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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的傲慢 (上)

(2008-12-18 11:08:40) 下一個
我是一個自小深受法製加順從教育的良民,且不說殺人放火這等驚天大事,即便闖紅燈的次數也隻有屈指可數的幾次,而且還都是步行時幹的,開車時絕對不敢。因此,除了開個證明換個身份證什麽的,我基本不進警察局,自然,和警察打交道的機會也少得可憐。

雖然世界上所有國家的警察都是國家機器的一部分,擔當著維護國家秩序和法律尊嚴的重任,但在我這小小良民看來,通常不過是問路存包的好幫手。我是真的將警察局當過存包處的,從數小時到數天不等,警察叔叔也常把我那不值錢卻有用的背包和槍枝彈藥鎖在一起,以示重視。我也幹過不少次乘警車去交通不便的景點旅行的事,我發誓是警察叔叔們主動提供的,估計他們覺得孤身旅行的女子實在可憐,所以保護之意油然而生。不過,要說明的是,以上那些善良的警察叔叔各國的都有,唯獨沒有國內的。

我不是說國內的警察不善良,實在是因為聽多了傳言,偶然去派出所辦事時遇見的又大多不苟言笑,讓人隻生敬意卻絲毫不敢親近。後來在國內旅行時,又遇上了幾件事,稍稍地體驗了下作為底層百姓的無奈和無助,那種個人掌握些許權力後極端膨脹的傲慢,以及為顯示其高高在上而故意厲聲嗬斥的粗魯,讓我不能不避而遠之。

(圖:參觀西寧塔爾寺的武警部隊)


那曲--高高在上的警察

第一件事發生在西藏的那曲。那年我在七天內從恒河平原由陸路衝回上海,隻為能趕在國慶假期前換完護照再繼續旅行。拉薩到西寧這段路,我乘的是臥鋪大巴,走的是青藏公路,當時青藏鐵路才修好了三分之二,進出藏區隻有飛機和巴士。這輛大巴超了六位乘客,是司機多拉的,絕對違反客運規定,但作為乘客我也不便多嘴。大約22-24小時的車程,晚上睡覺時那些超員就被安排在過道打地鋪,車票比我們這些有鋪位的便宜一些,上車前就已經談好了。

就這麽著出了拉薩,一路順風到了那曲,海拔近4600米的一個小城,車在城中停了一會兒下客,不多不少正好六位。出城不遠,有個檢查站,警察上車看了看,就放行了。再開上二十多公裏路,大巴突然停在路邊,司機們下車抽煙,我也下車遛彎。煙抽完了彎也遛夠了,就是沒有開車的意思,司機們頻頻後望,脖子伸得比拉薩河裏的黃鴨脖子還長,問他們是不是在等人,他們說是在等那曲下車的那六位。我就奇怪了,這上車下車的唱的是哪一出?年長的司機解釋,說是超載要罰款,最高可達2000元,剛路過的檢查站查得嚴,所以就讓五位乘客和賣票的在那曲城下車,改乘兩輛出租車過卡,約好在這裏重新上車。我問那出租車錢誰掏啊?司機說他們掏,總共40元,比罰款劃算。我說你們明知道超載要罰還冒這個險,司機說沒辦法實在是競爭激烈,票價不能漲,隻能在客員上做文章,如果被抓住這趟就算白跑了。

總共等了四十來分鍾,出租車總算到了,司機埋怨賣票員怎麽拖了這麽久,賣票員說警察懷疑上了,盤問了半天,差點不放行。我問下一個最近的城鎮有多遠,他答最近的安多在150多公裏外。我覺得有點問題,問賣票員警察真的沒跟來?他說沒有,已經被糊弄過去了,我再沒吭聲。車開一會,司機罵了一句國罵,然後靠邊停車,我看見前方有輛警車。警察上得來來,開口就問超了幾個,司機老老實實回答六個,警察轉身下車,司機隻能罵罵咧咧地掉頭跟著警車回開。看情形和預測的一樣,我笑得那個得意啊,司機都快惱了,他說你還笑呢,這下有得煩了。我說怪你自己啦,當警察都是白癡嗎?你說有多少人會打150多公裏的出租車?那該多少錢?即便沿海發達地區這麽做的人也不多,不用說西藏了,更何況坐在車裏的那幾位怎麽看怎麽不象有錢燒的大款啊。司機說前幾次都過了啊,我說那是人家警察心情好,放長線釣大魚,現在人家收線了,你就等著交罰款吧。

車又開回了檢查站,兩個司機外加賣票員通通進了站裏,我們在車上等。原以為交錢走人,最多也就再耽誤上一個小時,天黑前照樣能過唐古拉山口,據說山口有座雷鋒雕像,藏民也當做神來拜,哈達滿身不說,臉和手都被酥油搽得黑黑的,我前幾次過山口都是半夜,從來沒有見過這張飛臉的雷鋒,實在好奇的很。誰知道,等啊等啊,好容易等得司機跟著一個警察出來,抽完煙又進了門,如是三番,就是沒有走的意思,我有點耐不住了,問其他乘客怎麽回事,有位長跑拉薩的說這次警察要罰5000,司機不肯交這麽多,正磨著呢,我問還要等多久?乘客說早著呢,今天這個警察是站裏最難纏的,搞不好天黑也走不成呢。

天啊,這地方可是海拔近4600米的地方,比拉薩高了近千米,漢族人在拉薩都多少有點高原反應,到了這高度就更容易了,更何況前麵還有5000多米的唐古拉山口。單就我自己來說,雖然有著豐富的高原旅行經驗,但這次為了趕時間,三天內就從恒河平原到了拉薩,沒有休整就坐上了這班車,正常情況下,車開大半天過了唐古拉山口就一路下山,血液裏的氧氣沒消耗完就到了海拔低的地方,危險小很多。這一耽擱就麻煩了,這麽高的海拔,停留的時間越長越危險,另外車上老人孩子都有,出拉薩不久就有了高原反應的征兆,如果再拖下去,嚴重起來是要出人命的,而且會出得很快。

那警察耀武揚威地又出了門,走到大巴前,司機們孫子一樣地跟著,邊敬煙邊陪笑說好話,警察不理,自顧自地在路邊的條石上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悠閑自在的很。我實在忍不住了,下車走到警察麵前,很客氣地問:“請問還需要多久能走?”

警察瞟了我一眼,下巴向司機一點:“他們什麽時候付了罰款,你們什麽時候就可以走了。”說話帶有非常重的口音,我仔細看了一下,原來是藏族。

司機陪笑:“你看,能不能少點?我們帶的錢不夠。”

”5000塊,一分不能少。啥時候交了錢啥時候走人。”警察不耐煩地站了起來,轉身要走。

我趕緊攔住他:“司機超載絕對違規,絕對該罰。可你看,這麽高的海拔,能不能處理的稍微快一點,車上還有老人孩子呢。”

“你問他們吧,要是拖著不交,今晚你們就別走了,住那曲,讓司機出旅館錢。”

“這不是旅館不旅館的問題,實在是我們呆不起,高原反應要出人命的啊。能不能換種方式,讓我們先走,司機先交一部分,剩下的或者寄或者下次再交,把身份證或者駕照押著,反正他們一直都走這條線的。”我有點惱了,因為深知高原反應的嚴重性,也深知西藏的醫療條件,一旦出事,除了拉薩和日喀則,其它地方很難保證救治。

“出人命我可管不著,不交錢就給我呆著,別想走。”語氣很強硬。

”人命關天,你怎麽說管不著呢?你可是警察啊。”我真惱了“司機違反規定應該罰,可我們乘客什麽都沒幹呢,憑什麽連我們一起扣著?如果在其它地方浪費點時間就算了,這裏這麽高的海拔,乘客的身體受不了。罰款什麽時候都可以交,這輛車專跑這條客運線,如果不交,你們可以取消他們的客運證啊。”

警察瞪了我一眼,一言不發,掉頭就走,我搶前一步攔住他,他雙手褲兜裏一插,氣勢洶洶:“你給我讓開,否則我就以妨礙公務罪拘留你,讓你呆足個十五天。”

我笑了,嚇唬誰呢?咱又不是沒有讀過法律條文。我慢悠悠地開了口,唉,想快也快不了,剛剛說了這麽幾句,就已經開始喘不上氣了,海拔啊海拔,絕對猛於警察。我說:“您別嚇我,我膽小。請問我妨礙啥公務了?是攔著不許您罰款呢,還是開了車就跑了?我不過是請求您老人家處理的快一點,好讓一車老小早點下到低海拔的地方,畢竟我們是無辜的,憑什麽就要遭高原反應的罪。再說了,《刑法》上規定如果沒有確切證據,拘留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您老人家憑啥留我十五天?”我有一毛病,越是生氣話說得越客氣,現在連敬稱都出來了,可見有多氣。

警察本來就很黑的臉,現在就更黑了,他環顧四周,發現乘客圍了一圈,再看看依然微笑的我,一抬腿他老人家站在了剛才坐的條石上。我明白他的意思,畢竟漢語是他的第二語言,平常談話絕對沒有問題,可要辯論他絕對說不過我這伶牙利齒,我們倆的身高又差不多,站在地上,他最多來個惡狠狠的對望,少了俯視眾生的威嚴,所以他要找個有利地形,說不過也要用氣勢壓過。

果然,高高在上的警察大人發話了,聲高了不少,背襯天空翻卷的烏雲,頗有雷霆萬鈞之勢:“就你懂法了?我告訴你,不交錢別走人,我才不關什麽人命不人命的。你沒有資格和我說話。”我看了看左右,司機們不知道哪裏去了,乘客們默默地看著我倆,我笑了笑,一抬腿上了另一塊條石,環抱著胳膊,盯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憲法規定人人平等,我怎麽就沒有資格和您警察大人說話了呢?難道說您身為執法者,居然連憲法都不乘認?您難道沒有上過普法課?您難道不知道憲法是一切法的根本?或者您願意將名字和警號告訴我,我可以寫信跟您的上司討論討論。”一開始我就注意到了,警察並沒有佩戴警號。

那個時刻如果有人經過那曲檢查站,一定會看到很有趣的一幕:一望無際的羌塘大草原上,烏雲下小屋旁,一小群人圍成一圈默默地站著,正中間,兩個人高高站在相近的兩塊條石上,一男一女,一警察一平民,一叉腰一負手,一怒容如金剛一微笑似度母,麵對麵正在交鋒......。

我已經忘了最後到底怎麽收場的?反正我被乘客擁上車的時候已經氣喘如牛,頭也開始痛了,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高原反應,在高海拔的地方,吵架也是件重體力活。長跑拉薩的乘客削好一隻梨遞給我:“閨女,別氣了,你還年輕,看的少,這種事天天發生,真氣就不活了。”我說:“我就是氣他怎麽可以這麽不把人命當回事。”周圍一片歎息。這時司機們上了車,關門發動掉頭,我們又上了路。

年長的司機招呼我坐在他身邊,邊開車邊對我說:“虧了你和那警察吵了一架,總算放行了,他是最不講道理的。”

“那最後罰了多少?”我問。

“1000元。”

“不是說要罰5000嗎?怎麽一下子降了這麽多?正常情況下,超載應該罰多少?”

“一般也就是超一個人罰50元,也可能視情節重罰,但不超過2000元,規定上這麽說的”

“這麽說,按規定,你們這次最多應該罰2000元的,為什麽說要罰5000元?是誰決定的?”我奇怪了。執法者難道不知道規定?

“唉,還不是那警察自己說了算。本來準備交最高的罰金了,誰知道他來了個5000元。隻能和他磨了,我這一車人的票價也才5000多啊。把你們倆拉開後,他氣得直哼哼呢,我們再說說就降到1000元了。”

“既然如此,那你還敢超載?”我似笑非笑地問。

“這不超載哪裏能賺錢,車的貸款還沒還清呢。其實今天叫遇見這個不好說話的了,上次同樣情況隻罰了50元。如果沒被抓著,就更值了。”司機比較得意。

我徹底無語,同樣的超載,同一個檢查站,這50元和5000元的罰金可是相差100倍呢,難道說法規就是橡皮筋可長可短全憑執法者的心情?今兒這警察一個不高興就將我們全車四十來號人拉來“陪法場”,扣留了三個多小時,要知道海拔超過3000米人就可能發生高原反應,那裏可是海拔4600米呢。是誰賦予一個小小警察俯瞰眾生甚至生殺予奪的傲慢?權力?製度?我不明白!

2008年11月30日於蒙特利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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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鶉之奔奔 回複 悄悄話 • 決定那位藏族警察態度的不是土共,而是他自己。 ...您自己的文章裏也說了,那一站隻罰50塊的警察也有;再說警察執法的態度問題,您是沒被 pull over 過?俺們加州這裏,被 pull over 的時候,還不是一樣看警察的心情。心情好的時候給個 warning,不好的時候給罰單,我倒是有個朋友因為跟警察爭辯還拿兩張罰單的,一張 running a red light,一張 reckless driving。

中國的社會問題並不是搞垮了土共就能迎刃而解的,要是在外麵住了這麽多年,您還參不透這一點,把什麽事都推到土共頭上,那您在外麵住的這些年就真是白住了。 -panzerkom- ♂ (447 bytes) (62 reads) 12/18/08
• 記錄的是親身經曆,跟搞垮什麽沒關係, 而且也沒興趣.我也算是走遍世界的人了,和警察不愉快的經曆都發生在國內,似乎說明了點東西吧? -鶉之奔奔- ♀ (73 bytes) (35 reads) 12/18/08
• 您在加拿大遇上警察會不會說 "你這個小小的警察"? 大陸警察態度不好的例子確實比米國或者加拿大的多,但是大陸人的態度就是那個樣子,街頭上因一些小事就動手打架甚至動刀子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您確定您自己在大陸的時候的心態跟您在加拿大的時候的心態是一樣的?至少 "小小的警察" 這樣的說法就跟您自己說的 "平等" 相去甚遠。-panzerkom- ♂ (268 bytes) (30 reads) 12/18/08
• 我對誰都不會當麵說 "你這個小小的警察",無它,禮貌而已. -鶉之奔奔- ♀ (0 bytes) (1 reads) 12/18/08
• 怪了,通篇也沒提到土共啊?PANZER?奔奔?你倆說啥呢?還是我腦子出毛病了...我最喜歡奔奔的記敘了! -iammadaboutu- ♂ (46 bytes) (10 reads) 12/18/08
• "是誰賦予一個小小警察俯瞰眾生甚至生殺予奪的傲慢?權力?製度?我我不明白!" -panzerkom- ♂ (0 bytes) (4 reads) 12/18/08
• 我是沒提到土共啊,這不人家非要往上扯嘛 -鶉之奔奔- ♀ (0 bytes) (1 reads) 12/18/08
• 啊哈,你說的對,這下明白了.明白了. -iammadaboutu- ♂ (0 bytes) (5 reads) 12/18/08
• 隻不過是個人因素而已,應該扯不到其他方麵吧。我在國內碰到的警察,雖然沒有幾次,但個個都很好。我在美國碰到的警察,也沒有幾次,但是卻是有脾氣好的,脾氣不好的。我可不敢說是權力,製度什麽的導致的啊。你把題目換換,就說是我碰到的警察就行了。和權利製度沒啥太大關係 -woth- ♀ (204 bytes) (35 reads) 12/18/08
• 請看完上中下三篇後再判斷吧. -鶉之奔奔- ♀ (0 bytes) (1 reads) 12/18/08
• 您在加拿大遇上警察會不會說 "你這個小小的警察" ?大陸警察態度不好的例子確實比米國或者加拿大的多,但是大陸人的態度就是那個樣子,街頭上因一些小事就動手打架甚至動刀子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您確定您自己在大陸的時候的心態跟您在加拿大的時候的心態是一樣的?至少 "小小的警察" 這樣的想法就跟您自己說的 "平等" 相去甚遠。 -panzerkom- ♂ (272 bytes) (32 reads) 12/18/08
• you small and smaller cop -用戶名被占用了- ♂ (0 bytes) (3 reads) 12/18/08
• you this small and smaller's cop -用戶名被占用了- ♂ (0 bytes) (5 reads) 12/18/08
• you have this small police -- according to google :p -panzerkom- ♂ (0 bytes) (2 reads) 12/18/08
• 好笑的很呢,不知道真這麽和北美的警察說,會不會讓他們覺得自己個子小 -鶉之奔奔- ♀ (0 bytes) (3 reads) 12/18/08
• 如果僅僅是態度不好, 也不值得我的筆墨.如果你去過高原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 -鶉之奔奔- ♀ (0 bytes) (4 reads) 12/18/08
• 鶉之奔奔 is a fan of Dalai.Everybody knows it. -LLC- ♂ (19 bytes) (24 reads) 12/18/08
• SO WHAT? 且不談是否事實,邏輯上你就不通.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該把達蘭薩拉的文章貼全了. -鶉之奔奔- ♀ (25 bytes) (14 reads) 12/18/08
• Ding LZ! -iammadaboutu- ♂ (76 bytes) (7 reads) 12/18/08
• 謝謝鼓勵 -鶉之奔奔- ♀ (0 bytes) (4 reads) 12/18/08
• 精英看問題很奇怪, 真的是在北美生活並略知北美一些案例嗎? -丹鳳高粱- ♂ (0 bytes) (5 reads) 12/18/08
• 精英是誰? 不知道有什麽有趣的北美案例? 願聞其詳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12/19/08
• 文章批評了公權力的濫用.我們都應該捍衛自己的權利.中國從來不缺為捍衛公權力(權貴)而挺身而出的人.缺的是為捍衛自己的權利,小老百姓的權利--包括自己監督公權力(比如警察)之權利的人. -iammadaboutu- ♂ (127 bytes) (8 reads) 12/19/08
• 是的,我們都應該捍衛自己的權力,平民百姓最缺的就是這個 -鶉之奔奔- ♀ (0 bytes) (0 reads) 12/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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