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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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

(2008-04-05 04:45:08) 下一個

清明故人不由自主想起爺爺奶奶姥姥姥
    在我的人中,首先逝去的是姥姥。姥姥是在我10左右去世的。那時的我還不太懂事兒。

由於接觸的不多,我姥姥的印象不是很深,不是很有感情。印象中,姥姥的應該和我媽媽和大姨現在的樣子的,個子不高,也不算胖,圓臉,但不漂亮,臨去世前,是坐在炕上,現在想來,估計是那時候她的腿腳已經不很好了吧,不太多說話,我不記得她說過什麽。姥姥應該說是個比較幸運的苦命人。

我所知道的姥姥的一家人,是姥姥的第二個丈夫的家。姥姥有三個女兒,大姨和媽媽是姥姥的第一個丈夫的孩子,我的姥爺據說在媽媽3歲、大姨10歲時因病去世了,可以想象,一個寡婦,領著兩個女兒,在冰天雪地的黑龍江,生活是多麽的艱難。也許是因為媽媽那時太小,也許是因為我沒有表現出興趣,媽媽很少和我說起那段生活。零零碎碎知道,當時姥姥的娘家因為有比較勤勞的青壯勞力,比較富有,但是,姥姥帶著大姨和媽媽並不能沾到太多的光,特別是過年過節,她們是不能到姥姥的娘家去的。好像是媽媽78歲時,姥姥帶著媽媽再嫁到我所知道的姥爺家,不知當時的情況到底怎樣,反正大姨沒有隨姥姥到姥爺家,而是早早的嫁人了。媽媽說起來,幾次流露出無奈和悲哀,我的大姨夫是非常好的一個人,但大姨夫好像是個孤兒,懂事晚,大姨跟著他,年輕時很吃了不少苦,當時的選擇應該更多的是出於無奈。也因此,大姨沒有改姓,而媽媽則隨了我後來的姥爺的姓。我印象中的姥爺,精瘦精瘦,年齡要比我姥姥大不少,根本閑不住,特願意幹活,穿棉衣時,腰間一定要紮個繩子呀什麽的,說不灌風,冬天是一定要穿烏拉草的鞋,說是暖和。對我沒有親近也沒有不親近,不過好像對誰都那樣,但好像脾氣並不是特別好,姥姥的第三個女兒,就長得特別的像姥爺,據說,脾氣性格也像。不知姥姥家給姥爺是不是感到幸福。

但姥姥也還是比較幸運的,那就是在這個家裏,姥姥的晚年生活還是很好的。姥爺前妻的兒子,我叫四舅(因為在他的家族中排第四,實際上我姥爺就這麽一個兒子),比我大姨和媽媽都大出許多,是生產隊的會計,因此在村裏,比一般人的境況要好一些。他的兒子,就是我大哥,比我媽小10幾歲,我記事時,我大哥就已經結婚有孩子了,他的大兒子比我小3歲。我大哥的媽媽早去世了,我這個後四舅媽,比我四舅小不少,人很精幹,可能在那時算是比較好看的,但人比較刻薄,而且神神道道的,大家都對她的印象不太好。我大哥和他兩個同胞妹妹是我姥姥帶大的,因此我大哥他們兄妹三人把我姥姥當作親奶奶,把我媽媽和我大姨當作親姑姑。大哥長得高高大大,在那個年代可算是一表人才,會來事兒,嘴也甜,為人非常仗義,愛交朋友。大哥工作後,在糧庫管過磅,據說那是個非常有油水的差事,家裏的生活在那個年代裏算是比較富裕。大哥在把他的妻子孩子帶到工作地附近的時候,把我姥姥姥爺也帶出來了,而他一直和他的父親和繼母很疏遠。我姥姥姥爺都是我大哥大嫂養老送終的。

我的大嫂,長得很漂亮,有些像演王熙風的張捷,小小的瓜子兒臉型,大大的眼睛,白白的。是個很爽快的人,直來直去,對我媽非常好,對我姥姥,也非常孝順的,在錢物上也不是很在意。我記得有一次姥姥說想吃雞肉,那時也沒地方買去,我大嫂就抓個正在下蛋的母雞殺了給我姥姥吃。那個年代,一般的家庭婦女是很少能有這樣的度量的。因此,姥姥的晚年生活還是很幸福的吧。

可是,說實話,不知為什麽,我和姥姥(也許該說是媽媽的娘家人)有一種天生的不親近,但我知道,姥姥特別疼愛我,對我特別好,我在姥姥家,真的是大家的心肝寶貝,有好吃的好玩的,隻要我想要,即使是和大哥的孩子在一起,也一定要先優先我。對於這一點,我對包括姥姥在內的媽媽的娘家人一直有一種歉疚的感覺,覺得自己很沒有良心

從我有記憶開始,就得姥姥很老,實際上,她去世的時候也才60多歲得有一次她到我和媽媽住的供社宿舍來看我,她睡午候,我就很擔心,腳地走到她的身,仔細傾聽她是否有呼吸,確認之後才放了心,還和媽媽說:“我還以為姥姥沒氣兒了呢!”氣得媽媽脫口而出:“你奶奶才沒氣兒了呢。”我那個沮喪就別提了。

6070年代,農村的交通,特別是黑龍江那地廣人稀的農村的交通,不是一般的不方便。實際上,媽媽工作的地方說起來離姥姥家可能也就是230裏地,可我和媽媽每次去看一次姥姥,都要費很大勁。當時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步行,對於10歲以前,又天生瘦小的我,是非常艱巨的,運氣好,能搭上個車走一段,但大部分時間是沒有的。另一條路是坐公共汽車到縣城,然後再轉車到姥姥家,但是,到那裏每天隻有1趟車,時間上根本無法當天轉車到達,必須在縣城住一晚才行,對於工資30元養我們兩個人的媽媽來說,這一大筆支出,也是非常艱難的。因此,對於去看姥姥,我總是感到很恐怖。

記得有一次,那時我應該還沒有上學,媽媽請好假去看我姥姥,可是我拉痢疾。那時的人,任何時候都是老人和工作比孩子重要,即使像我這樣的獨生女也不能幸免。為了不影響工作,媽媽還是帶上我上路了,我沒有體力,我們兩個自然是走得很慢,開始時,媽媽還能時不時地抱一抱我,但漸漸的她的體力也不行了,就隻能鼓勵我自己走。我記得,那一路,媽媽都在告訴我,往前麵走,前麵有好看的花,有堅強的草,我心實,就一路的追尋著那些美花野草。時不時地在沒人的路邊野地裏大便,回來後興奮地告訴媽媽,出來的東西也和花草一樣,有時是綠的,有時是紅的,隻不過,屁股很疼。就這樣,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我們才到了姥姥家。

後來,我上學了,有時媽媽就一個人去看姥姥,因為我們住宿舍吃食堂,因此隻要我能自理洗涮睡覺,就沒有什麽太多擔心的,而我又是比較早熟自立的。但是,沒有媽媽的日子還是很孤單的,畢竟我和媽媽是相依為命。記得有一次,媽媽從姥姥家回來,路過學校被同學看見告訴了我,我正在排練節目,臉上好像還化著妝,怕媽媽走過去了,就跑了出去,結果因為太急,在離媽媽不遠處,結結實實地摔了一個前趴子,都顧不上哭,隻想讓媽媽看我那好看的妝。

媽媽那時很少和人發生衝突。有一次,好像是剛過年,媽媽利用各種方法積攢了100個雞蛋,去看姥姥,那個時候,姥姥的身體好像就不是很好了,而媽媽攢100個雞蛋也不是很容易,想想那時我們吃一個炒雞蛋就是過節呀。上了車,我們有座位,媽媽小心翼翼的抱著雞蛋。但車上人多,車開的又不穩,快到站時,一個人不小心,就碰到了雞蛋,有幾個雞蛋就壞了。媽媽氣得不得了,就和那個人吵了起來,而那個人也特別不講理,不道歉,就這樣,那之後車上的時間,真的很難過。回到姥姥家,還在生氣,可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人第二天來看大哥,還給姥姥帶來了點禮物,原來他是大哥的朋友,那個尷尬,就別提了。

去看姥姥的路上,最浪漫的事兒,就是和天上的白雲,地上的影子捉迷藏。天上的白雲,無形有形不斷的變化著,內容盡由我那小腦袋去想像。白雲時不時飄過來,遮住陽光,大地上的陰影就有一大片,而我就總想去追尋那陰影,想到他的身體裏去享受白雲帶來的清涼。可轉眼間,那白雲遠離太陽,地上的影子也就沒了形跡,我則執著的尋尋覓覓著。

姥姥是得“再生障礙性貧血”而去世的,我想實際上就是白血病吧,當時就是感到這個病的名字很拗口。媽媽為給姥姥治病,費了很多心,找特效藥,找偏方,還利用去哈爾濱選貨的機會,帶姥姥去看病。在姥姥去世前的一段時間,我們去看姥姥去得很勤。姥姥去世,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神奇的事情。

那次我們去看姥姥,呆了幾天,我們該回去了,媽媽依依不舍的,而我則是歸心似箭。大姨家離姥姥家有2裏地左右,本來是準備到了大姨家歇歇就走的,可到了大姨家,媽媽一直說:“心難受,心難受。”說著說著,就決定不走了,實際上那天不走媽媽就超假了,向來對工作認真的媽媽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決定。而我那個氣呀,因為覺得就沒有理由不走,就賭氣自己走,要回家。我的兩個表姐追出來,左哄右勸,才把哭鬧著的我拉了回去(好像是背回去的)。而媽媽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說:“往回走,回你姥姥家。”大姨他們也覺得媽媽太過分,就勸媽媽在大姨家住一晚,哪怕轉天一起去。因為當時大姨夫在外地拉腳,要過連兩天才回來,家裏暫時走不開,因此就想讓媽媽住一晚上,姐妹之間也親熱親熱。可是媽媽無論如何不同意,最後,我和媽媽在大姨家吃了午飯,就又回了姥姥家。

那時候,姥姥已經不太能起得來了。但那天下午,姥姥的精神很好,說想吃東西,晚上,大嫂作了幾個小菜,每樣姥姥都吃了一些,還坐了一會兒,說了些話。那是個冬天的晚上,媽媽為了陪姥姥,和姥姥姥爺在南炕,大哥出差不在家,我和大嫂及孩子們在北炕。媽媽向來是個很手巧的人,把那個別人燒不好的爐子燒得旺旺的,屋子裏特別暖和,可是無論大嫂怎麽說,我們幾個孩子都是把被子盡可能的往上拉,有一種很害怕的感覺,最小的侄子,居然說“媽媽,掛幔帳的繩子上有人”。真的不寒而栗。媽媽也感到害怕,即使去弄爐子,就在和臥室緊連著的一個廚房間裏,也要給自己壯好幾次膽才行,有幾次,就叫我,讓我陪她去弄爐子。我向來是個多事的小孩,隻要大人不睡,我就很少有睡著的時候。那天我也一直睡不著。我能聽到媽媽照顧姥姥的聲音。姥姥喘氣費勁,媽媽就扶著她坐起來一會兒,捶捶背,順順氣,一會兒,姥姥就累了,因此就又得躺下。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時候,現在想來就是拂曉前吧,聽見姥姥又要躺下,可就在那一刹那,就聽見媽媽的聲音全變了,大聲地叫著:“媽!媽!媽!”接著又叫姥爺:“大爺(dàye,因為不是親父親,又年歲比較大),大爺,快起來,快起來。”我也趕快起來,就看媽媽又想把姥姥扶著坐起來,但沒有用,就又想把姥姥安頓放下來。之後,就知道姥姥是去世了,媽媽大哭了起來。聞聲,大嫂和我們幾個孩子們也都起來了,可最令我奇怪的,就是那種害怕的感覺沒有了,屋裏反倒有了一種很平和的感覺。

那天,媽媽非常的悲哀,一個是因為姥姥的逝去,一個是因為家裏沒有可依賴的男人,大哥出差了,大姨夫去拉腳了,我的爸爸在遠方工作,常年不在。大嫂趕快找人去各處報信。

那之後,家裏就開始操辦姥姥的後事,姥姥的遺體就停放在堂屋裏,來來回回地從她的身邊路過,卻一點兒也不害怕。

直到現在,仍然覺得非常對不起姥姥的,就是當時我非常不懂事,對戴孝布很抵觸。我是外孫,又是女孩,因此隻是把一條白布係在腰間,在孝布上縫一塊紅條,表示是孫子輩的。而直親子孫輩們,則是要帶全孝,就是那種白衣服一樣的,有的還有白帽子。即使是這樣低調的孝,我也帶得很難受,因為覺得那是四舊,而且不好看,就隨手放到了炕上出去了,回來後就不見了。據說,有人老了,孝布是很珍貴的,有去了的老人積的福,可以保佑子孫們平安的,因此就有人去偷孝布,更何況我就那樣亂放呢。就這樣,我基本沒有怎麽給姥姥戴孝。現在想起來,真的非常歉疚。姥姥,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不孝。

姥姥,您逝去已經30多年了,您還好吧。

隨著媽媽的衰老,我越來越懷念您。那種淡淡的感情,時常在我的心頭縈繞。姥姥,我懷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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