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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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王家衛的懷舊詩情

(2005-03-08 17:21:22) 下一個
王家衛的懷舊詩情 陳九 幾年前看‘花樣年華’,就覺得王家衛在用電影寫詩。這次看了他的‘2046’,也就是被他自己稱作‘花樣年華’的姐妹篇,這種感覺真的就鐵打不動了。王家衛用這兩部電影,與其說兩部不如說一套,不大不小地玩了把視聽語言的詩情顛覆。 ‘2046’的視點與‘花樣年華’幾乎相同,都是用濃濃的視聽效果渲泄濃濃的懷舊情懷。看完這部電影馬上去查王家衛的年紀,四十五六歲,到底打哪來的這麽多舊可懷呢?他本人出生在大躍進時期的上海,上小學時才移居香港,按說舊上海十裏洋場的花月怡情他是不可能親身經曆的。據說香港有不少解放前後來此定居的上海人,王家衛的父母應該屬於這個群體。在這個群體中,很長時間都彌漫著對舊上海殖民地文化的懷舊風情。特別在當時中國大陸極左路線的強烈對比下,這種情懷更因自戀過度而顯得格外浪漫。既有歌舞升平的炫耀,也有何日君再來的傷感,仿佛每個人都曾是倚紅偎翠的金枝玉葉,都有過開洋行娶姨太太的隔窗猶唱。可以想像,王家衛的少年恐怕是在這樣的懷舊氛圍中度過的。他感承了許多孤島天堂夢幻般的舊情感,加上殖民地香港的少年生涯,形成他對審美的理解和價值的建立。可惜的是,他畢竟缺少直接的生活經曆,腦海中沒用足夠的事件支撐,這大概是為什麽他選擇以詩歌風格製作‘2046’,隻為抒情,並不真想講什麽故事。 王家衛的懷舊詩情從影片‘2046’的攝製風格上表現得十分明顯。電影的開場一反好萊塢慣用的鋪墊手段,即對故事展開的舞台邊界進行簡單的介紹。相反,王家衛采用一個虛擬的,做夢一樣的幻覺開始故事的敘述。我們既看不出故事發生在什麽城市和季節,甚至也拿不準人物的相對位置。人物活動空間十分逼仄,畫麵好像打開蓋兒的紅燜牛肉罐頭。鏡頭總在近景與特寫中切換,並不足以構成典型的敘事段落。這種視聽效果強烈地暗示觀眾,這是個虛無飄渺的夢境,是一段不與人知的曖昧隱私,是一場逝者如斯的風花雪月。觀眾除了感到印象派油畫般的詩情之外,很難從淩亂的情節中縷出清晰的故事線。其實,何止電影開場如是,這種主觀的,非傳統的鏡頭畫麵幾乎像情感模塊兒一樣始終漂流在影片裏。狹小的空間,缺少參照的局部環境,神秘的地點,香港,新加坡,卡薩布蘭卡或巴黎,都無所謂,一場風花雪月的夢境有床和月亮就足夠了。這不是典型的故事,這是一首詩歌,詩歌也需要鹽打哪鹹醋打哪酸的細節嗎?不斷重複出現的2046房間和房間裏的人物,幾乎就是排比句,月亮啊月亮啊,上了柳梢,上了柳梢頭。佳人啊佳人啊,咱倆就相約,咱倆就相約黃昏後。這種皮旦瘦弱粥一般濃稠的畫麵語言,試圖強製性地淹沒觀眾的自覺,讓所有人都沉浸在富麗恢弘的情愛之中。 另一方麵,影片的質感也極大地支撐了故事整體的抒情風格。質感是具像的基本信息。視聽效果的質感是靠鏡頭的積累,色彩,還有音樂等一係列手段綜合形成的。在鏡頭積累方麵,除了上述的模糊空間感和重複效應外,王家衛還采用了不清晰畫麵的手段。故事大部份發生在室內和掌燈之後,大量近景和特寫的運用使畫麵缺少清晰度和縱深感,有時甚至幹脆用柔焦畫麵刻意營造夜朦朧鳥也朦朧的迷幻效果。與此同時,暖色調的使用讓影片事實上浸潤在華麗的紅黃綠複合色中。這顯示導演在刻意追求豐腴曖昧的羅可可風格,企圖用這種經典風格把欲望和掙紮的較量鑄進觀眾心頭。值得一提的是音樂,王家衛用加勒比海民謠西波涅作為影片主調可謂是費盡心機。加勒比海群島曾是黑奴買賣的集散地,也是西方人的銷金窟。這裏既有男人的揮霍無度,也有女人的風情萬種。它的音樂就像它的眼睛一樣,在幅射著噴薄欲動的熱望同時,也揮散著對酒當歌的頹廢。王家衛把這首曲子包含的全部暗示,像味精一樣勻稱地撒進畫麵。沒有這首曲子,他所追求的那種衣香人影青春浪擲的味道就調出不來。說得過份一點兒,他幾乎在用整個影片為這曲西波涅重新填詞,楞把這首古老民歌打扮得像專門為‘2046’慕名而來的桑巴女郎,使影片的抒情主題通過音樂得以極大地強化。 可以這樣說,在‘2046’裏,王家衛用一個雜亂無章的故事長長地抒發了一把鬱悶已久的懷舊詩情。也可能這種情緒太過濃烈,以至於他像追求高潮一樣隻圖盡興,而顧不上故事本身的來龍去脈。一切隻為渲泄,一切隻為把潛意識中的美好情懷通過視聽語言推向極至。實際上,影片結尾的人去樓空已再明白不過地告訴觀眾,他所描繪的好似晚明秦淮笙歌一般的春情花事,不過是已經消亡的帶有某種貴族氣味的舊秩序,而他本人就是最後的騎士,他的靈魂就是一枚如詩如畫的殉葬品。他用詩歌般的畫麵向他心中的夢境告別,他用濃鬱的深情在這裏對往事做一個小小的交代。盡管格調不高,但卻十分真誠。 然而,無論怎麽說,‘2046’已煙消雲散。王家衛點滴在心的,該是高潮過後的酣暢,還是曲終人散的空蕩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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