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牢

真實的記載如夢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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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旗下的小鬼兒(下四十)

(2018-09-27 04:45:10) 下一個

(四十)

晚上八點多,於路就給老靳打來電話,說近些天呼刀童最多的電話,是一個在帥府園的家庭電話。就在剛剛又呼過,是個女的,叫欒瑩。老靳立刻叫了幾個人和於路去了帥府園欒瑩的家。

這是二樓的一個單元,老靳叫人守在窗下,防止刀童急了跳樓,其他人都埋伏在三樓樓梯拐角,自己帶著於路去敲門。

欒瑩有二十四五歲,自以為九十年代最前衛的女人,出身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但對演藝界卻十分熱衷,從上中學起就做著明星夢。她認為學文理工科都沒用,費勁又折磨人,將來未必能出人頭地。你看關之琳、王祖賢、張曼玉、鞏俐玩玩樂樂、輕輕鬆鬆的就名揚四海日進鬥金了,連吳君如那麽醜都成了明星。我要殺進文藝界,做名演員。幾次報考電影學院、中央戲劇學院都沒能如願。於是她煞費苦心,廣泛結交演藝界人士,千方百計地想鑽進演藝圈內。無奈她既沒有關之琳、鞏俐的天生美貌,又不俱吳君如的表演才能,至今也沾不上演藝界的邊,倒結識了一幫演藝界外圍的二流騙子。這些人不具任何真才實學,上了舞台會顛三倒四,站在鏡頭前手腳便無處擱放,可在台下侃起名演員的逸聞趣事,家庭隱私來卻如數家珍,甚至添枝加葉,無中生有。這些人遊手好閑,好吃懶做,整天出入酒吧歌廳,一杯啤酒能喝到天亮;啃著幹饅頭背滿漢全席菜譜;軋著馬路侃勞斯萊斯;跺著腳哈著手縮著脖子吹貂皮大衣,是一群典型的精神貴族。欒瑩在這花天酒地的背影下苦苦尋求著出路,夢想著有朝一日能走出這背影,鑽進那誘人的彩光中。

她與刀童結識在一個三流演員的家庭聚會中,刀童比她小兩歲,長得很帥。這倒不是她傾心的緣故,因為她找男友不重外貌。在她的性伴侶中不乏五六十歲的老伯和容貌反動透頂、改革開放大發了的人。她不以貌取人,隻要對我有用,哪怕是在我饑腸轆轆時請我一頓像樣的晚餐都行,所以她的性伴侶多得連她自己也數不清。刀童是她在貧困中最理解她並慷慨解囊的人,在聚會中他尋找一個電話號碼時無意間拿出鼓鼓的錢包被欒瑩看到了。常與老伯們上床的欒瑩對男女交媾已是駕輕就熟,對涉性不深的毛頭小夥子來說是極具吸引力的。刀童沒什麽性經驗,欒瑩把他帶進了洗手間,使他享受了一次從沒有過的舒服刺激的性交。事後兩人來到了欒瑩的住所,聊起興趣誌向,真是誌同道合,自此成了莫逆之交。

可兩人都沒正式工作,又無一技之長,便常給這個找妞,給那個弄緊俏商品,往歌舞廳倒個洋酒飲料等來維持生計。

刀童認識重重後,看到重重家很有錢便萌生了騙財的歹意。他先是帶著重重出入歌廳酒吧,介紹一些女孩使重重墜入淫窟。重重一次又一次地以做生意為名向他媽媽要錢來供他們揮霍,但他一直沒讓重重認識欒瑩,想好了一旦錢財到手後的藏身之處。這次他對重重說咱不能光花不掙,我聯係好了一批從使館弄來的免稅洋酒,價格隻有市場的一半,歌舞廳的四分之一,咱們發給歌舞廳能賺一倍以上。讓你媽看看,咱也會做生意賺錢。重重自和刀童認識後,沉溺於女色,隻知花天酒地,紙醉金迷。長期下來知道他媽不會老給他錢的,就想如果能做成這筆生意,說不定將來會就此走上生意場。若自己能掙錢也省得今後千方百計、死皮賴臉地從媽媽那兒要了。哪知錢一交給刀童,他人就不見了。

欒瑩的相貌身材很普通,既沒什麽出眾的美也沒有什麽異於常人的缺陷。若是給她穿上一身素花棉襖放到保姆市場上保證不會凍著她,馬上就會被人領走聘用。然而她的穿著打扮使她到保姆市場去請保姆,保姆都不敢跟她走。

她把頭發周遭留得短短的,隻在頭頂正中留了從前到後一長溜兩寸多長的頭發。整體染成黃棕色,流出那溜兒是藍色的,還用發膠把它固定成直立的,整個一個嬉皮士。

此刻她穿著一身寬鬆的大花睡衣半躺在沙發上,兩腳蹬著茶幾看電視,看上去活像一個剛剛卸了妝的雜技團小醜。

近幾天她很高興,從來手裏沒攥過這麽多錢。有錢就是好,連走路都覺得輕飄飄的。她呼了刀童後正等著他,她現在真有點愛刀童了,他沒回來時心裏就想他,以前可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聽到門鈴聲她站起去開門,嘴裏說道:“你鑰匙丟——哎,你們找誰?”

“你是欒瑩吧?”老靳不緊不慢地說,欒瑩奇怪地點點頭問:“你們是?”

“公安局。”老靳說著就往裏走,一看隻是一居室,廁所廚房都沒人,便問她:“人呢?”

“誰呀?”欒瑩心中慌亂嘴上勉強地說,老靳陰沉地嘿嘿道:“你剛才呼的誰呀,你是不是想陪他蹲幾天去呀?”

“有我什麽事,我又沒去騙。”欒瑩哆哆嗦嗦地說。老靳一瞪眼喝道:“你包庇他,窩藏就是同罪,甭說贓款都在你這裏。小於,先把她帶車上去。”

“我沒包庇他,我不知道他這錢是騙……騙來的。我交出來。我交出來還不行嗎?”欒瑩哭喪著臉祈求著。老靳向於路擺擺手說:“讓她拿去。”

“怎麽才十八萬?”老靳數了一下問道。欒瑩戰戰兢兢地說:“這兩天花了。哦,我……包裏還有幾千,我拿去。”

老靳和於路跟著她走進臥室。這時聽到外麵有響動,於路回頭看時那人轉身就往外跑。於路大喝一聲:“刀童,你跑不了!”

樓上埋伏的人看到走進一個男子早已將門口封住,堵了個正著。七手八腳地將刀童塞到了車裏,直奔了我家。

我剛要睡覺,接到了老靳的電話說刀童已逮著了,正押往我家。我說:“你真他媽神了,這麽快。”

老靳得意道:“這是咱專業本行,我就愛幹這事。”

我馬上給我三姐打了個電話,三姐一聽驚異地喊道:“開玩笑,你們怎麽抓著的呀?別抓錯了人啊。”

“我這兒的人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比克格勃還克格勃,辦這事太容易了。你就帶著重重過來吧。”

於路用鐵絲把刀童反綁在椅子上,抽著他嘴巴問差的錢怎麽辦。刀童雖是個心術不正的人,卻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勢,他怎麽也想不通我們會找到了欒瑩家。他看著眼前這些凶神惡煞似的黑道打手們,哭著哀求說:“明兒有錢一定還上,一定還上。大哥們,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

瑞雲悄悄對我說:“你讓於路他們別打他了,我真看不下去。”

我對於路說:“算了,甭打他了,讓他把身份證放這,什麽時侯有錢給送來再把身份證拿走。”

三姐來了,我沒看到重重,便問:“重重怎麽沒來呀?”

“我叫他來,他說什麽也不來,說他不願意再看見刀童。”三姐氣憤地說。

“這是追回來的錢,就十八萬三了,他和一女的花了一萬多。”我指著桌子上的錢對三姐說,她急忙往包裏塞錢說:“那不行,得讓他賠,哪能這麽便宜他呀!”

我笑笑說:“現在就是打出屎來他也沒有,我扣下他身份證了,讓他以後有了時再還。”

三姐向老靳等人說了聲“謝謝”背著包走了。我一看三姐沒給哥兒幾個留點連忙悄悄對瑞雲說:“家裏有多少現金快拿出來。”

瑞雲將家裏的錢都給了我,我一看隻有兩萬,就把老靳叫到裏屋抱歉地說:“老靳,我三姐不懂外麵的規矩,認為我這當弟弟的是應該的。跟哥幾個說別往心裏去啊,這——”

“這話就遠了,咱什麽關係,你們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提錢這不是寒磣我嘛!”老靳打斷我的話說道。我說:“這不是咱倆的事,要光是咱倆我絕不會說這廢話。哥兒幾個忙乎一晚上,就是夜宵也得吃點兒啊。你拿著這錢,帶哥兒幾個喝點去,這和我姐沒關係,是我的意思。”

老靳他們走了,我給刀童鬆綁後說:“以後找點正當來錢的路子,你這連騙都不如,騙是指騙不認識的人。你這叫坑,專坑熟人,坑蒙拐騙偷為什麽把坑放在第一位,就是說這坑最損最下三爛,也是最讓人氣憤的。看你小夥子挺有個樣的,怎麽盡幹這沒出息的事?走吧!”

他剛走出去,瑞雲擔憂地說:“你能不能以後不管這種事啊,踏踏實實做你的生意多好,你別忘了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是保外就醫,躲還躲不過來呢還往槍口上撞。”

“這不是三姐的事嘛,她和我說了我能說不管?”

“這是公安局的事,她可以報案嘛。”她這一說我腦子裏也閃過一念頭,是啊,她怎麽不報案?是不是重重和刀童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怕給連帶出來?重重不肯來見刀童,刀童在挨打時也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麽話想說又沒說。想到這我說:“你說得對,我這情況是不能找事,下回不管了。”

“記住啊,不管是誰,隻要讓你做對你來說容易引起麻煩的事,你都不能去。你不好拒絕我來,隻要你能平平安安,得罪誰我都不在乎。”她第一次這麽鄭重其事地說我。

想起有一次三姐讓我和小沉幫她去向一個欠了她貨款的電子元件店老板要錢時,小沉都和人家動起了手。那是我回來後腰腿好了剛扔下拐不久。這店的老板是一個年輕小夥,不但不給錢還張口就帶髒字兒。看到小沉和他揪扯起來,我叫小沉放了手。這要是以前,我肯定二話不說先花了他。但當時我考慮到打輕了他沒用,打重了為此給我送回新疆去不值得,要真打也不能明著來,要讓他不知道是我。那時自己腦子中還留有這根弦,最近的確在不知不覺中淡忘了。

我心中暗暗感激著瑞雲的提醒,叮囑自己要保持警惕。

有些事不是你能避開的,因為生活在社會中。你不想做的不見得別人就不想做,當這些人的行為觸及到你的利益時你就不得不去維護。

大七子自收了商建華交給他買鴉兒胡同那小二樓的二十萬定金後,根本沒和於建民提過這事。原來他近來連賭博帶吸粉欠下了十多萬的債,從談這事那天起就憋著先用這二十萬還債、做賭本。

商建華幾次問他,他都是吞吞吐吐地推托,直到商建華自己又去那小二樓看到已有人在裏麵辦公才知道這樓已經賣了。便讓大七子退款,眼看一個月過去了,毫無音訊,隻好來找我。我馬上給大七子打了個電話:“喂,大七子嗎,我姓沈。國管局商總給你那二十萬定金是不是要打水漂了?”

“沒有,我這不是正和建民商量嘛。別急,我盡快給他回話。”

“七子,你也別和我玩這喱咯兒愣(打馬糊眼)了,於建民那樓早賣了。我和你沒交情,這完全是看在小胖的麵子上給你拉生意。你在三天之內把錢退回來,不然的話可別說我姓沈的翻臉不認人。記住,就三天,最好別讓我上你們家找你。”

商建華看我說話時的口氣直向我擺手,見我放下電話他說:“別急,好好說。”

“對這種人,你不玩點橫的他不會給你的。你等著吧,三天以後他要是沒給你我先給你。”我安慰他道。

又閑聊了會兒他起身告辭,我送他回來,老靳問我:“這大七子是哪兒的呀,要不要我帶幾個人找他去?”

“先不用,三天以後再說,估計他不敢再慎著了。”

果然,第二天商建華就給我打來電話說:“你這電話還真管用,我剛剛把錢拿回來了,謝謝啊!”

自單革來後,經常有一些原來在新疆回來的人到公司來找我。他們聽單革說我和老靳如何如何做生意,便仗著和我們以前在一隊呆過賒點小錢。其實單革的原意是說我們如何牛屄、仗義。但卻給我們帶來了許多麻煩。一開始,我還每人給一兩千,多少不讓他們白來,慢慢我覺得不對頭了,因為有的和我們根本談不上什麽交情。老靳一直就反對這樣給,他說:“這幫孫子都是抱著不要白不要來的,你給他他也不說你好,轉臉還罵你是大頭,真有事時誰也不來。”

“咳,我倒沒想讓他們對咱怎麽著,就覺得在新疆時都是苦哈哈地熬過來的,咱混得比他們好就算意思一下吧。”

“都意思,意思得過來嗎?我說你別不往心裏去,這樣下去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老靳的話不是沒道理的,一天夜裏都一點了有人敲門,我開門後一看是馮壘。他在新疆時和我還算近,那是在我調到二隊後那倆月裏躺在病床上時他常常背我去看電視。我急忙將他讓到屋裏請他坐,他卻一直將右手摸在後腰上不坐。橫眉立目假陰狠地說:“我剛翅(跑)兒回來,聽說你現在混得不錯,怎麽著,先給哥們拆點?”

他說著又將手伸向了後腰,我聽這話就想起七零年前後那些洗佛爺(搶小偷兒、賊吃賊)的混混了。一股怒氣生向膽邊,喝道:“你媽了屄,你丫後腰長瘡啦?瞎摸什麽啊,今兒你要是不拔出來你丫都是尿肏的。”

他愣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許久才擠出點苦笑尷尬地說:“沈哥,我沒、沒什麽別、別的意思,就是剛翅兒出來沒轍想跟你借點兒。”

“滾你媽的,本來憑著在二隊那倆月的交情,不用你說話也得給你。現在,要不你丫就亮出插子來咱倆玩玩,要不你丫就滾蛋,想好了讓我能信的瞎話再找我來。”我說著打開們一把抓住他順勢推了出去。

“沈哥——沈哥,你聽我——”

“我這可是給你留著麵子呢,快滾!有什麽要說的明兒上公司再和我說。”

瑞雲嚇壞了,她一個勁地問我怎麽回事,我說:“你不懂,甭問了,沒事睡吧。”

我躺在床上,想起馮壘在新疆時曾舔著臉炫耀自己如何在竊入一住家時被一小姑娘發現了,他一拳把人打暈。不由得罵道:“小人。”

瑞雲看我瞪著兩眼問道:“這人是幹嘛的呀?”

“這孫子,偷時不守偷道。被人發現不說自己技藝不高運氣不好,跑就得了,還把人家小姑娘給打暈了,真不是東西,碰上大老爺們丫準跪地求饒,要不是看丫在我不能動時背過我,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他。”

我在憤怒與焦躁中睡著了,瑞雲卻一夜沒合眼。

這一時期,公司萬事皆順,發展很快。我們已和東城區委建立了長期的拆遷承包關係。在朝陽區也和一位姓梁的區委老幹部合作,進行著藍島附近的拆遷工作。在四合院的買賣上已輕車熟路,為公司賺取了可觀的利潤。

隨著公司的紅火,給每個人都配備了手機和車。那輛奧迪我隻偶爾出去辦事用一下,算是三秋專用了。老靳是一輛本田,袁工的是雪弗萊,小顧的是一輛雪鐵龍,於路還開著他那出租,就連新來的虎子都有了一輛米色夏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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