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特蘭大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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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聚: 夢中情人

(2008-04-16 22:56:28) 下一個

                                                      夢中情人

對於花,各種花,我總一見如故,很多時候頗有相見恨晚之情。即便那小的玲瓏,淡的清雅的野花,都能給我帶來一方碧藍天一泓清澈水的感覺,更不消說那傾國傾城的牡丹,雍容華貴的秋菊,和傲雪獨霸的梅花了。。。然而對於櫻花,我是“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第一次見 櫻花是七年前的春天。

在一望無際的 Texas 一口氣住了 11 年, 2000 年夏天,我們舉家搬牽到東海岸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腳剛一落地,我就愛上了那個地方,因為空氣裏少了令人窒息的潮濕的熱浪,人馬上就爽朗起來。由於人生地不熟,頭半年,我們暫時住在一套環境優美的公寓裏,等到對那個城市了解的差不多了,住公寓的新鮮感也隨之耗盡,於是,半年後,我們再次搬家。我們家那棟房子的前主人是位在當地頗有名聲的高爾夫運動員,真正的單身貴族,聽鄰居們講,她在這棟房子裏一共沒住多少天,然而院子前前後後卻修飾得一絲不苟。聖誕節的前一個星期搬進去的時候,我對這棟房子並沒什麽特殊的好感,然而,到了來年春天,我就被自家的美景震懾住了。首先是前院左麵的兩棵跟房子差不多高的 Dogwood ,花型簡潔大方,花色潔白如雪,很快便聽人說,那是 Virginia 的州花州樹,難怪,一出門,到處可見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同類植物。我家 Dogwood 的另一麵,也就是前院的右側,有個建造的非常精致的苗圃,在 Dogwood 盛開的早期,苗圃裏除了中間兩棵比 Dogwood 稍微矮一點的還沒有抽芽的小樹之外,全是些我叫不上名字來的綠色植物,然而,它們的綠卻是極豐富的,嫩綠,黃綠,深綠,甚至還有算不上綠的米黃,紫紅,藍灰。。。突然有一天,記不得那是周末還是周日,總之,我一出門,就呆在了自家的大門口,我用力眨眨眼睛,下意識搖搖頭,以證明我不是在夢裏,因為,我竟然看見了我夢寐以求的似花非花的櫻花!

記憶裏的櫻花是人格化的,因為她與我最親密的友人息息相關。

那是一個平淡的過早炎熱的春天,傳達室的老章從走廊那頭邊走邊喊:“小張,日本來信!”我的心砰砰跳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擠出來,我知道,那一定是小莉的來信,然而,小莉真會來信嗎?小莉來信的話,她又會寫些什麽呢?當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封輕得覺不出任何重量的信時,所有的猜測都有了答案,裏麵隻有一張長方形的明信片,但那不是一個普通的明信片,因為上麵有小莉的照片,照片上的小莉穿的是日本女人的和服,一套極其耀眼華麗的服裝,她的肩上還搭著個漂亮的小花傘,她扁平而微翹的下巴拘謹地往裏收斂著,她的臉沒有一絲表情,那上麵一定塗了太多的粉,白的象套了個石膏麵具,要不是她紅的出奇的嘴唇,她看起來簡直就跟死人沒什麽兩樣!然而,永遠留在我記憶裏的,不是她那張不真實的臉,而是她身後奇麗的背景,那一定是個公園,公園裏遠遠近近密密麻麻的全是櫻花樹,那粉粉的淡淡的顏色才是真實的,可是,那真實的背景在視野裏卻漸漸變得如煙如霧。。。

原來東海岸是如此美麗!當我很快了解到,欣賞櫻花的最佳地方竟然是離 Richmond 隻有一個半小時之遙的華盛頓時,接下來的那個周末,我們舉家再次來到首都。這次,我們開了近三個小時才剛剛路過五角大樓,一路上車輛一個挨一個,等接近觀賞櫻花的最佳地段時,才發現這裏也象中國的首都一樣擁擠,然而,那時候的我完全是超然的,除了自己的心聲,什麽都聽不見,我頃刻之間象墜入了一個無與倫比的絕美夢景,抬抬頭,透過掛滿團團粉紅色櫻花的層層枝節,我看到天空是蔚藍蔚藍的,我喜歡那樣仰望櫻花的感覺,她高高在上,輕盈而朦朧,喔!我竟想起了那條 粉紅色的紗巾 ,我少女時代的那麵迎風飄揚的旗幟!是的是的,多少年過去,偶爾,它依然那樣真實地飄揚在我的眼前,那可真是媽媽送給我的最漂亮的一樣東西,它粉中帶紅,紅裏透粉的色澤曾經給我營造出多少陽光般燦爛的心境啊。。。

我真想哭上一場,為了櫻花。

許多時候,我看上去似乎堅強而冷靜,可是,當我因為某種難以表達的心情,或者僅僅出於某個極其平常的生活細節,我卻脆弱得不堪一擊,那種時候,由於年齡,由於身份,由於場合,由於環境,由於種種不能左右也不能改變的現實,我所能做的,就隻有象一切正常成年人一樣,那樣的理智,那樣的冷靜,那樣的成熟,那樣的高尚。。。

然而我是欣悅的,內心充滿陽光的,一個浪漫而忠誠,真實而遙遠的景致無條件地陪伴著我,它高貴而親切,安逸而溫柔,她竟象我夢中的情人,與我不離不棄,不猜不疑,當它虛無縹緲的時候,卻比任何時候都真實,輕風拂過,落在手心裏的花瓣猶如天堂降下的雪花,與我共同編織一個粉紅色的美夢;當它幾乎就要顯得真實一些的時候,它卻比這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虛無,它如雲似霞, 如夢如幻,就象我少女時代那條粉紅色的薄紗巾。。。

啊,我永遠的夢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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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河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康蕭恩的評論: 謝康蕭恩鼓勵和指教!
康蕭恩 回複 悄悄話 情景交融,美!
“等到對那個城市了解的差不多了”、“有個建造的非常精致的苗圃”、“白的象套了個石膏麵具”、“要不是她紅的出奇的嘴唇”中的“的”似為“得”之筆誤。
dailin 回複 悄悄話 河聚,謝謝你。其實寫東西在於真情流露,唯有真情才感人,就象你這篇文章所體現的;而寫景也是為傳意,並非克意去做什麽。不知你是否同意。
河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dailin的評論:謝林黛!我寫景色是最頭痛的,你可以看出這篇稿子真正描寫景色的文字還是寥寥無幾的,這方麵你比我強多了。
河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二道橋大巴紮的評論:謝紮兄欣賞,就象我剛給亦是先生回的那樣,這篇稿子的題目可能真的不妥當,岑嵐給我發過信息,提起過這事,因為文章中的我是女生。。。不過,假如大家能看出次文寫的是意境,是心緒的話,那可能問題也不大。所以,你期待的白馬王子其實根本就不存在,他在意境中。。。
河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亦是的評論:先生所言極是,因為匆匆忙忙出手,沒作過多修改,就是題目也不見得貼切,我這人是最不會起名字的。
亦是 回複 悄悄話 快人快語快手筆。
中文寫作,英文地名還是譯成中文好些,原英文名可以放在中文名後邊的括號裏。盡量不出現或少出現英文詞,顯得規範一致,也照顧到不懂英文的讀者。
標點符號中的句號用的過少,是否可以做些改變。當然,標點的使用,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習慣。
一孔謬見,至希原宥。
二道橋大巴紮 回複 悄悄話 好筆法,一直操心著白馬王子何時出現?硬沒等上.寄情美麗的櫻花,淨化心靈世界,好意境.雅!
老禿筆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河聚的評論:
哎,我這馬屁總是拍到痛處。段數太低了。不好意思啊。以後不再說了,上來就是一個好字罷了。嘿嘿
硃砂河 回複 悄悄話 又是一位愛花的MM。文章寫的很動情哦。
河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老禿筆的評論: 老禿,經你這麽一解釋,我心中的疙瘩算揭開一點了.說實話,剛才那陣委曲得差點哭出來.正值花季,也許真的是有點過敏.
老禿筆 回複 悄悄話 啊,我說的花癡沒有貶意。說你喜歡花的高尚趣味,不是民間所指“花癡” 。 寫的的確非常好。難得這麽落花流水,妙筆如花。怎麽大家現在比較花粉過敏嗬?
dailin 回複 悄悄話 河聚,終於等來你的"夢中情人"了,好文,仿佛可以摸到你的心。很喜歡。
河聚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老禿筆的評論: 老禿,非常感謝!但總得你那"花癡"怎麽看怎麽別扭,怎麽想怎麽接受不了.我寫這片文章完全是一股衝動,處於某種情緒,某種心境,是那種沒經過反複改寫,一氣嗬成的東西.我們常在鍵盤上敲字的人可能都有同感...
老禿筆 回複 悄悄話 寫得極好啊。顯然是個花癡。跟黛玉葬花有一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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