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牢

真實的記載如夢的一生---
正文

紅旗下的小鬼兒(下二十四)

(2018-09-11 04:53:46) 下一個

(二十四)

小孟是前一段我沒事幹時經常來我家打麻將的一個三十四、五歲的女人,離異了,有個男孩,歸男方撫養。她個兒有一米七,很健壯。之所以用健壯來形容她是因為她高大而不肥,像個大豬肘子,皮裏是瘦肉,不膩人,更因為她說話幹脆,辦事痛快,像個男人,張嘴就是葛七雜八的俏皮話,葷的素的都有。嘿,你還別說,從她嘴裏說出來就那麽恰當,用得是地兒,不由你不笑,一點兒不俗。我喜歡和她這樣的女人聊天,對人生她有一套與眾不同的看法,道理上說不通,可實際真管事。她還是熱心人,沒壞心眼,愛幫別人忙,也算是女中豪傑,有股江湖仗義勁。她開飯館,把一攤事都交給大廚,自己來個騎車手不扶——大撒把。隔兩天回去收了錢就走,倒也落得個逍遙自在。開著個麵包車一天到晚四九城打麻將,什麽時你想搓麻,哪怕是大半夜的你呼她準沒錯,包你搓個痛快。

今兒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居然還會有三缺一的時候?想想也是有些日子沒和她們玩了,還是去吧。

剛到家門口就看見她站在那麵包車邊上東張西望呢。我叫道:“小孟!等急了吧?”

她扯著嗓子嚷道:“是不是守著會哼哼的妞兒還支著呢?連步兒都邁不動了,快上車!”

“你回家吧,今兒沒事了。”我對小吳說。小吳嘿嘿笑著說:“大哥,這大姐夠潑的!這砣兒,您可得悠著點兒。”

“去你媽的,想什麽呢?她是找我打麻將的。”我扭頭衝小孟喊道:“小孟,你猜這司機說你什——”

“哎喲我的媽呀!大哥,您這不是讓我找捶嘛——”小吳吐著舌頭,滋溜一下鑽進車裏開起來就跑。

小孟不知所以然地問我:“他說我什麽?”

我笑著說:“沒說什麽。你等一下,我回趟家一分鍾就回來。”

“學學我,想上哪就上哪,要什麽媳婦啊?這還沒結婚?”對著我跑去的背影她數叨著。

“有人約我打會麻將!你給我點錢。”我一進門就對瑞雲喊。

“玩會沒關係,可別賭大的。你身上不是還有兩千,今兒花啦?”她有些不情願地說。我催她道:“萬一輸了拿不出錢來多寒磣呀,你再給我點。快點兒,人家等我呢。”

她稍一猶豫馬上跑到裏屋拿了三千遞給我說:“別玩太晚了,我等你回來再睡。”

小孟車開得飛快,到了複興門立交橋邊上拐進了一所大院內,我一看是廣電部宿舍。她好像對這裏很熟,一直開到最裏邊塔樓下,熄火後帶我進了電梯。

“十四樓。”她對開電梯的女人說。

下了電梯我跟著她走到左手第一家門口,按了門鈴。裏邊有人對著貓眼看後開門喊道:“喲,真來啦!還以為你不來了,就給丫頭打了個電話說讓她別來了。”

“嘿,跟你打麻將真難,還讓我找規矩人,好容易來了還是三缺一。沒事,我再叫個人,你就是別那麽多事,什麽規矩不規矩的,誰還敢進來扒你褲子!”

“你胡掄什麽呀,當著客人——”這女人不好意思地看看我,馬上說:“要不我給丫頭再打個電話,讓她來,反正她有車很快。”

這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會說話。這女人一出現就讓我記住了這雙眼睛,它不但會說話,還肆溢著熱焰。這是一位愛起來像烈火一樣的女人,不會錯的,這眼神告訴了我。

“我知道你對我找來的人不放心,行,你給丫頭打電話叫她來吧。這個怎麽樣,挺規矩的吧,他叫沈猛。”小孟把我介紹給她。又對我說:“這是小胖,我發小兒,人不錯,就是事多點兒,對我結交的人看不上。你們倆先聊著,乘丫頭沒來我先洗個澡。”

“你這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我怎麽瞧不起人啦,讓你一說就跟我多狂似的。我看你這個朋友就挺好,你要是老帶這樣的人來我能說你嗎?”她嗔怪著小孟,紅著臉掃了我一眼。小孟笑道:“嘿!胖兒,你動情了,你那眼睛瞞不過我,全帶出來了,是不是看上帥哥啦?啊?說!”

小胖臉一下紅到了耳根,舉著手要打小孟,嘴裏說:“你再來勁,看我不收拾你,洗你的澡去吧!”

小孟兒扭頭鑽進衛生間,邊插門邊說:“重色輕友不是,把我轟走你好說悄悄話兒!”

小胖哭笑不得地衝她跺著腳,回頭看我正看著他們倆笑,說道:“你甭聽她的,她就這麽一人,嘴上沒把門的。”

小胖?怎麽叫這麽個名啊?要不就是她胖?不胖啊。我看著這並不胖的小胖心裏想。

“喝水。”她端著一杯茶放到茶幾上。

這手真漂亮,白細滑嫩,不露筋骨,軟綿綿的。手指長而豐腴,圓圓的指肚,鼓鼓的長形指甲,像根根水蔥般流線形地從粗到細,把我的目光帶入了溫柔鄉裏。此刻她若坐在我身旁,我一定會情不自禁地把它攬入懷中,仔細欣賞。

“喂,丫頭——是我。小孟他們來了,你還能過來嗎?……哦,那算了吧。好,有功夫來玩啊,再見。什麽?——太好了,你說,我聽著呢——”

她身穿一套繡花的絲織睡衣,斜靠在沙發的一側,左手舉著電話,右手下意識地扭動著睡衣的邊角,領口處露出雪白的胸脯。這女人真白,白得耀眼。圓圓的臉,前額寬大豐滿,細長的眉毛彎彎,半月形地攀附著美麗的眼睛,她一定是極聰明的女人,打電話時那赤著的腳一刻不停地扭動搖擺著。

她把右腿搭在左腿上,腳尖鉤著的拖鞋掉了下來,她渾然不知。依舊上下環轉,左右扭動著。這腳如同她的手一樣白皙光潤,嫵媚有形,高高的鋒麵,凹凹的腳心,精巧的腳趾,長圓形的趾甲修飾得幹淨整潔,非常性感。長著這樣的手腳,一定是靈巧機智的女人。

“你等一下,我拿紙筆。”她剛要放下電話去找紙筆,看到我的目光盯在她赤著的腳上,不解地低頭看了一下穿上了拖鞋。看到我身邊桌子上的小本和筆,她笑著對我說:“麻煩你遞我那本和筆,謝謝啊。”

這櫻桃般的小嘴笑得真甜,就是不笑時也總是稍稍開啟著,潔白的牙齒微露,仿佛時刻期望、等待著一吻。

小孟洗完澡,進來就問她:“丫頭來不來啊?”

“她現在去她媽那兒了,來不了。”小胖說。小孟一臉的不高興:“她怎麽這麽難請呀,忘了她爺們大七子出事那會兒兩口子跑這兒躲著來了,這一有錢了就把朋友忘了。”

“你別這麽說她,她不是這種人。”小胖維護著她的朋友。我說:“沒關係,不玩了,聊會天吧。”

“老沈,你別看她倆大眼滴溜溜的多機靈似的,傻實成。”小孟指著小胖對我說,又衝她道:“咱不說公安局的找到你這兒怎麽著,要是豁屄那幫亡命徒找到這兒來,弄不好你小命都得搭裏,你別忘了你還有孩子呢!”

“這豁屄是不是胡小傑呀?”我想起西四的豁屄,插嘴道:“他也去了新疆,在石河子農八師一支隊三中隊。聽說剛去時在隊裏是大哥,後來讓隊長給打得挨著號跪著做檢查,自己抽自己嘴巴說我豁屄是混混,我不玩了。聽說給打瘋了,見著隊長就叫爺爺,往床底下鑽。他回來了?這麽牛屄?他是見著鬆人壓不住火的主,你要是被他唬住他能把你尿擠兌出來。”

“你不知道,這豁屄現在可狂了,在北京有幾個不知道豁屄的?他看誰煽起來了就往誰身上湊,先和你套瓷,摸著底後開始擠兌你,給你弄癱了算。手底下養了一幫小兄弟,個個都是亡命徒。開了公司,有個桑拿,弄一幫雞做按摩,都是全套服務。”小孟說起豁屄像文革時背毛主席語錄,不帶打賁的。

“他算不上什麽亡命徒,別看他咋咋呼呼,走道亂晃,說話橫著,那都是表麵的。”我笑著說。

“不是吧,大七子也是夠橫的主了,讓他給追殺得不知道藏哪兒好了。我和丫頭是中學同學,這麽多年我倆關係一直很好,如同親姐妹。有一天我給孩子洗完澡剛要睡覺,門鈴響了,開門一看是丫頭,後麵跟著大七子。這大七子一米八多的大個屈曲著身子,耳朵上還包著紗布,身上盡是血。嚇了我一跳,趕快讓他們進來問怎麽回事。丫頭哆哆嗦嗦的說‘是大七子受不了豁屄老跟他這兒要錢和豁屄鬧翻了,豁屄帶著幾個人衝進他家。大七子知道豁屄的為人,倒是準備了槍,可一摟機是臭子。和豁屄一起的張宏斌一搶打在了大七子耳朵上,大七子抄起煙灰缸拽了過去奪路而逃。東躲西藏不安穩,我才想起你這兒。你不接觸社會上這些人,豁屄他們也不知道我有你這個姐妹,所以我帶他跑這兒來了。上來時我們都沒坐電梯,爬上來的,你放心沒人知道。幫幫我們倆,行嗎?’

你說我倆那麽好這關鍵時刻我能不管嗎?我二話沒說帶著孩子到小屋去睡,娘倆擠在幹活的台子上,把大屋大床讓給她們。這一住就是仨月,最後還是大七子托人說和,給了豁屄點錢才算了了這檔子事。”小胖一口氣說了這事後笑笑對我說:“人誰沒落難的時候,她有親戚都不去,跑我這兒說明她把我當好朋友,你說是不是?”

“真沒看出來你還是位俠女。走,咱到外麵吃飯去,為認識這麽漂亮的俠女幹一杯。”我高興地提議道。小孟說:“對,出去遛遛。”

“好啊,等我兩分鍾我換件衣服。”小胖剛要跑向另一屋。小孟一推我說:“你是傻還是色?人家要換衣服,你還不快上那屋去。”

這是一個兩居室的住宅,一大一小。那小屋裏除了有一個一米寬一米五長的大台案和緊貼著台案的櫥櫃外掛的全是衣服,那櫥櫃裏放滿布料、軸線。旁邊那架縫紉機告訴我她是搞服裝的。

她換好衣服後,隨便地把頭發往後一攏紮了個馬尾巴。一身寬鬆的休閑服,既慵懶又富有生氣,小嘴一笑說:“走吧。”

“老沈,你不知道,人家小胖可有能耐啦,十三歲就自己給自己做衣服穿。是八幾年最早的一批服裝個體戶,到現在還自己單幹呢。八二年還被中央電視台電視劇組挑去做服裝,因為她最拿手的就是做絲綢軟料。在劇組呆那一段還被一個小夥子看上了,倆人結了婚。她公公國家老演員,那男的也有點才,還拍過一個紀錄片。不過那會兒我就勸他,文藝界的有幾個不胡搞?靠不住。不聽啊……”小孟開著車嘴還不閑著。

“那會兒我覺得他很有才,誰知他連最起碼的感情生活都不懂,再有才也沒用。”小胖打斷了小孟的話。

“哎,你孩子呢?那男的帶走啦?”坐在餐館裏等著酒菜時我問小胖。她似乎不想提家事,搖搖頭說:“離婚後我一直帶在身邊,這兩天住我媽那兒呢。”

“我看你那小屋裏掛著許多衣服裙子,很漂亮,都是你做的?”想起她屋裏掛滿鮮豔美麗的服裝我問道。她笑著點點頭說:“咳,沒事瞎鼓搗,我從小就喜歡裁剪。”

“怪不得長這麽一雙手。”我不由讚歎道。小孟壞壞一笑說:“我可是和小胖說你特老實啊,剛這麽會就原形必露了。這手用你說,連我都喜歡,這叫貴妃手。別起賊心啊,那不是誰都能摸的。”

“去,去,你就會胡唚。”小胖說著打了小孟一下。看得出,她心裏為自己這雙手常常得到別人的讚美而驕傲著。

“你那裏有一些裙子圖案色彩很特別,我以前都沒見過。”我繼續著這個話題。她眼裏閃著喜悅的光芒說:“你注意到啦,好看嗎?”

“非常好看,這種圖案的布北京好像看不到。”我盡力想著這應該是哪裏的風俗文化。她羞澀地說:“這是我自己染的,在劇組拍外景時跟四川一個民間藝人學的。這叫‘紮染’。”

“你自己染的?嘿,明兒你應該創立自己的品牌,具有獨特風格的服裝,就叫‘胖胖兒’牌,準能煽起來。”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好啊!到那時我的開業發布會就讓你做我的主持人。”她高興地調侃後又不無遺憾地說:“要真有那麽一天,我這輩子就沒白活。”

“那咱就為‘胖胖兒”牌幹!”小孟舉杯說道。我們一起興高采烈地舉杯道:“幹!”

這倆女人真能喝,雖說是啤酒,可她們喝了有五六瓶。

“對了,小孟,我明天得用你車辦事去。”吃著飯小胖對小孟說。

“用吧,誰開呀?”小孟這一說小胖急道:“你開唄,我哪兒會呀?”

“明兒車可以給你用,人可陪不了你。我和別人約好了。”

“那我明兒這事辦不了啦。”小胖惋惜地說。我問道:“你用車去哪兒?”

“我聯係到一批活,想找個服裝廠來做,是大批量的。丫頭幫我找了服裝廠在西苑,我明天要去看看這個廠行不行。”

“好事啊,明兒坐我車去。司機姓吳,你叫他小吳就行。明早九點我帶他在你樓下等你。”

“不合適吧,再把你自己的事耽誤嘍?”

“明兒我有一個房到西外房管所過戶,沒別的事。車閑著也是閑著,你用吧。”

“那太謝謝你了。”

第二天早上剛起床有人呼我,打過去是甄霏霏。她約我就小院之事見麵商談。我想起車要借給小胖用,上午還要去西外房管所辦過戶,就對她說:“今兒我沒時間,明兒吧?”

“那好吧,但你不要帶別人來,我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尤其是和李忠認識的那人。”她在電話裏強調。

“可那——”我猶豫了一下,一想不和老靳他們摻和也好,就說:“行。明兒幾點?”

“隨你便啦,我反正一天都在家。”

“那好吧,去之前我給你打電話。”

掛上電話後小吳也到了,我一看表都八點三十五了,拿起外衣向外走。

“你不吃早點啦?”瑞雲喊道。我回頭說了聲“來不及了”,就走了。

“想著買點吃的,別餓著肚子跑!”瑞雲不放心地喊著。

到了小胖家樓下整九點,正想上電梯她走了出來。看到我高興地說:“喲,你真準時。”

她像變了個人,頭發整齊地向後梳起,在後腦勺上盤了個吉兒,不施脂粉,隻是輕塗朱唇。穿著一身十分合體的深藍色西服套裙,西服裙下那套著肉色長筒絲襪、圓圓筆直的腿使她在莊重中又有幾分性感。黑色的半高根皮鞋使得她的胸部更加自然地挺了起來,看上去像職業婦女。

“等你那‘胖胖兒’牌一出品我更準時。”我樂嗬嗬地說道,她笑著說:“你還記著呢?我哪兒有那本事啊。”

上了車我對小吳說:“先把我送到西外,然後你和她去西苑辦事兒,完事兒你就直接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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