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下的小鬼兒（上六）

（六）

崩走了除夕，迎來了新年。

我不知道我們是夜裏幾點睡著的，當我夢到小寶劍時，一下子驚醒了：“媽媽，該去廠甸了！”

“噓——小點聲兒，再睡會，還早呢。”正在掃地的媽媽輕聲地說。

“我早醒了，隻不過沒說話。不睡了，都九點半了。”老抗坐起來，開始穿衣裳。

今天天氣真好，萬裏晴空，沒有一絲雲彩，陽光照耀著大地，驅走了冬天的寒意。媽媽抱著小沉，帶我和老抗去了廠甸。

廠甸很熱鬧，人山人海。道路兩邊擠滿了小販和賣藝的。從食品到玩具，從木偶戲、拉洋片到摔跤、耍幡兒的，應有盡有。光小吃的種類就數不過來，你聽，那說數來寶的眉飛色舞地數叨著：

 

“打竹板兒，快來瞧， 今兒個廠甸兒真熱鬧。

各路師傅手藝妙， 種種小吃真不少。

叫賣吆喝聲不斷，

一聲兒更比一聲兒高。

小米兒粥，小豆兒粥，

驢打滾兒，油炸糕。

艾窩窩，炸麻球，

焦圈兒油條豆沙糕。

醬牛肉，羊雜碎，

燒雞熏鴨豬耳朵（讀Dao）。

炒灌腸兒，八寶兒粥，

油炒麵（來）耷拉火燒。

糖三角兒，拌涼粉兒，

芝麻燒餅棗兒年糕。

鍋盔煎餅牛舌餅，

豆汁兒拉麵糖火燒。

涼拌麵，刀削麵，

麵茶燒賣槽酢糕。

肉炒餅，炸醬麵，

鍋貼陷兒餅小籠包。

京東肉餅噴兒噴兒香，

手工搖出的白元宵。

薄脆薄的像張紙兒，

糖葫蘆長的比人高。

爆米花兒，桂花兒糖，

醉棗兒蜜貢棉花糖。

開花兒豆兒，小人酥，

江米小碗花生糖。

八寶鹹菜蘿卜幹兒，

鬆子兒瓜子兒橘子糖。

涼透心兒的凍柿子，

一輩子忘不了的關東糖。

更有那，

王致和的臭豆腐，

熏得你，

沒處兒躲來沒處兒藏。

哎，

它聞著臭，吃著香，

看見不吃你心癢癢，

心——癢——癢！”

 

賣玩具的就更多了：花玲棒、萬花筒、撥浪鼓、孫猴臉、關公臉、豬八戒、金箍棒、九尺釘耙、青龍堰月刀、寶劍、大刀、九連環、跳繩、鐵環、漢奸（陀螺）、空竹、風箏、洋畫、彈球、紅纓槍、駁殼槍、衝鋒槍、小汽車、一跑一點頭的小耗子------泥塑牛、雌老虎、小兔子、大公雞------十二屬性的泥塑樣樣俱全。年畫、春聯、剪紙，捏麵人的、耍猴兒的------

這一切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吆喝聲、嬉鬧聲喧囂一片，麵對麵說話也得扒著耳朵嚷。在這人頭攢動、車水馬龍之中，人們隻能隨著人流，一點一點地往前挪。有時隻能站在原地，一步都挪不動。

老抗和我隻嫌脖子生得短，踮著腳尖，四處張望，想盡可能看清每一樣好玩兒的東西。媽媽抱著小沉，累得滿頭大汗。她顧不得觀望四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生怕我倆被人群淹沒了。她抱著小沉，緊緊跟著我們，後來幹脆讓我們手拉手，讓老抗抓著她的衣襟，才稍微鬆了口氣。

咦——，小胡琴。我看到一把小胡琴，小小的，也就一尺來長。不清楚是二胡還是京胡。我想起爸爸閑來坐在院子裏，左手輕撫琴身，虎口抵住琴杆，四指分開輕攏琴弦，右手拿穩琴弓，一推一拉，美妙的旋律便從琴箱裏飄了出來，飄到樹上，飄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