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瑞雲在監牢裏已被囚禁了八個月零五天,算是個老號了。她被指定為學習號(監號組長),負責維持監號內的學習、生活、秩序、起居。這時的看守所裏已不是一色的北京人,隨著市場經濟的繁榮,監獄裏的囚犯們也來自五湖四海,琳琅滿目。外地商品以他們優異的品種完美的質量擊敗了京油子,洶湧澎湃地擠進了首都市場。加之京貨能走後門,一般的商品略施小計走走托就可以退貨。這使得外地來京的競爭者們經過改革開放以來幾年的激烈競爭大量地湧進監獄,大有完全控製市場的趨勢。
女犯不但頂起了半邊天,那源源不絕的貨源,廣泛流通的市場更使她們利用自己先天的條件超越了男同胞,一次掃黃就能使監內人滿為患,光妓女就把警察們的日程安排得滿滿的,她們像灰塵,總也掃不淨,天天掃,天天有。
七處關押的囚徒都是基本結束了刑偵階段等待審判結果的人犯,來這裏的人已失去了幹起(無罪釋放)的希望,隻企盼判決能輕一些。對於那些自己賣淫,還組織、強迫少女賣淫的女囚們來說,除了想盡量受到從輕判處外就是顧及眼前這十平米之內的利益了。她們要吃好、睡好,保養好身體,養精蓄銳,為有朝一日重操舊業時還能有年輕健康的身體。為此,號內的爭霸戰爭從沒間斷過,她們可以為一點好菜,一個煙屁,一筒牙膏,一瓶洗發水,一瓶洗麵奶打得天昏地暗。女人善抓臉,揪頭發,常常有人臉被別人抓成了花瓜,地鋪上時不時的飄撒著一綹綹的頭發。
黃瑞雲在西城分局關了三個月後被轉到了七處。她知道來這裏就沒有幹起的可能了,隻有等著宣判。可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被轉到這裏,犯了什麽罪?左思右想就是為了沈猛,因為他們抓不到沈猛,就讓我來替罪。這麽一想反而心裏踏實了,關著我說明沒抓到沈猛。隻要抓不到他,我就永遠被關在這裏也無所謂。就是放我出去,沒有他的生活還不是和在這裏一樣,在我沒什麽區別,有他就有我,沒他我已不存在了。
看到這裏的女人們為了一點物質的東西竟然能打成這樣,她很為這些女人們惋惜,太可憐了,活著隻為這些?當她了解這些人後又覺得她們值得同情。生活局限了她們,環境限製了她們。你叫這些從小就生長在物質貧乏,不抱書本,為三餐而勞累操心的女人們遇到這大變革的潮流,在這物欲橫流的年代能怎樣超脫?
她們大部分是外地人,在北京沒有親戚。每天吃著一成不變的飯菜,看著別人用家裏送來的錢買好吃的怎能不嘴饞,用保養肌膚的化妝品、增進健康的保健品不眼紅呢?
瑞雲常常將自己的用品、食物分給那些沒有親人送錢的人,盡管自己也不那麽富有,她想和這些人走到一起就是姐妹,不管過去她們做了什麽,但今天她們和自己一樣,都是失去自由、不能支配自己行動表現個人意誌的囚徒。
她的品行、美德贏得了大家的尊重,全號的人都尊稱她為大姐。有什麽事願意和她訴說,就連晚上自己蓋上被子後的意淫自慰也向她坦承著。兩個相愛的“夫妻”看到對方多看了別人一眼或無意中的肌膚相觸、以為對方要移情別戀有了醋意時,也求她說和。對這種事黃瑞雲十分不解,她不明白同性之間怎能產生這種情感,而且還甜蜜得像兩塊化了的糖,日夜地粘在一起。
黃瑞雲第一次看到這性愛的火辣場麵是從西城轉到這裏的第一個晚上。當瞭望孔中不再出現女獄卒們蛇一樣的眼睛時,情侶們便激情肆溢了。
心情沉重不安的她躺下後蒙起了頭,久久不能入睡。想著沈猛如今怎樣了,今後會如何?它能躲過這無妄之災嗎?躲過又將怎樣生活------
哦,寶貝兒----舒服---舒服---快---手再深一些----嗯---嗯---嗯----
這是什麽聲音,分明是女人在做愛時才有的。她想起在西城拘留所有些女人聊天想這事,講起在外邊享受這種愉悅時曾學著發出過這種聲音,以為是哪兩個人在講述過去的激動情景。
嗯---我要---我也受不了了----快---放進去放進去----不要使牙刷把,太硬---用這根香腸。哦,---好舒服---嗯---使勁---使勁---嗯,嗯,嗯——
黃瑞雲坐了起來,她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監號晝夜不息的燈光下,女囚們赤身裸體地摟抱在一起,相互撫摸,舔舐,摳捅著。那喊著使勁的女人和另一個女人躲在瞭望孔看不到的死角裏,一條腿搭在對方的肩膀上,一條腿支著身子仰頭靠在牆角,雙手揉搓揪扽著自己的雙乳。下體被對方用一根香腸插入迅速地來回進出,左右旋轉攉攏著。那緊閉的雙眼幾乎進入神迷狀態,粗重的喘息迫使她已發不出舒服的話語,下體的香腸再加速地捅下去的話她簡直會死過去的。
女囚們旁若無人地享受著,像叫春的貓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罷休。
黃瑞雲覺得置身在地獄春宮,寒氣逼人,魔鬼們吃著最後的一餐。
直到有一次她收到一封情書,她才知道這些人動的是真情。寫信人是一個大公司的老板秘書叫卞芯,三十七八歲,有著學士學位。人長得不漂亮,可氣質不錯,隻是有一些男性化。她是涉嫌賄賂高官詐騙巨額貸款進來的,可能會判十年以上徒刑。自黃瑞雲來後她就從各方麵照顧黃瑞雲,甚至幫她洗內衣褲。她從黃瑞雲枕頭下撤走那內褲時誰也沒看到,直到她洗好了黃瑞雲才發現。黃瑞雲紅著臉對她說:“我都不敢說謝謝了,你怎麽能幫我洗這些髒東西呢?”
“髒?我沒覺得髒啊,我還愛聞你身上那股女人特有的馨香呢。”
神經病,還知識分子呢!黃瑞雲臉紅紅地低下了頭。
午飯後,卞芯塞給她一封信,並用火辣辣的目光盯著她說:“好好看看。”
雲:我親愛的,在你的名字上已印了我無數的吻。
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的心豁然開朗,苦苦尋覓二十載,竟在囹圄迎來了我久尋不覓的愛人。
你像藍天中的白雲,清淡、高雅。綿軟柔順,不卑不亢,卻能把一切包容、暖化。坦蕩恬定的性格使你在長空中任意遊走,仁愛善良的情懷把你化作春雨灑向愛人心田。
愛是沒有界定的,一切美好的、真實的善良的人皆愛之,憑什麽以性別來劃分呢?
我對你的愛是真誠的,是任何人不可替代的。她絕不同於這黑暗的牢房內每晚發出那哼哼唧唧的動物般的叫春,這些卑賤的歡愛無非是被鐵窗枷鎖強行隔離了異性後百無聊賴的動物本能發泄。
有人為性欲來活,因為動物的基因占領了她身體的大部分細胞。有人為情欲而生,因為她懂得真、善、美。
作為女人,你是完美無瑕的。我怎麽會在上天恩賜給我遇到這樣一個我夢寐以求的愛人時擦肩而過呢?
我生來沒嫉妒過任何人,可今天我嫉妒著一個人,而且妒嫉地發狂。
就是沈猛本人知道我如此地妒嫉他也會把我原諒,能使你這樣愛的人他一定會知道愛你的幸福愉悅,有什麽能把這愛的怒潮阻擋。
盡管耳邊不時傳來獄警的呼嚎,任身邊時時震耳的鐐銬鏗鏘,即使明天我就要穿上囚徒的衣裝。可現在,既然有這寶貴的機會,我就要坦白我的情感,向你敞開我的胸膛。
請接受我這顆赤誠的心,火焰般的情,當你接到我的熱吻時,你就會知道這是多麽令人陶醉的愛。
切記,珍惜我們不可多得的時光。
跪在你腳下的 卞芯
黃瑞雲從臉紅害羞不可理解地看到一半,到被這火辣的語言橫溢的文采感染得仔細看完,都被躲在一旁偷偷觀察她的卞芯看到了。她興奮極了,期盼著夜晚的到來。
熟睡中一張熱辣辣的嘴焐在了黃瑞雲的嘴上,她睜眼看到是卞芯,急忙推開她說:“我們可以是朋友,但沒必要這樣。我覺得惡心,我不可能接受的。”
卞芯此刻已不能自製,發了瘋地再次緊緊地抱住黃瑞雲,不停地在她的臉上身上狂吻著。
“把她拉開!”被抱住胳膊的黃瑞雲不得已發出了大姐的號令。
大姐發令了,豈有不執行的?姐妹們七手八腳地把卞芯拽到了一邊,其中一個人還煽了她一個嘴巴說:“大姐不喜歡這樣你還來勁!”
黃瑞雲喊道:“ 別打她!”
卞芯傷心地哭了。
春節到了,監獄要發一些糖果給在押人犯。為了避免有些號欺負人,不平均分配,看守長指令黃瑞雲到各號去分發糖果。這看守長知道黃瑞雲與曹小華認識,也是故意給她們見麵機會,過節時相互寬慰一下。
曹小華和黃瑞雲在一起隻關了一個多月,便被調到了另一個監號。她來到別的監號後,心情十分不好,情緒很不穩定,不是怪叫狂笑就是痛哭哀嚎。
她腦中常常出現幻覺,最希望的幻覺就是和沈猛做愛,以至清醒時也回想著這個幻覺來填補極度的絕望。她從不與別人相互安慰,每晚她都在自慰中達到夢死。她不知疲倦地用臆想和觸摸使一波波高潮迭起,直到大汗淋漓,疲憊不堪地昏昏睡去。
前天不知是幻覺帶來的還是第六感覺的誤導,總之她頭腦中收到了一條信息:沉猛被抓到了。
一開始她十分痛苦,不希望她愛的人遭到不幸。可後來有一個奇怪地想法蹦了出來:要真是那樣也好,我們興許會在另一個世界相遇,到那會兒我們也許會成為夫妻?在陰間做愛不知有沒有以往的感受?
門開了,黃瑞雲端著一盆糖果低著頭走了進來。門剛一關上,黃瑞雲一步蹦到小華身邊,拉著她的手說:“ 小華,你好嗎?”
“ 大姐,沉猛折了。”
“ 什麽?你怎麽知道,你聽誰說的?” 黃瑞雲想是自己聽錯了。可是她聽到小華哭著說:“ 是真的,沉猛真的折了。”
黃瑞雲完全木了,她隻感到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連眼皮都支不起來。她癱坐在地鋪上,誰說什麽她也聽不到了。
她一回到自己號裏,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 大姐,你怎麽啦?”
“ 大姐你病啦?”
她什麽也不說,爬到自己的位置躺下,用棉被緊緊捂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