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味的空間

寧為真小人,勿做偽君子
正文

“大國崛起”的心態- -

(2008-05-27 12:51:04) 下一個
(文章來自: 天益雜文)


北京奧運火炬傳遞,滿世界走了一圈,總算回家來了。有句話叫做“回家的感覺真好”,確實如此,網上看見一幅香港人迎接火炬巡遊的照片,高樓上俯拍的,隻見人頭湧湧,一片紅色。不必說國旗、港旗都是紅的,每一個擁戴火炬傳遞者都發給一件紅色馬甲,所以一片紅色也不奇怪。


自打奧運火炬專機飛抵哈薩克斯坦,五星紅旗就史無前例地飄了個夠,火炬所到之處,幾乎皆被紅色覆蓋,我們的國旗從來就沒有這樣“插遍全球”。在鳳凰衛視主辦的一次討論會上,一位據說是某大門戶網站的奧運板塊負責人還借助電視節目呼籲大陸同胞踴躍捐獻國旗,海外華人甚多,國旗嚴重缺貨。奇怪的隻是,法國人顧拜旦當年設計的奧運旗幟是白色底的五環旗,照例,既是奧運火炬傳遞活動,這麵旗幟理應不該少,然而我們從世界各地傳回來的電視畫麵上幾乎看不到白色的五環旗,哪怕北京奧運旗也看不到。無怪乎有人在網上發出疑問:究竟是奧運會火炬傳遞還是全運會火炬傳遞?


當初,得知北京奧運的口號是“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One World One Dream)。上網搜索關於北京奧運這個主題的相關資料,這才知道它05年6月就確立了,還開過盛大歌舞晚會的,俺肥滌械愎侶?鹽帕恕S智萍??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王蒙">王蒙先生在全國政協十屆五次會議上的講話,專門詮釋這個口號的。王先生做過中央委員和文化部長,他說:“以這樣的奧運精神、這樣的中國人民的胸懷來主辦萬國客來、四海矚目的奧運會,以這樣的共產主義、社會主義、愛國主義與國際主義的思想境界來展示中國形象,以建設和諧社會和諧世界的理念,以中華民族的固有的世界大同的理想來返求諸己”。王蒙向國人提出了七項具體建議,總之是希望大家都具有泱泱大國的風範辦好本屆奧運會,實現他說的“四個主義”之理想境界。據說奧運應該與政治脫鉤,這裏“四個主義”都冒出來了,算不算與政治掛鉤?


鄙人於是就發出點異議:“同一個世界”是沒錯的,但“同一個夢想”合適嗎?老祖宗早就教導過我們:“同床異夢”,你怎能要求住在地球上的人都有“同一個夢想”呢?盡管北京奧運網站上有說法稱之為“和諧”的夢想,隻不過“和諧”本身就是多元的,“同一個夢想”跟誰講“和諧”呢?每一個人都可以有無數夢想,遑論全人類?我們傳統文化中那個“一統”觀念確實無處不在,就連辦一屆奧運會這樣的“GAME”也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


果然,火炬一出門就遭遇了與“同一個夢想”不同的尷尬,冷峻的現實是並非每一個人都樂意揮舞五星紅旗的,尤其是那些有“不同夢想”的地方,例如巴黎,我們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畢竟發生了。於是群情激奮,國內那些根本沒資格閱讀“西方媒體”的人們便發出憤怒的吼聲,“抵製家樂福”是其中最高音調,粗暴的行為也在某些地方發生。我們姑且不去探討有理無理,客觀的效果就是:“同一個夢想”終於成夢想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變成了行為指南。


其實,哪一屆奧運火炬傳遞沒有遭遇些風波呢?遠的不說,悉尼奧運的火炬傳遞就被搶走,差點還扔進大海裏;雅典奧運的火炬還沒出發就有麻煩,害得我們的“東方神鹿”王軍霞不得不在那裏多住一天;而那火炬傳遞到塞浦路斯甚至傳不下去了,隻得放棄一段。相比之下,北京奧運火炬傳遞既沒被搶走也沒被中斷,整個過程按預定計劃順利完成,該知足了,知足常樂嘛!更何況,我們自己有沒有值得反思的地方呢?且不說首爾那些暴力行為引發的麻煩;也不說澳洲的“海外赤子”揭發說大使館給的租大巴的錢被“咪”了,導致旅行社不肯開車;就說你在人家的地盤裏整出“紅旗像大海洋”的景象,把奧運會的旗幟都擠沒了,顧及到人家的心情麽?倘若下一屆奧運火炬傳遞,滿北京都飄揚著“米字旗”也看不見奧運會旗我們心情又會如何?“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自己的祖訓自己咋就忘了?


說句老實話吧,這是心態使然。阿Q記得他祖上曾經很闊,於是憤憤於“落後挨打”,向王胡宣戰卻打不過人家,於是指控王胡違背了“君子動口不動手”之公理。就連想跟吳媽這樣的下人睡覺也要遭懲罰,不但戀愛自由的權利被剝奪,革命造反的權利也被剝奪。及至他開放起來,進了一回城,發達了,整個末莊都要刮目相看,最好是都跪在麵前呼喊“阿Q,饒命!”那才爽。甭說秀才之類來買東西不許討價還價,即便是趙太爺這等大戶要商量也得嗤之以鼻,竟然還打官腔,就更不屑理會他了。魯迅沒安排阿Q官運亨通或者財源茂盛,若是他真的暴發起來,恐怕那脾氣更亨通更茂盛。


百餘年來特別是近幾十年來的曆史教科書,把阿Q爺爺的真傳都教給後人了,仿佛自己祖上原本的“闊”都被趙太爺們奪去了,憑著他們有“堅船利炮”。誰也不曾想也不願想,自己的祖先奪過別人的什麽沒有?我們躺在舒適的床上可以尋思一下,為什麽那些“少數民族”都居住在深山大漠裏?難道他們的祖先不喜歡“沃野千裏”的中原?粗線條地看,這些“少數民族”基本上都恭奉著他們的先祖蚩尤,是我們的先祖黃帝在河北涿鹿大敗蚩尤,把他們趕進深山大漠裏去的。當我們官民齊心年年拜祭皇帝說是“中華民族”的先祖時,想沒想過蚩尤的子孫算不算“中華民族”?何況那些連蚩尤都不沾邊的“少數民族”?退一步看,所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難道不都是靠著“文功武略”逐步擴大地盤的麽?別的不說,就說台灣吧,那個荒島我們的祖先從來就不屑一顧的,從來沒有納入過中國的版圖。明朝皇帝通過一個姓李的海盜與荷蘭人達成協議,荷蘭人不碰澎湖,明朝認可荷蘭人永遠據有台灣。是鄭成功打敗荷蘭人,把台灣占下了,施琅再滅掉鄭家,費了很大力氣才說服康熙首次把台灣納入中國版圖。此乃那個時代攻城略地的常規,無可厚非的,但我們總要說“自古以來”,總要說“鄭成功收複台灣”,算不算誤導呢?


我們讀起“諸葛亮七擒孟獲”、“薛仁貴征東”、“狄青征南”,何其樂也。有誰會想起那些被征被擒的族群會怎麽想?說別的似乎不足以說明問題,胡誌明當初訓斥他的政治局裏的親華派:“你們這些傻瓜!難道你們不知道如果中國人留下來會意味著什麽嗎?難道你們忘記了自己的曆史了嗎?上次中國人來的時候,他們一呆就呆了一千年!法國人是外國人,他們缺乏戰鬥力。殖民主義就要滅亡了。誰都無法承受爭取獨立的世界壓力。他們可能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但他們最終將不得不離開,因為白人在亞洲的氣數已盡。但是如果中國人留下來,他們將永遠不走了。我的態度很簡單:寧聞法國人的大便五年,也不聞中國人的屎臭一輩子。”老胡還算俺們的“同誌加兄弟”呢!


人類在二戰勝利之前,奉行的就是“弱肉強食”的規則,不用說別的,中國的唐努烏梁海和外蒙古,就是斯大林趁著二戰之機兼並和肢解掉的,這兩處地方比沙俄從大清國割地還多22萬多平方公裏,怪事了,中國的愛國主義者對此都裝傻。反過來,耿耿於懷的仍舊是鴉片戰爭以及其後那些戰爭。我們的教科書似乎都忘記了,兩次鴉片戰爭、甲午戰爭、“八國聯軍”戰爭我們都向人家宣了戰的,戰敗了,勵誌奮發是應該的,怨天尤人則不知算哪門事情。願賭服輸不行麽?同是那個時代,歐洲征戰更多更慘,割地賠款比我們還要厲害,人家怎麽沒有拿現在的標準去說事?別的不說,德國在一戰中敗陣,盡管中方於1919年9月15日發布公告,宣布除涉及山東權益的三條之外,《凡爾賽和約》其餘條款中國予以承認,終止中德間戰爭狀態。德國仍於1920年派遣卜爾熙來華,經50餘次洽談在1921年5月20日同中國簽訂了自鴉片戰爭以來首個平等條約:《中德條約》,補給戰敗賠款3438.98萬英鎊外加400萬其他戰勝國所沒有的戰俘收容費。(參見商務印書館1926年版曾友豪編撰《中國外交史》,p109-p125)此外,該條約還使日本占有山東權益失去合法性,不得不在隨後的華盛頓和會上正式交還。我們的曆史教科書從不提此事,因為那是反動的北洋政府辦的事。二戰後中國是實際獲得日本賠償最多的國家,除了收複台灣之外,獲得在華日資應不低於20億美元,更接近的數字是37.97億美元,僅沈陽鐵西區就有日資工廠324座。若不是蘇聯紅軍劫走約9億美元的設備、物資,破壞了近80億美元的固定資產,這個數額將更大。


那個時代無論國際慣例還是法律,勝者索賠敗者付賠都是正常的,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隻是二戰以後美國力主免賠付法則,這種割地賠款的事情才算了結。什麽叫做“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成天嚷嚷“曆史唯物主義”的我們,根本不知道執行的是什麽主義,蘇聯紅軍劫走本該屬於中國的大量物資,中共中央給斯大林的報告稱:“關於蘇聯搬運機器問題,我們說:這些機器是日本人的,蘇聯把這些東西當作勝利品搬走,去建設社會主義,免得落在反動派手中用來反對中國人民,是完全作得對的。”(《建國以來劉少奇文稿》第一冊,p16)既如此,又何必耿耿於懷說什麽《友誼還是侵略》的故事?馬克思先生當初論說中國鴉片戰爭的事情,並不說什麽“友誼還是侵略”,隻說先進與落後的搏鬥。聽聽這段話:“一個人口幾乎占人類三分之一的大帝國,不顧時勢,安於現狀,人為地隔絕於世界並因此竭力以天朝盡善盡美的幻想自欺。這樣一個帝國注定要在一場殊死的決鬥中被打垮;在這場決鬥中,陳腐世界的代表是激於道義,而最現代的社會的代表卻是為了獲得賤買貴賣的特權——這真是任何詩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種奇異的對聯式悲歌。”難道幾十年來我們的教科書不是一直在“激於道義”,繼續為自己塗抹“盡善盡美的幻想”色彩借以“自欺”麽?


西方人不是“聖徒”,我們也並非“聖賢子弟”,他們創造的民主體製亦非靈丹妙藥,隻不過是個認真尋找問題並及時解決問題的體製;我們沿襲的專製體製大致相反,“為尊者諱”不惜顛倒黑白,更談不上及時解決問題了。堅決地抵製“西化”的實質就是諱疾忌醫,硬是得等到忍受不住痛苦了這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例如一定要熬過“十年浩劫”才肯一波三折地“改革開放”,也即魯迅說的一定要到拆屋頂時才肯開窗子。記得01年去加納,所住的酒店經理跟我們聊天時講了一個諷刺老毛弟子恩克魯瑪的政治笑話,說這位總統很善辯:“我們黑人原來住在森林裏,不愁吃不用穿,生活得安寧自在。是你們西方殖民者侵略我們,用先進的武器把我們趕出森林,還用你們的‘西方文明’毒害我們。我們被迫住進房子裏,還要穿衣服,不但要花費很多時間上學讀書,還得坐飛機火車汽車,看電影電視,就連吃飯也花樣百出。現在我們要付出許多倍辛勞才能應付現在的生存條件,又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生存能力,已經無法回到森林裏過原來的生活了,對此,你們必須負完全責任。”


笑話歸笑話,內中所含哲理卻不是一笑了之的。人類文明的發展已經超越了曆史,我們不能總靠一張發黃的舊船票去乘坐現代快船。不是老嚷嚷什麽“大國崛起”麽?任何國家要想充當大國,必須有一群小國擁戴,即便是前蘇聯吧,倘若沒有擄進來的“加盟共和國”以及東歐國家充當擁躉,它那個“超級大國”是做不成的。及至那些小國一覺醒,蘇聯也就完蛋了,“崛起”的屁股還擦不幹淨。這就需要講究國家魅力,歸根結底講究國民在國家的地位,不能想像一個國民地位低下的國家能夠獲得世界大國的地位,除非全人類集體犯傻。還有,國家擁有再多牛二式的混混也是無濟於事的,此類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何況他們隻能在司法無獨立地位、權力缺乏製約的體製下才有產生的可能。世上沒有一個國家靠著一夥小痞子滿街亂嚷嚷就能提高國家地位的,文革時我們三天兩頭敲鑼打鼓搖旗呐喊,成百萬人的示威大會久不久就要開一回,就連英國代辦處也燒過他一回。結果非但沒能“把毛澤東思想紅旗插遍全球”,倒是把自己折騰到“崩潰的邊緣”。


今日中國,像個暴發戶崛起於世界,許多人感覺好極了,他們根本不相信我們暴發起來是靠著兩億多農民工打拚以及巨額消耗資源換來的,我們的領跑能力幾乎為零。舉個例子說吧,美國最值錢的品牌是“微軟”,它靠的是領先世界的技術開發而值錢,據說值六百多億美元;中國最值錢的品牌是“五糧液”,它靠著公費豪飲而值錢,據說值四百億人民幣。“五糧液”的廣告語大呼:“中國的五糧液,世界的五糧液。”等到全世界都爛醉如泥,我們一定可以超越美國做世界老大。有人說我們現在的心態猶如“大國寡民”,確實很形象。不要說其他人等,據統計目前中國在外勞工約400萬,占世界跨國勞工總數的13%許,然而,隻要有中國勞工的地方就有糾紛,甚至鬧到打死人或被人打死的地步。俄羅斯、羅馬尼亞、日本、韓國、阿聯酋、毛裏求斯、赤道幾內亞等地都鬧出過大亂子。最為滑稽的是,去阿聯酋的勞工,因為出國前被天津的勞務公司騙了錢,便集體向該國政府示威抗議,盡管人家完全履行了合同,沒有任何違約之處。但勞工們不依不饒,幸虧該國政府財大氣粗,惹不起躲得起吧,於是全額支付賠款然後請你們走人。北海的銀灘有一塊標語牌:“除了腳印,什麽都別留下;除了印象,什麽都別帶走。”我們的同胞走人以後給世人留下什麽印象呢?


尼克鬆當年競選時冒出一句名言:“沉默的大多數”。此乃至理名言,不論在何處,沉默著的永遠都是大多數。例如巴黎,不說法國人,據統計現在居住在這個城市裏的華人有十三萬多,有多少人去擁護火炬又有多少人去搗亂?都不足一個零頭。即使說北京奧運吧,甭管參與奧運或者參與火炬傳送,對於十三億人口也隻不過一個零頭而已。偏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動輒冒充十三億人的代表,好像真有誰委托過他似的。話已經說得夠長了,人活一個心態,最要緊的是,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隻有如此才可能活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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