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牢

真實的記載如夢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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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旗下的小鬼兒(下六十八)

(2018-10-25 04:16:24) 下一個

                                                         (六十八)

第二天我正在六裏橋看住宅工程的進度,接到魯潔電話。

“叔兒,有倆女的點了一桌菜,又是鮑魚又是燕窩的,還要了瓶兒茅台。點名說讓你來陪她們,你不來她們還不讓做,說一定得等你來了再做。”

“她們是誰?”

“我問了幾次她們都不說,隻說你們老板不來會後悔的。”

“好吧,我馬上回去。”

                                                 

真沒想到是郎蕾,當我急速地走進餐廳時,一眼看到了挨著窗戶那桌坐著的郎蕾。我驚喜地喊道:“郎蕾,你不是去香港了嗎?”

她向我撲來,摽著我的脖子說:“我來向你告別,去美國。”

“為什麽?你不是不喜歡美國嗎?”

“不喜歡不表示就不去,喜歡的不一定能有,生活就是這麽安排的。”她哀怨地目光盯在我的臉上,我不敢和她對視,將目光移開,看到服務員們都看著我們,猛然醒悟,拉著她走到餐桌旁說:“今天要好好兒為你送行。這位是------”

“黎小盛,我在香港認識的朋友。她是北京人,隻不過很早就去了香港。”郎蕾介紹說。

“您好,黎---小姐。”看她的歲數應該不比自己小,但還是以小姐稱呼了她。她優雅地伸出手來,頗有禮貌地微笑著說道:“您好。”

這一笑我似曾相識,不由得在她的容貌間尋找著記憶的庫存,黎小盛------

“喂喂,你不至於讓我這徐娘半老的老女人給迷住吧,怎麽這樣看人呢?你讓我想起七十年代那些拍婆子的小色迷了。”

她落落大方玩笑似的羞赧還原出一張年輕的臉,肖---紅---漪---我突然想起來了,可又不敢相信,脫口而出:“你是和肖紅漪一起插隊的那個黎小盛?”

“你認識肖紅漪?你是---你就是當年在中科院401招待所我那不辭而別的弟弟黎小傑?”

“對呀!魯潔,快,酒,快!先拿酒來,再讓廚房做幾個最拿手的菜!”

郎蕾驚訝地看著我倆擁抱在一起,被我倆滄桑的歡樂鬧懵了。她指著我們結結巴巴地問:“你們---認識---你們怎麽會認識?”

我們倆同時推開對方,扶著對方的兩肩又細細地看著不由得哈哈大笑,黎小盛高興得流出了淚。

滄海橫流,是英豪豈懼它橫流沉浮。

蹉跎歲月,有誌者哪怕是沿途荊棘。

人間悲歡,人之情世上事悲歡喜怒。

曾幾何時?何苦問莫勞心何時舛捷。

酒逢知己,舉杯痛飲,如煙往事,彈指揮間。黎小盛百感交集,心中如浪翻滾,打開記憶的閘門,滔滔訴來:

“那天起來後不見了你,我和紅漪奇怪了很久。她向我講了你們在汽車上相識的經過,我倆想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辭而別,唯一可能就是你認為我們是小偷,不願與我們為伍。

紅漪在一次行竊時被抓了,送到了天堂河強製勞動。我這時因為父親的平反去當了兵,就在北京衛戍區,便每個月到天堂河去看她。可我發現她越來越遠離我,似乎我是陌生人。我深知她的今天與我分不開的,如果不是為了我倆在北京能生活下去,她怎麽會去偷呢?

後來我再去看她時她幹脆不見我了,這使我很為她著急,我理解她的痛苦,本是才女的她被懊悔、羞恥、自卑折磨得走進了絕望。我擔憂她會一蹶不振,甚至自絕人世。你想,一個在學校一直學業突出的佼佼者,文革初時毛主席的紅衛兵,如今卻家破人亡煢煢孑立,淪落成小偷罪犯,她的結局能是什麽?隻有死亡。

她死了,在從天堂河回來的第二天就投河自盡了。我後悔自己為什麽把她接回後不陪她過這重生的第一個夜晚,卻說什麽如今自己是一名解放軍戰士,不得不遵守軍紀回營了。

我在奔向自己的前途時扔掉了朋友的情誼,我的榮耀刺破了她的自尊。每當我穿著軍裝美滋滋地向她講述我的軍旅生活時她都笑著聆聽,可在那笑的背後又聚集著多少辛酸、悵惘、無奈、苦痛啊!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她已經再也不能知道了。

失去了我人生最困難時舍去自己來維持我們友誼的朋友,我看到了自己的自私、懦弱,我鄙視自己了,毅然脫去了軍裝。

“八零年我嫁給了一個六十二歲的港商,來到了香港。和這個大我三十五歲的先生共度了三年後他因心髒病去世,我成了寡婦。雖然我繼承了他的遺產,是腰纏萬貫的富婆,可我心中孤獨寂寞,在感情上是不屑於乞討的乞丐,至今孤身一人。

這世界這麽小,居然讓我們碰麵了。雖然我們二十多年前隻有過短暫的接觸,可對你的印象極深。果然,今天站在我麵前的你證明了你不是庸庸碌碌的人。時代雖曾摧殘了我們但同時也造就了我們,如果紅漪姐今天能坐在這裏該有多好啊。”

“人死不能複生,那時她認為死是她最好的解脫,也算是如願以償了。我們活著的人就用好好地活著來安慰她吧。來,為在那血紅的年代我們瞬間而真誠的友誼幹杯!”看她頗懷傷感,我寬慰她道。

“我比你們晚生了十來年,可我對你們所說的那些事情並不陌生。其實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有不盡人意的事情,關鍵看我們怎麽對待。我現在看開了,隨遇而安,擺脫一切痛苦和煩惱。”郎蕾這話是心裏話,因為我發現她變了。

“那好,我們就為隨遇而安幹杯!”我舉著杯子站起來喊道。

我想起郎蕾的二百萬,給她幾次她都不要,上次她去香港前我給她她還是不要。今天一定要給她,想想在黎小盛麵前和她推推讓讓的不好,起身說“有事兒,馬上回來”,便到了公司。

我開了一張二百二十萬的支票,又在一張信箋上寫道:

郎蕾,不知你這次去美國後是否還能再見,心中依情戀戀,從你的眼中我看到了你對我的艾怨,可這是生活,擦肩而過比比皆是,更不要說我們還曾緊緊相擁。

愛,使我們相識,愛,使我們分手,相識時如醉如癡,分手也不必冷漠傷愁。

愛,必定長相思,愛,未必長相守,讚此生紅塵知己,來世誰可知雙棲枝頭?

來不及送留念的東西,隻好多開二十萬給你,自己挑喜歡的去買吧。我建議你買一個藍寶石項鏈,天天把它戴在胸前。雖然我的心沒那麽晶瑩剔透,但我還是願意讓它來代表我的真情,留作我們愛的紀念。

                                                                               再見

                                                                               不願你傷心的人

 

我把支票夾在信箋內封在了信封裏。

來到酒樓,她們二人已吃好。送她們走時,我遞給郎蕾說:“給你寫了幾句話,沒人時再看。”

看著郎蕾和黎小盛的車遠去,我嗟歎自語道:

“童髫真情依如舊,回首之時已暮秋。

草木年年可複生,世人芸芸誰重遊?

但得醒悟須自重,莫怨光陰似水流。

若等苦短搔白首,年華虛度唯有愁。”

       人啊,可貴的是把一生當作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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