“那你叫我來做什麽?”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很職業,看來你為了錢連起碼的職業道德都不顧了,隨便就轉台。”

“你是我老公嘛,我當然要先照顧你。”她向我身上湊過來。我厭煩地說:“我已經有人賠了,你走吧。”

“肖紅,你去陪那位,這裏不用你了。”秦芳對那瘦高的小姐說。肖紅看著桌上的錢猶豫地說:“可是------”

“可是什麽?叫你走你就走!”秦芳的語氣凶悍得像個潑婦。

看肖紅低頭走去,我叫道:“肖紅,你等一下。”

秦芳一下抱住我,不想讓我走,我毅然推開她,拿起桌上的錢向肖紅走去。

我推著肖紅走出了歌廳,來到外麵我對她說:“走,我們到‘阿二靚湯’去坐,我餓了。”

“阿二靚湯?為什麽去那裏?”

“我上次來海口時就老去,那裏的小盅壯陽湯我很喜歡。”

坐在餐館裏叫了菜,她說:“我去叫阿芳姐吧,不然以後她會對我很凶的。”

“你怕她幹嘛?”

“你不知道,我們隊裏的姐妹們都要讓著她,也怕她,她認識很多爛仔,會毀我容的。”

“就因為這點兒事她敢毀你容,她也太霸道了。”

“可天天讓她罵我也受不了,我做那阿二就行了。”

“什麽阿二?”

“阿二就是小老婆呀,你愛喝的這湯就是小老婆煮的湯。既然你愛喝小老婆湯,我就甘心做小老婆啦,就是不知阿芳這大老婆會不會同意。”

“誰說她是我老婆?我才不要她。”

“可她很漂亮呀。”

“女人的漂亮要由男人來品評,我喜歡樸素自然的美,心地善良的女人會在氣質上有一種恬淡的美,這種美能使人在一舉一動中都帶出來。隻有容貌美的女人不具備心地美,是不能長久占據男人心的。秦芳在我心中已無影無蹤了,你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她。”

吃飯時她不住地看我,我問他:“你幹嘛老用這種眼神看我?”

她不好意思地低頭吃飯,一會抬頭看著我說:“我以前不敢看男人,她們都說我掙不到錢。現在我敢看了,但這麽看還是第一次。我想你們來這裏就是尋歡作樂,怎麽可能會考慮女人的心地好壞呢?”

“雖是尋歡作樂也有不同,有人隻重肌膚之歡,苟求雲雨之樂。有人則看重語言相投,情意融合,有氣氛的性才熱烈醉人。比起純錢色交易它使人盡興得多,因為它是有佐料的菜。”

“可是------我可是個沒有情趣的人,恐怕不會使你高興。”

這是一張白紙,可以寫任何東西。

“你的情趣在於樂於接受別人的傾訴,用耐心的聆聽、撫慰來回報。這正是我這種人尤其是在這種情形下最渴望的對象。”

“真是這樣就太好了,不知為什麽,從你推開阿芳那一刻,我就很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怎樣看我,怎麽對我,就是把我當傻子,隻要不嫌棄我,我都樂意接受。”

雖然這張紙被揉皺了,可還是白的。

我正需要找一個能夠記載我悲涼無奈曆程的儲存器,她一定會讓我隨意地灑瀉。

我把她帶到了房間,給她講兒時的故事,這一夜我們都在傾訴和接受中度過,這是我飄遊以來第一次這麽繾綣地回憶小時的生活,向一個初識的異性依依淒述著,看到她掉下同情的眼淚,我生出了欣慰的愛撫。

我是人生行將結束的人,想找異性把自己最後的時間裏對人生的留戀訴予別人知道。對於理解我的人,我不勝感激。我知道誰也救不了我,我隻需要理解,因為這理解就是對我的肯定。固然,這肯定對我無濟於事,但在我心裏卻是莫大的安慰。

我對她的愛撫有一多半產生於感激,希望能有一個安靜的環境依偎到失去知覺------

我試探著給老抗打了電話,告訴他我在海口。

“你現在就在嗎?在海口哪兒---我們能見麵嗎?我就在海口。”

“可是我------”

“你別和我說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你是我弟弟。”

我拿著電話什麽也說不出,直到他反複說了他的住址,問我記住沒有,我才恍然說道:“記住了,我馬上就到。”

老抗此時已進入低穀,下屬三十七個分公司不是被卷包燴了就是連年虧損。又被一個外國人騙去一千一百一十八萬美金。他在這連續的打擊中努力地掙紮著,妄圖扭轉這債務累累的局麵,重新站立起來。

當他聽說我的事後,不隻是一驚,更多的是擔憂。在多方細細地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後,他心裏有底了,人生的風風雨雨使他已錘煉得在迷霧狂風中也不被環境所茫然,在金錢與富貴中也不被其所醉倒。他有著一雙睿智的火眼金睛,有了自己對社會的認識。這一切都是用兩腳踩出來的,是不凡的經曆在心中的雕琢。

如果說他當初是懷有共產主義遠大理想並誓言為之奮鬥終生的熱血青年的話,那麽今天,他就是衝向美好而不可實現的社會進程上不甘潰敗的戰士。他堅信人要有理想,否則就是動物,無非比動物多出一個語言。

他依然堅信共產主義是人類的最高境界,但它可望而不可及,那隻是一個理想。可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理想能取代他心中這個美好的理想。他精研了馬列主義,看到當今真正的馬列主義者不多,中國的現狀要達到共產主義還無從談起,但他又深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所掩蓋的種種弊端和潛在的災禍。“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在經濟上畸形的崛起和社會風尚的日益卑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更看到曆史不能以一加一來評判,更不存在純粹的白與黑。

一個人的好壞也要從他的整個經曆來看,從泥潭中走出的人怎麽可能清白?關鍵在於他走出的目的。

在這個以官為本的社會中有多少罪惡至極的人逍遙法外,又有多少無辜的人死於統治者利益之爭的冤海中。

他了解自己的弟弟,更堅信沈克的後裔,媽媽樸實高尚的品德早已在兒時就深深地紮在我們兄弟的心底。

小猛這次是無罪的,他所以跑是怕再因此而取消過去的保外就醫,是不願再過那死屍般名存實亡的生活。

我隻能盡我最大力量,略表兄弟之誼。就是馬克思在這種情況下也會幫他弟弟的。至於會有什麽後果就隨天意吧,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蒼天有眼,誰能逃脫上天的懲罰呢?

“張瑞君,一會兒小猛來。咱們去哪兒吃飯?”老抗對自己的第二任老婆說。

他自和唐潔結婚後夫妻恩愛有佳,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湜妹。小家庭溫暖如春,令人豔羨。

有才的男人生活中的天敵就是情愛。

在油石廠做廠醫的日子裏,他除了盡職本身的工作外就將旺盛的精力一心撲在了寫作上。這吸引了一位姑娘的芳心,她明知道他是有婦之夫,但情愛的魔力驅使她不顧一切地跳進了愛河,甘背第三者的罵名向第一者的目標全身心地努力著。

當沉抗在她強大的全麵攻勢轟擊下定精思考時,已沒有了回旋的餘地。在與唐潔無限歉疚地離婚後和張瑞君組建了新的家庭,如今第二個女兒荷荷已快五歲了,聰明伶俐,可愛極了。

張瑞君和唐潔一般大,比我小四歲,但無論在外形、性格上她與唐潔截然相反,可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對沉抗的愛,為了沉抗可以拋卻一切,她對沉抗的話百依百順,對沉抗的意誌絕對無條件地服從。

“ 小猛在海口?太好了,那我們去' 東山羊' ,那是當地黎族人開的,很有特色。” 她驚喜地說。

她第一反應沒有一絲的懼怕,更沒有不想沾上麻煩的遠避。沉抗是我的丈夫,他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能為沈家做點事是我的幸福,在他危難之時盡一點微薄之力是應該的。

“ 東山羊” 在距海口開車一個小時左右的山裏。張瑞君開車,我和老抗一路聊著天,說的全是家常瑣事,各地風情,似乎我是來海口玩的,沒有半點緊張氣氛。這使我忐忑的心有所安定,因為一旦提起那件事我會很尷尬的,不知道怎麽來解釋四十三歲的我還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黎族的風情給人知足中的歡樂,山坳中偌大的地方,餐廳卻小巧玲瓏,一開門奔放出那羞赧中的熱情讓人倍感親切,像是小小黎寨在迎接遠方的客人。身穿黎族服裝的姑娘們載歌載舞,清脆、節奏分明的竹竿撞擊聲中她們靈巧的雙腳在竹竿分開又合碰的間隙裏輕快地穿梭著,熱情地邀請著每一位客人來和她們共舞,在歡聲笑語氣氛中但凡有生活情趣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地加入到歡樂的人群中去。

我喜歡黎族人,他們在大自然的懷抱裏十分滿足,沒有過多的要求,不貪婪地汲取,所以上天賜給他們青山秀水,情愛天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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