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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業有變遷,人間有滄桑

(2008-09-20 12:00:59) 下一個

行業有變遷,人間有滄桑

 

  文革中,北京生出一批著名的“老三屆”,是指一九六六年以前上了高中初中的那批人。那批人絕大多數都在六十年代末,晚的七十年代初,或上山下鄉或當兵慷慨激昂地離開北京,到了八十年代他們中多數又回到北京。這就應了那句老話,北京是個好地方,外地再好,咱們不去。

 

  我特別喜歡那批說北京話的“老三屆”,不論在哪裏碰到,不論男女,是大院的還是胡同的,都會很快成為我的好朋友,不少人還成了師長。我總覺得在他們身上一直閃爍著一種用語言難以形容的人生韻味,如今國家重要崗位領導人在他們中間產生,我個人許多可以信賴的朋友也是他們。八十年代末期,我開始浪跡北京中關村,認識了老汪,不久我們就混熟了,好像每天不見麵,不喝上幾瓶燕京,就覺得特別難受。

 

  老汪比我大四歲,應該是老高一的,當過空軍雷達兵,喜歡自己設計個電路。我在電子技術上是行家,可能老汪幹什麽都要拽上我也是因為這一點。我同老汪說過,咱倆都是模擬電路專家,電子管晶體管是大拿,可是這些玩意馬上就要變成古董了,看看中關村,全部都變成了集成塊,用的都是數字電路。老汪根本不聽,還是拚命研製他的語言教室電路,老汪說的也對,自己不拿下一套完整的電路,將來就會被別人拿住,再往後吃什麽。聽了老汪這話,我也挺寒心的,我當時的處境實際上已經是讓人家牽著走。不過老汪比我想得開,吃喝玩樂,樣樣不拉。一天,他對我說帶我去見一個他的老朋友,這人混得很好,現在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長,說不定還能一起做些買賣。不過這人老底兒有點潮兒,原來是幹夾包的,老潘,你這人嘴快,這事千萬別給抖落出去。

 

  夾包按普通話說就是擠公共汽車偷錢包,在北京算是一個古老的行業,當年幹過這個行業的北京人可能還不少,要不然北京市公安局就不會專門成立一個處來對付這些人,對外稱十三處。北京在外地人的眼中是偉大首都,是領袖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沒有到過北京的,一定要想方設法來看一看,隻顧看新鮮了,忘記自己的錢包早已被人盯上了。從事這個行業的北京人絕大多數是胡同裏的無業遊民,年齡從十幾到五十幾歲不等,遊手好閑慣了,有不少人還是前朝的皇親國戚呢,據說那位董事長與愛新覺羅有血緣關係。

 

  夾包人常去的線路主要是北京火車站和永定門火車站,但去永定門火車站居多,因為那裏乘火車的外地農民多,再有,永定門有一趟去西直門火車站的20路汽車。文革時,我開始接觸社會的時候,20路車上幾乎每輛都有便衣警察。夾包人常常是兩三人一夥在車上擠住一個外地人,先是用眼手偵察,判斷是否有錢包和錢包位置,然後利用刹車或到站下車的那一刹那造成劇烈晃動,老手突然動作,用食指和中指伸進外地人的口袋,夾出錢包然後淘之夭夭。因為是不勞而獲,又不管對方死活,夾到包後又能又吃有喝高人一等,所以這個行業就流傳下來了。

 

  夾包行業也需要有基本功。我們平常人的食指和中指不是一般長,是中指長食指短,這樣是幹不了夾包的,要利用外力把食指拉長,用力把中指往裏推,久而久之就變成一樣長了。此外,每天還要進行指力鍛煉,簡單的方法是練習夾鐵塊,日久天長,這兩個指頭顯得非常長而有力。

 

  老汪帶我去見他的董事長朋友的時候,北京夾包行業早已消聲滅跡,具體原因可能與文革後期的幾次嚴打有關,據說那位董事長曾被判刑十年。董事長也是老三屆,不久我們不僅是好朋友而且我還成了他的座上賓,反而把老汪給疏遠了。這位董事長倒騰北京的房子起家很早,也很有錢,但從來不買車,每年一定要花十幾萬元租一輛有軍隊牌照的新車,司機一定要穿軍衣的小戰士。不過我最感興趣的是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關鍵的時候是不是一樣長,但這種事實在無法言表,隻有細細觀察。一天吃大席的時候,他伸出右手像是要夠桌前的湯勺,終於讓我看清了,齊刷刷的,像長在一條線上。

 

  時間老人在趕路,一些行業在消失,更多的行業在千奇百怪地演變著,其間的奧妙可能許多專門研究曆史的史學家也搞不懂。理發這個行業可能是西方人發明了理發推子傳到中國後叫起來的,原來中國人曆史上稱理發為剃頭,是用刀刮的意思,成語就有“剃頭挑子一頭熱”。還好,我這個年齡還沒有體驗過用快刀刮頭的經曆,我小時候早已有了理發推子,可是有的父母偏偏不用,非要剃頭師傅用刀將嬰兒的頭刮一遍。我小時候去理發店理發,親眼見過一個師傅給嬰兒刮頭,嬰兒一哭頓時一道刀口,有寸把長,從此我見刀就怕,到後來有了胡子,理完發,師傅常問刮不刮臉,我忙說,不刮不刮,回家後自己刮。

 

  記憶中,中國人誰也沒有把理發當過正經事來辦,古語中我隻聽說過“窮得沒有褲子穿”,沒見人說過“窮得連理發的錢都沒有”。因為去不起理發店,家裏有把推子可以長輩給晚輩理,單位可以朋友同事互相理,我們在連隊的時候都是幹部戰士自己互相理。改革開放後,理發店改叫洗頭店或美發廳,價格飆升,於是又出現了街頭理發行業,路邊擺個圓凳,一把推子一把梳子就可開業,開始隻是外地民工去理,後來北京居民看著實在方便又隻收一元,也就管不了那麽多,坐上就理了。

 

  我的“老三屆”朋友,包括我自己,即使在文革最封閉的時候,也要想方設法了解外部世界,當然最簡捷的方法是收聽《美國之音》,隻不過大家當時都心照不宣罷了。我聽到一個有趣的小故事,說的是理發業很多年以前在英國屬於醫學五官科,理發店掛的也是紅十字,分離以後,理發店改掛紅蘭轉桶。這種紅蘭轉桶很多年前就傳到中國,我很小的時候,一看見紅蘭轉桶就知道是理發店。到底理發和醫學曾經是個什麽關係?細細觀察美國後才知道,確實有至少在管理上還可以看到蛛絲馬跡。

 

  在美國,想幹理發行業必須先上理發專科學校,時間為半年,學費大約在一萬七千美元左右,然後參加州政府的統一考試,合格後頒發一年期的理發執照,之後每年要年檢和檢查身體。有了理發執照可以自己開店,也可以到理發店做工。根據美國的人口情況,有執照的理發師每理一個頭要收十七美元再加兩美元小費他才覺得有利可圖。前幾年一位大陸來的教授為理發犯愁找到我,問哪能找到便宜理發的地方,我說正規的店沒有十七元理不成,我帶他去了離我的小酒荘不遠的一個店,他提出給十五,結果那個女理發師一口價,沒有十七元不理。他問我是怎麽理的,我說上帝給了我一頭卷毛,回到家裏對著鏡子自己剪幾下就行了。

 

  那麽,美國為什麽很早以前就有“華人起家三把刀”的說法,其中一把刀指的是剃頭刀,現在指理發的意思。華人根據自己的習慣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圈子裏,我見過許多在美國生的老華人不會講英語,一直沒有出過唐人街,而且理發又是生活必須的, 早年剃頭,現在剪頭,這樣一直生存著一批沒有執照的理發師傅,當然手藝是千差萬別了。我來美國十年,唐人街的理發價格一直停留在六美元再加兩美元小費。

 

  一邊是十七元加小費,一邊是六元加小費,一般人看來明顯出現了不平等競爭,但為什麽這方麵的反應沒有中國人仿造假名牌那麽大呢?美國人還有一個習慣,隻找自己本民族的理發師理,我見過一個黑人學者,他問我能不能在附近找一個理黑人頭的地方。我聽後大笑起來,我說我進理發店隻看價格誰理都行,他說,不,白人理不好黑人的頭。從此我開始觀察理發店,還真是這樣,波蘭人進波蘭人開的店,墨西哥人進墨西哥人開的店,西班牙人進西班牙店。再有美國人的頭發是軟細,中國人的頭發是黑直,對付美國人的頭發又需要一種特殊的工具,中國理發師傅又沒有,有的美國人找中國人理六塊錢的發是圖個新鮮,看到理的結果,就沒有第二次了。美國管理機關也明白中國人的做法,民不舉官不揪算了。

 

  理發是從醫學分離出來的,有沒有可能一些行業將來並入醫學呢,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因為人們對外部世界認識是永無止境。上篇文章我提出用調出的混合酒治胃潰瘍和腸潰瘍,立刻引起了敏感網友的興趣。有一位網友特別有靈性,他拿威士忌和檸檬水做起了試驗,他說,如果比例不等,那麽對出的酒就是含量高的那個味,如果比例對等,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奇妙味道。這個新概念擴展了他閱讀的視野,他發現產生誘人香味的肯特基炸雞原來是用十三種香料配成的,這個配方的比例一直是公司的高度機密,配方是創始人手寫的,全公司隻有兩個高級行政人員可以打開保險箱看到這個秘方。最近,公司總部搬家,公司不僅雇來防彈車,還用手銬將保安人員與保險箱鎖在一起。

 

  早一段時間,我一直飲用單一高度純酒來抑製胃腸潰瘍的發展,指導思想是75度的酒精能夠殺死體內的細菌,效果很好,但總感覺沒有根治。我蹲酒吧的時候,觀察酒保調酒,看見他調一杯酒用了四種高度酒,再加兩種果汁,售價是七美元,我突然聯想到西藥不會隻用一種化學製劑,中藥不可能隻用一種草藥,也許這種混合酒能治我的老胃病。我開始用兩種酒試,效果比隻用一種酒好,最近我試到六種,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奇妙效果,體內的各種潰瘍幾乎全部消失。我極為興奮地去消化係統檢測中心取回五年前的鋇餐膠片,準備再過幾個月找個適當時機再全麵檢查一次,有比較才能鑒別,上次檢查已有五個部位開始病變。

 

  一個美國人同我說,幾十年前美國藥店一直有伏特加酒賣,我的理解曆史上美國人也用酒治各種一般疾病。不過現在大家都產生了慣性思維,隻看到喝酒的害處,沒有注意到它還有好處的一麵。現在很多人是一見酒就怕,沒有聽說見藥就怕的,多數人家裏可以沒有酒,但不能沒有藥,我認為這種觀念也害了不少現代人。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年紀大了,睡眠不好,需要服安眠藥才能睡好,其實最簡單的方法,清晨醒來,喝上幾口紅葡萄酒馬上就能再睡過去。

 

  抑製和根治體內由細菌引起的各種病變一直是現代醫學的難點,發展到最後都會變成被醫學稱之的癌症。這點常常被人忽視,但又人命關天。道理很簡單,在病的初期得不到抑製和控製,發展到最後也是一樣,這時變成意誌的考驗。海明威稱之“老人與海”在搏鬥,我的同學說我的做法是“老人與酒”在較量,看來最後的結果都是老人勝了。

 

  老人勝了,就該好好活著,海明威不該自殺,我該嚐盡人間美食美酒,再過幾年,酒荘變成了門診部,想喝酒也沒時間了,總不能滿嘴酒氣給病人診斷開方子。在這金色的秋月,中國人吃月餅,美國人吃南瓜,我們賣酒的是品酒訂貨的旺季。原來我看著美食發呆,吃吧,不舒服,不吃吧,又覺得可惜。今年世道變了,我要細細品嚐配酒的美食,下個星期來上一篇《美酒配美食》,要寫得讓網友覺得自己在喝自己在吃一樣。

 

 

                                                 09/19/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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