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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錕--人格魅力感動身邊所有人--記我的叔叔高錕

(2009-10-13 01:35:58) 下一個

       高錕獲諾貝爾物理學獎的消息,通過由於他的理論而發展出的光通訊設備,瞬間傳遍了整個地球。他在學術方麵的成就和對人類貢獻,也從此為世人所知。 我注意到,消息已經過去很多天了,可是,在香港,“高錕熱”還在持續,許多報紙還在繼續以大量的篇幅報導高錕,人們議論的焦點從高錕在光纖方麵的貢獻轉向了他的現狀和個人的性格,人們從記憶中挖掘出這位科學巨人,在香港生活和工作期間留下的點點滴滴,在感歎他學術成就的同時無不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圖1

談到高錕,無法不談到他的家族,高錕出生在上海金山的一個書香世家。曾祖父高吹萬是江南三大儒之一,他更是深刻地影響了中國近代曆史的文化團體“南社”的靈魂人物。高吹萬在家鄉修建的的私人莊園“閑閑山莊”,名取自詩經,聞名海內外,曾經吸引大量的文人雅士相聚,知識精英“論劍”。閑閑山莊也是高錕和我父親等大家族裏的兄弟、姐妹們,度過童年時光的地方。曾祖父育有四個兒子:君介、君藩、君湘和君賓。高錕是高君湘的長子,我父親高則是高君賓的大兒子,高錕年齡小於我父親,我們叫他錕叔叔。

(圖2

 網上盛傳的,錕叔叔一家當年住在上海法租界的一棟三層小樓裏, 他曾經把三樓當作他的“實驗室”,嚐試用紅磷粉和氯酸鉀混和自製炸彈,還有滅火筒,焰火和曬相紙等等,還成功地裝了一部有五六個真空管的收音機……這座小樓,後來是我姑姑一家居住,我每年去上海時,都會借住那裏。

錕叔叔一家於1947年移居海外。如所有了解中國曆史的人所知,直到1983年我父親高去美國開會時,才有機會與錕叔叔見麵,傾談30年的分隔。當時,錕叔叔就任ITT首屆科學總裁。後來,父親因為協調錕叔叔學術著作在國內的翻譯和出版,以及國際南社學會等諸多事宜與錕叔叔有經常的聯絡,兩家人也常在信函中互致問候。我是一直到90年代初,赴美國前,才有機會第一次與錕叔叔見麵。在當時的日記中,我記錄了那次印象及其深刻的會麵。

1992 年,我在北京市科委的高科技進出口公司擔任工程師暨項目經理時,率北京光通訊公司的一個光纜工程項目,赴香港執行合同。錕叔叔早已是著名的“光纖之父”,時任香港中文大學校長。我因為正好主持這個光通訊項目,當然想在香港出差時見錕叔叔一麵,可是,知道錕叔叔總是那麽忙,也沒有指望真地可以見到他,因此,我事先並沒有告知錕叔叔我要出差香港,直到臨走前才打了一個電話去中文大學;電話是他的秘書接的,表示會轉告高校長。沒想到,才過了一個鍾頭,錕叔叔就親自來了電話,詢問我的工作安排,熱情地說,到了香港哪能不見麵,馬上安排次日中午請我吃飯。我當然喜出望外,還“不識相”地告訴他,其實,與我同來的,從事光通訊技術的兩位工程師也極其仰慕他的盛名,一直在催我“牽線”,想見他一麵。但是,錕叔叔說:他們下次吧,我們這次是家庭聚會。(錕叔叔沒有食言,後來他與北京光通訊公司的工程技術人員都見了麵)

那天中午,錕叔叔親自駕車來接我, 這又讓我很意外:在香港,城內交通十分擁擠,泊車也很困難,有車的人家平日裏在城裏活動都是搭計程車、公車或地鐵的,周末才開車出去。原來,錕叔叔真地帶了全家 ---- 嬸嬸黃美芸和他的父親,我的三公公(當時他的子女,我的堂弟妹尚在美國念書)來與我聚會。三公公已經92高齡並患有阿茲海默症,必須以車代步。 我們驅車前往鄉村俱樂部餐敘,一路上,我告訴錕叔叔,我發現他的嗓音跟我爸爸極其相似, 有時背過臉去難以分辨;錕叔叔天生的“娃娃臉”,讓他看上去實在年輕,我老是有錯覺,他是大哥哥,不是叔叔……錕叔叔燦爛地笑著……他那感染過很多人的,孩童般燦爛的笑容,也讓第一次與叔叔見麵的我,一下子就“肆無忌憚”起來。

(圖3

 

錕叔叔問我為什麽選擇學習地質(我畢業於中國地質大學),我說當年報考大學時,覺得自己文科“足夠好”了,文科的學習過程可以用大量閱讀、寫作和遊曆來完成,無需經過大學教育;而我酷愛的物理、化學,不能不學習實驗手段,這些是不上大學得不到的訓練。我還發牢騷說:我沒有被錄取到我選擇的院校去讀建築學和醫學,卻被“分配”去學了地質……錕叔叔跟著我一起感歎,惋惜,一點沒有說教的“打算”不過,我告訴他,後來我調整心態,也喜歡上地質和環境科學,他就饒有興趣地與我討論了很多環境和水的問題(我的專業是水文地質學)。我還告訴錕叔叔,因為我的“人文情節”,我對從事科技與人文相結合的工作會感到滿意。錕叔叔非常讚賞這樣的選擇,他說他的文科“不好”,所以他做“純技術”工作更好。不過我知道,高家崇文重教的傳統,在錕叔叔和我父親這一輩人幼年時,家中都請有私塾老師教導國學,詩書琴畫一樣不少,同時,還要學習英文和法文,家中也請有外國人做英文家庭教師他們的國學功底都很了得,絕不是 錕叔叔說的“不好”, 而且英語水平也都接近“母語講者”,我父親第一次赴美時,由於口音純正,就時常被問到:“在美國呆過多少年”的問題。在座的三公公,留學美國後回到上海,40年代曾經是上海著名的國際法庭大律師。此時他已92高齡,並患有阿茲海默症,三公公每隔兩三分鍾,就要問我一次:“你是誰呀?你從哪兒來?”錕叔叔每次都非常親切地,不厭其煩地,認真地用英文或上海話一遍遍告訴他:“這是多多(我的小名),高的女兒,從北京來。”

 

因為我們都是理工科的背景,有很多共同話題,完全沉浸在與叔叔的酣暢敘談中,要不是常常有人過來跟錕叔叔打招呼,我幾乎忘記了,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大科學家,是香港著名大學的校長,有很高的知名度。他會跟著我興奮、感歎甚至抱怨……就像一個大朋友,比我自己父母更少長輩式的“教導”,當我問到,將來會不會有其他的物質代替光纖時,錕叔叔說,1000年以後吧, 然後眨眨眼睛,狡黠地說,不要相信我呀,不要迷信權威啊! 我發現,錕叔叔非常注重一個人的獨立思考,他不會輕易對你的觀點評判和“指導”,任由你發揮;可是,他特別關注科技發展對人類的潛在危害,比如:我們花了很長時間討論,三峽大壩的修建對環境和人類生活的利和弊。他表現出的關注和憂慮,讓我看到一個科學家的社會責任感,他的人文情懷,讓他的學者風範更加豐滿。 後來,在第18屆太平洋科學大會時(我父親高和錕叔叔同被邀請出席),高錕作為一位自然科學領域專家發言,他不僅關注科學技術本身,而且強調科學技術發展對於整個社會所產生的影響。 

兩三個小時,一下子就過去了,我們談興猶酣,可是我知道錕叔叔是個大忙人,不能久談,我們約定以後有機會再聊。從鄉村俱樂部出來,我還記得,當時遙控開車門的裝時剛剛時興,錕叔叔象個孩童般興奮地給我演示:用遙控器隔著一條街把汽車的門打開,看到一個大科學家也跟我一樣對所有新事物“發燒”,我真地從心眼裏喜愛我這位如“哥哥”般的叔叔。叔叔開車送我回住地的半路上停了下來,說要帶我逛街,可以有機會與錕叔叔敘談,我已經極其滿足了,我沒有逛街的計劃,我想婉言謝絕,無奈錕叔叔堅持,說是飯後得活動活動,我也就遵從了。我們在一個書店裏逛了一會兒後,就繼續上路了,到酒店下車後,錕叔叔忽然遞給我一個包裝精美的小包,說“送給你的”,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一盤剛剛發行的,馬友友的最新大提琴曲集CD!,原來錕叔叔剛才在吃飯時,聽我說到我喜歡大提琴樂曲也拉一點大提琴(我自己都忘了),特意到那間書店裏買了這盤CD送給我!錕叔叔這麽周到和細致,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圖 4

這就是那個集智慧與純真於一身的大學者,那個有著聖徒般社會責任感的科學家, 那個慈愛、真誠、永遠鼓勵你獨立思考, 用孩童般燦爛的笑容感染著身邊所有人,我親愛的錕叔叔。

 

(圖5

後記:

    據媒體報道,發明光導纖維後,高錕雖然幾乎每年都獲得國際性大獎,但由於專利權是屬於雇用他的英國公司的,他並沒有從中得到很多財富。高錕以一種近乎老莊哲學的態度說:“我的發明確有成就,是我的運氣,我應該心滿意足了。”

  高錕是光纖之父,卻不曾取得光纖技術的專利權。他曾表示:“我沒有後悔,也沒有怨言,如果事事以金錢為重,我告訴你,今天一定不會有光纖技術成果。”又說:“我還有什麽夢想?有啊!現在光纖成本越來越低,我最希望未來的網絡用戶能夠免費上網。”

高錕甘於寂寞,對事業的執著,對名利的淡薄,構成了他的科學追求、科學奉獻的精神內核。尤其是他的謙謙君子的形象,得益於他家學淵源的傳統文化熏陶,反映了中華數千年文明史的人文特征。

崇文重教的傳統,恐怕都已經深入高家人的“血液”了, 錕叔叔退休後,在香港參與創辦私立學校---弘立書院。我在今年夏天也在美國華盛頓州,也創辦了“國學商兌書院”。希望用我十幾年在美國教授大、中、小學的經驗,對中華文化傳統和語言的深刻理解以及技術科學的背景知識, 讓會說漢語成為孩子們長大後能夠引以為豪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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